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侯门嫡秀》 作者:清风逐月 内容介绍: 萧怀素一脚跌进了古代,都市女白领转眼便成三岁小女娃,母亲过世,父亲嫌弃,更有寡居的县主迫不及待地要当她继母。 萧怀素瘪了瘪嘴,表示很不屑。 渣爹靠不住,带着娘的嫁妆住到外祖家,这里人人把她宠上天。 萧怀素左算右算,如今身份有了,嫁妆有了,是不是也该选个如意郎君合伙过日子? 她的要求其实很简单,家底不用太厚,够用就好,长相不用太帅,耐看就好,前途不必光明,可靠就好。 渣爹继母想插手她的婚事?没门!她的婚事她做主。 那个…她没那么势利,不想当世子夫人好吗?   ☆、第【1】章 守灵 深秋已是带了几分寒意,连绵的几场秋雨下来,街道上更是看不见什么人影,灰蒙蒙的天空显出一片死气沉沉。 越近黄昏,天色越是暗淡,敕造的长兴侯府已经陆续地点亮了白灯笼,一盏盏在风中招摇着,和着凄迷的夜雨,恍若另一个世界。 府中白帆飘飘,入目皆是一片素缟,两个仆妇守在灵堂里,间或瞥一眼搁在正中的红漆棺木,不由叹息地摇了摇头。 “三太太是多好的一个人,没想到去得这样早!” 两个妇人身上都披着灰色的麻衣,内里一袭青色中衣,袖上滚了寸长的粗布澜边,厚实、耐磨,说话的是个圆脸的妇人,人看着便是一脸和气。 另一个下颌尖尖的妇人生了一双斜斜的三角眼,面相有些刻薄,说话也一点不客气, “三太太这是自个儿识人不清,引狼入室,这才走了多久,那位……可早就爬过三老爷的床了。” “你小声些,不想要命了?!” 圆脸的妇人扯了扯她的衣角,四处张望了一阵,满脸的紧张。 “哪里有人?”三角眼的妇人哼了一声,“那些人早不知道缩哪去躲闲了,这天阴的,谁愿意没事守在这里挨这凄风冷雨的,就欺负咱们俩老实!” “阿桂,你就少说两句,以后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光景,你这张嘴要不得,迟早是要吃亏的!” 圆脸妇人苦口婆心地劝着,她们俩人是差不多年纪进的府,在府中做了十几年还是个粗使仆妇,阿桂就是那张嘴利不讨喜,而自己也因着性子棉软不会说话,这些年下来俩人还是只能做些粗使活计。 白日里守着灵堂的丫环身娇肉贵,一见天色暗了便提早退下歇息,这才遣了她们俩人在这里守着,只怕又要熬到明儿个天光了。 “阿房,全府里就属你心眼最实诚!” 阿桂转过了头来,看着灵堂里高挂的白帆,目光一黯,“听说高邑县主可厉害着呢,若非如此,她以前那位怎么会就这般被她给克死?若是将来三房真由她当了家,今后咱们的日子只怕更不好过!” 阿房急得跺脚,伸手便去捂住了阿桂的嘴,这些话岂是可以随便说的? 高邑县主的母亲可是大明公主,当今圣上的妹妹,虽然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可对他们这些被人踩在脚底的仆妇来说那也是天大的人物,背后议论天家的事情,只怕他们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阿房与阿桂止住了话头,却不知道正走在灵堂走廊拐角的几人却将俩人交谈的话语听了个八九不离十。 当先一妇人面色沉静,双目有神,柳眉入鬓,看着便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她的头上别着朵白色的绒花,一身素缟,唇角紧紧地抿着,面上已是显出了一丝怒容。 身后的两个丫环对视一眼,春柳赶忙上前劝道:“夫人千万别动怒,这是在姑太太的灵前,若是她知您这般,只怕也会伤心难过的。” 夏荷也在一旁跟着点头,“夫人还要为表小姐多想想,如今姑太太没了,表小姐一人还要在萧家过活的,若是真的闹僵起来,表小姐今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杜大夫人王氏握紧了拳头,半晌才缓缓松开,面色一凛,“咱们杜家也不是好欺负的,伯姝是多好的一个人啊,只可惜……”说着已是语带哽咽,眸中噙了泪光。 想当年她嫁入杜家时,两个小姑子都还待字闺中,杜伯娴年长些,性子沉稳精明,唯有杜伯姝让人放心不下。 因是杜家最小的女儿,杜伯姝从小受尽宠爱,这也养成了她天真烂漫的性子,对人不设防,却不知她最好的闺蜜就在她尸骨未寒之际便要夺了她的夫。 高邑县主…… 王氏在心中默念着这几个字,也不知道杜伯姝如何就和她成了知己好友? 高邑县主的夫婿原是惠恩伯董家的二公子董然,俩人成亲几年膝下已是育有一女董嫣,如今董然死了,县主当然能够改嫁,只不过这嫁的人若真是她妹夫萧逸海,那就的确不是那么令人愉快了。 王氏眸色一黯,转头在春柳耳边吩咐了几句,春柳听得连连点头,转身悄然而去。 夏荷上前扶了王氏的手继续往灵堂而去,小声问道:“夫人这是要打听萧家的事?” 王氏脚步一顿,深吸了口气,“萧家给咱们看的不过是表面罢了,只怕真有些脏污埋着,若是不将这些事情给挖出来存个心眼,将来把怀素一人放在这虎狼窝里我怎么能放心?” 王氏说罢刻意加重了脚步声,阿房与阿桂听到动静赶忙站了起来,见着来人恭敬地蹲身行礼,“见过亲家大夫人!” 王氏淡淡地点了点头,手一伸夏荷便已经递来了点燃的长香,对着杜伯姝的灵牌拜了拜,将长香插入紫金炉中,这才转头扫了一眼,眸中已是多了几许冷意,“怎么给我家姑太太守灵的人就剩下了你们两个,那些个丫环姨娘呢?主子还没歇着,她们倒是躲起了懒,这就是萧家的规矩,真正是好!” “这……” 阿房急得满脸胀红,却不知道怎么面对王氏的怒火,只能“扑通”一声跪下,口中连连称道:“亲家大夫人息怒!” 阿桂也跟着跪了下来,却有些不服道:“奴婢们也是受人差遣,主子们的事又怎么敢过问?就算是通房丫环那也高奴婢们几头,更别说姨娘还是半个主子……” 王氏微微眯了眯,冷笑一声,“所以你们就敢在背后议论主子,连高邑县主也给编排进去了?” 听到这话阿房身上一软,立时吓了个魂飞魄散,没想到她们俩人在这里说的闲话竟然入了杜大夫人的耳朵,这下可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阿桂虽然变了脸色但到底比阿房镇定了许多,她咽下了口唾沫,伏身在地。 今儿也不知道怎么鬼使神差地便说出了那些话来,身在三房,对着个慈善的主母日子总要好过些,她们谁都不希望高邑县主嫁进萧家,又加上心中有些义愤,这才一时口无遮拦。 不过话已经说出口,自然是收不回来的。 “奴婢该死!” 阿桂对着王氏重重地磕了个头,冷汗顺着额头滴落在地,“只是这话是奴婢一人所说,与阿房无关,还望亲家大夫人网开一面。” 王氏冷哼了一声,扶了夏荷的手落坐在身后不远处一张紫檀木交椅上,看着跪下的俩人瑟瑟发抖的模样,这才缓声道:“这本是萧家的事,我也不想管,”顿了顿,见俩人明显松了口气,又道:“若你们能老实地回答我问的事,今儿你们说的话就当我从来也没听到过。” 阿房如蒙大赦,忙扯了扯阿桂的衣角,拉着她拼命地点头,“亲家大夫人请问,只要奴婢们知道的,一定如实相告!” 王氏默了默,问道:“高邑县主与你们家三太太交好有多长时日了,又是几时住到萧府的?” 阿房一怔,想了想才道:“县主与太太交好也就是这半年的事,至于住到咱们府上,便是太太病里那一个月,县主特意住进府中照顾她……这一住就没再走了。” 王氏心底冷笑,好个司马昭之心,只怕府中上下都看出来,就伯姝那个傻丫头被蒙在鼓里。 阿桂算是弄明白王氏想知道些什么,只要往她心里说去,指不定今儿个便能躲过这一劫,想到这里又赶忙补充道:“照理县主的事情奴婢们不好插嘴,不过却有人看到过,说是太太还在病中呢,县主说是来照顾,有一天清晨却是从老爷房中出来的……”说着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王氏的脸色,见她面色一沉,遂也低头不再说什么。 “好,今儿个你们说的话我自会下去求证,若是查出你们所言不实,”王氏微微眯了眯眼,眸中闪过一丝冷光,嗓音倏地一沉,“这可是在你们三太太灵前,她可在看着你们!” 就在这时,一阵冷风灌进了灵堂,案头上的烛火明灭不定,在凄风冷雨中更显惊惶,阿房与阿桂顿时打了个哆嗦,赶忙伏在了地上,“奴婢所言句句属实,绝不敢有半句谎言!” 王氏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扶着夏荷的手起身,慢慢踱步到了门口,脚步一顿,头也没转地说道:“今儿个这事不准对谁吐露半句,不然后果你们自己知道!” “奴婢省得。” 阿房与阿桂又重重地磕了下去,直到王氏带着丫环走出好远,俩人这才松了口气,软倒在地。 阿房紧张地握住阿桂的手,埋怨道:“刚才你怎么那么大胆,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若是……叫我如何心安?”声音中有一丝庆幸,也有一丝感动。 阿桂却是拍了拍阿房的手,抹了抹额头的汗水,出言安慰道:“你如今拖儿带口的,我又没嫁过人,怎么处置还不是我一人的事,碍不着谁……不过眼下亲家大夫人知道了这事也好,杜家被蒙在鼓里,得了好处的能有谁?那样的女人可会搞得家宅不宁的,要我说咱们太太这病来的蹊跷,指不定也是……” 眼见着阿桂又要说出大胆的话来,阿房惊惧地捂住了她的嘴,连连摇头道:“这话再也说不得,祸从口出!” 阿桂虽然心有不甘,可想起刚才的事仍然心有余悸,遂点了点头,有些话只怕是要永远憋在心底。 雨,下得更大了,这注定是个不眠夜。   ☆、第【2】章 怀素 长兴侯府正中路的院子住着如今的长兴侯萧逸涛,自从几年前老侯爷去世,他作为嫡长子便顺理成章地承了爵位,萧老夫人也从主院搬到了西边的院子,给他们夫妻挪了地儿。 二房是庶出,成了亲便搬了出去过自己的小日子。 东院则住着萧家三房萧逸海一家子。 王氏脚下踩着小靴,一路带着夏荷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东院,深秋的夜凉得早,东院里早已经歇了灯火,看起来清冷一片,唯有萧怀素住着的小跨院里隐隐透出一点橙色的微光。 王氏站在廊下目光四扫,不由冷冷一哼。 杜伯姝不过才去世了二十几天,杜老太爷父子几个要料理完朝中的事务方才能赶得过来,她与婆婆便先到了萧家。 若是她们没到,只怕高邑县主如今还住在东院呢! 这到底还要不要脸?! 王氏捏紧了手中的绢帕,不得不压下心中的愤懑,婆婆眼睛都哭肿了,却还要强撑着精神照顾怀素,眼下事情没弄个水落石出之前她还不能说。 挥手止住了丫环的通报,王氏调整好了情绪,抬脚跨进了房门,转过一扇鸡翅木底座的鱼戏莲叶屏风后,不无意外地见到杜老夫人正坐在紫檀木拔步床边,一口一口地喂着萧怀素吃药。 萧怀素乖乖地咽下口中浓苦的药汁,眼角风瞄到来人,巴掌大的小脸燃起一抹光彩,轻轻地唤了声,“大舅母!” 她嗓音稚嫩,说不出的温软,着实是让人软到了心里去。 杜老夫人也回过头来,只是原本光鲜的容颜已遍布憔悴,微微颔首,嗓音低哑,“你回来了!” “婆母,我来喂吧,您去歇会儿!” 王氏接过了杜老夫人手中的药碗,顺势坐到了床沿边上,对着萧怀素笑了笑,“怀素今儿个吃药真乖,回头喝了药我让夏荷拿了蜜饯来,吃一颗嘴里就不苦了。” 萧怀素乖乖地点了点头,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掩住了眸中一闪而逝的光芒,藏在锦被下的小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心中各种滋味杂陈。 怎么眼睛一睁一闭,整个世界就变了个样呢? 按理说她应该正在飞往伦敦的波音客机上,飞机不过只是遇上了点气流,大家都以为能够平安地着陆,没想到再次睁眼时她已经变成了个三岁小女娃。 人生无常,不管内心如何激烈的震荡,她也终于慢慢地接受了这个现实。 萧怀素一边小口小口地吃着药,一边细细留意听着王氏与杜老夫人的对话。 据说她的母亲杜伯姝因病过世,而她在守灵时不小心淋了雨染了风寒以致卧病在床,断断续续拖了好些时日,眼前的杜老夫人是她的外祖母,王氏则是大舅母,都是她的亲人。 这几天萧怀素脑袋有些晕晕的,可她并不糊涂,除了外祖母与大舅母常常陪在她左右外,她的祖母萧老夫人与大伯母萧夫人只出现过那么一次。 另外还有个莫明其妙住在萧家的高邑县主,会时不时地跑来对她献殷勤。 但萧怀素的心智毕竟不是孩子,谁对她真心实意,谁对她虚情假意她还分得清,这个高邑县主一靠近她就本能地有些排斥。 至于父亲萧逸海,她是压根就没打过照面。 “亲家夫人操持着内外事务,忙不过来也是常有的事,你多帮衬一二就是。”杜老夫人倒是宽怀大度,懂得为他人考虑,“高邑县主是客,又是伯姝的好姐妹,如今还要亲家老夫人帮着照应,我心里着实有些愧疚,赶明儿得空了你陪我去亲家老夫人房里走走,咱们该好好谢谢县主才是。” 提到高邑县主,王氏不觉抿紧了唇角,杜老夫人自说自话没有留意到,可萧怀素却看得分明,只听王氏应道:“是该好好谢县主,伯姝病了那么久,听说都是她在一旁照顾着。”竟是隐隐透出几分讥讽。 杜老夫人却没觉出味来,到底精神有些不济,又嘱咐了萧怀素两句,这才到东次间里歇下了。 萧怀素乖乖地喝完了药,不哭不闹的,王氏很满意,拿了绢帕给她拭了嘴角,又从五色果盘里挑了颗酸甜的梅子塞进她嘴里,满脸的心疼和怜惜,“看看这小脸瘦的,等病好了可得好好补补。” “睡一会儿,大舅母就在这里守着你,哪都不走。” 王氏让夏荷端了杯温水来让萧怀素漱了口,又看着她掩进了被窝里,这才缓缓舒了口气。 夏荷扶了王氏坐到一旁的软榻上,又取了两个弹墨引枕垫在她身后,由着她在榻上闭目小憩。 萧家人是备了厢房待客,但杜老夫人放心不下自己的小外孙女,俩人这才就近歇息,轮流着照顾萧怀素。 萧怀素在被窝里躺了好些日子,虽然身子仍然有些绵软,但到底没有这么快睡着,只是一会儿睁眼四处看看,一会儿又闭眼数羊,心里无聊得紧。 对于过世的杜伯姝,她没有那么深切的悲痛,不过三岁的小娃儿懂什么,大人们也不会在意太多,再说她又在病中,便更没有人对她多加苛求了。 只是杜家人与萧家人对她的态度,一比较就知道谁对她更好。 萧怀素不禁有些担忧,没娘的孩子像根草,若是杜家人走了,她在萧家的日子还会好过吗? 过了一会儿,隐隐听到夏荷进来回话,说是春柳有事禀报,萧怀素更是小心翼翼地竖起了耳朵。 王氏沉吟了一阵,目光又扫了一眼床头,见萧怀素不声不响像是睡熟了过去,这才唤了春柳进来。 “可是打听到了些什么?” 春柳见了礼后,王氏招了她到跟前来,夏荷则退了几步守在了帘外,留意着外间的动静。 “夫人,”春柳咬紧着牙,原本白皙的脸蛋涨得通红,“姑太太去得着实冤枉,那高邑县主只怕……只怕腹中已有了姑爷的骨肉!” “啪!” 王氏脸色一变,顺手一掌便拍在了一旁的束腰小几上,手腕上的羊脂玉镯发出一声脆响,竟是应声而断。 “夫人!” 春柳惊叫着捂了唇,连夏荷都撩了帘子一探究竟。 王氏回过神,又着急地起身去床边查看了一眼萧怀素,只见她转了个身朝里睡着,却并没有因为这一声响动而惊醒过来,遂放下了心来。 “夫人,仔细您的手……” 春柳赶忙拿出帕子包扎王氏的手腕,玉镯断了给刮出了条小口子。 王氏抚了抚胸口,松了口气,“怀素怕是睡得沉,幸好没吵着她!”又挥手让夏荷退了出去,面色沉沉地看向春柳,“到底是怎么回事,把你打听到的事情一一给我说来。”   ☆、第【3】章 内幕 王氏吩咐了春柳后她便借故到了厨房,给了厨娘一块碎银子,要了个红泥小炉和几片生姜并红糖,在一旁熬起了姜糖水,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厨娘聊起天来。 历来厨房里人多嘴杂,若是长兴侯府里真有个什么消息都瞒不过这些人的耳目,又加上春柳有心引导,厨娘吃了些甜头自然将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 春柳将在厨房打听到的消息细细理了理,又说给王氏听,“西院里伺候的丫环抱怨说高邑县主近来脾气很是暴躁,吃食上也多有挑捻,好食酸甜味……”说到这里一顿,看了眼王氏沉郁的表情,又小心翼翼地接着说道:“还有针线房的娘子曾经说过县主做衣服的尺寸略微变了,腰身让放宽了好些……” 好食酸甜之物,衣服特意放宽了腰身…… 萧怀素摸了摸鼻头,躲在被子里默默念着,这果真是有了身孕的表现呢,真是让人想不到。 她母亲这才过世多久,高邑县主竟然都已经……只怕杜伯姝在世时便与萧逸海有了首尾! 萧怀素感叹地摇了摇头,杜伯姝究竟是太天真了还是真是个傻女人,偏偏就这样引狼入室,生生得…… 想到这里,萧怀素偷偷撩开了被子的一角,果然见得王氏来回地在屋里踱着步,一脸的咬牙切齿。 其实萧怀素有些同情杜伯姝,即使俩人没有什么母女感情,但毕竟还担着这母女的名分,被男人骗身骗心不说,最后还丢掉了性命,真是欠了萧家不成?! 王氏冷静下来之后也细细想了想,这事她还得和杜老夫人说,她婆婆并不是糊涂人,只是一时心伤没留意到身边的种种。 他们杜家绝不是好惹的,萧家能欺他们至此,难不成就以为仗了高邑县主,甚至是大明公主的势? 就算是公主的女儿,勾引有妇之夫,珠胎暗结,那也是伤风败俗的事,皇家又如何丢得起这个脸? 再说杜伯姝这病,来得突然,竟然完全查不出病因,也没有人及时通知他们杜家,直到伯姝就这样死去。 王氏越想越觉得心惊,甚至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脑中渐渐成形。 会不会……会不会是高邑县主,甚至是萧家人一同害了杜伯姝? 只有杜伯姝死了,才能给高邑县主腾位置,而她那肚子里的孩子才能名正言顺地成为萧家人? 王氏面色惨白地跌坐在软榻上,沉沉的呼吸一下接着一下,眼眶瞬间便红了。 这一夜,王氏就歇在了萧怀素内室的软榻上,春柳与夏荷轮流在外间守着,需要热水什么的就寻那屋外的小丫环。 这一夜,萧怀素也着实没有再睡踏实。 倒不是因为房里多了个人,只是这复杂的家庭关系让她头痛。 她的想法几乎和王氏脑中转得一样,高邑县主若真是与萧逸海珠胎暗结,那么这一切的一切就是个巨大的阴谋。 若他们真的连杜伯姝都敢害死,到时候杜家的人都走光了,还会放过她这个三岁的小女娃? 再说,古代的孩子夭折率是极高的,她又没有什么反抗能力,空有副头脑,能顶什么用? 她是个女娃,不能传承香火,说不定这便是萧家人不太喜欢她的缘由,如今高邑县主又有了身孕,若是生了个男孩,只怕三房里更没有她的立足之地。 到时候身为拖油瓶的她,绝对是人见人厌! 萧怀素结合了她近来所见所闻的种种,又费心思量了一番,最后得出结论,萧家是不能再待了,她要想个办法去杜家,至少杜老夫人与王氏对她还算良善,在那里或许她还能有个前程。 在被窝里想了一夜,直到天明时分萧怀素才睡熟了过去。 王氏却是一夜未眠,早上起床梳洗,又打了厚厚的粉盖住了面色的憔悴,这才找到了杜老夫人,将自己打听到的事一一说了。 但那个未经证实的猜测她还是揣在了心里没有明说,至于杜老夫人心里会怎么想就不是她能掌控的。 不过杜老夫人还算沉得住气,虽然气得面色铁青,却也没有当场摔了正端在手中的白瓷小碗,又与王氏合计了一番,收拾得妥妥当当地这才携了媳妇的手往萧老夫人的西院而去。 早上被王氏从被窝里抓出来喂了药,萧怀素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只知道杜老夫人与王氏出了门,她却是睡到已时末了才彻底清醒过来,梦里出了一身的汗,醒了后人倒是精神了不少。 “三小姐,您醒了?” 一个刚留头的小丫环端了一碗黑糊糊的药汁过来,见着萧怀素坐起了身,赶忙将药碗放在了床边的小几上,上前扶住了她。 萧怀素点了点头,向外间瞄了瞄,问道:“小菊,外祖母和大舅母回来了吗?” 小菊是杜老夫人婆媳到了三房后萧夫人临时给拨来的几个小丫环之一,听说自己从前都是和母亲杜伯姝住在一起,而原本杜伯姝跟前的几个丫环要么是犯了错被贬到了庄上去,要么是升格做了萧逸海的通房丫环,眼下却已经不适宜再侍候她了。 “还没,三小姐先喝药吧!” 小菊递上了药碗,朴实的小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一副按部就班的姿态。 “先等等!” 萧怀素嗯了一声,却并没有接过药来,而是吩咐小菊出去给她打了温水来,她这一身黏的,总要擦拭一番,换身干净的衣裳才行。 忙碌了一通,萧怀素换了身干爽的细布亵衣,由着小菊将半旧的月白色对襟夹袄套在她身上,一颗一颗地系着盘扣。 突然,屋外传来一阵急速的脚步声,厚重的棉布帘子被人猛地一把掀开。 小菊一怔,手中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萧怀素坐直了身子,侧耳听去,便听得王氏的声音有些急切地响起,“婆母,且等等,眼下还不是走的时候!” 走? 萧怀素心中一紧,面上立时显出一抹焦急。 走哪里去?难不成杜老夫人要离开了? 那可不行,她怎么办? 萧怀素赶忙趿鞋下床,扶着小菊的手穿过内室,慢慢靠近了正中的堂屋,还未撩起那薄薄的挂帘,便已恍惚见到俩人的身影在不远处晃动。 “三小姐……” 小菊张口欲言,萧怀素却伸出食指按在唇上比了个“嘘”的动作,又凑近了帘子几分,小心翼翼地听着俩人的对话。   ☆、第【4】章 计较 杜老夫人已是气得隐隐发抖,面色沉沉犹如酝酿着一场风雨,“欺人太甚!他们真是欺人太甚!” “婆母!” 王氏唤了一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今日去西院她们还只是怀着一番试探的心罢了,毕竟两家人还要脸面,真要把这层脸皮给撕破了,那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你说说,连萧老夫人都知道了这事,我还没说什么呢,她便明里暗里地护着,难道我还会将县主怎么样不成?!”杜老夫人气得来回跺脚,双手绞在了身前,眼下竟是连亲家老夫人都不唤了,“他们这般模样,是欺我杜家无人?还是料定了咱们不敢给伯姝主持公道?” 杜老夫人越说越来气,“这样的旁若无人……这样的……只怕所有人都在看我们杜家的笑话,这样的地方我怎么还呆得下去?!” “可怜我的伯姝……”说到这里杜老夫人声音一缓,悲从中起,已是控制不住地落下泪来,“我苦命的孩子,只怕早就成了别人的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 王氏赶忙递上了帕子,想劝又不知从何劝起,只咬了咬牙神情忿忿,“咱们眼下也只是怀疑,没有证据奈何不得他们!” 帘后传来一声动静,原是小菊不小心退后时勾到了靠墙的脚凳发出一声响动。 杜老夫人与王氏同时神情一凛。 萧怀素转头瞪了小菊一眼,她还没听全呢,不过想想也差不离了。 王氏快步过来撩开了帘子,萧怀素一把将小菊向后推开,自己却猛地向前扑了过去,抱住王氏的腿便哇哇地哭了起来,“大舅母,不要将怀素丢下,怀素要和你们在一起!” 小菊震惊莫明,却还是识相地往旁边一缩,尽量地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王氏的目光只略微一扫如锋利的刀光,在看清是小菊后眸中冷光连闪,转而一想便又平静了下来。 她可不以为萧怀素会听懂什么,还有小菊那个木讷的丫环,更何况那还是他们萧府的人,他们都不嫌丢人地让高邑县主堂而皇之地住下,她又何必怕人听了去? 此刻怀中的人儿哭得像是失了魂似的,王氏已是心疼地将她揽着抱了起来,转身看向杜老夫人,“婆母,就算是为了怀素,这件事情咱们也要从长计议!” 杜老夫人已经收敛了情绪缓缓走了过来,抬手抚了抚萧怀素头顶的乌发,满脸的心疼,“我的儿啊,如今你母亲去了,外祖母说什么也不会放着你不管的!” 萧怀素抽抽泣泣地抬起了头,用一双朦胧泪眼看向杜老夫人,一张小脸是说不出的委屈,只嚅嚅道:“怀素要跟着外祖母……” “好,跟着外祖母!” 杜老夫人握紧了萧怀素的小手,说出的话却是别有深意,“今后外祖母到哪,怀素就在哪,再也不在别人跟前受这闲气!” 萧怀素重重地点了点头,心里一下就踏实了,她相信杜老夫人一言九鼎,如今自己的女儿已经去了,又出了这样的丑事,杜家人说什么也不会让她一人留在萧家遭人作贱。 从汴京赶到兰陵若是快马加鞭少不得要五六天的路程,但如今秋日绵雨,再加上杜老太爷年纪也不轻了,经不起骑马的颠簸,改坐马车的话最快也得要十天。 杜伯姝已是停灵四十五天,赶着在要发丧的前两日,杜老太爷终于带着两个儿子风尘仆仆地赶到了长兴侯府。 杜老太爷杜继儒是正二品的吏部尚书兼文华殿大学士,杜家满门进士,深得皇上器重。 除了在任上的二儿子杜伯宏,以及远嫁到延平的大女儿杜伯娴无法赶回之外,这次跟随他前来的是大儿子杜伯温与四儿子杜伯严。 萧怀素还没有见到外祖父并两个舅舅,便已经听到两个舅舅将萧逸海暴打了一顿的消息,当时便惊得没合上嘴。 王氏正不急不慢地喂她吃着细碎的玉米羹,听了这消息只是不以为意地哼了一声,“咱们杜家的姑娘嫁到萧家才多少年?这二十出头便去了,依我说,没打残他一条腿这还是看在当初老侯爷与咱们家的交情上。” 萧怀素咽下了口唾沫,又默默地含了口玉米羹在嘴里咀嚼,却觉出了股涩涩的味来。 人死如灯灭,再追悔莫及,再伤心难过又有何用? 若当初杜家人真能擦亮眼睛好好地为杜伯姝选个夫婿,又何至于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萧逸海被打得半边脸都肿了起来,嘴角开裂,却还要一瘸一拐地恭敬地带着杜老太爷往萧怀素的房中来。 这是萧怀素穿越后第一次见到自己这所谓的父亲,不过那样子确实让人印象深刻,只怕会成为她好些日子的恶梦,还不如不见。 黑压压的一队人马压后,萧怀素眼尖地瞄到了萧老夫人与高邑县主。 只是萧老夫人一脸忿忿的样子,看向杜家人的目光与其说是在看亲家,不如说是在看仇人。 高邑县主虽然眸中有火,但到底是在人前,言行上还是多有顾忌,面上虽然有着对萧逸海隐隐的关切,却并没有表现得太过露骨。 对于这一点萧夫人就要做得到位些,不管心里如何,面上依然是客气周到,到了房中便挑了个不显眼的位置优雅地站定了。 “怀素!” 杜老太爷眸中浸泪,看到外孙女就像看到了从前还呆在自己身边的小女儿一般,稚语温情,承欢膝下,可这一切却再也回不到从前。 杜家两位舅舅也是一脸悲切,就算萧怀素从前一直抱着置身事外的态度,此刻也不免有些动容,在王氏的引导下一一唤了过去。 她稚嫩的嗓音微含哽咽,引得众人又是一番泪泣。 “好孩子,真是苦了你!” 杜老太爷一手从眼皮上抹了过去,勉强扯了扯唇角,给了萧怀素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两位舅舅也好不了多少。 杜老夫人见这情景便起身送客,“眼下他们父子几个也才赶到,且容他们休息一番整理仪容,有什么事稍晚些时候咱们再说。”这番话是对着主事的萧夫人所说,连眼风都没给萧老夫人,倒是让她心里好一通气闷。 萧夫人还能说什么呢,只能陪着笑又安慰了一番,这才与萧家人一同退了出去。 王氏又让夏荷出门去看了看,确定萧家人都走远了,这才让两个丫环守在屋外,全家人窝在一起商量起了正事。   ☆、第【5】章 各异 萧家人一路回到了萧老夫人的西院,萧夫人遣退了所有服侍的丫环,刚一转过身便听得屋里“嘭”的一声碎响,转过樱草色楠木五彩琉璃屏风一看,顿时心疼的嘴角都有些抽了。 地上碎裂的正是越窑双面花鸟粉彩壶,一套的茶具少了壶,这不就是全毁了吗? 萧家虽说顶着长兴侯的爵位,但这一世可就到头了,萧逸涛与萧逸海也没能领个正经差使,就靠朝廷那点禄米,说实在的也只能维持表面的风光,实际上内里早已是个空壳子。 可叹萧老夫人一把年纪了竟然还不知事,萧夫人心里呕得都快要吐血了,只得绞紧了帕子一言不发。 “可恨,真是太可恨了!” 萧老夫人犹自不解恨,一手猛拍着身旁搁在罗汉床上的小方几,“他们凭什么这般横?上来二话没说就将老三给打了,当咱们萧家没人了不成?” 萧逸海坐在一旁垂头丧气,并没有将这话头给接下去。 高邑县主看了他一眼,这才转头温声劝道:“老夫人快歇歇火气,横竖也就还有两天,送走了这帮瘟神,今后咱们眼不见为净!” 萧夫人抿了抿唇,对高邑县主的话不以为意,这才是说的比唱的好听,若不是因为她,如今萧家能搞成这般模样? 萧老夫人却是很吃这一套,又瞄了一眼高邑县主那一身笼在通袖裙袄下已经微微有些突起的小腹,这才缓缓平息了怒火,“还是高邑最明白我的心思,我怎么着也是为了你们着想不是,看看老三那模样,下去好好上上药,这么一张俊俏的脸蛋,可别被杜家人给毁了。” “是,母亲。” 萧逸海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心思却完全不在这上面。 说实话,他心里还是有些怕自己的岳父,杜老太爷毕竟在宦海沉浮多年,只是往那里一站便是气势凛然,加之他心里总觉得有些亏欠了杜伯姝,也就任由杜家人打骂,心里的怨气及怒火倒不及萧老夫人半分。 萧老夫人说完又转头看向萧夫人,目光一沉,“逸涛又跑到哪里去了?” 萧夫人这才上前一步,恭敬地答道:“侯爷那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这个时候还未归家,只怕又在哪个戏友那里票着呢!” 票戏是世家勋贵里那些有钱有闲的爷儿们的爱好,有些风雅,有些艺术,连先帝都打着票友的旗号,世家子弟们更是以此为乐,而萧逸涛如今确实也很有闲功夫。 萧老夫人不自在地轻咳了两声,沉吟道:“还是让他这两天露个脸,怎么说杜家人都到了府上,他身为侯爷若是避而不见,让人知道还以为他拿乔托大,咱们与杜家再不对盘,面子上也要过得去。” 萧老夫人话里话外的意思,自然不言而喻。 京兆杜氏,那是几百家的世家大族,更别说杜老太爷如今在皇上跟前也颇有脸面,让他们不得不顾忌。 高邑县主昂起了下颌,有些不以为然,“杜家再显赫,那也是臣子,回头我与皇帝舅舅一说,看他们能怎么样?!”言语里颇有些自傲,皇家的尊贵油然而生。 听她这一说,萧老夫人也有些放下心来,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又招了高邑县主到跟前来,拉着她的手拍了拍,欣慰道:“还好咱们逸海找到了你,回头再给我生个大胖小子,我老婆子这辈子也就知足了。” 萧老夫人唯一不喜欢杜伯姝的地方便是她没能给自己生个孙子,孙女顶什么用,看萧怀素那一脸懦弱胆小的模样指不定将来又是她娘的翻版,看着便让人来气。 高邑县主略有些羞涩地点了点头。 萧夫人在一旁看得却有些不是滋味,就像她没生过儿子似的,大房两儿两女除了一个庶女外全是嫡出,她也算是对得起萧家,可这些萧老夫人好似全然看不见,从前就偏宠小儿子,如今连对孙儿辈似乎也长歪了心眼。 高邑县主…… 就她看来这也就是个蠢女人,拼着名声不要了都要嫁给萧逸海,这样的两夫妻想来今后也翻不出什么风浪。 只要等到将来萧老夫人不在了,他们把这家一分,各过各的小日子去,她也就再不会为这些糟心事而头痛了。 萧家人离开后有什么反应,萧怀素是不得而知,可此刻杜家人一脸严肃的模样倒是让她感到有一丝紧张。 萧怀素窝在王氏的怀中,身上裹着个羊毛毯子,王氏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打着她的背,在这样松缓的节奏下她有些昏昏欲睡,若不是狠狠地掐了一下手臂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只怕眼下她早就已经去见周公了。 杜老太爷有一双浓黑的眉,面相生得本来就不和气,如今板起了脸更显出一股威严的气势,“不管这事是不是真的,这口气咱们不能白白咽下!” 杜伯温一脸儒雅,很有几分文人的气度,他一开口王氏的目光便跟着转了过去,“父亲说得对,这笔帐是得好好算算!”话语中已是夹杂着一丝少有的犀利。 杜伯严沉默地点了点头,看了一眼窝在王氏怀里的萧怀素,又想起早丧的妻子,与萧怀素同病相怜的女儿杜延玉,心中也不由生了几分怜惜,“怀素如今没有了母亲,若是再留在萧家,只怕……” 杜伯严刚刚一顿杜老夫人便接过了话头,她平静地看了一眼众人,落地有声,“你们来前我便与老大媳妇商量过,怀素我是说什么都要带走的,绝对不能让她唤那个女人做母亲,就算是继母也不行!” 杜老太爷看了一眼妻子发间夹杂的一缕花白,眸中闪过一丝心痛,缓缓沉吟道:“怀素那么小,我也不放心将她一人留在萧家,”说到这里已是冷冷一哼,“萧家的人不重视她,咱们杜家可当她是个宝,伯姝的女儿我一定……一定要将她好好地养大!”话语骤然低沉了下去,带着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哽咽。 杜老夫人气度怡然地站了起来,墨绿色的挑线裙摆在脚踏边撒了开来,她头一昂,眸中闪着熠熠的光亮,“好好休息,等养足了精神,咱们可要与萧家好好说道说道!”   ☆、第【6】章 谈判 第二日,长兴侯萧逸涛总算是露面了,可即使是他的到来也没讨得杜家人半分好脸色,一屋子的人僵坐着,气氛压抑而沉闷。 萧怀素早早地便被人安排坐在垫了厚绒毯子的春凳上,身后还放了个秋香色绣着缠枝花纹的大引枕,若她累了倦了还能靠上一靠。 虽然萧怀素这病已经痊愈,但身子骨到底还有些虚,杜老夫人与王氏一左一右地护在她身边,她顿时觉得自己底气十足。 原本大人谈事情,小孩子照例不该出现,但因着这事关系着萧怀素的去留,杜老太爷特意让她列席旁听,谁也不指望三岁的孩子能听懂些什么,但却着实应该让她好好看看萧、杜两家谁对她是真心的好。 杜老太爷早已经深深地后悔,若不是从前他们这般溺爱杜伯姝,也不会让她养成天真烂漫的性子,不知人心险恶。 所以对于萧怀素的教育,有必要从小抓起,言传身教便是最见效的法子。 萧怀素的目光默默地扫了一圈在场的众人,好吧,今天她只是听众,不过想到今日的种种将会决定她是否能去杜家长住,她的心里还是有几分紧张的,摊开掌心一看,已是有了几分湿濡。 王氏见惯不怪,拿了帕子小心翼翼地给她擦拭着,面上一派温和,也算是在给萧怀素打气。 这么小的孩子呆在全是长辈的屋里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但萧怀素面上却没显出半分怯场,这已是让人觉得欣慰。 杜家人的目光时不时地扫过萧怀素这方,含着关切与体贴,再转向萧家人时立马便显出了另一张脸孔,带着几分含而不露的凌厉锋芒。 萧逸涛虽然整日里沉迷于票戏,但到底人还不笨,见着杜家这阵势便觉出有几分不对,忙对妻子使了个眼色。 萧夫人清了清嗓子,这才和颜悦色地问道:“亲家老太爷、老夫人,明日便是我三弟妹的出殡之日,不知道今日集齐了大家到底是为了什么?”说罢目光又转向了萧怀素,带着一脸怜惜,“三丫头这病还没好全呢,这也把她给拖了出来,真是……” 王氏抿了抿唇角,嘲讽一笑,“怀素的病好没好全咱们照顾的人心里有数,萧夫人平素也不多来,怎么就知道得这般清楚?” 一句话便噎得萧夫人没好意思再往下接口,只以绢帕掩了唇角含糊地虚应了过去。 高邑县主目光沉沉地扫了过来,从前对着萧怀素还能带着几分虚伪的笑,如今却已是透出一股说不明道不清的厌恶情绪。 萧怀素眨了眨眼睛,佯装一脸无知和茫然,却没忽略到那双眼睛在看向她时一掠而过的恶毒与厌弃,生生地让人打了个寒颤,她不自觉地向王氏的怀中靠了靠。 “县主这是干什么,没得吓坏了孩子!” 王氏轻轻拍了拍萧怀素的肩膀,目光淡淡地转向了高邑县主,“今儿个咱们说的是家事,按理说县主是不应该到场的,您说是不是?” 高邑县主脸上一红,一句话堵在嘴里,却还是强自压了下去,目光忿忿地转向了萧逸海,意思是要他在这个时候为自己出头。 萧怀素抿了抿唇,也好奇地望了过去,她也想知道这个男人会怎么做。 萧逸海的状态比昨天稍微好了些,看得出来他生了副好皮相,若非如此也招惹不到外面的桃花,只是此刻他的半边脸颊上还有些红肿,少了些风流潇洒的气度。 他避开了高邑县主的目光,又看了对面的杜家人一眼,最终还是默默地低下了头。 萧怀素便在心里叹了一声,这的确是个懦弱无能的男人,既怀有对亡妻的愧疚,又不能护住自己的女人,两相矛盾下势必不会有所作为。 萧逸海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高邑县主却是一口气闷在心头,咬了咬牙,还是识相地向萧老夫人靠拢,一转眼便温声道:“我陪伴老夫人多日,老夫人但凡有个头疼脑热的我也能就近照顾着,再说老夫人都没开口让我离开,”横了王氏一眼,目光锋利如刀,“你凭什么说这话?这可不是在杜家!” 萧老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还是高邑懂得体贴照顾我老人家,可不像有些人……”又扫了杜家人一眼,言下之意不难明了。 这样的指桑骂槐让杜老夫人顿时火冒三丈,她拍掌站了起来,冷笑道:“既然县主这般孝顺,何不到大明公主跟前尽孝,这样名不正言不顺的,也不怕人笑话!” 萧老夫人不慌不忙地拉了高邑县主的手,挑衅地看向杜老夫人,“这名嘛,迟早都要正的,就不劳杜老夫人费心了。” 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萧家摆明了是要护住高邑县主,也知道杜家是无论如何不敢将他们给怎么样的。 杜老太爷感慨地摇了摇头,面色犹带惋惜,“萧家当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想当年兰陵萧氏四世三公何等地辉煌,可惜后世子孙却不成样子……老侯爷这才走了没几年,萧家竟成了这般模样!” 一番话说得在场的萧家人无不色变! “岳父大人!” 萧逸海急急地站了起来,正想说什么,却被萧逸涛给一把拉住了,他正了正神色,沉声道:“亲家老太爷想说什么就挑明了吧!”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三房的糊涂事萧逸涛本不想掺和进来,但事关长兴侯府的声誉,他就是不想插手,如今也不得不插手。 杜老太爷的目光一凝也带出几分肃然来,就在萧家人以为他要开口说话时,他却是不急不慢地端起桌边的茶水润了润喉咙。 一旁的杜伯温理了理衣袖,淡然开口,“既然侯爷都这样说了,咱们今儿个就把话挑明了吧!”目光在高邑县主与萧逸海身上一瞟,明显带了几分不屑,“萧三老爷竟然敢干出这等事来,也就别再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总归你们家的糊涂事我们杜家不想插手,但是……”一手指向了萧怀素,“怀素是伯姝的亲生女儿,我们杜家这次便要把人给带走!” “凭什么,那可是我萧家的女儿?!” 萧老夫人噗嗤噗嗤地喘着气,显然已是气得不轻,即使她不待见萧怀素,也容不得杜家人堂而皇之地将其带走。 “凭什么?!” 杜伯严冷笑一声,“你们萧家自以为傍上了大树,便想将咱们一脚踢开,这世上没这般好事,就算要到皇上跟前告御状,也得看看谁更有理!” 言下之意便是他们杜家不主动生事,但也不代表他们怕事,杜伯姝的去世他们是找不出切实的证据证明是有人动了手脚,可高邑县主怀了孩子如今看来却是实打实地,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只怕那肚子再过段日子是想遮也遮不住了。 “侯爷!” 杜老太爷这才咳嗽了一声,缓缓站了起来,气势绵长而凛然,“这笔糊涂帐如今说也说不清,但伯姝却是真地没了,你们萧家难不成还能赔我一个女儿?” 杜老太爷这番话说得很是平静,但话语里的凄然之意却让萧怀素听得有些鼻酸,她仰头看向不远处的老人,似乎第一次体会到了他做为父亲那股深沉到无法言说的哀恸。   ☆、第【7】章 争夺 谈到杜伯姝,萧家人一致保持了缄默,连萧老夫人都不自在地别过了头去,刻意地想要回避这个话题。 屋里一时之间变得安静了起来。 暖香四处飘散着,萧怀素觉得鼻头有些痒,忍不住便打了个喷嚏。 杜家人的目光立刻便调转了过来,眸中的尖锐与嘲讽急速退去,看向萧怀素的目光溢满了关怀。 王氏则是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又紧了紧衣襟,低头问道:“可是冷到了?” 萧怀素摇了摇头,又摸了摸自己的鼻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那香味熏得我鼻子有些痒,忍不住就……”说着已是低了头一脸的羞怯。 杜家众人这才放下心来。 杜老夫人点了点头,又摸了摸萧怀素的包包头,转头对夏荷吩咐道:“还不去把香炉给灭了!” “是,老夫人。” 夏荷领命而去,干净利落地将半盏茶水倒进了玉鼎香炉里,随着“哧溜”一声白烟升起,这香味总算是断了根。 萧家人却是满脸的尴尬,也不好阻止,只得轻咳几声掩饰了过去。 高邑县主接收到萧老夫人的暗示,佯装关切地上前两步,“怀素这身子弱得,依我说也不适宜出门,要不还是在府里再养养……这走也不急在一时!” 高邑县主心里自然是巴不得萧怀素跟着杜家人离去,将来她嫁进萧家后,若是杜伯姝的女儿还留在这里岂不是给她添堵? 生生地碍人眼! 她想三房清清静静的,她和萧逸海能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至于那些姨娘通房她日后自有办法收拾。 “急?”王氏嗤笑一声,“我们自然是不急的。”恐怕急的是某些人吧! 萧逸涛看了萧逸海一眼,示意他争取一下女儿,虽然这个侄女对他来说也是可有可无,但萧怀素一旦被带走,萧家人的脸上也无光。 谁家的女儿还需要外家来养?难道他们萧家还差这一碗饭吃不成? 萧逸海想了想,还是慢慢地蹭到了萧怀素跟前,看着窝在王氏怀中的女儿,心里一时之间五味杂陈,那一双手好不容易伸了出来,僵硬地唤道:“怀素,来父亲这里!” 萧怀素瞄了他一眼,别过了头去,心里很是不以为然。 她这个父亲,只怕脑中只有酒色权财,生得懦弱又没有主见,亲情上更是淡薄,要她相信萧逸海会对她好,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此刻萧家人想要留住她恐怕仅仅是为了面子上好看罢了,谁又是真心为了她好? “怀素……” 萧逸海干巴巴地唤了两声,见萧怀素根本不为所动,甚至还往王氏怀里躲了去,脸上顿时一臊,又见杜家人投来冷然讥讽的目光,一时之间更是尴尬不已,那伸出的手举也不是,收也不是,就这样僵在了半空中。 杜伯温的目光却是转向了萧逸涛,直言道:“侯爷,看怀素如今这个模样是离不得她大舅母,小孩子都怕生嘛……”言下之意便是指责萧逸海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职责,对女儿来说如同一个陌生人。 这话说得萧逸海脸上又是一阵发烫,杜伯温却是全然不见,又接着说道:“她父亲只怕也另有打算,就算留着她在身边也难免有照顾不到的时候……”话峰一转,饱含深意地看向了高邑县主,“再说了,若是萧三老爷真想再娶妻室,没有咱们杜家的同意,只怕这事也难办不是?” 杜伯温这话犹如当头棒喝,一下便唤回了众人的神思。 对啊,若是杜家不点头,萧逸海是绝对不能在热孝内迎娶高邑县主的。 就算高邑县主拼着脸面不要与杜家斗上一斗,虽然仗着皇家的脸面最后少不得也能成事,只是这时间上一拖,她那肚子可就要显形了。 而就目前的形势来看,萧家已经与杜家撕破了脸皮,若是再没有傍上高邑县主乃至大明公主这棵大树,这对萧家人来说可是得不偿失。 一时之间孰轻孰重,萧家人在心中少不得要有几分计较衡量。 高邑县主面上顿时显出几分急迫,这个问题她也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仗着自己的身份她总觉得有恃无恐,此刻被杜伯温正经地提了出来,她心里还是本能地一慌,顺势便坐到了萧老夫人身旁的罗汉床上,扯着老夫人的袖摆,一脸委屈道:“老夫人,高邑眼下已经……您可要给我作主啊!”说着已是意有所指地抚上了小腹。 萧老夫人面上略有犹豫,还是伸出手来拍了拍高邑县主的手背,安慰道:“你放心,萧家绝对不会亏待了你!”说着便将目光转向了萧逸涛,暗示他快些拿主意。 没得为了一个已死之人闹得两面都僵着,他们长兴侯府家大业大,还要为活着的人考虑不是。 萧逸涛陷入了左右两难的境地,只得轻声咳了咳,拉了萧逸海回来说话,“三弟,你以为如何?” 所有人的目光也都跟着转了过来,高邑县主更是一脸的期待。 萧夫人稳稳地坐在一旁,眼珠子却是转了几转,心中正在暗自思量。 与杜家结亲照理是好事,可杜家人太精明了,这几年来她可没少托关系走门路想给萧逸涛谋个差使,若是杜家能稍稍搭把手,只怕早已经成事。 因着这一点,萧夫人对杜家不是没有怨言的,说是亲戚,却连普通人都不如。 但高邑县主却不一样,若是凭着大明公主在皇上跟前的脸面,指不定萧家两兄弟还能有些前程,要知道这一世长兴侯的爵位就到头了,自己的儿子是承不了爵的,她要为将来打算。 选择哪一方能将利益最大化,萧夫人心中的算盘此刻已是打响了。 想到这里,她不由起身劝道:“三弟,既然事已至此,为了你和县主好……当然也为了怀素好,让她到杜家去住也不是不可的……” 这话一出,萧逸涛明显是松了口气。 他脑中早已紧绷了一根弦,心里知道或许迟早都要走出这一步,但这话真要从自己口中说出来却是艰难,眼下妻子这样说算是解决了大家的难题。 王氏笑了笑,作出个早知如此的表情,面上还是配合着点头道:“还是萧夫人通情达理,那咱们就这样说定了,”顿了顿,目光在萧家众人的脸上一扫而过,不急不慢地道:“至于伯姝的嫁妆,想来也是要留给她唯一的女儿怀素,这次咱们就一并清算后带走,相信你们也是没有意见的吧?”   ☆、第【8】章 嫁妆 王氏话音一落,连萧怀素都不禁仰头看了她一眼,心里着实佩服这位大舅母的才干。 她虽然不知道杜伯姝的嫁妆到底有多厚实,可看萧家人震惊的表情就知道绝对不在少数,但在王氏口中就像闲话家常一般,说得这般云淡风清,甚至得闲还哄了她两声,一脸的温软细致。 杜老夫人这时才斜斜地抬了眉眼,嗤笑一声,“怎么着,难不成你们还想贪了伯姝的嫁妆不成?”话语中浓浓的嘲讽已是让萧家人脸上有些挂不住。 萧夫人红着一张脸道:“亲家老夫人这是说的哪里话,三弟妹的嫁妆自然是要留给怀素的,只是……”目光问询地转向了萧老夫人。 杜伯姝嫁妆这事她可不想掺和,横竖怎么样都不会归他们大房所有,杜家的钱财哪是那么好沾的? 落不好还要背上骂名的,她可还要给孩子们留些好名声呢! 萧老夫人却在心里默默盘算了几许,从前杜伯姝孝敬她的东西也不少,她看着哪样合心意的媳妇也都取了过来给她,难不成这些东西也要吐出来? 她可不乐意! 杜家人太不地道了,人也要,财也要,哪有那么好的事? 想到这里,萧老夫人的脸色便有些不好看了,梗着脖子看向了萧逸海,“老三,你怎么说?” 萧逸海叹了一声,见萧逸涛夫妻明显不想掺和嫁妆这事,心里虽然也有些为难,却不得不点头道:“伯姝的嫁妆按理是要留给怀素的,咱们自然不会要,岳母若是不信便依着嫁妆单子挨个清点吧,萧家绝对不会多拿半分!” 听了儿子这话,萧老夫人气得差点仰倒,面上却又不好明说,只一张帕子都在手中绞紧了。 她房里那些个珍奇古玩,怎么说都价值不菲,若是真还给了杜家,今后她还拿什么充脸面,想想她就觉得肉痛。 高邑县主看在眼里,略微一想便明白个中道理,却也没有说破,只是轻声安慰起了萧老夫人,“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伯姝从前怎么孝敬您老人家的,高邑自然也不会比她差,老夫人放心,我从母亲和皇帝舅舅那里得来的好东西也不少,到时候老夫人喜欢什么只管和我说,我却不像有的人家这般小气,送了人的都要拿回去,没得失了自个儿的身份!” 萧老夫人一听立马眼睛一亮,不住地点头,心里却还是有些不甘,伸长了脖子对着杜老夫人嚷道:“从前老三媳妇送来孝敬我老婆子的怎么说,难不成这你们也要拿回去不成?” “送你的?” 杜老夫人甩了甩衣袖,嗤之以鼻,“可立有字据说明?若是没有的话那可作不得准!” 杜老夫人可不在乎高邑县主说了些什么,不过一丘之貉罢了,高邑县主愿意拿出自己的东西来贴萧家那是她自己的事,但他们杜家的一个子也不能给了这些白眼狼! 萧老夫人立时气得嘴都歪了,一手颤抖地指向杜老夫人,却是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这谁送人东西还要立个字据? 这是哪有的事,杜家是明摆着欺负人,死无对证了不是? 萧怀素一直认真地听着,此刻都止不住在心里发笑,没想到杜老夫人嘴上也是不饶人的,萧家又不占理,哪里能够说得过杜家人?想想心里便觉得痛快。 王氏笑着抿了抿唇,又低下头看了萧怀素一眼,见她眸中隐隐带着笑意,一双眼睛又明又亮,心中也有些称奇,难不成这小丫头还听明白了不成? 三岁多的年纪正是懵懂之时,似是而非,大人说什么便是什么,甚至还不能深刻地理解其中的意思,但若是萧怀素明白他们争的是什么呢? 王氏心中一动,不由搂紧了萧怀素,在她耳边低声道:“怀素可是听明白了什么?” 萧怀素想了想,附在王氏耳边悄声道:“大舅母,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我好,给我作主呢!” 王氏点了点头,满脸欣慰地抚了抚萧怀素头顶的乌发,“好孩子!” 杜老太爷一直坐在旁边没有说话,他这个身份也不好和一众小辈争闹什么,就算萧老夫人出马,也有杜老夫人上前来顶着,他不过就是在一旁压压场罢了。 此刻听到王氏与萧怀素的对话,他伸手捋了捋长须,顿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看来怀素的确是个聪慧的孩子,今后他定会好好教养,绝对不让她步上女儿的后尘。 萧逸涛眼见气氛闹得有些僵,忙给了妻子一个眼色,萧夫人抿了抿唇角,又瞪了丈夫一眼,这才不情不愿地出声圆场,“该是三弟妹的咱们萧家也不会留着,若是亲家老夫人不放心,回头让亲家大夫人与我一同清算,绝不落下一样……”看了萧老夫人犹自气闷的脸色,想想话又不能说得太满,“只是三弟妹嫁进咱们萧家毕竟也有些年头,莫说是人都有个三病两痛的,这东西略有磨损也是正常,若是真得有损了坏了的,咱们也照价给补上,您看这还行吗?” 萧夫人笑意款款,十足的低姿态。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上,台阶已经下到这份上了,若是杜家人还要吹毛求疵,她就真的再没办法了。 这侯爷夫人也不是这么好当的,萧夫人不禁在心里抹了把汗。 不过她这么说也是以防万一,若是萧老夫人舍不得瞒下了什么,有些帐只怕还得从公中出。 如今高邑县主已然掺和了进来,与杜家闹得也是没脸没皮的,索性干脆利落一些,图个清静。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 萧夫人虽然也很肉痛,但这一刻却表现得无比大度。 “这还差不多!” 杜老夫人哼了一声,算是勉强应下了,扶着春柳的手缓缓落坐。 萧老夫人的脸色却是变了又变,若不是高邑县主一直在旁边低声劝慰着,只怕她仍是意气难平。 嫁妆的事情谈妥了,接下来还有些事情得由他们男人商量。 萧怀素适时地打了个呵欠,杜老夫人见她倦了便让王氏带着她先下去安置,自个儿却还坐着不走。 她眼风一瞟,唇角便泛起一抹讥讽的笑来。 萧老夫人可还坐着没走呢,她就看看这老太婆还要怎么拧,她有的是办法收拾!   ☆、第【9】章 探望 杜伯姝出殡发丧后,杜老太爷因朝中事务已与大儿子杜伯温先行赶回汴京,如今萧府中只留下小儿子杜伯严陪着杜老夫人与王氏一同办理后续事宜。 杜伯姝的嫁妆的确不少,这挨个清算下来只怕也要用些时日。 萧怀素倒是不急,但有些人却是沉不住气了。 这段日子,她小跨院中各色人物粉墨登场,对她尽嘘寒问暖竭尽关怀的样子,这些人为何如此再清楚不过,为的不过是她那笔数目不菲的嫁妆。 她今后虽然要住到杜家,可她依旧是萧家的嫡女,吃穿用度哪样不要钱?这些用度一个子儿不少地折进她的嫁妆银子里,白纸黑字的文书盖着长兴侯的印信,便是板上钉钉…… 那些人怎么能不眼红?! 萧怀素轻笑。 没想到杜老太爷离去之前还能与萧逸涛谈妥了这事。 由此看来对上萧家,杜家的确是不吃亏的性子,有迫力,有谋算,眼光长远,相信萧家纵使得意一时,也不能顺当一世。 杜伯姝这事总归是没完。 萧夫人本是不想掺和到这事上,但耐不住萧老夫人三天两头地给她摆脸色看,这才硬着头皮带着两个女儿来看望萧怀素。 毕竟眼下萧怀素还没走呢,若是谁能将她给留下来,指不定这笔嫁妆就能原地不动地呆着。 萧老夫人是打着这样的算盘,但她辈份毕竟摆在那里也拉不下这个脸来,所以只能指着大媳妇出场,以期能挽回点什么。 王氏倒是不动声色地引了萧夫人到次间里饮茶说话,也由得几个孩子在一旁闹腾。 长房有两个女儿,大小姐萧怀柔是孟姨娘所出,今年八岁,二小姐萧怀畅是嫡出,今年也五岁了。 萧怀素正想躲个懒掩进被窝里,冷不防萧怀畅已经脱了鞋子挤了上来,一边还回头招呼萧怀柔,“大姐快来,今儿个咱们同三妹一起玩九连环!”说着已是从随身携带的银红色荷包里取出了一串银质的小环来。 萧怀素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只苦了一张脸道:“二姐,我想睡觉!” “睡什么睡,老是睡觉,人都要给睡霉了去!” 萧怀畅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一手叉腰,一手点在萧怀素的额头,娇声道:“若不是外头还下着雨,我早拉你出去玩沙包了,瞧你这身子骨,若是要出远门,指不定在途中就被抖散了架去!”说着已是不由分说地唤了身后的丫环,“快给三小姐更衣,”又左右瞧了瞧,改变了主意,“床榻上暗了些,咱们到外间的炕上玩,那里临着窗户,好歹能见些光亮!” 萧怀畅本就生得玲珑秀致,说话做事偏生又带着股说不出的娇憨傲气,就连萧怀柔都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半点没有出言反驳,隐隐以这个小了她三岁的嫡妹马首是瞻的模样。 小菊这段日子近身侍候着萧怀素,这丫环虽然木讷,但好也好在不多言不语,搁在身边清静。 此刻虽然听到了萧怀畅的吩咐,但小菊却恁是没动,只看向萧怀素,等着她示下。 萧怀素无奈地叹了口气,深知萧怀畅这次是没那么好打发了,遂对着小菊点头,“拿衣服来吧!” 萧怀畅的目光却在小菊身上转了几转,起初还有些意气,想想便笑了,“三妹,你这个小丫环倒还有趣,真正只听你一人的话呢!”这话里有话,小小年纪已经隐带锋芒。 萧怀素只作不懂,由着小菊为她穿戴。 萧怀柔这时才在一旁轻声道:“这几次来看三妹,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好似生了一场病,整个人都变了……”要细说变在哪里,好像又说不上来,只是感觉上有些不同了。 萧怀柔细细地将萧怀素看了又看,秀眉微蹙。 “大姐这一说,还真像那么回事。” 萧怀畅此刻已是穿鞋下了榻,与萧怀柔站在一处看着萧怀素更衣起身,只增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犹自不解道:“莫非是这些日子你外祖母与大舅母将你宠的,这人也亦发娇惯了不是?” 萧怀柔便笑了起来,“二妹,女儿家自然都是娇养的,从前三伯母在世时那不也宠着三妹,只是如今……”那话没说下去,目光一转,看向萧怀素的目光已是多了一份同情与怜悯,但也只是一闪而逝。 再怎么说萧怀素也才只有三岁多,三岁丧母,她今后的路必定艰难了些,也不外杜家要将她给接到汴京去。 想想自己,虽然是个庶女,但好歹姨娘还在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嫡母也不算苛刻,身为长兴侯府的庶长女,她的日子也不差了。 “横竖三妹待在府里的日子不多了,咱们也不说这些有的没的,”看着萧怀素穿戴好了,萧怀畅这才上前牵了她的手,将她左右看了看,抿唇笑道:“今后得闲了可要常回府来看看,别忘了咱们!”说罢又眨了眨眼,“若是能行,我也让母亲带咱们到汴京去找你玩!” 小女孩对于分别意味着什么还不甚明了,只知道最小的妹妹要走了,今后再也摆不起姐姐的架子,心中难免有些遗憾和不舍罢了。 萧怀柔却记得萧夫人的嘱咐,虽然这并不是一定要完成的任务,但临到这会儿,她也就问了一句,“三妹就不能不走吗?咱们姐妹几个从小便在一块,若是你到了别家去岂不是要怕生?哪有在自己家里来得自在?” 萧怀素正低头看小菊为她整理裙边,闻言不禁唇角翘了翘,抬起头时已是一脸娇憨天真,“大姐说错了,那可是我外祖家呢,有外祖父、外祖母,有舅舅、舅母,听说还有好些表哥表姐陪我玩,他们可都是我的亲人,不会不自在的。”掰着手指数完后,又转过身对萧怀畅道:“二姐不是要玩九连环,我还不会呢,二姐教教我!” 萧怀素这一打岔,萧怀畅哪里还会认真去想这俩人话里的意思,先前的不快已经丢到了脑后,笑嘻嘻地拉着她的小手便向外间的炕头奔去。 萧怀柔略微站定,看着俩人远去的身影却是若有所思。 萧怀素这话说得也没错,听着是童言稚语,却滴水不漏,甚至还不软不硬地将她的话给驳了回来,这就有些不简单了。 到底是她自己说出来的,还是大人们教的,萧怀柔肯定偏向于后者。 不管怎么样,今日发生的一切她必是要一字不漏地转诉给萧夫人知道的。   ☆、第【10】章 县主 橙黄色的烛火在黄杨木小炕几上左右跳摇着,隔着灯罩散发着微弱的光,一个身着葱绿色夹袄的媳妇子揭开灯罩拨了拨烛芯,火苗往上一蹿,房中又亮了起来。 高邑县主懒洋洋地窝在炕头,身下斜斜地靠着厚厚的秋香色金钱莽长条褥,扫了一眼那媳妇子,道:“望江,过来给我捏捏腿!” 望江笑了笑,顺势坐在了炕沿边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给高邑县主捏着小腿,嘴上却是道:“县主也不去三小姐那里走走,听说今儿个侯爷夫人带着两位小姐又去蹿门子了呢,”说着看了看高邑县主的脸色,又小心翼翼地道:“回头老夫人问起,奴婢是怕县主不好交待!” 高邑县主原本半闭着眸子安然享受着,闻言这才掀开了眼皮,淡淡地哼了一声,“老夫人眼皮子就是这样浅,不过一点物什便舍不得了,萧家看着这样气派,没想到这内里却是……”后面的话在舌间里打着转,终是没有往下说去。 高邑县主抿了抿唇角,扶着望江的手坐了起来,皱眉沉吟,“以后毕竟是要做萧家媳妇的,我也不是不想讨老夫人欢心,”说着瞥了望江一眼,无奈道:“可这丫头也不知道是怎么的,从前待我还亲近,自从这病了一场……许是杜家人在她耳边说了我什么,如今一见我就一脸的防备,再说她那小模样又和她那死去的娘那么相像,我见着难免心里就……” 望江听得心里也是“咯噔”一声,连手都不自觉地往回缩了缩。 高邑县主瞪了望江一眼:“你怕个什么劲,横竖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谁能知道?” “奴婢不是怕,”望江哆嗦了一下,又极快地调整好了情绪,“奴婢是为县主担忧。” 高邑县主不以为意地哼了一声,半眯了眸子,心思一时之间翻转莫名,百般滋味徐徐涌上了心头,“你能这样想就最好,眼下我还怀着身孕,若是上赶着往那边贴过去,不小心伤着了肚子里的孩子,这才是得不偿失!” 高邑县主紧紧抿了唇,想她也是天之娇女名门闺秀,却偏偏遇到个短命的丈夫,自己生女儿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尚且还活了过来,他却在赶回府的途中堕了马,一命呜呼。 丈夫去世后她自然是不会守寡的,之后又在表姐夫的牵引下与萧逸海看对了眼,若非如此她又怎么会心思用尽地与杜伯姝做了朋友,那半年的时间里虽然说不上曲意讨好,到底是掩了自己的性子,这才能够与萧逸海更接近一分。 如今杜伯姝已经去世,按理说她的诸般愿望就要达成,可这心里为什么老有些不踏实。 高邑县主叹了口气,窗外雨声阵阵,不禁将她的视线引了过去。 新糊的窗纸上映出淡淡的两个身影,望江又探进了一分,小心翼翼地道:“已是入冬的天了,想必这雨也下不到几时,冬日里晴暖之时县主还是要多出门走走,老窝在炕上对孩子也不好。” 高邑县主淡淡地点了点头,“等这事过去了,咱们回董家看看嫣姐儿,”话到这里一顿,像是想到了什么,眸中含着惊喜地转过了头来,“要是我将嫣姐儿也接到萧府来,你说可行不可行?” 望江一惊,手下的动作难免就慢了半拍,略一思忖后,才道:“萧家自然是不敢说什么的,就怕董家不放人。” 高邑县主轻哼了一声,不以为意道:“只要我开了口,他们哪有不放人的,从前我自己都没个准,这才没和他们正经谈嫣姐儿的事,可如今有了逸海的孩子,我也想嫣姐儿能有个伴……”说到这里眸子一亮,唇角已是露出几许笑意,“正巧有人要走了,我看那小跨院也不错,收拾收拾给嫣姐儿住正好。” 高邑县主自然是不喜欢杜伯姝母女的,从前是为了能进萧家才与她们多般亲近,自己少不得吃了许多委屈,既然如今一切已经摊开来了,她也没必要上赶着去讨好一个小女娃。 再说杜老夫人婆媳俩防自己就跟防贼似的,她去一次呕一次,连萧怀素的面都没见到就被请了出去,要想完成萧老夫人的使命自然是难上加难,再说她如今也真没这个心思。 望江眼珠子一转,忙附和着点了头,“还是县主想得周到。”顿了顿又道:“不过老夫人那里县主就要多费些心思了。” “且等着吧!” 高邑县主眼波盈盈,嗤声一笑,“现在老夫人一门心思钻进那丫头的嫁妆里,怎么着也不肯出来,这时日一过也就冷了心思知难而退了。”举起自己纤细白皙的手指左右看了看,艳红的丹蔻在烛光下倒是带了层暖色,泛着莹莹的微光,“杜老夫人可是好相与的?更别说杜大夫人还有一张利嘴呢,她怎么斗得过人家婆媳俩?!” “侯爷夫人不是常往三小姐屋里跑么,若是她真地说动了三小姐留下,只怕老夫人要对她高看几分了!”望江话语里有些不解和担忧,也着实是为自己主子着想。 “望江啊望江,你可真是糊涂了!” 高邑县主轻笑着摇了摇头,“若是侯爷夫人真想留下萧怀素,只怕早已是机关算尽,可那日谈嫁妆之时还不是她先松的口,这就证明她不想掺和进去,如今又是带着两个女儿去的小跨院,只怕也是向杜家人示弱,表明自己无心留人,让杜家人早走早好。” 望江这才恍然大悟,“还是县主看得通透,奴婢在县主身边也待了这么些年,若是能学到县主的半分聪慧就谢天谢地了。”说着还双手合十地念了句佛。 高邑县主的笑声便更欢快了,只拉了望江的手拍了拍,难得的轻声细语,“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心眼实诚,听话又忠心,像乌妈妈那般的,我可消受不起!”顿了顿又瘪嘴道:“也亏得她如今荣养了,若是还在我身边念叨管束着,只怕今日咱们也不能成事!”说着语气已是倏地一沉,眸中散出一抹凌厉之光来。 望江听得背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在高邑县主逼人的目光中渐渐低下了头去,额角却不由滑落了一滴冷汗,她不是不聪明,只是在县主面前她不敢聪明。 聪明的人早死了。 乌妈妈是到庄上荣养去了,可那种养法就是让她去她也不敢啊!   ☆、第【11】章 暖阳 王氏的动作确实利索,这边与萧夫人寒暄着,那一边却也没放下清点杜伯姝嫁妆的事,甚至还趁着萧夫人的几次到访将哪些缺了坏了的物件给列了出来,横竖是拿不走了,连同杜伯姝当年出嫁时打的那全套黄花梨木的家具一并给折了现。 萧夫人一边肉疼地掏钱赔了,一边还要笑着应酬,心里着实苦闷了一阵。 不过这事已成定局,只能指望将来高邑县主能记着这份情,好好为他们萧家的男人谋个差使,也不枉她这般费尽心机一场。 杜老夫人却是趁着这段日子带着小儿子杜伯严在兰陵这地块采卖了好些东西,基本上都是小姑娘合用的,老人家也是怕萧怀素到了汴京一时之间适应不过来那里的风物,这才紧着需要的买,也足见对她的关切和爱护。 日子已进了腊月,看杜家人这阵仗,只怕料理完了这边的事情也要赶着回汴京过年的。 萧夫人在心里琢磨着,等着杜家人一走她便又要开始操办萧逸海与高邑县主的婚事,如今县主这肚子也显怀了,再不能拖,婚事不求办得多热闹,只要过得去就行。 杜老夫人最终定了十二月初九启程回汴京。 临行前两天难得出了太阳,冬日暖阳特别让人觉得稀罕。 萧怀素早早地爬出了被窝,连日的绵雨就没歇过,她觉得自己都有些发霉了,正好趁着这机会出门晒晒太阳。 杜家人的确很宠她,除了王氏正安排着出行的事宜没有作陪外,杜老夫人母子都在,还让丫环抬了桌椅在院子里,桌上摆了点心瓜果,黄灿灿的橙子,红沉沉的冬枣,还点缀了几个青柠,各种颜色混杂在一起,看起来尤其喜人。 杜伯严抱了萧怀素在怀中,她还有几分不自在地扭捏,乐得杜伯严不由开怀一笑,“母亲,您瞧瞧这丫头,竟然还害羞了起来!” 萧老夫人抿唇一笑,目光却是亦发地怜爱,“怀素她母亲去得早,父亲……只怕与她也不多亲近,对你这个四舅舅难免有些生分,到了杜家就好了,一屋子的人宠着她,慢慢地也就不怕生了。” 萧怀素动了动鼻头,红着脸偷偷瞅了杜伯严一眼,却是对杜老夫人认真地点头,“还是外祖母说得对,平素就您与大舅母爱抱着我,如今换了人……总有些不习惯……” “你这丫头!” 杜伯严轻轻揉了揉萧怀素的额发,眸中难掩疼爱的目光,“你三表姐比你大了不到一岁,如今她也是……也是没有了母亲,你们俩人今后好好作伴,舅舅一块疼!” 杜老夫人不由看了小儿子一眼,轻声一叹,“伯严,柳氏也去了这些年了,你就没想过再找一个?柳家不是还想着嫁个女儿过来,若是玉姐儿的姨母进了杜家,将来对她也好……” 杜伯严表情一滞,缓缓敛了唇角,“母亲,当着孩子的面别说这些,玉姐儿还那么小,等她大些再看看。” “你啊!” 杜老夫人又是长叹一声,看了一眼萧怀素,见她的注意力根本没在俩人身上,只惋惜地摇了摇头。 俩人的对话萧怀素自然是听在了耳里,她伸手拿了个冬枣,“卡嘣”一声咬在嘴里,脆脆的甜,口感真不错! 杜伯严的婚姻问题不是她该关注的,不过杜家的男人也算长情,且家风持正,没有一个纳妾的,所有的孩子都是嫡出,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起来想想都是满满的正能量。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低沉。 萧怀素微微眯了眼,扫了扫俩人,笑着抓了几颗红枣塞到杜老夫人怀里,“外祖母吃,可甜了!” 杜老夫人这才回过神来,笑着接过红枣咬了一口,看着萧怀素期待的目光,不由点头赞许道:“果真是甜呢,咱们怀素真乖,有好东西还不忘记给外祖母!” 杜伯严便佯装生气地轻哼了一声,“怀素可是忘记了舅舅?” 萧怀素嘻嘻笑了声,眼珠子一转,捧了个青柠到杜伯严跟前,“四舅舅吃这个!” “你这丫头!” 杜伯严摇头失笑,敢情这丫头小小年纪便会看碟下菜,甜的就给外祖母,酸的就给自己这个四舅舅,倒真是个有眼色的。 杜老夫人也呵呵地笑了起来,刚才的沉闷瞬间一扫而空,她拉了萧怀素的手,小丫头顺势滑下了杜伯严的腿,倚进了外祖母的怀中,由得她一下一下地顺着自己脑后及肩的乌发。 “这孩子就是可人疼!”杜老夫人笑道:“真正是外祖母的开心果!” “什么开心果?!” 王氏的声音由远及近,萧怀素扭头看去,那一色青石板小径上正走来一含笑的妇人,不是王氏还能是谁? “说怀素呢!”杜老夫人亲昵地点了点萧怀素的鼻头。 萧怀素赶忙仰起头来甜甜地唤了王氏一声,“大舅母!” 王氏对着萧怀素点头笑了笑,又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这才对着杜伯严微微颔首,“四弟也在啊!” 杜伯严起身对着王氏行了礼,口中道:“这几日累得大嫂这般辛苦,弟弟也没帮上什么忙,着实惭愧!” “得了,咱们叔嫂说这些干什么!” 王氏笑着嗔了杜伯严一眼,大方地落坐在了一旁,又接过春柳递来的茶水润了润喉,这才道:“家里两个皮猴的功课都是你教的,若说要谢,大嫂岂不是要好好谢谢你!” 杜伯严是永宁十二年的探花郎,别看他平日沉默得不爱说话,才学却是了得,对外人不亲近,对家人却是一等一的好。 “大嫂这话就扯远了,”杜伯严正了脸色,“能够教导两个侄儿我求之不得,若不是父亲和大哥不得闲,岂轮得到我班门弄斧?”说到这里又不禁笑了,“这次来兰陵我本还放心不下玉姐儿,倒是云姐儿帮我揽下了这差事,还是大嫂教得好,云姐儿不过才九岁的年纪已经隐隐有了姐姐的风范!” 王氏这才掩唇一笑,“都是杜家的女儿,你夸她不就是夸咱们杜家人么?!” 还是杜老夫人笑着打断了这个话头,“都是一家人还这样客气做什么!” 看着几人合乐融融的模样,萧怀素暗自松了口气,兄友弟恭,姐妹孝悌,若是将来的生活真是这般模样,那她的日子一定会平顺许多。   ☆、第【12】章 腊八 午后的太阳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又不若夏季的烈日炎炎,如春风般和煦飘荡,轻轻抚过脸庞。 萧怀素不禁微微眯了眼,惬意地享受着。 王氏过来坐定了,杜伯严便不好在这里久待,虽然俩人是叔嫂,但想来也是有忌讳的,他不过又坐了儿会便借故先出了院子。 萧怀素在一旁吃着果子,也不觉得大人们的谈话无聊,看似好像漫不经心,却是句句都听进了耳朵里。 杜老夫人又问起王氏那些跟着杜伯姝一同到了萧府的陪房,“看看有哪些人愿意跟着咱们走的,若是想要留下,那也由得他们,心都不在自个儿主子身上了,带回去指不定也是个白眼狼!” 这就是在为杜伯姝的去世而迁怒,若是这些人里有一个上心的,懂得往杜家递个话来,让他们早有准备,或许事情不会演变到这种地步。 杜老夫人沉下了脸来,心中也不是没有懊恼,若不是连她自个儿身边都没有经年的老嬷嬷,早便派了这样一个人在女儿身边,有人能随时提点着杜伯姝,想来也不会像如今这般。 王氏看了一眼杜老夫人,心中叹了口气,想了想才道:“伯姝陪嫁庄上的人事倒没什么变动,想来萧家人的手暂时还没伸那么长……不过府中倒是有几房人想要跟着咱们回去,外院做着杂事的肖家一房四口,还有在浆洗房和柴房做活计的吴家人……至于那两个通房,”说到这里王氏轻哼了一声,满脸的不屑,“如今已是指望着跟着萧三老爷吃香喝辣,自然就看不上咱们家了。” 杜老夫人心思一动,想到了被打发到庄上的两个丫环,“另外两个犯了事的呢?可还找得到人?” 王氏眉头微蹙,沉吟道:“这事我也派了人去打听,只是两个丫环打发的庄子太远了,如今派去的人还没来回信……”顿了顿又道:“只是我在萧夫人那里也探了口风,说是到庄子上便配了人,只怕如今就算咱们想要,人也是不好带走了。” 看着杜老夫人一脸沉思的表情,萧怀素侧了侧头,一双眼睛又明又亮,瞳仁里墨色深深,显见的也是在思考着什么,只是王氏在认真地听着婆婆说话反而没有注意到。 其实这个道理不仅是杜老夫人婆媳明白,连萧怀素都懂,在这个时代嫁了人的女人便是夫家的人,若是杜家要带走也说不过去,这就是要生生拆散人家夫妻,于情于理都是不适当的。 再说了,万一萧家人说谎了呢? 那被打发到庄上的丫环如今是否真在那里还两说。 想来杜老夫人也想到了这个可能,她眉峰一皱,半晌才冷然道:“若真如咱们所想,就是找到了,人只怕也不在了!” 萧怀素心里一惊,面上的表情瞬间便凝住了。 她心中的“在不在”与杜老夫人口中的“不在”便是两重意思了,她只觉得指尖微微有些发凉,不免轻轻抖了抖。 王氏目光一转,见到萧怀素这模样忙起身倚了过来,将她揽到了怀中,又望向杜老夫人,迟疑道:“婆母,这孩子人小鬼大,咱们说什么只怕她……她也是听明白了几分。”话语中虽然有些欣慰,但又不乏一丝担忧。 孩子早熟是好事,但慧极必伤,他们还希望这个孩子健健康康地长大! 杜老夫人的目光也凝了过来,她紧抿着唇角,面色显见的多了一丝严肃,“怀素,你可真的明白?” 萧怀素低垂着目光,眼珠子转了转,到底有几分心虚,藏在袖中的小手都紧握成了拳头,在杜老夫人逼人的目光下却不得不抬起头来,只咬唇道:“外祖母说她们都可能不在了……就是像我母亲一般吗?”说话时眸中已是升腾起了一片水雾,王氏不由怜惜地将她轻轻拍了拍,面上有了一丝不忍。 “是。” 杜老夫人沉沉地点了点头,正待要再发问,却见得萧怀素又变得一脸茫然的样子,心中不禁失笑。 是了,萧怀素再懂事也只是个三岁多的孩子,就算知道这些人不在了意味着什么,却还是不明白个中的原由,不过能这样已是不错了,她只要慢慢地教,细心地引导,将来必定不会让这个小外孙女再吃了别人的亏去。 王氏还想要再说什么,杜老夫人已是对她轻轻摇了摇头,“孩子面前就别说这些了,今后她会明白的。” 王氏感叹了一声,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抱了萧怀素在怀中,转而说起了其他。 萧怀素这才微微松了口气,只觉掌心里已是湿濡一片,不得不在袖管里抹了抹,这才又小心翼翼且不着痕迹地将小手给露了出来。 做个小孩不难,但要做个隐藏自己成人内心的小孩却是有些难度了,她还需要一个慢慢适应和改变的过程,她如今的亲人可都是人精,一不小心露了馅,只怕自己的来历便要遭人猜忌。 萧怀素深深地吸了口气,把胸腔中如雷鼓的心跳声缓缓地一点一点地压了下去。 俩人又说到明儿个是腊八节,王氏已是笑着捏了捏萧怀素的脸蛋,“若不是不想怀素在赶车的途中过个腊八,咱们今日就能动身。” 萧怀素眼睛一亮,娇声道:“大舅母,那明日咱们可是能吃上腊八粥?”小脸上已是带出一丝渴望和期待。 杜老夫人便笑道:“明儿个让厨房里熬了浓浓的腊八粥,要软糯些,就加些红枣、莲子、杏仁吧,桂圆、白果、菱角都免了,孩子牙口没那么利索,那些东西不一定嚼得烂,还是要少吃些!” 杜老夫人说着已是爱怜地轻轻抚了抚萧怀素的肩头,又转头对王氏道:“只是咱们不在汴京,也没法回家祭祀先祖,明儿个你陪我到附近的庙里上柱香,也算了个愿。” “婆母放心,”王氏笑道:“伯温与公公离开时我也嘱咐过他,让他腊八时记得在祖宗牌位前上柱香,等着年下咱们再补上!” 杜老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你办事素来是个细致的,这么说我便放心了。”   ☆、第【13】章 离去 腊八这一日倒是过得很平静,萧家人也没有来打扰,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之后,萧怀素第二日醒来便被塞进了温软宽敞的黑油平顶马车里,她尚还有些睡眼惺忪,忍不住捂唇打了个呵欠。 目光四处一扫,只有小菊坐在角落里,见着她那模样赶忙递上了一杯温水,平板的声调不带一丝起伏,“小姐喝水!” “嗯。” 萧怀素瞄了她一眼,人动也没动,就着小菊的手喝了一口水润润喉咙,轻声问道:“外祖母与大舅母呢?” “老夫人与大夫人在二门那边与侯爷夫人话别,只怕一时半会儿还过不来。” 小菊据实以道,目光略微低垂,这一次她能跟着杜家人离开也多亏了萧怀素。 她人虽然木讷了些但到底不笨,知道在萧府她顶多是个三等丫环,若不是机缘巧合也不能近到萧怀素跟前服侍,不跟着来只怕这辈子也出不了头,比不得那些在萧府做惯了的家生子们。 萧怀素点了点头,刚想说什么,厚实的棉布车帘一下被人从外撩了开去,猝不及防之下灌进一口冷风,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抬眼一看却是萧怀畅钻了进来。 小菊赶忙行礼唤道:“二小姐!” 萧怀畅一咕噜地蹿到了萧怀素跟前,关切道:“怎么了,身子还是这样弱?”说着已是噘嘴抱怨了起来,眉梢眼角带着一丝稚女的憨态,“叫你别走,你偏走!”竟是有几分赌气的模样。 萧怀素笑着摸了摸鼻头,“二姐若是舍不得我,得空了便来汴京玩吧,横竖也就十几天的车程,不算远呢!” “我也想出门,”萧怀畅叹了一声,又瞥了萧怀素一眼,“那也得母亲愿意带我出去,眼下家里一摊子事,三伯父他又要……”说到这里她猛地住了嘴,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萧怀素一眼。 到底是失去了母亲的孩子,萧怀畅虽然不明白那是什么感觉,但也觉得萧怀素有些可怜。 她不希望高邑县主做自己的三伯母,可这事似乎已成定局,却不是她这个孩子可以改变的,就连萧夫人都开始忙活着新婚的摆设装饰,她半点插不上嘴。 俩人沉默了一阵,连小菊都意识到眼下不能随意插嘴,遂努力地屏住了呼吸。 还是萧怀畅笑着推了萧怀素一把,“你这样子到底和从前不一样了,遇到事情只会哭……”顿了顿,又在脑中想了想,才道:“就像大姐说的,咱们三妹也像个大人了!” 萧怀素心思一动,“大姐真这么说?”又佯装天真地一笑,“我就说嘛,我怎么装都躲不过大姐的眼!”说着呵呵地笑了起来。 萧怀柔也不过才八岁的年纪,但想来也早知事了,能为萧夫人做耳目,这样的庶女又岂能将她当作简单的小女孩? 至少这段日子萧怀素冷眼旁观着,萧怀畅虽然有些小姐脾气但到底心思单纯。 可萧怀柔就不一样了,有意无意地试探也被她四两拨千金地挡了回去,就算被当作童言无忌也好,至少她这个年纪的孩子就该这样,若是表现得怎么深沉,指不定还被人当作了妖怪呢! 萧怀畅看似也松了口气,下颌一扬,“我就说嘛,三妹还比我小两岁呢,又怎么能比我还知事,定是这段日子……”小心翼翼地看了萧怀素一眼,“定是这段日子经历的事情太多了,难免就……就……” 萧怀畅想来想去想不出一个妥贴的形容词来,反倒有些懊恼地抓了抓头发。 萧怀素笑着擒住了萧怀畅的手腕,“二姐别这般,瞧你这一头秀发,若是抓没了多可惜!” 萧怀畅也收了笑意,反过来握住了萧怀素的手,脸色郑重地吩咐道:“三妹,虽然你去了你外祖家住着,但到底是别人的地儿,要记住你是萧家的女儿,以后学会写字了要给二姐写信,知道不?”又掰指头算了算,“眼下我已经启了蒙,会认一百来个生字了,回头我就给你写信去!”说着已是一脸兴致勃勃的模样,小姑娘这是又找到可以打发时间的趣事了。 萧怀素也认真地点头,“若是学会写字了,第一件事情就是给二姐写信,可好?” “那敢情好!” 萧怀畅笑得眯了眼,一把又搂住萧怀素的脖子,眼圈微红,“我会想你的,三妹!” “嗯!” 萧怀素安慰地拍了拍萧怀畅的背,心下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虽然与萧家人算不得亲近,但萧怀畅这娇憨率真的性子却又让人讨厌不起来。 小菊听到了不远处的脚步声,撩开帘角一看,小声提醒了一句,“大小姐来了!” 萧怀畅这才放开了萧怀素,又用手背抹了抹眼睛,“看我,素日里也不是个爱哭的,今日反被你给弄得落了泪。” 萧怀素干干地笑了两声,虽然这个时候她似乎也应该挤两滴眼泪出来应景,可没办法就是情绪到不了,哭不出来啊! 想来萧怀畅也是不介意的。 萧怀柔很快便到了马车旁边,只在车窗外柔声道:“来送送三妹,二妹可也在这里?” 小菊赶忙将车窗帘子给撩了开来。 萧怀素与萧怀畅同时凑了过来,异口同声地唤了一声,“大姐!” 萧怀柔的目光却是转向了萧怀畅,低声道:“二妹,你转眼就不在了,害得母亲一阵好找,这便与我回去吧!”又看向萧怀素,道:“三妹一路好走,得空了也记得回萧府,毕竟这里才是你的家!”话中犹有深意。 萧怀畅不舍地叹了一声,转身又从怀中摸出了个荷包,不管不顾地塞进了萧怀素的怀里,“送你的三妹,走了再看!”说罢也不待萧怀柔回话,一咕噜地又爬下了车去,拉着萧怀柔便快步离开了。 萧怀素笑着摇了摇头。 萧怀畅虽说做事有些毛躁,但心眼还是纯善的,与已经懂事的萧怀柔相比,她自然更喜欢亲近前者。 既然萧怀畅让她走了后再打开看,萧怀素一时也不好逆了她的意思,只是小手在荷包上捏了捏,她顿时便怔住了。   ☆、第【14】章 新途 心里有了猜疑,萧怀素自然便忍不住打开荷包瞄了一眼,金灿灿的光芒耀得人眼花,竟然是前几日萧怀畅带在手腕上的一对富贵花开的金镯子,这样的分量对五岁的小女孩来说可不算轻了。 萧怀素眸中盈满了感动,不由握紧了这个荷包。 看来萧怀畅还是真心实意对她好,只是孩子们的淳良时代到底会过去,随着时间的推移会长大,会变得世故而精明,今后姐妹再见时还能否保有当初的这份心情便很难说了。 所以此刻这份悸动,才更让人觉得可贵,值得珍惜! 小菊在一旁不说话,只是偏头看着萧怀素的表情,心底有些纳闷。 杜老夫人婆媳与萧夫人的寒暄毕竟也不会持续太久,萧家两姐妹才离开一会儿,她们便相携上了马车。 马车算不得宽敞,所以王氏只留了春柳在车里侍候着,小菊转而跟着夏荷坐进了后头跟着的一辆马车。 “走吧!” 杜老夫人抱了萧怀素在怀中,沉沉地一叹。 王氏吩咐了一声,马车这才嗒嗒地跑了起来,萧怀素立时觉得一阵颠簸,就势往杜老夫人怀中依近了一分。 王氏看了便笑道:“怀素可是没坐过马车?” 萧怀素点了点头。 杜老夫人便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头,“眼下路途可远着呢,中途叫苦的话外祖母也不会叫停,你可是想清楚了要同咱们一起走?” 都到这份上了,还能不走吗? 萧怀素偏头看向杜老夫人,略一瘪嘴,“外祖母可是嫌弃怀素,不想带我走了?” “你这小丫头,果真是人小鬼大!” 杜老夫人终于扫去了那一脸沉郁之色,面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王氏也在一旁附和道:“还是有怀素在的好,婆母脸上的笑都能多几分。” 想到刚才,任谁心里都来气。 来送他们离去的除了长兴侯夫妇便只有萧逸海了,萧老夫人连个面都没露,只派了手底下的婆子问候了一声,这是心里还在气着呢! 自然,跟随他们一起离去的还有那几大车的嫁妆,任谁看了都心疼不是? 不过萧老夫人眼皮子也的确是浅,当初怎么就和这样的人结了亲家?最后还把女儿也给折了进去! 但凡婆婆通情达理手腕精明些,管束儿子,持正家风,媳妇也不会落到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吧? 杜老夫人心里呕的是这事呢! 王氏知道这已经成为了杜老夫人心中的结,一时半会也是解不开的,遂说起了其他,与萧怀素一左一右地逗起了老夫人开心。 萧怀素的确是个聪慧的,闻弦歌而知雅意,与王氏配合默契,倒是让她又惊讶了一阵。 杜伯严已是在门外等候着,随行的还有一大队杜家的护卫。 见到不远处徐徐而来的几辆马车,杜伯严赶忙让人卸了门槛,马车这才鱼贯地出了萧府的大门。 杜伯严上前问候了一声,“母亲,大嫂,可是能走了?”又向后看了看几辆装货的马车,打包的扎实还盖了厚厚的灰色帆布,车辕上坐了跟车的人,一切都有条不紊。 春柳撩了帘子,王氏对杜伯严点了头,“都齐备了,咱们走吧!” 萧怀素也跟着探出头来,对着杜伯严笑着眨了眨眼睛,“四舅舅!” 杜老夫人在她身后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过眸中却蕴着丝笑意,“这丫头要出府了反倒精神了不少!” 杜伯严对着杜老夫人恭敬地行了一礼,这才转向萧怀素道:“怀素该是第一次出门,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紧着给四舅舅说,若是嫌马车走得快了咱们就压下来,慢慢走不着急!”话语中足见体贴。 萧怀素心中自然一暖,赶忙摆了摆小手,“不碍事的四舅舅,马车里点了暖炉,又垫了褥子,厚厚的一点都不颠簸,怀素坐得很舒服!” 杜伯严笑着点了点头,也不再说什么,又提醒杜老夫人与王氏他们坐好了,一行人这便启程了。 萧怀素凑到车窗边,轻轻撩起了车帘一角往回看去。 长兴侯府门前寂寥,就连蹲守在两旁的石狮子也显得无精打采毫无生气。 自从杜伯姝出殡后,府中的白缟便陆续撤了去,只余侯府门前挂了两盏白灯笼,毕竟不久后萧家三房又要迎娶高邑县主了,门口的白灯笼只怕也是做做样子,等到杜家的人一走指不定里里外外就要一片飘红了。 萧怀素转过头轻声问了一句,“大舅母,咱们还会回来吗?” 或许真正的萧怀素从来没有出过侯府的大门,这一走她说不清楚心里是否有留恋,这个时代对她来说是全新的旅程,在哪里她都要学着适应不是,至少现在她已经为自己寻到了一个最好的前程。 王氏目光一闪,又与杜老夫人对视了一眼,这才坐到了萧怀素跟前,轻轻抚了抚她的后背,低声道:“眼下只怕不会了……不过将来,等着你出嫁的那一天还是要回来的!” 萧家的女儿自然在萧家出嫁,不管萧家今后是辉煌和落败,这是改变不了的命运。 但至少在萧怀素成长的这几年里能够安心地呆在杜家。 若是真将她留在萧家养着,父亲是个提不起的软蛋,又遇到高邑县主这样的继母,指不定便要将人给养歪了去,这却是杜家人最不愿意看到的。 出嫁? 萧怀素怔了怔,这是个多遥远的事情,依她目前三岁稚龄,的确也没有想过。 “孩子才多大,这事还远着呢!” 杜老夫人拉了萧怀素到近前,左右给她拢了拢鬓发,看着小姑娘清秀的小脸上隐隐透出熟悉的影子,止不住心里一痛便将她按在了怀里。 半晌后,才听得杜老夫人低沉的声音响起,“这次外祖母一定擦亮眼睛,咱们好好挑,必然不会再……”后面的声音低了下去,但任谁都听出了那一丝沉痛。 萧怀素的小手不由轻轻拍了拍杜老夫人,将自己小小的身子又倚近了一分,无声地传递着她的亲近与孺慕。 祖孙俩人一时静默无言,王氏别过头去抹了抹眼角。 这一路还很长,而属于萧怀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第【15】章 路遇 往汴京的一路还算顺当,雪下得不大,沿途的官道都被清扫了出来,足以容纳两辆马车同时并排而行。 但马车毕竟不比住在屋里,虽然点了暖炉,但还是有些冷得沁人。 萧怀素捧了个青花手炉在怀中,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袄,看起来像个可爱的洋娃娃,只是鼻头微微有些发红,长长的眼睫毛忽闪忽闪的,让人一看便生无限怜爱之情。 杜老夫人微微一叹,揽了萧怀素坐到跟前,低声道:“眼下你还在孝中,不适宜穿些皮毛衣裳,等到了歇脚的地方便好了,且先忍忍!” 萧怀素点了点头,“外祖母,怀素省得的,再说也没有多冷,就是……就是我自己身体弱了些。” 王氏笑着顺了顺萧怀素额头的流海,满脸慈爱,“怀素真是懂事,这一路本也没什么好食材,等回到汴京后,大舅母让厨房好好弄些药膳给你调理身子,咱们怀素不多时也必定能长成个白白胖胖的小姑娘!” 萧怀素眼睛一眨,俏皮地吐了吐舌,“怀素才不要长胖呢!” “看看这小丫头,”杜老夫人乐了,“小小年纪就知道爱美,也不知道像谁?!” “婆母,小姑娘爱美那是天性,”王氏也跟着乐了起来,捂唇笑道:“看看咱们府里那两个,云姐儿不说了,懂得自己打扮,玉姐儿小小年纪不也要将珠花捣弄来捣弄去的,不是她喜欢的绝不往身上戴!” 想到两个孙女杜老夫人眼中也有了笑意,倒是冲淡了连日来脸上的哀愁,再看看跟前的萧怀素,她终是宽慰一笑。 转眼间马车已经走了十天,算算日子,若是没有意外的话腊月二十五前必定能赶回汴京的。 就是眼下快要过年了,官道上来往的人越来越少,显得尤其冷清。 杜老夫人与王氏闲来无事便会与萧怀素讲讲汴京城中的人情事物,另外祖父杜继儒有什么爱好啊,各位舅舅以及表姐表哥的脾性,大家什么时候会到山上避暑,什么时候又到庄上悠闲小住,甚至连在任上的二舅舅一家也详细说了一说,就是不想萧怀素产生排距感,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对以后将要过的日子熟识起来。 萧怀素倒是听得津津有味,一点也不觉得无聊,就是长途跋涉颠簸下来她坐得有些疼了,反而羡慕杜伯严打马在外随行。 每当她露出一脸羡慕的表情,王氏便摇头道:“外头的风刀子可冷了,你四舅舅可是围了风帽,带了皮套的,若是放你出去,指不定一会儿便冻成了冰棱子,可是要不得!” 萧怀素一脸的不好意思,“我也只是想想罢了,”又关心起杜伯严来,“外面那么冷,要不叫四舅舅上来一块坐,这位子咱们挪挪也就紧够了。” 杜老夫人看了王氏一眼,却是摆手道:“咱们一车的女眷呢,虽说都是亲人不用忌讳,但就你四舅舅一人钻进了马车里,别人看见了会怎么说?”顿了顿又道:“再说他皮粗肉厚的冷不着,你就别操心了!” 萧怀素这才悻悻地住了口。 静了一会儿,身后好似响起了一阵嗒嗒的马蹄声,萧怀素立马竖起了耳朵。 起初还不觉得有多响,慢慢的由远及近,竟然响起一片此起彼伏的马蹄声来。 杜伯严已是让马车队伍停了下来,靠向了路边,他们毕竟还带着女眷不会赶得这样急,索性便让别人先行。 杜家的护卫们也谨慎地随护一旁,虽然说这官道上不常生事,但也要留意着可能发生的意外,不得不小心行事。 “就快到汴京了,这队人定是赶着回去过年的吧!” 萧怀素已经止不住地起了好奇心,就想往车窗那处凑去,王氏一把揪住了她,笑着嘱咐道:“坐好了,待会马队过去还要带起一阵冰尘,当心冻坏你的小脸!” 萧怀素笑着摸了摸鼻头,还是乖乖地坐好了,心里却还在想着究竟是什么人啊,听着这群马踢踏的声音就知道人数不少,比他们这一行的阵仗只大不小。 杜伯严坐在马背上也抖擞了精神,微微眯着眼睛向不远处看去,一面红色的锦旗正迎风招展,用黄色纹饰镶了边,中间写着一个大大的“顾”字! 汴京还有哪个顾家敢这样招摇,杜伯严略微一想便明白了过来,再看马队中那昂首挺立的英俊少年,不由唇角微翘,果真是年少轻狂的日子啊! 那队人马如风一般卷过,甚至在他们跟前顿都没顿一下。 萧怀素只感觉到马车在左右颤动,似乎连拉车的马儿都有几分不安,接连地打着响鼻。 顾家的马队过去了,卷起了一路的冰尘,等了好一会儿,杜伯严才打马上前,在马车旁边关切地问道:“母亲,大嫂,您们可还好?” 杜老夫人微微咳嗽了一声,春柳赶忙给她递上了茶水润口。 “四弟放心,咱们都好!” 王氏看了萧怀素一眼,微微掀开了车窗帘子向外张望了一眼,远远地似乎还能见着那一队人马呼啸而过的痕迹,她不由看向杜伯严,“四弟,这是哪户人家?” 杜伯严据实以答:“是景国公顾家,我看当中那少年像是景国公世子!” “喔?” 王氏怔了怔,微微有些出神,半晌眸中才闪过一道亮光,喃喃念着,“原来是他……” 杜老夫人缓过了气,不由凝眉道:“顾家五少爷顾清淮不是与咱们意哥儿交好吗,这位世子爷便是他二哥吧?” “是。” 王氏点了点头,神思却有些浮动。 萧怀素有些不明所以,景国公世子,听上去像是很牛一样,可与杜家有关系吗? 杜老夫人在一旁却看得分明,一时也猜到了王氏的心思,只抄手坐着,淡然道:“景国公家的姑太太可是如今的淑妃娘娘,顾家又是七皇子的外家,两家原是一家,将来必然是要守望相助的,这个中关系太过复杂,咱们不宜牵扯得太深。” 王氏脸上一红,只含糊道:“婆母想到哪里去了,媳妇也就是这么一想,断没有那个意思……”   ☆、第【16】章 教媳 话到这里,萧怀素总算是听明白了。 王氏这在是为自己的女儿打算呢,不过杜延云满打满算,就算加上虚岁也不过是个十岁的女娃,这样小就要相人家了? 就连杜伯严也意识到了不妥悄悄地走远了去,免得王氏觉得尴尬。 整个队伍重新启程,车内一时静默无言。 半晌后,杜老夫人才清了清嗓子对王氏道:“我也不是说你什么,哪个母亲不着紧儿女的亲事,这翻过年云姐儿也就十岁了,可你也知道咱们家说亲是按着齿序来的,老二一家子还在福建呆着,再有两年才能回京诉职,到时候萍姐儿与云姐儿一块说亲,汴京城里的好人家还不是由着咱们挑,你可别自己先乱了阵脚!” 王氏有些汗颜,忙低头认错,“是媳妇莽撞了,从前顾家五少爷上咱们家玩耍时也曾见过,就想着世子爷年长更稳重些,不免就……”说到这里自己都有几分不好意思地收了声。 “好了,这事就先别说了!” 杜老夫人摆了摆手,话峰一转又说起了两个孙儿,“昭哥儿是个懂事的,一门心思扑在学业上,就是意哥儿玩心重,人也是顶顶聪明,耐何一读书就喊头疼,若不是老四拘着他,只怕更是……”说完带着深意地看了王氏一眼,“虽说咱们杜家的儿子是要有了功名再说亲,可意哥儿这模样,你这个做母亲的可得多上上心!” 王氏赶忙道:“媳妇回去便好好说说意哥儿,也是手头的事忙便把两个孩子托给了四弟,是媳妇疏忽了。” “伯温也是,”话既然说到这份上了,杜老夫人索性教育起了媳妇,“你们夫妻俩各忙各的,虽说老四在翰林院落了个闲差可以帮着你们看顾孩子的课业,可你们自己的孩子自己不上心那总归是说不过去的!” 杜老夫人一番话说得王氏羞愧不已,连连应是。 萧怀素在一旁听着也觉得有些坐立不安,索性窝在了春柳的怀中装睡着,两人都极有默契地降低着存在感。 原本不是真想睡,可在马车的颠簸中萧怀素还是很快便去会了周公,再醒来时一队人马已经抵达了驿馆。 不过这次投宿便没有那么顺利了,景国公顾家显然比他们先到,占据了几间上好的厢房。 杜伯严得知了这个消息后也是微微皱眉,便来向杜老夫人请示,“倒是还有几间厢房,不过在后院地方偏了些,没有地龙和暖炕,就是烧了火盆也有些凉!” 杜老夫人看了萧怀素一眼,一时间沉吟不语。 王氏心思一动,便道:“四弟,你看看可否与顾家打个商量,只要给咱们匀出两间屋子凑合一下住一晚都成,我是不打紧,可怀素身子骨弱只怕受不住!” 杜伯严沉吟道:“大嫂说得在理,咱们与顾家也不是没有交情,我这便上去说说,母亲您稍候!” 萧怀素这才有些朦胧地探出头来,四处一望便主动向杜老夫人贴了过来,在老人家耳边悄声道:“外祖母,难不成是今日纵马而过的那队人?景国公世子?” “你个小鬼头!” 杜老夫人就势揽了萧怀素在怀中,点了点她的鼻头,“原还以为你睡过去了,可见该听见的还是没有落下!”看了王氏一眼,又低声道:“可别让你大舅母知道!” “嗯,怀素省得。” 萧怀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也不敢看王氏,又往杜老夫人的怀里钻。 王氏倒没觉着什么不妥,她的态度依旧坦然。 从这里就能看出王氏的气度做派,果然是大门大户出来的,纵使偶尔被婆婆说教了两句,可一转眼又是那个气度怡然的当家主母,精明干练,落落大方! 萧怀素在心底里很佩服王氏,若是以后她也能有这副城府和深度,虽不说在哪里都能过得八面玲珑,但至少也是个不让人忽视的角色,别人有了顾忌自然便会给予应有的尊重。 别看杜老夫人说了王氏一通,其实也没有多下她的面子,且句句是为了他们好,王氏明白着,所以才诚心受教! 杜伯严去而复返,带回了好消息。 景国公世子毕竟还是通情达理的,知道他们是杜家的人,二话不说立马让了三间厢房出来,自己才留了两间,索性他们这一行没有女眷,男人住在一起凑和着一下也就过了。 这似乎在王氏意料之中,她面上虽然有笑意,但眸中却不见吃惊。 杜伯严又道:“世子爷客气了,还说等咱们安顿好后要亲自来拜见母亲!” 杜老夫人却是有些感慨,“世家大族就是有这样的底蕴,不管门第再显赫,这礼仪规矩却是十足十地到位,倒是让人挑不出一点错来。” 王氏便在一旁笑道:“以前便听人说顾家家风严谨,就算家中出了位娘娘也没见下面的子弟轻狂行事,虽说顾家五少爷好动活泼了些,可在咱们家做客时也是规规矩矩的,世子爷自然就更……” 杜老夫人嗯了一声便也没再多言。 萧怀素却是更好奇了,有礼貌还懂迁让的勋贵子弟毕竟难得,倒与她想像中的纨绔子弟不一样,横竖待会便能见到,以她三岁稚龄相信也没有刻意回避的必要。 几个丫环很快地便将厢房给收拾好了,换上了自己带的被褥,点了地龙又燃了火盆,室内一时温暖如春。 就算萧怀素在马车上裹成了个粽子,此刻也解了大棉袄穿了身轻便的夹袄,春柳又给她竖了两个包包头,除了脸庞略显得清瘦了些,倒不失为个玉雪可爱的小姑娘。 等一行人收拾妥当用过晚膳后,景国公世子便在杜伯严的带领下进了屋子。 萧怀素站在杜老夫人身旁,被她轻轻揽着肩膀,一双眼睛却是连连闪着好奇,从景国公世子一跨进门槛那目光便投在了他的身上。 这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长身玉立,意气飞扬,穿着一身靛青色绣暗金团花纹的圆领长袍,黑发被玉冠束在头顶,只留了两缕垂在耳畔,他唇角含笑,举止大方,上前便对着杜老夫人行了一礼。   ☆、第【17】章 拜见 杜老太爷任吏部尚书,官拜文华殿大学士,是当朝首辅,这样的身份地位自然贵重,再加上杜家满门进士,族人在朝中也算是枝叶繁茂,这样的势力更是不容小觑。 就算景国公世子是皇亲国戚,在杜家人面前也要带着几分恭敬。 顾清扬对着杜老夫人与王氏依次见了礼,杜老夫人这才笑着开口道:“世子爷在顾家行二,可是叫清扬?” 顾清扬双手一揖,躬身道:“正是!”目光又投在萧怀素身上,露出一丝好奇。 其实他早就留意到了杜家人的穿着,从杜老夫人婆媳到杜柏严都是一身素服,眼前的小姑娘更是穿着守孝的白衣,两个包包头上还缠了白绢,长得很可爱,虽然清瘦了些,但一双眼睛又明又亮,就像天上的星子,让人一见便生了好感。 杜老夫人微微一笑,指了萧怀素,“还不快给世子爷行礼!”又转头对顾清扬道:“这是我那小外孙女,这丫头也是个可怜的,母亲如今不在了,也就跟在了我身边。” 萧怀素落落大方地上前蹲身行礼,这套礼数还是王氏提前教了她的,做得还算有模有样,口中奶声奶气地唤道:“世子哥哥好!”说完眉毛一扬,对着顾清扬甜甜地笑了。 “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 顾清扬心中一动,忍不住上前两步拉了萧怀素起身。 小姑娘个子还小他只能蹲下才能与之平视,看着她灵动的模样,不由伸手摸了摸她的包包头,“第一次见面哥哥也没准备什么,”想了想便在腰上一抹,取了个剔透晶莹的葫芦玉佩搁在萧怀素手掌心上,笑道:“这个小玩意拿去玩!” 萧怀素一脸好奇地把玩着手中的葫芦玉佩,这玉佩入手清凉,细致温润,最难得的是极其通透,不见半点杂质,那晶莹玉润的光芒就像要浸进人心里似的,她握在手里便不想再放开了。 王氏微微瞄了一眼,便知这玉佩不是凡品,又见那吊着玉佩的蓝色络子有些年头,想来是常戴之物,赶忙道:“世子爷太客气了,怀素还是孩子,这可使不得!” “是叫怀素么?” 顾清扬笑了笑,却是牵了萧怀素的手缓缓站了起来,口中将她的名字细细咀嚼了一番,浓眉一扬,“真是好名字!”又转向王氏,“伯母不用客气,听说我五弟常到顾家打扰,您不嫌他烦闹已是好的了。”竟是将这送礼的话题绕过了。 王氏也不好紧着再说,倒是显得自己小家子气了。 杜伯严便又上前插话道:“今日在官道上便见着顾家的马队,一路紧赶慢赶,莫不是有什么急事?” 顾清扬闻言这才歉然道:“这一路行来是有些急了,竟没想到路上还遇到了杜四叔,只是马队过得快,我一时迷了眼没看清,您可不能和我计较。”言语中已是不觉与杜伯严拉近了几分距离,却又将他的问话一语带过没有深谈。 萧怀素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倒也觉得顾清扬应对得宜,算是个心有城府的少年,再加上一身温润的气质,全然没有想像中豪门子弟的傲气,倒是令人高看几分。 萧怀素又转头看向王氏,虽然她极力掩饰了,但眸中那抹期待又欣喜的光亮还是闪过几许,想来哪个做母亲的都想要相中这样的女婿,家世人品没得说,关键还一表人才举止得体,有这样的姑爷谁家不羡慕呢? 王氏的表现可圈可点,想必杜老夫人也看在了眼里,只是有些话点过一次就行,说透了反倒不美,指不定还让婆媳之间生了嫌隙,这就不好了。 萧怀素倒想回杜老夫人身边呆着,可顾清扬也不知道是有意无意,那握着她的手就没放开过,虽然他的指间干燥温软,可她却有些紧张地发汗,小手不由地在他掌心中间悄悄地扭了扭。 这样细微的动作自然没逃过顾清扬的眼睛,他唇角含笑,又扫了萧怀素一眼,关切道:“怀素想要做什么,只管和世子哥哥说!”话语已是带上了几分亲切的宠溺,又笑着向杜家人解释道:“家中没有妹妹,看到怀素便觉得尤其亲近,老夫人可别觉得清扬放肆!” 杜老夫人笑着摆了摆手,“能得世子爷青睐,那也是怀素的福气!”虽是这样说了,还是伸手招了萧怀素过来,顾清扬也只得顺势放开了她。 萧怀素脚步飞快地移动到了杜老夫人身边,连一片衣角都没有摆动,回身时见到顾清扬眼中促狭的笑意,她不禁噘起了嘴轻声一哼。 眼珠子转了转,一想,又觉得有种遇到狐狸的感觉。 看来这位景国公世子爷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般平易近人啊,才十三四岁的少年心思就缜密如此,不过想想萧府里八岁的小庶女萧怀柔都不乏心计,萧怀素也就慢慢释然了。 身边人个顶个得精,蠢得没几个,她亦发要打起精神来做人! 顾清扬负手在后,又问起了杜伯严回汴京的事,“眼下手里的急事也办完了,正好俩家人能够同行!” 王氏心里欢喜,面上却不显,只道:“这样会不会耽误世子爷?” “伯母说哪里话,两家本就是世交,相互照应也是应该的,”又转向杜伯严道:“我的人先前探了路,杜四叔只怕还不知道,说是前面的山道昨儿个夜里被冰封了路,我已命人先行开凿,想来明日里通过应该是无碍的。” “竟还有这种事?” 杜伯严连带杜家人都是一脸惊诧,若是没有遇到顾清扬,明日他们到了山道前岂不是寸步难行? 萧怀素好奇地眨巴着大眼睛,虽然心里仍然有些别扭,但又难免不对顾清扬升起一股佩服之情,别看他年纪尚小,却是事事安排妥当,既帮了人又不让别人觉得是承了他的情,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让人觉得他懂礼识趣的同时又熨帖到了心里去。 果然是人与人不同,花有几样红,顾清扬这样的做派真是很难让人不喜欢他!   ☆、第【18】章 同行 顾清扬让出的这三间厢房与他们另住的两间是拐了弯的,中间还隔了个廊道,又有各府的护卫看守着,倒是谁也犯不着谁。 三间厢房杜老夫人占了一间,杜伯严占了一间,萧怀素这一晚倒是与王氏睡到了一块。 桌上点了微弱的烛火,内室里还算暖和,萧怀素惬意地躺平了,间或又窝进王氏的怀里撒娇,倒是一脸小姑娘的娇态。 王氏揽了萧怀素在怀中,一手轻拍着她的后背,一边轻声问道:“怀素觉得世子爷怎么样?” 话一出口却有些失笑,她怎么问起一个孩子的意见了? 可低头看着萧怀素一脸认真思考的模样,王氏更是乐得笑了,“怎么着?难道你觉得世子爷不好?” “也不是不好!” 萧怀素绞尽脑汁地想着适合她这个年龄该有的措辞,“世子哥哥很懂礼貌,也挺照顾咱们的,就是……”就是心机太重,人也狡猾,只怕和他打交道的人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当然,后面的话她只在自己心中腹诽,面上却是不显。 转头看王氏,却已是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 萧怀素眨了眨眼,摸了摸鼻头,又安静地闭上了嘴。 其实王氏并不是想要她说出点什么,作为当家主母她有自己的考量,顾清扬好不好她也能用眼睛去看,用阅历去评估,想来她的认识比自己这浅薄的印象要透彻深刻得多。 萧怀素窝在被子下的手指掰着算了算,她外祖父是当朝首辅,位高权重,门生众多,若是杜家想要与景国公府结亲也算不得高攀。 不过外祖母的态度似乎不太赞成,各种派系之争是其一,恐怕还另有她不知道的缘由。 只是此时此刻她也不想深究,朝堂政事离她这个闺阁小姑娘那是多遥远的事,她没得操这份闲心。 如今好不容易能够重活一世,卸下从前的担子,她已经多少年没这样轻松快意过,这一次她该要好好地恣意地活着! 第二日一早用过早膳后,顾清扬已经等在了驿馆门前。 萧怀素正被春柳抱在怀中,看着骑在枣红马上的俊朗少年顿时觉得眼前一亮。 顾清扬今日着了一身干练的宝蓝色骑装,领子和袖口镶了暗纹银边,显出一股低调的奢华,倒是与昨日温润细致的模样判若两人,多了份少年人特有的利落与张扬,或许这才是他本来的一面。 见到杜家一行人出了驿馆,顾清扬翻身下马快步迎了过来。 众人互相寒暄了一番,夏荷便扶着杜老夫人与王氏先行上了马车。 轮到萧怀素了,顾清扬却是笑着问了声,“怀素敢不敢骑马?”他问的是敢不敢,而不是想不想,明显带了一丝挑衅的意味。 萧怀素怔了怔,反射性地回过头来,眸中立时便燃起了兴味的光芒,还是春柳在旁低声提醒了一句,“表小姐,这风刀子可厉害了,再说老夫人和夫人也不会答应的……” 燃起的火苗刹那间熄灭了下去,萧怀素意兴阑珊地垂了目光,又瞥了顾清扬一眼,见他眸中又闪过那促狭的笑容,不由噘嘴道:“世子哥哥就会打趣人,怀素从来没有学过骑马,就算我敢骑,你还真敢让我坐吗?” 言下之意便是暗指杜家长辈不会同意,倒是将话头又扔给了顾清扬。 顾清扬哈哈一笑,又上前来捏了捏萧怀素的脸蛋,凑近了她低语道:“小丫头,小小年纪倒是生了张利嘴!” 萧怀素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对着顾清扬吐了吐舌头扮了张鬼脸,小手却嫌弃地在自己的脸蛋上搓了搓,就算是看在那枚葫芦玉佩上,今儿个她就忍下了,转头吩咐春柳,“咱们快上马车!” 春柳也着实看得呆住了,她怎么也没想到景国公世子的表现与昨日在长辈面前是两个模样,一时之间有些没反应过来,此刻萧怀素一嚷嚷,她赶忙对着顾清扬行了一礼,转身便抱着萧怀素上了马车。 顾清扬唇角一扬,看着萧怀素的身影消失不见,这才抬手轻轻掸了掸袖袍。 昨儿个一见萧怀素他便觉得这女娃很是精灵可爱,忍不住便想要逗弄她两下,这丫头的反应倒真和别人不一样,只怕将来长大了更不得了。 这边杜伯严安排妥当了杜家的人,见着顾清扬还站在那里,不由上前问道:“世子爷在看什么?” “杜四叔!” 顾清扬转过身来,面上又带了一抹温润亲和的笑,只道:“刚才和怀素说骑马的事呢,这丫头真是可爱,若是我也有这样一个妹妹,只怕是要疼到心坎里去了!” “谁说不是?!” 说到萧怀素,杜伯严也不由带了几许笑意,“怀素听话懂事,也不让咱们大人操心,少见得可人疼,若不是她母亲去得早,如今呆在萧家也定是将她千宠万疼的!”说着不免有几分感慨。 顾清扬听得目光一凝,心头不禁默了默。 兰陵萧氏也算是几百年的世家了,就算这一代的宗房没落了些,可萧怀素到底还是长兴侯府嫡女,世家大族的女儿在母亲去世之后却要到外祖家养着,这其中的种种便有些发人深省了。 但他毕竟是外人,借着顾清淮与杜家的几分关系也不好开口多问,便笑着含糊了过去。 两家队伍合在一起倒是更有气势,顾清扬与杜伯严策马在前,却又迁就着马车的速度行进得并不快,俩人一路谈一路走,到山道时果真见着道路两面堆起了丛丛的冰山。 王氏让春柳撩了帘子瞄了一眼,不由感叹了一声,“幸好遇到了世子爷,不然咱们走到这处岂不是又要回头?” 杜老夫人微微颔首,说话却是很中肯,“是个细心的孩子,听说他前几年离了汴京,跟着舅家学了些骑射的本事,倒是不像京中那些纨绔子弟,只知道玩乐万事不通!” 王氏也跟着附和,面上带着清浅笑意,“景国公夫人娘家可是武将出身,听说上马能骑射,下马能绣花,只是嫁入汴京多年,手上的功夫却是已经生疏了。”言语中有一丝惋惜。 萧怀素也竖起耳朵听着,心中充满了向往,她可是很羡慕小说里那些女侠客,能够仗剑而行侠义天下,可如今也只能想想罢了。   ☆、第【19】章 抵达 十二月的天已是冷得浸人,一路上再没碰到半个人影。 与顾清扬结伴而行,这行程也变得不急不慢,就算他最初是有些急赶,此刻也缓了步调。 遇着打间的客栈或是在驿馆歇息时,顾清扬都会来向杜老夫人和王氏请安问好,礼貌而又周到,当然顺道逗弄一番萧怀素那也是在所难免的。 顾清扬的性子的确讨喜,他最大的优点就是能够见什么人说什么话,这份圆滑与世故倒是让萧怀素刮目相看。 不过鉴于这位世子爷以逗弄她为乐,萧怀素对他初时的几分好感已经直线下降,见了他后连笑都带了几分勉强。 她又不是洋娃娃,也不是顾清扬养的宠物,喜欢时就逗弄两下,这位世子爷是找错了消遣的对象。 顾清扬却仿若无所觉一般,踱步到萧怀素跟前,凑近她耳边低声道:“昨夜下了雪,我命人在院子里堆了雪人,去看看你喜欢不喜欢?” 萧怀素瘪了瘪嘴,表示很不屑,“我早便不玩雪人了!” “喔?” 顾清扬眉头一挑,倒是多了几分兴味,又上下将萧怀素看了个遍,这才侥有兴致的支住了下颌,苦恼道:“这个年纪的孩子都不爱玩雪人了,可真伤脑筋!”又转过头对杜老夫人他们笑道:“从前在舅舅家住时,逢到下雪就与表哥表弟玩疯了去,打雪仗、堆雪人、耍冰棱,孩子们最小的都有五六岁,可也没见着谁不喜欢……” 王氏便笑着过来牵了萧怀素,又让她倚在自己怀中,这才对顾清扬解释道:“那是男孩子的玩意,女孩子喜欢得少,再说这天气冷得,怕冻坏了怀素的身子!” 顾清扬这才拍拍手站了起来,饱含深意地看了萧怀素一眼,笑道:“怪不得祖母说过女孩子要娇养,果真是与咱们不同的。” 萧怀素轻哼了一声,微微别过了头去,显然是有些不以为意。 只是那揣在腰上的葫芦玉佩让她觉得有些烧得慌,既然对顾清扬好感渐失,还留着他的东西干嘛? 还了吧,好像又有些打别人的脸! 得了,回头就压箱底去,这样的东西她再也不戴了,睹物厌人只怕就是这个道理。 萧怀素与顾清扬也说不得是相见两厌,只是这样的人她不想深交,更别说将来进了闺阁,随着年纪渐长俩人更不会再有什么交集。 进了城门后,两家人便要分路而行。 顾清扬下马与杜老夫人婆媳辞行,“清扬就此别过,改日定会登门拜访!”说罢又与杜伯严抱拳一揖,这才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离去。 听着渐渐远去的马蹄声,确认顾清扬是真的走了,萧怀素这才松了口气。 就算顾清扬要来拜访杜家,也不能紧着往后院女眷堆里扎吧,再没机会逗弄她,看这小子还得瑟个什么劲?! 王氏却是眸色深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杜老夫人却是留意到了萧怀素的反应,不由拉了到跟前来,轻声问道:“怎么,咱们怀素不喜欢他?” 萧怀素正了正脸色,一本正经道:“外祖母说得是什么呢,怀素还那么小的年纪,说什么喜欢不喜欢,只是世子哥哥没事就会消遣我,跟他在一道只有我受欺负的份,所以,所以……”所以的确是不喜欢! 杜老夫人撑不住笑了起来,又揽了萧怀素在怀中,“看看这小丫头,我说一句她要回十句,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我是说不过她!” 王氏回神过来,也跟着附和道:“那可不是,这丫头就是人小鬼大,”说完又感慨了一句,“不过这样的性子也好,凡事看得清,将来到了哪里也都不会受欺负!” 杜老夫人一时之间也沉默了下来,敛了面色,缓缓地点了点头。 萧怀素知道杜老夫人这是想起了自己的女儿杜伯姝,遂也不好多说什么,只缓缓偎进了她的怀里静静不动。 进了汴京城到底与在城外不一样,城市虽大,但秩序井然,就算是骑马而过也只能缓行,更别说到了人群来往密集的街道是必须下马牵行的。 这样杜家的整队人马速度都慢了下来,萧怀素也有机会看看这城里的热闹景象。 汴京是大周的都城,地处中原腹地、黄河之滨,是中原经济区的核心城市,历史上有“十朝古都”、“七朝都会”之称,更有“琪树明霞五凤楼,夷门自古帝王州”、“汴京富丽天下无”的美誉。 对这座古都萧怀素向往已久,今日能够亲自踏足感受着这里的古风人文,她只觉得心都激荡了起来。 街道上人来人往,店铺鳞次栉比,吆喝声叫卖声连成了一片。 萧怀素有些吃惊,忙转过头拉着王氏的衣袖低声问道:“大舅母,还有几天便过年了,这些店铺和商贩也不休息的吗?” 王氏笑了笑,“正是因为年下了,采卖东西的人多,这里的商贩只怕要忙活到腊月二十九才歇业呢,更有的大年三十晌午都要开门,只等着晚上回家去团个年!” “那敢情好,”萧怀素笑得眯了眼,又抚掌道:“我就不喜欢街道冷冷清清的,如今人多看着才热闹呢!” 杜老夫人怜惜地拍了拍萧怀素的手,“这几年你为你母亲守着孝只怕就没能那么热闹了,等着出了孝期,到时候外祖母一定带你好好走走转转,把这汴京城好玩的地方都看个遍,吃个遍,好不好?” 爱玩是孩子的天性,萧怀素如今才三岁多就要为母戴孝,这样的日子对她来说不谓不苦,杜老夫人想想心里就觉得难过。 萧怀素怔了怔,却是缓缓摇了摇头,拉了杜老夫人的手抚在自己的脸蛋上,“怀素不苦,外祖母和大舅母都对我很好,与你们在一起怀素过得很快活!” “真是个好孩子!” 杜老夫人点了点头,眼眶微红。 王氏也觉得鼻子酸酸的,萧怀素总是懂事得让人心疼,心性又好,人也生得乖巧,这样的孩子谁家不爱?   ☆、第【20】章 汴京 马车一路缓缓前行着,低沉的气氛不过持续了一阵,王氏又转而说起了汴京城里的人文风物,“东华门外,市井最盛,凡饮食、时新花果、鱼虾鳖蟹、鹑兔脯腊、金玉珍玩、衣着,无非天下之奇……还有说书游艺场所的‘瓦肆’,大者可容纳数千人,许多脍炙人口的评书和历史故事就是在这里经过说书艺人的精彩演绎传遍千家万户的。” 萧怀素一时听得津津有味,连连点头。 她知道北宋著名画家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就是描绘的汴京市肆的繁荣境况,流传至今,经久不衰。 “怀素,你再看这里!” 春柳在王氏的示意下微微撩了车窗帘子,她挥手召了萧怀素到跟前,“这是御街,宽两百步,路两边是御廊,中心安朱漆杈子两行,中间是御道,行人皆在杈子之外,”一边说一边指给萧怀素看,“你看杈子里有砖石甃砌御沟水两道,夏日里尽植莲荷,近岸桃李梨杏,杂花相间,春夏之间,望之如绣,只是现在隆冬,看着不免萧条了几分……” 萧怀素听得认真,王氏说起来不觉更有味道,又赞许大周政令先明,改变了秦、汉、唐时期居民不得向大街开门、不得在指定的市坊以外从事买卖活动的旧规矩,允许市民在御廊开店设铺和沿街做买卖。 为活跃经济文化生活,还放宽了宵禁,城门关得很晚,开得很早。 御街上每隔二三百步设一个军巡铺,铺中的防隅巡警,白天维持交通秩序,疏导人流车流;夜间警卫官府商宅,防盗,防火,防止意外事故。 杜老夫人一直眯着眼睛假寐,听到王氏的话语告一段落,才增眼道:“再给怀素讲讲这内外城,看她记得住几分?” 王氏笑了笑,又拉住萧怀素的手继续道:“汴京城分内外三重,即外城、里城和宫城,外城有南三门,北四门,西三门,东二门,共计十二个城门,南墙正中为南薰门,与里城正南门朱雀门,宫城正南门宣德门构成全城的中轴线,就是刚才咱们见到的御街。御街很宽,从宣德门到朱雀门里的州桥之北的一段御街,设置了很多官署,最负盛名的大相国寺就在御街的东侧,州桥的东北方向。这外城亦名国城,城壕曰护龙河。里城南北各三门,东两各二门,共计十门,南面正中为朱雀门,里城仍保留原来城壕,并经广济河与外城城壕相通。宫城亦名皇城、大内,周回五里,位于里城北部中央,正中为宣德门,东为东华门,西为西华门,北为拱宸门,正殿为大庆殿,位于宣德门之里,也正好压在全城的中轴线上……” 王氏一口气说完,见萧怀素听得有些迷糊,暗想这个年纪的孩子怎么记得住,一时也不太明白杜老夫人的用意。 萧怀素的确听得似懂非懂,也没有要求自己强记,听了王氏所述也只在心里感叹汴京城的讲究与复杂,不愧为一国之都。 马车走了大概小半个时辰,这才拐进了一条巷子里,这时候的官员府邸都没有正经地挂上匾额名牌,除非是像杜府这般由皇上御赐了牌匾,不然外人想要寻到哪门哪户的确要费上一番功夫。 “到了!” 王氏唇角一翘,面上都绽出几分耀人的光彩来。 杜老夫人也仿若松了口气般,萧怀素坐直了,到底心里还有几分不安,双手绞在身前有些紧张。 “怕什么?” 杜老夫人笑着拍了拍萧怀素的手,“横竖都是你的亲人,难不成还会吃了你?” 萧怀素羞怯一笑,“我胆子小嘛,不过有外祖母给我壮胆,量谁也不敢欺负我!”说着已是带着几分自骄地昂起了头来,倒是逗得杜老夫人一乐。 早有下人等在门口卸了门槛,马车顿也未顿直接驶了进去,在二门前的宽敞坝子里方才停了下来。 萧怀素还未落车,便听得马车外一片整齐的衣角划动声,接着便是下人们齐声道:“恭迎老夫人、大夫人回府!” 坐着后一辆马车的夏荷与小菊并杜老夫人这次带去的两个二等丫环齐齐下了马车恭候一旁。 春柳先扶了王氏下车,王氏回转身后又恭敬地将杜老夫人给扶下了马车。 萧怀素在马车里深深吸了口气,就着春柳伸来的手也跟着滑了下去,原本宽敞的院子里已是跪了满满当当的人,个个低垂着头,只能见着一水的鸦青色头顶。 另一边倒是站了两个清秀少年并一大一小两个女孩,见着杜老夫人婆媳下了马车,纷纷迎了上来,笑着唤道:“祖母,母亲(大伯母)!” “好,都好!” 杜老夫人看着眼前的孙儿孙女,心中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转身唤了萧怀素到跟前来,“见过你两位表哥并表姐吧!” 萧怀素此刻已经稳定了心绪,面上含着一抹浅笑,乖巧地福身道:“见过大表哥、二表哥,”又转向两个女孩,“二表姐、三表姐!” 抬起眼来一扫,穿竹青色锦袍的少年个子最高,面庞清瘦,显出几分文弱,这该是大表哥杜延昭。 穿墨蓝色袍子的少年面颊微丰,眼神灵动,在萧怀素见礼时已是笑着对她眨了眨眼,这是二表哥杜延意。 二表姐杜延云与三表姐杜延玉穿得倒是一样,都是斜衽中袄配马面裙,只是都挑了素净的颜色,一个玉色,一个藕荷色,趁着她们格外细腻白皙的肤色,容貌上看着竟是惊人的相似。 表兄妹们互相厮见了一番后,杜老夫人这才微微颔首,目光威严地扫视了一圈,这才抬手道:“都起吧!” 一众跪着的丫环仆妇们这才起了身。 便有个着姜黄色袄裙梳着圆髻的妇人笑着上前来对着杜老夫人福身一礼,又转头扶了王氏的手,笑道:“老夫人与夫人总算是回了府,奴婢们一下就有了主心骨!” “就你会说话!” 王氏笑着嗔了那妇人一眼,态度倒是随和亲近,又指了萧怀素道:“这是萧家表小姐,今后就安置在……”又征询地望了一眼杜老夫人。 杜老夫人略一沉吟,又慈爱地看了萧怀素一眼,叹道:“看她这身子骨,原本还想单独辟个苑子给她住着,只如今……”想了想才道:“还是住我屋后的小跨院里,离得近些也好看顾!” 杜老夫人这话一落,众人脸色微微一变。   ☆、第【21】章 厮见 萧怀素后来才知道,杜老夫人屋后的小跨院从前也是她母亲杜伯姝儿时的居所,直到杜伯姝满了八岁之后才单独辟了院子,这些年来虽然女儿出嫁了,可那小跨院里依然保持着从前的模样,半分也没有改变。 杜老夫人将萧怀素安置到那里,纵然有移情的因素,说来也是对这个外孙女的重视,众人听在耳朵里,不管是府里的少爷小姐,还是丫环仆妇想来今后也绝对不敢怠慢了她。 王氏只是目光一闪,便转头对那妇人吩咐了一句,“连生家的,可听清楚了?” 连生家的赶忙应了一声,杜老夫人方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杜伯严在外院安置妥当这才进了二门,众人又是一番拜见。 杜延昭与杜延意兄弟显然与他更熟识些,亲亲热热地唤了四伯父,杜延玉反倒和父亲带着几分疏离,却是极亲近杜延云。 杜伯严又转身对杜老夫人道:“父亲与大哥还在朝中,只怕要晚些归来,母亲与大嫂先梳洗安置一番,咱们晚膳时再好好聚聚,也是为怀素接风洗尘!”说着笑着看向了萧怀素。 杜老夫人点了点头,众人便往内院而去。 连生家的又回头吩咐了一声,院子里的仆妇丫环便各自散去了。 在杜老夫人的屋里坐定后,杜伯严寒暄了一番,这才带着两个侄儿出了门去,说是要考校功课,看看这段日子是否落下了。 王氏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倒是捂唇一笑,“亏得四弟这般热心,”又望见杜老夫人恍若深潭般的眸色,连忙改口道:“回头我也该与他们父亲说道说道,对他们的功课多上几分心才是!” 萧怀素在一旁看着,一时之间也悟出了许多。 别看杜老夫人与王氏在萧府时一团和气紧密团结,可这越近汴京,婆媳间的味道也就越浓郁了,毕竟不是亲母女,怎么都隔着一层。 王氏虽然是当家主母,但杜老夫人也不会少了自己的威严。 杜延云又上前来拉了萧怀素的手,亲切地笑道:“祖父与父亲回家后便说了,表妹今后要与咱们住在一起,有什么不便的只管和我说。”又笑着转向了杜老夫人,“母亲忙着家中事务怕有顾及不到的地方,也不想扰了祖母,有事尽管来找我。” 萧怀素腼腆一笑,又见杜老夫人对她点了头,这才应道:“今后就劳烦二表姐了!” 杜老夫人便指着杜延云道:“别看云姐儿年纪小,如今已经跟着她母亲学着管家理事,女孩子这些东西还是要早早地学起来,眼下做起来不就有模有样了。” 杜延云倒是大方一笑,“祖母可别夸我,不然我真做错了什么,您回头训我都不好意思了。” “这丫头!” 杜老夫人笑着摇了摇头,招了杜延玉在身边,拉着她的手拍了拍,“玉姐儿如今也是姐姐了,今后可要好好照顾表妹,知道吗?” “是,祖母。” 杜延玉轻轻地应了一声,又偏头看了萧怀素一眼,大眼睛眨啊眨的,的确是生出了几分好奇。 几个孙女围在杜老夫人身边细声细气地说起话来,这头连生家的却在细细和王氏交待府里的事务。 “年下各家该送的礼都已经送去了,还是按着往年的惯例,若是有哪家多送了什么,奴婢也与二小姐商量着,取了相应的礼回送了过去。” 连生家的从做丫环时便跟着王氏嫁到了杜家,又许了杜家的二管事杜连生,如今在府里是很有体面的管事媳妇。 王氏点了点头,又问道:“庄上的水果和野味都送来了吧?今儿个烧点新鲜的,再弄个虫草老鸭汤,这个清热又滋补,一路劳顿老夫人也要好好补补。”顿了顿,又道:“那些帐目你下午晚些时候再给我拿来。” 连生家的听得连连点头。 王氏一手扶额也显出了几分疲惫,杜老夫人看在眼里便适时地出声道:“老大媳妇,你带着两个丫头先下去安置吧,怀素就留在这里。” 王氏笑着站了起来,也不推脱,“婆母这一说,我倒觉得确实有些乏了,回去梳洗一番,晚些时候再来看您!”又招了杜延云到跟前来,慈爱地顺了顺她脑后的乌发,“祖母年纪大了,得空还要你多照顾着两个妹妹!” 杜延云笑着点头,一副大家闺秀的作派,“母亲放心,我省得的。” 王氏带着杜延云与杜延玉退下了,萧怀素这才乖巧地伏在杜老夫人腿边,仰头道:“外祖母可是乏了,怀素给您捏捏腿!” “你这小猴儿能有什么劲?” 杜老夫人笑着摆了摆手,又指了跟前站着的两个丫环,“这是香桃和香菱,我屋里的大丫环,你有什么事情尽管寻她们办就是,”又看了站在角落里的小菊一眼,“这丫头得学学规矩了,香桃给带一阵再送到表小姐跟前。” “是!” 香桃应了声是,她长着一张圆脸,人看起来便带着几分亲切。 杜老夫人又对香菱吩咐道:“你去与夫人说,看着再拨几个知事的丫环到怀素跟前服侍着,今后怀素的一应起居吃食都随我,如今她又是在孝期,就看着清减些吧!” “是,老夫人!” 香菱长得秀气,但俩人的样貌都不算出挑,不过举手投足间更显得沉稳些。 两个丫环各忙各的去了,杜老夫人又拉起了萧怀素,将她颊边的乌发挽到了耳后,“我这居所向来清简,配置的丫环也不多,从前还有个刘妈妈跟着我,不过眼下我已是打发她回老家看着祖屋了,她累了一辈子,临到老了总也要享点清福!” “那是外祖母慈悲!” 萧怀素跟着说了一句,杜老夫人却是笑了起来,“我果真没看错,你这丫头倒是学得快,尤其这嘴生得甜……好啊,好啊!”说着竟是生出了几分感慨。 萧怀素已是见惯不惊,老来丧女,杜老夫人的心境如何她也能够探出一二,如今她能做的也只是陪在老人家身边,陪着她好好地走完余下的路。   ☆、第【22】章 安置 杜老夫人乏了,午后便小睡了一会儿。 香菱依着杜老夫人的吩咐带了萧怀素去正屋后的小跨院,不过拐了个回廊,再穿过一扇月洞门便到了,小跨院不大,但看着精致。 东边种了颗老槐树,西边朝阳处还搭的有葡萄架子,冬日里爬了些枯黄的藤蔓,想来到了春天又会是一片绿意盎然。 小菊在跟着香桃学规矩,暂时没到萧怀素跟前侍候,香菱便带了两个小丫环过来,帮忙收拾整理着一应箱笼物件。 正屋是一明两暗三间房,左右各有两间厢房。 居中的自然是堂屋,摆着一水的紫檀木交椅,墙上还挂着几幅小姑娘的涂鸦之作,看着颇有几分童趣,只是年代久远,纸张的边角有些微微泛黄。 东面是内室又隔了个次间,有一张宽大的象牙拔步床,粉绿色的帐幔轻轻垂下像平静不动的波纹。 西面则是暖阁带着热炕头,还用穿花漆木隔扇置了间小书房。 萧怀素走了一圈,对这里的布置很满意,看得出来当时的主人是花了心思的,有些浪漫的小情怀,却又不失女儿家的娇俏。 只是那七彩琉璃窗看起来略有些陈旧,但这样作古怀旧的感觉却让人觉得很温馨,萧怀素不由伸手轻轻抚了上去,凹凸不平的琉璃蕴出了七彩的光华,就像彩虹落在了指间,很是漂亮。 香菱正指挥着两个小丫环收拾整理箱笼,抬眼一瞧不由笑道:“表小姐可也喜欢这琉璃窗?听说二姑太太小时候可喜欢了,只是这窗子已有些年头,看起来不如从前明亮!” “喜欢是喜欢,”萧怀素笑着点了点头,又有些迟疑道:“只是这屋里的布置太过鲜亮,我又在孝中,只怕……”说着已经微微咬了唇,面色上有些为难。 香菱目光一闪,随即便摇头道:“表小姐不用担心,二姑太太这屋子一直是这番模样,老夫人也说不用改什么,这守孝最重在心,况且这里是从前二姑太太住过的地方,您睹物思人,岂不是最好的念想?” 萧怀素眼波婉转,终是缓缓地点了头。 这香菱果然是会说话的,还看得出杜老夫人心中所想,怪不得能被这般倚重。 “这头乱着,表小姐先到西暖阁坐坐,等着她们归整了换了干净的床铺,您再来歇会!” 香菱说着便引了萧怀素到西暖阁去,又吩咐小丫环泡了果子茶水,这才亲自侍候在了一旁。 萧怀素一直很安静,除了进屋时四处打量了一番,说的话也就那么两句,且都在点子上,半点没有轻夸浮躁,香菱看在眼里不由暗暗点了点头。 果然是没娘的孩子早当家,看府里三小姐就知道了,从小就懂事也没缠着四老爷,尽跟着二小姐做些女儿家的事。 不过这位表小姐似乎还要更机灵一些,说出的话也有条有理,倒不似寻常小孩,怪不得能得老夫人这般看重呢。 红沉沉的蜜枣茶被萧怀素捧在手中,她也只是轻轻抿了两口,目光低垂着像是在想些什么。 小丫环在外禀报了一声,说是大夫人差人送了些吃食过来,香菱刚想迎出去,已是有个穿秋香色袄裙的女子撩帘走了进来,她手中提着个雕花食盒,一边走一边笑道:“夫人记挂着表小姐,特意让厨房做了糕点送来。”又牵了香菱的手,“还劳烦香菱姐姐特意迎出来,倒是给了我天大的面子。” “你这丫头!” 香菱嗔了女子一眼,牵了她的手往里带去,到了萧怀素跟前这才指了她道:“表小姐,这是大夫人跟前的秋叶,您怕是没见过吧?” 萧怀素这才抬起头来看向来人,这是个一脸喜气的丫环,就算不动不说也觉得眉眼带笑,这一说话便更让人觉得生机盎然。 秋叶对着萧怀素蹲身行礼,“奴婢秋叶,见过表小姐!” “秋叶?” 萧怀素笑了笑,又想起春柳与夏荷,不由道:“大舅母跟前难不成凑齐了春夏秋冬四个?” 秋叶扬眉一笑,“那可不是!”说着已是起身将食盒放在了炕桌上,嘴上却是不停,“奴婢这次没跟着夫人一块去萧府,不过如今能见着表小姐也是安慰……夫人特意吩咐厨房做了几样点心,表小姐快趁热吃!” 秋叶说话就像倒豆子似的,一转眼已是将两盘点心并一碗汤面摆在了萧怀素跟前,又用帕子包了象牙筷递过去。 这样周到的服侍倒是让人无法抗拒。 香菱也在一旁捂唇笑道:“秋叶就这性子,表小姐您别介意!”说着又转头斥了秋叶一声,“表小姐才刚来,你这直性子得改改,别以为谁都能适应得了!”话语里竟是透出一丝亲昵。 萧怀素转了转眼珠,笑着没有多做计较,这府里的人事她才刚接触,还不好妄下评论,日子还长呢,总能看出是非善恶人心向背。 “香菱姐姐得多说说我,一时之间还改不过来。”秋叶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又对萧怀素歉然一笑,道:“豌豆黄与芝麻卷是给表小姐当零嘴的,金丝面得要趁热吃!” “好,还要多谢大舅母记挂。”萧怀素这才笑着接了筷子,又转头问道:“外祖母那里可也送了?不过估摸着时辰她老人家只怕还没起身。” “表小姐放心,老夫人那里自然是送了的,”顿了顿又道:“不过老夫人的确还没起身,点心在食盒里温着的,凉不了。” 秋叶说着又悄悄地对香菱呶了呶嘴,第一次见这表小姐,没想到也是个心细如尘的,小小年纪就会关心外祖母,今后还不知道多得老夫人宠呢! 香菱几不可见地微微颔首。 萧怀素则安静地用起了点心,就好似没有看到两个丫环之间的小动作一般。 秋叶遂拉了香菱到外面说话,看着左右无人这才低声道:“表姐,表小姐可真是稳重,年纪虽小,可那气度看起来与二小姐都没差多少呢!” “许是刚刚丧母,就连孩子也要老成几分吧!” 香菱说着又回转身往屋里瞄了一眼,压低了嗓音道:“我看着老夫人挺疼表小姐的,大夫人又指了秋灵和两个三等丫环一同来伺候表小姐,你回头好好和秋灵说道一声,侍候表小姐要尽心,容不得半点马虎。” 杜家的家生子众多,下人们往来通婚亲戚关系也就连带着遍布全府内外,秋叶与秋灵是亲姐妹,又与香菱是表姐妹,关系自然不同一般。 “看表小姐也不是个难侍候的,回头我便与妹妹说一声。”秋叶说着又亲热地挽了香菱的手,“表姐,你知道我妹妹那个闷葫芦性子,若是她哪里做得不好,你可要多看顾她几分!” 香菱点了秋叶的额头,“秋灵性子是静了些,可我看着也比你好,”说完看着秋叶犹自等着她应承的模样,不由笑道:“我应了你就是,自家姐妹我不护着她还能护着谁?!”   ☆、第【23】章 母女 王氏回了自个儿屋里也清闲不了,此刻正在对着帐本拨弄着算盘,清脆的算盘声劈啪作响,和着青釉双耳三足炉里清宜的百合香,倒是让人在疲惫中多了几分舒缓。 连生家的早下去忙活了,这次杜老夫人他们从兰陵带回了不少东西,大半都是萧家表小姐的嫁妆及一应用品,她还要下去妥善安置。 春柳伺候在王氏跟前,间或帮着倒倒茶水递递帐本,动作轻巧,安静无声。 王氏抿了口茶水,一边看帐,一边随意地问道:“老夫人那边可还有什么话传来?表小姐可是已去安置了?” 春柳恭敬地应道:“老夫人那边倒是还在歇着,表小姐已是用了咱们送去的点心,还让秋叶向您道声谢呢!” “这丫头就是太客气了,一家人没得这般生分。” 王氏笑着摇了摇头,又吩咐道:“回头让连生家的去厨房那头叮嘱一声,怀素虽随了老夫人的吃食用度,但她身子弱的确要好好补补,在孝期不能太过,但该有的也不能落下。” “是。” 春柳赶忙应了一声,见王氏有些出神,不由问道:“夫人可是还有什么吩咐?” 王氏怔了怔,不由伸手揉了揉眉心,显出了几分疲态,“也罢,我得空了写几张药膳单子你给厨房送去。” 琅琊王氏底蕴深厚,几百年的世家大族哪能没有自家养生调理的方子,王氏出嫁时便抄写了一本带上,此刻她脑中回想了一番,便已觉得有好几样适合小女孩调理身子的温补药膳。 “夫人要不歇会?”春柳劝道:“您都已经忙活了两个时辰,横竖还有连生嫂子帮忙,您可别累坏了自个儿。” “给我捏捏肩膀吧,确实有些乏了!” 王氏搁下了手中的笔管,由得春柳在身后或轻或重地给她捏拿着,整个身子缓缓放松了下来。 不一会儿,便听得冬雪在外禀报了一声,“夫人,二小姐来了!” 紧接着厚重的棉布帘子一撩,杜延云已是轻巧地迈步而进,玉色的裙摆转过雕着凤穿牡丹的楠木屏风,未语先笑,对着王氏袅袅行了一礼,“母亲!” 九岁的姑娘亭亭玉立,五官渐渐长开,举手投足间都有了股小女儿的娇俏。 王氏面上多了几分欣慰,对着女儿招了招手,亲切地笑道:“怎么不去歇会儿?玉姐儿呢?”说着已是搁下了刚刚拿起的帐本,拉了杜延云坐在身旁。 “二小姐!” 春柳对着杜延云福身行了一礼后便退到了一旁。 “陪着玉姐儿玩了会儿,她有些乏便先歇下了。” 杜延云瞄了桌上的帐本一眼,“母亲周车劳顿本该歇息,怎么一看帐就没得停了?”话语中带着一丝亲昵的责备,但浓浓的关心却是显而易见。 “这不眼下就歇息了。” 王氏眼底笑意渐浓,又拍了拍女儿的手,“来找我可是有事?” 杜延云咬了咬唇,面色上有些犹豫不决,又拉着王氏的袖摆轻轻摇了摇,颇有些撒娇的意味,“母亲快给我讲讲表妹的事,我见着祖母特别看重她,表妹是不是有咱们不知道的过人之处?” “哪有什么过人之处?” 王氏不禁失笑,又轻轻顺了顺女儿额前的流海,略一思忖后,这才缓声道:“怀素她幼时丧母,心性上难免要沉稳些,不过这丫头也确实早慧,嗯……与玉姐儿有些不一样。” “喔?” 杜延云微微挑了眉,一手把玩着手腕间的绞丝金镯,显然对母亲的话有些不以为意。 横竖还是个不到四岁的孩子,平日里家人多照顾着些就是了,可祖母对她特别的看重到底还是让人心底里有了几分不舒服。 “玉姐儿好歹是我看着长大的,”王氏沉吟道:“府中人人都宠着她,但怀素在萧家却不一样,那家人对她可没咱们这般窝心。” 见杜延云犹自不解的模样,王氏只拍了拍她的手,轻声道:“怀素失母,父亲……也是个不成气候的,她身世堪怜,人又懂事乖巧,既然你祖母都抬爱,你作为姐姐今后也要多爱护她几分,知道吗?” 杜延云想了想,不由缓缓点头,“表妹的确也是个可怜人!”说完还轻轻叹了一声,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王氏看在眼里轻声笑了起来,拉了女儿到怀中好一阵香亲,末了又为她整理发鬓,看着女儿娇俏的眉眼,不知怎的脑中便闪过顾清扬的模样来。 王氏不由心中一动,又细细地将杜延云看了又看,唇角弯起一抹笑来,“咱们云姐儿也是个大姑娘了!” 若是单论容貌和家世,顾清扬与杜延云绝对是相配的,年岁上也差不了多少。 虽然杜老夫人让她不要动这个心思,可王氏爱女心切,恨不得女儿能配上这世间上最好的男儿,如今看来看去似乎也就顾清扬行事沉稳老道些,关键是还没有京中子弟的纨绔,为人谦和守礼,真是怎么看怎么好。 “母亲!” 杜延云微微红了脸,又不依地拉着王氏的衣袖撒娇,轻轻靠在了她的肩头,“女儿再长大那也是母亲的贴心小棉袄!” 王氏笑了笑,没有作声,半晌才又道:“这次回汴京时途中竟遇到了景国公世子。” 杜延云身子一僵,知母莫若女,她有些明白王氏的用意了。 王氏也不说破,一手轻轻地抚着女儿的背,待她身子复又软和了下来,这才接着道:“景国公家的五公子顾清淮不是一向与你二哥交好,我看这顾五公子虽然调皮了些,可人品还不坏,他哥哥就更是守礼知趣,倒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儿郎!” 杜延云低垂着目光,一张俏脸更红了。 王氏又道:“到了汴京城咱们才分了道,世子爷还说不日来咱们家拜访,”说到这里刻意顿了顿,倒是低头望了女儿一眼,“到时候他来拜见时,你就隔着屏风看上一眼,他也算是你的世兄,再说你年纪还小,也没那么多忌讳。” 杜延云闻言轻轻点了点头,一脸小女儿的娇态,“女儿都听母亲的。”   ☆、第【24】章 团聚 晚膳时杜家所有人都聚在了一起。 与萧怀素上次所见,杜老太爷的面色更加憔悴了,只一双眼睛却显得异常晶亮,微微一扫便有种夺人心魄的气势。 周围的下人都垂了目光静默而立,连呼吸声都被刻意收敛了去。 萧怀素不由在心中暗暗点头,果真是当朝首辅,目光犀利非常人能及,若不是已经见过杜老太爷这副威严的模样,只怕她此刻也要坐立不安了。 还是杜老夫人清了清嗓子,率先开口道:“咱们一家人好久都没坐在一起吃顿饭了,”说罢又转过头来牵了萧怀素的小手一拍,“怀素也是第一次到咱们家,这顿饭算是为她接风洗尘!” 杜老太爷这才牵了牵嘴角,慈爱地看了萧怀素一眼,点头道:“看着精神头还不错,一路上没累着吧?” 萧怀素摆了摆手,嗓音软糯,“外祖父,怀素一点都不累,倒是要大家为我操心了!” 杜伯温瞄了王氏一眼,见妻子对自己轻轻点了头,这才开口道:“怀素,到了杜府就像是到了自己家一般,今后有什么需要尽管向你大舅母开口,咱们都不是外人,是你最近的亲人!” “嗯!” 萧怀素点了点头,目光又转向了杜伯严,捂唇一笑,“倒是四舅舅这一路吹着冷风,脸皮都吹厚了呢!” 杜伯严将脸揉搓了一番,对着萧怀素扮了个鬼脸,倒是自己先笑了起来。 “你这丫头,没大没小的,竟然编排起你四舅舅了!” 杜老夫人转头轻斥了萧怀素一声,眸中却尽是笑意。 在座之人听了免不得又将杜伯严打趣了一番,饭桌上顿时响起一片笑声,倒是冲淡了少许哀思。 萧怀素俏皮地吐了吐舌,依进了杜老夫人怀中撒着娇。 杜延云坐在一旁矜持地笑着,目光却在萧怀素身上打着转,倒是有些明白这个小表妹为何如此招人喜欢了。 杜延玉却是增大了眼睛,看着笑声爽朗的杜伯严,颇有些不敢置信的感觉。 在她眼中父亲历来是严历中不乏慈爱的,倒是少见这般真性情,所以她心底里虽然敬重父亲,但却少了那么一份亲近。 此刻见着萧怀素竟然能够肆无忌惮地与众人玩笑着,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竟然隐隐透着一分羡慕。 杜老太爷的目光掠过小孙女杜延玉,略微顿了顿,一捋长须道:“怀素这个子倒是长得挺快,我瞧着竟与玉姐儿都差不离了。” 杜老夫人笑着点头,“那可不是,玉姐儿与怀素差不到一岁呢,这不玉姐儿十月间才满了四岁,翻过年三月里怀素也就四岁了,她们两姐妹年岁相当,正好也能作个伴!” 萧怀素转头看向杜延玉,没想到她也恰好看向了自己,俩人不由相视而笑。 杜伯严看了一眼女儿,也附和着点头,“当初我便是这样想的,玉姐儿与怀素也算是同病相连,如今两姐妹在一起作伴也能有话说不是?” 杜延云不依地嗔了杜伯严一眼,噘嘴道:“敢情四伯父把我忘了呢?!” “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云姐儿,”杜伯严摇头一笑,“平日里大人事忙,两个妹妹还要你多看顾着!” 杜延云这才笑着颔首,“四伯父不说云儿也知道,您只管放心吧!” 王氏一指点在女儿的额头,这才转头对杜伯严道:“四弟别和她小孩子计较,这丫头仗着咱们宠着她亦法地没大没小了!” 又扫了两个儿子一眼,见杜延昭眸中含笑,温润的模样与自己丈夫如出一辙,不禁欣慰地点头;再看向杜延意,这小子在一旁对着萧怀素挤眉弄眼,两兄妹也不知道在交流些什么,好似还对了几分味。 王氏不禁在心中失笑,又想起杜老夫人对自己的叮嘱不由正了神色道:“昭哥儿与意哥儿学业上万不可懈怠,从明日起每日习的大字都交给我检查,课业上不懂的也别紧着你四伯父,你父亲得闲了也能指点你们一二。”说着已是对杜伯温使了个眼色。 杜伯温会意过来,虽还不明白妻子的用意,还是点头称了是,又打趣杜伯严,“我不如你们四伯父是探花出身,但好歹也是两榜进士,你们兄弟俩虽然没专门拜了老师,但家中长辈的才干学识若能学得一二,今后也受用不尽了。” 杜延昭与杜延意表情一正,纷纷挺直了背脊一副聆听的模样,还不时地点头应是。 杜老夫人看了王氏一眼,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一个家族想要兴旺发达,除了看这家的男人上进与否,女主人的品格和德行也很重要,不然怎么说娶妻娶贤呢? 若是妻子不贤德,祸害的可是后世子孙。 看着杜延意一本正经的模样,萧怀素不由捂唇轻笑,她就觉得这个二表哥古灵精怪的,暗地里还对她扮鬼脸,就是饭桌上离得远了不好说话,不然指不定要怎么逗她开心呢! 这样看来,杜家人还是和乐融融的,就算如今多加了她一个,也没表现出明显的排斥,她又惯会小心做人,想要在这里安然度日应该不是难事。 一顿饭吃得还算顺心,也不知道杜家人是不想要萧怀素伤心或是真地想要揭过这个伤疤不提,言语中也都尽量避免提到杜伯姝。 杜伯姝毕竟已经过世了好几个月,不管杜家人心里是怎么想的,这路总要往前迈进。 至于私底下杜家与萧家将会有什么较量,那也是大人们的事情,暂时不在萧怀素关心的范围内。 这不用过晚膳后,杜老太爷便叫了两个儿子到书房叙话。 王氏又与杜老夫人说着年下的安排。 萧怀素倒是与两个表姐并表哥呆在一旁的壁纱橱里,大家小眼瞪大眼,一时竟是无话。 还是杜延意先开了口,他笑咪咪地从怀中摸出了一个核桃递到萧怀素表面,“表妹看看喜欢不喜欢?” 看着杜延意一脸献宝的模样,杜延云抿唇轻笑。 杜延昭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弟弟就是长不大,不过随性也好,家里若少了这个活宝也是寂寞得紧。 倒是杜延玉有些惊讶地用手一指,“咦,那不是……” “三表姐,是什么?” 萧怀素笑着看了杜延玉一眼,她反倒闭了嘴不说话,只笑着用眼神示意她自己接过来看看。 看着杜延意一脸小心翼翼的模样想来也不会只是个吃食,萧怀素将核桃放在掌心中左看右看,觉出了其中的蹊跷,这才轻手掰了开来。 这一看,倒真是让她吃惊不小!   ☆、第【25】章 消息 这是一个小型的微雕,核桃其实已经是个空壳,只不过在内壳里雕了山水丛林,凉亭小船,渔翁垂钓,连沿着山道而上的石阶都刻得纤毫毕现,可谓步步成景,虽然手法还有些粗糙,对细节的处理也不是那么到位,但人物却是栩栩如生,很是精致可爱。 萧怀素捧在手里左看右看,心中很是喜欢,不由看向杜延意,“二表哥,这可是你亲手做的?” 杜延意这才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是我雕的,表妹若是喜欢尽可以拿去!” 杜延云早便憋着气,此刻已是笑着捏了萧怀素的手,“表妹你就收着吧,二哥雕的这核桃咱们兄妹每人都有,你若不收着,他可是要生气的!” 杜延意瞪了杜延云一眼,又着急地转向萧怀素,“表妹别听她乱说!” 萧怀素笑了笑,又将核桃给小心地合上,方才郑重地对杜延意道了谢,“谢谢二表哥,这核桃微雕我很喜欢!” 杜延玉也在一旁拍掌笑道:“对啊,二哥雕得真好,我屋里那个百鸟图也是他做的呢!” 杜延昭这时才清了清嗓子,温声道:“平日里二弟就喜欢摆弄这些小玩意,功课上倒是半点不上心,”这是借机教训了杜延意一番,话峰一转又道:“不过能得表妹喜欢那也是他的福气了!” “大哥!” 杜延意在一旁叫屈,可杜延昭的教导他也只有听着的份,谁叫他对做学问是真的提不起半点兴趣呢? 想到今后每日要交给王氏检查的那二十篇大字,他就觉得头疼! 萧怀素捂唇直笑,倒是对杜家兄妹又有了一层新的认识。 杜延昭看着文弱秀气,但长兄的威严却是十足,至少杜延意在他面前不敢反驳半分。 杜延云聪慧灵巧,杜延玉也天真可爱,跟着这些孩子在一起,连她的心境都不自觉地年轻了不少。 兄友弟恭,姐妹相悌,这至少是个好的开始。 萧怀素笑着抿了口枣子茶,茶水温热带着股淡淡的清甜,倒是很适合饭后消食,她目光扫了扫,不经意地便听到了杜老夫人与王氏的对话。 虽然她们的声音压得极小,但个别字眼却还是让她听进了耳朵里,什么“萧家”、“县主”、“成亲”之类的,想想也知道是什么事。 萧怀素缓缓沉下了脸色,握住甜白瓷茶蛊的手指也收紧了。 果然是杜家人一走萧家就忙不迭地办起了婚宴,也是,高邑县主那肚子就快要掩不住了,不趁着热孝里把婚事办成,错过了可要再等一年。 若非如此,杜家也不能借着这事拿捏萧家,让他们拱手让出对自己的抚养权。 可是想想,萧怀素心里还有些不是滋味。 原本她只想置身事外的,可随着与杜家人的亲近,她好像真正地融入了其间,喜怒哀乐也不知不觉地随着萧怀素这个身份而起落。 人毕竟是感情的动物,与杜老夫人和王氏朝夕相处了那么长的时日,她是真地将她们当作了自己的亲人,在这个世界上的依靠。 杜延云却是察觉出了萧怀素的异样,她侧耳一听,略一估摸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不由在心底叹了声,转而轻轻握住了萧怀素的手,温柔地笑道:“表妹在想什么呢?” 这一声问话也打断了萧怀素的思绪,她偏头看向杜延云,眼前的少女笑容可掬,漆黑的双眸中闪过一丝关怀和鼓励,虽然微弱,却像暗夜里的烛光,让她感觉到一丝温暖。 萧怀素缩了缩手,感觉到指尖的冰凉,不由缓缓攥紧了拳头,摇头道:“二表姐,我在想着年节时能不能出门堆个雪人,可我又怕冷,这手一碰到雪岂不是冻僵了……”说完竟是自怜自哀地叹了一声,表情很是惋惜无奈。 杜延玉却是被两人的话头引了过来,“那有什么?咱们不自己动手,让他们帮着堆就是,你想要几个就堆几个!”已是一脸兴致勃勃的模样。 萧怀素便和杜延玉聊起了堆雪人,将刚才的不快抛在了脑后,杜延意也听得起劲,积极地加入了谈话的队伍。 杜延云在一旁看着,唇角却是几不可察地微微翘起。 看来母亲说得没错,这个表妹果然是个玲珑心肝,虽然比玉姐儿还小上几个月,可心思城府半点不缺,如此早慧,如此地令人惊叹! 她在萧怀素这个年纪可绝对没有这样的心思,今后若是长成了还不知道是怎么样的龙章凤姿惊才绝艳呢! 若是二姑母在天之灵看着,也该觉得安慰了。 * 外书房里,杜老太爷脸色沉沉地坐在紫檀木镶大理石的桌案后,宽大的椅背衬着他瘦弱的身形,整个人却像一颗不老松,腰背挺得笔直,双眼一翕一合间精光四射。 杜伯严握紧的拳头缓缓松了开去,他看了一眼坐在一旁如老僧入定般的杜伯温,这才开口道:“没想到消息传得这样快,咱们前脚才入京,后脚他们萧家就有喜讯了?” 杜伯温“嗯”了一声,眸中神色晦暗不明,“高邑县主想为萧家兄弟谋个差使,皇上是看在父亲的面上暂时给压下了,想来不多时还是会随了他们的愿。” 毕竟是天家,能顾忌着臣子的情绪给些尊重就不错了,要永远地低头却是不可能的。 杜伯严咬了咬牙,一脸忿忿,“可恶,咱们就没办法收拾他们了?” 杜伯温没有接话,默了默又转向了杜老太爷,“父亲,您说怎么办?咱们都听您的!” “父亲,只要您一句话!”杜伯严也重重点了点头。 杜老太爷心思缜密,老而弥辣,长年身居高位的他自然有股令人信服的气势。 听了儿子的话,他目光一凝,缓声道:“这事急不得,如今他们想进,咱们退一步便是,眼光要放长远,日子还长,不用争这一时长短!” 杜伯温想了想,唇角忽而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父亲这是以退为进!” 杜伯严也不笨,立时便也明白了杜老太爷的用意。 他们退,萧家进,皇上那里难免就会对杜家怀有一丝愧疚,如今风口浪尖,帝心难测,若是皇上能对他们有了这一丝不忍,他们便握有了先机,将来的变数谁也说不清,但只要他们慢慢步好了棋局,总有一天能拉萧家落马! 萧家到时候爬得有多高,跌得就有多惨!   ☆、第【26】章 送礼 萧怀素所住的小跨院里布置谈不上有多华丽,但却是处处充满了童趣,这样的感觉她很喜欢,心情从未有过的放松,倒在松软的被子里沉沉地睡了一夜。 第二日天光便有丫环进来伺候她梳洗,萧怀素迷糊地扫了一眼,知道正扶着她的是二等丫环秋灵,昨儿个才到岗的,还有两个三等丫环代儿与巧儿,一个正捧着盛了温水的铜盆,一个正拿了棉布巾子站在一旁。 “表小姐,该起了!” 秋灵的长相有些刻板,但声音却很软糯甜美,若是单听她的声音绝对是一种享受。 萧怀素本来还想磨蹭两下,可眼尾的余光已是瞄到秋灵的面色,赶忙振作了精神,由着一众丫环伺候她梳洗穿衣。 到了杜老夫人的正屋与她一同用膳时,也瞧到了小菊在场,跟着香桃忙着端茶倒水,动作倒是一丝不苟有模有样,萧怀素不禁在心里暗暗点了点头。 这才过了一夜而已,小菊的面貌已经不一样了,想来再调教一段日子应该就能回她身边服侍了。 人还是用惯了的好,虽然小菊有些木讷,但却是她从萧家带来的丫环,而杜家的丫环又是不一样的。 这几日近年下了,王氏才回到府里便有许多事情要清点忙活,杜老夫人便免了她的晨昏定省,若不然这个时候她早该到这里请安了。 祖孙俩正要坐着用早膳,便听得丫环在外禀报了一声,“二小姐,三小姐到!” 杜老夫人笑了笑,“这两个猴儿只怕是到这里蹭早膳来了!” 杜延云牵着杜延玉的手轻巧地拐过屏风,未语先笑,“还是祖母算得准,咱们可不就是到这里蹭早膳的,也跟着表妹沾沾光!”说着已是对杜老夫人行了礼,牵着杜延玉的手坐在了桌旁。 香菱赶忙又摆上了两副碗筷。 杜老夫人看着孙女笑着摇了摇头,“原以为你们要用过早膳才过来,准备的吃食可没那么精致,就着我老婆子的牙口,吃得清淡软糯,若是吃不惯,今后还是在自个儿屋里用过再来!” 对着自个家里人杜老夫人说话便爽利多了,她出身本也不是那么富贵的人家,只是家里有个秀才父亲,家风尚严。 而那时候的杜老太爷也没有发迹,不过是杜家外九房里的一个穷书生。 夫妻俩一路风风雨雨地走过,有了今时今日的地位却也没有过度地骄奢,在汴京城里算得上独一份了,不然怎么说杜家家风持正呢? 杜延云随意瞄了一眼,只见红木八仙桌上摆着一笼灌汤包,一碟烩面,一盘糖卷果子,一碟醋溜黄瓜,一碟酱牛肉并两碗碧粳米的清粥,确实简单了些。 杜延云笑了笑,又看了萧怀素一眼,“祖母与表妹都能吃,难道咱们还用不得?”顿了顿又捂唇一笑,“难不成祖母怕咱们将这吃食给用光了,反倒饿着了表妹?” 萧怀素笑咪咪地摆手,“二表姐尽管吃就是,小厨房里还有呢,管饱!” 杜老夫人这里配置了全府唯一的小厨房,老人家的胃口毕竟与年轻人不一样,大厨房里若是吃得不合意,还能单独开伙,而这早膳历来是与旁人不同。 “好了好了,吃东西就是,哪来那么多话!” 杜老夫人笑着打断了俩人的对话,又转向杜延玉,笑道:“看玉姐儿那一脸馋相,定是早饿了!” 众人遂才不再多言,这一顿早膳也用得融洽,听说难得一次将小厨房里锅里碗里留着的都吃了个底朝天,杜老夫人听了还连连夸赞,“就该这样,粮食多重要啊,遇上荒年里啥都没得吃,只能啃树皮!”又指了杜延云道:“你们若天天如此,我还巴不得你们顿顿都来我这里蹭饭吃!” 祖孙又是好一通笑闹。 杜延云确实能说会道,将杜老夫人逗得一乐一乐的,杜延玉又天真娇憨,偶尔的童言无忌也能搏人开怀一笑。 相对于杜家姐妹,萧怀素就要显得沉稳了许多。 很多时候她只安静地听着,间或搭上一两句话,倒也哄得杜老夫人笑咪咪的。 祖孙几个正说得开心,那头杜延意却是急冲冲地撞了进来。 “这是怎么了,急成这样?” 杜老夫人一下坐正了,看着杜延意那猴急的模样,还不忘记向她行礼,一拖一扭间险些将自己给摔着,忙出声道:“意哥儿,你慢点!” 杜延云也一脸狐疑地望了过来,“二哥,这个时辰你不是应该和大哥在外院读书?怎么跑这来了?” 杜延意喘了口气,这才坐下来慢慢说话,“还不是清淮来了!” “这个日子顾五哥也往咱们家跑?” 杜延云眨了眨眼有些不解,顾清淮平日里来找杜延意也是常事,只是腊月里登门,难道景国公府真是太闲了? “他是给咱们家送年礼的!” 杜延意说着说着目光却是转向了萧怀素,一双眼睛晶晶亮亮,一面是好奇,一面又是新鲜,“世子爷还专程给表妹送了东西过来!” “送给我?” 这下轮到萧怀素吃惊了,顾清扬的模样不期然地浮上了眼前,这小子不会是又想到办法怎么欺负她了吧? 杜延玉抬起头左看看右看看,倒不知道杜延意口中这世子爷说的是谁,不由扯了扯杜延云的衣角小声问了句,“二姐,世子爷是谁?” 杜延云抿了抿唇角,神情微怔,“是景国公家的世子爷,顾清淮的二哥!” 不久之前王氏才对她提起过景国公世子顾清扬,所以杜延云的印象还很深,可此刻他却是单单给萧怀素送了东西过来…… 杜延云若有所思地看向萧怀素,若不是表妹年纪还小,她都不免有了其他想法。 杜老夫人略微沉吟道:“景国公家的年礼不是早就送了?如今又送了一份来,只怕咱们也要回上一份。”说着又低头看了萧怀素一眼。 或许这送礼是假,给怀素送东西来才是真。 这一路行来顾清扬都对她这个小外孙女青睐有佳,或许是真正喜欢怀素,若不是俩人年龄相差过大,连杜老夫人都有了更深一层的想法。   ☆、第【27】章 惊叹 屋里一时之间静了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萧怀素身上,有好奇、猜疑,也有许多数不清的意味。 萧怀素觉得很头痛。 想到王氏对顾清扬的看重,那摆明是带着挑女婿的眼光,虽然杜老夫人敲打了一阵,但说不得王氏还是有自己的主意。 而这份主意是不是已经延伸到了杜延云身上,此刻已是能看出些许端倪。 不然怎么听到景国公世子的名头,这个二表姐似乎比自己还要上心一般。 想到这里,萧怀素的目光也不经意地睃向了杜延云,但见小姑娘气质沉静,虽然目光闪了闪,但到底没有将心思写在脸上。 杜延云起初沉默了一阵,过一会儿便笑着打破了气氛,“祖母说得对,回头我便与母亲说上一声,依着国公府送来的礼单再备一份送回去,总不能差了相落人口实。” 杜老夫人看了孙女一眼,满意地点了点头,“是这个理!” 杜延意却有些坐不住了,急着开口道:“祖母,清淮还在二门外等着呢,说是东西要亲手交到怀素手上才行!” “还有这等事?” 杜老夫人挑了挑眉,目光却是转向了萧怀素。 萧怀素揪了揪衣摆,一脸不乐意的模样,只咬唇道:“祖母说怎么样就怎么样,难不成我还要出去见他?我可不认识他……”最后一句已是犯了小孩子的嘀咕。 杜老夫人眸中便泛起了笑意,想了想才道:“请顾五公子进来说话,横竖他也不是第一次到咱们家了,也让我老婆子见见!” 这一说连杜延意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为顾清淮找着说辞,“祖母,清淮他也不是不想来拜见您老人家,只是年岁渐长,出入内院到底有许多不便,因此才未……”说着目光已是转向了杜延云那方。 九岁的年纪说不得太大,但也是个知事的姑娘了,要见外男总是不太好。 萧怀素与杜延玉就不同了,三四岁的小姑娘也没有那么多忌讳,不然景国公世子也不敢明目张胆地送东西过来了。 “得了得了!” 杜老夫人笑着摆了摆手,“谁不知道你们俩交好,就连你母亲都说看着比亲兄弟还亲呢!”顿了顿目光微微扫过杜延云。 杜延云已是会意过来,优雅地起身对着杜老夫人福身一礼,“祖母,这事我也得去和母亲说说,就不多陪您老了!”又看向杜延玉,唇角一翘,“玉姐儿是跟我一起,还是留在这里陪着祖母与表妹?” 杜延玉眼珠子转了转,又有些好奇景国公世子送了怀素些什么,又有些不舍姐姐离开,一时之间有些犹豫了。 还是萧怀素上前来拉了杜延玉的手摇了摇,“三表姐就陪着我吧,横竖二表姐还要去帮着大舅母办正事呢!” “也好!” 杜延云弯唇一笑,这才转身离去。 她本意也是想要杜延玉留下的,这个妹妹心无城府,到时候景国公世子送了什么东西给萧怀素她也能从杜延玉口中探出一二。 杜延玉离去后,杜延意才亲自领了顾清淮进屋,在他身后还有两个婆子抬着一口红漆雕花的樟木箱子,看着挺沉的样子。 顾清淮一身雪青色圆领袍服,胸前与袖口绣着团花,看起来很是喜气,人生得也极俊俏,眉眼有些粗,一双眼睛又大又亮。 见着杜老夫人便行了大礼,叩头拜了下去,“顾五见过老夫人!” “快起吧!” 杜老夫人笑着抬了手,“都是世交,在这里你也别客气!” 顾清淮应了一声是,利落地起身,目光在杜老夫人左右转了转,便凝在了萧怀素身上,笑道:“这便是我二哥口中的萧家妹妹了吧?” 杜老夫人便指了两个孙女道:“还不上前见礼!” “顾五哥!” 杜延玉倒不是初次见顾清淮了,大方地上前行了礼,目光却在他身后的箱子上瞄着,堆着满脸的好奇。 “顾五公子!” 萧怀素上前福了福身,脸上的表情说不上是欢喜,只客气道:“不知道世子爷给送了什么东西?太贵重的我可不敢收!”言下之意就是她回不起这份礼,最好顾清扬以后也别送了。 顾清淮将萧怀素看了又看,只觉得这女娃确实生得灵动可爱,特别是那股隐隐透出的小叛逆,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怪不得能勾出了二哥的兴致,此刻听到她说的话更是忍俊不禁,哈哈笑道:“萧家妹妹,若是我二哥听到你这般说岂不伤心,他回家后可是捣腾了好久才挑了这些东西,眼见着使了我来献宝,你可一定要收下!”说着又对杜延意使了使眼色,让他说些好话。 杜延意却是对顾清淮挤了挤眼,上前来便掀了箱子,“到底是什么好玩意,咱们也见识见识!” 只是箱子一打开,他自己便怔住了。 偌大的箱子里还分了几格,格底都垫了红丝绒布,最中间摆着一条红漆描金边的船模,白绫做的帆绷得紧紧的,雕工细致,栩栩如生,最妙的还是那圈镶在船底的蓝宝石边,闪着暗色的光亮,就像船儿正游过一条月色下晶莹的蓝色河带,美得让人惊叹! 左右的几个小些的格子里分别放置了一把金镶玉的弹弓,一个做工精巧的羊脂白玉算盘,一个精致的鎏银珐琅掐丝盒,还有一管玉笔狼毫。 杜延玉也探头看了一眼,止不住地惊呼,赶忙回身招了萧怀素过来。 顾清淮的唇角已是扬起了几分得意的笑来,这些东西可是二哥精挑细选出来的,就算送进宫里也不为过,但是送给一个才三岁多的女娃嘛……连他都有些猜不透二哥的用意。 萧怀素只瞄了一眼便觉得这些东西烫手,赶忙牵了杜老夫人的袖子轻轻摇了摇,“祖母,这些东西好是好,就是太贵重了……”这是想让老夫人帮忙给回绝了。 顾清淮也不是吃素的,赶在杜老夫人开口前便掐住了话头,“要说来这些东西看着晃人眼,其实一点都不贵重,比如那条海船吧,船底的蓝宝石也不过是些边角料,值不了几个钱,就是工艺上有些考究,其他东西也是我二哥从前惯收用着的,只是小时候不多玩,路上恰巧又遇到了萧家妹妹这才想了起来。”顿了顿又看向萧怀素,饱含深意道:“其实这东西贵重与否倒还在其次,心意才是最重要,二哥这般看重萧家妹妹,连我见着都觉得亲切了几分,就像我自个儿的妹妹一般!”说着又是一阵大笑,倒是显出了几分少年人的爽朗来。   ☆、第【28】章 藏宝 顾清淮这一说倒是真堵住了杜老夫人祖孙的嘴。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再推拒来推拒去的不免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了。 萧怀素一对腮帮子鼓了鼓,又平了口心气,这才和颜悦色地向顾清淮道了谢,“请五公子替我谢谢世子爷,今后可别再送这样贵重的东西了,我真是受不起!” 顾清淮摆了摆手并不在意萧怀素所说,横竖东西是送出去了,他回府也能有个交待。 杜延意堆着一肚子的疑问想要在顾清淮里那求个明白,俩人遂向杜老夫人告辞,一同出了二门去。 杜延玉却是围着箱子转了几圈,一会儿伸手摸摸算盘,一会敲敲珐琅盒子,显然有些爱不释手的感觉,只可惜这些东西都不是送给她的,想了想她不由又叹了口气。 但转而想到有人能对萧怀素好,这或者对她也是一各安慰,杜延玉的心胸便放开了,只拉了萧怀素的手道:“世子爷什么不好送,还送船模和弹弓给你,这一看就是男孩玩的东西,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萧怀素无奈地笑了笑,又附在杜延玉耳边悄声道:“估计是他觉得我性子野吧,咱们一道回汴京时他还激我骑马呢,若不是……”眼角风扫了扫杜老夫人那方,嗓音又压低了一分,“若不是外祖母和大舅母看着,指不定我真要试试!” “啊!” 杜延玉惊讶地捂了唇,她是见过自己父亲骑马的,那样高大的马匹,她看着便心生畏惧,更别说骑了,萧怀素胆子可真大! 这也就能说得通为什么萧怀素能够得到顾清扬的另眼相待,果然人是不能比的,杜延玉想想也便释然了。 “三表姐喜欢哪样只管拿去,我也用不着这些的。” 萧怀素大方地指了指箱子里的东西,虽然个个精致看着也不错,但无功不受禄,她虽然收下了但也觉得有些扎手。 杜延玉赶忙推辞道:“这可不好,世子爷讲明了送给你的,还托了顾五哥亲自送来,我可不能要,赶明儿被人瞧见东西在我那,那多不好!” 姐妹能够和睦友爱自然是好的,杜老夫人看在眼里暗暗点了点头,又挥手招了两人过来,对萧怀素道:“横竖是些小玩意,你收了也就收了,回头我让你大舅母回礼时再给世子爷送上一份,如此你可就心安了?” “这……”萧怀素有些不好意思地咬了唇,“这不是让家里破费了,我……” 杜老夫人拍了拍萧怀素的手,“好了,既然别人都说不值当,咱们也就别觉得贵重,以平常心对待就好!” “是,外祖母!” 有了杜老夫人这句话,萧怀素这才放开了心怀,重重松了口气。 “怀素,看来世子的确很看重你啊!” 杜老夫人意味深长地看了萧怀素一眼,小丫头面相还没长开呢,怎么看都是个小不点,顾清扬却是十三四岁的少年郎,怎么样也让人想不到那方面去,也许真是投了眼缘吧! 这丫头本就身世堪怜,如今能有人对她好,乐意讨她欢心,杜老夫人心里也不是那么排拒的。 “外祖母说到哪里去了,”想到路上的种种,萧怀素不由瘪了瘪嘴,“他就喜欢欺负我!” 杜老夫人不禁失笑,一手点在萧怀素额头,宠溺道:“这哪里是欺负,明明是喜欢才逗你玩的,这孩子还真较起劲来!”说完笑着摇了摇头。 杜延玉却是一脸好奇地揪着杜老夫人的衣袖,仰头问道:“祖母,这景国公家的世子爷,从前怎么也没听说过?” “你才多大点啊?”杜老夫人笑着看了杜延玉一眼,“这几年他都住在他娘舅家里,也是才回汴京不久吧,咱们回京时也就是碰巧给遇上了。” “喔。” 杜延玉这才恍然大悟。 杜老夫人又吩咐婆子将箱子给抬回萧怀素住的小跨院里,祖孙几个又聊起了其他趣事,这事便暂时揭过不提了。 萧怀素在杜老夫人屋里呆一天,下午倦了就在暖阁里睡了一觉,醒来后又在老夫人屋后的小佛堂里跟着她念了会经,一天也就这么过去了。 晚膳后回到自个儿的小跨院里,秋灵便向萧怀素讨主意来了,“世子爷送来的东西是摆在屋里,还是入库给收起来?” 萧怀素想了想才道:“那条船就搁在多宝格上,那么漂亮的东西收起来就扑了灰,再没如今看着这般鲜亮,玉管狼毫给放到书房青花笔筒里插着,其他的东西都收起来!” 秋灵应了一声,便叫了代儿进来一块收拾,那箱子从早间便摆在那里了,没萧怀素的吩咐便没有轻易处置,此刻将东西一样一样地取了出来放好,俩人再抬那箱子,却还是觉得有些沉。 代儿有些起了疑,“莫不是下面还有东西?” 萧怀素闻言也转过头来,是了,今日那两个婆子抬箱子时她就觉得很沉的样子,莫不是下面真还有货? 萧怀素指了秋灵,“掀开那格子看看!” 秋灵遂将上面那一层的格板给取了开来,没想到下面还有一层蓝色的绒布,揭开那层绒布后下面确实还有空间,放着一个一尺见方的雕花漆木黑匣子。 秋灵与代儿费了一番力气才将黑匣子搬了起来放在桌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萧怀素也是满面凝重,看来上面的礼还算轻的,重的在下面呢,可大家都被上面格子里那些轻巧精致的玩意吸引了注意,反倒没有往下看去。 不过顾清扬这般故弄玄虚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其实对这个人她也算不得有多讨厌,只是不太喜欢罢了,加上杜老夫人曾经说过景国公府是七皇子的后盾,与这样的人牵扯深了可不是好事,再说王氏母女还有自己的想法,如今她掺和进去算个什么事。 所以就算顾清扬是为了讨好她,对他这样的做派萧怀素却是不喜的,她趿了鞋子下塌,轻巧地打开了锁扣,毫不迟疑地掀开了盒盖,此刻就算里面放着一堆金银珠宝想必也激不起她任何的惊叹了。   ☆、第【29】章 收服 雕花漆木黑匣子里放置着的是一座紫水晶雕刻而成的立体八骏图,以上好的鸡翅木为底座,最妙的是它由一块完整的水晶雕刻而成,而不是零碎的拼凑,色彩纯净,八匹骏马神态各异身姿昂扬,在橙黄色的烛光映照下泛着晶莹的亮光,美得如梦似幻。 代儿已是发出连声的惊叹,就连秋灵那张平素呆板严谨的脸上都闪过一抹惊讶。 果真是好东西! 晶莹剔透的没有半分杂质,雕工也好,连马匹上的条条鬃毛都似乎飞扬了起来。 萧怀素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一匹匹骏马,心中一时间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半晌后,才咬了咬牙,轻哼一声,“送什么水晶马,只怕还在心里嘲笑我那时没骑马呢,这人……”真不知道让她说什么好! “表小姐,”秋灵看了看萧怀素的脸色,轻声道:“这个……也要收起来吗?” 萧怀素想了想便摆手道:“收起来吧,虽然漂亮可是易碎,若真是毁了,我还赔不起呢!” 这东西只怕才是最贵重的,她要不要找个机会还给顾清扬呢,不然被杜延云见着了,还会以为她有心瞒下,到时候有理都说不清。 想到这里萧怀素轻不由叹了一声,眼神却是倏地一凝,转头吩咐秋灵和代儿,“这事谁都不能说,若是消息走露了出去,那你们也别在我跟前侍候了!”话语中已是带了几分凛然的气势。 秋灵与代儿对视一眼,赶忙应了声是。 若是被表小姐给逐了出去,府里她们也别想呆了,两个丫环都明白这个道理,面色上不由更见谨慎。 收拾妥当之后代儿先行退了出去,留下秋灵在内室里为萧怀素铺床。 此刻秋灵面上虽然平静,可心绪着实还有些上下起伏,间或瞥一眼坐在炕头上托腮沉思的萧怀素,不知怎的背后便升起了一股淡淡的凉意。 来表小姐跟前侍候时秋叶也曾嘱咐过她,说表小姐是老夫人心尖上的肉,怠慢不得,虽然小小年纪却也是个有主意的,眼看翻年后才四岁大的小姑娘,这心思沉静慧黠,不说话的时候还有种不怒而威的气势,很多时候连她都觉得心里没底,好像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被眼前这个小姑娘所掌控着,那种感觉让她着实有些心慌。 “秋灵,你在府里呆了多少年了?” 萧怀素的声音淡淡地传了过来,她的目光根本没有转向这头,而是凝在自己粉色的指尖上,就着微弱的烛火轻轻翻了翻手掌。 这双手还那么小,什么时候才能握住自己想要的东西,决定将来的命运? 秋灵手上动作只是微微一顿,接着便平静道:“奴婢出生时便在府中,如今已经有十一个年头了。” “十一岁了啊,真好!” 萧怀素轻声笑了起来,“若是我也……”后面的话音渐渐低了下去,秋灵也没听清,只是在心里犯了声嘀咕。 “表小姐,”秋灵转过了身来,面上显出一抹犹豫,想了想还是咬唇问道:“奴婢有几句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喔?”萧怀素挑了挑眉,眼珠子转了转不由轻笑出声,“想说就说吧,憋着也难受!” 秋灵一阵脸红,却也还是撑住了情绪开口道:“世子爷这般看重表小姐照理说是好事,可奴婢觉着表小姐反而不是那么喜欢……” “你觉得是好事?” 萧怀素轻嗤一声,却是淡淡地摇了摇头,“他看重我?可他了解我吗?或许在他眼中我就是一只小猫或是小狗,喜欢了就逗弄两下,与他又有什么所谓?” “表小姐!” 这话秋灵听得心惊,这哪是个不满四岁的小姑娘会说的话,一时之间她有些后悔自己问出了这样的话来,此刻想要出声阻止却已是来不及了。 萧怀素瞥了秋灵一眼,却是径直往下说去,她双手圈住了膝头,尽量将自己缩成了一团,连眼神都随着烛火的明灭而黯淡了下去,“我也就是个孤女罢了,虽然外祖母可怜我,可到底是寄人篱下……”话语渐渐低沉了下去,竟是有种说不出的落寞。 这低沉的情绪也只是一扫而过,快得连秋灵都没能及时分辨,萧怀素就又抬起了头来,目光晶亮地看向她,甚至连语气都带了几分轻快,“其实我还挺羡慕你的,父母都在,还有姐妹关怀,有人想着你念着你, 这样的感觉不是挺好。” 秋灵默了默,才低声道:“表小姐都知道了?” 各种错综复杂的亲戚关系在府里虽然不是什么秘密,但也不是谁都知道的,表小姐才到府中多久,没想到竟也那么快地知道了个一清二楚。 “这有什么?” 萧怀素笑了笑,“秋叶很关心你,至于香菱嘛,明里暗里也多有提点,我省得的。”顿了顿,又道:“我刚到府中也没有倚仗,但若是你一心为我,将来我总不会亏待你的。” 秋灵点了点头,却也没急着表态,只拿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瞅着萧怀素,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孰亲孰远总会有分明的一天。 从前秋灵在王氏的院子里也就是个二等丫环,要说前程熬一熬也是有的,但总归没有秋叶的八面玲珑来得讨人喜欢,被分派到萧怀素跟前侍候时她心里其实也有些不情愿。 可此刻,秋灵说不出是种什么感觉,被那双沉静中带着清透的目光看着,她只觉得全身的血液似乎都要沸腾了起来,她竟然会有些相信一个还不到四岁的女孩所说的话。 甚至她的话还称不上是个一保证,但她却有些跃跃欲试。 萧怀素眼波婉转,笑容却变得清浅了许多,“日子还长,不急!”说着便要从秋灵身边走过。 秋灵一个激零立马清醒了过来,这是表小姐在让她表态呢,若是错过了,或许她便永远得不到表小姐的信任了。 机会有时候稍纵即逝! “表小姐!” 秋灵双腿一软便跪了下去,也不管这冰凉的地面磕得人腿疼,只仰头看向萧怀素,一双眼睛染满了热切与期待,“奴婢愿意跟随在表小姐身边,不论甘苦,永不背弃!” 萧怀素脚步一顿转过了身来,唇角笑意温润柔和,“当心地上凉,快起吧!”   ☆、第【30】章 交付 萧怀素的确很看好秋灵,比起小菊的表面木讷内心明白,秋灵做事就要显得沉稳许多。 从昨儿个秋灵就被派到她跟前来,今日也跟了她一天,萧怀素在一旁冷眼看着,这丫头不惊不躁的,的确有几分内蕴的气度。 既然当日将小菊从萧府带走,萧怀素自然是信任她的,这丫头无牵无挂,今后的前程全都奔着她去,怎么不会对她掏心挖肺的好? 可她们主仆俩毕竟是初来乍到,而秋灵却是杜府的家生子,这便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 不管此刻秋灵是真心成服于她,还是心里打起了其他的小算盘,但只要迈出了这第一步,萧怀素有信心一步一步将她压制,最终为己所用。 经过了景国公世子送礼这茬,也不知道杜延云是不是知道了什么,萧怀素总觉得她看自己的目光有些不一样了,关切中还带着三分试探,她又不好多做解释,怕越描越黑,也只能先这样着。 眼看着明儿个便是大年三十,王氏总算忙完了手里的事,这一早便带着女儿侄女一同到杜老夫人跟前请安来了。 王氏坐定后看向萧怀素,目光还是一如从前般温暖,“果然回来才没几日,怀素这小脸看着便圆了起来,水色也好了许多。” 杜老夫人也跟着瞄了一眼,点头道:“你不说我还没在意,果真像是好了些,”又转头对王氏道:“还多亏了你的那些药膳方子,怀素这才吃过两顿,气色便足了许多。” 王氏笑了笑,“对怀素有用自然是最好的,只是这药膳也不能多吃,我平日里也留意着,若是怀素一天天好起来了,这药膳的量就慢慢给减下去。” “是这个理,”杜老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老大媳妇,就要你多费心了。” “婆母说的这是哪里话,”王氏嗔了杜老夫人一眼,“我就不是怀素的大舅母了?难得有个外甥女在身边,咱们可都当作心尖子一般疼着,对她再好都不为过。”说着便拉了萧怀素过来细问,“住得可还习惯?下人若是不听使唤你管教就是。” 萧怀素趁势依到了王氏的怀里,亲热地撒着娇,“哪有不习惯的,”又看了杜老夫一眼,唇角一弯,“从前母亲住过的地方,我住着就觉得亲切,就好像那里合该就是我住的地儿……” “婆母,您看看这丫头多会说话,”王氏笑着香了萧怀素一口,“我看她这机灵劲,与伯姝真像!” “是啊!” 杜老夫人感慨地叹了一声,眸中似有晶莹流动,半晌才道:“如今怀素陪在我身边,我就觉得好似伯姝回来了一般,想着她就住在我屋后的小跨院里,这每一晚啊我才睡得踏实……”话语中饱含浓浓的母女亲情,在场之人无不动容。 就连杜延云都拉了萧怀素的手,红着眼睛不说话,只是拉她手的力道重了几分。 “二表姐,我没事的。” 萧怀素轻轻摆了摆手,又看了一眼在一旁拭泪的杜延玉,“三表姐也别哭,母亲在天上看着我们呢,她一定也希望咱们能够活得开开心心的!” 杜延云微微露出惊讶。 像萧怀素这样想得开的小姑娘还真是少,从她身上倒真是感觉不到悲切,也许该流的泪在萧府便已经流尽了吧,而眼下有的只是浓浓的希望以及对未来生活的向往,这种活力笼在周身,让她看起来异常地耀眼。 连杜延玉都看得收住了泪。 “怀素说得对!” 杜老夫人振作了精神,又挥手将萧怀素给叫到了跟前,细细地将她看了又看,“你母亲这辈子最值得骄傲的事就是生了你这个好女儿!” 王氏也跟着点头,又转身对春柳示意,将她手中捧着的一个古朴的长条黑匣子递到了杜老夫人跟前,就着老夫人问询的目光,笑着说道:“这些都是伯姝的嫁妆,今后也就是怀素的嫁妆了,回到家里我细细理了理,该入库的也吩咐连生家的入库造册,现银也折成了银票,还有房契地契都在里面放着呢,婆母就帮怀素过过眼吧!” “你做事我哪还有不放心的!” 杜老夫人这样说着,还是随手打开匣子翻了翻,也不管萧怀素是否看得懂便也拉了她一道过来瞄了一眼,“你大舅母为你做得这样细心,还不好好谢谢她!” 萧怀素理了理裙摆,这才上前来对着王氏盈盈拜下,“大舅母一心为怀素着想,怀素早就心怀感激,”抬起的眸中泛着丝丝泪光,“这一路走来,您对我的关怀就好似母亲一般,怀素……”说着已是语带哽咽。 “好孩子,什么也别说了!” 王氏心疼地拉了萧怀素到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咱们娘俩还说这些干嘛,今后舅母只会对你更好,在这里就和在自己家里一样,也别与表哥表姐们生分了,咱们都是你最亲的人!” 说着目光还微微瞟了一眼杜延云那方。 那一日景国公世子给萧怀素送礼的消息她也听说了,杜延云心中有些不解,她也都一一为女儿解了惑。 在他们同行的路上顾清扬是有些看重萧怀素,但也不过仅仅止于哥哥对妹妹的喜欢,毕竟年龄摆在那里俩人之间也不可能有什么,或许还夹杂着一丝对她幼年丧母的同情与怜惜,这更算不得什么。 这样一说杜延云倒也看得开,毕竟与顾清扬八字还没一撇呢,就是王氏提了提,今后怎么样谁能说得准? 日子还长着呢! 萧怀素年纪还小,这一匣子东西就暂时收在杜老夫人屋里。 王氏又一一地给萧怀素说了这些嫁妆包含了哪些,有几间铺子,有几个庄子,手下又有哪些陪房可用,一年的盈利又是多少。 看着是说给萧怀素听,其实也是入了杜老夫人的耳朵,有她给把着关,总是出不了什么错的,也显示出王氏胸怀坦荡,半点没有私藏。 絮絮叨叨了好一阵,倒是婆媳尽欢,连萧怀素面上的笑容都多了几分,坐拥着那么一大笔财富,她将来恐怕真是万事不愁了。   ☆、第【31】章 天赋 杜家的这个年节算不得清冷,但也绝对不热闹,毕竟二姑太太杜伯姝去世才没多久,即使多了萧怀素这个开心果,众人在宽慰之余还是不免多了一丝伤感。 坐在一起吃过了团年饭,几个孩子依次给长辈拜年,讨红包,倒是将气氛推进了一些。 萧怀素与杜延玉年纪还小,杜老夫人便没让她们守岁,玩闹了一会儿便各自打发她们回去休息了。 窝在被子里,听着外面簌簌飘落的雪声,萧怀素不由微微侧了侧身,合上了眼。 即使在这个年夜里街上少不了放鞭炮的人,但杜府地理位置极佳,这条街道上住着的人又是非富即贵,她住的小跨院早已是远离街道,更是听不到半点声响,这一觉她倒是睡得很沉。 第二日一大早杜延云与杜延玉便将她给揪出了被窝。 几个孩子在杜老夫人那里请过安后便相携着去玩雪了,昨夜的雪算不得太大,但也在地面上铺了一层,下人们除了将过路的石径清扫出来以外,其他的也就由着它了。 萧怀素被杜延玉攥到园子里时,杜延意已是堆了一个大大的雪人,此刻正在考虑着用什么装饰雪人的眼鼻呢。 杜延玉欢呼一声也扑了上去。 杜延云慢条斯理地站在一旁,她穿着一件簇新的洋红妆花芙蓉襦袄,身上披着银红色的披风,领子一圈白色的狐狸毛围着,衬着她白皙的肌肤,洋溢着青春的秀美。 杜延云在一旁站定了,见着萧怀素也是不动,不禁有些好奇,“怎么着?表妹不想去玩雪?”好似没有哪个孩子不爱玩雪的,连杜延意都不例外。 萧怀素笑着吐了吐舌,“我怕冷,二表姐怎么也不去?”也扫了一眼杜延云今日的穿着,不由抿唇笑了,“二表姐一定是怕沾湿了这身漂亮衣裳,咱们站在一旁看着也挺好!” 杜延云脸颊微红,笑着嗔了萧怀素一眼,“就你会说!”又轻哼了一声,“不过一身衣裳罢了,湿了换过就是。”说着竟是上前几步揉了个雪团,向着杜延意那方扔了过去。 不过显然杜延云的力道有些小了,雪团堪堪在杜延意一尺的距离落了地,虽然没扔中,但也换来了对方的反击,几个孩子顿时在园子里跑开了去,尖叫声欢笑声此起彼伏。 萧怀素咯咯地笑着,到底不想被牵连进去,脚步慢慢地向后退去,终于找了个地势矮的地方住了脚,这里仰头能见着别人,可一低头别人倒是见不到她了。 秋灵一直跟在萧怀素身旁,人也作势蹲矮了一分,不禁低声道:“表小姐,咱们这是要做什么?” 萧怀素笑了笑,“远离战场,免得殃及池鱼!” 秋灵心中一动,“表小姐已是学过字了?”那么小的孩子,只怕还没有启蒙吧,可说起成语来却是头头是道。 萧怀素怔了怔,唇角闪过一丝笑意,缓缓点了点头,“从前母亲随口读过一些,我便记住了……” 秋灵这才了然,如今二姑太太已经不在了,这事也没地求证去,既然只是随口读过,那也算不得启蒙。 萧怀素左右看了看,随手便捡起一旁的枯枝在雪地上画了起来。 从前她爷爷可是书法大家,画艺自然也不在人后,闲来没事就爱捉着她画几笔,虽然没出什么成果,但信手拈来还是有模有样。 爷爷曾经说过她很有天赋,但就是学东西不用心,若是她真感兴趣,用心去做也不愁没有成果,当然对她的事业她一直是这样的,直到…… 萧怀素甩了甩头,将过去从脑海里抛开,从前的一切她尽量不去想,一想就觉得那好似一场梦,她都有些分辨不清楚什么才是真实的。 可看着雪地上被简易勾勒出的飞机图形,萧怀素顿时一个激灵,赶忙又捣散了。 “刚才那个是……”秋灵却在一旁犯嘀咕,有些迟疑道:“表小姐画的可是鸟儿?但又点不像……” 萧怀素偏头看了秋灵一眼,乐呵一笑,“就那一会儿的功夫,你倒是眼尖。” “咱们做下人的,自然要耳聪目明,不然岂能为主子排忧解愁?” 自从那一日俩人交过底了,秋灵虽然在别人面前还是那副沉稳少言的模样,但对着萧怀素还是能多出几句话。 萧怀素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转而直起身子往杜家兄妹那厢看上一眼,垂下头想了想,随手几笔便勾勒出了人形,因着手腕的力道人形的图案便稍显稚嫩,但别人一看也知道她画的是什么,这已经很不容易了。 秋灵在一旁却是越看越惊讶,这世上还有什么是表小姐不会的吗? 眼前这个小女孩的学识与气度已经渐渐超出了她的想像,秋灵不禁在心中暗自庆幸自己的选择,人生有时候就应该搏上那么一把! 而这个时候,杜老太爷与杜伯严正路过花园,听到园子里孩子们嬉戏的笑声不由驻足看了一阵。 “怎么不见怀素?” 杜老太爷捋了捋长须,昨夜与两个儿子的长谈非但没有消磨他的精神,今日看着依然是精神矍铄,红光满面,若不是脸庞看着消瘦了些凸起了颧骨,活脱脱地便像个寿星翁。 杜伯严四处扫了一眼,突然伸手在花台后一指,“好似在那儿,不知道在忙活些什么,看模样挺认真的……” “走,去看看!” 杜老太爷心思一动,率先脚步轻巧地往萧怀素那方而去。 他就知道这个小外孙女有些特立独行,大年初一别的孩子们都在玩乐,她却不知道在忙活些什么,怎么能不让人觉着好奇? 越近花台,俩人的脚步放得更轻了。 萧怀素专注地做画没有察觉,秋灵却是敏感地感觉到有人靠近,回头一瞧,差点没惊出魂来。 平日里不苟言笑的杜老太爷就站在她身后呢,还有表情严肃的四老爷杜伯严。 秋灵一个激灵,赶忙起身行礼,“奴婢见过老太爷,见过四老爷!” 萧怀素手腕一抖,心下暗道不好,还来不及抹去雪地上的画作,杜老太爷威严中不乏慈爱的声音已然响了起来,“怀素,你画的是什么?”   ☆、第【32】章 来访 许是蹲得太久了,萧怀素刚要起身便觉得脑袋一阵晕眩,还好杜伯严大步一跨扶住了她,关切地叮嘱了一声,“慢些来,慌什么!” 萧怀素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红着脸转过了身来,对着杜老太爷与杜伯严依次见了礼。 杜老太爷“嗯”了一声,踱步到她跟前,瞄了一眼雪地上的画作,又往孩子们玩乐的地方看了一眼,捋着长须静默不言。 画得倒是有些模样了,不过却是小孩子的涂鸦之作,但依萧怀素的年龄来看,能画成这般模样,已是极有天分了。 杜老太爷在心中暗自肯定了一番,看向萧怀素的目光不由多了几分思量。 倒是杜伯严笑道:“没想到怀素对画画倒是有兴趣……”又看了一眼杜老太爷的面色,心中一动,只拍了拍萧怀素的肩头,温声道:“你外祖父可是咱们大周的书画大家,你若能得到他的半分真传,将来必是受用不尽!” “啊?” 萧怀素诧异地抬起了头来,对着杜老太爷灼灼的双目,艰难地咽下了口唾沫,“原来外祖父这么厉害?!”简直和她从前的爷爷一般。 不过眼前的老人明显多了一丝久居上位者的威严,倒是与爷爷那闲云野鹤般的飘逸风流又是不同。 萧怀素心思百转。 从前她也不是不喜欢作画,只是面对学业功课,她分不出那么多的精力,如今闲下来了,衣食住行什么都不愁,她倒真有时间静下心来学一学。 杜老太爷清了清嗓子,唇角缓缓勾起,“怀素可想学?” “想!” 萧怀素点了点头,一双眸子灿若星辰,可想了想又有些犹豫,低下头掰了掰手指头,“可外祖父那么忙……” “要教你,总是有时间的!” 杜老太爷呵呵一笑,又习惯性地捋着长须,“你如今也要四岁了,玉姐儿四岁时已是开了蒙,既然我教你学画,顺便也教你识字吧!” 能得杜老太爷亲自教导,这在杜家孙儿辈里还是头一人,杜伯严笑着轻推了萧怀素一把,对她一使眼色,“怀素,还不快谢谢你外祖父,你外祖父百忙之中还能抽空教你,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 萧怀素自然反应过来,回头就要对杜老太爷拜下,却被老人家轻轻一提便攥在了怀里,祖孙俩大眼对小眼,心领神会一般地相视而笑。 秋灵在一旁却是看得一愣一愣的。 杜老太爷平日里可是不爱笑的,这对上他们家表小姐却是……又有杜老夫人疼惜和怜爱,这样看来表小姐的未来定是光明一片的。 年后的一段日子杜老太爷倒是难得地放了长假,许是皇上也体谅他丧女之痛,竟然有大半月的功夫不用早朝。 萧怀素每日在杜老夫人屋中用过早膳后便去杜老太爷的外书房学画练字,整整两个时辰倒是一点没落下,又从来不叫苦。 杜老太爷看在眼中都暗暗点了头,换作任何一个娇气的小姑娘在这个年龄恐怕都没有萧怀素这份毅力。 杜延云已是算聪慧的了,可杜老太爷也没想过亲自教导,唯独对萧怀素…… 虽然是因着杜伯姝的关系对她多有几分照顾,但到底还是这小丫头特别了一点。 好在萧怀素本来就聪慧,手下也有些底子,一学就会,进步神速,杜老太爷虽然嘴上没夸她,可那唇边的笑容显见得都多了不少,这可是人人都看得到的。 杜老太爷搁下了手中的茶盏,“好了怀素,歇息吧!” 寒冬腊月的,这丫头勤学苦练日日不缀,那握毛笔的指间都磨破了皮,如今已是起了一层薄茧。 连杜老夫人看在眼里心中也不无怜惜,几次想要说什么,可在小外孙女专注的目光中还是将嘴里的话给咽了下去。 玉不琢不成器,如今萧怀素有这份毅力和执着,他们自然不能拖她的后腿。 萧怀素应了一声,端端正正地描了最后一个大字,这才搁下了笔来,额头已是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秋灵赶忙上前递了帕子。 萧怀素接过帕子轻轻沾了沾额角,又起身对着杜老太爷行礼,“外祖父,那怀素就回去了。” 上午学画练字,陪着杜老夫人用过午膳后再小睡一会儿,下午她还要陪着老夫人念会经,一天的时辰倒是排得满满当当。 杜老太爷满意地点了点头,“去吧,明日再来!” 萧怀素刚要迈出外书房的大门,那头杜老太爷的小厮杜响已是站在了房门外恭敬地禀报了一声,“老太爷,景国公世子前来拜访!” 萧怀素脚步一顿,心中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景国公世子?” 杜老太爷的目光在小外孙女的背上转了一圈,他自然也听说过顾清扬给萧怀素送礼的事,想了想又唤了她回来,“既然碰到了也不好躲开,怀素,你且再留一留!” 他与景国公也算有些交道,只是交情不深罢了,坐到了他这个位置想要不偏不倚说难也难,但说容易其实也容易。 闭门谢客不如海纳百川,有疏有导才能尽在掌握! “是。” 萧怀素应了一声,目光扫了秋灵一眼,秋灵也对她暗暗摇了摇头。 虽然知道表小姐不喜欢与景国公世子有过多的接触,可人都到了,难不成还能避而不见,那是可当面打别人的脸,就算世子爷再好脾气,恐怕心里有会有其他的想法。 再说杜老太爷都已经发话了,只怕不留也得留了。 萧怀素咬了咬唇还是转过了身来,又踱步到了杜老太爷身旁站定。 杜老太爷瞄了她一眼,眼珠子一转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一会儿,杜响便亲自引了顾清扬到外书房。 一段日子未见,这个少年更精神了,长身玉立,眉眼含笑,一身竹青色绣暗银竹叶纹的长袍笼在他身上,倒是让人觉得多了几分清俊儒雅的气质,他显然并没有料到萧怀素竟然也在此,目光略一扫过,整个脸庞都似乎被光给点亮了,燃着一抹浓浓的兴致与喜悦。 顾清扬上前给杜老太爷行了礼,这才笑着转向了萧怀素,“没想到怀素妹妹也在这里!” 他原本就是打定了主意先在杜老太爷这里寒暄一番,借着俩家人平日里的交情,又加之在回汴京的路上还相扶了一把,料定他提出拜访杜老夫人也不会遭拒,只没想到竟然在这里就遇到了萧怀素。 顾清扬唇角微扬,果真是不虚此行!   ☆、第【33】章 点拨 萧怀素扯了扯唇角,不情不愿地上前给顾清扬见了一礼,转而想到他送自己那些贵重精巧的礼物,面色稍稍缓和了些,只客气地唤了声,“世子爷!” 顾清扬微微拧了眉,眸中的不快只是一闪而过,在杜老太爷的注视下浓眉微扬,一张俊脸如春风一般和煦,“怀素怎么突然与我这般生分了,咱们一同回汴京时你还叫我世子哥哥来着……”说着眼神一黯,一脸受伤的表情。 萧怀素嘴角微抽,却还是肃了脸色,一本正经地道:“那是我不懂事,怀素在姐妹中行三,世子爷若是不嫌弃唤我一声萧三世妹即可!”说着转头看了杜老太爷一眼。 杜老太爷对她轻轻颔首,萧怀素这才重新退回到了他身边。 这下顾清扬就算想要掩饰自己的不悦也被杜老太爷看在了眼里,他轻捋长须,唇角微翘,到底还是年轻了些,虽然生得聪慧,但到底少了他爹景国公的几分城府,那才真正是人精中的人精。 杜老太爷淡淡地开口,“我可是看着你父亲长大的,你这性子倒是和他很像,不过年轻人嘛,还需要磨练!” 顾清扬脸色一变,赶忙拱手一揖,“阁老大人,让您老见笑了,我就是……就是……”看了萧怀素一眼,到底将要说的话掩进了肚子里。 杜老太爷是何等精明的人物,若是要在他跟前作章作致,那无疑是关公门前耍大刀,自不量力,何不表现出自己真性情的一面,说不定还能搏取老人家几分好感。 若不是他回京后诸事缠身,又哪里轮得到顾清淮代他往杜家送东西,为了淘出那几样精巧的小件,那个晚上他几乎都耗在了库房里。 可听顾清淮回来说那丫头还不领情,当时就想要拒绝的模样,若不是五弟把话给说死了那箱东西指不定又给他搬了回来。 顾清扬当时听了心里就不乐意了,在哪里他都是天之娇子,从前在国公府里横行无忌惯了,谁不宠着他让着他三分,就算到了娘舅家脾性上有所收敛,但那也没有人敢驳了他的面子。 他这才第一次想要对一个人好,可这丫头竟然还不领情。 不过想想也是,若是这丫头这般好收服,恐怕也就引不起他的兴趣了。 杜老太爷没有作声,反倒是转头看向了萧怀素,语重心长地说道:“怀素,做人要大气,心胸宽广,这字才写得飘逸潇洒,看看你今天的字画,觉出哪里不对了?”说着竟然是将顾清扬晾在一旁指导起了萧怀素。 老人家也看出了两个孩子之间恐怕有些过结,不过却也不好追问,但天生的护短情绪发作,势必就要为外孙女讨回些场子。 顾清扬都那么大个人了,还好意思和小他十岁的一个女娃计较? 这样的心胸,不磨他一下都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杜老太爷话音一落,萧怀素便偷偷瞄了顾清扬一眼,果然这小子一张俊脸已然涨红,眸中却是没有不服,竟是罕见地多了几分羞愧,低垂着脑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萧怀素瘪了瘪嘴,也不知道是不是装的? “把你今日的画拿来我看看!” 杜老太爷一扬手,萧怀素立马乖乖地照做。 平日里她学习字画就在外书房窗下摆了个小案台,此刻她画的鱼虾图还放在案桌上呢,正被一方青石砚台给压住了一角。 萧怀素踮着脚尖将这鱼虾图铺陈在杜老太爷宽大的案台前,一副聆听教导的模样。 杜老太爷只瞄了一眼,便轻描淡写地说道:“格局太小,画不是画,倒是你兴作的涂鸦,不过嘛……倒是有几分写意,勉强可看。” “是。” 萧怀素自然只有乖乖听着的份,跟着杜老太爷学画习字还不足月,她都是控制着进度的,能有如今的表现也是不错了。 顾清扬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琢磨了出来杜老太爷对他的一番敲打,不以为忤,面上还盛着一抹感激之情。 杜老太爷是谁,当朝首辅,算算为官的日子已经足足经历了两朝,他肯点拨一句,那已是天大的面子。 这会儿看着杜老太爷评画,顾清扬已是主动凑了过来,这称呼也改得顺口,全然不见半点生涩,“老太爷,萧三世妹这画虽然还有几分稚嫩,可我看着极有灵性,加以时日指不定又是一位书画大家!”话语中竟是主动与杜老太爷拉近了几分关系。 萧怀素侧头瞄了他一眼,她觉着顾清扬本质里就是有这种小强的潜质,打不怕骂不走,还能主动有这热呼劲,脸皮真不是一般的厚。 “好,好!” 杜老太爷连说了两个好字,看向顾清扬的目光温和了几分,“怀素学画习字不过半月多,能达到如今这种境界固然与她勤学苦练分不开,但到底也是天分使然。” “老太爷本就是当世的名家,能得您指导,那也是萧三世妹的福分!” 顾清扬趁机拍上一阵马屁,萧怀素不禁在心底又将他鄙视了一番。 俩人你来我往寒暄了一番,杜老太爷这才请了顾清扬坐下,又命人上了清茶待客。 杜老太爷抿了口茶水,一捋长须,“好久没有下过棋了,世子爷有没有兴趣?” “老太爷就唤我清扬吧,”顾清扬笑着接口,此刻说话已是自然随和多了,“在舅舅家倒是兵器摸得多,这棋嘛……老太爷若能够赐教一番,清扬自然是求之不得。” 杜老太爷也来了兴致,还命杜响将他珍藏的青玉石棋盘给拿了出来要与顾清扬对弈一场。 萧怀素看着这里也没她什么事了,再次起身告退。 这次杜老太爷却也没有再留她,倒是顾清扬郑重地起来对她道了歉,“从前是我有口无心,若是哪里让萧三世妹不痛快,世妹说出来罚我就是,千万别在心里与我计较!” “哪里的话!”萧怀素扯了扯唇角,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也只有和气道:“世子爷客气了!” “老太爷!”顾清扬却是不舒坦了,转头就告起状来,倒像是拿住了杜老太爷的软肋,“三世妹这就是还生我的气呢,您说要怎么罚我,一句话的事,我绝无半句怨言!” 杜老太爷的目光也跟着转了过来,萧怀素心里叫苦,面上强挤出了笑,“这是没有的事,外祖父都教导咱们心胸要大气,我怎么可能还在生气?” “那……”顾清扬眼波流转,竟然有种别样的风流,“那今后三世妹就唤我一声顾二哥,”话音一顿,眸中透着狡黠,“或是清扬哥哥?”   ☆、第【34】章 看透 清扬哥哥? 那么肉麻,她可叫不出来! 萧怀素瞪了顾清扬一眼,还是从善如流地唤了声,“顾二哥!” 杜老太爷捋须笑了笑,“如此就好!”又对萧怀素点了点头,“下去吧,再晚回去你外祖母可又要念叨了。” 萧怀素笑着点头,这才转身离去,只身后一道视线紧追而来,让她不由加快了脚步。 那头杜响已经帮着摆好了棋盘,杜老太爷的声音淡淡地传了出来,“说吧,今儿个来只怕不只是为了探望我老人家吧?” 顾清扬笑了笑,也不隐瞒自己的来意,“这段日子老太爷都没有入朝,不知道多少人惦记着呢……” 这是要论时局了? 萧怀素脚步一顿,却也没有多做停留,带着秋灵几步便转出了外书房,到了庑廊下才堪堪停住。 秋灵上前道:“表小姐,刚才杜响还问您要不要暖轿呢,奴婢见您走得太快,也就给推了!” “我也热得慌,正巧走段路透透气!” 萧怀素自个挥手扇了扇,巴掌大的小脸已是通红一片,这才一会儿的功夫她背上都起了层细汗,果真与顾清扬在一起就没有不用心力的,想想都累。 秋灵上前执了萧怀素的手,对她轻轻摇了摇头,“表小姐快别扇了,这出了汗遇到风,当心会受凉!” “哎,我知道啦!” 萧怀素叹了一声,一边说一边往前走去,“你看看这顾清扬,没事就爱拿我开涮,这样的人我不喜欢也就没什么可奇怪了的吧?” 秋灵却是缓缓摇了摇头,有不同的看法,“世子爷一表人才,据奴婢所见……”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萧怀素的脸色,这才轻声道:“还能屈能伸,又机智聪慧,连老太爷似乎都对他有了几分喜欢呢!” 萧怀素哼了一声,有些不以为然,“他这是花言巧语讨外祖父开心!”说着绞紧了手中的绢帕,咬唇道:“外祖父也真是的,和这种人还下什么棋?!” 秋灵大胆地猜测道:“许是老太爷也想从世子爷口中套些话吧,咱们走的时候他们不是正说起……” “外祖父还用向他套话?”萧怀素瘪了瘪嘴,“但凡他老人家想知道的,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段日子她在外书房里习字作画,前来求见杜老太爷的人就没断过,听杜响的禀报,从杨阁老到六部官员,御前近待,就没有一个身份地位不显赫的。 消息四通八达无孔不入,就算杜老太爷没有入朝也能深知朝堂局势的变化,这才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萧怀素的心里突然激荡起了一层波涛,虽还来势平缓,但层层叠叠堆砌而起,想必终有一天会成为拍岸的惊涛骇浪。 她应该骄傲才对,她的外祖父是当朝首辅,不仅皇上依重,连景国公府这样的门第也不得不笑脸相迎,想要与之拉近关系。 顾清扬贵为世子,将来的景国公,那性子绝对是高傲的,是目空一切的,可在杜老太爷面前却连泡也冒不出一个,想着他讨好拍马的模样,萧怀素禁不住轻笑出声。 杜老太爷也算是为她出了一口气! 是了,杜老太爷说得也对,人生在世,这胸襟不豁达一些,倒是有的让自己呕了。 想到这里萧怀素也决定不再与顾清扬计较,顶多他以后不招惹她,她也就绝对不会给他脸色看。 不过,杜老太爷能够坐到今天的高位上,就没想过激流勇退? 功高震主,从来是为帝王所忌惮的。 更别说杜家嫡系旁枝牵扯无数,杜老太爷门生众多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真是有一利必有一弊啊! 萧怀素心里隐隐闪过担忧,可这一切却又不是她能左右的。 就像四季更迭,有繁茂必有衰亡,鲜花着锦之时虽然万相更新,但他日秋叶零落之时也当知入土成泥。 希望杜老太爷已经看破了这一点,能为自己的将来早作打算才好啊。 从踏进杜家的那一刻起,她便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与杜家人绑在了一起,一荣倨荣,一损倨损的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萧怀素轻轻叹了一声,看着眼前蜿蜒曲折的青石小道,不由握紧了拳头,加快了脚步。 * 顾清扬不无意外地被杜老太爷留下用了午膳,俩人又手谈了几局,听说各有胜负,杜老太爷对他的棋局也是多有赞赏。 消息传到内院时,王氏正带着杜延云与杜延玉陪在杜老夫人身边,萧怀素也才刚刚抄完一小段佛经。 自从她开始习字练画时便刻意地控制着进度,既不表现得太过天才,又隐隐在大人们满意的范围之内,这程度还真有些不好把控,萧怀素已是使足了浑身的力气。 王氏笑着起开了话头,“世子爷那时说要来咱们家拜访,没想到这还没出正月便上门了,他可真是有心了。” “这孩子倒是个有心的。”杜老夫人笑着点了点头,目光又转向了萧怀素,“怀素,在你外祖父那里可也见到了世子爷?” 萧怀素“嗯”了一声,“今儿个刚要走,正巧世子爷来了,外祖父便让我留下见了一面。” 王氏飞快地与杜延云对视了一眼,眸中光芒闪烁,这才转头笑道:“应该的,世子这一路上对你多有照顾,看样子也是挺喜欢咱们怀素,不然也不会特意给你送东西来了。” 萧怀素有些不好意思地倚进了杜老夫人怀里,娇声道:“大舅母,世子爷不过见我人小好逗弄,恰巧那些东西也就适合小孩子把玩,这才送了过来。”顿了顿又道:“若是路上三表姐也与咱们在一块,世子爷送的东西肯定就成双份了!”说着俏皮地捂唇直笑。 众人也是一乐,杜延玉拉了萧怀素的手笑道:“那我闲来无事便去找表妹玩,你可别舍不得那些宝贝!” “三表姐喜欢尽管玩去,我还巴不得呢!”两姐妹又乐呵了一阵。 王氏眉却是眼微动,看向杜老夫人,“婆母,都这个点了,要不我让人去老太爷那里问个话,留不留饭,咱们也好早做安排!” “也好!” 杜老夫人刚要点头,那厢香桃已是撩了帘子进屋,给众人一行礼后恭敬地回禀道:“老太爷派了人进来传话,说是世子爷今儿个还有事便不进来拜见了,等赶明儿空了再到老夫人跟前请罪!” 杜老夫人微一凝眉,缓缓地点了点头。 王氏面上虽然有些惊讶,但到底还是笑笑便过了。 杜延云的眸中却难掩一丝失望,今儿个她还以为能瞧上顾清扬一面,没想到俩人还是缘悭一面。 萧怀素心里却是犯起了疑惑,顾清扬来时到是一派悠闲,没想到走时却是这样匆忙,难不成真是从杜老太爷那里得到了什么口风,这是赶着回去报信了?   ☆、第【35】章 探问 到了二月杜老太爷便开始忙碌了起来,所以萧怀素大多数时候到了外书房也只能自己描字画画,不过每天规定的功课也都按时完成了,第二日就算见不到老太爷的面,也会有他留下的评语搁在案上,提醒她什么地方需要改进,哪些地方又做得不足。 日复一日,萧怀素倒也能自得其乐。 若是一般的孩子在这样枯燥乏味的练写中早已经静不下心来,可萧怀素从前却是难得有清静的日子,如今过起来倒比别人都还要有滋味。 杜延昭与杜延意兄弟来外书房的次数要多上一些,杜延昭还没说什么,杜延意已经忍不住想要拉了萧怀素去玩乐,被杜延昭斥了几句,“表妹又不是你?四伯父交待的功课都完成不了,如今连父亲都要盯着你了,你还不自己上进些!” 杜延意吐了吐舌,这才收敛了几分。 萧怀素在一旁听着,忍不住对杜延昭开了口,“大表哥,杜家的儿子若是不出仕便没有前途了吗?我看着二表哥眼下挺好的,他爱钻这些杂学,还有一双巧手,若是真地埋没在读书里了,他的本事只怕也就荒废了。” 杜延昭怔了怔,旋即深深地看了一眼萧怀素,道:“表妹,这些话你和我说没有用,生为杜家的儿子,自然有咱们要尽的责任,再说杂学也只作怡情罢了,算得什么本事?” 好吧,读书人有他自己的清高,看不上其他杂学也是常事,萧怀素也不愿意与杜延昭争论什么,只是暗自为杜延意可惜,拉了他的手歉意道:“二表哥,帮不上你什么忙,你别往心里去!” “表妹!” 杜延意却是一脸地感动,意气道:“除了清淮,还没有谁这般支持理解我,有你这句话就够了!”转头便勾了杜延昭的肩膀往外走去,“走,咱们读书去,我就不相信做不出那篇文章,今儿个写不出来,小爷还不吃饭了!” “德性!” 杜延昭反倒被杜延意给气笑了,只是离去时又往萧怀素的方向描了一眼,小姑娘重又提笔描字,小巧白皙的手指握着玉色的笔管,轻轻在砚台里沾了墨水,又埋头苦练了起来。 杜延昭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若是杜延意能有萧怀素一半的认真劲,他们一家人都能松口气了。 不过萧怀素小小年纪见识却这般独特,也不知道是不是跟在杜老太爷身边从而拓宽了眼界,这说话做事就是与常人不同,连气度都已经隐隐超出了她的年纪,让人不得不将她当作同龄人一般对待。 他们兄妹几个原本还有些羡慕萧怀素能被杜老太爷亲自教导,如今看来若是她自己没有几分本事与天赋,想来也得不到老太爷的另眼相待。 杜家兄弟来这外书房没几天,杜延云带着杜延玉也来了。 趁着杜老太爷不在,杜延玉倒是将这书房里转了个遍,这里看看哪里摸摸,脸上是止不住地兴奋。 要不是萧怀素让秋灵上了茶水,又亲自拉了她坐下,只怕杜延玉还停不下来。 杜延玉抿了口茶水,笑着吐了吐舌,“平日里不敢来,今儿个祖父幸好不在,不然我指不定要回头走了。” 杜老太爷平日里就是一脸威严的模样,几个孙儿虽然心里尊敬,但到底不敢和老太爷太过亲近,尤其是杜延玉。 “你这丫头,也不怕被祖父听见?”杜延云点了点杜延玉的额头,轻斥道:“祖父平日里是白疼你了?”说着目光在四处转了转,眸中微微流露出一丝向往和羡慕。 “哎呀,二姐你轻些!” 杜延玉轻呼一声捂住了额头,只一脸委屈道:“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就是……”说着一指萧怀素道:“表妹一定知道我心里想的。” 萧怀素淡淡一笑,举止从容优雅,倒是颇有几分大家的气度,“二姐的意思是,祖父虽然慈爱,但慈中带严,咱们心里是敬重,但若是太过亲近反而就破坏了这种距离感,是不是啊?” 杜延玉眸中一亮,抚掌笑道:“对,就是这个意思,还是表妹最明白我!”说着拉着萧怀素又是好一阵香亲。 杜延云在一旁静默不言,等着俩人消停了下来,才感叹道:“才不到两个月的功夫,我觉得表妹好似脱胎换骨了一般,跟在祖父身边确实受用无穷,连我都好生羡慕呢!” “二姐快别夸我了,”萧怀素瞄了杜延云一眼, “前儿个外祖父还说我描的字有些浮躁,让我好好静静心呢,那画的花就跟野草似的……”说着自己都禁不住捂唇笑了,一会儿才又正了神色,“要学的东西还多,只怕没个几年功夫都学不到外祖父本事的万一。” 杜延云认同地点头,又说起了今日来这里的正事,“原本是要直接和祖母说的,但母亲让我先问问你的意思。”说着看了一眼萧怀素,唇角卷起淡淡的笑纹,“母亲的意思是想在大相国寺里给二姑母供奉牌位,令她得享俗世香火,初一十五表妹也能去给二姑母上柱清香,一尽孝道。” 萧怀素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这事我却是没有想到,还要劳烦大舅母和二表姐,真是让我无地自容。” “表妹这是说哪里话?” 杜延云笑着摆了摆手,气度宜然,“你年纪才多大点,哪能记得住这许多事,母亲也就是空闲了下来才想到了这事,想要过问你的意思……不过我想祖母那方多半也是同意的。” “嗯。” 萧怀素点了点头,“要不回头我就和外祖母说,大舅母这般为我考虑,自然是不能拂了她的好意。” “那好。” 杜延云站了起来,又拉了萧怀素的手拍了拍,“你与祖母商量一阵,日子定好了就说一声,咱们到时候一起去大相国寺,我也能为二姑母好好上柱香了。” 临到要走了,杜延玉还翻了萧怀素的好些画作出来,又要了其中好几张说是要拿回去作花样,也不知道用在哪里。 萧怀素想了想才道:“三表姐素日里喜欢什么花样,若说用作手绢上的,只怕我画的那些图案都大了些,绣些插屏壁画什么的倒还凑和,就是你别嫌我画得丑。” “哪能呢,我看着挺好!” 杜延玉笑咪咪地摆手,最近她学起了女红,兴趣正大着呢,见到萧怀素这些新奇的画作难免想要练练手。 姐妹几个又絮叨了一阵,这才各自散了去。   ☆、第【36】章 上香 大相国寺是大周的护国神寺,传说许多年前还出过一位圣僧,上知天文,下通地理,活到了一百来岁,得道之后坐化的佛家舍利至今还在寺中供奉着,引来信者无数。 大相国寺始建于北齐天保六年,原名建国寺,唐代延和元年,唐睿宗因纪念其由相王登上皇位,赐名大相国寺,占地达五百四十亩,辖六十四个禅、律院,养僧千余人,是汴京城最大的寺院和全国佛教活动中心,包含天王殿、大雄宝殿、八角琉璃殿、藏经楼、千手千眼佛等殿宇。 这里历来都有豪门贵胄前来上香祈福,所以针对某某人家时,也没有刻意地清过场,世家名门的女眷们有忌讳,走得便是后院的角门,与普通的百姓倒是区分了开来。 走在殿宇之间,感受着佛像的庄严肃穆,连萧怀素的心情都变得紧张了起来。 杜老夫人牵着她的小手,哪里察觉不出她掌心的细汗,只低声安慰道:“大相国寺里本就是宝相庄严,你初次前来难免心里有些压力,以平常心相待,今后来的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 萧怀素轻轻点了点头,心情慢慢平复,仰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外祖母不用担心,怀素省得的!” 那一头王氏与大相国寺的师傅已经说好了在大雄宝殿为杜伯姝供奉了牌位,还捐了一千两的香油钱,那位师傅笑得见牙不见眼,亦发殷勤了起来。 等着牌位雕刻安置妥当还要一阵功夫,杜老夫人一行在佛前上了香后便被小沙弥带往了后院歇息。 杜延云一手拉着萧怀素,一手牵着杜延玉,举止得宜,慢步缓行,倒是显出了几分姐姐的风范。 杜延玉探出头来对着萧怀素眨了眨眼,笑道:“表妹,咱们待会要在这里用斋饭,你可不知道,这里的素斋可有名了,好吃着呢!” 杜延云笑着嗔了杜延玉一眼,“你这丫头就知道吃,可别带坏了表妹,也成了你这张馋嘴!” 萧怀素笑咪咪地摇头,“二表姐可说错了,民以食为天,怀素和三表姐爱好相同,看来今日确实是有口福了。” 杜延玉顿时有种志同道合之感,脱了杜延云的手,转而绕了过来挽起了萧怀素的胳膊,在她耳边悄声道:“表妹,吃过斋饭后咱们去小后山转转,那里的绿萼是一绝,我正想采几株回去做梅花香露呢!” 萧怀素心中一动,又看了眼杜延云探究的神色,附在杜延玉耳边轻声道:“三表姐,若是咱们自个儿去只怕不行,外祖母和大舅母定是不允的,”说着又意有所指地扫了杜延云那方一眼,“但若是能说动二表姐,有她在外祖母跟前说项,想必就不会有人阻着咱们了。” 杜延玉眼睛一亮,立马拍了拍胸脯保证,“二姐最疼我了,这事包在我身上。” 转过一道回廊,不远处便是一溜的青砖瓦房,檐角雕着的风兽都有些年头了,看着是简朴了一些,不过寺院里本来就不是讲究奢华之地。 杜老夫人一行想必也是来惯了的,目不斜视地跟着小沙弥往前走着。 倒是在经过一排厢房时听到了里面隐隐传来的哭泣声,杜老夫人微微顿住了脚步,“这是怎么回事?” 小沙弥飞快地回头看了一眼,又扫了扫其中一间厢房的门牌,这才恭敬地答道:“是惠恩伯董家的老夫人与董家二房的四小姐。” “董家?” 杜老夫人的眉头几不可见地微微一皱。 王氏也很快反应了过来,高邑县主的前夫便是惠恩伯董家的二公子董然,二房的四小姐那岂不是高邑县主的女儿董嫣? 这可真是冤家路窄! 严格来说,董家与他们杜家也没什么交情,但牵连上了高邑县主也难免会让人觉得心里有几分不快,更何况里面的哭泣声听着就像是个小女孩的,只怕非董嫣莫属。 小沙弥迎来送往惯了,何等的人精,想必也听说了年前高邑县主下嫁长兴侯府萧三老爷的事,又不禁瞄了一眼萧怀素,这可是萧三老爷嫡亲的闺女,如今竟是在这与董家的人撞见了,可真有意思。 又想到董家目前的境况,不免又在杜老夫人跟前多说了一句,“听说董老夫人这次是来请董家二老爷的牌位,说是要和四小姐一起送到兰陵萧家去供着……” 杜老夫人闻言眸中神色一转,面色稍霁。 连王氏唇角都有了笑容,董老夫人可真是个有意思的,想必她也是不满意高邑县主改嫁萧家,这是想办法要给萧家人添堵呢。 娶了县主又如何,还要顺带供着她前夫的牌位,萧家不接又显得不大肚,连个死人都容不下,若是接了呢,被人知道了丢不丢人? 王氏上前来亲自扶了杜老夫人的手,香桃与香菱往后退了一步,“婆母,还是先去厢房歇着吧,横竖着别人家的事,咱们管不着!” 惠恩伯董家原也是开国元勋,可是一代不如一代,到了如今早已经败落,若说当初攀上高邑县主时他们家还能算个二流勋贵,董然一死,如今连董嫣都要住到萧家去,高邑县主摆明了再不想过问董事的家,董家沦为三流勋贵那也是迟早的事,只怕汴京这地块都不再有他们的容身之所了。 王氏想的果然没错,又听得小沙弥当作笑话一般地讲给他们听,“四小姐带着董二老爷的牌位去了兰陵后,董家便要卖了汴京城里的宅子迁回老家去,眼下正在寻找合适的买家呢。” 杜老夫人瞥了小沙弥一眼,“你倒是门清!”又给香菱使了眼色,她立马便塞了个荷包给小沙弥。 小沙弥笑着道了谢,也许是收的打赏多了,态度上倒是不卑不亢的,将杜老夫人他们安置妥当又命人上了茶水,这才退了下去。 杜延玉倒没留意到大人们说了些什么,杜延云与萧怀素却听得分明。 落坐后俩人对视一眼,杜延云却是率先对着她眨了眨眼,那意思大抵是什么不难明白。 萧怀素回了她一笑,却是低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一时之间不知道是何感觉,有些酸涩,也有些莫名的烦燥。 董嫣要去兰陵萧府,那本是她的家啊,虽然她也不稀罕那个地方,可想到要有另一个女孩去占据本属于她的位置她的家,心里顿时浮上了百般滋味。   ☆、第【37】章 打探 众人坐定后,王氏便与杜老夫人低声交谈起来。 杜延玉缠着杜延云,正努力游说着姐姐同意带她们一块去小后山的梅林。 萧怀素安静地坐了一会儿,又挥手叫了小菊过来,在她耳边轻声吩咐道:“去打听一下董家四小姐的事。” 小菊微微一怔,还是点头应了下来,转身对代儿交待了几句,这便出了门。 看着小菊离开的背影,萧怀素缓缓收回了目光。 果真是在杜老夫人跟前调教了一阵子,小菊虽说看起来仍旧木讷,可做起事情来一板一眼的,倒是有了几分模样。 虽然如今跟在她身边,与代儿、巧儿同领了三等丫环的差使,但比起另两个人来,萧怀素自然要更信任小菊。 秋灵不用说,如今管着房里的首饰衣裳并银钱,三个丫环也愿意听她的,再说她又是家生子,萧怀素将来倚重她的地方自然多了,笼络她也是正理。 只是这次来大相国寺萧怀素没有带着秋灵,却是留了她与巧儿一同看院子。 杜延玉缠了杜延云一会儿,显见的是答应了,两姐妹这才牵着手走到了萧怀素跟前,杜延云目光一扫,便笑着开口道:“表妹在想什么呢?” “倒没想什么。”萧怀素往旁边移了移,在春凳上让出了两个位置来,杜延玉顺势拉了杜延云坐下,又对她眨眼道:“看吧,我说二姐最疼我了,她一会带着咱们俩一起去梅林!” 杜延云却是无奈地摇头,一指点在杜延玉的额头上,“都怪我从前太宠你,如今后悔也晚了!” 杜延玉得意地插了腰笑,那表情神气活现的。 萧怀素捂唇一笑,“三表姐快知足吧,我可也想有个姐姐这般疼我呢!” “怎么了,你在萧家不是……”杜延玉快人快语,直到手心被杜延云给捏了一下方知道说错了话,赶忙改口道:“如今就有两个姐姐在你跟前呢,咱们都疼你宠你,看你知足不?”说着便挠起了萧怀素的痒痒,姐妹几个又是一阵笑闹。 杜老夫人那厢与王氏谈完了,此刻见着姐妹几个笑作一团,用手指了那边道:“看看这群猴儿,不过冬日里在家窝了一段日子,眼下一出门就撒野!” “谁说不是?!”王氏笑着附和,“几个孩子只怕都憋着呢,难得出来透透气,也就由得她们吧!” 杜延云趁势笑着起身,对着杜老夫人道:“祖母,孙女还想去小后山的梅林走走,顺道带着两位妹妹一起去看看,这梅花未谢,馥郁芳香,想必又是一番别样的美景呢!” 杜老夫人微微一怔,目光随即转向了萧怀素与杜延玉。 杜延玉早就是一脸期待的模样,一双眼睛晶晶亮亮,仿若闪着星子。 萧怀素却要沉稳许多,静静地坐在那里,唇角含笑,仿佛只等着长辈们的应允。 这孩子…… 杜老夫人随即笑道:“看来这几个丫头是商量好了的,”又看向王氏,“云姐儿行事我还是放心的,一会儿再多派几个丫环跟着她们就是。” 王氏笑着应了下来,又拉了杜延云到近前,交待了几句,这才转向萧怀素与杜延玉,“用过斋饭再去,就当你们饭后消食了。” “是。” 杜延玉赶忙点头应下,又转头对萧怀素眨了眨眼,兴奋之情不言而喻。 小菊不一会儿便回转了,正巧又有小沙弥来请,只说素斋已经摆好了,请杜老夫人一行去隔壁的花厅用膳。 王氏扶着杜老夫人走在前头,杜延云与杜延玉随后。 萧怀素也顺势跟了上去,只是稍稍落后于人,听着小菊的回话。 “奴婢四处转了一圈,恰巧就听到了董家有两个丫环躲在抱厦里闲磕牙,”说着顿一顿,这才小心翼翼地道:“董四小姐好似不怎么招人待见,连下人都对她很不客气,背后说起她的坏话来更是口无遮拦,有些话奴婢都不好意思说出口,怕污了小姐的耳朵。” 从称谓上便能看出小菊与秋灵的不同。 在秋灵眼中萧怀素还只是寄居在杜府的表小姐,而对小菊来说,萧怀素便是她唯一的主子。 萧怀素淡淡地“嗯”了一声,对小菊点了点头,也没让她再往下说去。 没想到高邑县主这样嚣张跋扈,女儿在董家却是个受气包。 这样想想,萧怀素顿时有种同命相连的感觉。 刚才听那厢房里稚嫩的哭泣声,只怕董嫣也没有比她大多少。 只是人的命运也是不同的,比起董嫣来说她算是幸运了,就算没有母亲,却还有外祖家疼惜怜爱着。 也罢! 萧怀素叹了一声,摇头甩掉脑中纷繁复杂的情绪。 董嫣要去萧家就去吧,反正她也阻止不了,各人路各人走,她也没有同情别人的闲功夫,更不用说这个女孩还是仇人的女儿。 待到了用膳的花厅时,举目一扫,萧怀素顿时怔住了。 这间花厅可是不小,只是用围屏给隔出了一个个的小间,每个小间想必就是一户人家的用餐之地,这倒是不占地方,很是实用。 杜延云见萧怀素愣住了,转头过来拉了她的手,又低声解释道:“表妹第一次来这里怕是不知,前些年大相国寺扩建了殿宇,但人多地少,这用膳的地方也就相对简单了些,不过能来这里的非富即贵,若是普通百姓想食素斋是在外院的大堂,与咱们不是一道的。” “原来如此!” 萧怀素恍然大悟,又跟着杜延云进了小间落坐,桌上已经摆满了各色的素斋,香味飘散在空气中,真是让人垂涎欲滴。 杜延玉如数家珍一般地给萧怀素介绍了起来,“表妹你看,这是素锦祥云托,那是草堂八素,还有素鱼飘香、素雪螺、素饺、素面、素松白玉、素什锦、素鸭……”一一伸手指了过去,“你看这鸭和鱼做得像吧,最妙的是吃起来还真像那个味,若这里不是大相国寺,指不定你还吃不出来这是素食呢!” 萧怀素吐了吐舌头,俏皮一笑,“听三表姐这一说,我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这两个丫头真是馋到一块了!”杜老夫人笑着摇了摇头,又对众人道:“那还等什么,大家用膳吧!” 老夫人发了话,身后的丫环们便开始忙碌了起来,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各自的主子,一顿素斋倒是吃得愉悦可口。   ☆、第【38】章 梅林 用完午膳之后,杜老夫人与王氏便回厢房歇息,杜延云则带着两个妹妹转向了小后山的梅林。 萧怀素与杜延玉手拉着手,俩人一路说说笑笑,感情倒是增进了不少。 杜延玉初时看着腼腆,那也只是因为彼此不熟悉,慢慢熟识起来之后便展现出了她活泼可爱的一面,这样的小姑娘很难不招人喜欢。 不过杜延玉在男性长辈面前却要显得拘谨许多,也许是天性威严使然,她心里虽然怀着孺慕,但又不敢太过亲近他们,连对自己的父亲杜伯严亦是如此,又跟着杜延云长大,对这个姐姐的依赖反而更多。 “玉姐儿,别走那么快,当心些!” 杜延云走在俩人身后,见两个小姑娘蹦蹦跳跳地一路而上,忙不迭地让几个丫环跟了上去。 杜延玉脚步一顿,站在地势高处,回身对着杜延云挥了挥手,“二姐放心,我又不是第一次来,摔不着的!” 杜延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可你也要顾着表妹,她第一次来也不熟悉路,昨儿个夜里下了一场雨,小心山道路滑,别崴了脚!” 杜延玉这才关切地看向萧怀素,有些兼然道:“尽顾着与表妹说话,倒是忘了你初次来这小后山,是我的不是!” “哪能呢?”萧怀素摆了摆手,笑咪咪地道:“平日里在家窝惯了,难得能出来走走,今日我觉得很快活,还是托了两位表姐的福!” 杜延玉一扬眉,顿时一脸灿烂的笑容,“表妹与我投契,等你出了孝后咱们便常出来玩,你不知道城郊外的庄子上才好玩呢,夏日里可以钓鱼戏水,冬日里河面上结了冰还可以玩冰嬉!” 杜延玉一张小脸神采奕奕,连眸子都放着光,看得出来她很兴奋。 萧怀素心思一动,“冰嬉,莫不是走冰鞋、抢球那种游艺?” “那可不是,”杜延玉拍手一笑,“不过如今花样子可多了,眼下也化了冰,得等到今年冬天才有得玩了!” 冰嬉亦称“冰戏”,一是在有河的地方专供游乐的冰床,二是冰上执球与踢球,三是跑冰,穿有铁齿的鞋,溜行冰上,争先夺标取胜,也有从冰山上下滑,称“打滑挞”,四是花样溜冰,五是冰上杂戏,在这个时作为世家贵族们冬季里的消遣,十分盛行。 趁着俩人说话的当下,杜延云也赶了上来,听了这话不禁摇了摇头,“那冰嬉是男孩子玩乐的东西,你也敢去?”又转向萧怀素道:“就是这两年带玉姐儿去看了一场,她回家后就念念不忘了。” 萧怀素也升起了好奇心,杜延云便一手一个拉着妹妹们往上走,一边说道:“皇城里每年都有冰嬉的比赛,只不过咱们庄子上没整这个,就是让杂耍艺人在冰上舞龙、舞狮、跑旱船等,权当一家子愉乐了!” “去年二哥和顾五哥还参加了呢!”杜延玉捂唇笑道:“不过二哥回来时摔得一脸青,表妹你们回来得晚了没见着!” “那是有些遗憾了,”萧怀素想了想,才道:“到时候等着二舅舅他们从福建归来,咱们还可以与大姐一同去看!” 杜延云怔了怔,不由缓缓点头,“大姐离开汴京的时候才六岁上下,二伯父在任上一待就是四年,再过两年任期才满,我都快不记得大姐长什么模样了……”话语中有些感慨,有些怀念,又转向看向两个妹妹,分别点了点她们的鼻头,“那个时候你们俩都还没出生呢!” 萧怀素与杜延玉不由相视一笑。 小后山到底没有多高,走了约莫一刻钟便到了顶,翻过了山顶便是一片内陷的凹形山谷,成片成片的梅花布满了山谷,红的、白的、粉的,自然也有杜延玉心心念念的绿萼。 有风吹过,送来阵阵花香,含着清冷的空气吸入肺腑,萧怀素立时有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杜延玉带了青梅与红枣两个丫环已经直奔绿萼最多的地方,杜延云却是不急不慢地带着萧怀素漫步在林间,间或指了这一枝那一朵,便有她的贴身丫环奉春与奉喜帮忙给采了下来放入篮中,根本用不到她动手。 “原本这片梅林当初是没有的,”杜延云见萧怀素站在林中出神,便与她说起了话来,“小后山也就是一片山罢了,听说多年前有位贵人喜爱在这里赏梅,先皇便让人把这座山从中挖掘,生生地掏出了一片凹地,而后遍植梅花,这才有了今日的繁茂之势!” 萧怀素有些好奇,紧跟杜延云的脚步,“那这位贵人如今还在么?” “还在!” 杜延云感叹了一声,顿住了脚步,伸手指向了南面那座高塔,“那是凌云庵的佛塔,先皇去世后她的归属,你看那座塔那么高,她若站在那边一眼也能看清这里的美景,或许也能忆起从前的美好时光!” 萧怀素笑了笑没有接话,心里却不那么想。 美好么? 最好的年华都葬送在了蔼蔼宫廷之中,年老了却只能与青灯古佛为伴,她可不觉得是一种美好。 进得梅林深处,好似又听到一阵极微弱的哭声,时断时续,悲悲切切…… 杜延云与萧怀素对视一眼,眸中都写满了诧异。 还是小菊眼尖,伸手指了指那株矮梅后淡黄色的身影,“小姐您看,人在那里!” 杜延云微微凝眉,想了想才道:“过去看看!” 小后山可不是谁都能来的,入山的路径又有武僧把守,能上来的人一定是今日来上香的香客女眷,而且只怕也不是小门小户的姑娘。 杜延云带着奉春与春喜当先走了过去。 萧怀素落后几步,小菊扯了扯她的衣袖,附在她耳边低声道:“小姐,今日奴婢虽然没看清董四小姐的长相,可她穿的那身衣裙却是黄色的……”言下之意就是那株矮梅后的身影很可能是董嫣。 这倒是有可能! 萧怀素脚步一滞,缓缓点了点头。 今日她们走到后院女眷歇息的厢房本就听到了董嫣的哭声,眼下已经用过午膳,那么长的时间过去了,若说董嫣到了梅林也不奇怪。   ☆、第【39】章 相遇 杜延云的脚步很轻,当然这不是故意为之,只是大家闺秀习惯了步伐轻盈,落地无声,就连腰间的环佩也没有丝毫响动,裙摆稳稳垂落,极是服贴。 萧怀素跟在她身后,自然也是放轻了脚步。 梅树后不仅有那断断续续哭泣的小女孩,另一旁的石墩上还坐了个着豆绿色夹袄作丫环打扮的女子,只是那丫环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非但没有劝阻安慰,反倒还举起了葱白的手指,事不关己地欣赏着自己指甲上粉色的丹蔻。 又因俩人是背坐,想来还并没有察觉出萧怀素她们的靠近。 “小姐,那丫环的背影我认得,就是抱厦里那个……” 小菊这下能够肯定了,萧怀素回过神来,刚想阻止杜延云,她却已是开了口,“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在这里哭可是不好,当心着了凉!” 那丫环一惊,赶忙站起了身来,回头见着来人脸色一变,又忙不迭地扯了扯自家小姐的衣袖,急声道:“小姐,是杜家的人!”话语里竟无半丝恭敬的意味。 杜延云微微皱眉,以她的聪慧与机智,想来此刻心中已是了然。 萧怀素上前来挽了杜延云,低声道:“二姐,既然别人不想被打扰,咱们还是先走吧!” 杜延云微微点头,既然是董家的人,他们的确不应该掺和进去,刚才不过是一时起念,她此刻已经有些后悔了。 俩人正待转身离去,那道稚嫩的童声已经带着一丝不确定地响了起来,“你……可是萧家三小姐?” 萧怀素一怔,目光反射性地看向了那说话的小姑娘。 淡黄色的身影很是单薄瘦弱,看那模样只怕也就四五来岁,头上梳着双丫髻,脖子上挂了金银相间的绞丝项圈,中间垂了个水滴形的白玉坠,通身的装扮很是素简并不出挑,只是她脸颊太瘦,好似凹了进去,神情又有些畏缩,全然不见高邑县主的一点影子。 难道这董嫣长得更像她父亲? 萧怀素心中揣着疑惑,却还是礼貌地答了一句,“正是!” “你……你父亲……” 此刻的董嫣已经抹干了眼泪,不顾身旁丫环的劝阻,执意地走到了萧怀素的跟前,仰起一张小脸问道:“你父亲可是娶了我母亲?” 萧怀素敛了神色,客气而疏离地答道:“董小姐,这是长辈的事,咱们做晚辈的无权置喙。”顿了顿又道:“不过你有母亲已经是幸事,还是要惜福的好。” “那样的母亲……” 董嫣咬了咬唇,脸上的血色褪去,一张脸苍白如纸,眸中浮现出一丝屈辱,最后的声音也细若蚊蝇,“那样的母亲还不若不要得好……” 杜延云眸中神色一转,面上已是带了三分笑意,“今日遇到董小姐实在是巧合,不过说来今后你与表妹还是继姐妹,也算不得是生人,如今见着了……也好!” 董嫣的目光又转向了萧怀素,只是眸中的神色复杂极了,“我的继妹……继妹……” “二姐,咱们走吧!” 萧怀素不知道杜延云是何意,可面对这样的董嫣,她不知道该摆出一副什么面孔来。 是气愤董嫣的母亲夺走了她的父亲,还是其他…… 可眼前的这个小姑娘看着亦是一副可怜相,结合着小菊打探来的消息,她又亲眼所见丫环的怠慢,身处在这样的环境中,董嫣的童年只怕也不好过。 “萧三,你可知道我如今就要搬到长兴侯府去住了?” 董嫣突然来上了这一句,萧怀素与杜延云早听到了风声自然不觉得惊讶,见俩人这样的反应她不禁呵呵一笑,只是笑中有泪让人看起来好是不忍,“我不想去的,不想的……”说着已是掩面轻泣了起来。 各家有各家的苦,没有到那一步,别人是永远无法感同身受的。 萧怀素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董嫣的丫环很是尴尬,不免就抱怨了一声,“小姐,你今日这般口无遮拦的,回头被老夫人知道了,奴婢又要挨挂落,到时候……” 董嫣突然抬头,冷冷地瞥了那丫环一眼,目光如刀锋般尖利刺骨,让人直直地打了个寒颤。 萧怀素看在眼里,此时此刻才能真正确定,眼前的小姑娘果真是高邑县主的女儿。 同样的眼神她也见过,不过那时却是在萧家。 就算董嫣再软弱可欺,只怕也有自己的底线,兔子急了还要咬人呢,这丫环也确实太过分了些。 那丫环似乎也没见过董嫣这样犀利的眼神,一时之间怔了怔,后面的话语也便断在了喉咙里。 杜延云趁势说道:“董小姐,我三妹还在这林间乱走呢,咱们这就要去寻她,如此便少陪了!” 说罢也不待董嫣回话,拉了萧怀素的手便走。 待一转身,杜延云的脸色便沉了下来,这董嫣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看似软弱可欺,但你若真要欺到她头上了只怕也不是那么好说话的,毕竟她母亲是县主,外祖母还是公主呢。 萧怀素此时的想法倒是与杜延云不谋而合,直到走出老远,她还觉得身后有道视线紧紧跟随,如芒在背! 拐进梅林深处,杜延云这才停下了脚步,转头看了看萧怀素,见她面色如常心中却是松了口气,不免叮嘱两句,“我看这董小姐也是心思不正,今后你们还是少接触得好!” 萧怀素点了点头,“我也觉得二姐说得在理,不过横竖她也要住进萧家去了,这几年只怕咱们也没什么交集,至于以后……以后再说。” 想到王氏曾说过的话,她出嫁之前还是要回萧家住着,不过那也是好多年以后的事了,谁知道会变成什么样,指不定那个时候董嫣都已经出嫁了,俩人再见面的机会等于零,这样一想她心中变松快了许多。 杜延云理了理萧怀素被风吹乱的发鬓,轻声道:“原本只是想让你们之间留个印象,将来也不至于……没想到别人早已经先入为主了,也罢,咱们家本也不用讨别家的好,路还长着,且走着看!”   ☆、第【40】章 解围 杜延云让奉喜去将杜延玉主仆给寻了回来。 青梅与红枣的手中各自都提着满满一篮子的梅花,杜延玉心情极好地上前挽了杜延云的手臂,撒娇道:“不是二姐说要走了,我还要再采上几株呢!” “贪多嚼不烂!” 杜延云嗔了杜延玉一眼,又道:“再说祖母与母亲还在等着咱们呢,总不好让长辈来催,这就回了吧!”说着又对萧怀素点了点头,几人便往回走去,倒是对刚才遇见董嫣的事情绝口不提。 采到了心心念念的绿萼,杜延玉心情大好,又问起了萧怀素下个月生日怎么过,“表妹是第一次在咱们家过生辰呢,不求过得有多奢华,到底不能简单了,要留个深刻的印象才好。” 萧怀素摆手道:“也不是什么大生,再说我又在孝中,随便过了就是。” “那可不行!” 杜延玉噘了嘴,又扯了扯杜延云的衣袖。 杜延云想了想,才道:“横竖还有些日子,不着急,咱们慢慢想就是。” 萧怀素笑了笑也没再说什么。 这座梅林原本是先皇为贵人所建,一般也只有京中世家名门的女眷前来观赏,很少有男子前来,再说山门那里又有武僧把守,知道有女眷在此也不会让男人乱闯。 可此刻就要接近山脚时,却听到山门那里传来一阵喧哗,大家不由都停住了脚步。 萧怀素她们眼下所处的位置隔着几丛树枝,又夹在拐角处,虽然看不见下面的情景,却能够听到声音。 杜延云微微皱眉,又遣了奉喜下去查探一番,吩咐道:“若是男子,请武僧师傅让他们暂且回避一下。” 奉喜点了点头领命而去。 几个人便立在这里不走了,萧怀素时而回望一下山顶,她是怕董嫣也带着丫环下来了,两厢撞见只怕又没什么好话。 杜延云捏了捏她的手以示安慰,可眼下没法子,若是山门那里男子多了,她们一众女眷确实不好就这样下去。 就算萧怀素与杜延玉没什么忌讳,可杜延云今年已是十岁的大姑娘了,被外男这样撞见名声恐会不好。 萧怀素也明白这一点,只有耐心等待着。 须臾,山脚下静了一些,奉喜也转了回来,面上带笑,向杜延云回复道:“小姐,如今山下已经没有人,咱们可以走了。” “刚才是怎么回事?” 杜延云点了点头,又带着两个妹妹往山下而去,奉喜便在一旁答道:“好似是安陆侯的世子要上山来采梅,被武僧师傅告知山上有女眷,可世子不依不饶地要往上走,师傅也不好拦着……不过恰巧景国公世子也来了,将安陆侯世子给拎走了,要不然还有好一阵闹腾呢!”说着还尤其看了萧怀素一眼,“景国公世子知道表小姐在这里,原本是想等着咱们下山的,可知道小姐也在,所以就回避了……” 杜延云脚步一顿,眸中光芒连闪,唇角不自觉地微扬,“竟是景国公世子么?” “是世子爷啊!”杜延玉也恍然大悟,转头对着萧怀素挤了挤眼,“就是那个送表妹礼物的世子爷!” “应该是顾二哥吧!” 萧怀素笑着点头,心里却无奈地一叹,怎么哪里都碰得到这位世子,他真是悠闲得很,又想到安陆侯世子,不由向杜延云问道:“二姐,安陆侯世子又是谁,顾二哥这样将人给拎走了,不知道会不会……” 杜延云便捂唇笑了笑,“无碍的,安陆侯世子是他表弟,这亲戚关系一重一重的,你慢慢也就知道了……”顿了顿脸颊上无端飞上一抹红晕,“他倒是懂礼,今日也真是巧了……”余音袅袅回味,竟然透出股小女儿的娇俏。 杜延玉在往下张望并没有察觉出杜延云的异样,萧怀素却听得分明,不由诧异地看了杜延云一眼,这是还没见着面呢,就起了心思?顾清扬真有那么好吗? 回到厢房,杜老夫人已经午歇了一会儿,此刻正精神奕奕地喝着茶水,王氏见到几人不由笑开了,“刚才景国公世子才来拜见了老夫人,没想到转眼你们便回了。”说着便招手唤了杜延云过来,问起刚才的事。 杜延云眼波一转,笑道:“是安陆侯世子想要硬闯后山,被景国公世子给劝住了,倒是给咱们解了围。” 杜老夫人抿了口茶水,将茶蛊往桌上一顿,难得中肯地赞许了一句,“他年纪虽轻,办事却是周到细致。” “谁说不是?” 王氏笑着点头,又转向几人道:“那安陆侯世子却是个小霸王,亏得你们没遇到他,他可是什么都敢做的。” 杜延云自然也听过安陆侯世子的名声,也赞同地点了点头。 这一问一答之间,萧怀素倒是留意到了王氏母女的眼神交流,甚至俩人交握的手都紧了几分,也不知道在暗暗传递着什么信息。 不过也是她观察得太细致了,不管王氏母女有什么打算,又与她何干呢? 想到这里,萧怀素不禁失笑,又见着杜延玉已经捧了采的梅花到杜老夫人跟前献宝,便也跟着上前凑趣。 不一会儿小沙弥便来回禀说是杜伯姝的牌位已经刻好上了红漆,眼下正摆在大雄宝殿后的供奉堂里,请杜老夫人一行前去过目。 看过之后杜老夫人满意地点了头,众人也打铁趁热地上了这第一柱香,这一天的事情便算是办完了。 离开大相国寺时,萧怀素与杜延玉上了杜老夫人的马车,王氏则与女儿杜延云单独坐了一辆车。 屏退了左右,王氏这才拉着杜延云的手拍了拍,轻声问道:“有没有见着人?” 杜延云脸上一红,有些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隔着树丛呢,再说人在山脚下,哪里看得真切。” 王氏听了抿唇一笑,“这也不着急,总有机会的……”顿了顿,见女儿一脸娇羞的模样,又说了一句,“横竖样貌是不差的,人品行事你也见过了,倒是真的好!” 杜延云含羞带怯地依进了王氏的怀里撒娇道:“八字还没一撇呢,母亲操心得太早!” 王氏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女儿的乌发,轻声感叹道:“母亲会为你作主的,不管……”后面的半句话断在了王氏的舌间,杜延云也没有听清,只是心中对顾清扬的好感又隐隐地往上攀了一分。   ☆、第【41】章 赴宴 到了三月里各家的赏花宴、喜宴、寿宴、满月宴争相登场,王氏也开始忙碌了起来,带着杜延云踏足各种社交场合。 杜老夫人惯不爱这些热闹,能推得也就推了,反正有王氏出面应酬她倒是放心的。 杜延玉年纪还小便也没有跟去,留在府里与正在孝中的萧怀素做伴。 这一日是景国公府的老夫人祝寿,王氏早早地便带着杜延云来向杜老夫人辞行,萧怀素本就待在一边,自然将俩人这一身刻意的妆扮看了个分明。 王氏端庄持重,穿了一身浅蓝色银纹素绣的对襟褙子,头上插着明晃晃的衔凤珠钗,贵气却又不显奢华。 杜延云则穿了一身玫红色绣浅金色莲花纹的撒花窄袖褙子,绛紫色挑线缂丝长裙拖曳在地,随着她的行走闪出淡淡的光华,头上挑了同心髻,垂下水晶缨络,她的皮肤本就白皙,这么一打扮更显得光彩照人,渐渐显出少女明媚的风姿。 杜老夫人目光一闪,却还是点头赞许道:“是该穿得这样喜气,今日我去不了,你便帮我向顾老夫人告个罪!” 杜顾两家交情不深,但听说顾老夫人是个极其讲究的老太太,杜老夫人自问和这样的人也说不到一块,索性便推了去,由王氏出面更好。 王氏笑着应了一声是,又向着杜老夫人行了礼,这才带着杜延云退了下去。 杜老夫人轻轻叹了一口气,目光转向了萧怀素,有些无奈道:“丫头,你舅母这般看重顾家,那心思可都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了,可让我说什么才好?” 萧怀素心思一转,便明白杜老夫人说的是什么,只笑道:“外祖母这是操心过甚,儿孙自有儿孙福,其实我看世子爷也不是不好……”顿了顿,见杜老夫人竖耳在听,便又接着道:“连外祖父都对他有几分赏识,将来就算再不济,想必也能护得一家妻儿老小!” 自从那一日顾清扬与杜老太爷对弈后,得空了倒是不时地跑来杜家做客,也到内院拜见过杜老夫人一次,可那次王氏与杜延云却是不在家中,但大多数时候他都只是呆在外院,萧怀素倒是见过他几次。 “你这丫头倒是想得深远!” 杜老夫人听了这话倒是笑着搂了萧怀素在怀中,“可不是得了你外祖父点拨,这脑袋着实也开窍了,”说罢又有些惋惜,“这话我也只与你说,若是同玉姐儿讲,只怕她是半点听不明白!” 萧怀素抿唇笑了笑,“其实我也挺羡慕三表姐的,万事不愁,无忧无虑的。” 杜老夫人扯了扯唇角却没再说话,只是眸色深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午膳后小睡了一会儿,杜延玉便来找萧怀素,青梅还捧了个黑漆木的雕花匣子,也不知道里面放了些什么。 俩人窝在临窗的炕头上,杜延玉这才神秘地打开了黑匣子,竟然是满满的珠翠头花,屋内顿时一片光华流溢。 萧怀素细看了一阵,又觉得这像是被人改过的,样式有些奇特,再看杜延玉时,她已是得意地仰起了小脸,“漂亮吧,这是开年新得的头饰,我改了好几样,你看合不合用,尽管挑些就是。”倒是很大方地将匣子推到了萧怀素跟前。 萧怀素随手捻了一只蝴蝶发簪,是觉得有些眼熟。 按着春季里的份例她也得了好些头饰和衣服,只是她在孝期,这些鲜亮的东西都不大用得上,看过一眼后便让秋灵收着了。 此刻看着手中的蝴蝶发簪,她总觉得有哪个地方不一样了,但一时半会却又说不上来,还是杜延玉笑着指给她看,“这里,蝴蝶的翅膀上我加了些亮片,有没有觉得更闪耀了些,”说着兴奋地拿在手中给萧怀素演示,“还有那触角我觉得碍事,将金丝给弯了起来,是不是很别致?” 萧怀素点了点头,这才笑道:“是觉得有哪里不一样了,倒是没想到三表姐这样手巧。” 杜延玉甜甜一笑,“若是表妹以后对首饰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尽管来找我,”说着左右看了一眼,又依在萧怀素耳边悄声道:“眼下虽然在学着刺绣了,可我最喜欢的还是捣弄首饰……” 萧怀素了然一笑,杜家兄妹好似都有些特别的爱好,其实她觉得这样挺好。 人虽然活在规矩里,但若是能够保有自己的本心,将来回忆起来也会觉得甜丝丝的。 俩姐妹又笑闹了一阵,眼见着时辰到了,萧怀素便去了小佛堂里听杜老夫人念经,顺带抄写一卷佛经,这几乎成为了每日的习惯,雷打不动。 晚膳后王氏与杜延云才从景国公府归来,看她们满面笑容,今日的宴会似乎很是顺心的模样。 王氏接过香菱递来的茶水略微润了润口,这才笑道:“婆母的话我可是带到了的,顾老夫人还问您的好呢,”说着有意无意地扫了杜延云一眼,唇角含笑,“国公夫人倒是拉着我的手说了好长一通,还夸奖云姐儿聪慧大方……又说到您这个月生辰,定要亲自上门祝贺一番!” 杜老夫人听了微微一怔,眉尖不觉蹙了起来,“我今年也不是大寿,原本也就是想着家里人聚聚,她怎么会知道的?” 王氏脸色一僵,面色显得略微有些不自然,“是媳妇嘴快,一不小心就说漏了嘴,”说罢又扫了萧怀素一眼,“这不想到婆母的生日与怀素只差一天,国公夫人听世子爷提起过怀素,便又向我问了一声,这一说就……都怪我!”说罢一脸歉然地看向杜老夫人。 “罢了罢了,”杜老夫人摆了摆手,看了王氏一眼,略微沉吟了一阵,这才斟酌道:“既然话都应下了,那你就想想怎么办吧,别太铺张了,就请些关系近的,你公公处在那个位置,别人无事还找不到机会给咱们送礼,若是消息传开了只怕不好。” 这话一说王氏不由红了脸,她自然是有自己的打算,正好景国公夫人看杜延云也是个好的,她就想着增进两家的关系,看看到时候能不能顺水推舟,彼此都留个念想在那里,将来到了说亲的时候也好开口。   ☆、第【42】章 寿宴 听出杜老夫人口气不佳,杜延云赶忙上前笑着陪罪,“也是景国公夫人看重表妹,又听了世子爷与顾五哥提起,原本还想着见上一面,”又看了一眼萧怀素,“知道表妹正在孝中,不便参加宴席,这不也借着您老过生辰这个由头想来咱们家里瞧瞧,您就别生气了!”说罢还轻轻摇了摇杜老夫人的衣袖,一脸撒娇的模样。 看着孙女曲意讨好,又想着她平日里素来是个乖巧懂事的,杜老夫人心下一软,唇角便挂起了淡淡的笑容,瞥了王氏一眼,这才道:“就你会说话,人说女儿是娘的贴心小棉袄,这话果然不差。”顿了顿又道:“眼下时辰已经不早了,你们母女俩在外一天,也回去梳洗了早些歇着吧!” 王氏这才起身告辞,拉着杜延云便离去了。 杜老夫人招了萧怀素过来,将她左右看了看,“你这小人就那么招人喜欢,连国公夫人听说了你都想巴巴地见一面!” 虽然萧怀素有些不乐意王氏母女都拿她作由头,但既然话已经说到这里,想着王氏平日里对她的好,她也不能驳了她们的面子,只笑着打趣道:“这哪里是觉得怀素好啊,分明是看在外祖父与外祖母的面子上,知道你们怜惜怀素,别人便也高看一眼罢了。” “你这丫头!” 杜老夫人点了点萧怀素的额头,又拉了她在怀中轻轻拍了拍,“我的怀素哪里都好,不管别人高看还是低看,你都是外祖母捧在手心里的宝!” 萧怀素听了鼻头微酸,只静静地伏在杜老夫人的肩头,祖孙俩个一时静默无言。 到了第二日,王氏果然开始张罗起了杜老夫人的寿宴,府里的布置渐渐地焕然一新,红的绿的充满了喜气,请戏班,安排时兴的菜色,连对府里丫环下人的训导都严上了几分。 萧怀素看在眼里心中也是微微诧异,这哪里只是摆个寿宴,就算是接待皇亲国戚也算不得差了。 不过想想,景国公府还真是皇亲,就连安陆侯府听说也有位在宫中的太妃娘娘。 虽然杜老夫人不愿意铺张,但王氏却不能不细致周到,不能请了这个落了那个,再说都是汴京城中有脸面的大户,她也怕背后有人说道,索性该请的都请了,品级果真太低又不在亲朋之列的便被略过了。 三月二十二这天杜府门前早早地便排起了长队,好在大管家杜鹤得了吩咐提早作了安排,马车倒是有条不紊地停进了车棚里。 男客们由得杜家兄弟招待应酬,女客们则坐了软轿抬进了二门。 在这样热闹的日子,萧怀素早便回避到了自己的小跨院里,任外面锣鼓喧天,她倒是能静下心来对着字帖一页一页地描着红。 秋灵看在眼里已是见惯不惊,端了杯杏仁茶摆到萧怀素跟前,轻声道:“表小姐趁热喝,凉了味便不好了。” 萧怀素嗯了一声,人却是未动,直到描完这一页最后一个字,这才搁下了笔来。 端起杏仁茶抿了一口,又四处扫了一眼,笑道:“代儿与巧儿去趁热闹了?” 秋灵笑着应了声是,“奴婢看她们呆在屋里也静不下来,索性就打发了她们去瞧瞧热闹,回头也好与表小姐说道,”顿了顿见萧怀素脸上没什么异样,这才接着道:“奴婢估摸着时辰厨房里熬的药膳也快好了,便让小菊去领了来。” 萧怀素伸了伸胳膊站了起来,今日描的字帖差不多了,她的字迹也从最初的东倒西歪到中规中矩,不出半年该能写出自己的风格。 那头杜延玉遣了红枣来问萧怀素,她此刻就在杜老夫人屋里呆着呢,到底什么时候才给老夫人拜寿送礼,因着俩人礼物是一同准备的,自然也要一同拿出来,虽然不贵重,但到底是份心意。 萧怀素想了想才道:“眼下前面那么热闹,大舅母招呼众位夫人和小姐都忙不过来,外祖母那边必定也少不了人,不如等晚些时候,宾客散了咱们再单独去一次!” 红枣听了萧怀素所说也觉得在理,便回去复命了。 不过小菊的药膳还没有领回来,巧儿倒是率先奔回了小跨院里,对着萧怀素蹲身行了一礼,站起来便道:“表小姐,老夫人叫您去她屋里走一趟。” “是怎么回事?” 相对于巧儿的急切,萧怀素倒是不慌不忙,再说大概是个什么事她心里也有成算。 巧儿这才回道:“是景国公夫人来了,到了老夫人屋里坐了一会儿便说想要见见您,老夫人允了,香菱姐姐便让奴婢回来请表小姐过去。” 萧怀素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身素白的衣裙,略一思忖便转头对秋灵吩咐道:“到底是外祖母的寿辰,我这样穿着过去也不好,前些日子大舅母不是让人给我做了一身月牙白镶银红边的短褥,再配上那条裙角绣了红梅的月华裙,虽然素净,也算沾了些喜色,再摘了头上白绢花,给我重新梳个简单的发式。” 秋灵应了一声,巧儿也留下来一同给萧怀素梳妆打扮。 萧怀素想了想,又让秋灵将送给杜老夫人的寿礼带上,主仆几个这才一起向杜老夫人的正屋而去。 春日里百花盛开,经过一冬的萧条,此刻正是争艳之时,萧怀素一路穿花拂柳,倒是见着了好几处美景,忍不住驻足观赏了一会儿。 巧儿便在一旁笑道:“昨日看着这迎春花还是花苞呢,今日却是次第开了好些,定是老夫人福星高照,连花儿都赶着来祝寿呢!” 萧怀素抿唇一笑,看了巧儿一眼,“你这张巧嘴真是对得起你的名字,今日在正屋那厢没少领赏钱吧!” 巧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两手捏着衣角,“果然什么都瞒不过表小姐,今儿个老夫人赏了好些银锞子呢,奴婢与代儿都得了几个。”说着偷偷地瞄了一眼萧怀素,一脸怕她怪罪的模样。 “那敢情好!” 萧怀素唇角微勾,转身便拉了秋灵的手,“走,咱们也去讨个好彩头!”   ☆、第【43】章 低头 萧怀素到了杜老夫人的屋中便见到两个不认识的妇人正坐在一旁,看眉眼竟然还有些相似,她心中生疑,还是不动声色地对老夫人蹲身行礼,这才笑着站了起来,“怀素来给外祖母拜寿了,祝外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说着对坐在一旁的杜延玉眨了眨眼。 杜延玉会过意来,立马下了罗汉床与萧怀素比肩而站,脆生生地道:“祖母,我与表妹合送了您一份礼物,您可不许笑话咱们!” “喔,还有这事?” 杜老夫人显见得有些吃惊,不过今日她心情还好,穿着一身宝蓝色万寿团福子礼袍端正地坐在那里,一看就有寿星的架式。 萧怀素便笑着让秋灵将盖着一方红色丝绢的物什给抱了上来,香菱快步上前俩人一左一右地抬着。 萧怀素与杜延玉对视一眼,一起将丝绢给揭了开来。 这赫然是一幅松鹤延年的插屏,两只白鹤停靠在松柏上,互相依偎,天边一轮红日,日正当中,照得松柏上的银针根根挺立纤毫毕现。 这绣工尚显得生疏了些,可画却是极其生动,特别是配色上红绿相彰,倒是充满了一派喜气。 “两位小姐真是心灵手巧,我都羡慕老夫人有这样可爱的孙女呢!” 那个着一身水蓝色绣白玉兰撒花衣的妇人当先便笑了起来,她身下一条绢纱金丝长裙静静铺阵在两侧,鸦青色的发挽成芙蓉归云髻,髻上斜插着两股金凤珠钗,与杜老夫人那一身宝蓝色正服的华丽相比,她却是多了几分柔美婉约。 另一位妇人神情间便要显得严肃了几分,她着一袭姜黄色蔓罗蜀锦衣裙,对襟与袖缘绣着牡丹花瓣,神情有些孤傲,端庄的瑶台髻上插一支三尾挂珠金凤钗,凤尾采用镂空雕饰,绕了几股青丝在内,倒是有些别出心裁的高调。 杜老夫人让香菱将插屏放在罗汉床上的酸枝梨木小方几上,还来不及细细欣赏,便又指了萧怀素道:“还不快见过景国公夫人与安陆侯夫人!” 萧怀素目光一闪,心中疑惑顿解,这两位是姐妹来着怪不得如此相像,又赶忙上前来蹲身行礼,“怀素见过两位夫人!” 景国公夫人便是穿那一身水蓝色衣裙的妇人,她笑着拉了萧怀素起身,见小姑娘衣着打扮在素净中又不乏喜色,倒是贴合带孝的身份,又没有冲撞了寿星的忌讳,心中便不禁暗暗点头。 怪不得顾清扬将她夸上了天,虽然年纪尚小,但确实是个懂事的。 “常听清扬提起你,”景国公夫人拍了拍萧怀素的手,笑容亲切,“今日一见,果真是个聪慧乖巧的孩子!”说话之间便从身后丫环手中取过了一个绣着墨碟穿花的银红色荷包塞到了她的手中,“家里打的小金鱼,你凑和着玩!” “谢过国公夫人,倒是顾二哥谬赞了。” 萧怀素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眉眼,一副害羞的模样。 景国公夫人表示了,安陆侯夫人自然不好什么也不做,随意夸赞了萧怀素两句,便给了她一个豆青色绣着喜鹊登梅的荷包。 萧怀素接过后一一道了谢,转身便交到了秋灵手中让她收着,这才站回了杜老夫人身边,与杜延玉一左一右地站着仿若两个玉雕娃娃似的。 杜老夫人左右看了看,忍不住唇角就笑开了,“两个孩子听话懂事又有孝心,我老婆子心里高兴,回头都有赏!” 萧怀素与杜延玉相视一笑,都笑咪咪地向杜老夫人道谢。 景国公夫人在一旁不无羡慕地道:“咱们家就只有几个猴小子,婆母还经常在我跟前念叨着,若是有老夫人这般好福气,她是睡着都要笑醒了!” 杜老夫人端然地笑着,想来景国公夫人这话听来很是受用,不免又回夸了几句,“世子爷与顾五公子不也是一表人才,国公夫人也是好福气!” 景国公夫人眉角一扬,眸中都多了几分神采,“您可别夸他们,这两小子就是经不住夸,前些日子听说阁老大人教导了清扬几句,这小子回府后都规矩了许多,我还没向他老人家道谢呢!” 杜老夫人目光一闪,倒是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 景国公夫人便瞄了安陆侯夫人一眼,暗恼她是个闷葫芦,还摆出这份高傲的模样给谁看?! 如今的杜家何等清贵,自有人上赶着巴结,虽然没有功勋名头,但比起他们这些人家,在皇上跟前可是更有脸面。 可安陆侯夫人不说话她又不好硬逼着,只得自己圆了话说,“前些日子见到了你们家二小姐,那模样可真是标致,人美嘴也甜,我就说杜家的家教可是别人家比不上的,说起教养闺女,这在汴京城里可是头一份!” 好话谁不爱听,杜老夫人虽然对安陆侯夫人有些不喜,但对上景国公夫人的笑脸自然也就顺势点了点头,“我倒不是夸奖自家孙女,云姐儿确实是个懂事的,如今已经跟着她母亲学着管家,做起事来也是有模有样的。” “那可不是?!” 景国公夫人笑了笑,又说起前段日子杜家人到大相国寺上香,安陆侯世子石瑞琪差点冲撞了杜家几位小姐的事,不由歉然道:“瑞琪确实有些皮了,我也与他母亲说过,早知道那时候就把他与清扬一同送回舅舅家,也好磨砺磨砺性子,到底是汴京城里长大的,着实娇惯了……” 安陆侯夫人面上绷不住了,涨红了脸道:“是我教子无方,老夫人莫怪!”说罢又暗暗瞪了景国公夫人一眼,她只是不想就此服软罢了,没想到嫡姐却是下了套子让她往里钻。 “不过是小孩子不懂事罢了,侯爷夫人也别放在心上!” 杜老夫人大气地一笑而过,安陆侯夫人的面色倒是绷得更紧了,连垂在膝上的手指都无意识地收紧了一些。 萧怀素看在眼里,心中不由暗暗发笑。 她也明白今日这阵仗了,只怕景国公夫人说来看她是假,借着这个由头拉了安陆侯夫人一同来道个歉才是真的。 只是安陆侯夫人为人高傲了些,要她低头还当真不容易,眼下这般,只怕两姐妹回去后又有好一番说道了。   ☆、第【44】章 偶遇 办完了正事,景国公夫人自然便不想再久待,与杜老夫人告了辞,这才携了安陆侯夫人的手往夫人小姐们聚集的花厅而去。 萧怀素却是看得分明,那安陆侯夫人的眼睛都要瞪出来了,只景国公夫人还是那么气定神闲,只是这份气度便稳稳地压了她一头。 “祖母,您看什么呢?” 见杜老夫人久久没有收回视线,杜延玉不由好奇地摇了摇她的衣袖。 杜老夫人这才转了目光,笑道:“看有意思的人啊!” 萧怀素笑着上前给杜老夫人续了茶水,又道:“两位夫人是姐妹,也都嫁得好,难免自视甚高,外祖母不与她们计较倒是显得尤其大度。” “就你会说话!” 杜老夫人端起茶水润了润喉,在杜延玉好奇的目光中,这才清了嗓子道:“安陆侯世子是石家的独苗苗,从小就养得娇惯,就连在宫中的太妃娘娘都对他宠爱有佳,这样的小霸王谁不让他几分?虽说前些日子在景国公世子手里吃了亏,只怕自己还醒悟不了,你看看安陆侯夫人那股盛气凌人的模样,就知道她儿子和她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说到最后老夫人自个儿都笑了起来,这母子俩还真像是孩子脾性,她又和他们计较什么? 杜延玉这才恍然大悟,又有些后怕,“幸好那日没与安陆侯世子撞上,不然得要好一通闹腾!” 萧怀素拍了拍她的手,转而便说起了景国公夫人,“我看国公夫人倒是懂礼识趣,气度宜然,姐妹俩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竟然是这般不同。” 杜老夫人点了点头,“国公夫人是家中的嫡长女,你别看她现在略有些发福了,从前骑射可是一把好手,为人也是八面玲珑,她妹妹却是家中的幺女,自然要求就松散了些……” 杜老夫人话语到这里一顿,仿佛想起了什么,神情一时之间有些怔忡。 萧怀素略微一品话中之意也回过神来,她母亲杜伯姝不就是杜家的幺女么,从小受尽宠爱,虽然谈不上娇惯,但到底性子绵软了些,又识人不清,这才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 若是将杜伯姝像杜伯娴这样教养长大,那一切恐怕是大大地不同了。 “祖母怎么了?” 杜延玉有些焦急地向萧怀素比着口型,不知道为什么刚刚还好好的,此刻杜老夫人却是沉默不言,连周身的气息也变得低沉了起来,她很是担心。 萧怀素轻轻地摇了摇头,又拉着杜延玉退了几步,恭身道:“今儿个外祖母起得早,要不暂时进里屋歇息一阵,咱们就打扰外祖母了。”说着忙对香菱使了个眼色。 香菱会过意来,与香桃上前来扶了杜老夫人,老夫人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倒是真的举步往里屋而去。 俩人出了杜老夫人的正屋,萧怀素就要回自己的小跨院,却被杜延玉给一把拉住,一脸的期待和向往,“表妹既然已经出来了,咱们去前面看看吧,大伯母和二姐正忙着,今日过来了好些人呢!” 萧怀素略微微想了想,便点头道:“那就只是瞧瞧,你看我这身打扮,逢人只怕又要问起,我可不耐烦一直解释啊!” 杜延玉将她上下地看了一圈,这才笑道:“我看你今日穿得正好,一身清雅,又不是孝服,谁逮着你问个不停啊!” 萧怀素还要说什么,杜延玉已经拉着她向前走了,俩人穿过花园,又拐过几个廊道,直到站在一座石质拱桥上时已经听到不远处的水榭传来一阵咿咿呀呀的唱腔,婉转低回,一听就是昆曲的调门。 水榭那里人头攒动,穿花拂柳间尽是艳色多姿的衣裙,萧怀素不想再往前走,遂拉住了杜延玉的脚步,“就在这里看看也是一样的,三表姐若非要再去凑热闹,我可不依。” “好好,咱们就在这看看!” 杜延玉就怕萧怀素真的转身离去,留下她一人在这,赶忙应了下来。 俩姐妹就在桥上张望了一阵,也听不出个什么明堂,着实只是感受一下这份热闹。 约莫过了有一刻钟,杜延玉也觉得没趣,这便拉了萧怀素往回走,没想到转进花园那里却是碰到了迎面而来的杜伯严,在他身后还跟着一名少年。 萧怀素脚步顿时一滞,定晴一看原来这男子正是顾清扬! 他穿了一身缂丝长袍,颜色虽然素净,但衣料贵重,衬得他身形更见挺拔,玉冠束发,满身贵气,眉目间是说不出的俊朗洒脱。 此刻顾清扬也见着了萧怀素,唇角顿时便扬了起来。 “父亲!” 杜延玉最先回过神来,这才对着杜伯严行了一礼。 能被杜伯延这样领着进内院的,年纪又不大的少年必定是家里熟识的,可她又叫不出名字,不免有些好奇,心中暗自猜测着他的身份。 “四舅舅,你怎么把顾二哥给带了进来?” 萧怀素也上前给俩人见了礼,虽然她话语平静,可显见得已是有了一丝不满,今日内院里女眷扎堆,俩人这样闯进来也不怕冲撞了哪家的夫人小姐。 杜伯严愣了愣,随即拍了拍脑袋,有些歉然道:“哎哟,我倒是忘记了……不过清扬执意要来给母亲磕个头,我这也是不好拒绝……”说着转向了顾清扬对他使了个眼色,没想到自己一把年纪了,面对外甥女软钉子般的质问竟然有些应付不过来。 顾清扬笑了笑,一撩衣袍便行到了萧怀素跟前,略微蹲下一些才能与她平视,眸中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今日是老夫人寿辰,作为晚辈自然该来给她老人家磕个头祝贺一番,萧三世妹觉得我这样做错了吗?” “错是没错,”萧怀素瘪了瘪嘴,嗓音平平,“只是内院里女眷众多,顾二哥还是不要到处走得好,再说眼下祖母正在歇息,你只怕见不到她!” “这……” 顾清扬愣了愣,心情倒是没有变坏,反倒因着萧怀素这一番犀利的回话而变得愉悦了起来,这丫头真是什么时候都让人觉得很有意思。 杜伯严想了想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先出去吧!” 顾清扬眸中的惋惜一闪而逝,正待站起身来,却隐约瞄见一旁的青石小道上正走来了两个人影,当先的丫环拂开了花枝,便露出少女鸦青色的头顶,她的目光略微低垂,发髻上一颗南珠玉润光华,隐有淡紫色的宝光流转其间,待她抬起头来,俩相一对视,彼此都怔住了。   ☆、第【45】章 心思 杜延云是从水榭那方过来的,而王氏则留着在那里招待来客,她原本也与几个小姐凑在一起聊天,不过茶水不小心溅湿了裙摆她正打算回自己院子里换上一件,没想到单独走了小道过来,竟然还碰到了人。 只是目光一闪,杜延云心里已经有了几许猜测,正待退回,那厢杜延玉已经出声唤道:“二姐!” 杜延云脚步一滞,见众人的目光都望了过来,心下又是羞怯又是为难,身后的奉喜也轻唤了一声,“小姐……”犹豫着要不要过去。 “既然已经遇到了,总不好就当作没看见。” 杜延云轻轻咬了咬唇,又理了理衣裙遮住了裙角的茶渍,这才一挺胸脯,落落大方地从青石小道上步了出来。 到得跟前,便向杜伯严行了一礼:“四伯父!”又转向萧怀素与杜延玉,亲切道:“今儿个忙得一直没见到你们俩,没想到竟是躲这里偷闲来了!” 杜延玉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原本想要上前与杜延云亲昵一番,又见着杜伯严在场,那步子到底没有迈动,就在萧怀素身边与她拉起了手。 “二表姐!” 萧怀素含笑看向杜延云,她一直知道杜延云长得俏丽温婉,那种如水的娴静是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别看她小小年纪,行事却是大方妥帖,真是人人夸赞,寻不出一丁点错来。 可此刻……饶是杜延云已经足够谨慎,萧怀素还是发现了她的紧张,尤其是她握着指尖的手竟然在隐隐发颤,目光好似注视着对方,却又微微垂下,特意避开了顾清扬。 “云姐儿,这是景国公世子,”杜伯严好似也觉得有些唐突了,不由轻咳一声为彼此作了介绍,也讲明了顾清扬出现在这里的缘由,“原本他是要去给母亲拜寿的,没想到母亲眼下正歇着,咱们这就出去了。” “原来是顾二哥!” 杜延云这才对着顾清扬盈盈一福身,她刻意回避了世子爷这个称呼也是在无形间拉近彼此的距离,低眉敛目,唇角含着清浅的笑容,在抬头时目光不过一触及分,极有闺阁女子的大方矜持。 “杜二世妹,有礼了!” 顾清扬也极为潇洒地对着杜延云拱了拱手,态度亲切随和,倒是没有意想中的尴尬。 杜延云便在心里微微松了口气,不经意间目光又是一瞥而过。 原来顾清扬就是长得这般模样,他的眉眼很高,双目有神,五官俊雅,人也是极懂礼貌的……没想到错打错着,俩人竟然就这样见了一面 杜延云想着想着,心底忍不住泛起丝丝甜蜜的欢喜来。 竟然彼此已经见过礼了,好在两家也算是世交,该避讳的避讳,实在避讳不了的也就大方地认个脸熟,杜伯严便又与杜延云交待了几句,让她带着两个妹妹先行回去,这才与顾清扬调转了头往外院而去。 不过刚迈开脚步,顾清扬又回过头来唤住了萧怀素,对她的笑容就要随性了许多,“萧三世妹,回头去你外祖母那里看看,她老人家若是醒了,让人来前院传个话,这头我可是一定要磕的!” “知道了!” 萧怀素应了一声,对着顾清扬扮了个鬼脸,一脸嫌弃道:“就你多话!” 顾清扬倒不以为忤,不仅对萧怀素的小脾气表现出了极大的宽容,唇角的笑容反倒缓缓拉深。 杜延玉好奇地眨了眨眼,虽然杜伯严也将她介绍给了顾清扬认识,可这位世子爷对她可没有对萧怀素这般亲昵呢。 杜延云目光微微一闪,又垂下了头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杜伯严倒是早知道俩人相熟,不过此刻听着这话也不免笑出声来,只瞪了萧怀素一眼,佯装训斥,“怀素不可没大没小!” “是,四舅舅!” 萧怀素立马老实地站直了,又对着杜伯严甜甜一笑,倒让他颇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又扫了杜延玉一眼,这才转头揽了顾清扬便走。 萧怀素还在身后对着他们挥了挥手,热情地送客,“四舅舅慢走,顾二哥慢走!” 杜延玉一脸羡慕地挽了萧怀素的手,“就你和他们相熟,连父亲也好似对你特别亲近呢!”话语里竟是冒出了一丝酸味。 萧怀素转头捏了捏杜延玉的鼻头,“三表姐尽乱说,四舅舅可疼你了,就是你一看到他就变得不爱说话了,这样可不好!” 杜延玉听了这话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头牵着衣摆也不再说话。 这一路往回走,杜延云显然地已经有了几分心事,就连杜延玉在一旁叽叽喳喳地说着顾清扬的好话她也没有听进几分。 萧怀素看在眼里只作不知,杜延云今年虚岁十一,在这个时代也算是个大姑娘了,她的心思到底是如何的还真不好猜。 杜延玉玩得乏了,杜延云便先将她送了回去,让丫环安置着歇息,转身这才牵了萧怀素的手往杜老夫人的院子而去。 “看情形表妹倒是比咱们都熟悉顾二哥!” 萧怀素还在心里琢磨着杜延云会什么时候开口,这话便来了,她趁势扭了扭自己被抓得发红的小手,有些委屈道:“二表姐,怀素手疼!” 杜延云回过味来,却是不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竟然加大了力道,此刻见着那只白皙的小手印出了几条红痕,脸色顿时一变,又拉了萧怀素的手在嘴边吹了吹,“疼不疼?是二表姐不小心,我……” “倒不是很疼!” 萧怀素咬了咬唇,一张小脸分明写满了忍耐,那是绝对的口不对心。 杜延云便更觉得愧疚了,只蹲下身来揽住了萧怀素轻轻拍了拍,“是二表姐的错,表妹别往心里去!” 萧怀素摇了摇头,咬了咬唇,有些迟疑道:“二表姐这是怎么了?” “我……” 杜延云张了张口,只觉出了一丝苦味,她怎么和一个小孩子计较起来,看着那张稚嫩中含着关切的眼神,她更有种无地自容地感觉,只含糊地将这个话题给略过了。 萧怀素看了一眼杜延云,径直道:“我也不过是在外祖父那里学画练字时见过顾二哥几面,我觉得他也说不上有多好,惯会欺负人的,二表姐别被他那张脸给骗了!” 一副小大人的口吻倒是将杜延云给逗乐了,姐妹俩先前的那一点无言尴尬也随即烟消云散。   ☆、第【46】章 礼物 杜延云问出这样的话来,萧怀素便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自然就顺着说了下去。 不过杜延云真是多虑了,她眼下才四岁呢,顾清扬长了她十岁有余,这样的两个人之间能发生什么事呢? 只怕杜延云也想到了这个可能,不禁失笑,又抚了抚萧怀素柔嫩的脸颊,“表妹真是慧黠,难怪大家都喜欢你!” 萧怀素眨了眨眼,唇角泛起了笑容。 杜延云将萧怀素送回了杜老夫人那里,老夫人还在歇息着,她便也没有打扰,只嘱咐了香桃等老夫人醒了后派人到外院给景国公世子报个信,这便回自个儿院里换衣服去了。 萧怀素回到小跨院时,小菊提着食盒也正好跨进院门。 秋灵便有些惊讶道:“这可是表小姐的药膳,怎么这个时候才做好?” 小菊抹了把头上的细汗,鼻尖的水珠子可还挂着,萧怀素拿了帕子给她擦了擦,又左右看了一眼,轻声道:“回屋再说!” 几个丫环遂不再说话,跟着萧怀素进了屋去。 代儿与巧儿守在门外,小菊将食盒搁在桌上,这才揭开了盒盖,盛了一碗乌鸡百果汤放在萧怀素面前,又取了根细白的汤勺放进碗里,“小姐趁热喝了吧!” 萧怀素手持着汤勺轻轻搅动了,半晌才吃了一小口,这才抬头看了一眼小菊,面色平静,甚至唇角还带着丝丝笑意,“这汤是你熬的?” 火侯不对,虽然清香扑鼻,但汤水却有些腻味了,连乌鸡肉也炖过了头,肉质绵软有些嚼不动。 小菊一下便红了脸,吱吱唔唔道:“今日老夫人寿辰,厨房里有些忙不过来,所以奴婢就……” “这怎么可能?” 秋灵有些不信,“平日里专门有人顾着表小姐的药膳,这可是大夫人吩咐过的,他们如何敢怠慢?!” 萧怀素摆了摆手,又看了两个丫环一眼,继续低头吃着,直至把这一碗汤肉都吃了个干净,这才搁了汤勺,还笑着夸奖了小菊一句,“你有这个心是不错的,不过这手艺今后还要多练练。” 小菊红着脸低声应了声“是”。 萧怀素复又转向了秋灵,“今日外祖母寿辰,来往的宾客又那么多,自然得先顾着客人,咱们自己人偶尔疏忽一下也没什么,不用这般计较。” 秋灵咬了咬唇,却还是点了头。 表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她不过是有些气不过罢了,谁知道厨房那头是故意怠慢,还是偶尔的疏忽,这里面的弯弯肠子多了去,表小姐不在意,她却不能不往深里想。 * 杜老夫人最后还是被王氏给请了出来,又点了一出《牡丹亭》和《长生殿》,大家听得津津有味,夫人小姐们又在周围凑趣,倒是宾主尽欢, 临到末了,曲终人散,客走主安,王氏这才松了口气,又带了杜延云到杜老夫人屋里坐坐,见到老夫人正对着炕桌上的插屏爱不释手,不由笑道:“这是哪家送来的贺礼不成,媳妇也来凑个趣!”说罢便也走近了细看。 “还能是哪家?” 杜老夫人笑着摆了摆手,目光却专注地投在插屏上,“这画样是怀素描的,至于这绣工嘛,玉姐儿勾出了大概,剩下的大概是手下的丫环帮着绣完的,不过她们有这份心意,倒已经很是难得了。” 王氏有些诧异,又将这插屏看仔细了些,不由叹道:“怀素果真是个聪慧的,这才跟着老太爷学了多久的画,竟然都有这般造诣了!” 杜延玉的绣功也不过正处在起步的水平,能大致地勾画出来已是不易,更别说这配色,想来还是得了别人的指点。 材延云在一帮看了不由跟着笑道:“被祖母这一说,孙女做的东西都有些不好意思拿出手了。”虽然这样说着,她还是从奉春手中捧过了雕花漆木的黑匣子递给了杜老夫人。 “几个孙女做的我都喜欢!” 杜老夫人笑着接过了黑匣子,打开一看,竟是一条墨绿色贡缎抹额,抹额上绣着蝙蝠纹,绣工就要精致了许多,正中还镶了一颗和田玉石,玉质温润,触手清凉,老夫人不由连连点头,“云姐儿的绣功越来越好了,这个我也喜欢!” 杜老夫人笑着让香菱将黑匣子给收了起来,又说起杜延昭与杜延意送来的东西,“昭哥儿给我写了幅字,我看着还不错,回头便让香桃给裱起来挂着,意哥儿倒是讨喜,给我雕了个百寿图,这孩子有心意,雕得也确实是好啊!”说着竟是有了几分感慨。 王氏赶忙道:“意哥儿平日里就爱捣弄这些,我已经说过他许多次了,万不能误了学业!” 杜老夫人便抿了抿唇角,眸中的笑意有些意味不明,“那你看看他眼下课业上是不是长进了?” “这……” 王氏咬了咬唇,自己的儿子自己最清楚,杜延意这性子是一读起书来就犯困,真不知道该拿他如何是好。 杜延云见王氏为难,不由接口道:“祖母,二哥眼下不懂事,慢慢地知事了也就知道用功了。” “话是这个理。” 杜老夫人轻声叹了一句,“可我看他志向就不在这上面啊!” 王氏母女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半晌,才听得杜老夫人又开口道:“那日怀素倒是和我说起这事,意哥儿有这些手艺爱好也不算是坏事,若是他真的……他真的在课业上不成,凭着他这份手艺,以后指不定进了工部还能有一番作为!” 王氏听了不禁眼前一亮,在这事上她的确有些钻牛角尖了,没想到一个胡同堵死了,另一个胡同却还通着,她差点就没有拐过这道弯来。 就算杜延意科考不成,凭着杜、王两家的本事,难道还不能将杜延意弄个捐生安插到工部去当差,这孩子本事是有的,就差一个发挥的地方。 杜家如今已是鲜花着锦之势,她也不求儿子将来有多显达,有个正经差事做着,差不离也就行了。 杜延云眼珠子一转,也抚掌轻笑,“还是祖母想得通透!”心中却是有些感激萧怀素的,若不是她在杜老夫人跟前进言,只怕老人家也不会想到这事。 若是今后杜延意真能够一展所长,她也在心里为哥哥高兴!   ☆、第【47】章 庆生 王氏回去和杜伯温商量了一晚,第二日又去到杜老太爷跟前讨主意。 显见的,昨儿个夜里杜老夫人也将这事和老太爷说了,夫妻俩也是同声同气,杜延意的事情也就落定了。 王氏将杜延意叫到了跟前,好好敲打了一番,这才告诉了他这个好消息,又不免多念叨两句,“虽说今后学业不是主攻,但到底也不能落下太多,别以为工部的人都是闷葫芦,那些人不过专在技艺上,那也是个顶个地精湛,若真去了那里,可不能给杜家丢了脸……” 杜延意回过味来,脸上涌过一阵狂喜,已是止不住惊呼了一声,扑到了王氏跟前,揽住母亲的腰久久都说不出话来。 从来没有见过儿子这般激动欢喜的模样,王氏不由眼眶微红,只抚着杜延意的肩膀,轻叹道:“从前没转过这道弯来,若不是你表妹在老夫人跟前提前,只怕我还要钻进死胡同里。” “母亲,谢谢您,真的谢谢您!” 杜延意一张脸上燃满了兴奋,那双眼都冒着晶光,“今后我一定好好学习,什么都不会落下,就算赶不上大哥,也绝对不会给杜家丢脸的。”顿了顿,想到了什么,又抚掌道:“回头我就去和表妹道谢,果真还是她最懂我!”说着转身就要走。 王氏忙拉住杜延意,嗔怪道:“我这话还没说完呢,走什么走!” 杜延意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脸颊红红的,“这不是激动的……” “既然事情已经说到这里了,你父亲也会帮你务色几个老师,专教杂学,建筑构造及至雕刻水利或许都会涉及,到时候你可要好生学,别辜负了大家对你的一片心意!” 王氏看向杜延意的目光不由和蔼了几分,没有被束缚住的鸟儿才能飞得更高,看到儿子神情激昂的模样,就算先前她还有几分犹豫,此刻也觉得一切都值得了。 萧怀素在小跨院里安然地吃着长寿面,杜延意已是不管不顾地闯了进来,见了面便笑嘻嘻地坐在她对面,只一双晶亮的眸子盯着她,什么都不说。 萧怀素咽下了口中嚼碎的面条,这才不解地看向杜延意,“二表哥这是碰到了什么喜事,这般开心?” “说了你都不信!” 杜延意自顾自地舀了一碗汤面就吃了起来,秋灵不由轻呼道:“二少爷,那是表小姐的长寿面!” 杜延意愣了愣,随即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竟是忘记了表妹今日生辰!” 萧怀素却是摆了摆手,笑咪咪地说道:“没事的,二表哥吃就是了,长寿面就是个图个意头,再说那么大一碗我也吃不完,眼下分食了两小碗,我觉得肚子都要挺起来了!” 杜延意便放下了筷子,站起身来正式地对着萧怀素拱手一揖,“这事还要多亏表妹,若不是表妹在祖母面前提了这事,如今母亲也不会让我改学杂学,今后我的兴趣终不会被掩没了,表妹,这都是多亏了你啊!”说着已经上前激动地握住了萧怀素的手。 萧怀素略微有些吃惊,不过转而便为杜延意高兴起来,又嗔他一眼道:“这哪里是我的功劳,也是外祖母他们看得长远,学什么不是学啊,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元,指不定咱们二表哥今后就能青出于蓝胜于蓝!” 这话很是受用,杜延意听得连连点头。 萧怀素却是眼波一转,又笑道:“竟然今儿个是我的生辰,二表哥就给我雕十幅象牙筷吧,我可要不同花形的,不准重样!” “那行,没问题!” 杜延意就拍了拍胸口,豪气道:“包在我身上了!” 俩人笑闹了一阵,不一会儿杜家三兄妹也陆续到了。 “看来二哥是知道这个好消息。” 杜延云笑眯眯地看向杜延意,略微一福身,“妹妹恭喜二哥心愿达成!” 杜延玉也跟着凑了趣,又借机讨要好东西,“二哥回头给我削个小白兔吧,要它自己会动的那种,就像我在你屋里见到过的那只小狗一般!” “都行都行!” 杜延意笑着一一应下,又看了一眼杜延昭状似不郁的面色,本能地缩了缩脖子,却被杜延昭一把提住了衣领,“好啊你,如今算是达成所愿了,今后学你自己喜欢的东西,若是还敢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看我不抽你!” “是,大哥!” 杜延意立马举手保证道:“若是我不上进,你就拿锥子扎我,拿皮鞭抽我,使了劲地揍我!” “这还费我力气呢,美得你了!” 杜延昭眼珠子一转,轻哼道:“到时候让你自己去跪那条鹅卵石小道,看哭不死你!”看着杜延意苦了一张脸的模样,自己眸中都不觉染了笑意。 几兄妹顿时笑成一片。 杜延昭又走到了萧怀素跟前,摇头感叹道:“果真是被表妹说准了,二弟还就走上了这条路。” 萧怀素吐了吐舌,“大表哥,这可不关我的事,是外祖母他们有远见!” “得了吧小丫头!” 杜延昭又好气又好笑,“若是中间没有你推波助澜,只怕也不能成事!”顿了顿从身上掏出一本书来,“这是颜真卿的手记,今后好好练着!” “谢谢大表哥!” 萧怀素眸中一喜,赶忙接过道了谢,又迫不及待地翻看了几页,只见这字体外松内紧,方严正大,朴拙雄浑,大气磅礴,既有书风中的气韵法度,又不为古法所束缚,仿佛突破了成规,果真是颜真卿的真迹。 见萧怀素爱不释手地捧在了怀里,杜延昭不由笑着点头,“颜真卿的楷书和行书历来大气,行篆籀之笔,化瘦硬为丰腴雄浑,结体宽博而气势恢宏,骨力遒劲而气概凛然,端庄雄伟,是书法美与人格美完美结合的典例,表妹可要好好研习!” 萧怀素笑着点头,杜延云与杜延玉便又奉上了自己的礼物,一个是鱼戏莲台的荷包,一个是双面花鸟的绣帕,倒都是自己亲手所作,虽然杜延玉的那方绣帕看起来尤其拙劣,萧怀素还是珍而重之地收下了。 杜延玉还在她耳边悄声道:“这绣帕是应应急,回头我做好了珠花给你换回来!” “不换,我觉得挺好!” 萧怀素笑咪咪地摇头,“今后三表姐每年都送我一方绣帕吧,这样一对比就知道你的绣功进步了没!” “表妹真讨厌!” 杜延玉立时便红了脸。 “这倒是好办法!” 杜延云捂唇一笑,又牵了萧怀素的手道:“原本是想要给你庆祝一番的,不过府里才刚摆了宴,晚上我让厨房开了席,就咱们兄妹几个一起吃上一顿乐呵乐呵!”   ☆、第【48】章 升迁 进了六月,天气日渐热了起来,娇阳似火,浓烈地炙烤着大地。 萧怀素坐在小桌案上习字,秋灵时不时地便拿丝帕沾沾她额角的细汗,劝道:“这大热的天,表小姐可别中暑了,要不等着下午时分端了冰盆来咱们再接着练?” 萧怀素握笔不动,稳稳地写了个“静”字,左右又看了一眼,觉得还行,目光这才转向了秋灵,“每个院里的冰炭都有定例,外祖父这里也不例外,横竖也就一会儿功夫,再坚持一下也就过了。” 两位老人家素来节俭,家风持正,惯不喜欢奢靡浪费,夏日里各院最早也是下午才能使上冰盆,长夜漫漫酷暑难耐,若是没有冰盆更是难过,所以早上受些热倒也没事。 “是。” 萧怀素这一说,秋灵便不再多言了。 表小姐的勤劳刻苦大家都看在眼里,不然短短半年间怎么会有如此大的进展,连从来不苟言笑的杜老太爷对她都多有夸赞,打从心底里喜爱疼宠着。 安安静静地写完了十篇大字,萧怀素依然是不急不躁的,刚刚搁了笔在铜盆里静过手之后便听到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杜伯严难掩义愤的声音也是廊道上响了起来,“萧家终究还是出头了,真正是让人生气!” 杜伯温儒雅清隽的声音接着响起,倒是带着他一惯的平和,“四弟,这点事就让你沉不住气了?怪不得父亲让你在翰林院养养心性,你这性子可还要多磨练啊!”说着已是轻声笑了起来。 “大哥,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杜伯严握了握拳头,显然还是很不解气,“萧家那两兄弟有什么本事,不过就是搭上了高邑县主,连大明公主都拉下脸来为他们讨了官职,做男人做到这份上,他们也不嫌丢人!” 杜伯温脚步一顿,笑容越发和煦,手中折扇轻点在杜伯严的肩头,“对啊,他们都不嫌丢人,你着什么急?”顿了顿又道:“这事还要听父亲怎么说。” 杜伯严想了想还是重重点了点头,“走吧,先去书房候着,父亲一会儿便回了。” 随着俩人越走越近,萧怀素将那对话也是听了个八九不离十,心下也是微微有些沉了沉,眼见书房门被人从外给推开,她这才不急不慢地带着秋灵上前行礼,“大舅舅,四舅舅!” “怀素也在啊!” 杜伯温一身淡青色的衣袍,气质儒雅,唇角含笑,虽然已经三十出头,却像一块美玉,历时亦久便亦发地温润。 “小丫头,当真是日日在你外祖父书房里练字呢!” 杜伯严笑着上前抱起了萧怀素,只觉得小女孩如猴一般轻灵,抱在身上都没啥重量。 “四舅舅,快放我下来,好热呢!” 萧怀素略微挣扎了一下,杜伯严便笑着将她放了下来,又牵了她的手道:“走,看看你今日练的如何了?”说着便走到桌案旁查看她今日写的大字。 萧怀素前世练的便是颜体,更别说如今还得了杜延昭大方的馈赠,细心研究了一阵也悟出了些自己的门道,虽然眼下她着重地控制了笔力,但到底也写得比一般小孩要强多了。 杜伯严在一旁看得连连点头,时不时地夸赞两句,又指出哪里的不足,萧怀素倒是在一旁仔仔细细地听着。 杜伯温随意地在交椅上一坐,便有小厮送来了茶水,他慢悠悠地抿了一口,这才笑道:“怀素本来就有悟性,别说这字了,我看在画上那也是天赋极佳的。” 萧怀素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大舅舅快别夸我了,再夸我,我都没地儿站去了!” 两兄弟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倒是将刚才的不郁消散了不少。 杜老太爷不一会儿也到了,萧怀素见他们有正事要谈,这便起身告辞了,行到廊下她刻意放缓了脚步,秋灵也知道她的心思便也安静地站在一旁,便听到杜老太爷略微带着点轻蔑与不屑的声音传了出来,“不过一个兰陵府同知,一个光禄寺寺丞,也值得你们这般重视?” 杜伯严到底有些沉不住气,急声道:“从前他们兄弟可没半分官身,如今却升到了五六品的官职,那可不是一步登天?!”话语里满满的不服,就像个孩子似的有股别扭劲。 “看来长兴侯不多时便要赴京任职了。” 杜伯温沉默了一阵,这才看向杜老太爷,“光禄寺倒不是个闲差事,油水也多,看来萧家倒是费了一番功夫……倒是将萧老三留在兰陵,看来是高邑县主的主意,算算日子,她也该临盆了……” 后面的声音渐渐飘散在空气中,萧怀素有些听不真切,眼见着不远处杜响正转过回廊向外书房而来,她也不好久待,这才带着秋灵快步离去。 秋灵默不作声地跟在萧怀素身后,眼见着自家小主子满满的心事,自然也不好开口问什么。 哪知道萧怀素的脚步却是一滞,竟是带着几分轻快地转过了身来,“若是大伯父要上京,指不定大姐二姐也要来的。” 萧怀素倒是给萧怀畅写过几封信,满满的童言稚语,小姑娘回信时也充满了喜悦和欢欣,还不时向她探听汴京城里好玩的去处,想必在那个时候萧家两兄弟的官职便有些眉目了。 “表小姐……” 秋灵有些欲言又止,又猜不透萧怀素的心思,刚刚听到萧家人任职的消息,明明还是沉着一张脸的,怎么转眼便换了明媚的笑容? “我没事的,”萧怀素摆了摆手,干笑了两声,“如今大伯父与……与我父亲都有了正经的官职,那对他们来说也是好事,县主倒的确有本事……”最后的笑声有些意味不明,秋灵却听出了其中的几许嘲讽。 “这些事总归轮不到咱们操心,上面还有舅舅和外祖父呢!” 萧怀素疾走几步,又像是想通了什么,脚下顿住了,拍拍手道:“走吧,眼下这个时辰外祖母该等着我用膳了!” “是。” 秋灵小心翼翼地跟了上来,也不知道萧怀素是否真地想通了,这一路倒是再没听她说起什么。   ☆、第【49】章 登门 萧怀素心里不是不介意,可是她介意又有什么办法呢? 自从高邑县主嫁进萧家后,凭着这一层关系萧家也迟早会走到这一步的,就算杜家人怎么不愿意,这也是事实。 临到进了杜老夫人的院门前,萧怀素才又嘱咐了秋灵一声,“这事外祖父自有定夺,回去后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秋灵目光一闪,还是小心应了一声“是”。 而在萧怀素得知这个消息后还没有出一个月,萧夫人便带着萧怀柔以及萧怀畅登门拜访了,看那架式是已经搬到汴京城居住了。 与去年不同,萧夫人满脸红光,高耸的发鬓上插着一只赤金百花蔓草缠绕着的海棠花发簪,花蕊垂着宝石的珠滴,微微一动间便是莹光璀璨,身上一件镶金边绣云鹤花草纹的大红衣裙,看起来端庄又喜气,连走路似乎都带着笑。 萧怀柔则身穿浅粉色绣白玫瑰绢制襦衫,腰上系了一条橙红色的烟纱散花裙,惯有的温柔笑容挂在唇边,虽然是庶女出身,可那通身大方优雅的气度似乎比起一般嫡女也不遑多让。 萧怀畅是一身湖蓝色的百蝶穿花裙,发上缠了水晶珠链,倒是多了几分俏皮与娇美,见了面便先对萧怀素眨了眨眼,眸中显得兴致勃勃。 萧怀素一身雪白素锦长裙,就那样含笑站在杜老夫人身边,看着萧夫人带着两个女儿上前行礼,整个人仿若一潭静水一般,由内到外都透着一股娴静的气质。 “都是自家亲戚,还客气什么!” 杜老夫人虽然这样说着,但身形依然是半点不动,安稳地受了萧夫人的礼数,就算对方是侯爷夫人,按辈份也是该向她见礼的。 萧夫人又与王氏互相见了礼,母女几个这才落坐,便有丫环端了茶水来,上好的信阳毛尖沉浮在茶蛊里,浓郁的茶香飘散开来。 端着茶水润了润喉咙,萧夫人这才笑着开口道:“前两日才在这里安顿了,今儿个便马不停蹄地赶来拜访,还不是家里两个丫头想三丫头了,这便来看看她。”说到这里话语一顿,又将萧怀素看了一看,目光一闪,“四岁的姑娘,果真是不一样了!” 岂直是不一样,那通身的气派晃眼间让她想起了当年的杜伯姝,只是小姑娘眸中漆黑点点,仿若一汪潭水,竟然让人有些看不透了。 萧夫人便想起萧怀柔曾经说过的话,心下也有了计较。 萧怀素这才笑着上前见礼,“大伯母能来怀素自然是开心的。”又上前来拉了萧怀畅的手,“二姐,我可想你了!”两姐妹亲亲热热地拉起了小手。 “只是想你二姐,就把你大姐给忘记了?” 萧怀柔眼波婉转,笑着插进话来。 萧怀素转头看了萧怀柔一眼,笑容略微淡了淡,“大姐还是如从前一般明媚动人!” 萧怀柔脸上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去,还是萧夫人捂唇笑了一声,“瞧这小嘴甜的,还是老夫人教的好!” 杜老夫人不太热络地点了点头,端起茶水来抿了一口。 王氏见状便笑着说起了其他,“还没恭喜侯爷得了光禄寺寺丞这个缺呢,如今走马上任到了汴京城,咱们两家交道便利了许多。” “不过是个从六品的官职,当不得什么好!” 萧夫人摆了摆手,虽然嘴上说着不好,可眸子里却是满满的得意,谁不知道那是个肥差,如今落到了萧家人的口袋里,那得羡煞多少人。 “萧夫人过谦了!” 王氏也就嘴上客气一下,瞧了萧夫人那做派抿唇笑了笑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屋内一时静默无言,萧夫人好似也觉出了几分尴尬,转过头便夸起了杜延云与杜延玉,“早便知道杜家有对姐妹花,从前倒是无缘得见,今日见到你们家云姐儿,可是一下便将怀柔给比了下去,看看玉姐儿那贞静的模样,我看着也比怀畅那个野丫头来得好!” 王氏笑着谦虚了两声,萧夫人的两个女儿确实是比不上杜延云姐妹,她心里自然是雪亮的。 萧怀柔微微咬了咬唇,面上却还强自带着一丝笑意,只是目光有些不甘地转向了杜延云那方。 萧怀畅却是毫无所觉,已是亲热地与萧怀素话起了家常,若不是长辈们都在坐,她恨不得躲在一旁去说自己的悄悄话。 萧夫人看了一眼萧怀畅那方,心里却是松了口气。 若不是女儿与萧怀素关系还好,她还真不好意思登这个门,不过如今丈夫在京中为官,杜老太爷的势力又遍布朝野,她不这样拉近关系,拜拜码头,万一杜家人在背后使坏怎么办? 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官职,可不能因为一点小事就出了岔子! 是,高邑县主托着大明公主向皇上那里求来了这个面子,可之后呢,这母女俩又不能管他们一辈子,他们紧着的还不是萧逸海那方,所以萧逸涛在汴京虽然得了这个官位,可要怎么打拼怎么上位还要他们自己谋算才是。 萧夫人正在庆幸两家人之间的关系能够因此而得到些许修补时,萧怀素的声音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且是带着一脸孩童般的好奇与天真,“大伯母,听说我又多了个妹妹,可是真的?” 萧夫人脸上的笑容就是一僵,又看了看杜老夫人沉下的面色,王氏不觉间抿紧的唇角,心下不由暗恼,却又知道这事到底是瞒不住的,便尽量和蔼地回道:“可是你二姐告诉你的?”说着已是斥责地瞪了萧怀畅一眼,“这丫头就是管不住嘴,不过……县主确实生了个女儿,就在上个月十七……”说完已是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杜家众人的脸色。 杜老夫人唇角便升起一抹嘲讽的笑来,成亲六个月产子,这样的丑闻只怕高邑县主想捂也捂不住,就看这股风怎么吹了! 王氏却是略有些惋惜地摇了摇头,“原本萧老夫人还盼着县主给她生个孙子,真是可惜了……”这话语里有多少真心实意的惋惜,又有多少幸灾乐祸的嘲讽,萧夫人略微一想便能品出味来,又听得王氏话峰一转饱含深意道:“不过萧家也不缺这嫡子嫡孙继承家业,萧夫人你说是吗?” 萧夫人目光一亮,唇角的笑容顿时便深了起来。   ☆、第【50】章 叙旧 大人们在一旁说话,几个小辈便去了一旁的壁纱橱玩耍。 萧怀柔到底要矜持些,或许也想要表现得比杜延云更优秀,两个同龄的女孩便坐在了一块,聊起了时下的衣服首饰穿戴等等。 杜延玉倒想和萧怀素玩到一块,只是萧怀畅已是迫不及待地拉了萧怀素到一旁叙旧,一张小脸上还有些气鼓鼓的,白了她一眼道:“我可没告诉你三伯母生产的事,你是从哪里听说的?母亲还以为是我说漏了嘴,我冤枉不冤枉?!” “好二姐,让你白担了这个罪过,是我的不是!” 萧怀素挽了萧怀畅的手撒着娇,她哪里是听别人说起过,不过算算日子高邑县主也该生产了,她就这么一问罢了。 不过萧怀畅的心性到底是比从前沉稳了一些,若是换作从前,或者是在萧家的话,只怕萧夫人这一说她已是为自己分辨了起来,今儿个却是生生压住了脾性,倒是让萧怀素有些刮目相看。 “罢了罢了,”萧怀畅历来是吃软不吃硬的,见萧怀素这模样便大气地摆了摆手,又道:“总之这事情也是瞒不住的,咱们到汴京城那天四妹刚好满月呢,三伯父给她取了个名字叫怀秀。” 萧怀素淡淡一笑,“怀秀么……倒是个好名字!” “四妹那么小,也不知道今后会像谁……”萧怀畅说到这里话语一顿,颇有些咬牙道:“你可知道董嫣住进了咱们家里?就是三伯母以前生的那个女儿?”说话间捏住萧怀素的手不觉多了几分力道,看得出来她对这董嫣很是不喜。 脑海中闪过那一张看似柔弱的小脸,萧怀素目光一闪,随即点了点头,“倒是听说董嫣住到了萧家去,不过她又碍不到二姐,你气个什么劲?” “她就是碍到我了!” 萧怀畅冷哼了一声,“三伯母将她给宠上了天不说,事事都依着她,她又惯会扮柔弱装可怜,如今还讨得了祖母的欢心,不过为了点小事,若不是她挑着事祖母能训斥我一顿吗?你说气不气人?!” “这……不会吧?” 萧怀素心下倒有些吃惊,没想到董嫣果然还是有些手段的,这才多少日子便将萧老夫人都给收拾得服服帖帖的,连自己的孙女都要靠边站了? “好了好了不说她了,说起就是一肚子气!” 萧怀畅闷闷地坐在一旁,萧怀素眼波一转,便劝道:“二姐,横竖你已经上汴京城来了,眼不见心不烦!” 萧怀畅这才舒心一笑,“是啊,也幸好父亲到汴京赴任,我才能离开那里,眼下见不到那个讨厌鬼,连气都顺了不少呢!”又转过头将萧怀素看了又看,“三妹倒是变了不少,人也更机灵了!” “二姐不也是,”萧怀素笑着应了一声,又看了一眼萧怀柔那方,悄声道:“我见大姐那气度也是不俗,上京之前大伯母没少教导她吧?” “那可不是!” 萧怀畅点了点头,“年后母亲便请了个教导嬷嬷来,我与大姐被她磨了几个月,规矩都学了不少,你看我如今是不是也像模像样了?”说着便起身在萧怀素跟前转了转,湖蓝色的百蝶穿花裙荡出一圈涟漪,和着她银铃般的笑声,倒是显得几分俏皮。 那方杜延云的视线也跟着转了过来,笑道:“表妹在与萧二小姐说什么呢,这般开心?” 萧怀柔也跟着站了起来,却是带着大姐的派头说了萧怀畅一句,“二妹,咱们这是在杜家做客呢,且不可轻狂!” 萧怀畅不以为意地吐了吐舌,在萧怀柔略有些僵硬的面色下,还是应了一声,“大姐说得是!”这才又在萧怀素身边坐定了。 杜延云眼波一转便瞧出了几分味道,不由轻轻端起茶杯来抿了一口。 萧怀柔仗着是姐姐便想要管教萧怀畅,可嫡庶之分又岂能逾越,萧怀畅没当下驳了她的面子想必已是难得。 见气氛微僵,萧怀素不由岔开了话题,转向萧怀柔轻声问道:“大姐,大哥与二哥这次也跟着一同来了吗?” 萧家如今有两位少爷,大少爷萧怀牧如今十岁,二少爷萧怀庆也有八岁了,两人都是萧夫人的嫡子,若眼珠子一般地宝贝着。 萧怀柔这才面色稍缓,笑语嫣然地看向萧怀素,“大哥与二弟也来了的,母亲想为他们在汴京城里寻个书院,怎么着也比在兰陵书院强!” 杜延玉在一旁挠了挠脑袋,有些不解道:“可我大哥与二哥也没上书院啊,大哥的学问可不差,父亲还说他再过两年可以下场试试了呢!” 萧怀柔面色顿时变得尴尬了起来,想了想才咬唇道:“杜家底蕴丰厚,又是满门进士,听说杜四叔还是探花出身,想必有他们亲自教导就算不进书院也不比旁人差的!” 杜延玉顿时一脸骄傲地点头,“我父亲的学问的确不弱,眼下就在翰林院供职,听说他还要给皇子们讲课呢!” 眼见萧怀柔的面色已是一变再变,杜延云不由在心底轻声笑了笑。 杜延玉这看似天真无意的说道,却不知就如一只痛脚一下又一下地踩在萧怀柔胸口上。 杜家底蕴丰厚,就算不入学院也照样能出人才,可反观萧家这几百年的世家,如今却是越来越没落了,两相对比之下,萧怀柔怎么会觉得面上有光? 眼见萧怀柔的面色亦加难看,杜延云这才笑着出来点了杜延玉一句,“四伯父这般厉害,怎么也没见你上点心,若是哪一日你的绣功日进千里,我才要好好佩服一番呢!” “二姐尽笑话我!” 杜延玉立时红了脸,这才有些难为情地躲在了杜延云的身后。 萧怀畅这才瞅了萧怀素一眼,瘪嘴道:“怪不得三妹如今字写得比我还好了,有高人指点到底是不一样的!” 这也值得吃飞醋? 萧怀素无奈地摇头,又揽了萧怀畅过来,在她耳边低声道:“二姐,回头我寻本字帖给你,你就照着描红,不出几个月一定便在我之上了!” 萧怀畅目光一亮,这才笑咪咪地点了头。   ☆、第【51】章 交谈 光禄寺寺丞虽然只是六品官职,但汴京城中的官员职位自然是要比地方高上一筹,就算萧逸海如今坐上了五品同知之位,那权势地位也与萧逸涛差上了一截,若非如此,萧夫人也不会费尽心机将这位置给揽了过来。 这头萧夫人聊得起劲,看模样一时半会还没打算离开,王氏只好交待连生家的下去安排席桌。 中午一顿饭吃得虽然不算尽兴,但表面上大家仍然和和气气的,萧夫人又寒暄了一番,这才搁下礼物带着两个女儿先行离开了。 望着萧家母女离去的背影,杜延云这才转头看了萧怀素一眼,唇角的笑容带着一丝不明的意味,“萧大小姐倒是心气挺高的!” 萧怀素目光一闪,旋即便点了点头,“大姐那个人嘛也没什么坏心眼,处在那个位置自然便是那个作派……”言语中并没有褒贬之意,倒是以事论事。 两边都是亲人,即使她与萧家人不太亲近,但萧家姐妹对她也没什么坏心,她犯不着在背后踩人一脚。 杜延云有些诧异地看了萧怀素一眼,她原还以为萧怀素只是与萧怀畅交好罢了,没想到还懂得维护萧怀柔,看来她是想错了。 即使人是在杜家,可毕竟萧怀素还是萧家的女儿。 许是因为顾清扬的关系,杜延云明明知道自己不应该介意俩人的关系,但心里始终还有些别扭,她不想对萧怀素挑刺,但那心里的别扭又有些隐隐作怪的意图。 总之这话一说出口,她也是有些后悔了,此刻不由低下了头去。 王氏瞥了杜延云一眼,不禁暗暗摇了摇头。 到底年纪还小,有些沉不住气,与顾家的事情还要作长远的打算,犯不着在这个时候露出端倪,再说这真与萧怀素没什么关系,倒是显得杜延云有些小家子气了。 那头杜老夫人并没有察觉出什么不妥,揽了杜延玉在怀中,笑道:“我看那萧家二小姐倒是与玉姐儿一样的性子,天真烂漫得紧,与怀素也亲近。” 萧怀素也倚到了杜老夫人身旁,笑着点头道:“二姐性子是直率了些,不过对她喜欢的人倒是真正的好。” 杜老夫人笑了笑,面上缓缓露出一抹深思,又看了一眼王氏,这才缓声道:“今日萧夫人前来示好,也不知道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这倒是不难猜到。” 王氏眼波婉转,面上倒是透出几分自信来,“萧家不管从前多么风光,却是早已经渐渐淡出朝堂,如今长兴侯不过才来汴京上任,少不得要与各方打好关系,与其处处碰壁,倒不如先在咱们这里探个底,再怎么说两家还挂着亲戚的名头,若是咱们杜家能不计前嫌帮上一把,她往日所做的一切也就没白费!” 杜老夫人了然道:“怪不得从前闹得这样僵了,萧夫人还处处礼让,想来是存了长远的打算,萧家如今已是成了这般模样,也难为她还有这份心思!” 王氏唇角一翘,“萧夫人是个精明人,只是摊上了萧家这烂摊子,今后是福是祸还说不定呢!” 杜老夫人嗯了一声,转而又想到了什么,眸中竟然泛出几分讥讽的笑意来,“萧老夫人这次可要失望了,心心念念地盼着抱孙子,没想到还是生了个女娃!” 王氏也是莞尔,随即又看了杜延云一眼,却是笑道:“女儿又有什么不好,那可是母亲的贴心小棉袄,我还后悔只带了云姐儿一个呢!” 杜老夫人也笑着拍了拍萧怀素的手背,“女儿好啊,的确是好,只是有些人不明白,偏要钻进了那死胡同里!” 萧怀素回了杜老夫人一笑,只轻声道:“听说父亲给四妹取了名字,叫做怀秀!”又说到董嫣住进萧家的事,“董家小姐倒真是好手段,如今连我二姐都是满心的不服,说祖母疼董小姐还要胜过她呢!” “喔,还有这种事?” 杜老夫人有些诧异,没想到当日那个哭哭啼啼仿若受尽委屈的小姑娘如今还有这等本事,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王氏倒是不觉得诧异,只道:“那等人家出来的小姐,父亲早亡,母亲又改嫁,任她身份再尊贵又如何,身边又没个作主撑腰的,还不是被人呼来喝去的,想来心性早熟也是正理。” 杜延玉好奇地睁大了眼睛,对杜老夫人与王氏的对话却是听得云里雾里,怎么一会在说萧家人,一会又说到董家人身上了? 只杜延云与萧怀素一脸认真聆听的模样,间或眸中还泛出一抹深思,显然是听明白了。 杜老夫人便笑着点了点杜延玉的鼻头,赶起了人来,“放你在这也起不了什么用,不想听就回去歇个午觉,等睡醒了再来!” 杜延玉挠头笑了笑,顺势便跳下了罗汉床,对着杜老夫人与王氏行了一礼,又上前来唤杜延云,“二姐也与我一道回去吧!”两姐妹如今住在同一个院子里,关系自然是亲近。 杜延云笑咪咪地站起了身来,又看了萧怀素一眼,这才对着杜老夫人与王氏福了福身,“祖母、母亲,那我便带三妹先回了。” “去吧!” 杜老夫人摆了摆手,见俩人离开后,又转向了萧怀素,“你也下去歇会儿,等睡醒了再来陪我念经!” 萧怀素笑着应了一声,这才行礼告退,带着小菊缓步离开。 杜老夫人又看向王氏,“今日萧夫人拜访一事我还要与你公公好好商量一番,看看他有什么打算。” 王氏跟着点头,“是这个理,公公看得长远,他拿的主意准没错。”又想到萧夫人那副逢迎的嘴脸,不由嗤笑了一声,“萧夫人是想踏着咱们这块跳板节节高升,不过若是萧家大房与三房能够疏远开来,孤掌难鸣,要衰败那也是迟早的事!” 杜老夫人满意地看了王氏一眼,“你的用意我明白,今日倒是在萧夫人心头种下了种子,来日再浇浇水,不怕它长不起来!”   ☆、第【52】章 姐妹 杜老太爷忙碌了一天回到屋里歇息时,杜老夫人便向他提起了今日之事,也将萧夫人那示好之意说得明明白白。 当然,他们示好只是他们的事,就算杜家不回应也是正常,从杜伯姝那事闹得那么僵之后,是人都知道萧家与杜家生了嫌隙。 如今高邑县主才嫁给萧逸海半年有余,那肚子里的孩子便是呱呱坠地,说难听点那是奸生子都不为过。 若是杜老太爷逮着这个尾巴不放,将萧家人告上公堂,只怕那一家子的脸都要丢尽,高邑县主便更不用说了。 不过如此也就是抹了皇室的面子,就算高邑县主再不堪,那也是皇上的亲侄女。 做事还是要留一分底线,杜老太爷早已经深知这一点,不过背后那些人怎么议论说道便不是他能够控制得了的,毕竟公道自在人心嘛。 杜老太爷捋了捋长须,眸中精光乍现,沉吟道:“先晾晾吧,咱们杜家也不是那么好拉拢的,更何况萧家如今才承了高邑县主的情,如今又来向咱们示好,这种墙头草的性子谁敢沾上?”末了话语微微一顿,“再说伯姝那事才过了多久,难不成他们以为那口气咱们就真的咽了下去不成?!” 杜老夫人也是目光一沉,点了点头,“老爷说得对!”又想到了今日王氏与萧夫人的对话,唇角拉起一抹笑来,“萧家两房的关系看起来也不是那么融洽的,今日老大媳妇一试便试了出来,若是兄弟离心,指不定将来会闹成什么样呢!” 杜老太爷扯了扯唇角,“萧家子孙不成器,这祸根自然是由内而起,不过我看萧逸涛也不是个蠢人,等着瞧吧,看看他在这汴京城里碰了壁,到时候还能求助于谁……”说着眸中已是闪过一丝冷厉。 这个局要慢慢地布,不只是萧逸涛,也要将萧逸海给拉上,到了收网的时候才是真正的精彩,就算他不要萧家灭族,也要他们在杜家人面前再也直不起腰来! 杜老太爷沉寂的双眼中不时有寒芒闪过,杜老夫人便知他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原本的忧虑在此刻也化作烟云缓缓飘散而去。 之后几天萧夫人又登了两次的门,杜老夫人与王氏都是不咸不淡地应付了过去,没给萧家什么甜头,更没有许诺什么,萧夫人倒是自觉讨了个没趣,渐渐得心中有了打算,登门的次数便没有这般频繁了。 倒是萧怀畅惦念着萧怀素,不时地过来看望她,萧怀柔也借着这个机会一同来蹿门,倒是让她的小跨院里一度很是热闹。 此刻看着小菊动作轻巧地在红木八仙桌上搁下井水湃过的瓜果盘子,萧怀畅目光微微一怔,好似记起了什么,惊讶道:“你不是当初那个木讷的笨丫环!” 小菊目光一闪,低头回了一声,“二小姐好眼力,正是奴婢!” 萧怀素便在一旁笑道:“二姐,小菊一点都不笨,只是平日里不爱说话罢了。” 看着退在一旁的小菊,萧怀畅又忍不住瞄了她两眼,“到了杜家后果真不一样了,连人都规矩了不少。” 萧怀素笑笑没有说话,只伸手捻了一颗水晶葡萄放进了嘴里,不由满意地点了点头,将这果盘推到了萧怀柔与萧怀畅面前,“大姐二姐也尝尝,听说是今儿个庄上才送来的,回来便洗净了湃在井水里,可新鲜着呢!” 萧怀柔笑着应了一声,只是心里却止不住地发酸。 他们萧家在汴京城里可没什么庄子铺面,就连住的宅子也只是个小小的二进院落,还没有在兰陵的府中住得宽敞舒适,不过到底是汴京,寸土寸金,繁华尊荣的背后也要有实力在那里顶着,而眼下的萧家的确是无法和杜家相比的。 萧怀畅却没有多在意,随意地吃用着,又问了杜延云与杜延玉的去向,“今儿倒是没见着你两位表姐呢?” 萧怀素笑着回道:“二表姐已经跟在大舅母身边糯@米2论。坛学着管家理事了,三表姐如今在绣活上下功夫,每日里除了练字便是绣花,得了空才会往我这边来,”说完笑着眨了眨眼,又亲热地挽了萧怀畅的手,“而今日只怕知道我这里有贵客,这才没有来打扰咱们姐妹叙旧。” “得了吧!” 萧怀畅显然是不信,笑嘻嘻地点了点萧怀素的额头,“你这丫头,惯是说得比唱得好听,定是咱们来得太频繁了,如今你两位表姐都怕了咱们了!”说着自己都撑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萧怀柔的脸色却是变了几变,阴沉着脸看向萧怀素,“三妹,你二表姐是不是说了什么?”眼下之意便是杜延云若是在背后说了她的坏话,萧怀素一定不要对她隐瞒。 看萧怀柔这敏感的模样,萧怀素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本就不是一个层面上的人物却处处都有攀比的心,她真心不想打击萧怀柔,想了想才道:“大姐想到哪里去了,我二表姐不是这样的人,你们来做客她高兴还来不及呢,你看今日这些瓜果就是她让厨房那里送来的。” “当真?” 萧怀柔半信半疑地看向萧怀素,后者笑咪咪地点了点头,她倒也不好再说什么。 这旁萧怀畅却是有些不屑地瘪了瘪嘴,拉了萧怀素说悄悄话,“也不知道大姐是怎么了,原本在兰陵时还好好的,到了汴京城便有些神经兮兮,从前还以为她是个聪明的,如今才知道是真傻!” 萧怀素诧异地看了萧怀畅一眼,原本她还以为这个二姐没心没肺,如今看来萧怀畅却是那个看得通透的人。 杜延云表现出的那一丝淡然与随和,原本就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不禁是萧家姐妹察觉到了,连萧怀素也看得出来。 可萧怀畅却选择了无视,自己该怎么样就怎么样,照常过日子。 但萧怀柔却是较起汁来,越比就越觉得自己处处落入下风,长此下去,那原本还能装出的几分自信恁是被打击得彻底全无。 萧怀素有心想劝上萧怀柔几句,不过看她那仿佛走火入魔的神情便也歇了这心思,她原本是为了对方好,可指不定搁在萧怀柔心中又要多想了,不如不说。 姐妹几个又聊了一阵,萧怀素便说到月底要与杜老夫人一行到城外的庄子上避暑,只怕有一段日子不会回杜府了。 萧怀柔眼中顿时泛起一阵艳羡的光芒。 萧怀畅则是有些舍不得,她在汴京城才找到玩伴没想到又要就此分开,只能嘱咐萧怀素早些归来,不然继续对着萧怀柔,她的日子一定无聊死了。   ☆、第【53】章 冤家(请姑娘们支持首订!) 杜家在汴京城外有座庄子,庄子有一定的地势,又背靠着大山,被山体的阴影笼罩其中,夏日里尤其凉爽。 山下又是自己的良田果园,蔬菜水果尽挑新鲜的,若是想自己钓几尾鱼吃,那一方大池塘也完全能够满足需要,于是每年夏天杜老夫人都要在这宅子来住上一两个月,避过这炎热的季节,这才打道回汴京城里。 这一年萧怀素也有幸跟着杜老夫人一同去往了这座庄子。 王氏却是走不了的,一大家子男人要照顾,家中琐碎事务也多,她便也留了下来。 杜延昭明年要下考场试练,杜伯温与杜伯严给他安排的功课便多了起来,自然也是脱不开身的。 杜延意更不用说,如今早已经沉浸在杂学的精妙中,跟着师傅学这学那,日日不缀,那一股认真劲倒是将旁人都给比了下去。 杜延云也带着杜延玉一道跟了过去,如今她也能帮着理事,到了城外的庄子里,凡事有她过问着,杜老夫人也操不着什么心。 在马车里坐了大半天,到了城外的庄子时已是日正当午,太阳正火辣着。 香菱赶忙下车打起了油纸伞,小心翼翼地扶了杜老夫人下车。 秋灵也是依葫芦画瓢,将萧怀素给搀扶了下来,巧儿在随后的马车里收拾打点着萧怀素随身的箱笼衣物。 这一次萧怀素倒是将小菊和代儿给留在了杜府看家。 巧儿性子活泼好动,说起玩乐来当仁不让,小菊和代儿倒是有几分秋灵的沉稳,留她们下来也是应当。 杜家这座庄子算是建在了山坡上,往下望去,除了上山的一条道路,便是碧绿油油的田地,间或还有夹杂在其中的水塘,在阳光下泛起粼粼的波光。 在马车上时秋灵还止不住地给萧怀素打着团扇,此刻下了马车,反倒感觉到一丝凉意,宽大茂密的树荫掩盖在庄子上方,倒是挡住了烈日阳光,洒下成片成片的清凉。 庄子里的人不算多,此刻已是齐齐聚在正门前宽敞的坝子里,见着杜老夫人下了马车,当先便有一管家模样的中年人率众上前行了礼,“见过老夫人,”又转向杜延云她们那方,“两位小姐好,表小姐好!” 杜延云看了一眼杜老夫人,见老夫人点了点头,她这才笑道:“贵叔不用客气!” 贵叔这才直起了腰身,他面相看起来憨厚老实,一双看似睁不大的小眼却不时闪过道道精光,想也知道不是个蠢人,他目光在萧怀素那方一扫,眸中便含了一丝笑意,“秋灵果真是到了表小姐跟前服侍,她若是有什么服侍不周的地方,表小姐尽管说她就是!” 贵叔是秋灵与秋叶的父亲,听说两姐妹还有一个亲大哥,如今也该是跟着他在这庄子里做事。 萧怀素瞄了一眼身旁的秋灵,见她的情绪也是微微有些激动,不由笑道:“秋灵很好,贵叔多虑了!” 听萧怀素这一说,贵叔目光微微一闪,想来也从秋灵那里听说了萧怀素的几分沉稳与老练,当下也不敢轻视,只道:“表小姐这般说,老奴就放心了!” 杜老夫人扶着香菱的手左右看了一眼,这座庄子想来建筑的年代已经有些久远,白壁有些泛黄,屋顶两侧的重檐也落了角,不过却更显出一丝古朴的味来。 看了半晌,杜老夫人不由沉沉地叹了口气来,“总想着要将这里收拾一番,却总是挪不出时间来,这一路走来,我可见到不少宅子和庄子都焕然一新了,或许咱们这里也该动动土了!” 贵叔赶忙道:“这还不是老夫人您念旧,舍不得您熟悉的地方换个模样……不过您真想要动土,说一句话的事,老奴定给您办得妥妥当当的!” 杜老夫人笑着摆了摆手,“这事回头咱们再商量,眼下先歇息一会儿,去去这周身的劳顿再说。”又看了一眼几个孙女,唯杜延玉精神像是有些不振,萧怀素与杜延云倒还好。 贵叔连忙应了一声是,又让庄里的仆妇帮着搬卸杜老夫人他们随身携带的箱笼行李,这才亲自引着一行人往内而去。 萧怀素倒是留意到了贵叔身后站着的一个年轻人,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面相上看起来朴实无华,但做事却很是沉稳,贵叔一声令下他便指挥着手下的人动了起来,搬卸行礼,安顿马车,一切都进行得有条不紊。 萧怀素看了秋灵一眼,悄声问道:“那可是你大哥?” 秋灵也顺着萧怀素的目光瞄了一眼,随即唇角露出了笑颜,“表小姐猜得真准,那就是奴婢的大哥秋耕。”又看着无人留意凑近了几分低声道:“往日里几个月才能见上爹爹或大哥一面,这次是托了表小姐的福,奴婢才能来到这里。”话语里有着一丝感激和欢喜。 萧怀素便笑着点头,“若是以后还能来这里,我次次都带上你!” “多谢表小姐!” 秋灵赶忙对着萧怀素道谢,萧怀素笑了笑,目光又在前方扶着杜老夫人的窈窕身影上转了一圈,“我看你大哥倒是低眉顺眼的,就是在瞧见香菱时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这表兄妹的感情都比过你们亲兄妹了?”这话到最后变成了一丝调侃,连她自己都忍不住轻笑了起来。 “表小姐尽会打趣人!” 秋灵看起来心情极好,平日里虽然不多言不多语,此刻也难得兴起了话头子,“表姐的确从小便和大哥定了亲,眼下等着老夫人那里放人了,他们自然就会成亲!”虽然是这样说着,心里却不由暗叹萧怀素眼神的犀利。 萧怀素眼波一转,缓缓点了点头,“原来是这般!”表亲通婚在这个时代倒是常事,不过香菱是个聪明人,又很得杜老夫人依仗,若是要被放出来嫁人,只怕还要再等几年了。 而香菱的娘便是秋灵的姑姑,那夫妻俩都对园艺精通,倒是分管着内外花园以及各处院子里植物盆栽的更换,虽说职位不算大,但府里各处都能走动,消息自然是四通八达的。 萧怀素若是想要知道点什么,交给他们来打探准没错的。 不过萧怀素即使到了这里来避暑,那功课也没落下,每天的大字描红,插画简图,甚至连杜老夫人念经时,她都会在一旁抄写那晦涩难懂的佛经,这对她的心性也是一种历练,少了浮躁,多了沉稳。 杜老夫人也知道这个年纪的孩子终归是爱玩闹的,遂也没将萧怀素拘的太紧,空闲时候甚至还主动让萧怀素跟着杜延云姐妹出去走走。 这后山的清凉之处有个泉眼,泉水奔流而下汇聚成小潭,在那里戏嬉玩耍尤其凉爽。 杜延玉便是特别喜欢,只是怕几个孩子出事故,所以到这里来玩耍时,贵叔也会多派出几个懂水性的丫环仆妇跟着,以防发生什么意外。 “你爹倒是个心眼细致的,怪不得能管着这处地方呢!” 萧怀素夸了秋灵两句,后者倒是没有推拒什么,反倒认同地点了点头,“爹的本事咱们兄妹几个只要学到一半就算是能耐了,奴婢的爹从前是在各地管帐的,若不是他身体不好,老太爷体恤这才将他调到了这里,也是有让他养老的意思。” 对于这一点,他们全家人都感激着,秋灵的爹本就不容易,娘又死得早,全是他一手将三兄妹拉巴长大,至今都没续弦,那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 “原来是这样。” 萧怀素缓缓凝眉,初见时便觉得这贵叔做事细致稳妥,没想到还是这样个能耐人,倒是让人从心底里佩服。 “表妹快来!” 正在萧怀素出神间,杜延玉已经在潭边对着她招了手,“我逮到两条小鱼了,快来看啊!” “好!” 萧怀素应了一声,带着秋灵笑着走了过去。 此时的杜延云正坐在不远处的石墩上,奉喜轻轻地给她打着团扇,她手中捧了本杂记,间或看一眼不远处杜延玉那里的情景,唇角微翘,笑容恬静。 萧怀素几步便走到杜延玉跟前,笑着凑过了眼去,只见两条红色的小鱼被装在了青梅随身带来的细白瓷陶罐里,只有成人尾指大小,头顶有两处微微鼓起的小包,尾部成半透明状,动作尤其敏捷,那在水里四处蹦射找出路的模样倒确实很可爱。 杜延玉便在一旁拍掌,面上泛着欢喜,“好不容易才逮到的呢,我还从没见过这种鱼,今儿个回去便将它们给养起来,看看长大了是什么模样!” “养起来么……” 萧怀素想了想,才道:“若是三表姐真想养着它们,只怕还要取这里的水来养着,井水只怕养不活呢!” “喔,是吗?” 这一点杜延玉显然没有想到,她还想将这两尾鱼带回汴京城,但到时候又怎么能来回取这里的水来更换呢?若是储备上几缸带走,夏日里也保存不了多久啊! 一想到这里,她便有些犯愁了,刚才喜悦的心情不由散了几分,隐隐地透着失望。 “三小姐也不用犯愁,”一旁有个圆脸丫环开了口,她是贵叔派来的人,唤作小玲,听说极通水性,“表小姐说得对,这里的鱼只能用这里的水养,但还得呆在这处地方才能养活,所以就算三小姐将鱼给带回去了,还用这里的水,但养不了几天鱼儿也会死的!” “啊,果真是这样?” 杜延玉诧异地捂住了唇,她就是喜欢这些小鱼儿,可没想过要它们死,若是这般,还不若放了的好! 小玲认真地点了点头,“奴婢也试过的,不敢欺瞒三小姐!” 得到小玲的肯定,比起刚才的失望和惋惜,杜延玉却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横竖也带不走,唯一的结果就是放了它们,只是那细白瓷陶罐抱在手里还有几分舍不得。 萧怀素笑了笑,上前来与杜延玉一同抱着陶罐,眨眼道:“二表姐,那咱们就将它们给放了吧!” “也只能这般了!” 杜延玉叹了口气,对着萧怀素点了点头。 就在俩人凑近了潭边,小心翼翼地弓下身子要将陶罐里的小鱼给倾倒而出时,变故陡生! 也就是刹那间的事,只听“咻”的一声,有什么东西飞一般地击打在了陶罐之上,随着“咔嚓”一声脆响,陶罐应声而破,陶罐里的水立时四溅开来。 萧怀素与杜延玉避之不及,就算反应过来退开一步,俩人的衣裙也被打湿了大半,更别说被这变故吓得,杜延玉已是止不住地惊叫一声。 那两尾小鱼儿却是没什么损伤,顺着潭边那滑滑的青苔一下便溜进了水潭里,立马活蹦乱跳地游进了水潭深处,消失得不见踪影。 萧怀素自然也是被惊了一下,旋即目光微沉,四处一扫,便凝在了不远处倚在装载树枝上哈哈大笑的小少年身上。 之所以说他是小少年,也是因着那一脸的稚气,虽然身形看起来有些高大,但那模样就十岁上下,灰蓝色的锦袍裹在身上,眉眼飞扬,眸中有着止不住的傲气,一看便知他身份不凡。 杜延云见这情景也是急步走了过来,将杜延玉拉过来看了又看,确定她没什么伤势只是吓到了这才放下心来,又看向萧怀素,“表妹,可有受伤?” 萧怀素的情绪很是稳定,倒没像杜延玉一般吓得哭了起来,所以杜延云第一时间关注的自然是后者。 “我没事二表姐。” 萧怀素紧紧地抿着唇,目光却是不善地转向了那小少年。 杜延云劝住了杜延玉,也转过了头来,这一看之下不禁皱起了眉头,只道:“这位小公子,你何故要惊扰我们,这般没有礼貌,敢报上名来么?” “哈哈!” 那小少年从树上一跃而下,身手也算是敏捷,等到落地站稳了这才晃了晃手中一柄铁质的弹弓,裂嘴一笑,“小爷有什么不敢报名的,安陆侯府石瑞琪就是我了!”说完还扬了扬下颌,一脸挑衅的模样。 安陆侯府石瑞琪? 姐妹几个都是一怔,旋即回过神来,这石瑞琪不就是安陆侯世子,那个汴京城里的小霸王? 小玲也在这会儿适时地上前提醒了一声,“二小姐,咱们庄子不远就是石太妃从前的陪嫁庄子,只是太妃娘娘久居宫中不常来,倒是石家人偶尔会来这里小住。”这倒是解释了石瑞琪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上一次在大相国寺的小后山梅林里,石瑞琪就想硬闯而上了,若不是被顾清扬给拦住,只怕已经和萧怀素他们撞上了。 再看今天这事,这小子一定是认出了他们是杜家人,这才恶意戏耍了一番,不然这平白无故地何必要结这仇怨? 而今天可再也没有顾清扬出来阻拦了。 石瑞琪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态度亦加嚣张,唇角一弯,颇有些不屑道:“不过就是打烂了个罐子,有什么值得哭的,大不了小爷赔你们就是,也省得你们杜家人到处向人哭诉,就像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说到这一点,石瑞琪心里也有气,那次他不过就是想上梅林玩玩,若不是杜家姐妹在上面,表哥能这样阻着他吗? 这也就算了,没想到之后还有姨母的连番炮轰,就连母亲都亲自上杜家道了歉,他这是犯到谁了,还不是因为杜家女儿娇气! 偏巧了今儿个在这里碰上,若是他不戏耍她们一番,他就不叫石瑞琪! “你!” 杜延云咬了咬唇,脸色微微有些泛红,那倒不是害羞,却是气的。 看这石瑞琪年纪也就和她不相上下,可那无赖嚣张的态度完全是个小毛孩,看着便让人来气。 就连杜延玉都止了哭声,躲在杜延云身后,只探出一双眼睛看了过去,显然对刚才的事情还有些后怕。 萧怀素眸中光芒连闪,小拳头紧紧地握着,显然也为这小屁孩的恶作剧而气恼。 心中虽然有些恼怒,不过萧怀素也瞄见了石瑞琪身后不远处的林间隐隐冒出些头颅来,想来是保护这位小世子的护卫家丁,只是碍于她们这边尽数都是女眷而不好现身罢了,但若是有谁想对小世子不客气,只怕那帮人立马便会冲过来。 看这小屁孩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想来也是知道自己是有依仗的,想到这里萧怀素不由冷笑道:“早便听说过世子爷的大名了,没想到却不是什么英雄好汉,而是只会欺负弱质女流的狗熊罢了!” 石瑞琪笑容一凝,目光顿时便沉了下去,手中的弹弓指向萧怀素,“你这丫头又是谁,如此的牙尖嘴利,当心小爷嘣了你的牙!” “表妹!” 杜延云惊得脸色一变,没想到萧怀素还敢这样挑衅石瑞琪,这小子可不是好惹的,汴京城里的小霸王绝不是浪得虚名。 眼见石瑞琪眼中的锋锐直指萧怀素,杜延云反射性地便挡在了她跟前,几个丫环虽然心里发悚,也是将主子们团团围住,形成了拱卫之势。 “哼!” 萧怀素却是全然没被石瑞琪这番话语给吓住,只轻轻对杜延云摇了摇头,反倒是隔开了她的手踏前一步,气势凛然,“难道我说得不对?你除了会欺负小女孩还会干什么?仗着安陆侯世子的名头作威作福,仗着太妃娘娘的宠爱横行无忌,你以为别人怕的是你吗?他们怕的只是安陆侯,只是太妃娘娘!” 软糯的腔调却是掷地有声,在这林间回荡着,石瑞琪的脸色一下变得铁青起来,那手中的弹弓更是被他捏得“咔咔”作响。 杜延云的汗水便顺着额头滴落了下来,这石瑞琪虽然霸道,除了身份地位超然以外,自然也有霸道的本钱,只听说他那一身力气便非常人能比,还曾一拳头打死过一头小牛犊。 正在石瑞琪已经控制不住将要发飙之时,那后面的林子里突然飞纵而来一黑衣人,黑衣人一落在他身边便低声劝着什么,目光却并没有向她们这处瞟上一眼,显然也是懂得忌讳的,“世子爷息怒,她们可是杜阁老的家眷,杜阁老在皇上跟前都有几分面子,您千万不能伤了他们家的小姐啊!”显然是极清楚石瑞琪的脾性,这是赶在他发火前来劝架的。 “表妹,这人不能惹,咱们快走!” 杜延云也是目光一闪,拉了萧怀素与杜延玉便要离开,这人他们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吗? “给我站住!” 眼见杜家人欲走,石瑞琪突然一声爆吼,整个人也飞身掠了过来,直直地挡住了杜家人的去路,倒是将人吓得不轻。 那黑衣人暗叫一声不好,也只能苦着脸跟了上来,他是绝对不能眼看着石瑞琪伤了杜家的小姐,不然回头安陆侯不得剥了他的皮。 石瑞琪面色沉郁地看向萧怀素,心中怒意翻滚,他从来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上个月才和冀昌伯家的沈卫干了一架,虽然事后也被父亲拎着上他们家道歉来着,可他总是将那小子给打爬下了。 可上一次他还什么甜头没占着,母亲便去杜家赔礼了,这样的亏他可不能白吃! 更别说眼前这个小丫头也的确是戳中了他的软肋,他不给点教训,简直是有负他的赫赫凶名! 杜延云却是心头一紧,那捏住萧怀素的手都有些隐隐发汗,面对一身煞气的石瑞琪,脚步不由后退了几分。 “二姐,怎么办?” 杜延玉也是满脸焦急,她是听说过石瑞琪的恶名,可没想到却是这般骇人。 萧怀素的眼珠子却是骨碌碌地转着,眼下的情景确实对她们不利,若是石瑞琪真的不管不顾了,那她们可是吃亏得紧。 但眼风又瞄到那紧跟而来的黑衣人,这人看来身手也是不弱,既然懂得阻止石瑞琪发飙,那想来也不会眼看着自家主子对她们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不过被石瑞琪这样纠缠着也不是办法,萧怀素目光一凝,心中已经有了主意,不由开口道:“世子爷,若是你真的心里不服气的话,不如咱们来打个赌?” “赌?” 石瑞琪微微一怔,旋即被萧怀素这话勾起了兴趣,连心中的怒火都不由压低了几分,双臂抱胸,唇角戏谑地勾起,“你想赌什么?”那模样颇有几分不屑。 眼前的小女孩才多大年纪,他一只手都能将她给提起来,就这样的小不点还想要和他打赌,真正是贻笑大方。 石瑞琪的轻视与不屑并没有让萧怀素有丝毫怯场,她唇角微勾,漆黑的眸中却是闪过一抹狡黠的笑意。 林中凭空刮起一阵风来,吹得那一汪清潭都荡起了阵阵涟漪,周围一时之间静悄悄的,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几分猜疑地望向了萧怀素。 这个小女孩知道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这样弱小的人儿也敢与石瑞琪打赌,只怕是输都不知道怎么输的?! 杜延云面色凝重地退后一步,拉紧了萧怀素的手,咬唇道:“表妹,你究竟想要干什么?那个石瑞琪可不是好惹的……”话语中已是带上了几分焦急。 石瑞琪这样不管不顾地缠着他们确实有些出乎杜延云的意料,不过他能挡住所有人吗? 若是她指个人回去搬救兵来,相信这样的场面也持续不了多久,可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萧怀素去冒险! 杜延玉也眨巴着大眼睛,相对于杜延云,她对萧怀素却是有几分信心的,“表妹,你想要做什么,可是真有把握胜过他?” 说着拿目光瞥了一眼石瑞琪那方,后者的凶悍立马又让她缩了回来,心中还是一阵后怕,不过想到萧怀素或许能够让他吃瘪,杜延玉心中又划过一丝隐隐的兴奋和期待。 “二表姐,”萧怀素重重地握了握杜延云的手,示意她安心,又转头对着杜延玉眨了眨眼,压低了嗓音道:“三表姐放心,若是没有把握,我才不和他打这个赌呢!” 听萧怀素这一说,杜延玉立马放下心来,不知道怎么的对这个小了她几个月的表妹,她总是有着不小的信心。 杜延云却还是将信将疑,一时之间也不好决断。 那头石瑞琪却是有些不耐烦了,只挥了挥手,道:“到底打什么赌?小爷可没什么耐心,快说!” “急什么急,就来了!” 萧怀素转头对着石瑞琪扮了个鬼脸,这才看向杜延云,笑道:“二表姐,将你那本书借给我用用,若是待会有什么损毁了,回头我再赔你一本!” “书有什么重要,你尽管拿去就是,我就是担心你……” 杜延云对着奉喜点了点头,后者赶忙将那本杂记递给了萧怀素,她又不免叮嘱了两句,“凡事量力而为,可别逞强,量他也不敢将咱们怎么样!” 萧怀素重重点了点头,这才拨开人群走了出来,目光微微上扬,这石瑞琪的确长了个高块头,目测竟是比杜延意还高上几分了,对上这样的大块头确实有点心理压力,不过她却不是个会怯场的人,唇角一翘,笑道:“世子爷,今日本是你不对在先,这点你该承认吧?” 眼见着石瑞琪目光突然一沉,面上泛起不悦之色来,萧怀素立马又接着说道:“这咱们也不计较了,若是你赢了我,我立马为刚才说过的话道歉,但若是我赢了……”眼波一转,浅浅一笑,“世子爷也要为你鲁莽的行为向我三表姐道歉,并且今后见着我们杜家人都要绕着道走,怎么样?” 石瑞琪冷哼一声,面上升起浓浓的不屑,“怕你不成?!”又拍了拍宽厚的手掌,“说吧,赌什么?” “喏!” 萧怀素拿出了手中的书,在石瑞琪诧异的目光中撕下两页来,一页递给了石瑞琪,一页自己拿在手里,又将那本被撕过的书递给了身后的秋灵,“一人一页纸,就从这里向前掷,谁掷的远就算谁赢!”说着已是自个儿上前用树枝摆了条线当作界线。 “就掷个书页,也值得你这般兴师动众地拿来打赌?” 石瑞琪两指夹着那一张轻薄的书页,伸手弹了弹,又看了一眼萧怀素,哈哈笑道:“就凭你那点力气,也想胜过我?” 不仅是石瑞琪不看好萧怀素,连杜家姐妹都同时傻眼了,谁能扔得更远,这不是比力气? 可萧怀素那么小,若是单比力气怎么强得过石瑞琪? 杜延云与杜延玉对视一眼,都是同时泄了口气,但想到萧怀素平时古灵精怪的模样,加上先前那一番信誓旦旦的保证,好像这事又没那么简单。 “先看看再说。” 杜延云对着杜延玉点了点头,若只是这事的话倒是伤不到萧怀素,接下来会怎么样还要静观其变。 “那么你是不敢和我赌了?” 萧怀素眉眼一扬,对着石瑞琪瘪了瘪嘴,“若是你不敢的话便自动认输吧,但咱们先前所说的也要作数!” “哼,小爷就和你赌,待会赌输了可别哭!” 石瑞琪哼了一声,人却是站在了那条树枝线之后,手中捏着那纸书页,努力地深吸了一口气,对着远处重重地掷去。 书页本就没有什么重量,即使石瑞琪力气过人,也不过只掷出了近一丈的距离,他看了看自己的成绩,拍拍手显得很是满意,接着目光一挑又转向了萧怀素,“该你了!” 恐怕今日他真是着了魔了,竟然和个小女孩比这个,不过看着萧怀素那自信满满的模样,石瑞琪心里就是不爽,不过一个乳臭味干的小丫头也敢和他叫板,今日就要她输得心服口服! 萧怀素笑了笑,却是不慌不乱地蹲下了身子,就着自己手中的那张书页,左折右折,几下便折出了个小飞机。 周围的人都不知道萧怀素这么做是在干什么,唯有秋灵眼中盛着满满的惊讶,这不就是以前表小姐信手画过的图案,她还曾以为是小鸟来着,不过眼下这样看……或许最后赢的是谁还不知道呢!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萧怀素不急不慢地折好了纸飞机,又在唇边呵了口气,站在树枝线外优雅地轻轻往前一推。 奇迹发生了! 原本得意洋洋的石瑞琪,在见到萧怀素手中的纸飞机竟然轻飘飘地便超过了他掷出的那张纸的距离,还往前至少又飞了一丈远才稳稳落地,惊得下巴都差点要掉了下来。 所有人都静悄悄的,只是在回过神后望向萧怀素的目光中多了点什么,惊讶声这才不一地响起。 “你……你使诈!” 石瑞琪转头瞪向萧怀素,满脸涨得通红,他现在明白了,他是被这个小丫头给摆一道。 “世子爷可不能这么说,”萧怀素笑咪咪地摆了摆手,又瞄了一眼黑衣人那方,眸中全无惧意,“刚才咱们可没说过不准将纸页变幻形状,只不过是你没想到罢了,咱们同样都是一张纸,何来使诈?!” “愿赌服输!”萧怀素拍了拍手,踏前两步,傲然地看向石瑞琪,“世子爷,你,输了!” 萧怀素面上扬起一抹快意的笑来,这一招她赌的不过是个巧罢了。 石瑞琪在年龄与力气上都要完胜于她,和这样的人打赌能有什么胜算,就是靠着他内心里那点自满与不屑,萧怀素才能巧胜。 而愿赌服输,当着这么多人面前应下了,石瑞琪若是再反悔,只怕他的脸面都不知道往哪里搁了! 看着石瑞琪那张阴晴不定的脸色,黑衣人赶忙上前来低声劝道:“世子爷,来日方长,不要争一时的意气,咱们走吧!”又瞟了萧怀素一眼,暗道这小姑娘果然不简单,竟然扳回了所有人都认为必败的赌局,这份心智与胆识可非常人能及啊! 石瑞琪恨恨地咬了咬牙,眸中显见地还有不甘,可看着萧怀素那含笑的模样,终是将那股怒火给强压了下去,拳头一握,狠声道:“算你厉害,小爷今儿个就不奉陪了!”说罢转身就走,步伐迈得极快,就像身后在有人追着他一般,不多时便转进林子里不见了踪影。 “世子爷,你还没向我三表姐道歉呢!真是输不起!” 萧怀素瘪了瘪嘴,又踮脚向前望了望,确定连那些跟随在石瑞琪身后的家丁也闪得没影了之后,这才拍了拍手掌,得意一笑,“想和我斗,你还早着呢!” 随着石瑞琪的离去,杜家人都松了口气。 杜延云上前来拉住萧怀素的手,感慨地将她看了又看,满脸的赞赏,“表妹,你就是有本事出人意表,真正是将咱们都给唬了过去!” 杜延玉也止不住地呵呵笑了起来,手掌连拍,“你们瞧见刚才安陆侯世子那模样没,脸色都气青了,表妹了不起!”说着已是对萧怀素竖起了大拇指。 秋灵这时已是上前将萧怀素掷出的飞机捡了回来,拿在手上左看右看,笑道:“果然像只鸟儿呢,怪不得能飞那么远!” 杜延玉好奇地拿在手中把玩,亦觉得这形状精妙,嚷着要萧怀素教她怎么折。 杜延云上前来牵了两人的手,“要玩回去玩,眼下什么时辰了,祖母怕是要惦记着了。”说着面色带着一丝警惕地向四周望了望。 虽说石瑞琪眼下是离开了,可谁知道他会不会想不通又跑了回来,那时她们可就没那么幸运了。 “二表姐说得对,咱们先回去再说。” 萧怀素也认同地点了点头,对着杜延玉眨眼道:“回去我便教三表姐折这东西,不过这不是鸟喔,这叫做飞机!” “飞机啊!” 虽然对这个称谓有些搞不明白,但杜延玉仍然是一脸欢喜,她要好好研究研究这东西为什么能飞那么远,若是被二哥知道了,只怕又要捣鼓上好一阵。 “飞……机……” 秋灵跟在萧怀素身后,嘴里也默默地念着这两个字,旋即唇角升起了一抹笑来,也就只有表小姐才能弄出这些古怪的玩意,真是了不起啊。 杜家一众丫环仆妇也跟在主子们的身后往回而去,只是对这个看似娇小柔弱的表小姐,所有人的心中都不约而同地升起了一股敬佩之情。 只是在所有人都离开之后,那原本一直隐藏起来的看客才有了动静,只见茂密的树丛微微抖了抖,从顶端跃下了一道矫健的身影,这是个中年男子,一身灰蓝色的粗布劲装裹在身上将他健壮的身躯绷得紧紧的,他脚步沉稳,下盘有力,落地时却又极致轻巧,连灰尘都没有卷起分毫,一看便是功夫不弱,竟然连刚才跟随在石瑞琪身边的那个黑衣人都没有将他给发现。 而在这个中年男子背上还背着个约莫八九岁大小的男孩,男孩一身茧绸的天青色袍子,身形有些瘦弱,但面容乖巧俊美,长长的睫毛扑闪着,一双桃花眼尤其明亮。 中年男子小心翼翼地将男孩给放下,这孩子却是轻声咳嗽了起来,他略显苍白的脸上勾起了一抹清浅的笑容,“杜家的小姐么,看来确实不一般……” 中年男子长得平淡无奇,说出的话语却是带着一种低沉而平缓的节奏,“少爷,其中只有两位是杜家的小姐,那位与安陆侯世子打赌的女孩是杜家的表小姐,出自兰陵萧氏。” “喔?” 男孩眸中的诧异一闪而过,旋即唇角的笑容缓缓拉深,带着一抹好奇问道:“就是被杜阁老亲自教导的那个?长兴侯府的嫡小姐?” “是。” 中年男子微微恭身,进退之间很是恭敬。 男孩缓缓踱步到了潭边,看了一眼那被摔破的瓷罐碎片,轻笑道:“看来今日石瑞琪那小子吃了不小的亏,也不知道这口气他咽不咽得下去?” “愿赌服输!” 中年男子复述了一遍萧怀素说过的话,显然对这几个字奉若真理,“不管怎么样,安陆侯世子确实是输了,手段和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话音一落,竟然带着一种隐隐的铁血之威。 “手段不重要么……” 男孩轻声笑了起来,但笑声刚落,他又重重地咳嗽了起来,脸色比刚才白了几分,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照在他的侧脸上,清晰的脉络在脖颈间浮现,整个人的肤色都带着一种病态的苍白。 “少爷,当心您的身子!” 中年男子刚硬的脸庞上升起一抹关切,与他平日里冷漠淡然的表情有些格格不入。 男孩却是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手,“放心,死不了的!” 要死他早死了,也不会拖上这么久的年月,胎里带出来的毛病,不过只是让他多受些折磨罢了,若是这病真正要夺走他的性命,却还是好遥远的事,遥远到他都不愿意去想了,生命为什么竟是这般得长呢? “萧家小姐……” 男孩弯腰捡起了一块碎瓷在手中把玩,白净的瓷片上映着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黑瞳深邃得好似这一汪幽潭,“若是有机会真想认识她一番,那么个小小的人儿,怎么就有挑衅石瑞琪的勇气呢……”说到最后,那声音都不自觉地低沉了下去,带了几分不易让人察觉的孤寂与落寞。 中年男子目光一闪,眸色也不由沉了沉,好似在认真思量起了什么。 萧怀素一行人回到杜家的庄子后便各自散了开去,等着晚膳时在杜老夫人屋里碰头,老人家显见得也听说了今儿个这事,静默不言,面色微沉。 杜延云在一旁看得心中发紧,倒是率先跪下请了罪,“祖母,都是我没将两个妹妹照顾好,这才出了岔子,您要罚就罚我!” “这不关二姐的事,是安陆侯世子无理在先!” 杜延玉急得都要哭了出来,也一把跪在了杜延云身旁,眼睛红红地看向杜老夫人。 萧怀素在心低叹了一声,也挨个儿跪好了,只是她还有话说,“外祖母,与安陆侯世子打赌是我的主意,若是不挫挫他的锐气,只怕今儿个咱们还不能轻易离开。”说着抬头望向杜老夫人,眸中一片清澈坦诚。 杜老夫人的目光一一扫过跪在地上的三个孙女,唇角淡淡地扯起,“都起吧,我也不是要怪你们!”顿了顿才道:“只是那安陆侯夫人性子要强,上次向咱们低头时都不情不愿的,只怕因着这次的事情又要记上一笔了。”不过他们杜家也不是怕事的人。 “应该不会吧!” 姐妹几个相携着站了起来,萧怀素眼波微转,“我看那世子爷也是个有傲气的人,这点小事他也好意思拿出去说道?” 杜老夫人笑着摇了摇头,“就算他不说,可也不代表所有人都会保持沉默,是非这东西,不就是靠着人的嘴皮子给翻出来的吗?”说着竟是轻声笑了起来,几个丫头对视一眼,均松了一口气,又听得老夫人接着说道:“不过孩子们之间争嘴斗趣,若是他们家大人也好意思插手,那我可就真要好好与他们说道说道了!” 听着杜老夫人这样一说,萧怀素的面上这才绽出了个灿烂的笑容。 她知道老夫人可也不是软柿子,谁要想拿捏他们,可真要拿出点本事才行! “你这丫头倒是鬼点子多,”杜老夫人指着萧怀素笑道:“听说那安陆侯世子可被你气得不轻,那折的是什么来着,竟然比他掷得还远?” 萧怀素还没说话,杜延玉便已经笑着插嘴道:“祖母,表妹说那叫飞机,长得像小鸟一般,还有两个翅膀呢,所以飞得远!” 杜延云也在一旁捂唇笑道:“经表妹这一弄,只怕眼下屋里的人都会折这玩意了。” 众人听了都是一乐。 杜老夫人便招了几个孙女到了眼前,“这事过了也就过了,你们也别放在心上,”想了想又嘱咐道:“不过石家的庄子离咱们家的也没多远,今后要出门的时候多注意,可别再与安陆侯世子碰上了。” “是,祖母,咱们定会小心的。” 杜延云作了表率,杜延玉与萧怀素也纷纷点头应是,这场小风波也就这样过去了。 众人一起用过晚膳后,萧怀素几个又陪着杜老夫人闲聊了一阵,便也各自回屋歇息了。 巧儿已经快手快脚地理好了床铺,秋灵在一旁用棉布巾子给萧怀素绞着半湿的头发。 沐浴过后,萧怀素穿着一身玉色的家常短褥,全身上下透着清爽,发间还有一股清淡的茉莉香味,就着秋灵给她擦头发的姿势轻轻地靠在了后者的身上。 “表小姐今日胆子真大,奴婢看安陆侯世子那模样也觉得骇人呢,表小姐却是全然不惧,还敢与他打赌,真正是让人打心眼里佩服!” 秋灵细腻软糯的声音响起,在此刻无疑像是一首带着舒缓韵律的歌谣,萧怀素顿时觉得倦意上涌,有些昏昏欲睡,只摆了摆手道:“有些人就是纸老虎,不过觉得自己有后台有依仗罢了,若是没有那层身份,他便什么也不是了……” 当然这个假设也是不可能的,萧怀素自嘲地笑了笑,若她不是萧家的女儿,没有杜家这个强势的背景,只怕今日石瑞琪想要将她搓圆捏扁便没半个人敢开口说话。 原来咱们都不像自己以为的那般强大,而是身后站着强大的人,所以才让别人不敢随意轻视和折辱。 秋灵看了萧怀素一眼,心中泛起一抹担忧,“不过老夫人说得对,今日得罪了安陆侯世子,他若是个记仇的,只怕咱们今后出门都要小心了。” 若是石瑞琪回过味来觉出自己是被萧怀素给戏耍了,想要报复他们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若是他的肚量只有针尖那么点大,今后大不了就不要打交道,咱们也不稀罕和他做朋友不是?”萧怀素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又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秋灵点了点头,见萧怀素那困倦的模样,手下不由利落地绞着她的头发,不出几下那半湿的头发便干透了,这才道:“表小姐,可以睡觉了,奴婢今儿个在外间值夜,有事您再唤一声!” 萧怀素嗯了一声,又揉了揉眼睛,扶着秋灵的手走到床榻前,一掀被子倒头就睡。 今儿个奔波了半日,下午又与石瑞琪斗智斗勇,她是真的累了。 看着萧怀素睡熟了,秋灵轻手轻脚地给她掩上轻薄的丝被,又放下了鲛纱帷帐,这才退了出去。 夜,静静的,偶有蝉鸣声声,夜风吹拂而过,连空气都带着一种山里特有的潮湿味儿,若是细细分辨,还能发现其中似乎还夹杂了一种莫明的香甜。 萧怀素也觉得鼻间似乎飘过一丝异香,只侧了侧身,整个人却睡得更沉了。 夜色中落下一道黑影,仿若鬼魅一般悄然而行,最后停在了萧怀素卧室的窗沿下,手中一把细长的暗黑色匕首,只是那么轻轻一挑便将窗栓从里给打了开来,随即他的身影一跃而进,待确认了床榻里的小人儿正是他要找之人,这才拿着丝被一卷扛在了肩头,如他来时一般悄然而去,连半个人影都没惊动,几个起落之间便消失在了杜家的庄子里。 萧怀素觉得自己肯定是睡迷糊了,梦中似乎整个人都在不断起伏上下,还有风声自耳边刮过,虽然消减了一些夏日里的闷热,可这恍若真实一般的感觉却让她的心头起了阵阵凉意,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 身下的床榻依然柔软,萧怀素侧了侧身,透过轻薄的纱帐,模糊间她似乎看见不远处有两个人影,一小一大,一坐一站。 叶观澜颇有些好笑又有些好气地看向面前的中年男子,小小的脸庞此刻显出一种啼笑皆非的默然来,“罗叔,你怎么就把人给掳来了?若是杜家人发现她不在了,岂不是要闹翻了天?” 罗绝怔了怔,旋即闷闷地道:“少爷不是想和她做朋友吗?如今反正人已经带来了,”颇有几分无赖的感觉,顿了顿又道:“萧小姐屋里那些人都被我下了药,一时半会是醒不了的。” 叶观澜无奈地摊了摊手,“我是想认识她,可也不是以这种方式啊,若是她醒了过来,只怕是要害怕的。” 罗绝的目光往纱帐那里一瞄,随即心神一动,唇角泛起一抹僵硬的笑来,“她已经醒了。” 随着那罗绝的话音一落,萧怀素的身子骤然一僵,细白的贝齿不由咬在发唇上,那个人的感觉好敏锐。 从迷糊中清醒过来,萧怀素拥着自己的那床丝被左右看了一眼,心中不是没有惧怕的,谁半夜被不认识的人给掳了,心里能不害怕吗? 可俩人的对话她也听去了一些,貌似那小男孩是主导,而他的口气里对她也是全无恶意的。 在初时她还以为是石瑞琪想不过要报复她一通,若是落到那个小霸王手里,想必自己不会好过,但眼下嘛…… 萧怀素默了默,想要扭转这种情况扳回对自己有利的形势,还是要先了解清楚这俩人的来历才行啊。 而看那情况,这俩人似乎是知道她的身份。 萧怀素低头看了自己所穿的那身玉色家常短褥,就是手臂和小腿没有遮掩,不过她眼下才四岁多点,也犯不着有那些大姑娘的忌讳。 而此情此景,也容不得她有过多的计较。 小手撩开了纱帘,萧怀素慢吞吞地移到床榻边,一脸谨慎地看向不远处一大一小的两人,咬唇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那小男孩不过八九岁大小,身形有些瘦弱,但生得很是俊美,一双桃花眼尤其明亮,此刻正怀着一丝尴尬向她望了过来。 中年男子虽然长得平淡无奇,可气势却犹如山岳一般浑厚,萧怀素只觉得目光交错间便有一阵压力袭来,让她不敢乱动分毫。 叶观澜白皙的脸皮微微有些抖动,上前几步想要解释什么,可看着萧怀素一脸戒备的模样,又止住了步伐,苦笑道:“萧小姐,罗叔不是有意掳你来这的,只是……只是……” “哼!” 萧怀素轻哼了一声,显然是不信,“不是有意,那就是故意的!” 罗绝也走近了一分,“少爷你看,这萧家小姐果然和别人不一样,都不怕咱们。”显然对萧怀素的勇气有几分欣赏,这点大的年纪便有这般胆识,不容易啊。 叶观澜转身瞪了罗绝一眼,后者对自己所闯的祸不以为意,可他却不能无视,萧怀素是连杜阁老都看重的人,自然不能等闲视之。 萧怀素警惕地扫了罗绝一眼,又转向了叶观澜,目光中带着一股执拗,“回答我的问题。” 若是萧怀素醒来后惊慌失措哭哭啼啼才让人担忧,可眼下这般倒是让叶观澜心下放松了几分,他唇角微掀,轻声道:“这里是叶家,而我叫做叶观澜。” “叶家?叶观澜?!” 萧怀素微微一怔,脑海中似乎闪过了什么,旋即黑眸陡然一亮,“你就是那个体弱多病的广恩伯世子?” 今儿个自打遇到石瑞琪之后,萧怀素便让秋灵向贵叔打听了一下杜家庄子附近到底还有哪些勋贵人家的别院,若是真再和谁起了冲突可是不好。 已经和石家不对盘了,萧怀素可不想处处树敌。 而这附近显赫的人家也确实有几户,广恩伯叶家便是其中之一。 叶家是皇后的娘家,如今的广恩伯叶长青只有两子,一嫡一庶,庶子年长,嫡子年幼并且还体弱多病,都说这世子之位叶观澜是做不久的,早晚得轮到他庶兄的头上。 萧怀素没想到眼前的这个男孩竟然就是那位传言中坐不久世子之位的叶观澜。 “原来你也听说过我……” 叶观澜漂亮的桃花眼一时之间有些黯然,“对不起了,今日是我们不对,”说到这里话语一顿,目光转向了罗绝,平静道:“罗叔,送萧小姐回去吧!” “你……” 萧怀素有些诧异地看向叶观澜,今日发生的这一切太莫名其妙了,不给个答案就又要送她走?万一哪一天这个罗叔心血来潮地又来掳了她呢?她可不想总在迷糊中被当作空中飞人一般被人带走。 想到这里,萧怀素不由赤脚走下了床去,几步便到了叶观澜跟前,仰起一张小脸固执地看着他,直到将后者看得目光有些躲闪,这才在心里暗暗一笑,对于这种反客为主的架式心里不禁有几分暗爽。 “少爷不好意思说,还是我说吧。” 罗绝在一边轻咳了一声,这才道:“今日萧小姐在潭边与安陆侯世子打赌的事情咱们都见到了,少爷很佩服小姐的聪明机智,其实也就是想和你做个朋友罢了!” 罗绝显然很少说这样长的一段话,说完之后连他自己都点了点头,想来也是觉得自己的意思表达得很完善很清楚,眼前的小女孩此刻也该是明白了他们并没有恶意。 “做朋友有很多种办法啊!” 看着叶观澜微微窘迫发红的脸庞,萧怀素有些惊讶,接着目光转向了一旁的罗绝,一脸不认同地道:“可阁下却是选择了最坏的一种,真不知道你这份忠心是在帮你家主子还是害他?!”说着还噘了噘了嘴,显然是对自己就这样被人像包饺子一般的掳走很是不悦。 “人小鬼大的丫头!” 被萧怀素这一说,罗绝不以为忤,反倒还开怀地笑了起来,那如雷般的闷响震得他的胸膛都在不断起伏着。 “我叫萧怀素,很高兴认识你!” 萧怀素这才转头,笑咪咪地向叶观澜伸出了一只小手来,如今她已经与石瑞琪交恶,想来与叶观澜交好也不是什么坏事,再说眼前的男孩看着羞涩,但一双桃花眼却尤其明亮,那其中流动的智慧光芒显然也是不弱于她的,这样的人还是做朋友的好。 “我……” 叶观澜目光微转,看着眼前那只白皙细嫩的小手,粉色的莹光在如贝壳一般的指甲上流转着,一时有些怔住了,这果然是个很奇特的女孩,在萧怀素示意的目光下,他才缓缓伸手与她交握在了一起,“我也很高兴。” 两只小手同样的柔软,两张脸庞都带着细致真诚的微笑。 罗绝看在眼里不禁暗暗点头,叶观澜可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这样笑过,看来今日这事他没做错。 萧怀素悄悄地结交了叶观澜这个朋友,杜家自然是没有人知道的。 因为叶观澜身份着实有些特殊,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这个广恩伯世子竟然躲在城外的庄子上静养身体,所以他的出现也一直是低调的保密的。 既然叶观澜本人是持这样的态度,萧怀素也没有理由去打破,而俩人之间交往也就在神秘中进行着,以致于这几日她的入睡时间都比平时提前了许多。 而睡下没多久,照例罗绝又来将她给接走,萧怀素倒是趁此机会夜游了这附近的好些地方。 夜色下的风景宁静和美,萧怀素渐渐地喜欢上了这个地方。 而且在与叶观澜的接触中,萧怀素惊异地发现这位体弱多病的广恩侯世子竟然是个术数天才,很多繁复的数据只要他扫一眼立刻便能给出答案,而叶家这庄子里的帐目便是由他在暗自看管着的。 没想到平日里真是小看了他,这样聪明的小孩,若说他今后没有一番作为,萧怀素是打死都不会相信的,只是叶观澜的身体到底弱了些,这便是他唯一的或许也是致命的缺点。 苍穹像一块深蓝色的天幕,其上点缀着繁星无数,连接成一片璀璨的银河。 “真美!” 萧怀素仰躺在一片柔软的草坪上,看着满天繁星,惬意而舒爽。 一旁的叶观澜侧头望了望她,随即唇角一弯,狡黠笑道:“想不想看星星被抓下来?” “想,想!” 萧怀素立马坐起了身来,旋即像是想到了什么,不由瘪嘴道:“你是不是想说将星星给倒映在水里,这便是抓下来了?” 叶观澜本来得意的笑容挂在脸上,下一刻立马转成了错愕,直瞪着萧怀素,“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那么小的年纪岂不堪成妖孽! 萧怀素捂唇直笑,下颌微扬,“知道就知道呗,本小姐天生聪明过人!” “是,说不过你!” 这一个月的相处下来,叶观澜也知道了萧怀素的脾性,亦发觉得她率真可爱,在同年龄的孩子中,只怕没有谁有她这般聪慧,甚至有时候觉得她都要胜自己一筹。 萧怀素抿唇笑着,目光不经意间四处一转,也见到不远处独坐在树杆上的身影,那般安静,就像不存在一般,她不禁有些好奇道:“我看罗叔也不是简单人,他怎么就跟了你呢?” 叶观澜沉默下来,想了想才道:“罗叔是我外祖请托来的,毕竟家里的关系太过复杂,他只是想我平安长大罢了。” “喔。” 萧怀素看了看叶观澜的脸色,目光不由缓缓低垂。 叶观澜的母亲早已经去世了,如今的嫡母是广恩伯续娶的,只是还没有子嗣,但嫡母对他的庶长兄却比对他好,这中间存了什么心思不难明白,住在那样的地方必定是危机四伏的,不若远离伯府过自己的清静日子。 “好了,不说这些了。” 叶观澜摆了摆手,倒是当先调整好了情绪,这毕竟是他的家事,他不想因为这个让萧怀素也不开心,自己的问题要自己面对。 萧怀素眨了眨眼,唇角渐渐溢出一抹笑容,叶观澜心性早熟,倒是不落人后,这般拿得起放得下,倒是让她刮目相看。 “对了,罗叔捉你来的时候,你当真不害怕吗?” 叶观澜转头对着萧怀素眯眼笑着,一双桃花眼亮闪闪的,比天上的星星还明亮。 “当然害怕了!” 萧怀素抚了抚胸口,一脸狡黠地笑道:“不过我又想了想,既然你们已经把我给捉了出来,那必定是不会害我,要害我早害了不是?” “倒真是个聪明的丫头!” 叶观澜屈指弹了弹萧怀素的额头,一脸欣赏的表情,“怪不得罗叔说你不同,果然是的。” “说正经的,”萧怀素揉了揉额头,又看了一眼面前漂亮的小男孩,有些不舍和惋惜,“可能再过不久我就要回汴京城了,下次再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你回去吗?” “要回去了吗?” 叶观澜的话音突然低落了下去,嗓音里有一丝不舍和落寞,旋即想了想,又抬头笑道:“我暂时还不会回去,不过总有一天还是要回去的……” “没事的,就算我回去了还能给你写信啊!” 萧怀素笑了笑,眉眼弯成了月牙,“若是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我托贵叔给你拿些来,这样你在这里呆着也就不会寂寞了。” 说实在的,她倒真是有些喜欢面前的小男孩,即使没有父母的疼爱,独自一人忍受孤独和寂寞,可他却依然这般乐观和坚强,若是她的心理年龄也和他一般大小,只怕做得不会比他好。 “怀素,你对我真好!” 叶观澜一双桃花眼中泛起了波澜,直直地盯着面前的小女孩,若是没有罗叔的那一番作为,只怕他也不会与萧怀素这般接近,眼下这种感觉真好。 “咱们是朋友嘛!” 萧怀素义气地拍了拍叶观澜的肩膀,“对你好是应该的。” “是,我们是朋友。” 叶观澜重重地点了点头,只是低垂的眼帘下,有一丝莹光极快地闪过。 萧怀素是他的第一个朋友,相信也会是他永远的朋友! * 宁静的森林里,一张大网突然从天而降,准确无误地将正在低头拱着树根的野猪捕获而进,野猪剧烈地挣扎着,嘶吼的叫声响彻林间,旋即一道身影猛然从树后跃出,寒芒一闪,手中利器狠狠地插进了野猪的脑袋里,随着最后一声不甘的嚎叫,野猪终于腿脚一蹬再也没有了生气。 “世子爷!” 又是几道人影围了上来,其中一人道:“世子爷今后还是要小心些,这东西虽说被咱们网住了,可天性凶狠,万一您有什么意外,小的们可是万死难辞其咎啊!” “哼!” 石瑞琪冷冷地哼了一声,有些泛红的眸子里升起一股狠厉来,当下便唾了那人一口,“小爷想怎么样便怎么样,要你们管!” 当日被萧怀素戏耍的那股憋屈劲可没有过去,偏偏他又不能拿那丫头怎么样,只好将满腔的怒火发泄到这森林里的动物身上。 近来石家的庄子上可是多了好多野味,那也全都是拜他所赐。 眼见着石瑞琪眸中升腾的怒火,周围的人再不敢上前劝说,只能跟着他继续往里而去。 就在转过一块山腰上凸出的石块时,石瑞琪的目光陡然一凝,微微眯眼向下方扫去,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伸手一指道:“那些人是要做什么?” 身后众人对视一眼,便有一人上前小心翼翼地说道:“世子爷,听说是杜家的女眷要回汴京城了,这该是他们的队伍正在整装出发。” “杜家的人?” 石瑞琪眼波一转,旋即唇角泛起了抹冷笑来,“走,咱们去瞧瞧!” 既然要离开了,他怎么能不奉上一份大礼,石瑞琪嘿嘿地阴笑了一声,他的便宜可没那么好占,死丫头这段日子都躲在庄子里让人找不着,可眼下却是有机会了。 身后众人不敢违背石瑞琪的命令,自然紧跟而上。 却还是有个机灵的转头便回去报信了,杜家的人得罪不起,可眼下也就只有他们的头石莽才敢出言劝住世子爷了。 萧怀素在这里呆了快两个月,还在这里交了个小正太的朋友叶观澜,这一分别也不知道还能见着面不,她也的确有些不舍。 马车已经停在了庄子外头,庄里的仆妇正在将主子们随身的箱笼一一搬到马车上去。 杜延云牵着杜延玉的手站在一处。 萧怀素在另一旁对着秋灵低声交待着什么,“那箱皮草和药材只怕是藏不住,回头先放在贵叔那里,等着往后向府里送东西时再给我捎来。” 这两箱东西都是叶观澜送给她的,可俩人见面这事又是保密的,叶观澜没有点破,她自然也不好和杜老夫人他们提起。 萧怀素屋里眼下就一个秋灵知道,毕竟要瞒住秋灵还要颇费心灵,索性后面几次与叶观澜见面都有秋灵打了掩护,主仆俩人共同分担了一个秘密,那关系自然又要亲近上几分。 秋灵四下看了一眼,谨慎地点头道:“就依表小姐的。”说罢便转身而去,留下巧儿在萧怀素身边侍候着。 上午这天气还算凉快,整个庄子笼在一片树荫中,倒是感觉不到炎热。 杜延云与杜延玉姐妹一块走了过来,笑看向萧怀素,“表妹,祖母有些怕热,待会咱们姐妹三个就坐一块,沿途也能有个伴。” “好,我也正是这样的想的呢。” 萧怀素笑着点了点头,又道:“表姐随身的箱笼可都搬上车了?” 杜延云转头看了一眼,笑着点头,“应该是妥当了,我这就让人去请祖母,算算时辰也该出发了。”说着便转头对身后的奉喜吩咐了几句。 萧怀素转头看向身后的这座庄子,虽然白壁仍有些泛黄,屋顶两侧的重檐也落了角,但这种古朴的味道却是让人念念不忘。 杜老夫人起初还说要修缮一番,只怕眼下也是歇了这个心思,庄子的外表华丽与否不重要,只要人住在里面舒坦就行了,而眼下这座庄子完全能满足这个需要,所以不动土也省事。 见着萧怀素出神的模样,杜延玉伸出五指在她眼前晃了晃,调笑道:“怎么,这就舍不得了?要不等着冬日里咱们再来,庄子下头还有一片大池塘,等冬天结了冰在上面玩冰嬉,若是不会咱们也可以看别人玩啊!”说完似是想到了什么又瘪嘴道:“这个夏天就这样过了,若不是招惹上了那尊小霸王,只怕咱们还要玩得更开心些,有他在这里,好些地方都没去成呢……”一脸惋惜的模样。 “来日方长嘛,明年咱们再来就是了!” 萧怀素笑着拍了拍杜延玉的手,又对她眨了眨眼,俏皮道:“难不成他当真那么闲,年年都到这里来避暑,我可不信!” 杜延玉“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他若是真有那么闲专门盯着咱们,只怕安陆侯府的人都要哭死了,竟是出了个不务正业的世子爷!” 俩人相视一眼,顿时呵呵地笑了起来。 不一会儿杜老夫人也出了门,贵叔恭敬地站在一旁,萧怀素目光一转见到了在其身后步出的秋灵,后者对她点了点头便快步走了过来。 “哎,这时日可过得真快啊,转眼清闲日子就到头了!” 杜老夫人略有些感慨,目光扫了一圈,这才笑道:“本说要修整一番,不过眼下这模样也是看惯了的……也罢,等着咱们今后老得走不动了,来不了庄子上了,再由得他们年轻人自己折腾。” 贵叔笑呵呵地将杜老夫人往马车边引去,“老夫人老当力壮,这身子骨可比老奴强得多啊,哪里就说到那一步了。” “得了,你这张嘴从年轻时就会说,不过这话听得倒是让人舒心。” 杜老夫人笑了笑,又转头看向几个孙女,“你们也登车吧,咱们这就回了。” “是,祖母。” 杜延云几个对着杜老夫人福了福身,便见着香菱与香桃扶着老夫人上了车,贵叔的声音还在身后响起,“老夫人您慢走!” “走吧,咱们也上车!” 杜延云与杜延玉被丫环扶着先上了车后,萧怀素的目光才微微回转,向着山下的一户庄子上望去,那是叶观澜住的地方,虽说他并没有现身为她送行,可此刻想必也在默默地为她祝祷吧。 这个小男孩纤细敏感,虽然身体柔弱,但内心却是很坚强,她真有些期待他将来会是个什么模样。 轻轻叹了一声,萧怀素有些遗憾地回了头,秋灵这才扶着她上了马车。 三个主子坐在一辆马车上,几个丫环自然是坐不下了,再说夏日里空气闷热,凑在一堆也难受,便只留了一个跟车的奉喜,其余的丫环都坐上了另一辆马车。 就在萧怀素一行人正当启程之时,那杜家庄子旁的密林里却有个人影侧身而出,他阴侧侧地看着登上马车的小女孩,唇角闪过一抹狠厉的冷笑,“这样就想走了?小爷这耻辱可都还没洗涮呢,敢戏耍我,你就要承受代价!”说着手掌一拍,竟是生生地将旁边一颗老树的树皮都剥落了一块,看得身后一众跟随的护卫心有戚戚。 “我可不会让你们走得这般简单!” 眼见着马车缓缓行驶了起来,石瑞琪身形一动,已是向下飞掠而去,身后的护卫左右看了一眼,只能紧紧地追了上去。 另一头石莽正从石家庄子里飞快赶出来,心底的担忧却在缓缓扩大。 石瑞琪从小就是个小霸王,争强好胜无所不能,只有别人在他手里吃亏,哪有人敢占他的便宜? 先前萧家小姐巧胜之后也知道避其锋芒,这段日子两家再没碰到过,石莽正在心里暗暗庆幸,只要过了这一茬,他也能松一口气,没想到临到杜家人要走了,石瑞琪还要找别人的麻烦。 若是小打小闹的也就算了,横竖是孩子之间的斗气无伤大雅,可杜家人若真要是有什么损伤,只怕杜阁老能将安陆侯府给掀翻了去。 石莽知道石瑞琪是个狠角色,说一不二,此刻恨不得自己能背插双翼赶到那里,阻止一切还未发生的意外或是危险。 而在一颗茂密的树冠上,叶观澜也正注视着树下的一切。 罗绝忠诚地守护在一旁,看着小主子略有些失落的表情,难得有心思打趣了一句,“少爷这是舍不得了吧?” 叶观澜淡淡地瞥了罗绝一眼,漂亮的桃花眼古井无波,丝毫不受影响,“怀素又不是不回来了,再说若是我想回去,谁又能拦着?” “少爷英明!” 罗绝心里乐呵呵,面上却是一派严肃。 要知道从前的叶观澜聪明是聪明,只是对世事太过淡漠,似乎什么事都提不起他的兴趣,可自从与萧怀素做了朋友之后,这小子似乎也找到了人生目标,特别是被萧怀素夸了几句有奇才之后,对术数方面便更是感兴趣了,这不早就往他外祖家写了信,让再寻几个精通术数和商业帐目上的师傅来,他要可着劲地学东西了。 叶观澜有这番转变罗绝也觉得欣慰。 原本他这身子也就是胎里带的弱症,的确算不得病,但只要自己有生活的勇气和目标,自然这身子就撑得起来,罗绝也希望叶观澜能够越来越好。 突然,罗绝轻“咦”了一声,目光转向了山下某处,有些诧异道:“那不是安陆侯世子?” “石瑞琪?” 叶观澜也是陡然一怔,但他的目力却是不及罗绝,只能隐约见着一伙人往下而去,若真是安陆侯世子的话…… “不好,怀素可能有危险!” 叶观澜脸色一变,不由攥紧了罗绝的衣袖,“罗叔,咱们快过去看看!” 他就知道石瑞琪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前段日子萧怀素没有再四处蹦达,俩人不碰在一处自然就没事,而眼下杜家人都要离开了,石瑞琪一伙就这样尾随而至,一看就是没安好心。 叶观澜可没有忘记这位安陆侯世子历来就是个小霸王狠角色,这世间上倒鲜少有他不敢做的事。 罗绝也意识到不对,二话没说背上叶观澜便纵身从树上跳下,飞快地向石瑞琪他们一伙追了过去。   ☆、第【54】章 惊险 此时的石瑞琪早已是先行抵达,却并没有暴露自己而是隐在路边的草丛中,眼看着萧家护卫走在前头,而萧怀素乘坐的那一辆马车也从眼前缓缓驶过。 “叫你敢戏弄我,眼下我就要你吃不完兜着走!” 想着待会儿会发生的情景,石瑞琪的眸中已是止不住地升腾起一股阴谋得逞的兴奋来,身后的护卫眼见不对,劝了一声,“世子爷,要不再等等,若是真这样做了,只怕……” “怕什么,有事小爷担着!” 石瑞琪颇为豪气地拍了拍胸脯,反手一提那人的衣襟,“赶快给我发镖,就射那匹马的双股下处,到时候惊了马儿看这小丫头还不吓掉了魂!”说着嘴角一裂,嘿嘿笑了两声。 “世子爷……” 那人苦着一张脸,却是迟迟不敢动手,虽然石瑞琪保证了,可那马车里坐着的可是杜阁老的孙女啊,若是真有人出了什么意外,到时候被提来谢罪砍头的可还是他们这些小喽啰,他还不想死啊! “你个孬种,给小爷滚一边去!” 石瑞琪一脚便将那人给踹了个仰倒,顺手摸出藏在袖中的铁蒺藜,自个儿瞄准了地方,下手再不迟疑,手中铁蒺藜飞射而出,重重地射进了马的双股之间。 马儿吃痛,顿时一声嘶鸣,前蹄高高地扬起! 面对这突然的变故,那驾马之人一时没反应过来,手中缰绳也随着惯性滑落而去,整个人便在那一刹那的颠簸中跌下了马。 马儿疯狂地往前奔去,在前面行走的护卫急忙躲闪到一旁,有些避之不及的还被马儿给撞飞了,顿时惨叫声惊呼声响成了一遍! “这是……怎么回事?” 杜延云脸色一时之间变得惨白,只紧紧地抠住车中桌沿的一角,这才没有被甩飞去。 而那一厢,奉喜已经充当了萧怀素与杜延玉的垫被,在那番突来的冲势中被甩向了车角,人也在这一撞之下彻底晕了过去。 “二表姐,惊马了!” 萧怀素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与一旁吓得小脸煞白的杜延玉紧紧拉着手,尽量地伏低着身子减少颠簸。 “来福,来福!” 杜延云转头唤着车夫的名字,可无一人应答,响在耳侧的只有嘀嗒的马蹄声,一声高过一声。 萧怀素心中骇然,咽下了口唾沫,艰难地开口道:“只怕他也摔下马车了……” 没有人驾驶的马车,不知道什么原因而发狂奔跑的马儿,在这样的颠簸中她们根本无法稳住身形,又何谈求生? 萧怀素小脸煞白,第一次感觉到生命的脆弱,那种无法预知的,不能被自己所掌控的绝望与恐惧深深地撅住了她的心! “怎么办?” 杜延玉紧张地看向萧怀素,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来,又看向杜延云略显苍白的面容,忍不住嘤嘤哭了起来,连牙齿都在打颤,“二姐……咱们是不是要死了?” 杜延云闭了闭眼,旋即又增了开来,额头的冷汗顺着发鬓间滑落,她一咬牙转头往车辕处爬了过去,“你们等着我,千万别乱动!” 可在马车的狂乱颠簸中一动便被晃得左摇右摆,杜延云有好几次都被撞在了车壁上,那种力量冲击而来,她险些晕厥过去,可心中的信念支撑着她,她咬了咬牙,她是姐姐,千万不能让两个妹妹出事! “二表姐!” 萧怀素红着眼眶看向杜延云,这个时候的她比谁都勇敢,也令人钦佩。 “二姐……” 杜延玉也死死地咬着唇,可这个时候她只能与萧怀素紧紧地拉在一起,两人的力量毕竟太小,若是一动只怕会被甩出马车去。 马车上的情形已经极致危险,而杜家的护卫却也是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往前追去。 杜老夫人得知这个消息更是惊骇莫名,那几欲撑坐起来的身子最终还是沉沉坐下,一手扶住桌沿角,整个人都在轻轻颤抖。 香菱亦是脸色大变,可这个时候也只得出声安慰道:“老夫人放心,家中护卫已经追赶去了,几位小姐定不会出事的……” 杜老夫人摇了摇头,唇角抿成了一条直线,只扶了香菱的手坚定道:“走,我要下车去看看!” 杜家的马车没驶出多久便出了这等变故,庄上的贵叔等人也接到了消息,此刻正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沿途摔倒擦伤的杜家人无数,此刻也被人给扶坐到了一旁,想起刚才那惊魂一幕,仍然是止不住地后怕,目光再往远处扫去,看着那逐渐在山下淡成小黑点依然去势不减的马车,许多人的心都沉了下去,只怕这一下去就真是凶多吉少了。 此刻的叶观澜已经落在杜家人的队伍里,罗绝带着他跑不了多快,而眼下救人才是正经。 情况有些混乱,而杜家人也没有特别留意到这个突然出现的男孩,更多的人都在关注着萧怀素她们所乘坐的那辆马车的情况,担忧写在了脸上。 叶观澜脸色沉沉,牙齿咬在略显苍白的唇角上,一张小脸已是血色褪尽,他目光一扫便瞧见了正从草丛里蹲身而起的石瑞琪等人,后者的脸上还漾着一抹阴谋得逞的笑容。 “石瑞琪!” 叶观澜咬了咬牙,疾走几步到了石瑞琪跟前,一双桃花眼几欲喷火,狠狠地眼向后者,“若是怀素出了什么意外,我定要你石家脱上一层皮!” “你……?” 石瑞琪怔了怔,显然被这个突然出现在面前气势竟然比自己还高的男孩给唬住了,旋即他咧嘴一笑,不以为意道:“你这小杂毛又是哪里冒出来的,你说的什么我可不知道,这马儿发狂又关我什么事,只不过是他们杜家运气不好罢了!”这种事他可是打死都不会承认的。 “石瑞琪,你做了什么你自己知道!” 叶观澜的眼色沉得仿佛要滴出水来,一双拳头握得死紧,此刻他的面色却是出奇的平静,连声音都没有了刚才的震动,可谁都听得出这平静背后是冰冷彻骨的寒意,“安陆侯府竟然出了你这么个杂碎,若是马车上的人有什么意外,你安陆侯府就等着遭殃吧!”说罢背过身来不再理会石瑞琪,只目光深处还在往山下眺望,指望着罗绝能够力挽狂澜,不要让最不幸的事情发生。 叶观澜之所以敢这么说,自然是知道杜家的分量,不过他广恩伯家势力也是不弱,从前他只是不争,但只要他真有那份心,家中的庶兄又如何争得过他? 至少皇后姑姑就站在他这一边,看来想要保护自己所在意的人,只能让自己的手中握有权力,到时候收拾石瑞琪自然不在话下。 今日的事倒是让叶观澜暗自下定了决心,或许在不久之后他也要回到汴京城里了,躲一时,不能躲一世! “你这小子!” 石瑞琪历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此刻被叶观澜这般教训了一通,而他竟然还不知道对方的来历,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刚想上前理论一番,身后匆匆赶来的石莽已是拉住了他,又往叶观澜那头瞧了一眼,压低了嗓音道:“世子爷,那是广恩伯世子,是皇后的亲侄子,您可不能动他!” “原来是那个废物世子!” 叶观澜的名头石瑞琪自然也是知道,此刻不由嗤笑了一声,“就凭你这小子也敢教训我,是活腻味了吧?!”说是这样说,可真正要对叶观澜动手,石瑞琪还是有几分忌惮。 叶观澜只是冷冷地扫了石瑞琪一眼,却是再没多说一个字,那模样似乎是懒得再搭理他。 石瑞琪心头又升腾起了一阵怒火,一对拳头捏得“咔咔”作响,眼神凶悍地盯着叶观澜,似乎想将他那单薄的身躯给盯出个洞来。 石莽摇了摇头,他怎么就跟了个这样的小祖宗,到处惹祸不说,这黑锅指不定最后还要他来背,转头又细细地问了属下这里发生的事情始末,饶是心性沉稳如石莽,此刻已是泛起了一身的冷汗,面色由青转白,整个人都有些摇摇欲坠的模样。 他目光往山下一凝,此刻哪里还能见到马车的踪影,若是……若是杜家三位小姐出了什么事,只怕杜阁老震怒之下要他们拿命来赔啊! 石瑞琪身后有老太妃看顾着或许还能搏出一条命来,可他们呢? 石莽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根本不敢往下去想,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眼下也只能希望那杜家的护卫能够将人给救回来,若是不然,只怕他也只有提早为自己打算,未免被安陆侯府当作替罪羊一般地甩出来,他还是自己跑路得了。 眼下,就只等那最后的结果了。 将叶观澜放下之后,罗绝掠出的身形更是快如奔雷,几乎毫无悬念地超过了杜家追去的一众护卫,越近马车,他似乎已经瞧见了那不断拍打的车门间隙里那无助又害怕的两个小身影。 一个是萧怀素,另一个自然就是杜家的小姐。 “萧小姐!” 罗绝加快了身形,但人的脚力自然赶不上马匹的速度,他也只是勉强不被落下,但真要赶超而过,却还是有一定的难度。 “罗叔?” 萧怀素听到了罗绝的声音,不由有些诧异地转过头去,当见到他的身影在马车不远处飞奔而来时,眸中立时绽出一抹惊喜,或许她们有救了。 罗绝脚步不停地追赶着马车,高声道:“萧小姐,我跟不上马车,需要你们跳下来,我在后面接住!” “表妹……那是谁?” 杜延玉颤声问道,她自然也看到了身后追赶的身影,只凭人力便能追上马车,这人一看就是本事不弱,至少比那些已经看不见身影的杜家护卫要好上太多。 “萧小姐,快,前面是深沟了,你们一起跳,我能接住,相信我!” 罗绝的声音又在马车后响起,带着几分急切。 “三表姐,一会我再和你解释,咱们跳车再说!” 萧怀素咬了咬牙,又握紧了杜延玉的手,转头看向车前努力攀爬着,却又一次一次被摔回的身影,急唤了一声,“二表姐,快过来车后,咱们只要跳下去,便有人能接住咱们!” “你们……先跳……” 杜延云伏在车板上,显然是有些力竭,连嗓音都带着几分虚软无力,刚才的一通挣扎不禁没起到丝毫成效,也让她自己失了力气,眼下她连手都抬不起来了,但若真是有生机了,她也不会放弃。 想到这里,杜延云勉力回过头来,对着萧怀素与杜延玉点了点头,“你们先跳……” “来不及了,快跳!” 后面罗绝的声音已是有些急迫,萧怀素拳头一握,对着杜延云重重地点了点头,拉着杜延玉眼睛一闭就纵身跳了下去,这个时候她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若是有个万一,或许她与杜延玉也会摔得头破血流当场殒命,所以她根本顾及不了已经晕过去的奉喜,还有那已经来不及爬到车尾的杜延云,在这个危急时刻只能救得了一个算一个。 眼见着两个身影从马车里跳了下来,罗绝面色一紧,脚下使力一蹬,整个身子猛然前冲,如敏捷地猎豹一般,两只大手一提一抱,就在杜延玉的惊叫声中将俩人给搂在了怀里,随即前冲了几步,这才止住了势头。 杜延玉的精神显然已经绷到了极致,此刻骤然停了下来,她两眼一翻便晕死了过去。 萧怀素回过神来紧紧揪住了罗绝的衣襟,沙哑着嗓子唤道:“快,罗叔,救我二表姐,还有奉喜还在车上!”那模样竟是要哭了出来。 罗绝的身子骤然一僵,面色也缓缓绷紧了,他看了一眼萧怀素,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只怕已经来不及了!” “不!” 萧怀素惊骇欲绝,挣扎着落了地,急急地向前跑了几步,最后只能无力地瘫坐在地上,整张小脸煞白煞白,漆黑的眸中似乎有什么光芒在破碎,满满的都是心伤和绝望。 那辆马车眼看就要奔到深沟里去了,罗绝是真的追不上了,或许就只有十息的功夫,便是车毁人亡。 “二表姐……” 萧怀素喃喃地唤着,只觉得整个人都没有了力气软倒在了碎石地上,泪水滑落脸庞,双眼空洞而茫然,渐渐地失了焦距,单薄瘦弱的身体却是止不住地颤抖。 罗绝心里也有些难过,凭他一人之力的确救不下这一车的人,他抱着晕倒的杜延玉上前,刚想安慰萧怀素两句,眸子却是陡然一亮。 就在接近那个深沟的另一条路上,一名蓝衣少年正纵马驰来,他似乎也认出了那辆马车,眸中神色巨变,腰间长鞭甩了出来,就着那马车的落势,他也纵身而下,竟然跟着马车一起往深沟冲去。 “或许……” 罗绝神色一凛,赶忙将杜延玉放在了一旁,又担忧地看了一眼萧怀素,遂才急急地向前奔去,那个少年若是走运,或许车里的人还有救,但也需要后援的人及时赶到搭把手,有一分希望就算一分,他可再不愿意看到萧怀素那双惊惧到失神的眸子,这可让人心里很不好受,若是叶观澜见着了,只怕要担心成什么模样了。 马车里,杜延云也早已经放弃了希望,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生命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终结,不过好在萧怀素与杜延玉是落了地,若是那人能够接住她们,应该安全是无虞了。 随着马车纵下深沟,杜延云与奉喜都往车前落去,或许坠了下去那就只能是粉身碎骨吧? 心里最后一丝惊骇过去,杜延云绝望地闭上了眼,掩住了眸中不甘和恐惧,任由身体从车内滑落而出…… 突然,一阵劲风袭来,有什么东西缠在了腰间,杜延云只觉得身体被人拉着一提一攥,她整个人已经掉在了半空中,她诧异地抬眼往上看去,这一看不由怔住了,旋即泪水迅速地浮上眼眶,垂落而下。 “杜二世妹,你没事吧?” 蓝衣少年眉眼浓黑,原本俊逸的脸庞罕见的升起一抹凝重之色,此刻他正一手攀在岩壁上,另一手持着长鞭,他的力道有些不稳,整个身影看起来还有几分摇晃。 “顾二哥……” 杜延云咬了咬唇,嘤嘤的哭泣声响在耳畔,她没想到在千钧一发之际竟然是顾清扬救了她。 轰! 马车坠落深沟时发出一声震天的轰响,杜延云的目光立刻转了过去。 目力所及,杜延云已经见不到那道倩红色的身影,可她却是亲眼看着奉喜从她身边滑出了马车,却没有她那么好运恰被顾清扬所救,只怕此刻已是凶多吉少。 命运有时候只是相差那么一线,却是阴阳永隔! 顾清扬却是见到了那掉落深沟的身影,可凭他之力救一人尚可,再救一人他却是腾不出手来,不过看那身形掉落深沟的人绝对不会是萧怀素,他在心里又暗暗松了口气。 虽然及时救了杜延云,可是要将她拉上来却有一些难度,更不用说顾清扬此刻扶住岩壁的石块亦有松脱的迹象。 “顾二哥……若是救不了我,你便松手吧……” 杜延云也发觉出了异样,咬了咬唇,两手攀住了长鞭,仰头看向顾清扬。 “杜二世妹说的什么话,我怎么可能放开你?” 顾清扬咬了咬牙,又抬头向上望了望,若是将杜延云向上抛去,或者两个人还能脱身,这样下去指不定那岩石一松,俩人都得掉下去。 顾清扬也是果断之人,决定了就不再有犹豫,只低头道:“杜二世妹待会自己小心了,我要使力将你抛上去,或许落地时会有些痛,你别害怕!” “嗯!” 杜延云重重地点了点头,比起死亡,受点伤算什么? 只是对顾清扬到了危急关头也不愿意放开她这份心念,杜延云一时之间感动莫名,似乎一切的伤痛与磨难在她眼中都淡化了,她只看得到那个挺拔俊逸的身影,在这一刻更是被她牢牢地烙进了心底。 顾清扬眸中神色一沉,手上一纵一提便要将杜延云给抛上去,恰巧这时罗绝也赶到了,腾身而起便接住了杜延云,另一手就着那纵起的长鞭往上一拉,顾清扬也顺势飞身而上,不过几个起纵间便稳稳地落了地。 罗绝一落地便也放开了杜延云,退到一旁负手而立。 顾清扬看了一眼心神未定的杜延云,目光便也转向了罗绝,双手抱拳道:“多谢这位壮士援手!” 罗绝只露了那一手顾清扬便知他实力非凡,这样的人不能笼络也绝对不能与之为敌,对这一点顾清扬看得很透彻。 罗绝只是淡淡地一理袍角,显然离得近了他也认出了顾清扬的身份,“幸得世子爷相救,不然杜二小姐只怕性命不保,不过……”顿了顿,面色沉郁地扫了顾清扬一眼, “今日之事若不是安陆侯世子有意为之,只怕杜家也出不了这个乱子!” 罗绝此话一出,顾清扬的脸色也变了几变。 今日他会来到这里,便是来拎石瑞琪回府的,恰巧也知道杜家人在这里避暑,便想顺势过来看望萧怀素,没想到一来便遇到这种变故,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然是他的表弟?! “什么?” 杜延云神色俱怔,猛地抬起了头来,面色大变地看向罗绝,颤声道:“这位壮士,你说这是安陆侯世子所为?” 罗绝点了点头,沉声一叹,几乎就是那么一瞬,恐怕杜家这几位小姐都要香消玉殒了,还好他终于是赶上了。 当然,这中间虽然有顾清扬的帮手,但这也弥补不了安陆侯世子所犯下的过错。 “奉喜……” 杜延云咬了咬唇,眼眶立时泛起了红,没想到与石瑞琪之间的过结竟然应在了这里,白白地断送了奉喜的一条性命。 杜家的护卫很快便赶了上来,更有丫环抱起了萧怀素与昏迷不醒的杜延玉。 见着杜延云平安无事,萧怀素再也绷不住心中的情绪,只嘤嘤地伏在她怀里哭,就在刚才那一刻,她真以为再也见不到杜延云了,还好,还好…… 杜延云忍住心里的后怕,只轻轻地拍着萧怀素的背安慰道:“我眼下不是没事了,快别哭了……不过多亏了顾二哥及时赶到!”说着感激地看了顾清扬一眼。 只是此刻的顾清扬面色复杂至极,见到萧怀素的目光望来,他只是僵硬地点了点头,抿着唇角神情严肃,竟然再起不了丝毫逗弄她的心。 萧怀素见状微微有些诧异,她是见惯了顾清扬随意轻松的模样,眼下这般她一时还有些不适应了。 杜延云的目光又转向了杜延玉,担忧道:“三妹可是受了伤?” “三表姐没事,就是吓晕了过去。” 萧怀素抹干了眼泪,摇了摇头,又望向杜延云身后,并不见奉喜的影子,心下微沉,“难道奉喜她……” 杜延云神情一怔,随即缓缓点了头,“杜家的护卫已经下了深沟查探,不过生还的希望很是渺茫……”说着眼角一闭,一滴清泪也顺着颊边滚落,显然很是伤心。 见着杜家的人已经赶了上来,罗绝这才上前一步,对萧怀素道:“刚才急急地赶了过来,将少爷留在杜家车队那里,眼下萧小姐脱困,我也要回去照看少爷了。” “罗叔,谢谢你!” 萧怀素感激地对着罗绝道谢,“替我向观澜说一声,我没事的,让他不要担心。” 罗绝点了点头,又再看了顾清扬一眼,这才转身飘然而去。 “萧三世妹,他是……” 顾清扬的面色恢复了几分,这才走上前来,目光在萧怀素身上转了一圈,见她除了额角有个小擦痕,全身上下略有些脏污外,基本没受什么伤,这才略微放心。 “罗叔是广恩伯世子的人。” 既然今日罗绝已经露面,想来她与叶观澜的关系也隐藏不了,萧怀素索性便说了出来。 杜延云微微有些诧异地看了萧怀素一眼,不知道广恩伯世子究竟是怎么认识的萧怀素? 顾清扬的脸色却是沉了下来,广恩伯世子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子,没想到连他也介入到这件事里面了,原本他还想要善了,如今就怕叶家会掀起什么波澜,若是这事闹大了,石瑞琪只怕不死都要脱层皮。 夏日明明已过,本应是秋高气爽的天气,可对于焦急等待着的杜老夫人一众,却是生生地熬出了一身的冷汗,直到萧怀素他们几人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 杜老夫人扶着香菱的手急走几步,急切地拉着几个孙女左看右看,直到确定都没事,这才放下心来,又转头看向身后的顾清扬,略有几分诧异,“清扬怎么也来了?” 顾清扬上前对着杜老夫人行了礼,一脸苦笑,有些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杜延云看了一眼顾清扬,几步上前扶住了杜老夫人,低声道:“祖母,幸亏有顾二哥相救,不然孙女只怕……”说着咬了咬唇,眸中仍有惶惶之色,“只是,孙女几人是脱困了,奉喜却……” 杜延云这话一说,杜老夫人身后的几个丫环都煞白了脸,没想到这才转眼的功夫,奉喜就已经…… “眼下还不知道死活,”萧怀素默了默,仰头道:“外祖母,护卫下深沟里查探了,若是有什么消息,应该很快会传回来。” 杜老夫人沉沉地点了点头,面色也是有些不好,今日这事发生的太突然了,谁都没有预料到,不过好在几个孙女都没事,她至少是安心了一半,至于奉喜,若真是有个三长两短,那也只能怪她命不好。 想到这里,杜老夫人转头看了贵叔一眼,沉声道:“今儿个到底怎么回事,马匹不是检查好了才出发的,怎么会出了这种意外?” 贵叔额头冷汗涔涔,但这个时候也不敢推卸责任,只苦着一张脸道:“老夫人,老奴的性子您也知道,若不是万事妥当了,怎么敢让主子们上车,老奴也没想到会这般……” 秋灵焦急地看向贵叔,也怕杜老夫人的怒火发泄到自己老子身上,有些求助地看向了萧怀素。 萧怀素对着秋灵微微颔首,这才上前来轻声道:“外祖母,眼下事态不明,或许也不关贵叔的事,还是查清楚再说吧。”她与杜延玉过来得稍晚,所以根本没有听到罗绝对顾清扬所说的话。 萧怀素话音一落,杜延云却是目光一闪,又转向了顾清扬那方,此刻看他一脸挣扎为难的表情,她要出口的话终是被咽了下去。 石瑞琪犯的错误,又与顾清扬何干? 杜延云可不是是非不分的人,更何况顾清扬还救了她的性命。 不过这事总归还是别人说的,到底怎么样还要等杜家的护卫查探之后才能见分晓。 贵叔却是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对萧怀素投去感激的一瞥,毕竟杜老夫人的威严在这里,这个时候萧怀素还能为他说上两句,他心里自然宽慰了不少。 杜老夫人看了萧怀素一眼,见她裙角一片脏污,连袖摆都被划破了好几道口子,更不用说那几缕松散下来的发丝,想必刚才的经历必定是凶险万分的,心头不由一软,缓缓点了点头,又将杜延玉揽进了怀里,柔声道:“玉姐儿可是吓坏了,看这眼睛都哭肿了?” 杜延玉不过才苏醒一会儿,此刻被杜老夫人一说,泪水也止不住地滑落而下,伏在老夫人怀里嘤嘤地哭泣着。 周围的人见状心下都有些戚戚。 而这时,一道略显稚嫩的童声响却是突兀地响起,夹杂着几分奚落与嘲讽,“你们要找的人在这里,今日的罪魁祸首便是他!” “观澜!”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萧怀素猛地转过了头去,却见到叶观澜直直地向她走了过来,在她身后还跟着罗绝。 而俩人的身形刚一闪开,便将身后那道狼狈的人影给现了出来。 石瑞琪想躲也躲不了,谁叫他是被人给扔出来的,想到这一点,他不由又恨恨地看了一眼叶观澜俩人,目光随即转向被堵在杜家人之外的石莽等人,暗骂了一声“蠢货”,那么多人竟然连叶观澜身边的一个人都打不过,不然他又怎么会如此丢脸?! “这是……” 杜老夫人目光微微一凝,眼前的男孩年轻尚轻,面色苍白身形单薄,可他就这样自人群中走出,通身却有着一种说不出的贵气风华。 男孩身后的男子更是一脸肃然,可谁也不会忽略在那种平淡的外表下隐藏着的凌厉与刚强,他绷直的背脊就像一座高山,只要站在那里便给人一种不可动摇之态。 “外祖母,是罗叔救了我和三表姐!” 萧怀素唇角微掀,对着叶观澜轻轻颔首,又向杜老夫人道:“观澜是我的朋友,他是广恩伯府的世子。” “喔,原来是他。” 杜老夫人恍然大悟,对着叶观澜和善一笑,这个时候倒不是追究他与萧怀素是怎么认识的时候,目光再转向罗绝时已经蕴着一抹感激之色,嗓音微颤,“多谢这位壮士出手救了这两个孩子。” 罗绝抱拳,微微恭身道:“杜老夫人言重了。” “观澜见过杜老夫人!” 叶观澜对着杜老夫人恭敬地行了一礼,看着萧怀素毫发无伤,他一颗心也总算落了地,桃花眼中蕴着丝丝笑意。 “世子爷不必客气。” 杜老夫人笑着点头,目光在触及他身后略有些尴尬的身影时,不由微微皱眉,“世子爷说今日之事是安陆侯世子之故,这是何意?” 杜老夫人话音一落,石瑞琪身影略微僵了一下,他低垂着脑袋,有些不敢看周围众人的目光。 一直没有说话的顾清扬这时才上前揪了石瑞琪过来,冷声喝斥道:“看看你今日做了什么好事,还不快向杜老夫人认错。” “表哥!” 石瑞琪看了顾清扬一眼,对他的出现也不感意外,每次他玩闹得不想归家时,哪次不是顾清扬来拎了他回去,对这个外人看起来斯文俊逸的少年,他天生有种敬畏之情,可此刻被顾清扬一喝,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觉得面上有些下不来,难免要辩驳几句,“不过开个小玩笑罢了,谁叫他们杜家人怎么不经事?!”话语里有几分不以为意,完全不当自己的恶行是一种过错。 “真是你?!” 萧怀素咬紧了牙,一双拳头在身侧紧紧握着,小小的身体却是止不住颤抖了起来。 只有真正地经历了生死的那一刻,才知道刚才她们所处的境况是何等的凶险,此刻却被石瑞琪这样轻描淡写地带过,她真有种想掐死他的冲动! “是你,是你害了奉喜!” 杜延玉伸手指向了石瑞琪,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眸中的怒意犹如实质般翻滚。 群情激愤,所有人看向石瑞琪的目光都变得有些不同了,只是碍于他安陆侯的身份不敢随意斥责打骂,可那眼神分明充满了愤怒与嘲讽。 他们石家有什么了不起的,难道他们杜家就是能够任人欺负的?! “老夫人,这中间定有什么误会。” 顾清扬狠狠瞪了石瑞琪一眼,又转头向杜老夫人解释,若不是念着安陆侯府的名声,他也真想一脚将石瑞琪踹倒跪在杜老夫人跟前。 他们景国公府好不容易和杜家建立了一丝融洽的关系,如今或许就要因为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表弟而毁了,他心中怎么不气闷?! “是不是误会,我看立马便有分晓了。” 叶观澜冷哼了一声,面色平静地看向顾清扬,目光跟着一转,唇角已是微微掀起,一抹冷笑转瞬即逝,“杜家的护卫回来了!” 顾清扬深深地看了叶观澜一眼,眸中神色有些复杂,他原本就没小看这个体弱多病的广恩伯世子,如今看来叶观澜小小年纪心思也是颇深,的确是个角色。 杜家的人都散开站到了两旁,便有一护卫打扮的男子抱着一倩红色的身影慢慢地走了过来,那道身影的双手无力地垂在两侧,原本白皙的脸庞已经布满了被碎石割伤的血痕,然后致命的那一道伤口却在左边的太阳穴,那里似乎破了个大口子,走这一路鲜血便顺着滴了一地,异常地刺眼! “奉喜!” 杜延云身后的奉春已是哭着扑了过去,那护卫也将奉喜放了下来,由得一旁的奉春将她给环住,自己却走到了杜老夫人跟前恭身一揖。 “禀老夫人,咱们找到奉喜姑娘时她已经没了气。” 护卫低着头叹了一声,又从腰带上摸出了一个铁蒺藜递了过去,“这是从马股上取下来的,马儿吃痛,这才撒蹄狂奔,显然是有人刻意为之!”说到最后拳头一握,显然也有几分意愤。 护卫这话一落,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都转向了石瑞琪,眸中蕴着一股忿忿之情。 “你们看什么看?!” 被这么多人给盯着,饶是石瑞琪历来大胆,心中也不由悚了一下,旋即他又挺起了胸膛,强作镇定道:“小爷乃是堂堂安陆侯世子,不就是死了个丫环,回头小爷赔她一笔身家银子就是!” “你还不闭嘴?!” 顾清扬咬了咬牙,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向石瑞琪。 若不是安陆侯夫人平日里便放纵娇惯,只怕今日也不会养成石瑞琪这种性子,如今想要将他的性子给拧过来,只怕是难了。 杜老夫人抿了抿唇,面色显见地却是一片平静,她的目光先是看向了顾清扬,带着几分轻叹惋惜,转向石瑞琪时神色便是一凛,冷声道:“我不是你的长辈,自然没这能力管教你,不过你犯的错我自会与你家长辈理论,咱们杜府的丫环虽然轻贱,可也不能这样平白无故地说没了便没了!”说着又看向身边的众人,颇有威仪地一摆手,“即刻启程,回府!” “是!” 杜家众人应了一声,便各自忙碌了起来。 杜老夫人的目光又转向了叶观澜,面色稍缓,“今日幸亏有世子爷出手相助,这番恩情咱们杜家记住了,杜家恩怨分明,这份情他日必报!” “老夫人客气了,我与怀素本就是朋友,她出了事我如何能置之不理?!” 叶观澜态度谦虚,杜老夫人不禁在心中暗暗点头,又对杜延云她们几个道:“眼下回府你们几个就与我坐一处了。” “是,祖母。” 杜延云带头应下,又看着杜老夫人上了车,这才来到顾清扬跟前,轻声道:“顾二哥,今日这事本就与你无关,不管怎么样,杜家总不会迁怒于你,更何况你还救了我……”说着又转向了石瑞琪,眸色一沉,话语如金石落地,铿锵有力,“世子爷,奉喜是我的丫环,今日她命丧于此,是我没能力护住她,不过你石家若是不给个交待,我杜家也不会善罢甘休!” “哼,还当小爷怕了你们不成?!” 石瑞琪冷哼一声,双臂抱胸,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那丫环死就死了,什么血腥的场面他没见过,不过一个卑贱之人罢了,难不成他们杜家还敢让他偿命不成? 杜延云目光渐冷,也不愿与石瑞琪做这口舌之争,转身便登上了马车。 一旁的奉春与另两个丫环用布巾将奉喜的尸首给包好了,这才小心翼翼地抬上了贵叔才让人准备的一辆平板马车上,不过在经过石瑞琪身边时,几个丫环愤恨的目光犹如实质,就差没在他背上给盯个窟窿了。 萧怀素拍了拍杜延玉的手,“三表姐先上车吧,我与观澜说几句话就来。” 杜延玉点了点头,又对着石瑞琪恨恨一瞪,这才一咕噜地上了马车。 “你这丫头就不能让人少操份心!” 叶观澜目光盈盈地看向萧怀素,漂亮的桃花眼里尽是关切,顺手捻掉了她发顶的一根杂草,动作亲切自然。 顾清扬在一旁沉默不言,这一幕却是让他觉得微微有些刺眼。 “这事谁都不想的。” 萧怀素苦笑了一声,目光掠过石瑞琪时不由升上了几分冷意,她没想到这人竟然这般小心眼,不过戏耍了他一次,他竟然就想置别人与死地。 可别说这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石瑞琪都已经十岁了,他能够想像得到这样做会有的后果,难道仅凭着一时的意气,他便能随意取人性命,甚至事后还毫无愧疚与反悔之心,这样残酷冷血之人,想想便让人觉的心里发寒。 叶观澜淡淡地瞥了一眼石瑞琪,而后一手轻拍在萧怀素的肩膀上,桃花眼里荧光璀璨,连那苍白的面色似乎都融进了一丝耀眼的光华,“你放心,今后有我在,谁也不能欺负了你!”在萧怀素诧异的目光中又贴近了一分,低声道:“你先回府,我不日也回归去,咱们到时候汴京再聚!” 萧怀素看了叶观澜一眼,确信自己没有听错,这才缓缓点了点头,眸中蕴着一抹温暖的笑意。 只要叶观澜有这个心,她相信他能做到,时光经得起等待,凭借着他的聪明才智终会有耀眼于世的一天,到时候或许不只是广恩伯府,连整个汴京城都会因他而震动! 叶观澜带着罗绝先行离去。 萧怀素又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顾清扬,终是轻轻一叹,什么出没说,转身便登上了马车。 “杜家有什么了不起的?!” 石瑞琪还有些不服气地哼了一声,盯着杜家远去的马车唇角一瘪,“回了汴京城又能怎么样,我就不信他们敢把我如何?!” 顾清扬阴沉地转过了头来,冷厉的目光吓得石瑞琪不觉退后两步,只听他咬牙道:“即刻跟我回去,到时候有得你受的!” 说罢袖摆一甩转身便走,他真想把这个表弟的脑袋给剖开,看看里面究竟是不是装了豆腐渣,只长力气不长脑子,说的就是石瑞琪这种人了。 眼下杜老夫人明显是动了怒,回头与杜老太爷一说,饶是安陆侯府再人大面大,这事怕也不能善了了。   ☆、第【55】章 请罪 回程的马车上众人都沉默着,显然经历了刚才的一场意外,各人的心中都还有不小的震动。 杜老夫人微微闭着眼,但那周身散发着的气息却是带着一种怒气般的波动,杜延玉对着萧怀素使了个眼色,后者却是微微摇了摇头,这样的时候她可是不敢打扰到杜老夫人。 自从杜老太爷做到首辅这个位置上,恐怕还没有谁在杜家人面前敢这般不客气,更别说那还是个毛都没长全的小屁孩。 按理说石瑞琪是个孩子,大人也不该与他计较,可这孩子的心太狠了,若是这场意外无可挽回,只怕杜家便要与石家死磕到底。 杜延玉轻轻坐到萧怀素跟前,低声道:“表妹,你看二姐是怎么了,一回来就有些魂不守舍的模样,好奇怪啊!” 萧怀素的目光也跟着转了过去,果然见着杜延云脸色变化,眸中神色似喜似忧,乍然间便转了几转,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是了,那个时候连她都以为杜延云主仆难逃厄运,没想到却有顾清扬这个天降奇兵。 杜延云本就对顾清扬有些少女怀春的微妙心思,只怕眼下被他一救更是死心塌地了。 只是如今杜家与石家又闹成这般,虽然看似和顾家没有什么关系,可他们两家毕竟是亲戚,这样复杂的关系绕来绕去,杜延云会左右为难也就不奇怪了。 这样的心思杜延云自然不会对别人说,杜延玉猜不出来,萧怀素也不会刻意去点破,眼珠子一转,便小声道:“只怕是刚才的情景太凶险了,二表姐心里还有些戚戚,又加上奉喜的事,谁不难过呢?” “是啊!” 杜延玉的面色也垮了下来,一双眼睛好似喷火一般,小拳头握得死紧,“安陆侯世子太可恶了,祖父一定不能放过他!” “这事回去再说吧,”萧怀素淡淡地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杜老夫人,“外祖母心里只怕已经有主意了。” 杜延玉点了点头,旋即又想到了什么,揪住萧怀素的衣袖好奇地问道:“对了,那个广恩伯世子又是怎么回事?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萧怀素干笑了两声,却是拗不住杜延玉那股执拗劲,只得说道:“就是有一次从庄上出去玩,偶然间便遇到了,大家聊得来,这才做了朋友。” 杜延玉意味深长地“喔”了一声,显然对萧怀素的话有些不信,她又不笨,自从那次与石瑞琪有了过结之后,她们姐妹几个都尽量避免着单独出去玩乐,萧怀素就在她们眼皮子底下,哪有那么容易结识别的人? 萧怀素推了杜延玉一把,噘嘴道:“好了,三表姐就别问了,横竖有了这个机缘,罗叔才能救到咱们,不然如今咱们只怕也是小命不保了。” 萧怀素这一说,杜延玉自然立马便收了声,许是想到了当时的那番场景,那小脸一下又变得煞白了起来,只抚胸后怕道:“还好有你那个罗叔出手,回头我也要好好谢谢他!” 萧怀素笑着点了点头,想到不久后叶观澜也会回到汴京城去,心里便小小地激动了一番,还以为他要一直躲在庄上避世呢,如今踏出这一步也算是为自己争取吧! 人生本就是个不断拼搏与奋斗的过程,只要斗志不息,他的身体应该就不会被拖垮。 萧怀素一手抚着下颌,面色显见的认真了起来,看来她要多想些养生的法子,让叶观澜把这小身板给练得强健些才行啊。 “唉!” 杜老夫人突然长长地叹了口气,旋即增开了眼来,瞧见几个孙女都投来关切的目光,不由淡淡一笑,“我没事的,倒是你们几个,刚才定是受了不小的惊吓吧?” “孙女没事,倒是累得祖母担心了。” 杜延云就坐在杜老夫人身旁,此刻顺势依在了老夫人的肩上,明眸微红,“只是奉喜……回头我都不知道该怎么与她老子娘说,这丫头都跟了我五年了……” 杜老夫人叹息地摇了摇头,又拍了拍杜延云的手背,“这事谁也没想到,回去和你母亲说说,好好厚待奉喜他们一家子就是。” 杜延云点了点头,眼泪一转便又收起了泪意,有些迟疑道:“安陆侯世子这事,祖母会与祖父说吗?” “自然是要说的。” 杜老夫人挺直了背脊,眸中的怒意一闪而逝,袖中的手缓缓收紧成拳,“安陆侯世子也太目中无人了,这样的孩子不管教,只怕将来还会祸害更多的人,若今天你们没有被人及时救出,只怕也是难逃厄运,一想到那样的情景,我这颗心便落不到地,他的这番行为必须要得到惩罚,我们杜家不会轻易放过他!” “嗯。” 杜延云轻轻点了点头,又道:“只是这事与顾二哥没有关系,况且他还救了我……”又小心翼翼地看了杜老夫人一眼,“祖父祖母千万不要迁怒于他!” “你放心吧,咱们杜家自然是恩怨分明的!” 说到顾清扬,杜老夫人神色稍缓,显然她对这个景国公世子的印象还是不错,只是想到他们与安陆侯府的关系,终究是叹了一声,“这事他们顾家要是不插手还好,若是……”话音一顿,又有几丝无奈传出,“只有到时候再看吧。” 杜延云眸中神色变了几变,终是缓缓点了点头。 那厢萧怀素与杜延玉听到俩人的对话,后者已是忍不住地插言道:“祖母,这个安陆侯世子着实可恶,千万不能轻饶了他!” “祖母知道。” 杜老夫人淡淡地点了点头,目光又转向萧怀素,眸中蕴着一抹审视,倒是看得后者心中微紧,又怕老夫人问出与叶观澜之间的事,那小手便在身前绞啊绞的,衣带都给缠到了手指上。 “你这丫头紧张个什么劲?!” 杜老夫人见萧怀素这般模样不禁失笑,“你若不想说,难不成我还强问不成?不过今天到底要好好谢谢广恩伯世子,回头我便让人给广恩伯府上送去一份谢礼。” “嗯。” 萧怀素笑着点头,心里暂时松了一口气,又小声道:“只是眼下观澜还没有回府,要不祖母等着他回去后再送吧,不然都不知道这些东西会进了谁的口袋?!” “你倒是维护他得紧。” 杜老夫人笑着点头,旋即又一声轻叹,“说到广恩伯世子,这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亲爹不在意,后母与庶兄又虎视眈眈,若不是皇后娘娘对他还有几分疼爱,他在府中也难以立足!” 萧怀素小拳头一握,咬唇道:“外祖母,观澜也没你想像的那般弱小,他虽然身子不好,可人却是顶顶聪明的,小小年纪真是什么都懂,我还没见过比他更聪明的孩子呢!” “这样说来好像你不是孩子似的。” 杜老夫人揽了萧怀素在怀中,轻点她的鼻头,“我倒是没见过比你还聪明的,你这丫头就是个人精,难道他比你还更厉害?” “那自然是。” 萧怀素肯定地点了点头,若是她的生理和心理年龄保持一致,恐怕她真的比不过叶观澜。 杜老夫人沉默了一阵,半晌才道:“能得你这般高看,想必他的确是有过人之处,你倒是交了个不错的朋友!” 萧怀素笑着眨了眨眼,“那这么说外祖母是不反对我与他交朋友了?” 杜老夫人淡淡一笑,没有点头,也没摇头,倒是让萧怀素好一阵纳闷。 杜延云却是想到了其中的关节之处,这才拉了萧怀素过来,轻声道:“表妹,你可知道皇后娘娘这般疼爱广恩伯世子是因为什么?” “为什么?” 萧怀素顺口接了下去,心中也有一丝好奇。 杜延云莞尔一笑,这才解释道:“广恩伯世子的亲生母亲与皇后娘娘是极好的手帕交,听说在她去世时曾将儿子托付给皇后,不然凭着广恩伯世子一人,怎么能争得过府中的财狼虎豹,顺利地承了这世子之位?” “原来是这般。” 萧怀素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么观澜的外祖家呢,又是什么出身?” 萧怀素曾听叶观澜说过,罗绝便是他外祖派来保护他的,能请动这样的高手,想必他外祖家的名头也是不弱。 “这是问到点子上了。” 杜老夫人淡淡一笑,“广恩伯世子的外祖是辽东总兵郑重,郑家执掌兵权几十年,在军中威望甚高,与陕西宁家并称为帝国双雄,这两家人可都算是咱们大周国叱咤风云的武将世家!” 萧怀素惊讶地瞪大了眼,“比起景国公夫人的娘家都还要更胜一筹?” 杜老夫人点头道:“这几家都有些来头,不过底蕴不同,郑、宁两家是老牌劲旅,但景国公夫人的娘家则算是后起之秀,两相一比,高下立分!” 萧怀素眼珠子一转,这么说顾清扬的母家虽然也是武将世家,可在这两家人面前就要低上一截了,怪不得就连皇后娘娘也一心维护叶观澜,若是有郑家这份助力在手,太子之位便又能稳上几分了。 杜延云也是轻叹了一声,虽然广恩伯世子的身份看似比不上景国公世子贵重,可人家背后的底蕴却要更胜一筹,也难怪在叶观澜跟前,高傲如顾清扬之流也不敢说什么重话。 “好了,不说这些了。” 杜老夫人摆了摆手,眸中也显出一抹疲倦来,“你们也歇息一会儿吧,回去还有得忙呢!” 萧怀素几个对视一眼,纷纷点了点头。 回到杜府后,众人梳洗了一番又换了身衣服,这才又聚到了一处。 王氏听说了他们回程途中的险情,心下还有些戚戚,拉着杜延云看了又看,不禁双手合十地念了声佛,“亏得有清扬,不然你若有个万一,叫我怎么活得下去?!”说着已是一把揽了杜延云在怀中,整个身子都在微微颤抖着。 萧怀素与杜延云站在一旁看着,心中也有几分羡慕,如今她们都是没娘的孩子,才知道有娘疼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好了,娘,女儿眼下不是没事了。” 杜延云轻拍着王氏的背,又抽了抽鼻子,止住了哭腔,“顾二哥的恩情女儿是记在心里了,回头母亲可要好好答谢他!” “这我自然是知道的。” 王氏笑着点头,目光又转向了萧怀素与杜延玉,“还有广恩伯世子,你们两个丫头放心,这份救命之恩咱们一起还!” “有劳大舅母。” “劳烦大伯母了。” 萧怀素与杜延玉对视一眼,这才同声同气地道。 杜老夫人一摆手,众人都止住了话头,目光齐齐地转了过来,便听她沉声道:“安陆侯世子桀骜难驯,不给他个教训还当咱们杜府怕了他安陆侯府,若今天这事真有个万一,咱们家只怕又要挂起白幡了……”说着面色一沉,眸中升起一股显见的怒火。 “婆母,”王氏想了想,才斟酌道:“这事咱们自然要向石家讨个公道,不然奉喜岂不是白死了?丫环的命虽然轻贱,可咱们杜府是什么人家,一向厚待下人仆佣,若是就这样不闻不问,只怕也让家中的下人寒了心。” 杜老夫人点了点头,显然觉得王氏说得在理,又听她继续说道:“只是这事到底与景国公府不相干,清扬也是一番好意,不过摊上这门亲戚,他们家也无辜得紧。” “我知道你的意思,这事我自有计较。” 杜老夫人看了王氏一眼,也能明白她心中所想,目光再转向杜延云时,已是瞧见她有几分紧张地攥住了衣摆,心下便不由轻声一叹,果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看王氏母女这般模样,只怕与景国公府的亲事会被他们给竭力促成,到时候就算自己想要反对也晚了。 不过转头一想,连杜老太爷都对顾清扬有几分赏识,不说其他种种,这少年人也确实算是很优秀,但往后时间还长,也说不准会有什么变数,且走着看吧! 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两个老家伙想来也不能操心一辈子。 对今日这事杜家人有自己的计较,但在安陆侯府便又是另一番情景。 顾清扬直接将石瑞琪给拎进了门,一路任凭他胡乱嚷嚷半点也没松开,安陆侯夫人听了下人禀报急急地赶了过去,见到这般模样不由高喝一声,“清扬,你到底在干什么?”说罢不由分说地上前去将石瑞琪给揽了过来,左右查看了一番,这才怒视着顾清扬。 “平时你教训瑞琪我也不说,可今日当着满府那么多下人的面,他这世子的脸面还要不要?”说到最后还小声念叨了一句,“果真是和你母亲一个模样。” 安陆侯夫人眸神暗沉,显然还有些在意上一次被景国公夫人给拉到杜府向杜老夫人赔礼道歉,想想她就心里憋屈,这种下面子的活计她再也不会去做第二次。 “姨母,今日若不是我及时赶到,表弟还不知道要捅出怎么样的篓子?!” 顾清扬又急又气,索性便一屁股坐在身后的靠背椅上,两手撑在膝头,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安陆侯夫人,果然有什么样的母亲就有什么样的儿子,母子一个德性,都不知道让人怎么说才好! “哪有表哥说得严重,杜家人不是没事么?” 石瑞琪瘪了瘪嘴,又有些不耐烦地拂开安陆侯夫人,“就是死了个丫环,也值得表哥这般担心?咱们两府的名头加在一起难道还压不过杜府一头?” “到底出了什么事?” 安陆侯夫人神色变幻莫名,这才带着一丝谨慎地看向顾清扬,眉头微皱,“怎么又和杜家扯上了关系?” 顾清扬冷笑一声,一手指向石瑞琪,“你问他!” 安陆侯夫人的目光又转向了石瑞琪,顿觉有些头痛地抚额,“小祖宗,你又闯了什么祸事?虽然咱们府上有勋贵的名头,可杜府却是出了个阁老,咱们得让他们一头啊,千万别踩到他们头上去!” 石瑞琪轻哼了一声,这才有些不情不愿地说道:“不过就是扔了个铁蒺藜扎了他们家拉车的马股罢了!” 安陆侯夫人心头一跳,有些紧张地问道:“那车里坐着的都有谁?” “还能有谁?” 石瑞琪转过了头去,不屑地说道:“不就杜家二小姐、三小姐,还有他们家那个讨厌的表小姐!” “啊?!” 安陆侯夫人惊呼一声,脸色顿时就白了,只颤声问道:“那她们……有没有事?” “喔,没事!” 石瑞琪不以为意地拍了拍衣袖,“叶观澜的人救了两个小的,表哥救了杜二小姐,不过就是死了个丫环罢了!” “那还好!” 安陆侯夫人提起的心总算落了地,横竖只是死了个丫环,杜家应该不会多做计较。 “姨母!” 顾清扬忍不住提高了音调,他真不知道这样的人怎么就成了他的姨母,这样的笨脑子哪里及得上他母亲一星半点,“就算只是个丫环,那也是杜家的人!”说着狠狠瞪了石瑞琪一眼,气势凛然,“再说表弟这次鲁莽的行为害得杜家几位小姐险死还生,依杜阁老的性子只怕不会轻易作罢!” “那他们还想怎么样?” 安陆侯夫人闷闷地鼓着气,显见地维护起了石瑞琪,“横竖不过是个丫环,回头咱们送份厚礼过去,再赔他们一副身家银子就是,难不成为了个丫环杜家也要和咱们叫板不成?!” 有安陆侯夫人撑腰,石瑞琪在顾清扬面前也渐渐有了底气,等着他母亲话音一落也插上了一句,“对啊,我也是这样说,表哥偏不答应!” “你们……” 顾清扬气得握紧了拳头,“若是这事那么好解决,杜老夫人也不会搁下那样的话来了,更何况这事还有广恩伯世子掺和进去,若是一个处理不好,只怕会被皇后娘娘捏住把柄!” “你是说……”安陆侯夫人脸色微微有些变化,又左右看了一眼,这才小心翼翼地道:“这事很可能影响到七殿下?” 石太妃毕竟已经是过气的太妃,膝下只有一个女儿还远嫁到了番邦,又没有个儿子傍身,虽说在皇室里也说得上几句话,但那威望自然比不上淑妃娘娘以及七皇子,景国公府与他们安陆侯府连成一线,早已经投向了七皇子的阵营,若是这事真对七皇子有影响,只怕他们家也不能随意处置了。 “谁说不是?” 顾清扬冷哼了一声,又看了一眼缩在安陆侯夫人身后的石瑞琪,眼睛微眯,“为今之计便是让表弟到杜府门前负荆请罪,至少要做出个表率,息了杜家人的怒火,也让皇后娘娘那里挑不出错来……” “负荆请罪?” 安陆侯夫人的脸皮抖了抖,一时之间神色挣扎,那一次向杜老夫人赔礼她都已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能走出这一步,但如今若是让儿子去向杜家人低头认错,还这样大张旗鼓地请罪,那他们安陆侯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从今以后她又如何再在汴京城贵妇圈里立足? “我才不去呢!” 石瑞琪的面色都绷紧了,一脸忿忿,“要我做出这般丢脸的事,我还不如去死!” 顾清扬冷冷地瞥了石瑞琪一眼,心中暗骂:你早该去死了,留下也是个祸害!目光却是转向了安陆侯夫人,等着她做一个决定,“姨母,若是这事你们不低头,那今后我看咱们两家还是划清关系得好,以免被表弟牵连,平白地损伤了七殿下的名声!” “这……” 安陆侯夫人很是犹豫,看看石瑞琪,又看看顾清扬,迟疑道:“清扬,就不能换个法子?” 顾清扬缓缓站起了身来,旋即动作优雅地理了理衣袖,甚至唇边还泛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来,“姨母,姨父可是在外书房里?” “他倒是在。” 安陆侯夫人微微一怔,旋即点头道:“你找他是……”话到一半她猛然反应过来,面色大变,“你要告诉你姨父?” 谁不知道安陆侯是个火爆的性子,从前石瑞琪不管犯下多少错事,都有安陆侯夫人在身后给他擦屁股,这才没闹到安陆侯跟前,他也能睁只眼闭只眼,但若真是触及到利害关系,安陆侯也是个杀伐决断,半点不会心软的主。 顾清扬正是深知安陆侯的脾气,这才不想和石瑞琪母子纠缠,依着安陆侯夫人溺爱娇宠儿子的程度,再与他们说也说不出个结果来。 “表哥,你可不能告诉我父亲!” 石瑞琪也吓得脸色一变,只颤声道:“若是他知道,只怕会将我打个半死!”说着已是带了几分哭腔,拉着安陆侯夫人的衣摆就在求饶。 顾清扬轻哼一声,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眸中神色一转,已是荡出一抹深深的冷意。 “清扬,这事咱们再从长计议。” 安陆侯夫人稳住了情绪,这才转向顾清扬轻声劝道:“瑞琪是你表弟啊,你忍心看到他变成那副模样?!” “姨母,就是你从前的不忍心才让表弟变成了如今这般,你还不自省?!” 顾清扬的目光带着几丝怜悯地看向安陆侯夫人,可笑到了这个地步她都还没有半分醒悟,也不知道这个安陆侯夫人的位置她是怎么坐稳的?难道就凭她生了个儿子? 安陆侯府中姬妾无数,安陆侯也是个风流之人,若是他想的话,只怕再纳几个妾生几个儿子也不是难事,何必守着石瑞琪这个只知道败家的独苗?! “我会建议姨父带着表弟去向杜家请罪,之后若是这事能够了结,便将表弟送到舅舅那边去历练几年,省得再让他留在汴京城里,将来又不知道会闯出什么祸事来!” 顾清扬说完这话也不再多留,袖袍一甩便向外书房而去。 留下安陆侯夫人与石瑞琪俩人大眼对小眼,面上渐渐升起一抹惧意,若是这事被安陆侯知道了,只怕才真地不能善了了。 顾清扬在外书房里呆了没多久便起身离去,反正道理他已经说了,安陆侯想要怎么处理便是他们自家的事,他的责任已经尽到,至于事态的发展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第二日一大早,当杜家的门房尚还带着几分朦胧睡意地拉开了朱红色的九环大门,便已经见着那石阶下跪着的一道身影,这身影不过是个少年,那模样稍还显得稚嫩,只是此刻他全身微微发抖,显然带着十分的惧怕,那一身蜀锦的茧绸袍子此刻已是破烂不堪,显见得还有一道道斑驳的血痕交杂其间,有些血肉外翻狰狞恐怖,有些甚至都已经结成了血痂,稍稍凑近一点便看得人触目惊心。 再一转头,少年身边站着个昂扬的男子,他一脸的粗犷与凶悍,但在见到杜家大门开启时,唇角这才掀起了一丝笑容,向后使了个眼色,便有个穿着灰蓝色杭绸袍子做管事模样打扮的中年人上前几步,态度谦恭地向杜府门房递上了一个洒金名帖,带着几分笑容地温声道:“安陆侯求见杜阁老,请小哥代为通传一声!” * 宁静的外书房里,杜老太爷漫不经心地坐在大理石桌案后的紫檀木交椅上,面前搁着一盏蒙山云顶,清香浓郁,茶雾缭绕,如烟尘一般笼罩,倒是让人有些看不清此刻他眸中变幻的神色。 昨日下朝回府后,杜老夫人便将他给请了进去,细细说了发生的种种,到时他听了便气得跳了起来。 他杜继儒是什么人,跺一跺脚这朝堂都要震上一震,却有这么个不开眼的小子竟然敢欺负到杜家人头上,真以为仗着安陆侯府世子的身份他就不敢拿他怎么样么? 安陆侯虽是勋贵,亦是武将出身,可传承到现在,安陆侯也就在军中任个不大不小的官职,蛮力是有的,可头脑却是还差点,这样的人若是想和他斗,杜老太爷能够肯定,他一根小手指头就能玩死他们! 虽然三个孙女有惊无险地保住了小命,但奉喜那个丫环却没那么走运。 不过即使是个丫环,那也是他杜家的丫环,说没了就没了,怎么可能? 若是安陆侯府不给个交待,杜老太爷已经想出千万种法子整治他们,却没想到第二日一早这安陆侯便带着儿子早早地来杜府门前请罪认错,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杜老太爷微微眯眼向安陆侯看去,他还是瞧不出这个蛮夫哪里开了窍,多半是受了别人点化的缘故吧。 被杜老太爷这样沉默地打量着,安陆侯却是有些如坐针毡的感觉,他本就是粗人,不懂文人那些弯弯绕绕,可杜老太爷的威严却是连他都要暂避锋芒的,也不知道石瑞琪这个臭小子怎么就那么不开眼,还偏挑了硬柿子来捏。 想到这里,安陆侯不禁狠狠地瞪了一眼正跪在堂中的儿子。 若不是顾清扬对他说了其中的厉害关系,恐怕他还不能下定决心狠狠管教这个儿子一番。 也是平日里安陆侯夫人对石瑞琪宠爱过甚,这才造成了他这种无法无天的性子,若是不让他长个教训,今后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祸事来。 他对自己都能狠得下心来,又怎么会对石瑞琪下不了手?! 安陆侯抿了抿唇,冷厉的目光从眸中一闪而逝。 此刻的石瑞琪双目紧闭,两手撑在地上仍然止不住身体的瑟瑟发抖,昨儿个挨的一顿鞭子将他彻底给打怕了,从来没有受过这般的伤害和屈辱,让他引以为傲的自信从天堂跌落地狱,再也不复往昔。 汴京城里的人都说他是个小霸王,却不知道安陆侯才是真正的魔鬼,打起自己的儿子半点不知道手软,他差点以为自己的小命都要就此断送了。 比起此刻匍匐在杜老太爷跟前的轻松,昨日的一切简直就是个恶梦。 “杜阁老,昨日之事是本侯教子无方,令得府上几位千金受惊,清扬一和我说起这事,我便将这小兔崽子教训了一顿,今日特地带他来向阁老赔个不是!” 还是安陆侯忍不住先开口说话,又顺势用脚尖踢了踢石瑞琪,冷声道:“死小子哑巴了?还不像阁老大人赔礼道歉!” 石瑞琪颤了颤,伸出舌头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哑着嗓子道:“杜阁老,是我错了,我再也不会这样做了……”话音听起来干瘪,不说没半分诚意,甚至还有些机械般的僵硬。 杜老太爷听到耳中,不免便微微皱了眉,冷笑一声看向安陆侯,唇角一翘,“侯爷,听说贵府世子爷很是傲气,视人命如草芥,我那三个孙女幸得贵人相救才免于难,不过这样的教训想来世子爷还是没长记性!” 杜阁老这话说得便很不客气了,因为他知道本身就傲气的人你只有比他更傲才能压服,才能让对方知道你比他更有傲气的本钱。 安陆侯“嚯”地一声站了起来,几步走到石瑞琪跟前,面色阴沉,“昨儿个和你说过的都忘记了?若是你不愿意道歉,只管回去就是!”最后一句已是透着几许冷厉阴寒,显然是一种浓浓的威胁。 石瑞琪身体一颤,面色更是垮了下来,嗓音里已是带了浓浓的哭腔,“阁老大人,瑞琪真的知错了,我愿意向杜家两位小姐,还有萧小姐当面道歉,请她们高抬贵手原谅我这一次……” 这还差不多! 安陆侯唇角微翘,满意地点了点头,目光又转向杜老太爷,心中还是有一丝忐忑,“犬子无状,阁老大人大量,就别和他计较了。” 杜老太爷眼珠子一转,眸中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精光,半晌后才道:“我大人自然是有大量的,不过受惊的是几个孩子,只怕她们心里放不下啊……” 安陆侯脸色一僵,强笑道:“那阁老您说要怎么着,咱们照做就是!” 杜老太爷牵了牵唇角,唤了守在门外的杜响,目含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去,到内院将两位小姐并表小姐一块请来,看看她们怎么说!” “是,老太爷。” 杜响应了一声,领命而去。 安陆侯也只能尴尬地坐回位子上去,有些不安地搓了搓手,杜老太爷的威严他自然是知道的,若是他真要私下动些什么手脚,只怕他们安陆侯府吃了暗亏也不知道,不过眼下既然自己旗帜鲜明地负荆请罪,相信杜老太爷多少还能给些面子。 想到这一点,他就有些感激顾清扬,若不是这个侄子前来说上一声,只怕这事又要被石瑞琪母子给瞒在鼓里。 “听说昨日是清扬那小子将令公子给送回去的?” 杜老太爷轻轻拂动着茶盖蛊,意态悠闲地抿了口茶水。 “是,若不是清扬和我说起这事,我还不知道这小子竟然闯出了这等祸事。” 安陆侯有些汗颜,双手撑在膝上,“从前我对他疏于管教,这才养成了他这目中无人嚣张跋扈的性子,这事过后我也准备将他送到他舅舅的军营中好生磨练一番,改改他这坏脾性!” 杜老太爷的目光转向伏跪在地一脸木然的石瑞琪,那一身的伤痕血肉交织,的确刺眼得紧,“令公子这伤势……”说着又转向了安陆侯,眉头轻皱,“是不是先包扎一下或是换身衣服……” 见惯了朝堂之中的尔虞我诈杀人不见血,眼前的这场面当然不能影响到杜老太爷,一想到或许就是因为这小子的一个恶作剧,他可爱的几个孙女就差点再也回不来,他的目光就暗沉了几分,只觉得将这人生剜活剐了都不过分。 只是若是待会萧怀素他们几个丫头见了,会不会被这场面给吓住,这才是杜老太爷关心在乎的事,其他人的死活又与他何干? 安陆侯怔了怔,眼珠子一转就明白杜老太爷的意思,赶忙道:“劳阁老记挂了,这小子皮粗肉厚,不碍事的!”说罢又转身到屋外吩咐了一声,便从他带来的管事手中取过了一件黑色的披风,径直地披在了石瑞琪背上,将他整个人都给拢住了,这才冲着杜老太爷干笑道:“还是给这小子遮遮丑,免得他这模样吓坏了几位小姐。” 石瑞琪嘴角抽了抽,顿时觉得五脏六腑都被人揉在了一起,又加上身上的伤口时不时地刺痛,此刻他只觉得无比难受,这天下恐怕也只有他老子才会这般埋汰自己的亲儿子吧。 杜老太爷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安陆侯讨了个没趣却也不敢发作,又乖乖地落坐。 外书房里一时静谥非常,只有九鼎铜炉里的青烟在袅袅升腾着。 等待的时间分外难熬,杜老太爷甚至还借空到书房的内室里小眯了一会觉,安陆侯更觉得尴尬,可人在屋檐下却不得不低头,至少现在他还没有和杜老太爷叫板的本事,再说也是他们理亏在先,也只能耐着性子一等再等。 “父亲,给我喝口水吧!” 石瑞琪跪得脚都发软了,整个身子恨不得倒在地上,只是凭着一股毅力坚持着,可喉咙干得要命,火烧火燎的,连嗓音似乎都沙哑得冒了烟。 安陆侯瞥了一眼石瑞琪,这才将手中的一杯茶水递上了前,石瑞琪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使劲凑近了些狂饮了一阵,那模样尤其狼狈,哪里还有平日那个高傲世子爷的半点影子。 见石瑞琪一口将茶水饮尽,安陆侯也没说什么,只搁了茶盏,低声警告道:“待会在几位小姐面前好好说话,若是再惹得杜阁老不快,当心我回头再收拾你一顿!” 石瑞琪身子一颤,有些惧怕地看了安陆侯一眼,连忙点头道:“父亲放心,孩儿再也不敢了。”那顿鞭子让他记忆深刻,这辈子他也不想再试。 安陆侯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时内室的门被人打了开来,杜老太爷缓缓步出,虽然他的身形算不得高大,但每一步落下都是那么地稳,面色不怒而威,显见得带着上位者的威压。 安陆侯立马调整了姿势,正襟危坐。 正巧这时杜响也在门外禀报道:“老太爷,几位小姐来了。”而这时距离刚才杜老太爷的吩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有余。 这便是故意将安陆侯父子给晾在这里了,杜老太爷今日特意在家休沐一天,就是为了处理这事,所以他有时间耗下去。 外书房的门被人给推了开去,杜延云当先跨了进来,她一身海棠红的短襦配上靛蓝的长裙,虽然才十岁大的年纪,可眉眼渐渐长开,也逐渐有了少女的娇俏。 在她身后跟着一身素锦白裙的萧怀素,以及穿着洋红色芙蓉妆花长裙的杜延玉。 三姐妹往那一站,尤如一朵朵娇嫩的花朵,看得人移不开眼。 “见过祖父!” “见过外祖父!” 几人先向杜老太爷行过礼,这才转身对着安陆侯微微一福身。 安陆侯轻咳了一声,抬手道:“几位小姐不用客气。” 萧怀素目光转了转,先从安陆侯身上扫过,这位侯爷长得高壮,一看便是孔武有力之人,五官粗犷大气,就不该是那种小家子气的人,可没想到生个儿子却这么睚眦必报。 石瑞琪一直跪在地上,此刻的他被黑色的披风笼着周身,头也低垂着,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那隐隐颤抖的手臂泄露了他的心思,也不知道是因为对安陆侯的惧怕,还是在杜家姐妹面前这样低声下气而觉的耻辱。 但不管石瑞琪心中是如何想的,杜家姐妹瞧着他心中却隐有怒火,只是在杜老太爷跟前不好发作。 杜老太爷和蔼的目光看向几个孙女,温声道:“今日侯爷带着世子爷到咱们家赔礼来了,这事虽然我初听之时心里也来气,但眼下侯爷这般有诚意,我就想问问你们的意思,对世子爷的这番作为,你们是否愿意原谅他?” “祖父,奉喜都死了,我们原谅他,奉喜就能活过来吗?!” 杜延玉首先沉不住气来,一脸悲愤地瞪向石瑞琪,再转向杜老太爷时眸中已是挂起了泪花,她还记得马车狂奔时奉喜是怎么护住她们的,若非不然奉喜也不会被撞晕,或许还会有一线求生的机会。 当然,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那跪在地上的石瑞琪。 安陆侯有些尴尬地搓了搓手,这才道:“杜三小姐也别气,我听说这丫环是杜二小姐跟前侍候的,二小姐只要说句话,怎么办咱们石家应着就是。” 杜延云淡淡地扫了一眼石瑞琪,这才将目光转向了安陆侯,眉眼低垂,话语轻柔,“侯爷,云儿也不是蛮不讲理之人,只是奉喜确实去的冤枉,虽然她只是个丫环,但也足足在我身边陪伴了好几年,说我心里当她是姐妹也不为过……”话到这里嗓音有些哽咽,“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奉喜他老子娘已经哭死过几次了,那么个好闺女,谁还能再还给他们?”抽泣了两声,拿起绢帕沾了沾眼角。 杜老太爷给萧怀素使了个眼色,祖孙俩心意相通,她便上前一步扶住了杜延云,目光却是转向了安陆侯那方,“昨儿回府后,二表姐便没睡踏实,外祖母还特意让人拿了几颗东珠磨成了粉给二表姐压惊,只是这些东西虽贵重,但和人命却是没法比的……” 杜延云唇角微抽,不由转头瞄了萧怀素一眼,见她说的一脸诚挚的模样,心里又有些想发笑,这是明摆着在讹安陆侯呢! 小女孩话音婉转,如泣如诉,眸中隐隐透着悲愤,饶是安陆侯这种铁硬心肠的人都不好再绷起面色,只僵硬地点头道:“萧……萧小姐说得对,这事本也是咱们理亏,这样吧……”像是下了什么决心,只是那表情有种割肉的感觉,“回头我便让人送一匣子东珠过来,给几位小姐压压惊,还有人参鹿茸也可以补补气血,至于那丫环的身后事,还有她老子娘将来养老送终,咱们也负责到底。”说完后目光又转向了杜老太爷,抹了一把额头上的细汗,小心翼翼地问道:“阁老,您说这样行吗?” 安陆侯这才知道,杜家从小的到老的个个都不简单,今后就是给他十个胆子,他也再不愿意与杜家有什么过节。 杜老太爷略微沉吟,又看向几个孙女,“我看这样也行,咱们也不能得礼不饶人,世子爷如今诚心悔过,也得了教训,云姐儿,你们几个也消消气吧!” 杜延玉噘起了嘴,心中还揣着不忿。 萧怀素挠了挠杜延玉的掌心,对着她轻轻摇了摇头。 如今连安陆侯都上门来请罪了,若是他们再不依不饶,被上面知道了不知道还要怎么编排杜家,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也是该见好就收了。 杜延云显然也是想明白了这个道理,对着杜老太爷恭敬地点头,“云儿没有意见,但凭祖父作主!” 杜延云这话一落,安陆侯显见得松了口气。 屋内却突然传出“咚”的一声闷响,众人转头看去,原是石瑞琪脑袋一歪晕死在了地上,黑色的披风略微有些扯了开去,那身上一条条斑驳的血痕立时便印入众人眼帘。 杜延玉“哇”的叫了一声,这才有些惊诧地捂住了唇。 他们谁都没有想到石瑞琪竟然全身都是伤,不过他这种恶霸得到这种下场也是应该,没有人对他生出丝毫同情怜悯之心。 姐妹几个对视一眼,心里的怒火却因为这样的变故而稍微平息了一分。   ☆、第【56】章 省亲 安陆侯抱着昏迷过去的石瑞琪离开了杜府,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杜延玉还吐舌做了个鬼脸,“活该!” 石瑞琪有这样的下场也是他罪有应得,但最后的结果谁也笑不出来。 奉喜不在了,总是少了些什么,与她最亲近的杜延云自然感受最深。 杜延云轻叹了一声,对着杜老太爷行了一礼,“祖父,如今这事就过去了,云儿再也不想提起,眼下便先告退了。” “二姐!” 杜延玉牵了牵杜延云的衣袖,显然也是察觉出她情绪的低落。 “你们姐妹俩先回去吧!” 杜老太爷微微颔首,目光又转向了萧怀素,“怀素留下来陪我说说话!” “是,外祖父。” 萧怀素对着杜老太爷眨了眨眼,又将杜延云姐妹送到外书房门口,这才转回。 杜老太爷对她招了招手,待萧怀素离得近了,这才将她揽进了怀里,整个身体微微有些哆嗦,“幸好,幸好你们没事!” “外祖父……” 萧怀素微微一怔,并不是因为杜老太爷表现出的这种亲近,而是因为那微微颤抖的身体,显露了他的后怕与担忧。 萧怀素心中一暖,只觉得眼角微湿,将脑袋轻轻地靠在了杜老太爷的肩头,“怀素福大命大,是不会有事的。” 杜老太爷叹了一声,这才撑起了萧怀素,在她白皙小巧的脸庞上左右看了看,这才无奈一笑,“若不是有广恩伯世子相助,看你今日还敢说这大话!” 萧怀素笑着吐了吐舌,眸中泛着一抹狡黠,“外祖父说得不对,若是怀素没有本事,又哪能交到广恩伯世子这样的朋友,所以一切冥冥中自有定数。” “你这话说得,倒是有几分禅意。” 杜老太爷眸色渐深,略微沉吟道:“叶家虽说不显赫,但到底是皇后的娘家,太子中庸,七皇子强势,将来的局势可是难说……”话语微微一顿,带着几分语重心长地叮嘱萧怀素,“你与叶家的关系,也要像咱们与顾家的关系一般,不近不远,切勿交浅言深,将来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是,外祖父。” 萧怀素轻轻应了一声,旋即低垂了目光,她自然知道杜老太爷心中的考量,为官最重要的是作一个纯臣,不偏不倚,不管今后风云如何变幻,只要保持着这份中立,即使不能显贵一世,也能保个家人平安。 但这些也只是杜老太爷的想法。 脑海中闪过那双漂亮的桃花眼,萧怀素唇角就不由翘起一抹笑来,虽然俩人的实际心理年龄相差甚远,但作为朋友,她的确很愿意与叶观澜结交,而他也是真心地为她好。 若是杜老太爷不准他们相交过甚,那就少见面吧,或者用书信来往也行,她可不想失去她在这里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杜老太爷瞧了一眼萧怀素头顶那鸦青色的乌发,心中暗自叹了一声,他是知道这个小外孙女的执拗,这一点从她能够刻苦坚持地练字作画便能看出端倪,一个人的脾性是从小便注定了的,他也只是希望萧怀素能听进这话,真正到了得失衡量时心中能够作出最为正确的决断。 “今日这事,你做得不错!” 杜老太爷转了个话题,赞许地看向萧怀素,“你没看到你那一说,安陆侯心疼地嘴角都抽了,连讲话都不利索了。”说到最后已是呵呵地笑了起来。 杜老太爷可是从来没有见过安陆侯这般吃瘪的模样,虽说杜家如今的权势压了他一头,可属于勋贵的傲气还是有的,毕竟杜家的权势会随着他的致仕而跌落,但安陆侯的爵位却是世袭罔替,只这一点安陆侯就能比任何人都有底气。 今日安陆侯虽说是来道歉的,可在面对他时尚还有几分保留的矜贵,可一说到具体的东西,立时便不淡定了。 想到这里,杜老太爷便觉得解气,对小外孙女竖起了大拇指。 一颗东珠便已是价值千金,一匣子东珠也算是割了安陆侯的肉了,回头他不得心痛死。 “这本来就是他们该做的。” 萧怀素噘起了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外祖父不知道当时那般模样,咱们可差点就回不来了……” “傻孩子,今后外祖父再也不会让你们遇到这种险情。” 杜老太爷感慨地摇了摇头,一手轻抚着长须,目露沉吟之色,“听说是清扬救了云姐儿?” “嗯,也亏得顾二哥及时赶到,不然二表姐只怕凶多吉少。” 至少对于这一点,萧怀素是很感激顾清扬的,即使他与石瑞琪沾亲带故,可俩人明显有本质上的区别,不能混为一谈。 杜老太爷点了点头,面色却渐渐变得凝重了起来,“今日安陆侯能够主动登门请罪,也是他的功劳,此子不容小觑啊!” 能屈能伸,因势导利,这般年纪就能做到这种程度,加以时日,顾清扬的前途必是不可限量的。 “喔?” 萧怀素倒是微微有些诧异,没想到顾清扬还在其中起了作用,不过想想也是,昨日那般情况下他也不得不护住石瑞琪,但与杜家交恶显然又不是他想见到的,只能在其中尽力地斡旋。 如今看来,这成效还不错。 “好了,这事就至此为止吧!” 杜老太爷缓缓站了起来,原本清闲悠然的气息逐渐敛去,眸中露出一抹锐利的锋芒,“听说广恩伯世子也非池中之物,不然也不会得到皇后娘娘的看中,这些年虽然未住在汴京城里,可他的地位却是一点也没有动摇。” “外祖父?” 萧怀素有些迟疑地看向杜老太爷,不知道他这样说到底有何意。 杜老太爷笑了笑,唇角露出一抹兴味,“如今这汴京城可真是人才辈出,顾清扬,叶观澜,连我都有点期待看到他们交手的那一天了……” 萧怀素惊讶地捂住了唇,她自然听出了杜老太爷话里话外的意思。 叶观澜与顾清扬,一方代表着皇后与太子,一方代表着淑妃与七皇子,即使眼下还算平静,但将来这样的龙虎相斗想来也是不可避免的。 相对于杜老太爷那种坐山观虎斗的闲情,萧怀素却没来由得觉得心中一紧,若是真有那一天的到来,她会希望哪方输,哪方赢呢? * 这事发生得突然,过去得也很快,让那些想要捕风捉影借机生事之人找不到一点可趁之机。 杜老太爷的确位高权重,但他并没有滥用职权打压安陆侯府,而安陆侯作为老牌勋贵也能拉得下面子主动道歉握手言和,大家你好我也好,外人更没理由说道了。 隔天安陆侯便命管事备下了厚礼送到杜府,除了那一匣子东珠外,人参鹿茸没少,还有好几箱的缂丝蜀锦绫罗绸缎以及珍贵的皮毛,王氏让连生家的去清点,这些东西足足占了一个小库房,可见安陆侯确实是下了血本的。 杜老太爷本也想息事宁人,根本不愿意因为这种事被人当枪使,也就暂且揭过了。 没过多久,便听说石瑞琪被送出了汴京城,这一走只怕好几年都不会再回来了,杜家上下松了口气,甚至整个汴京城里被他欺负过的男女老幼都拍手称快,躲在背窝里偷笑呢。 谁叫这个小霸王好惹不惹地得罪了杜家人,如今有这样的下场,该! 只是奉喜的老子娘只有这个独女,老来丧女难免悲痛欲绝,王氏与杜老夫人商量了一番,决定将他们送往庄子上养老,再让贵叔给他们寻个妥贴的丫环认做干女,将来也有人养老送终不是,至于安陆侯赔的那三百两银子也一并给了他们,有了这笔银子,俩人心里也踏实了不少。 事后顾清扬也亲自来了杜府,杜老太爷并没有将他拒之门外,待他如往昔一般,这让他安心不少,又问起杜延云几个,“世妹她们如今可是好多了?” 杜老太爷淡淡地瞥了顾清扬一眼,唇角微翘,“有你姨父那一匣子东珠来压惊,你说还有没有事?” 顾清扬一怔,旋即开怀一笑,“这事我也听说了,可是怀素的主意?” 看着杜老太爷点了头,顾清扬唇角的笑容亦加拉深,“这丫头就是鬼精灵!我姨母可是肉痛得紧,但府里还是姨父说话有权威,虽然掏出了好些珍藏,但那也是他们应该的。”又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杜老太爷的脸色,“清扬是帮理不帮亲,老太爷这一点您可是看得明明白白,回头几位世妹要怪罪,您可得为我说话!” 杜老太爷眼珠子一瞪,佯装生气道:“我那几个孙女是如此不知事的人吗?莫说这事本就不是你所为,就算真与你扯上关系了,平日里的交情摆在那里,她们谁还会怪你不成?” 顾清扬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面上显出一抹青涩,“是清扬多虑了。” 杜老太爷微微颔首,执壶为顾清扬倒了一杯清茶,倒是让他有些受宠若惊,“还要多亏了你,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了云姐儿,不然的话……” 杜老太爷说到这里长长地舒了口气,虽然他没有亲临现场,但也能想像当时的凶险,只是那么一瞬,或许他们祖孙两个便要天人永隔了。 “老太爷别这么说,清扬受之有愧!” 顾清扬冲着杜老太爷抱了抱拳,话峰一转,又道:“表弟如今已经被送出了城,我也给舅舅那边写了信,这小子野性难驯,非得好好磨练一番,若是这性子还是没有改,绝对不会再让他回京。” 杜老太爷呵呵笑了几声,满含赞许地看向顾清扬,“你倒是有心了,不过我看安陆侯那顿鞭子也让他够呛的,今后只怕也不敢再随意为非作歹了。” 养而不教父之过,只怕这次安陆侯也醒悟了过来,若是再由着石瑞琪这样发展下去,将来还不知道成为怎么样的祸害呢。 顾清扬唇角一扬,又好似想到了什么,有些迟疑道:“听说广恩伯世子也要回京了,老太爷可知道?” “听说了,”杜老太爷气定神闲地向后一靠,悠哉地在摇椅上晃了起来,眸子微闭,掩住了其中乍现的精光,“怎么……这事你也在意?” 顾清扬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垂的眸中闪过一丝寒芒,这才轻声道:“萧三世妹不是与广恩伯世子交好吗,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成了朋友,我就是好奇罢了。” 杜老太爷点了点头,双手交叠放在身前好似闭目养神一般,半晌,就在顾清扬以为他睡着之际,他的声音才又响了起来,带着一种金石敲击玉器一般的铿锵之声,让人心头一震,“你也见过广恩伯世子了吧,说说有什么感觉?” 顾清扬眸中神色微转,想了想才凝眉道:“世子那模样就如传说中一般有些单薄消瘦,想来的确是胎中带了弱症,不过他表情淡然,情绪内敛,连我都有些看不透……那么小的孩子,想想都让人觉得有几分可怕。” “喔?” 杜老太爷这才直起了身来,眸中充满着兴味,“看来若是他回京了,只怕广恩伯府又要掀起一番风云了!” “那咱们就拭目以待吧!” 顾清扬兴奋地搓了搓手掌,显然也有些期待了起来。 若是叶观澜作壁上观,不要掺和到皇后娘娘和太子那一方还好,当然若是他脱不开这个漩涡,那么这个人也一定是他今生最强的对手! 只要想到这一点,不知怎的,顾清扬的心里便隐隐蹿上一股熊熊烈火,眸中晶芒闪烁,垂在袖中的拳头也缓缓收紧了。 叶观澜,他期待着那一天的来临! * 时间如流水而过,转眼间便到了十月。 十月里倒有两件喜事,第一件事便是杜延玉的五岁生辰,姐妹兄弟几个聚在一起陪她热闹了一阵,欢欢喜喜地过了生辰。 第二件事便是杜家的大姑太太杜伯娴回京省亲。 杜伯娴自从嫁到延平侯府汪家后便一直没有回过汴京城,一来是因为隔着千里之遥,二来她生为长房长媳,除了执掌中馈,还要孝顺公婆,服侍丈夫,教养子女,万般琐事缠身,她也的确走不了。 去年杜伯姝意外去世,杜伯娴那方收到消息时这边都早已经将人收殓下葬,她心里虽然难过伤心,可手头的事务也要安排一下,到了次年夏末这才从延平府启程归京。 听说这一次杜伯娴还带上了自己的两个孩子,十一岁的汪子涵与八岁的汪子雅。 两个孩子一出生便在延平,还从来没有拜见过外祖父外祖母,杜伯娴带他们回来也正有此意。 王氏在杜老夫人跟前说起杜伯娴来也是一脸的激动,“一晃都十多年了,当年伯娴出嫁时的情景我都还记得,如今她的孩子都这般大了……”说着便拿绢帕沾了沾眼角。 杜老夫人也是眼眶微红,点头道:“伯娴这孩子从小就懂事,当年老太爷给她定下这门亲事,我还怕她远嫁吃苦,可如今知道她将自己的日子过得风风火火的,我这心也能放下了。” “伯娴这般精明,又哪是吃亏的主?” 王氏唇角一扬,眸中泛出点点笑意,“当年未出嫁时便帮着婆母管家,就连我入了门都还要和她学两手,咱们姑嫂相处得也好,说实在的她一嫁就这么些年,我心里着实想她得紧。” 杜老夫人感慨了一声,面上却有些欣慰,“这次她回了京,少说也要住上几个月,只怕要年后才会离开了,咱们母女几个也能好好说说话。” “正该好好陪陪您老,”王氏连连点头,“还有你那外孙和外孙女,也不知道长得像谁,咱们回头可要好好瞧瞧。” 萧怀素与杜延云姐妹在一旁认真地听着,乌黑的眼珠子里晶亮的光芒连连闪动,显然也多了几分好奇。 “等着伯娴母子几个回来,这家里也该热闹了。” 杜老夫人呵呵地笑着,对王氏道:“伯娴从前住过的院子你可要快些找人收拾出来,看看有什么要添置的?”顿了顿又道:“子涵先住在延昭的院子里吧,两兄弟也有个说话的人,子雅看看是要随她母亲一块住,还是与云姐儿住一处,到时候两边都备着,由得她自个儿选!” “婆母交待的我哪能忘记,回头一定安排得妥妥当当。” 王氏连连应下,又招了杜延云到跟前来,轻轻抚着她脑后的乌发,“子雅比你小两岁,你这个做表姐的可要当好表率,好好照顾妹妹们。” 杜延云笑着点头,“母亲不说我也知道。”说罢又转头看向萧怀素,眨眼道:“听说两位姑母长得极相似,表妹可好好看看,大姑母像不像你母亲?” 萧怀素目光一闪,垂下了头来,好似在想着什么,半晌才抬头笑道:“若真是像我母亲,那怀素一定要给姨母画一副像,和外祖母房中那副肖像好生比对比对。” 杜老夫人房中确实挂着一副杜伯姝生前的一副画像,睹物思人就是这个理,虽然女儿不在了,可看着她的音容笑貌,就好似她还在身边一样。 杜伯姝去世也两年了,最初的伤感过去,杜老夫人更珍惜眼前的一切,有萧怀素陪伴在她身边,俩人的感情似祖孙又似母女,那是真正地贴心啊。 杜老夫人神情微怔,也只是感叹了一声,“她们两姐妹确实长得像,不过伯娴看着便是成熟稳重,伯姝却是跳脱得紧,俩个人是形似神不似。” 杜延云莞尔一笑,“那表妹到时候可要画仔细了。” 萧怀素含笑点头。 王氏又看了一眼杜老夫人的神情,心中却暗暗松了口气,也不知道杜延云为什么会提起过世的杜伯姝,只是从如今看来老夫人虽然还有些怀念,但到底伤痛也算过去了,再说又有萧怀素陪伴,日子久了也就慢慢淡忘了。 从杜老夫人房中告退出来,王氏带着杜延云拐过了庑廊的半弯,见四下里无人,这才拉紧了女儿的手,嗔怪道:“刚才没事怎么想着提起你二姑母了?也不怕你祖母和表妹心里难过?” 杜延云笑着摆手,“母亲,我是故意这么说的。”王氏有些不解,又听得女儿解释道:“大姑母是什么性子您也知道,她不回汴京城还好,这一回来还不知道要掀起什么风浪呢,到时候再提起二姑母也是避无可避的事,今儿个我这一说也是为祖母和表妹心里打个底,您看她们如今也差不多释怀,就算到时候大姑母再怎么捣腾,表妹心里也不至于那么难过不是?” “你这孩子,竟然还想到这一层了。” 王氏略感欣慰地拍了拍杜延云的手背,“你大姑母的性子我也就是给你那么一说,没想到你还记到心里去了,伯娴的性子确实好强,又在侯府执掌中馈那么些年,那气势恐怕真是说一不二,若是和我较上劲了,你母亲恐怕都得暂避锋芒啊!”说着有些感慨地摇了摇头,杜伯娴是出嫁的女儿,而她自己是进门的媳妇,在婆婆心里谁更亲,不用比都知道。 “母亲!” 杜延云轻轻捏了捏王氏的手,她这才回过味来,牵唇一笑,“你也别为我担心,做媳妇的,对上公婆,对上小姑子谁不让上一步?没得什么都要争个输赢,都是一家人不是,将来你也有做人媳妇的一天,这事情要慢慢体味着。” “母亲……” 杜延云微微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地撇过了头去,王氏这才轻声笑道:“那一日是清扬奋不顾身地救了你,家里只顾着与安陆侯府较着劲,到底还忘了给景国公府送上一份谢礼,回头这礼单就交给你了,该送什么你自个儿心里要有成算。” “这个我知道的。” 杜延云亦发地不好意思了,只低下头咬着唇轻轻应了一声,那白皙的脖颈上却攀爬起了一抹嫣红,一路延伸到了耳根。 王氏看在眼里不由笑着点了点头,转而又想起萧怀素与叶观澜这事,心下微微发沉,不禁有些皱眉,“怀素与广恩伯世子又是怎么成了朋友,这事你们真不清楚?” 景国公府与广恩伯府是不同的阵营,若是将来杜家真与顾家结了亲,那么萧怀素还能不能与叶观澜有些什么? 当然,这些事情也太过遥远,但她不得不未雨绸缪。 杜延云有些不解地抬起头来,“母亲问这做什么?表妹好似与祖母说过,但我与三妹确实不知。” 王氏看了杜延云一眼,随即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广恩伯身后是谁你忘记了?” “啊?” 杜延云回过味来也有些不好意思,她刚才的确是走神了,心思都放在另一边去了,此刻细细一想,方才凝神道:“我看广恩伯世子与表妹相处很是随意,就像一般朋友,实在看不出还有什么,母亲想必是多虑了。” “眼下怀素还小,自然是没有什么,”王氏想得更深远,“但将来却不一定啊!” “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嘛!” 杜延云轻轻摇晃着王氏的手臂,嗔怪道:“母亲总是这般杞人忧天,怪不得连生婶子说您都生了根白发,回头千万别乱想了,咱们杜家不还有祖父在上面撑着嘛,您也说过再不济今后保个家人平安富足也是行的,这一辈子女儿也不求什么显贵,只要……只要日子过得顺心就什么都值了。” “你这丫头!” 王氏笑着看向杜延云,自然明白女儿话中的深意,女人这辈子图个什么,不就是嫁个好人家,有个疼爱自己的丈夫,恩恩爱爱地过上一辈子,这样的日子可比什么都要有盼头。 两母女一路上说说笑笑,渐行渐远,很快便拐出了杜老夫人的院子。 萧怀素这时才带着秋灵自一丛矮树后转了出来,面上神色顿时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 刚才王氏与杜延云的对话她是不想听的,可这母女俩走走停停,她也不好就这样突兀地插进去,这下想听的不想听的都让她听了个七七八八。 “表小姐!” 秋灵有些担忧地看向萧怀素,其实大夫人这样的猜测也不无道理,就她平日里所见,广恩伯世子是真地对表小姐好,但眼下俩人年纪都小,这种好在将来会不会有质的变化却是谁也说不准的。 “大舅母真是想多了。” 萧怀素握紧的小拳头缓缓松开,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观澜和我只是朋友,真的只是朋友啊!” 王氏的担心她也能够理解,一边是景国公府,一边是广恩伯府,如果杜延云真地嫁给了顾清扬,那么将来她与叶观澜再交好恐怕就要引起别人的猜忌,这算来算去真像是一笔糊涂帐,她想想头都痛了。 秋灵小心翼翼地看了萧怀素一眼,这才轻声道:“如今看来大夫人是真相中了景国公世子,凭大夫人的手腕想来这门亲事也不困难……表……小姐也要早作打算才好。” 在当日那样的情况下,萧怀素还能代她向杜老夫人求情,不管最后结果如何,老夫人的怒火好歹没迁怒到她老子贵叔头上,这样的恩情秋灵心里自然是感激的,又想起平日里自己对萧怀素的称呼,比起小菊来到底差了一截。 而到了眼下,她对萧怀素到底是真的心悦诚服了,这才由衷地唤了一声小姐。 萧怀素看了秋灵一眼,心中却像是有块石头轻轻落地。 秋灵虽然看起来是站到了自己这边,可心里毕竟还念着自己是杜家的丫环,对她也算忠心,但却是比小菊少了一点什么,但如今看来那薄薄的一层壁垒也在此刻烟消云散,主仆之间的关系骤然向前迈进了一大步。 思及此,萧怀素的唇角却是微微翘起,“你放心吧,你小姐我就算不是长了九窍玲珑心,也至少有七窍,这事我自有计较。” 杜老太爷也曾经叮嘱过她不要和叶观澜走的太近,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考量,她自然也有自己的,看来今后即使要和叶观澜继续保持关系在言行上她也要更加谨慎才行。 不过虽然萧怀素心中有了成算,但世事的发展却不是她能够掌控的,在她清楚得意识到这一点时,一切却都已经晚了。 * 十月二十六,杜家人心心念念将要回家省亲的大姑太太杜伯娴一行人终于踏进了汴京城的大门。 杜老夫人早便坐在主位上翘首以待,原本还算平和的心也在这一刻掀起了波澜,眸中甚至微微泛起了莹光,因为她离家十多年的女儿终于要回来了。 王氏看在眼里便在一旁笑道:“莫说是婆母,连我的手心都出汗了,”说着便站了起来对着杜老夫人矮身一福,“媳妇这就出去迎上一迎,就怕伯娴久未归家,都不认识路了。”说着已经捂唇轻笑。 就在王氏刚刚转身时,屋外的帘子便已经被人给撩了开去,一道清丽高亢的女声随即响了起来,“大嫂这话可说错了,忘了哪里也不会忘了娘家的路!” 这话音一落定,王氏的身子陡然一僵,面上扯起一抹无奈的笑来,她这姑子看来嘴皮子上的功夫依然犀利啊。 杜老夫人却是已经控制不住地全身轻颤了起来,萧怀素在一旁看得真切,不由和杜延玉对视一眼,双双扶住了老夫人的手臂。 屏风后光影一闪,已有两道鲜亮的人影立在了众人跟前。 当先一妇人二十七八的年纪,穿着一身明亮的豆青色嵌银丝绣折枝葡萄纹交领的短襦,腰上系着一条暗银红的六幅长裙,银丝暗光闪烁,透着一股低调的奢华,脑后挽起的发髻上簪了两只凤凰点金的七宝珠翠,白嫩的耳垂上扣着两颗水滴状的红宝耳珰,手上的绞丝嵌宝金镯明晃晃的,通身的妆扮明媚而艳丽,那浓黑的长眉又显出一股勃勃的英气,只是往那里一站,便有股红梅傲雪的气质,却不让人觉得清冷,反倒有种火辣辣的爽直与干练。 萧怀素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妇人,这便是她的姨母,是她母亲嫡亲的姐姐,与她想像中的人物形象可是大大的不同。 众人都被杜伯娴那一身气势所吸引,在她身后一身海棠红短襦靛蓝长裙的汪子雅反倒便不显得有多出色了,那安静温柔的气质与她母亲却是截然不同。 王氏也只是微微一怔,便欢喜地上前来拉了杜伯娴的手,又笑道:“看看你这张嘴,还是得理不饶人,大嫂在你面前都显得拙了。”说着转向了杜老夫人,“快去拜见婆母吧,她可是念了你许多年了。” “母亲!” 杜伯娴目光一转,自然地便与杜老夫人对上了,见着老夫人眼中噙着的泪水,她的眼眶也微微泛起了红,只拉了汪子雅上前,就着香菱刚摆上的两个蒲团便跪了下去,向老夫人行了大礼,“女儿不孝,这些年都未曾归家看望母亲,还望母亲不要在心中记怪!” 汪子雅也随着杜伯娴的动作拜了下去,口中称道:“子雅见过外祖母!”那声间软软糯糯,带着股南方人特有的婉转低回,听在耳里自然是别样的好听。 “快起来!” 杜老夫人控制不住激动的情绪,已是亲自上前来扶了杜伯娴起身。 那厢杜延云也在王氏的暗示下上前扶起了汪子雅来,“子雅表妹长得钟灵毓秀,果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呢,这皮肤白得就像是水豆腐似的。” 汪子雅面上一红,有些不自在地低下了头,只柔声道:“二表姐说笑了,子雅才没有这般好呢。” 萧怀素与杜延玉便也凑上了前来,姐妹几个厮见了一番,混了个脸熟。 汪子雅也趁机与王氏见了礼,从王氏那里得了一对水润通透的白玉镯子。 这厢杜老夫人已经拉了杜伯娴坐在身边说起了话来,抬头瞧见这边的情景,又招了几个孙女近前来,将汪子雅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才笑道:“子雅皮肤白,这模样长得像大姑爷,倒是不像你呢!” 杜伯娴爽朗一笑,“女儿肖父,这是常事,回头等子涵拜见完了他祖父与两个舅舅您再好生瞧瞧,他那俊俏的模样可是与我如出一辙呢!” “多大的人了,夸起自己来还是这般没底!” 杜老夫人显然心情极好,杜伯娴也会说话,几句话下来便逗得老夫人笑个不停。 “这两个是你外甥女,云姐儿和玉姐儿,”杜老夫人指了杜延云姐妹,又拉了萧怀素到身边,“这是伯姝的孩子,怀素。” 姐妹几个赶忙向杜伯娴见礼,杜伯娴也大气,随气便塞了几个鼓鼓的荷包到几人怀中,“临行前打了些金叶子,你们几个拿着玩去,可别嫌你们大姑母俗气!” 杜延云笑咪咪地道:“大姑母说笑了,您的赏最实在,回头我就好好存起来。” “云姐儿长得像大哥,这性子却像大嫂,看来是集了两者之长,当真是好!” 杜伯娴说起话来不转弯,连表扬人也那般直白,倒是让杜延云微微红了脸,退到了王氏身边去。 “多谢大姑母!” 杜延玉也跟着道了谢,小手一掂量便知道里面的金叶子可不少。 “这是四弟的孩子吧,我一瞧着就像。” 杜伯娴拉了杜延玉在跟前好好打量,“这眉眼生得像四弟,就是性子有些安静了,这害羞的模样和咱们家子雅倒是相合。” 见过了两个外甥女后,杜伯娴的目光这才转向了一直静立在杜老夫人身旁的萧怀素,目光不由微微一闪。 这丫头虽然最小,可那一双眼睛却生得尤其慧黠,唇角挂着的笑容清清淡淡,却又自然亲切,让人一见就觉得乖巧讨喜,更别说她还生得这般像杜伯姝。 杜伯娴顿时觉得眼眶有些发涩,她最小的妹妹,她最疼爱的妹妹,她甚至来不及见她最后一面,便已是天人永隔。 “怀素,来,让姨母好好看看你。” 杜伯娴伸手招了萧怀素到自个儿身边,轻轻地抚了抚她的小脸,唇角微翘,“是个乖巧的孩子,你继承了你母亲的血脉,今后可要比她活得更自在,更坚强!” 萧怀素心中微微有些惊讶,杜伯娴倒是一语点透了杜伯姝的性子。 被规矩束缚着,性子软弱的杜伯姝或许注定了要在这物欲横流的世间香消玉殒,可她却不是杜伯姝,俩人的命运无法重复,也绝对不会附加在一起,“多谢姨母教诲,怀素记住了。” 原本以为萧怀素会听不懂自己这一番话,可她眼中明明白白写着通透与了然,这一下倒是让杜伯娴怔住了。 杜老夫人倒不显得惊讶,只是笑着道:“怀素这孩子早慧,或许也是因为她母亲走得早,在萧家的日子又不如意……不过你可别把她当一般孩子,别看她只有四岁多,如今跟着你父亲学画习字都快一年了。” “真是父亲亲自教导?” 杜老夫人这一说,杜伯娴更吃惊了,她一向知道杜老太爷自视甚高,在书画上更是一绝,能得他亲自教导,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自己从前可也没这份幸运,没想到如今竟是落到一个小辈的头上。 杜老夫人笑着颔首。 杜伯娴这才又认真地打量起了萧怀素来,精致小巧的五官隐有杜伯姝幼时的模样,可仅仅只是因为这一点只怕还不能得到杜老太爷的另眼相看。 连杜老夫人说起萧怀素来眸中都溢出止不住的疼爱,小小年纪便能尽得家中两老的庇护与关怀,看来她真不能小瞧了这个小人儿。 杜伯娴长叹了一声,眸中也露出几分欣慰来,杜伯姝虽然不在了,可却留下了一个好女儿。   ☆、第【57】章 求助 杜二老爷杜伯宏如今在福建当差,延平府也隶属于福建,这次杜伯娴要回汴京城也给她这个二哥捎了信的,所以这次带回给杜家众人的礼物里,杜伯宏送来的也占了一份。 满满当当地装了几十个箱笼,而后分送到了各人的院子里,萧怀素的自然也没落下。 秋灵与代儿帮着一起清点那些礼物,该归置的归置,该放库房的锁到了库房里,萧怀素只捡了两匹银红色的闪缎并一匹宝蓝色的缂丝出来,吩咐道:“回头将这个送到二姐府上去!” 萧怀畅他们到了汴京城没多久萧怀素便随着杜老夫人一行到庄子上避暑去了,而今回来也有一段日子了,萧家的人却没再登门,她心中有些纳闷,也不知道萧怀畅眼下过得如何,借着送礼之机也能探个信。 “是,小姐。” 代儿捧着那几匹缎子转身放到另一旁搁置了起来。 如今秋灵与小菊都唤萧怀素为“小姐”,代儿与巧儿自然也随主流地改了口,她们俩人虽然一个没有小菊那般虔诚的忠心,一个也没有秋灵一样前后对比的心境变化,但在跟着萧怀素之后自然也觉得这位小姐待下温和,虽然人小也是个有主意的,只要踏实地跟着她,指不定自己将来也能有一份造化呢。 所以小跨院里格局虽然小,但主仆却能一众齐心,对于这潜移默化的改变,萧怀素自然是乐意见到的。 “小菊呢?” 萧怀素随手拿了本书盘腿坐在炕头上翻阅着,秋灵在一旁记着归置的帐本,抬头回道:“只怕又在厨房里忙活了,如今小姐的膳食哪一样不经过她的手?”说着已是轻声笑了起来。 “她倒真是有心了。” 萧怀素笑了笑,自从那一次尝过小菊亲手熬的药膳后,这丫头就真的一门心思扑在了厨房上,萧怀素的吃食再没经过别人的手,起初也是磋磨了好一阵,小菊也算是有毅力,化激励为动力,这厨艺日渐看涨,就在萧怀素去庄上避暑那阵,她更是刻苦钻研,如今也算是小有所成了。 不过对于小跨院里的这番变化,王氏却是留心到了,还差了杜延云专门来问过萧怀素,“可是厨房里的人有什么做的不好的,若是表妹有不满意的只管和我说。” 萧怀素却是摆了摆手,笑咪咪地拒绝了杜延云,“难得小菊有这份毅力和心志,就由得她捣腾吧,也给二表姐省事了不是?” 杜延云算是勉强应下,却也是留了个心眼,回头在厨房里查了查,这才知道那日杜老夫人寿宴发生的事,严厉了惩治了几个爱嚼舌根搬弄是非的下人,又将那专门负责萧怀素药膳的厨娘给调走了,这才算是完事。 主子之间还没怎么样,怎么能由得这些下人迎高踩低,看碟下菜,再说萧怀素还是杜老夫人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又岂是这些人可以随意轻看的? 杜延云这番雷厉风行的作为自然是起到了作用,回头便被小菊传到了萧怀素耳里,她也只是无奈地笑了笑,不过小事而已,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看来是杜延云太过谨慎了。 不过这样也好,杀鸡儆猴,让那些稍微有些小心思的人也立马变得老实了,杜府的下人办起事来也亦发严谨了。 * 大姑太太杜伯娴刚回到杜府时也平静了几天,之后便开始向杜老夫人过问起了杜伯姝当年的事,“母亲那信中写得隐讳,一时之间我也没明白,敢情小妹的去世还是另有隐情不成?” 杜老夫人沉默了许久,这才缓缓摇了摇头,“有没有隐情咱们也只是猜测,可高邑县主一边和伯姝做着朋友,一边却和萧三珠胎暗结,他们俩人成亲不到半年就生下了个女儿,你说这其中有没有蹊跷?” 王氏也在一旁作陪,顺着杜老夫人的话接了下去,“依我看,伯姝的死就算不是被人动了手脚,也能被这俩人给活活气死!” “萧家的人……还有那个高邑县主!” 杜伯娴咬了咬牙,面色沉了下来,手中的拳头缓缓收紧,半晌才道:“萧家的人本就没什么作为,若是父亲要整治他们,不就如捏死一只蚂蚁这般容易?!” “从前倒是这样,”王氏叹了一声,“可如今萧家搭上了高邑县主,连大明公主都舍下了面子为他们兄弟俩求了个官位,这不如今萧逸涛已经在光禄寺任职,皇上眼皮子底下,谁还敢轻易做些小动作……至于萧逸海,许是高邑县主舍不得将他放远了,眼下被留在了兰陵府任同知。” 杜老夫人也是面色凝重,“虽然萧家兄弟的官职都不大,但毕竟有朝廷的授命,你父亲也不会轻易去打压他们,这事还得慢慢来……” 听杜老夫人提起杜老太爷,杜伯娴这才缓和了面色,沉吟道:“父亲历来是个有计较的人,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也确实不好轻易动手,以免打草惊蛇!” 杜老夫人点头应了一声,“是这个理。” 几人正说着话,却有丫环撩了帘子进来禀报,“老夫人,长兴侯府的萧夫人求见!” “萧夫人?” 杜伯娴目光一闪,旋即看向王氏,“可是萧逸涛的夫人?” “那可不是她。” 王氏点了点头,“几个月前萧逸涛赴任,一家老小都迁到了汴京城来,萧夫人倒是往咱们这走了几趟,”说着又转向了杜老夫人,“只是那时候婆母带着云儿她们几个去庄上避暑了,后面几次人来了我就简单应付了一下,不过萧夫人可是好久没来了。”话到这里心中也是生了疑。 杜伯娴冷笑一声,“她倒是还有脸来?” 杜老夫人略微沉吟道:“既然人来了,就请进来吧!”又转向杜伯娴道:“你也压压脾气,如今这萧夫人倒是有意向咱们靠拢,你别一下就把人得罪到了底,回头想转圜都难了。” 杜伯娴怔了怔,眼珠子一转,“难道母亲另有打算?” 王氏眼波婉转,与杜老夫人对视一眼,不由翘唇一笑,“这也不算什么打算,不过若是萧家两房自己从窝里反了,咱们坐在一旁看戏岂不快哉?” 杜伯娴这才会过意来,唇角不由微勾,“还是大嫂有主意。” 几人话音一落,已是隐约听到廊外响起的脚步声,紧接着帘子被人从外撩了开来,香桃在前面引路,萧夫人踏着优雅的步子转了进来,一身珠光宝器耀人眼球,未语先笑,对着正位的杜老夫人福身一礼,“今儿个来打扰老夫人了。” “萧夫人多礼了。” 杜老夫人的嗓音一如从前的平淡,既不热络,也没有过分地拒人于千里之外。 萧夫人目光一扫,见着了坐在杜老夫人下首的杜伯娴,面上的惊惶一闪而逝,诧异道:“这是……” 不说萧夫人会惊讶,若是从前认识杜伯娴姐妹的人见了没有不说她们长得像的,只是气度不同罢了,一个柔弱,一个强势,若细心看下去也很容易分辨得出。 王氏笑着站起了身来,“萧夫人只怕还未见过,这是咱们府上的大姑太太,从延平回京省亲来了。” “原来是延平侯汪夫人。” 萧夫人心下微定,暗自松了口气,又笑着与杜伯娴见礼。 杜伯娴淡淡一笑,眸中精光乍现,“从前咱们家伯姝嫁到萧府想必没有少受萧夫人照顾,我这个做姐姐的也应该好好替她谢谢你才是。” 萧夫人面色微僵,有些心虚地垂了目光,“身为长嫂照顾弟妹也是应该的,只是三弟妹福薄,没能等到与汪夫人相聚的这一天……”说完后心下也有些惴惴,暗道这杜伯娴目光好犀利,原本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可给人的压迫却不只是一点点,她此刻手心都有些冒汗了。 若是换作杜伯姝,怕是绝对不会给人这样的感觉,杜家两位姑太太果真是不一样的。 杜老夫人微微瞪了杜伯娴一眼,转过头时唇角却是浮上了一丝笑意。 王氏便拉了萧夫人落坐,颇有些亲热道:“怎么着,你是好久不登门了,这次来是为了什么?怎么没将府上两位小姐一同带来?” 萧夫人平缓了情绪,这才开口道:“两个丫头如今留在府里学规矩呢,真是一入了汴京城才知道,不会的东西太多了,”说着脸色微红,又扫了杜老夫人母女一眼,“老夫人可别笑话我。” 杜老夫人轻嗯了一声算是应和。 一旁的杜伯娴却是目光一闪,轻声笑道:“萧夫人这话说得对,兰陵府虽说不小,可离汴京城也有些远了,萧夫人长年窝居在那里,只怕确实不清楚时下贵妇人间时兴些什么,就说我吧,虽然远在延平,可每年春秋两季也要差人去江南走上一圈,那里时兴的东西可与汴京城挂着钩呢,横竖差不离!”说着又捂唇笑倒在杜老夫人肩头,一脸自嘲,“若非不然,我这一回京可不让人笑话是土包子,只怕母亲都不愿意我进这个家门呢,让人瞧见得多丢脸啊!” “你这丫头,都多大的人了还尽胡说!” 杜老夫人斥责了杜伯娴一句,眸中却尽是笑意,显然是将她当孩子一般宠爱着,女儿再大那也是母亲心中的宝。 萧夫人听了却是面色一僵,那笑容再也挂不住了,“噌”得一下便站了起来,双手在袖中都握成了拳头。 杜伯娴这明显是指桑骂槐说她是土包子呢! 王氏赶忙站了起来打圆场,又拉萧夫人的手安慰道:“我们家大姑太太就是这性子,口没遮拦的,平日里在家大家都让着她,你别和她计较,”说罢转身向着杜老夫人告罪,“婆母,让伯娴好好陪你,我这就带萧夫人去我屋里说会话。” “去吧!” 杜老夫人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 看到萧夫人脸色变得铁青,杜伯娴心中暗自快意,遂也不再理会,只与杜老夫人说着话,任由萧夫人被王氏拉着往外走去。 直到俩人的身影消失不见,杜老夫人这才无奈一笑,一手点在杜伯娴额头,“这下心里舒坦了?” “那可不是,”杜伯娴翘了唇角,“萧家人对伯姝母女就没好过,我这不是讨点利息嘛。”说着又坐直了起来,眸中聚着深芒,斟酌道:“今日这萧夫人只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我这般气她她都耐着性子没走,还硬被大嫂给劝下来了,只怕是有事要寻咱们家帮忙呢!” 杜老夫人神情微怔,片刻后想通了这个道理,只感慨道:“平日里看你这丫头尽没大没小,关键时候还是比我这个老太婆灵光。” “大嫂可不会平白允了她吧?” 杜伯娴有些担忧,若是王氏对萧家人有求必应,那可就太让人失望了。 “你大嫂的性子你还不了解?”杜老夫人却是一点也不着急,只拍了拍杜伯娴的手安慰道:“你大嫂她凡事都有分寸,这点可比你好多了,你要是不信,待会就在这等着,萧夫人若是一走,你大嫂必定还会回来的。” “好,我就在这等着!” 杜伯娴微微扬了眉,又一脸孺慕地靠在杜老夫人肩头,轻声道:“不管大嫂再怎么厉害,还不是事事要向母亲回禀,我就盼着有一天也做到像母亲这般的老封君,那这一身担子也就松下了。”话语中透出些许无奈与感慨。 杜老夫人心思一动,一手圈住杜伯娴的肩膀,轻轻拍了拍,“娴儿心里可有什么话想说?这里是你的娘家,可没婆家妯娌间的勾心斗角,我老婆子虽然不济事,那也是生你养你的母亲,从我肚子里蹦达出来的,你一翘尾巴我就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了……” “母亲……” 杜伯娴红了眼眶,倚进了杜老夫人的怀里,只有真正地做了别人家的媳妇,才知道从前做姑娘时的光景有多么珍贵。 杜老夫人与杜伯娴叙着母女情,那一厢王氏也明白了萧夫人这一次来杜府的因由。 “这不,咱们侯爷刚任光禄寺丞没多少日子,就查出膳食帐目有些问题,可若是上报了就怕得罪人,可不上报万一将来被查出来又得自己担着,你说这事为难不为难?” 萧夫人早将刚才的不快抛在了脑后,一手头痛地抚额,毕竟这一次登门她是求助来的,即使心中有些不快,那也要将姿态放低些,“为了这事,侯爷与我这几天都没睡踏实,这才来向你讨个主意。” 王氏抿紧了唇,眸中神色沉若深潭,久久沉吟不语。 萧夫人打的好算盘,只怕这两口子也是来探路的,若是在杜家讨到了人情,指不定将来就要得寸进尺,但若是讨不到的话,又要转去抱高邑县主这颗大树,本就是自家人,拉下脸面来也比外姓人强。 但这么一来,她这段日子在萧夫人耳边磨叨的话不是都白说了? 好不容易萧夫人才认清了现实,知道萧家两房不可能永远走在一条路上,但若是又要走回头路……王氏心思飞转,很快地就有了计较。 不就是个宫中膳食帐目的问题,其实也不难办,但若是太容易应下了,萧夫人只怕就要乐上了天。 想到这里,王氏便露出一脸为难的表情,“萧夫人,这事也不是我不愿意帮忙,咱们家老太爷处在那个位置,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杜家,就等着咱们出一丝半点的错好揪着不放,这你也知道……” 萧夫人连连点头,又拉紧了王氏的手急声道:“杜夫人,我也不是想要为难你们家老太爷,咱们毕竟初入汴京,不知道这其中的水深,若是老太爷能给指条明路,回头咱们就自己打点去,包准半点与杜家沾不上边。” 王氏心思一动,不由深深看了一眼萧夫人,这果然是个上道的,能屈能伸,又懂得隐忍,若不是嫁到了萧家,只怕在哪个世家当个主母都不为过。 在萧夫人焦急期盼的目光中,王氏沉默了一阵,这才道:“这事我也做不了主,这样吧,我回头去与老夫人说说,看看她有没有个主意,若是有准信了,再差人给你回话。” “那……那就有劳杜夫人了。” 萧夫人强笑着应了一声,若真是有办法,她也不会救到杜家来了。 听说从前监管着膳食帐目的是太监总管洪公公,这可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啊,萧逸涛初来乍到自然不敢得罪,但若是要让他们自己背这个黑锅心里又有些不甘,万一查出点什么,这个窟窿可有得添了。 在来杜府之前,萧夫人也不是没有写信回陵兰,原本想让高邑县主帮帮忙在朝中走动一下关系,或者求到大明公主那儿也行,再不济萧老夫人给他们添补些压箱底的银子也行啊。 可高邑县主的回信差点没把她给气死,区区一百两银子夹在薄薄的信纸里,这是当打发叫花子呢? 而那信里也就一句话:大嫂,给你们找了差使还不够,难不成还要管你们一辈子风生水起? 那一句话里的冷嘲热讽立时便压得萧夫人透不过气来,唰唰两下连同信纸和银票都撕得粉碎! 如今他们长房不在兰陵府上住了,萧老夫人一定是被高邑县主那母女俩给完全笼络了去,只怕背地里也没少说她坏话,不然儿子有难,难道作为母亲的萧老夫人能够不闻不问? 萧夫人想想都来气,可在汴京城里他们求助无门,这才厚着脸皮来了杜家,想起这段日子她和王氏的关系还不错,也就拉下脸面来求了一声。 就算杜老太爷不能主动出面帮他们,但只要能给他们指条明路,打着杜老太爷的旗号,说什么也能让别人卖几分面子吧。 虽然萧夫人嘴里说着保证不与杜家牵扯上关系,但真到了那一步,杜老太爷的旗号却是不得不亮的,不然别人凭什么相信他们,又凭什么给他们面子? 这当着一面,背着一面,萧夫人会,王氏自然也不差,这话本就没有说满,最后该怎么转圜怎么掂量还要杜老太爷首肯才行。 王氏再次回到杜老夫人屋里,杜伯娴果然还没走,她便将萧夫人所说的话又重复了一次,末了才道:“婆母,您看这个忙帮还是不帮?” “大嫂可是应下了?” 杜伯娴看向王氏,唇角的笑容似笑非笑。 王氏立马就是一惊,赶忙摆手道:“这事没过问婆母,我怎么敢随意答应?不过就是稍稍应付了一下,回头再给她消息罢了。”说着还轻嗔了杜伯娴一眼,她这个小姑看着沉稳,有时候心性却难以捉摸,连她都不得不小心应付着。 杜老夫人面色沉吟,“这事看着是小,但若真是发作了,那可就牵连得广了,萧逸涛如今刚上任没多久,只怕这些也是别人故意刁难一下,就看他会不会做人……” “那依婆母的意思……” 王氏试探着问了一声,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杜伯娴,却见自己这小姑子一脸兴奋的模样,甚至有些摩拳擦掌,想要大干一番的意味,便听得她道:“帮,怎么不帮?!” 杜伯娴说着又转向了杜老夫人,一双眸子都泛着晶亮,“母亲,这可是送上门的机会,咱们可得好好逮住,送个套子让萧逸涛往里钻,保准他最后还要感激咱们,却不知道自己的小尾巴已经握在了咱们手中,今后让他向东,他还敢往西么?” 王氏一听嘴角就抽了,敢情这位姑太太想得更长远,尤其是那坑人时神采奕奕的模样,简直和自家相公一模一样,果然不亏是杜家人啊。 若是萧夫人此刻在这里,只怕就不只是意愤了,吐血都有可能。 “你说的容易,可真要办起来,还得好好琢磨。” 杜老夫人微微眯了眸子,显然也在思量杜伯娴这话里的可行性,片刻后才道:“先搁着,回头我与老太爷再商量,”又转向王氏道:“等得了准信你再给她回个话吧!” “嗯,”王氏应了一声,恭敬地对杜老夫人颔首,“媳妇一切都听婆母的。” * 萧夫人离开杜府后,萧怀素才知道她来过,到了杜老夫人跟前时,还有些惋惜道:“这么长日子没见着二姐了,怪想她的,就是不知道大伯母这次来怎么没带上她呢?” 说着眼珠子咕噜咕噜地转着,杜老夫人看了不由轻笑,只捏了萧怀素的小脸道:“怎么了?心里就那么想你二姐?” “二姐他们毕竟是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又能交到几个朋友?” 萧怀素实话实说,两只小手一摊,“也就是能往咱们府里跑得勤些,不过又恰巧遇到我要陪外祖母去庄上避暑,这都好几个月了,回来也没见她再来蹿门子,我心里正纳闷呢!” 杜老夫人笑着揽了萧怀素在怀中,“听萧夫人说萧家两位小姐如今正关起门学规矩呢,只怕也是意识到自己的不足,勤能补拙嘛!” “喔?原来是这样。” 萧怀素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依萧怀畅的性子怎么在家里呆得住,原来又被逼着学规矩了。 如今萧家刚刚在汴京城里立足,自然什么都要往好的地方打算,恐怕萧夫人是想两个女儿将来结亲最好也能落定在这里,不然紧着学规矩干什么,这不也是想在其他夫人小姐面前拿得出手不是? 萧怀素转头看向杜老夫人,见老夫人面露沉吟之色,盯着自己的眸光里有着一抹深思,她心里不禁颤了颤,强笑道:“外祖母,您怎么了?” “我是在想,要不要也让你和玉姐儿开始学规矩了,”杜老夫人一手抚着萧怀素的肩膀,缓缓说道:“云姐儿早在几年前就跟着教导嬷嬷学过,眼下各种礼仪、待人接物上面也不差,就你们俩个年纪稍小,我也没往那方面考虑,横竖跟在我身边也没出过什么大错,可姑娘家年纪一天天看长,也要开始打算了。” 原来是这样,萧怀素顿时松了口气,笑咪咪地说道:“外祖母安排就是,我可没意见。” “那好,”杜老夫人点了点头,一锤定音,“回头我就和你大舅母说去,找个严厉些的嬷嬷,好好管束你们这两个皮猴。”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萧怀素突然冒出这文绉绉的一句话来,让杜老夫人微微一怔,旋即祖孙俩相视一眼,均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老夫人,宫里传旨来了!” 香桃撩了帘子拐进了屋来,对着杜老夫人与萧怀素矮身一礼。 “喔,可知是什么事?” 杜老夫人问了一声,眸中有一丝诧异,“谁去接旨了?” “大夫人已经去了,只怕很快便要回转。” 香桃恭敬地禀报道,唇角含笑,“听说是皇后娘娘的寿宴,想来是邀请府中女眷前去赴宴的。” “邀请府中女眷赴宴?” 杜老夫人有些不解,喃喃道:“往年也没见皇后娘娘给哪家特意下过旨啊,这倒是让人有些摸不透了。” “外祖母也别猜了,回头大舅母一来您不就知道了?” 萧怀素笑着摇了摇杜老夫人的手,对这事她倒不在意,横竖与她搭不上边,不过想到皇后娘娘就是叶观澜的姑姑,她心里也不免有一丝意动,就是不知道这姑侄俩长得相像不相像? 王氏果真一会便来了,身后还跟着杜延云。 进到屋里,母女俩先向杜老夫人行了礼,杜延云这才笑咪咪地转向了萧怀素,“给表妹道喜了。” “我?我有什么可喜的?” 萧怀素不解地看向杜延云,又看了看王氏,最后定格在了杜老夫人身上,眸中一片茫然。 “你们母女俩就别卖关子了,皇后娘娘的旨意究竟说了些什么,快些告诉我老婆子,”说罢杜老夫人又嗔怪地看了一眼王氏,“也不知道我就是个急性子?!” 王氏目光一闪,旋即才道:“这本就要告诉婆母的,偏云姐儿嘴快,”说着嗔了一眼杜延云,又接着道:“皇后娘娘的生辰快到了,邀了家中一众女眷前去赴宴,还提到了伯娴……” “原来是这事……” 杜老夫人以为自己听明白了,或许就是因为杜伯娴回京省亲,皇后娘娘得到了消息所以才特意下了旨意,“不对!”老夫人神情一凛,杜延云刚才可是对着萧怀素道喜来着,“还有什么没说完的?” 王氏点了点头,饱含深意地看了一眼萧怀素,“娘娘还特意提及了怀素,让她到时候随咱们一块进宫!” “让我一同进宫?” 萧怀素惊讶地张大了嘴,小小的手指指向了自己,“皇后娘娘怎么会知道有我呢?” 她这么一个小人儿,只怕还入不了皇后娘娘的眼吧,即使她的外祖父是当朝首辅,可她的本家萧氏如今却那般没落,不要说皇后娘娘了,只怕哪个世家贵族都不会对她这般青睐。 杜延云眼波婉转,唇角噘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来,“只怕是与广恩伯世子有关。” 这一说大家顿时就明白了。 杜老夫人看了萧怀素一眼,点头道:“是有这个可能,皇后娘娘一向看重广恩伯世子,若是他对你有所提及,那娘娘上心也就不奇怪了。” 王氏想了想,凝眉道:“既然皇后娘娘都下了懿旨,只怕这几天怀素要好好学学宫里的规矩了,这进宫的衣裳也要另做,时间上有点紧,不过赶赶也能行。” “嗯,”杜老夫人对王氏点头道:“这事就交给你去办了。”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便确定了萧怀素接下来的动向和安排,可怜她这个当事人还没发表意见呢,不过皇后娘娘亲自下了旨,她也不敢不从,一国之母的面子可不是谁都敢抹了的。 再说进宫可不是那么好玩的,规矩大过天啊,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了叶观澜的缘故,但接下来的日子她可有得忙了,萧怀素叹了一声,面上不由浮现出一抹苦笑。   ☆、第【58】章 进宫 皇后娘娘的生辰是十一月十三,算算日子也没多少天了,王氏一边张罗着给萧怀素几个做衣裳,一边又请了宫里退下的教导嬷嬷来,不求到时候有多众,只要能不出岔子,就算是安稳地过了这一关。 说是不怕,可萧怀素心里还是有些紧张的,宫里的规矩大过天,碰到那些什么娘娘贵人的,见面就要磕头行礼,这真是自己找罪受不是? 萧怀素也给庄子那头捎了消息,想问问到底是不是叶观澜的主意,可贵叔给她回了信,说是自从他们离开庄子后,叶观澜也带着罗绝走了,而去了哪里却是不知。 萧怀素咬了咬唇,闷声道:“这家伙,说是要回汴京城,如今却是不见了踪影,难道是跑到别的地方逍遥快活去了?”面上一抹忿忿之情,若真是叶观澜将她给推进了火坑,而后自己竟然转身拍拍屁股走了,看下次见面时她怎么收拾他! “表妹这是在气什么呢?” 一道轻柔的女声响起,萧怀素猛然回过头去,只见一身翠色衣裙的杜延云已是笑着转了进来,身后跟着捧着黑漆木托盘的奉春,“你的衣裙做好了,母亲特意让我送来给你先试试,若是哪里不好还能改改。”说着已是转身从托盘里拿起那件鹅黄色的如意云纹衫并一条翡翠撒花的绉裙。 鹅黄配翠绿,颜色上倒很是鲜嫩,也适合小女孩穿。 萧怀素不禁目光一亮,上前来轻轻抚了抚这身衣裙,上好的雪缎轻薄却又保暖,十一月的天渐渐凉了起来,这身衣裙的厚度正好。 “快穿上试试!” 杜延云笑着将衣裙递给了秋灵,“侍候你家小姐换上,看看有哪里不合意的。” 秋灵笑着接过了衣裙,萧怀素转头对小菊吩咐了一声,“给二表姐沏壶茶来,”又对杜延云道:“二表姐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杜延云点了点头,随即便落坐在圆木桌旁耐心等待。 不一会儿的功夫萧怀素便穿戴一新地出现在她面前,杜延云左看右看,不禁连连称赞,“果真是人靠衣装,表妹穿了那么久的孝服,人看着也老成不少,如今穿些鲜嫩的颜色,一下便有小女孩的朝气,真是好看!”说着又托腮想了想,继续道:“我看这腰上到时候还要加一条淡黄的宫绦,垂下的两头打上八宝结,或是挂上一块羊脂玉佩也行,”目光又往上转了转,“再梳两个丫髻,配上一对蝴蝶翠羽金花簪,我看在发髻周围再缀些零星的小米珠,这样活泼又娇俏,定是人见人爱!” “二表姐说到哪里去了!” 萧怀素有些不好意思红了脸,不过看着自己镜中的可爱模样也忍不住欢喜,果真古往今来的女子都爱美,不管是五岁还是五十岁,天性是不会改的。 杜延云捂着唇笑道:“皇后娘娘这次就是想要见见你,若是不将你打扮得美美的,我们都交待不过去。”说着又有些感慨,“往年母亲脱不开身又不好带着我,这宫宴我也才参加过三次呢,今年倒是第四次了,玉姐儿和你一样,都是第一次去,这还是托了皇后娘娘的福。” 萧怀素听出了杜延云口中的向往,能参加宫宴对汴京城里小姐们来说那可是一项殊荣,去没去过或许就是衡量彼此身份差异的一条巨大分水岭。 “二表姐看看这身衣服不用改了吧,我觉得挺合身的。” 萧怀素踏前两步,在杜延云跟前转了一圈。 杜延云笑着点头,“不愧是‘纤云纺’的绣娘所做,尺寸倒是没差!” “纤云坊”是汴京城的第一绣坊,他们那里做的衣服不说款式独特,那质料也是一等一的好,引领着整个汴京城里贵妇名媛的着装方向。 萧怀素又换回了自个儿的衣服,那身新衣服便交给了秋灵搁好,留待宫宴那天再穿,又拉了杜延云的手坐下说话,“二表姐,这一次参加宫宴的人一定很多吧?” “皇后娘娘的寿宴,只怕汴京城五品以上官员的女眷都会参加。” 杜延云点了点头,见萧怀素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由问道:“表妹是想问什么?” “五品以上……”萧怀素默念了两遍,这才有些扫兴地抬头,“那照这样,我二姐她们是不能去了?” “这也不一定。” 杜延云眼波婉转,忽而一笑,“没想到你还记挂着自家姐妹呢,其实就算官职没到五品,可别忘了你大伯父是挂着长兴侯的名头呢,勋贵的家眷应该也是能去的。” “那这样就太好了。” 萧怀素欢喜一笑,她就怕到了宫里无聊呢,多几个熟悉的人彼此也能壮壮胆不是。 “你这丫头,”杜延云无奈地摇了摇头,又叮嘱道:“再过两日便要进宫了,若不是教导嬷嬷说你规矩学得还行,指不定这两天你还歇息不了,但进了宫后一言一行都要谨慎,可不能像在家里这般。” “二表姐说的话我记住了。” 萧怀素笑咪咪地点头,俏皮地眨眼道:“这话二表姐可还得跟三表姐说一声,只怕她心思都还没转过来呢。”说着已是捂唇笑了起来。 这几天她与杜延玉可被那个教导嬷嬷折腾得更呛,不愧是宫里出来的,比一般的嬷嬷都要严厉,当然手段也是层出不穷,好在苦虽是苦,可她到底是成年人的心性,咬咬牙就挺过去了,横竖只是应付宫宴,也不需要多精深。 可杜延玉却不一样了,错了被罚站,还有戒尺打手心,小丫头越急越错,都被罚哭了好几次了,不过眼下勉强算是合格了,只是心里的委屈可是大过了喜悦。 “放心,回头我还要送衣服给三妹,自然要把这话也与她说一遍的。” 杜延云起身要走,萧怀素自然将她送出了门去,又听她再叮嘱唠叨了几句,这才是真的走了。 “二表姐这念经的功夫,可都要比得上庙里的和尚了。” 萧怀素捂着唇笑,转过身一想又觉得心里温暖,有人关心你在乎你才会对你唠叨,这样的感觉只怕一辈子都不会腻吧。 转眼便到了十一月十三,这一天杜家的女眷早早便收拾妥当了,挨个儿地上了马车,一路长长的护送队伍排在左右,向着皇宫的方向旖旎而去。 杜老夫人早就参加惯了这样的场合,即使她不喜欢应酬,可是每年皇后娘娘的寿宴她还是必须要露脸的,当朝首辅的夫人那在一众文官女眷里也是头一份的。 不过半个时辰马车便抵达了皇宫,递了牌子之后又能再向内行驶一段路程,只是杜家的护卫便不能跟随而进了。 “等过了下一道宫门,连咱们随身的丫环都得留在外面。” 杜老夫人看着左右两个小孙女一脸紧张的模样,不由笑道:“平日里个个胆子都大得很,怎么今天一进宫都哑了?” 杜延玉扭了扭身子,有些不自在地说道:“玉儿可是第一次进宫,祖母不能笑话人。”说着在座位上又扭了扭,她总觉得这身衣服有些紧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段日子累了吃吃了睡把人都给撑胖了。 “三表姐,你怎么了?” 萧怀素贴近了杜延玉,轻声问道。 “衣服好似小了些。” 杜延玉苦着一张脸,那模样看着都快要哭了。 杜老夫人也发现了杜延玉的异样,不禁皱眉道:“这段日子的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若是在皇后娘娘面前你也这样扭来扭去的,那可丢的是杜家的脸。” 一句话说的杜延玉脸色一变,再也不敢乱动了。 “三表姐可带了衣服,一会换一套?” 萧怀素看了一眼杜延玉穿的那套松花绿的长裙,好似肩膀那里的确绷得有些紧了,连着到了腋下。 “带是带了,可就是放在后一辆马车里,与二姐的衣服搁在一处。”说着小心翼翼地看了杜老夫人一眼,有些为刚才老夫人的威严所震慑,又小声嘀咕道:“平日里祖母也没那么凶的……” “三表姐,这可不是在家里,”萧怀素倒是能够明白杜老夫人的用心,轻声笑道:“被祖母管束着总比被别人嘲笑来得好,回头咱们找处地方换了就是。” 杜延玉这才点了点头,“都听你的。” “两个小丫头又嘀咕些什么?!” 杜老夫人无奈地摇了摇头,叮嘱道:“待会换乘软轿,你们俩个个子小些坐一起,在轿上可别闹出什么动静来,知道吗?” 萧怀素与杜延玉对视一眼,纷纷应是。 果然在入了第二道宫门后,杜家的马车便不能再往里走了,随行的丫环也只能将主子们随身带的衣裳饰物交给前来接应的宫女,由她们随行看顾。 离宫宴正式开始还有一段时间,杜家一众女眷便被引进了等候的大殿,那里已经陆续来了一些夫人和小姐,见着杜老夫人一行有相熟的便凑上前来攀谈。 萧怀素趁机找了个宫女,笑咪咪地问道:“姐姐,请问这哪里是更衣室,我们姐妹想过去一下。” 那宫女诧异地看了萧怀素一眼,像是没想到眼前这位小姐这般客气懂礼,笑容也真诚了几分,“就在这大殿旁边有个偏厅,夫人小姐们的随身饰物都搁在那里,也隔了许多小间用于更衣,两位小姐请随奴婢来。” 杜延云在一旁听着,也不放心萧怀素与杜延玉,便也主动跟了去。 待得到了小隔间里,宫女又取来了杜延玉要的包袱,这才退了出去,萧怀素便上前打开了包袱,挑了套粉蓝色的衣裙出来。 杜延云却是有些诧异,“怎么好好的要换衣裳?”她还以为两个妹妹是不习惯那样的场合过来歇口气的。 杜延玉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咬唇道:“二姐,我这身新做的衣裙有些小了,旧的穿着松泛些……” “怎么会小的?” 杜延云上前来察看,左右托了托杜延玉的胳膊,又好气又好笑,“怎么这手粗了些,好似肩膀也宽了?”入宫的衣裙多做得贴身些,没想到当初量着合身,这一穿起来却是小了。 见杜延玉亦发地不好意思,萧怀素“噗嗤”一笑,上前两步道:“二表姐也别说三表姐了,只怕是这段日子规矩练得勤,个子也长开了些,这套粉蓝色的瞅着是贡缎的,稍稍有些让性,三表姐说她只穿过一次,看着也是簇新的模样。”说着便将手中的衣裙给抖了开来。 杜延云看了眼,方才缓缓点头,“这套衣服也使得,”说着转向了杜延玉,唇角也露出笑来,“要换就换吧,难道我还吃了你不成?”说着便与萧怀素一道帮忙,三两下便将杜延玉的衣裙给换了一身,只是那乱发不好搭理,还得出去找个会梳头的宫女来。 萧怀素出了隔间唤了先前那宫女,又塞给她一小块碎银子,请她寻个梳头的宫女过来,刚转头往回走了几步,却听到一隔间内传来熟悉的声音,她不由止了步伐。 “看不起人也就算了,还偏偏泼了茶水在你裙上,看我出去不找她算帐!” 这是萧怀畅的声音,另一边萧怀柔略显低哑的声音响起,显见是已经哭过了一场,“二妹别去,听说那是宋阁老的孙女,咱们惹不起,你别生事了……” 萧怀柔的心与萧夫人是一样的,俩人都想往高处走,却没想这高处果真是不甚寒凉的,那嘲讽奚落的目光不说了,人人看她们就像看乡巴佬一样,她羞得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如今躲到这隔间她还能喘上口气。 “宋阁老的孙女又怎么样,咱们父亲还是长兴……” 萧怀畅说到这里话音戛然而止,她也知道父亲的爵位没半点威慑力,就算是勋贵又如何,如今可还在六品的位置上挣扎,按理说他们是没资格来参加这场宫宴的,若不是母亲以侯夫人的身份向上递了牌子,只怕皇后娘娘根本不知道他们是谁。 想到这里,萧怀畅不由咬紧了牙,眼眶隐隐有些发红。 “好了,二妹,我什么也不怨了,今日到了宫里才知道自己见识浅薄,犹如井底之蛙,当时还想与杜家小姐攀比,现在想想真是可笑……” 萧怀柔又羞又愧,当日杜延云不与她计较只是不想她难堪罢了,她却还想处处压别人一头,岂知别人是不是将她当成了跳梁小丑? “那……”萧怀畅迟疑地转过了身来,“大姐还是将这身衣裙给换了吧,咱们快些过去,回头母亲该寻我们了。” 萧怀柔应了一声,随即便听到悉悉索索的换衣声响。 萧怀素在外听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了不进去。 萧怀柔本就心高气傲,若是知道这事被自己听见了,还不定怎么羞愧呢! 其实想想她的心里也是不胜唏嘘,若是她也随着萧家人进宫,只怕也会遭人白眼让人低看,她如今能有这番光景,都是因为受到杜家的庇护。 而杜家身后站着谁,那便是手握权柄的当朝首辅杜老太爷。 怪不得人人都说权势是个好东西,在那个高度你才能为所欲为,才能俯看芸芸众生,就连受到的尊敬与善待都是隐隐与权势挂着钩的。 萧怀素叹了一声,转身又走回了杜延云姐妹所在的隔间,待会与萧怀畅姐妹见面也不迟,眼下却不是合适的时机。 “怎么一去就那么久?” 见到萧怀素有些迟滞的目光,杜延云不由上前来拉了她的手,一脸关切的模样。 萧怀素干笑两声,含糊了过去,“刚才请宫女姐姐找人,我便在门口等了一会儿,见人一直没来,我就先回来找你们了。” 杜延云点了点头,这才放下心来,“今日来赴宴的夫人小姐太多,只怕梳头的宫女也忙不过来,再等等吧,横竖宴席还没开始,咱们在这也能透透气。” 杜延玉也凑了过来,挽了杜延云的手笑道:“二姐说得在理,刚才一入那大殿,我都觉得要晕了,好香啊!”说着还用手捏了捏自己的鼻头,一脸嫌弃,“不过太香了却是受罪,难得大家能不被熏死地围在一处,真正是让人佩服。” “你这丫头,尽说胡话!” 杜延云一指点在杜延玉的额头,低斥道:“当心其他夫人小姐们听到,看她们不来找你算账?!”说着自己都绷不住笑了,两个姐妹顿时笑成一团。 “你们可小声些!” 萧怀素探头往外面看了一眼,“若是被人瞧见了,杜家小姐的名声可就没了,到时候别说我认识你们!”拍拍小手叉在腰上,旋即一脸傲气地撇过了头去。 “你这丫头,竟敢笑话表姐?” 杜延玉嘿嘿笑了两声,明眸微眯,转头对杜延云道:“二姐,这丫头没大没小,咱们好好教训教训她!” “说得正是。” 没想到杜延云在宫中一本正经,在这里却是难得放开了些,挽起袖子便与杜延玉一起捉人来了,吓得萧怀素尖叫一声,姐妹几个便在这狭小的隔间里跑蹿了起来。 也好在这个偏厅只隔了几个小间,如今那些夫人小姐们只顾着寒暄,没人愿意窝在这里躲懒,倒是让萧怀素姐妹几个好好闹腾了一阵。 不过结果却是等到梳头的宫女来了,姐妹三个的发髻都要再重梳一次。 待萧怀素几个重新回到大殿时,杜老夫人与王氏婆媳已经与贵妇人们聊开了去。 而杜伯娴久未回到汴京城,却是意外地发现了许多从前的闺中蜜友,昔日的好友早已经为人妻,为人母,见了面难免一阵唏嘘,又拉了汪子雅来介绍给众位夫人小姐们认识,言语中一片热闹。 杜延云四下里一看,不由抿唇笑道:“祖母她们眼下是忙不过来了,咱们找位子坐下吧!”说着便招手唤了个宫女来,由宫女将她们领进了给杜家女眷预留的座席。 大殿里来参加宫宴的女眷们自然是非富即贵,座席排序上也有讲究,一边是官员女眷依次排开,一边是勋贵女眷按品级次第而坐。 而杜家的座席就排在官员女眷的首位,那个位置尤其显赫,也挨着主座最近。 所以当杜延云她们三个落坐时,好些目光都转了过来,有些不认识的也纷纷猜测着她们几人的身份,不时有人悄声议论,指指点点。 杜延玉整个人都有些绷直了,紧张道:“二姐,她们怎么都往咱们这边看?” “怕什么,那些人不是羡慕就是嫉妒,你就当没看见便是。” 杜延云牵唇一笑,这样的场合她又不是没见过,多了也就习惯了,说着随手剥了个杏仁放进嘴里,又将那盘碟子往前一推,“三妹也尝尝。” 杜延玉干笑了一声,到底做不到杜延云那般轻松自在,动作有些僵硬地拿了杏仁剥了起来。 萧怀素左看右看却没有见到萧怀畅姐妹入席,暗想她们是不是转到别的地方去了,目光往右一扫,却见到临近她们座位上有一紫衣少女正撩眼看来,那模样很有几分高傲和不屑。 那少女不过十一二岁,穿着一色玫瑰紫的长裙,配上金粉绘花的薄纱罗披帛,身形很是窈窕,模样也娇美,只是眼神看向她们时隐隐透着不善。 萧怀素不禁微微皱了眉,又拉了拉杜延云的衣袖,悄声问道:“二表姐,那人是谁啊,一直瞪着咱们?” 杜延云转头看了一眼,轻哼了一声,旋即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那是宋阁老的孙女宋思渺,她惯是那个模样,就跟谁欠了她似的,你别理就是。” 宋阁老的孙女? 原来就是她啊……萧怀素目光微眯,看来刚才就是这个宋思渺故意整治了萧怀柔。 “宋阁老?” 杜延玉吃到一半听到俩人对话也不禁插了话头进来,“我听父亲说宋阁老与祖父政见不和,还是对头呢!” “喔?” 杜延云挑了挑眉,唇角的笑容似笑非笑,“四伯父是什么时候和你说的?我倒不知道三妹如今还关心起了政事?” 看着杜延云那一脸调侃的笑容,杜延玉不禁微微红了脸,又指了萧怀素道:“还不是表妹说让我和父亲多多亲近,我这不时常就去父亲的外书房找他,有一次碰巧就听到了……” 萧怀素嘴角微抽,笑容僵硬,杜延玉听个壁角都能扯上她,她真是服了。 杜延云瞥了萧怀素一眼,唇角微翘,“三妹,你偷听四伯父说话本就不对了,眼下还扯上表妹,当心我回去告你一状。” “对,要告她!” 萧怀素也在一旁起哄,谁让她躺着也中枪来着。 姐妹几个正笑闹着,那一头汪子雅在宫女的引领下走了过来,今日的她穿了一身水红色的长裙,外罩一件银红色镶了淡粉色珍珠的短襦,腰背上缀了一个绸布做的花结,花结两端的飘带垂落裙角,行走间极致飘逸,衬着她那张温柔秀丽的脸庞,如琉璃娃娃般精致。 杜伯娴出嫁后便算是汪家的人,作为延平侯府的长媳,她们母女在宫宴里的座席却不是与杜家人一道的,而是在她们斜对面。 此刻汪子雅过来只怕也是与她们打个招呼。 眼见着汪子雅要临近了萧怀素她们这桌,另一桌的宋思渺却是目光一闪,手中的杯子向前一送,鲜红的果子酒便洒在了汪子雅的长裙上,顿时惊得她连退了两步。 “呀!” 那引路的宫女轻呼一声,看看宋思渺,又看看汪子雅,却是什么也不敢说,只低垂了目光恭身站在一旁。 汪子雅性子本就温顺,此刻被人欺负了,却也只是红着脸咬着唇,没愤而说出什么指责的话来,她从延平远道而来本就不清楚汴京城的格局,可看宋思渺的座位与杜家挨得这般近,想来也是高官家眷,她更不会随意说出什么话来伤了彼此的颜面。 可汪子雅这样想,显然别人却并不领情。 “哎呀,真是对不住了,一时手滑!” 宋思渺拍了拍手,一脸无辜的表情,配合着她娇美的容貌,倒是很难让人升起怒火,只是目光在转向萧怀素她们这方时微微向上一扬,充满了挑衅。 又是她! 萧怀素目光一沉,这宋思渺当真是幼稚得紧,她这样做是想与杜家为敌还是怎么的? 还是凡是与杜家有关系的人她都要踩上一脚? “你!” 杜延云也是面色微沉,刚想上前去扶汪子雅,萧怀素却是按住了她的手,头也没转地说道:“二表姐,我去!”说着已是唰地一下站了起来,嗓音中含着一丝冷意。 “你看着我干什么?说了不是故意的。” 宋思渺瞥了萧怀素一眼,不过是个四五岁的小丫头,往她跟前一站还不到她肩膀呢,她才不会在意。 萧怀素扯了扯唇角,眸中闪过一抹狡黠的光芒,突然,她脚下一个踉跄,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向宋思渺扑去,好在宋思渺反应也是快,赶忙伸出手来将她给撑住,不然俩个人指不定就要抱成团在地上滚一滚了。 “表妹!” 这番变故太突然了,杜延云与杜延玉唰地一下站了起来。 连汪子雅也顾不得自己衣裙上沾着的酒水,几个人就要上前去将萧怀素给拉起来,没想到这丫头平日里挺机灵的,却在宋思渺的身前扑腾了几下,这才被人给扶正了,还喘了口气道:“都是我脚下不稳,冲撞了宋小姐,不过宋小姐一向大人大量,想必也不会往心里去的。”说着手腕一翻,挡住了指尖的银芒。 “你……” 宋思渺咬了咬牙,脸色却是隐隐泛青,谁知道这丫头是不是故意的?可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她若真要同萧怀素计较,那就显得太小家子气了,当即冷哼一声不再理睬。 杜延云却是冷冷地瞥了宋思渺一眼,“宋思渺,有什么你冲着我来就是,没得做些上不得台面的事,也不怕丢了你阁老府小姐的颜面!” “我做什么了,你这般大惊小怪,不过都是意外罢了,谁也不想的,你这般计较,就不怕丢了你首辅孙女的脸?” 宋思渺同杜延云叫板,自然是因为她心中不服,明明都是阁老的孙女,却因为杜家占着首辅之位,所以大家都习惯了拿她们俩人做比较,她心里早就存着一块疙瘩了。 杜延玉拉了拉杜延云的手,低声道:“二姐,别同她吵了,大家都看着呢!” “二表姐,三表姐,你们就在这坐一会儿,我陪子雅表姐去换衣服。” 萧怀素说完也不再理睬宋思渺那故作高傲的嘴脸,挽了汪子雅转身便走,一边还关切道:“只是裙子湿了吧,鞋呢有没有打湿?” 汪子雅摇了摇头,温柔的脸庞上浮现出一抹无奈,只苦笑道:“只怕刚才那宋小姐针对于我,也是因为二表姐的缘故,她们俩是不是有什么过节?” “这个我也不知道。” 萧怀素摇头道:“不过这事你也别放在心上,宋思渺这般小肚鸡肠,任谁也看不上眼。” “罢了罢了,一会儿我还是安静地与母亲呆在一处吧。” 汪子雅摇头叹了一声,颇有些不适应汴京城的人际关系,这样想想还是他们延平好,远离了汴京城里的繁华,倒自有一番风味。 “也不至于这般的,”萧怀素看了汪子雅一眼,小心翼翼地说道:“我也是第一次参加宫宴,好多人和事都不熟悉,但只要咱们行事小心,让人挑不出错来就好,像宋思渺这样做人虽逞了一时的快意,却不知道别人在背后怎么议论她呢,这样的人想必名声也不会好的。” 汪子雅扯了扯唇角,面上浮现一抹羞红,“表妹的性子真是豁达,难为你小小年纪还要开解我……” “那表姐可别因为刚才的事坏了兴致,宫宴还没开始,一会儿肯定还有精彩的节目表演,那么多的美食轮番上场,你可不能因为败了兴就扫了胃口!” 萧怀素一番妙语连珠,果然让汪子雅的心情好了不少,换了一身衣裙后便又重新回到了大殿。 这次萧怀素倒是见到了萧怀畅姐妹,只是萧家的座席不太靠近,隐隐在末尾吊着呢,俩人显然也瞧见了她,顿时面上是一片尴尬。 汪子雅的目光扫了一眼,便了然于胸,“那是你的姐姐吧,过去说说话,我自个儿回去坐就是了。” “表姐,咱们回府再叙。” 萧怀素笑着对汪子雅点了点头,暗道她这般年纪也这样体贴,真是越想越觉得与杜伯娴这样的母亲不搭边,恐怕除了这样貌连性子也像她父亲。 “大姐,二姐!” 萧怀素笑着上前与萧怀畅姐妹打了招呼,俩人也站了起来。 萧怀柔笑容矜持,“三妹,早看见你了,只是隔得远了,咱们不好过来。” 萧怀素点了点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拉了萧怀畅的手道:“怎么只有你们在这,大伯母人呢?” “喏,那边不是!” 萧怀畅有些意兴阑珊地伸手一指,“母亲一来这就忙着和各方打好关系,眼下正和父亲上峰的夫人说话呢!” 萧怀素转头望去,果然见着萧夫人一脸热情地围在一妇人身旁,那妇人身形微丰,脸上的表情却是淡淡的,要么是对萧夫人的热情视而不见,要么就是不耐打搭理她。 萧怀素不禁在心底叹了一声,或许这个圈子就是这样,你若不是高高在上权势滔天,谁愿意凑在你跟前来讨好? 一切浮华烟云,不过是在利益与权势中间寻找着一种相对的平衡,以至宾主尽欢罢了。 “三妹要不在这坐一会?” 萧怀柔眼下的态度随和亲切多了,也许是在宋思渺那里受到的打击也让她认识到了自己与汴京城里小姐们的差距,更别说她还是庶出。 “好啊!” 萧怀素刚刚应下,便有宫女在殿门口唱喝,“宫宴即将开始,请各位先行入席!” 话音一落,大殿里原本还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夫人小姐们便立时分散了开来,寻着自己的席位落了坐。 萧怀素只能抱歉地看向萧怀柔,“大姐,恐怕我要回座了。” “你去吧,咱们这也没留你的位子。” 萧怀畅爽快地对萧怀素笑笑,她并没有觉得萧怀素沾了杜家的光就变得有多了不起的,在她眼中不还是她的三妹。 萧怀柔也轻轻颔首,“得空了咱们再聚。” 萧怀素笑了笑,又看着急步而来的萧夫人,对她行礼称呼了一声,“大伯母。”这才转身往右边最上首的席位而去。 在那里,杜老夫人与王氏已经落坐,正对她笑着招了招手。 萧夫人看在眼里,心头不禁一阵羡慕,不知道他们萧家哪一日才能坐在那样的位置上? 又回头看了一眼窝在角落旮旯里的两个女儿,有殿里的廊柱挡着,角落里暗淡的烛光甚至都照不清她们俩人的面容,更别说让其他夫人小姐瞧见她们的好了,萧夫人不由在心底叹了一声,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了过去。   ☆、第【59】章 登场 杜老夫人与王氏坐在前排,萧怀素姐妹几个的位置稍稍错后一些,几张长条型的案台摆在跟前,便有宫女利落地上来换了茶盏点心。 萧怀素打眼便瞧见了坐在对面的杜伯娴母女,他们所处的位置算是在勋贵等级的中间稍稍靠后一点,前面还有国公府的女眷,甚至还有一些亲王府与郡王府的女眷。 “到底是老了,这精神亦发不济了,才和景国公府的老夫人说了一会儿的话,我这头就晕乎乎的。” 杜老夫人左右看了一眼,见众人都规矩落坐,心头也舒缓了一口气。 王氏便在一旁捂唇笑道:“我看是顾老夫人太能说了,那阵仗只怕是说上三天三夜都不嫌累。” “她精神好,我可比不上。” 杜老夫人摇了摇头,又看向几个孙女,“你们几个倒是早早就落坐躲闲去了,怎么我见着怀素还进进出出的?” 萧怀素瞅了眼宋思渺那一桌,瘪嘴道:“不过遇上些不开眼的,老是找麻烦!” 杜延玉也有几分忿忿,只瞪了宋思渺一眼,这才转头向杜老夫人告状,“那宋家小姐太可恶了,还故意将果子酒洒在了表姐的裙上,表妹这才陪着去换了一身干净的。” “喔,还有这事?” 杜老夫人微微挑眉,王氏却是不甚在意地说道:“婆母,您又不是不知道宋家那劲仗,从宋阁老到宋老夫人,不都处处想压咱们一头吗?眼下不过是小辈做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若咱们真和他们计较,没得还跌了自己的身份。” 杜老夫人想了想,旋即点了点头,“是这个理,”又转向杜延玉,“倒是你,原本好好的一身衣服怎么换了?难不成也是被果子酒给淋湿了?” “这……才没有呢!” 杜延玉立时羞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去,声音细若蚊蝇,“是玉儿长了些个子,衣服撑住了……” 杜老夫人微微一怔,随即与王氏对视一眼,都轻声笑了起来,“这个孩子啊,就会逗人开心。” “那可不是?!” 王氏笑着点头,目光和蔼地扫过身后几个丫头,杜延云大气端庄,杜延玉俏皮可爱,再有个古灵精怪的萧怀素,真正是让人说不出的喜欢。 “表妹,”杜延云揪了萧怀素的衣袖,在她耳边低声道:“刚才你是不是对宋思渺做了什么?”依她所见,萧怀素刚才的所作所为很是奇怪,若不是顾忌着众人的目光都汇聚了过来,她一定逮着萧怀素问个明白。 萧怀素神秘一笑,“二表姐待会睁大眼睛仔细看着吧!” 杜延玉失笑地摇了摇头,既然萧怀素不说破,她也不好紧着问,不过目光在转向宋思渺时却是微微带了一毕怜悯,如石瑞琪这般凶悍的都在萧怀素面前吃了亏,宋思渺如果不跌个大跟头,连她都不信。 想着想着,杜延云都有些期待起来。 “是什么事,你们俩说得这般来劲?” 杜延玉也凑过了小脑袋,萧怀素却是将她给按坐了回去,“没事没事,安心坐着,皇后娘娘要来了!” 随着萧怀素话音一落,殿外又有宫女高声唱喝了起来,“皇后娘娘到,淑妃娘娘到……大明公主到……” 坐位上的一众贵夫人小姐们纷纷起身,垂下目光蹲身行礼,“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萧怀素蹲身在杜老夫人身后,视线交错而过,只能见着几尾摇曳的裙裾带着一阵香风从不远处滑过,脚步轻盈,落地无声,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便有一道清丽的嗓音响起,“众位都起吧!” “谢皇后娘娘!” 又是整齐划一的声响,便是悉悉索索的衣裙摩擦声,夫人小姐们又各归各位了。 萧怀素这才将好奇的目光投了上去。 正位上垫了明黄色椅褡的交椅上正端正地坐着一位靓丽的妇人,她穿着一身正红色的袍服,黑澜压边,金纹提色,袍身上绣着的花样繁复精致,看年纪有三十五六,可是皮肤白皙保养得宜,面上泛着一抹水红色的娇嫩,她的五官明丽,漂亮的桃花眼又多了一丝狭长的弧度,在眼角稍稍挑起,却不显得妖娆,反而透着一股高贵端庄。 萧怀素知道这便是皇后娘娘了,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与叶观澜也有几分相似,果然是姑侄。 在皇后娘娘身边左右下首分坐了两人,一位着一身簇新的白玉兰散花纱衣,腰上系了一条牡丹烟水纹长裙,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眉眼高挑,唇角含笑,举手投足间都有股优雅的气质,看面相竟然有几分相熟的感觉。 而另一位便长得圆脸富态,看年纪应该比皇后还大上几岁,穿着一身略显普通的暗紫色裙袍,贵气是足够了,可配上她和身形却略显得臃肿,这妇人粗略一看没什么特别,可那种意态间高高在上睥睨一众的目光却略微让人有些不喜了。 见萧怀素的目光似在打量首座上的几人,杜延云便在她耳边低声道:“皇后娘娘右手边坐着的是淑妃娘娘,而左手边那位便是大明公主了,其余的宫妃又次第往下而坐,”说着又指了淑妃下首两个位置,“那是新晋的安贵人,听说如今正得宠着呢,还身怀龙嗣……” “喔。” 萧怀素恍然大悟,果然个个不简单了。 怪不得她觉得淑妃面熟,原来是与顾清扬有几分挂相。 至于大明公主,倒是与高邑县主没有半分相同,不过那份高傲却是如出一辙。 安贵人虽然年轻可身段妖娆,眉眼勾魂,连女人见了都觉着是一尤物,男人见着还不丢了魂去,只是看她腹部并没有突起,想来怀孕的月份并不长。 “诸位能来参加本宫的生辰宴,可是让这大殿都蓬荜生辉,本宫敬诸位一杯。” 皇后娘娘说着便端起了酒杯,坐下的夫人小姐哪里还敢怠慢,忙又站了起来,一边说着“不敢”,一边将杯中酒水饮尽。 淑妃娘娘便在一旁轻声笑道:“姐姐今年生辰人都来得这样齐整,本宫看着也欢喜,在这敬姐姐一杯!” 淑妃娘娘做了表率,其他的宫妃自然也跟着一块敬酒。 皇后娘娘笑着端起酒杯来抿了一口,目光不经意间转向了另一旁的大明公主,“皇妹也喝一杯?” 大明公主虽然年长于皇后,但皇后却是她嫂子。 一旁的大明公主微微皱眉,摆手推辞道:“皇嫂知道我不胜酒力,就不多喝了。”言语里颇有几分清傲,谁叫她是如今大周朝硕果仅存的几位公主之一,而眼下更是呆在皇帝身边唯一的妹妹,虽然是庶妹,那也是有着高贵的皇室血统。 大明公主的目光微微扫向淑妃那方,含着几分不屑。 淑妃是什么身份,景国公府嫡女出身,在宫里谁不知道她与皇后本就是对立,此刻却还拉下脸来逢迎说笑,这在她这个公主身上可做不出来。 广恩伯叶氏也是因为出了个皇后才得了这个爵位,娘家本就没有什么底蕴,有这样的际遇已是一飞冲天了。 大明公主自恃身份,自然不会去向皇后讨好谄媚。 “如此也罢。” 皇后娘娘唇角一掀,也不再说什么,宽大的袖袍一挡,仰头便喝下了这杯酒水,目光一一扫过在座的夫人小姐,含笑道:“今日本宫生辰,听说各家小姐中有不少擅长诗词歌赋,乃至琴音妙舞,不知道本宫有没有这个荣幸亲见一番?” 皇后娘娘话音一落,场中立时便骚动了起来,这可是个表现的机会,想来众人也不会轻易放过。 杜老夫人却是唇角微翘,转向一旁的王氏道:“看来皇后娘娘又想搓合几对了。” “那可不是,”王氏也低声笑道:“只是没见着众位小姐的才貌技艺,也不好乱点鸳鸯不是?” 俩人的对话身后的萧怀素几个都听进了耳里,转头看见一旁的宋思渺兴致勃勃的模样,唇角不由升起一抹笑来,好戏还在后头呢。 “看来太子与几位皇子也该现身了。” 杜老夫人的目光若有所思地转向了大殿门口,不可能只给小姐们表演的机会,而真正观赏之人不出现吧?那可说不通。 “他们已经来了。” 王氏笑着点头,也转过了目光。 此刻的大殿门口似乎已经站着好几个身影,只听宫女高声唱喝,“太子到,三皇子、七皇子、九皇子到,景公国世子到、广恩伯世子到、冀昌伯世子到……” 听到宫女的唱喝之声,无数的目光齐唰唰地便转向了大殿门口,充满了火热的期待。 那里,一众玉冠华袍的男子正依次踏了进来,他们神采飞扬,耀眼光辉,他们是大周王朝最年轻的皇亲贵胄,他们是无数闺中小姐的理想郎君,卜一入殿便接收到了各方投来火辣辣的目光,仿若众星拱月一般踏步而来。 “他们……” 杜延云吃惊地看着那依次而入的人,惊讶地合不拢嘴,目光在扫到顾清扬时俏脸一红,有些害羞地低下了头去,她是没想到在这里竟然会见到他。 萧怀素虽然有些惊讶,不过也能够理解,一众小辈给皇后娘娘拜寿那是理所当然,这些人无疑不是天之娇子,而在座的夫人小姐们又哪一个不想攀上这样的人家? 在这种心理作祟下,又是在这样的场合,小姐们更有堂而皇之展示自己的理由,还何须避讳? 怪不得一个个的眼神都像狼似的,萧怀素不禁捂唇轻笑。 只是在瞧到叶观澜时微微一滞,不禁暗自咬牙,这小子果真是回来了,看今儿个他敢现身皇宫的那份随意与洒脱,萧怀素百分百肯定让她入宫就是叶观澜的主意。 叶观澜目光一扫,自然早就留意到了萧怀素,此刻虽然在对皇后娘娘行着礼,可他还能借着空对着萧怀素眨了眨眼。 “这小子!” 萧怀素轻哼一声,不过心中却是欢喜。 叶观澜总算是回来了,这是好事。 而今日的他穿着一身藏青色的世子袍服,瘦弱的身形笼在袍服中略显宽松,不过一双桃花眼却尤其明亮,闪烁着星子般的光泽,看他的面色,虽然还略有些苍白,可精神却是不错的,行走之间也很是稳健,让她微微放心。 顾清扬似乎也留意到身旁叶观澜的小动作,目光跟着转了过去,在见到萧怀素时眸中光芒一亮,可旋即想到什么又暗了下来,这丫头竟然堂而皇之地与叶观澜眉来眼去,当他死的吗? 顾清扬的面色瞬间变得难看了起来,他与萧怀素怎么说也先认识,可这丫头有时候却给他一种说不出的感觉,防他就像防狼似的,生怕在他面前吃一点亏。 可叶观澜才与她认识多久,俩人的关系却这般亲近,连他都能感觉出俩人之间那股说不出的融洽与契和,一想想就让人嫉妒得咬牙。 杜延云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顾清扬,此刻见他望了过来,心中也有些意动,可见到他全然没注意到自己而只是看向萧怀素时,心中的失落由然而生,再看向萧怀素的目光也变得复杂了起来。 杜延云面色微沉,袖中的手掌缓缓握紧,萧怀素今年才四岁多,可顾清扬已经十五了,他不可能对一个小女孩有什么想法吧? 这样的人……什么样的女子找不到? 杜延云眸中闪过一丝不甘,暗自咬了咬牙。 顾清扬一身暗黑色绣云纹金边的世子袍服,长身玉立,俊雅不凡,他仅仅只是站在皇子们身边,却比他们都耀眼! 不仅仅是自己,杜延云也留意到好多小姐的目光都投注在了顾清扬的身上,甚至还包括了宋思渺。 诸位皇子落座后,皇后娘娘还特意招了太子与叶观澜到跟前来。 萧怀素趁机打量了一眼太子,他不过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穿着一身明黄色绣盘身龙纹的锦绣华袍,身形不矮不高,模样尚可,但比起叶观澜的俊美,差的却不是一星半点,确实只能用中庸来形容,毫无出彩之处。 而反观坐在淑妃下首的七皇子,那飞扬的眉眼,那眸中几欲实质而出的锋芒,这才该是人中龙凤之姿,怪不得整个景国公府都对七皇子寄予厚望,也怪不得顾清扬总是坚定而默然地站在他身旁。 剩下的三皇子与太子年岁差不多,可人看起来却是有几分阴沉,落坐后便没再说什么话,只是一个劲儿地喝酒。 九皇子是如今最小的皇子,却也有十二三岁了,他的容貌很是清俊,一双眼睛看起来慧黠灵动,看谁似乎都带着几分温和笑意,不过他的母妃却已早亡,母族也并不显赫,对他没有丝毫助力。 东宫势弱,所以即使如今已经册封了太子,淑妃与七皇子仍旧对皇位虎视眈眈,果然也是有几分依仗的。 萧怀素凝眉深思,恰巧见到叶观澜伸手往这边一指,皇后娘娘与太子的目光尽皆望了过来,她赶忙低下了头去,一颗心“咚咚”跳个不停,手心里也渗出了层细汗。 “怀素准备着,要去面见皇后娘娘了。” 杜老夫人低声提醒了一句,萧怀素猛然抬头,果然见着一名宫女走了过来,客气地向杜老夫人与王氏行了一礼,这才道:“皇后娘娘请萧小姐过去一见。” 杜老夫人笑着颔首,又回头嘱咐了萧怀素一声,“去吧,别在娘娘面前失了礼数。” “是,外祖母!” 萧怀素深吸了口气,缓缓站起了身来,随着她的走动,四周的目光都汇聚了过来,或羡或妒,各种滋味竞相杂陈。 望着萧怀素离去的背影,杜延云的目光也很是复杂,贝齿轻咬唇瓣,整个身体都在轻轻颤抖,为什么明明是那么小的一个孩子,既能吸引顾清扬的目光,如今还与叶观澜交好,连皇后娘娘都屈尊降贵地想要见她一面,而反观自己这个首辅嫡亲的孙女却没这样的殊荣? “二姐,你怎么了?” 杜延玉最先发现杜延云的异样,只轻轻地摇了摇她的衣袖。 杜延云如梦初醒,随即飞快地收敛了情绪,只摇头道:“我是看表妹去见皇后娘娘,心里有些为她担心……” “二姐不用担心,你没看到广恩伯世子就在皇后娘娘身边吗?他与表妹是好朋友,说什么也会护着她的。” 杜延玉却是一脸欢喜,萧怀素能交上叶观澜这样的朋友,她也觉得与有荣焉。 “是啊……”杜延云唇边泛起了一抹苦笑,只低声喃喃道:“他们都会护住她的……” 坐在另一张桌旁的宋思渺忍不住嘲讽了一句,“杜延云,没想到借住你们家的表小姐也这般厉害,如此手眼通天,可是将你都给比了下去!” 杜延云面色一变,狠狠地瞪了一眼宋思渺,却是抿紧了唇没有答话。 王氏也皱起了眉头,这宋思渺太没有规矩了,这样的话都说得出来,她正待说什么,杜老夫人却是按住了她的手,淡淡地往旁边一瞟,在见到宋老夫人得意挑衅的笑容时,不由轻哼一声,“上梁不正下梁歪,与他们计较反倒失了自己的身份。” “婆母说得是。” 王氏也是轻哼了一声,不再搭理宋家的人,倒是让宋思渺祖孙两个又一次气绿了脸。 而这时萧怀素已经到了皇后娘娘的跟前,小心翼翼地行了一礼,她自认礼数还是很标准的,随即便垂了目光静静而立。 “倒是个懂规矩的。” 皇后娘娘轻声一笑,话里却是透着几分亲昵之意,“萧小姐,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 “是。” 萧怀素咬了咬唇,目光轻抬。 浓黑的眉,若深潭一般的明眸,五官精致小巧,看着便是玉雪可爱的模样,让人说不出的喜欢。 “果然是个讨人喜欢的小人儿,”皇后娘娘说着看了叶观澜一眼,“怪不得观澜回来后常常提起你。” “那是广恩伯世子谬赞了。” 萧怀素低声应道,面上含着一抹羞怯,看得一旁的叶观澜大跌眼睛,这丫头在他面前可就从来没有过这副模样。 太子便在一旁笑道:“萧小姐若是今后得空了便进宫来玩吧,与观澜一同即可,母后宫中也是清冷,难得有孩子们的笑声,她定是很喜欢的。”说着一脸孺慕地看向皇后娘娘。 “谦儿孝顺。” 皇后娘娘笑咪咪地点头,看向太子的目光柔和而慈爱,她这一生只生过两个孩子,老大不幸夭折,老二虽然没有顶顶聪明,可那孝心却是人人可见,能有这样的儿子,她此生足矣。 只是,若是有人想要夺取原本属于她儿子的一切,她也是绝对不会手软的。 皇后娘娘目光一敛,淡淡地扫过淑妃那方。 顾清扬与七皇子的身影昂扬而立,俩人年纪又相当,皆是俊俏儿郎,谈笑意潇洒风流,早已经吸引了殿内一众女子爱慕的目光。 皇后娘娘不由握紧了拳头,指尖扎在了掌心上。 太子中庸厚道,而叶观澜却是尚显年幼,虽然这个外甥聪慧思敏非常人能及,但独木难成林,孤水难行舟,除了要给太子娶位显赫的太子妃,叶观澜将来妻子的身份也不能差了,不然他们拿什么与淑妃斗? 太子妃的人选倒早已经内定,只是叶观澜…… 皇后娘娘的目光转向了萧怀素那方,从上到下地又将她打量了一番,是个可人爱的小人儿,虽然萧家背景没落,但到底杜家还是如日中天,又听说杜阁老极致宠爱这个外孙女,若是将来能得到杜家这个助力,那倒当真是一个强援。 想到这里,皇后娘娘看向萧怀素的目光已是透着几分喜欢。 萧怀素却是悄悄看了叶观澜一眼,俩人在皇后娘娘面前自然不能肆无忌惮地说话,只能眼神略作交流。 能够再见到萧怀素,叶观澜心中自然是开心的,这段日子以来他付出了很多,也收获了很多,如今回到汴京城来,虽然那家不是家,但他也打定主意在这里安营扎寨了,只为能够常常看着她,守护着她。 “那个萧家小姐,怎么就得了皇后娘娘的看重,我看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 七皇子随意地把玩着手中的青玉酒杯,转头看了顾清扬一眼,却见他面色沉沉,显然心中极致不快,不由诧异道:“表哥,你这是怎么了?” 俩人年纪相当,顾清扬也只比七皇子大了月份。 “没什么。” 顾清扬迅速回过神来,敛眉低声道:“皇后娘娘会看重萧……萧小姐,只怕也是因为广恩伯世子的缘故。”说着便将在庄子上发生的那事说了一遍给七皇子听。 “原来瑞琪就是因为她而被迫离京啊!” 七皇子恍然大悟,看向萧怀素的目光变得玩味起来,“若不是这丫头戏耍了瑞琪,他也不会头恼发热地做出这样的事来……” “也不全是因为她。” 顾清扬清了清嗓子,这个时候仍然止不住地为萧怀素说话,“瑞琪这性子你也知道,若是放任不惯,今后还不知道会闯出怎么样的祸事,如今送到舅舅家教养一阵,也能让他收敛脾性,”末了沉声道:“今后若能堪大用,也是殿下的一大助力。” 七皇子笑着点头,眸中闪过一丝精芒,“有表哥这话,我倒是放心的。” 后宫两大势力的内部圈子都在各自交流着,大明公主坐在一旁却有些不自在了,也不甘心就此被人忽略,遂提高了嗓音道:“皇嫂,你刚才不是说让那些有才艺的小姐们出来表演一番?” 皇后娘娘莞尔一笑,又对萧怀素招了招手,待她到了跟前,才指了大明公主道:“萧小姐,按理说大明公主还是你名义上的外祖母,你说是不是?” 这就是提起高邑县主与萧家的关系了,县主做为萧怀素的继母,那她的母亲大明公主自然也就是萧怀素的继外祖母,怎么样都搭着一层亲呢! 大明公主面皮抖了抖,居高临下地看了萧怀素一眼,轻哼一声,“是萧家的孩子吧,长得还算齐整。”那口气很是轻蔑,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萧怀素心里呕着一口气,却也不敢和大明公主计较,谁都知道这个老太婆最是护短,仗着自己的身份横行无忌,也就是顾着皇上几分,有时候连皇后娘娘的面子都不给的。 不过要让她叫一声外祖母她可叫不出口,萧怀素只是施了一礼,口中淡淡地道:“怀素不敢高攀,还是称呼您公主殿下吧!” 这话从字面上听本也没有错,可大明公主细细琢磨着却又觉得不是滋味,怎么着,难道她的身份给这个小女娃当外祖母还当不起吗? 大明公主的面色当即大变,可不待她发飙,皇后娘娘已是话峰一转,笑着对萧怀素道:“你便先下去吧!” 萧怀素矮身行礼,又对叶观澜微微点了点头,这才转身离去。 大明公主气得脸色发青,只是碍于旁人的目光,不好当场发作,只是瞪了皇后娘娘一眼,冷哼道:“皇嫂倒是会护着这丫头。” “公主说的哪里话?” 驳了大明公主的面子,皇后娘娘心里也滑过一丝快意,面上却是不显,还有些惊讶道:“按理说萧小姐是你的外孙女,这样可爱的小人儿,只怕公主会比我更加疼爱她,哪能见到她受一点委屈呢?” 大明公主抿了抿唇角,阴沉着脸色不再答话。 皇后娘娘便大手一挥,继续最初的哪个话题,哪位愿意上场表演才艺的小姐都有彩头,众人欢聚一堂,只为一乐。 气氛顿时便活跃了起来,各位名门淑女们摩拳擦掌,只为在皇后娘娘以及各位皇子、世子跟前表现一番,指不定凭自己今天的一番机遇他日便能鱼跃龙门,这谁说得准呢? 淑妃娘娘一边心不在焉地看着表演,一边转头对顾清扬笑着说道:“这个萧家小姐倒有几分意思,虽然我也不喜欢大明公主嚣张跋扈的样子,可看在皇上的面上也不会这样给她添堵,这女娃却是好胆识,将公主的脸色都给气青了……”说着已是拿团扇掩了唇轻笑起来。 顾清扬目光一亮,唇角含笑,“姑母倒是不了解她,这丫头历来胆子都大。”话语间竟是有几分亲昵和欢喜。 淑妃娘娘目光一闪,又往杜家那方瞄了一眼,面色一敛,低声道:“我看杜家二小姐对你有几分意思,若是你能娶到杜家的小姐,拉拢杜阁老,那对廉儿来说也是一份助力。” 顾清扬微微一怔,旋即低下了头去,本能地有些抗拒,“姑母,这事还不急,连殿下都未娶亲,我也想过几年再说亲事。” “罢了罢了,”淑妃娘娘笑着摆了摆手,看向顾清扬的目光却是含着几许深意,“你历来是个聪明的,我也不多说了,咱们如今在一条船上,将来的富贵荣华也是绑在了一起,万不能行差踏错,凡事多掂量着再行事!” “是,清扬谨记姑母的教诲。” 顾清扬抱拳一揖,目光却是深深地垂了下来,脑海中挥之不去地却是萧怀素那双明亮中透着狡黠的眸子,可她还是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在什么时候这个孩子却是已经住进了他的心里? 顾清扬思绪纷繁,有些挣扎,也有些茫然。 他对萧怀素的喜欢自然没有上升到男女之情,但心中那份牵念却又让他难以割舍,一时之间矛盾非常。 而杜延云对他那份若有似无的好感他也不是不知道的,也许淑妃娘娘说得对,可眼下大家年纪都还小,且过几年再看看吧。 顾清扬轻叹了一声,暂时将烦恼抛在了一旁。 这时几位小姐表演完后都得了皇后娘娘的赏赐,也引得了在场众人的喝彩,宋思渺趁势站了起来,恭身对着皇后娘娘行了一礼,“小女原献曲一首,为娘娘贺寿!” “原来是宋阁老府上的千金,有请!” 皇后娘娘微微颔首,面上保持着那得体雍容的笑意。 宋思渺怀抱古琴,随即挑衅地对着杜家姐妹一笑,步伐优雅地迈进了场中。 杜延玉却是紧张地握住了萧怀素的手,满脸的期待,连声音都在颤抖着,“表妹,是不是……”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圆范了。 萧怀素眼波婉转,勾唇一笑,“三表姐放心,好戏就要开场了!”   ☆、第【60】章 出丑 宋思渺唇边含着一抹得意的笑容,步伐轻缓,仪态端庄地在场中的红木圆凳上缓缓落坐,手中的凤尾古琴便搁在了身前的案台上。 淑妃眉眼一抬,已是含笑夸赞道:“久闻宋阁老府上的千金琴艺是一绝,想必就是指的这位宋小姐,今日本宫倒是有幸开开眼界!”说着又转向皇后娘娘,“还是托了姐姐的福。” “淑妃妹妹既然喜欢,那便好好听着吧!”皇后娘娘淡淡一笑,目光在七皇子身上一闪而过,随即又转向了宋思渺,红唇微启,“宋小姐请吧!” “是,娘娘!” 宋思渺本就生得娇美,此刻静坐案前自然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她一双明眸含羞带怯地扫过顾清扬那方,一颗心已是止不住地乱跳,只努力压制住,手下按紧了琴弦,轻轻一拨,起了个清亮的音,一首“潇湘水云”曲便在指尖下流泄而出。 不得不说这宋思渺琴艺是不错,她十指修长如白玉跳跃在琴弦间,看着便让人赏心悦目。 而这首“潇湘水云”曲以圆润飘逸的泛音和跌宕起伏的节奏婉转回旋,好似在人们眼前描绘出一幅轻雾缭绕、水波荡漾的优美意境,令人缓缓沉醉其中。 宋思渺显然是对自己的琴艺颇有信心,眼见着周围的人都露出或陶醉或欣赏的眼神,她心中也很是得意,唇角不由微微翘起,目光再看顾清扬那方,笑容却是骤然僵住了,脸色也是一变。 此刻的顾清扬正在和七皇子耳语什么,间或发出几声轻笑,手中酒杯轻转,显出几分快意潇洒,而这一切却全然与她无关。 甚至……或许他根本就没有听自己弹琴! 宋思渺面色涨红,不由咬紧了牙,没想到她这样卖力的表演竟然都吸引不到顾清扬的注意,心下一恼,指尖便没控制好力道,刹那间便走了音,突兀的音调回荡在大殿内,也惊醒了沉醉在琴曲中的众人。 “这是怎么了?” 大明公主沉着脸色看向宋思渺,她本就憋着一肚子气没处发去,没想到却有人敢撞上来,若是这曲弹得好就罢了,没想到中间还升起一道破音,完全破坏了琴曲的意境,也挑起了她心中一直压抑的怒火。 “表妹,看来大明公主要对宋思渺发火了!” 杜延玉一双眼睛晶晶亮亮,颇有些兴致勃勃地搓着小手,不过转而见到一脸平静的萧怀素,她又有些不解,“表妹说有好戏……难道就是这个?可你又不能未卜先知,怎么会知道的?” 杜延玉越说越糊涂了,萧怀素只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笑道:“看下去就知道了。” 大明公主的反应可不在她的预留之中,不过也是宋思渺倒霉,刚好撞在了枪口上。 杜延云此刻已经平静了面色,淡淡地说道:“这宋思渺的确弹得一手好琴,若不是分了神,也不会乱了音调。”说着目光也是扫向了顾清扬那方,颇有些幽怨地咬住了唇角。 这个意气风发的男子,可知道就因为他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让在场的女子芳心大乱,心思被扰,话不成语,曲不成调? “分了神?” 萧怀素微微一怔,还不待细品杜延云话中的意思,那厢宋思渺已是绕过了案头跪在了一边,只低头瑟瑟道:“是思渺一时失误,请公主恕罪!” 大明公主喜怒无常生性跋扈,这在汴京城里谁都知道,仗着是皇室公主,谁又敢轻易得罪她? 此刻被大明公主高声一喝,宋思渺心中自然惶惶不安,满腔的爱恋情怀也被惊醒了大半。 “哼!” 大明公主轻哼一声,话语里满是不屑,损起人来也是半点不留情,“起初还听说你是汴京城里有名的才女,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宋思渺煞时白了脸,跪着的身形都有些摇摇欲坠,指甲深深嵌进了掌心里,努力憋住才没有哭出来,她今日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没想到风头没出到,反倒在顾清扬面前这般难堪,若是他这时注意到了自己……宋思渺心头一颤,只觉得羞愤难当,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公主也别气,做人嘛难免都会有失误的时候……她一个小辈,你也别与她计较了。” 淑妃娘娘轻摇着团扇,眼波婉转,有股别样的妩媚之态,皇上可就最喜欢她这副温柔似水的模样,不然后宫佳丽三千,为何她在诞下皇子之后仍然圣宠不衰。 就连大明公主都不得不给她几分面子,只干巴巴地接了句,“如此技艺,今后就不要拿出来献丑了!” 宋思渺咬紧了牙,伏跪在地,整张脸涨得通红,恨不得将头都埋进地里去。 突然,人群里有人发出一声轻“咦”,旋即轻声笑了起来,有一便有二,不到一会儿的功夫,三三两两的悄然议论声便在大殿的各个角落响起,尽皆与她有关。 宋思渺不明所以,可也觉得别人是在嘲笑她,更觉得面上挂不住,便又听得一道柔软中带着娇媚的声音响起,“这宋小姐的披帛也穿得怪异,怎么两边都划出了一条一条的薄纱,难不成这是汴京城里的新风向?”说着已是捂唇娇笑起来,那话语中的嘲讽之意可是谁都听得明明白白。 “安贵人,不可乱说!” 皇后娘娘低斥了一声,安贵人立时收了声,只是转过脸瘪了瘪嘴,显然有几分不以为意。 皇后娘娘微眯着眸子扫了安贵人一眼,这个安贵人仗着怀有龙嗣又得皇上宠爱,到底是有些忘乎所以,借此敲打一番也是应该,就算宋思渺再不济,那身后站着的也是宋阁老,若是这老头真是较起劲来,恐怕皇上也会怪到她的头上。 这样想着,皇后娘娘的目光又转向了宋思渺,在金粉绘花的薄纱罗披帛上一转,也不禁沉下了脸色,嗓音少了她一惯的柔和,却有一种威严之感,“宋小姐衣冠不整,还是下去速速换来!” 宋思渺猛然抬起头来,又见周围人的目光或多或少地落在自己身上,夹杂着掩饰不住的低笑和嘲讽,这才低头一看。 只这一看,她的眼睛都绷直人! 这……宋思渺顿时脸色大变,颤抖的手指抚过薄纱罗披帛,果真在左右两边都变成了一条条丝缕,仿若乞丐的衣衫…… 可明明她来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怎么会……怎么会? 宋思渺百思不得其解,又见所有人嘲笑的目光向她望来,羞愤地再也没有脸呆下去,双手捂着脸哭着奔下了台去,连那凤尾古琴都忘了拿去,就这样一路奔出了大殿。 大明公主一瘪嘴,“果真是没有教养,枉自还是出自阁老府。” 那一头宋老夫人也坐不住了,赶忙起来向皇后娘娘赔罪,自觉丢了老脸,也追着宋思渺出了大殿。 “表妹,可是你动的手脚?” 见宋思渺这样狼狈的离开,杜延云眼珠子一转便落到了萧怀素身上,略微一想,便也明白了前因后果。 萧怀素笑着吐了吐舌,“谁叫她欺负了我大姐不够,还要欺负子雅表姐,我看她这样也是活该!” 今日宋思渺丢脸丢到了皇宫里来,他日看她还敢不敢出府?! “痛快,痛快!” 杜延玉小手拍在腿上,一张小脸都要笑开了花,让得杜老夫人都转头看了她一眼,小丫头这才止住了笑,却是对着萧怀素偷偷眨眼,一脸的喜色。 王氏也回身看了萧怀素一眼,只笑着摇头道:“你这丫头真够调皮,若是被那宋小姐知道,只怕又要记恨上了。” 萧怀素与杜家姐妹谈话虽然小声,但也落入了杜老夫人婆媳耳朵里,萧怀素也没打算隐瞒,就算知道了也无妨,本就是宋思渺不对。 “大舅母,是她不对在先,还处处盛气凌人,我也是为子雅表姐讨回公道。” 萧怀素不以为意地摆手道:“更何况她本就对咱们不喜了,就算咱们对她再好,也是做不了朋友的。” “好了,今日这事就不要再提了。” 杜老夫人看了萧怀素一眼,既没批评也没赞扬,只是那眼神沉沉的让她心中有些发悚,就像做错事的孩子一般低下了头去。 大殿内又重新响起了丝竹歌舞之声。 宋思渺出丑于人前,虽然有着大明公主的关系,但她自身也不乏笑料,因着这前车之鉴,许多小姐们也有些望而却步,怕临时出点什么意外状况,不要到时候没在皇子世子跟前出彩,反倒丢了脸,那倒是得不偿失了。 一个个遂也歇了当众表现的心思,只优雅地坐定在位置上,间或往上瞄一眼,以期能以自己的秀丽端庄妩媚温柔引得这些天皇贵胄们的青睐。 而在左边下首的角落里,萧怀畅已是捧着肚子笑了起来,“她活该,大姐你没看到她那模样,真正是丢丑丢到家了,今后看她还敢怎么嚣张?!” “二妹,快别笑了,当心别人看到!” 萧怀柔虽然心底也有一丝快意,但到底还懂得礼数,赶忙拉了拉萧怀畅的手,又谨慎向四周瞧了瞧。 萧夫人只顾得和旁边另一位夫人热烈讨论着刚才的话题,全然没有留意到她与萧怀畅正在说什么,她这才放下心来。 看到宋思渺当众出丑,萧怀柔的心情反而缓缓平静了下来,真是以铜为镜可正衣冠,以人为镜方才知自身长短。 若不是今日被宋思渺这般轻辱,只怕丢丑人前的会换作是她! 那么多的皇子世子,甚至连太子殿下都高高在座,她怎么可能会没有少女怀春的心思,可她一个庶女又能肖想什么,连阁老的孙女都被奚落而回,她出去也不过是丢人显眼罢了。 自己幸好没有走到那一步,萧怀柔此刻很是庆幸。 宋思渺的那一场闹剧很快便过去了,大殿里一时又歌舞升平,觥筹交错。 顾清扬的目光不经意间转向了叶观澜,只见他也正好望了过来,甚至还含笑地对自己举了举酒杯,心中不由冷嗤一声,却也不是没有风度,与叶观澜遥遥举杯,无声地用口型说着:“恭喜你能重新回到汴京城!” 叶观澜颔首轻笑,漂亮的桃花眼中闪耀着星辰之光,遂也不再理会顾清扬,搁下了酒杯转头与太子说起话来。 七皇子却是来了兴致,手肘轻碰顾清扬,挑眉道:“表哥,怎么你还认识叶观澜不成?” “在城外的庄子上见过一次。” 顾清扬沉下了眉眼,长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眸中的神色,让人分辨不出他此刻的喜怒。 “喔?” 七皇子勾唇一笑,面上一派风流闲适,只双手交叉叠在身前,“这叶观澜出身是不错,不仅有皇后娘娘护着,外祖又是辽东总兵,郑家手握兵权叱咤风云,可真正是让人羡慕啊!” “殿下这是在忌惮郑家?”顾清扬笑了笑,眸中有着精芒闪烁,附在七皇子耳边低声道:“郑重是只老狐狸,即使有叶观澜这个外孙在,郑家也会看清形势,不会那么快站队的,更何况叶家势弱,谁愿意搭上这样的一条船?” “话虽是这样说,”七皇子感叹了一声,目光落在腰际上垂挂的碧玉双鱼扣上,浓眉微皱,“可他们与太子这边毕竟还是沾亲带故的,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就怕他们到时候……” “这个殿下暂时不需要操心!” 顾清扬自信地一摆手,眉宇间有种飞扬的意气,“父亲与我早有计较,只要汴京城的局势胶着,郑家便不会轻易插手,若是他们只在一旁观望,那对咱们来说就是赢了!” 七皇子眉头一松,一拳头捶在顾清扬的肩头,爽朗笑道:“早就知道表哥是个有主意的,今后弟弟可要多多依仗你了!” “为殿下排忧解难本就是应尽之责!” 顾清扬抱拳拱手,两兄弟对视一眼,尽皆笑了起来。 大殿里歌舞声声缭绕不去,顾清扬的目光却是斜斜瞟向了叶观澜那处,若是得不到郑家的相助,叶家充其量也就是个纸老虎,再怎么闹腾也是白搭! 而这样的叶观澜又凭什么能得到萧怀素的另眼相待,他会让这小丫头明白,什么样的男人才是最强最值得依靠的! 太子也留意到了叶观澜与顾清扬的动作,不由有些诧异地转头看了顾清扬那方一眼,方才回过头来拉了叶观澜的手,低声狐疑道:“表弟,你与景国公世子是不是有什么过节?” “殿下怎么会这般说?” 叶观澜轻轻挑眉,漂亮的桃花眼眯成了一抹小月牙,眉心不自觉地轻蹙。 “我就是看他瞧了你几次,本来以为没什么,可刚才却是见你们互相举杯来着……” 太子有些不解地看向叶观澜,按理说他这个表弟远离汴京城那么些年,顾清扬也在他舅家呆过几年,俩人能有什么交集? 可刚才俩人对视时,眸中分明有火花绽放,就连他都能感觉到那无形的锋芒,好似剑刃一般割在人身上,让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一面之缘罢了。” 叶观澜这才眉头舒缓,轻声一笑。 汴京城里的哪方势力哪个人物,虽然他都不是亲眼见过,但各人的信息乃至画像都有流传,只要他看过一眼就不会忘记,所以那一次在庄子上,顾清扬出现时他才能轻易地将其对号入座。 “是吗?” 太子显然有些不信,不过见叶观澜不愿多说,又不免叮嘱了一句,“表弟年幼,是不知道景国公世子的厉害,他在他舅舅军营中历练时这手里可是沾过血的,为人又精明,千万不可小觑!” “多谢殿下关心,观澜知道了。” 叶观澜对着太子微微拱手,皇后娘娘与太子对他的好他都看在眼里,不管这其中还夹杂了些什么,那也不过是些无伤大雅的算计,他生而为叶家人,自然会站在他们这一边,这一点毋庸置疑。 “你这孩子历来老成,我也不多说什么,总之你能记在心上就好。” 太子摆了摆手,又拿起酒杯来抿了一口,抬头见着叶观澜的眼神有些飘浮不定,不禁笑道:“怎么着,那萧小姐当真有那么好,你眼下都还念念不忘?” “殿下说哪里话?!” 叶观澜这才面上一红,赶忙收回了目光,“怀素与我不过是朋友,朋友就该肝胆相照,她对我好,我自然也就将她记在心上。” 太子唇角微翘,似笑非笑地看向叶观澜,那意思大抵是你不用解释了,我都懂! “不过这萧小姐年纪尚幼,看起来却不怯生,举止得宜,落落大方,倒是和表弟你很像!” 太子说到这里叶观澜却是笑了,桃花眼中一点光芒舒卷而开,“她性子是不错,确实与我相合,不然咱们也做不成朋友,”顿了顿,又用一种只有自己才听得到的声音喃喃道:“和她相处得越久,才越能明白她的慧黠,她的好……” * 宫宴落下帷幕,萧怀素总算松了口气。 对她的恶作剧杜老夫人虽然没说什么,但宴席中却也没再理会她,这让萧怀素的心有些忐忑,又暗自反省了一番,却还是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重活一世,她很珍惜如今的生活,却也信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信条,若是被人欺负了还不还手,那今后指不定就被人骑到了头上。 再说宋思渺那么嚣张跋扈,与她亲近的也没几个,这样的人得罪了就得罪了,萧怀素可不指望与她交好。 萧怀素有些气闷地噘了嘴,双手绞在了衣带上,恰巧这时杜伯娴带着汪子雅来与她们会和。 汪子雅笑着牵了萧怀素的手,柔声道:“表妹,谢谢你为我出气!” 萧怀素对宋思渺做小动作时汪子雅也在场,就算当时没有发现,后面见到宋思渺这样出丑想想也就明白了过来。 萧怀素只是摆了摆手,眸中却没什么喜悦。 杜延玉不由凑上前来,一双眼睛满是好奇,只挽了萧怀素的手道:“刚才来不及问,表妹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办到的?” 萧怀素一翻手腕,露出了袖中的绞丝银镯,“我当时就掰了根银丝起来,她外面罩的是纱帛,一下便划烂了,所以……”她摊了摊手,还有些心虚地看了杜老夫人一眼。 杜老夫人果真停下了脚步,转头瞥了萧怀素一眼,淡淡地说道:“你也知道自己手段拙劣,回头宋小姐一想也定能明白其中的蹊跷……”叹了一声,“你这丫头总是不让人省心啊!” 那时在庄上也是,萧怀素出头与石瑞琪赌个输赢,如今在这宫宴上她也敢动这些手脚,真不知道是她天生胆大,还是自己没将她给教好? 杜老夫人有些感慨地摇了摇头,眸中的神色淡淡,也说不出是失望还是什么。 萧怀素的心却是猛地一紧,几步走到杜老夫人跟前拉了她的衣袖,红着眼睛道:“外祖母不要生气,是怀素顽劣,您不要生气,您罚我吧……”说着已是嘤嘤哭了起来。 她知道杜老夫人是真心为她好,若是连老夫人都不管她,对她失望了,那她今后还能依靠谁? 萧怀素知道自己的脾性是有些意气过头了,可路不平有人踩,她天生便有那种侠女的精神。 眼下经杜老夫人一说,萧怀素也回过味来,虽然她是图到了一时的快意,也解了恨,可造成的后果呢? 难道她忘记了不久之前奉喜被家人领回的尸身? 当时她还躲在二门那里看着,奉喜的娘哭得肝肠寸断,那么年轻鲜活的一条生命,说没了就没了,谁能不伤心呢? 虽然这一切是石瑞琪犯下的过错,可若是没有那些前因后果,这一切又怎么会发生? 没有人怨过她,可萧怀素心里不是没有动摇过,若当时她压住了心头的火气,不为争那一口气,较那一点汁,是不是就能风平浪静地度过,奉喜就不会死? 王氏与杜伯娴对视一眼,都没有开口说什么,杜老夫人教导小辈,她们的确不应插嘴。 倒是杜延玉有些急了,不由上前道:“祖母,表妹也是好心,再说本就是宋小姐欺人在先,表妹这样也是还回去罢了,有什么错?” “三妹,你少说两句!” 见杜老夫人神色不虞,杜延云赶忙上前拉了杜延玉退到一旁。 汪子雅咬了咬唇,面色有些挣扎犹豫,却还是轻声说道:“外祖母,您要怪就怪我吧,若不是因为我,表妹也不会这样做……” 杜老夫人抿紧了唇,却是静默不言,只这样静静地看着萧怀素,看得她心头猛地一颤,只软了膝头跪在老夫人跟前,哽咽道:“外祖母教训得对,怀素不该争强好胜,不计后果,是怀素错了!” “这么多经书你是白抄了!” 杜老夫人摇了摇头,又看着眼前小人儿那可怜的模样,终是有些心软拉了她起身,却还是板起面色道:“回府后抄写《地藏经》与《法华经》各一百遍,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才能出门。” “是,外祖母。” 萧怀素点头应是,心中却是慢慢平静了下来,她最怕杜老夫人不再搭理她,对她失望,如今这样已是很好了。 《地藏经》历来被称为天地灵文,诵读的人多有体会,能静心消业。 《法华经》即是《妙法莲华经》,它的特殊之处有三点,一是花果同时,二是出淤泥而不染,三是内敛不露。 两卷经文各有特色,对心性的陶冶与沉淀自然是其他经书不能比拟的。 杜家姐妹却是脸色微变,这两卷经书前后可都有百来卷,若是再各抄上一百遍,没有半年的光景只怕是抄不完的,杜老夫人这次的惩罚显然是有些重了。 “母亲!” 汪子雅有些焦急地拉了杜伯娴的衣袖,显然是想让她为萧怀素求情。 杜伯娴却是摆了摆手,淡然道:“老夫人决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这样对怀素也好,你便不要再多言了。” 玉不琢不成器,有了这次的教训想必萧怀素今后行事会更加谨慎,即使是为了自己在乎的人,那也要权衡利弊,计较得失后果,想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既然做了就不要留下痛脚,也不能让对方逮住把柄,相信杜老夫人真正想要萧怀素明白的是这层意思。 人活一世,不可能只有纯然的黑与白,那介于黑白之间的灰色地带随着年龄的增长是每个人都会踏足的,怎么样能把握其中的平衡,掌握行事的分寸,这都需要在生活与历练中一步一步地去学习和体会。 杜老夫人愿意好好教导萧怀素,那也是她的福气。 想到这里杜伯娴不由轻叹一声。 从前的杜伯姝就是被宠坏的孩子,若是能看出人心险恶,多一分权衡与计较,或许也不会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 所以说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这些小丫头要学得还有很多啊! * 回到杜府后萧怀素果然是没再出她那小跨院,静静地抄写着佛经。 杜延云与杜延玉来看过她几次,只是见她这般静心养性的模样也不敢多做打扰,只坐坐便要走了。 杜延玉还有些替萧怀素委屈,只抹着泪道:“这次表妹你做得对,都怪那宋思渺欺负人,你是帮人反倒被罚,祖母处罚不公!” “好了,”杜延玉捏了捏杜延玉的小手,“祖母做事自有她的道理。” “三表姐别这么说,外祖母知道我心性不够,此番也只作磨练,对我是没有坏处的。” 萧怀素淡淡一笑,一身素白的夹袄穿在身上,脸色却是水润柔滑,眉眼舒卷犹如清波荡漾,就像沉睡在莲塘里的白荷,从花心到花叶渐渐舒展,有种明悟透亮的静美。 杜延云看得心中一颤,袖中的指尖缓缓收紧,只面上还维持着得宜的笑容,“表妹这番闭门谢客,就连顾二哥与广恩伯世子几次前来都没有见到你,你可不知道他们有多失望。” “喔?” 萧怀素微微摇头,“顾二哥只怕是想来与外祖父手谈,见了也是凑巧,即使见不到也没什么……倒是观澜,”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唇边漾起一抹笑来,“他留的信我也看过了,如今他在汴京城里也有许多事情要忙,我又帮不上他什么,只能以后有机会再叙了。” “表妹倒是想得开。” 杜延云牵了牵唇角,只是眸中的笑意却未达眼底,多了一层疏离之态。 “那这样我们便不多留了。” 杜延云起身告辞,杜延玉也依依不舍地站了起来,只拉了萧怀素的手道:“若不是祖母要这所有的经文字迹都相同,我也能帮表妹抄写一些……” “三表姐的心意我领了。” 萧怀素笑着颔首,起身送了杜家姐妹出门,回头便又坐到了书房的案前,看着面前厚厚一叠的经文手抄,思绪也缓缓沉淀了下来。 这段日子她沉下心性来抄写佛经,倒是与从前囫囵吞枣有所不同,渐渐感悟得多,也明白要做到心性宽广海纳百川着实不易,不过她只要坚持本心,在处事上稍微练达圆滑一些,相信也能达到杜老夫人的要求。 其实萧怀素也明白杜老夫人并不是在惩罚她,只是在教导她做人处事的种种道理,老夫人还是心疼她的,只是希望她能够更加自强和独立,将来不管怎么样都能静心沉思临危不乱,以不变应万变。 这些道理通通参悟在佛法中,只需要一步一步地去领会其中的神髓。 过了年后的二月间,杜伯娴母子几个也要告辞离去,毕竟延平府那里还有一大家子的人要顾着,他们可不能在汴京城里呆上一辈子。 杜老夫人虽然有些不舍,但也知道女儿远嫁了就是婆家人,再不舍也要笑着送她出门,又让杜伯娴带了好些东西捎给在福建的杜伯宏一家人。 汪子雅却是很舍不得萧怀素,临行时还抱着她好好哭了一场,并且叮嘱她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来延平做客,这才一步三回头地上了马车。 萧怀素静心抄写佛经,直到初夏才告一段落,又陪着杜老夫人去城外庄子上避暑去了,而这一年她已经过了五岁。   ☆、第【61】章 约见 这一次去城外的庄子避暑,杜延云没有跟随而去,只有萧怀素与杜延玉陪在杜老夫人身边。 到了山道,马车缓缓前行,萧怀素与杜延玉安静地坐在一旁。 而对面的杜老夫人则如老僧如定一般闭了眸子,只有手中不时拨弄的檀木佛珠证明她并没有睡着。 “表妹,你最近都瘦多了。” 杜延玉有些心疼的抚了抚萧怀素清瘦的脸庞,杜老夫人这样的惩罚对大人来说都嫌太重,更何况是小孩子。 可萧怀素却无怨无悔,且这一抄就是大半年,任谁看了都觉得不忍。 “三表姐,我没事的。” 萧怀素牵了牵唇角,面上笑容恬静,“连外祖父都说我这段日子写的字进步了许多,这是好事。” “也就只有你觉得好了。” 杜延玉噘了噘嘴小声咕嘟道,又看了一眼对面坐着的杜老夫人,到底不再敢说什么,不然这不是生生地和老夫人作对吗? 萧怀素只拉了她的手拍了拍以示安慰。 这段日子沉静心性她真不觉得苦,许多以前模糊的未通透的道理也如丝茧般层层剥开,过去她的静雅多流于表面,那是因为她自认有一颗成人的心,只要她愿意去做,那么绝对能比其他同龄人要强得多。 可如今她是真地沉下了心来,气质由内而外,连心都空明了许多,遇事也不再浮躁,她的心性是需要磨砺,而这只是一个开始。 杜老夫人手上动作一停,虽然未增眼,可唇角已是浮现一丝笑意。 马车不一会儿便到了庄子上,贵叔早已率领一众仆从在门前恭候着。 再次来到这庄子萧怀素还有些感慨,她在这里与石瑞琪巧赌而胜,也是在这里认识了叶观澜,时过境迁,竟然生出种淡淡的朦胧的忧伤。 特别是在看到奉喜的老子娘也站在迎接的队伍里,她心中微涩,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虽然奉喜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近一年的光景,可她毕竟是在这里去世的,她的父母愿意留在这里,或许一方面是为了图个清静,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怀念女儿吧。 秋灵小心翼翼地扶了萧怀素下车,又在人群里找了一阵,这才指了不远处的小玲道:“小姐,听说奉喜的爹娘前不久才认了小玲当干女儿,如今这丫头忙里忙外的倒是很孝顺两老。” “喔?” 萧怀素有些惊讶地看向秋灵,“这事怎么没听你提过?” 秋灵笑道:“小姐这段日子都潜心抄经练字,奴婢不想打扰到您,也是奴婢的爹爹上个月才捎来的信,如今小姐亲眼见到,不是更好?” 萧怀素点了点头,目光转向了小玲那方,这个圆脸的丫头还是一脸笑盈盈的模样,就站在奉喜的老子娘身旁,虽然初初看着不太像一家人,可她那热乎亲切劲,任谁看了都不会忍心拒绝的。 有小玲给奉喜的老子娘养老送终,相信她在天之灵也能安慰了吧。 或许这次杜延云不想再来到这里也是怕触景伤情。 贵叔驾轻就熟地将杜老夫人一行安排妥当,这才退了出去,老夫人又嘱咐了杜延玉不要乱跑,这才回屋歇息。 看着萧怀素站在一旁笑咪咪的模样,杜延玉微微瘪了嘴,“怎么祖母就嘱咐我,不嘱咐你,好像眼下就我一人不懂事一般?”她的年纪还比萧怀素大呢,今年十月就满六岁了。 “三表姐这也要吃醋呢?” 萧怀素笑着上前挽了杜延玉的手一起向前走,“去看看咱们俩的院子,这次就我们俩,挨着住也便利。” 萧怀素笑语嫣然,杜延玉想一想也就不气了,与她高高兴兴地挽着手去了院子,几个仆妇抬着箱笼跟在后面,到了院子还要好一番归置呢。 等到夜深人静,一切忙妥当了,萧怀素这才松了口气。 推开了本就虚掩的半扇窗棂,皎洁的月亮如水银一般倾泄而下,萧怀素闭着眼静静感受,任月华沐浴在周身。 山清,月明,夜风,虫鸣…… 耳边突然出现了一丝细微的响动,萧怀素心中一动,不由增开了眸子,果然见得不远处的院墙上有个黑影遥遥对她挥了挥手,再下一刻,黑影已经落下,几个起落间便靠近了窗棂。 待得近处才能看清,面色黝黑朴实的中年汉子赫然便是罗绝。 “罗叔,来得怎么这么早?” 萧怀素有些惊讶地看向罗绝,她以为还要等上一阵子罗绝才会出现呢。 罗绝低着嗓音说道,“少爷等不及了,这才让我先来看看动静。” 得知萧怀素跟着杜老夫人来庄上避暑,罗绝与叶观澜早就提前来了,在汴京城这段日子,因为萧怀素被禁足抄写经文,所以俩人虽然有些书信往来,可大半年都没再见过一面。 叶观澜回府后也忙碌了起来,这次好不容易抽空往庄上走了一遭,对外还是保密的,还不是因为想见萧怀素一面。 “那我给秋灵说说,咱们就走。” 萧怀素转身去找秋灵,还好这次她只带了秋灵一人来,这丫头又熟知她与叶观澜的关系,自然懂得打掩护。 罗绝带着萧怀素来到那汪清泉流泄的潭边,这才跃上大树将叶观澜也给抱了下来,放他一人在地上不安全,这片森林里晚上会有野兽出没,虽然较少,但也要小心才是。 “观澜!” 见到眼前漂亮的男孩,萧怀素唇角一弯已是凑上了前来,又给他拍了拍肩膀上的叶子,关切地问道:“你一个人躲在树上没危险吧?” “罗叔给了我防兽的药粉,再说在那么高的树上,除了蛇以外还有什么能上树的。” 叶观澜笑咪咪地看向萧怀素,一双桃花眼晶晶亮亮,泛着如水的光泽。 大半年没见萧怀素,这次再见,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面前的小女孩笑容清淡沉静,就像池畔里静静开放的夏莲,让人无端生出一种静美之感,仿佛一个说话一个动作都会打破眼前的这副美好的画面,他连声音都不觉压低了些。 萧怀素伸手比了比叶观澜与自己的身高,笑道:“观澜长高了呢,气色也好多了!” 从前的叶观澜大概就只有一米六五左右吧,人看着又消瘦,只如今又向上蹿了一截,她目测怕是快接近一米七了。 叶观澜才十岁,男孩子正是长个的时候。 “是长了一些,”叶观澜柔柔地笑道:“回府后我早晚都练你画的那个‘太极图’,我自己都感觉身体好多了。” “这还差不多。” 萧怀素笑着点头,就近寻了块干爽的草坪坐下,又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示意叶观澜也过来。 罗绝已经自动退守到了不远处,就如从前一般静悄悄地守卫着,让人丝毫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萧怀素盘腿坐着,伸手抓了把青草在鼻间一嗅,湿气混杂着草香,她忍不住深吸了一口,“这就是自由的味道啊!” “你这丫头,莫不是被关傻了?!” 叶观澜牵唇一笑,俊美的脸庞沐浴在月光下,仿若天神之子。 萧怀素一时之间看呆了,回过神来却是连声感叹,“观澜,你就是个妖孽,我可没见过比你更美的人了。” 叶观澜的美偏阴柔,柔得像水,偏生他有又种文弱的气质,看得人好想欺负他! “咳咳……” 叶观澜被呛得干咳了两色,红晕爬上了脸庞,却是狠狠地瞪了萧怀素一眼,“我是男人,怎么能说美?你这丫头越来越不像话了!”说着竟是撇过了头不理萧怀素,显然是生气了。 “真生气了?” 萧怀素顺手拔过不远处的一丛狗尾巴草,毛毛的像虫子一般的狗尾巴草伸到了叶观澜的脖颈、耳根、脸庞,挠得他连连求饶,俩人又笑作了一堆,最后齐齐仰倒在了草坪上,就如从前一般,肩并肩地靠在一起,看着满天繁星,以天作被,以地为席。 笑声过后,又是一阵沉默,片刻后,才听萧怀素轻声问道:“回去的日子一定很辛苦吧?” 叶观澜虽然没说,可是萧怀素看得出来,从前那总是柔柔的目光在不经意间会变得锋利如刀,这是他无意识的反应,也许只是一个闪神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汴京城里本就是个权力的大漩涡,无数的人想要逃离,也要无数的人想要进去,端看你是为了什么。 而广恩伯府里更有继母与庶兄虎视眈眈,可想而知叶观澜的日子也并不轻松。 萧怀素的嗓音柔得像一阵风,从耳边轻轻刮过,叶观澜的身子微微一僵,旋即又缓缓放松,连唇角都不自觉地染上了一层笑意。 这种被人关心被人在乎的感觉真好,不掺杂着什么利益,也没有勾心斗角,只是站在朋友的立场给予关怀和温暖。 叶观澜不过微微迟疑,便轻声回道:“府里的事情也就那样,从前是这样,如今还是这样,只是以后怕就要不同了……” 他的嗓音很轻,却带着十分的笃定,这让萧怀素微微放心,只点头道:“你有把握就好,若是哪里遇到困难了就告诉我,虽然我不一定能帮得上忙,但出出主意还是行的,咱们三个臭皮匠,也能顶一个诸葛亮嘛!”说着自己已是捂唇笑了起来,又偷瞄了一眼不远处的罗绝,显然这三个臭皮匠里也是将他给包含了进去。 “好。” 叶观澜应了一声,又伸展了一下四肢,快意地呼出一口气来,“好久没这般轻松过了,你不知道我回府后课业安排得有多满,上午史文论道,下午杂学心算,早晚罗叔还拉着我打拳健身,连吃饭睡觉可都算着时辰的……” 叶观澜喋喋不休地向萧怀素倒了好一番苦水,她都耐心听着,时不时地还搬出佛经里的名言教导他几句,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嘛! 俩人说得热火朝天,细数了彼此分开之后的种种见闻。 罗绝虽然隔得远,但他耳力过人自然听得到俩人的谈话,不由感叹地摇了摇头。 这半年多来他是将叶观澜的变化看在眼里的,从前无欲无求的少年,心中有了牵念有了想保护的人所以努力地奋斗着,虽然心性在磨砺中逐渐变得坚强,可他的笑容却是越来越少了,也只有在面对萧怀素时才能这般开怀,不用时时警惕戒备着,这便是成长的代价吧! “对了,上次在宫里你可真威风呢!” 萧怀素一掌轻拍在叶观澜的肩头,调侃道:“若不是你年纪还小,只怕好多小姐们都会心仪于你!” “你这小丫头懂什么,尽胡说!” 叶观澜一指弹在萧怀素额头,颇有些好笑地看着她,才五岁多点的小布丁也懂得男女情爱,连他都懵懂得很,不过却也记得在那场宫宴中真正出风头的人是谁,“景国公世子倒是最受欢迎,我见着好几位小姐表演时那目光可都是往他身上转的!” “他一向是如此啦!” 萧怀素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我倒觉得没什么出彩之处,论长相也没你好看!”说着俏皮地吐了吐舌,又引来叶观澜的一阵笑声。 萧怀素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叶观澜,“不过七皇子看着却是个精明之辈……” “七皇子确实是人才出众,连皇上也对他极为看重!” 叶观澜叹了一声,又扯了一把身旁的杂草,“太子殿下人虽然不错,可资质到底是差了些,作为守成之君倒也罢了,开拓就不要想了!” “观澜你……” 萧怀素有些惊讶地捂了唇,叶观澜敢这般随意地评价皇子们,兴许也就只有她能听到。 “三皇子倒是有股狠劲,不过他背后却没什么支持者,母妃的地位也不高。” 叶观澜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眸中蕴着一抹深思,“倒是九皇子……虽然他母妃早逝,外祖家也不显赫,但我总觉得看不透这个人……” “喔?” 萧怀素秀眉一挑,“观澜你这般聪慧,竟然还有你看不透的人,那人岂不是更妖孽?” 九皇子在萧怀素的印象中倒是淡淡的,除了长相还算英俊,总是挂着抹柔和亲切的笑容,好像并没有特别出众,她倒是记住了三皇子那一双略带阴鸷的眼,看着便让人有些发寒。 “是不是妖孽眼下倒还不知道,”叶观澜笑了笑,轻弹指尖,“不过如今两方对垒,也没有他能够发挥的地方。” 涉及到两方政派,萧怀素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叮嘱叶观澜,“一切以自身安危为重,能争就争,不能争就让一步,只要人平平安安就比什么都好。” 她前世本就生活在和平的世界里,少了争斗与仇杀,生活相对来说平静些,所以她有些无法理解那些人为了权力能够生死搏杀,不惜耗尽一切的的心理。 没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不是吗? 重活一世,她更能体会。 叶观澜没有回话,只是深深地看了萧怀素一眼,她的眸中只有纯然的关怀,这让他心中微暖,不过政治的斗争却不是那么简单的,若真是陷入其中,能否全身而退他也不知道。 皇后娘娘是他的姑母,他自然是旗帜鲜明地站在太子的一边,他们只用守,不用攻,只要让对方放弃就算是赢了。 这条路有些漫长,也足够艰险,可他如今已经回了汴京城,便再也不能退开了。 广恩伯府里的一切在他看来不过是小儿科,继母如今是挑着庶兄与他斗,想要等着两败俱伤之后再生自己的孩子,可这哪有那么容易? 一个女人若是没有子嗣,再怎么也横不起来。 竟然继母有这样的心思,他便让她永远也生不出孩子。 至于庶兄的背后根本就没有势力的支持,他只要许以足够的筹码便能远远地打发开去,只是他如今还抽不出空来应付他们。 或许这次回去之后该办的事情也该办起来了,广恩伯府里少了这些苍蝇蚊子在一旁转悠着,他也能全副心神地应对其他。 叶观澜从来不知道自己也能这般心狠手辣,当然这只是对挡了他道路的人,对于他喜欢的人亲近的人,他同样不吝啬于付出温暖和关心,例如萧怀素。 “对了,怀素你还不知道你大伯父升官了吧?” 叶观澜转移了话题,萧怀素也没有往深里问,毕竟她不是叶观澜,也无法为他决定一切,他有自己的道路要走,别人只怕也左右不得。 不过说到萧逸涛升职这事,萧怀素还是从杜老夫人那里听到了一点口风,好似上一次萧夫人求杜家办的事情还算顺利,解决了自己的难题,也顺道往上攀了一截,也算是否极泰来,官运亨通了。 “大伯父能升职我倒不觉得奇怪。” 萧怀素笑了笑,光看萧夫人就知道这是个会钻营的,萧逸涛只要没有差得太离谱,也自然会听得进劝,再说从以前在萧家所见,萧逸涛的智商还没有向负数靠拢。 “我还以为你不希望萧家好呢。” 叶观澜认真地注视着萧怀素,没有错过她一丝的表情变化,可她表现得一如往常般淡然,似乎真没有将这一切放在心上,萧家的种种内幕他倒是听说了一些,萧怀素当真就没有一点介意? “我的心胸可没那么窄。” 萧怀素眨了眨眼,食指绞着垂落在颊边的乌发,一脸俏皮的模样,“我与二姐还算相投,大伯父好了她才能好,再说真正使坏的另有他人,我可不是这般是非不分的。”说着还对着叶观澜瘪了瘪嘴,这样就想看轻她,没门! “高邑县主……大明公主……” 叶观澜默默地念着,忽而抬头一笑,“你放心,若是这母女俩胆敢动你,我绝对不会轻饶了她们!” “我才不怕她们呢!” 萧怀素笑了笑,“我外祖父是顶顶厉害的,有他护着,谁敢动我?!” “我也承认杜阁老确实精明能干,”叶观澜抿唇一笑,漂亮的桃花眼眨了眨,便荡漾出一抹如水的波光,“可若到了你出阁之时呢,不说要回到萧家,他们还能决定你将来的夫家是谁,若是让外人挑不出错来,连杜阁老都不好插手的……” “这……” 萧怀素咬了咬唇,这么遥远的问题她还没有想过,出嫁?那至少是十年以后的事了吧,她才多大点啊,这叶观澜想得也太远了些。 叶观澜却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半晌后又看了萧怀素一眼,吐吐吞吞地说道:“要不这样吧,若是你将来……将来没遇到个好夫家,我就勉为其难地娶了你吧!” “你?” 萧怀素瞪大了眼,又听出了叶观澜话中的揶揄之意,不由眉毛一掀,插腰怒道:“你还勉为其难?本小姐有哪里不好?你说,你说……”双手开动挠向了叶观澜,他招架不住连连求饶,俩人顿时笑闹成了一片。 “你看那颗星,好亮!” 叶观澜笑着仰倒在草坪上,指了天空上最亮的一颗星星,“母亲说,她会变成最亮的一颗星星,一直看着我!” 萧怀素也抬头望天,“那我不也是有一颗吗?” “当然有!” 叶观澜肯定地点头,“那些关爱我们的亲人,他们死后都会化作一颗颗星辰,虽然隔得遥远,虽然无法触及,可他们仍然在看着我们,希望我们能够平安健康地成长!” 萧怀素低声轻笑,“没想到你还信这个,真是可爱!” 月华如水,星光灿烂,亘古的长河中似乎有一双双关切的眼睛默默地注视着他们,唯愿这份友谊地久天长,经久不变! 叶观澜只能在这里呆上三天,三天之后他便又要赶回汴京城,他如今已经回了广恩伯府,行踪自然受到各方关注,无法消失太久,而他也不希望这些人联想到萧怀素身上,打乱她平静的生活。 三天的相聚虽然不算久,但俩人却都觉得开心,与朋友在一起的那种自在与轻松外人是不能体会的。 叶观澜离开之后,萧怀素也开始了她正常的作息,每天除了练字抄经,画画以外,便是分时段地陪着杜老夫人与杜延玉。 与杜老夫人在一起说说话,再陪杜延玉玩一会儿,这个丫头最怕闷了,如今这庄子外也被杜老太爷派来的人肃清,再不怕碰上石瑞琪那等恶霸。 当然,如石瑞琪这种只让力气不长脑子的人,一千个里面也难得有一个,这一点萧怀素还是能够肯定的。 庄子上的日子过得还算逍遥自在,转眼间两个多月过去了,再回杜府时已是九月末。 去年是杜伯娴母子几个回京省亲,而今年底便是杜伯宏回京诉职,连带着一家老小也要归来,只等着吏部重新任命官职。 “伯宏这个孩子,”萧怀素在杜老夫人身边,这段日子倒没少听她念叨二儿子杜伯宏,“性子要强,人也执拗了些,从前若不是总和他父亲顶着,犯得着呆在那么远的地方,这一去就是六年,逢年过节也见不上一面。” 王氏眼波一转,却是笑道:“婆母这话可没说对,二弟这是有傲骨,但也极懂得孝顺,虽然远在福建,可逢年过节的哪样礼数没有周全?隔着几千里也要派人书信问候,不是心里一直惦记着您老么?” 杜老夫人这才呵呵地笑了,“伯宏这孩子从前就孝顺,就是心眼死板了些,”说着叹了一声,“这次他们一家子回来我可要将他给留在汴京城里,人老了,这孩子们呆在身边还能看着几年啊……”说罢别有深意地看了王氏一眼。 王氏目光一闪,却还是顺着杜老夫人的话往下说去,“公公如今兼任吏部尚书,只要二弟不再和他老人家拗着,留在汴京城里也是板上钉钉的事。” 要说杜伯宏一家子也呆在汴京城里与他们住在一块,说实在的王氏心里确实不愿意,这个二弟还好,就是和那个二弟妹梁氏有些处不来,梁氏要说笨也不笨,就是为人太刻板了,根本不懂得圆滑,与这样的人相处起来着实心累。 想着妯娌最初在一起磨合的那几年,王氏心里就是无奈一叹,但耐何杜伯宏如今要回京诉职,不管她心里怎么想,两家人还是要住在一块的,就是她心里想着分家,也是半点不敢提的。 “倒是他们一家人住的院子……”杜老夫人眼珠子一转,斟酌道:“从前他们离开时孩子们还小,与大人住在一处也没什么,可如今萍姐儿已是十二岁的大姑娘,定是要单独辟个院子的,延林住在外院倒是能给他个小跨院……” 王氏笑着接过了话头,“婆母就别操心了,这些事情交给媳妇,保证办得妥妥当当,二弟他们这是回家呢,若是住得不舒坦,回头您只管说我就是!” “你办事我还是放心的。” 杜老夫人笑着颔首,又有些感慨道:“一个家族想要繁衍,这地块当然是越大越好,如今是稍嫌紧凑了些,不过还能凑和,往后家里几个小子也娶了媳妇,只怕就要另外想办法了……” “那可不是!” 王氏跟着点头,其实对于这事她心里也是有计较的,不过眼下却也不好拿出来说,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萧怀素几个一直在旁边静静听着,对她这个素未谋面的二舅舅也有一丝好奇,这天下还真有人敢和杜老太爷对着干的,这人不是特别倔强就是个不服舒的性子,不过父子俩哪有隔夜仇的,只怕这几年的光阴消磨早已经悔不当初,再见面时就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杜延云也笑着接口,“大姐走的时候我还小,这么多年过去了,都有些记不清她的样子了,倒是三弟那调皮劲只怕和二哥也有得比!”说着捂唇轻笑起来。 杜延玉却在一旁为杜延意辨白,“二哥如今一心扑在他的杂学上,听说顾五哥特意找他玩乐都不出门呢,我看那认真劲可是谁也比不上的!” “对了,延昭的功课温习得如何了?” 杜老夫人看向王氏,突然问了那么一句,“今年他可是要下考场的,自己心里有没有底?” 杜延昭已是十五岁的清秀少年,有他父亲杜伯温的儒雅之风,天生也是读书的材料,杜伯严建议他下考场试试,也是一番历练。 说起自己最得意的儿子,王氏自然是满面春风,“延昭的功课倒是不用人操心,他父亲也说了,今年也就是让他去试试,成与不成都不重要,大不了三年后再考,他年纪也小嘛!” 杜老夫人淡淡地说道:“你们是延昭的父母,只要你们想得开,我倒是没话说的,就是不要给孩子太多压力,延昭本就有天分,顺其自然就好!” “婆母说得对,媳妇记住了。” 王氏恭敬地应了一声,态度尤其谦逊。 杜老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看了萧怀素一眼,笑道:“你这丫头平日里话不是很多,怎么今儿个哑了?” 萧怀素眨了眨眼,清浅一笑,“二舅舅一家子我也没见过,如今听外祖母与大舅母这一说,我心里也有了点谱,正在自个儿琢磨呢,都没见着人,也不好说什么不是?” 杜老夫人笑着点头,这近一年来萧怀素的表现她都看在眼里,这小丫头慢慢沉下了心性,整个人倒是有种脱胎换骨的感觉,心境通明,一点就透,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聪慧的小丫头,的确是个可造之材。 私下里她和杜老太爷说起这事,老太爷只是沉默了许久,但也没说什么,对萧怀素要求严格些本就是他们俩人私下定出的套路,女孩子虽然要娇养,但为了不让这丫头重复她母亲的路,势必就要狠下心肠来。 如今看来,还是有成效的,由着萧怀素这般长大成人,即使将来嫁了人也能照顾好自己,就算他们有一天真不在了,也能放下心来。 只是杜老夫人的这番苦心,萧怀素如今还体会不到罢了。 日子转眼到了腊月,天气渐凉,河道结冰,杜老夫人也接到了杜伯宏途中差人送来的信件,他们本是走的水路,如今却要改走陆路,只怕时间上又要晚上一些,但还是确定在年前能够赶到。 得知了这个消息,杜老夫人也放下心来,吩咐王氏操办好年宴,今年几个儿子都在身边,确实值得好好庆祝一番。   ☆、第【62】章 诉职 在前往汴京城的官道上,两辆黑油平顶的马车“嗒嗒”前行着,身后还跟着押运箱笼行礼的队伍,约莫也有好几十人。 当先一辆马车里坐着的正是杜伯宏父子,杜伯宏如今刚过了而立之年,他面庞有些消瘦,面色稍显腊黄,唇角蓄着短须,一双眸子时而闭合,时而微增,神情间有些怔怔,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九岁的杜延林倒是有些坐不住,不时地撩着车帘向外看去,眸中处处闪过惊奇,又转身拉了杜伯宏的袖子,“父亲给我讲讲汴京城里的稀罕事吧,我离开的时候还小,如今早已经不记得这里了。” 杜伯宏看了杜延林一眼,冷凝的目光让后者不由缩了缩脖子,“咱们回汴京城不是来玩的,就你这心性,若是被你祖父见到了,看他不打你一顿手板子!” 像是有些怀念一般,杜伯宏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掌,那里一条条掌纹纵横交错,而这一只手也从当年白皙的少年之手变成了如今手握笔管生出厚茧的中年人之手。 岁月交错,时光纵横,转眼间他也为人父,似乎渐渐体会出了当年父亲对他的用心。 杜伯宏噘了噘嘴,嘀咕道:“不问就不问嘛,那么凶干嘛?!” 杜伯宏对待儿子确实严厉,但每次都有他夫人梁氏在一旁护着,久而久之他在儿子跟前的威严也没剩下多少,真要下了重手打这小子他又有些舍不得。 打在儿身,痛在父心,谁说不是呢? 杜伯宏想着想着,唇角也渐渐泛上了一丝甜蜜苦涩的笑来。 六年了,他终于又再回到了汴京城! 后一辆马车里坐着梁氏与女儿杜延萍,还有梁氏的表妹曲婧。 曲婧家道中落,父母亡故后一路辗转到了福建投奔了梁氏,如今梁氏要随丈夫回汴京城,她自然也就跟着一道来了。 过了年杜延萍就十三岁了,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她身形高挑,眉眼细长,只是皮肤略微有些偏黑,但也不失为一个美人,一出声便是一口吴侬软语,“母亲,这次回到汴京城咱们就不用走了吧?”说着轻轻倚在了梁氏的肩头,模样无比娇媚。 福建的日子和汴京城里一比自然算是清苦的,再说父亲杜伯宏又是那么个正直的性子,油盐不进,他们在福建过得可不算好。 “这还要看你祖父怎么说!” 梁氏叹了一声,她这年纪还不到三十,可皮肤腊黄显得憔悴,半点没有贵夫人圆润的影子。 嫁与杜伯宏十几年了,丈夫的性子如何她也是清楚的,当年离去时与杜老太爷也是吵了一架,不在老太爷安排的悠闲位置上混个闲差,偏偏要去那么远的福建,丈夫这宁折不弯的性子她本也是很钦慕,可是过了这些年实在的日子,她才知道再锋利的棱角也有磨平的一天,这一次回去说什么也要留下。 “我看这次姐夫也是有这个心思的,表姐不用太操心了。” 曲婧笑着说道,虽然在福建生活了几年,可那一身皮肤仍然白皙,就像水做得似的,她的容貌算不得很漂亮,但那宁静柔和的气质却让人很有亲切感。 “表妹从哪里看出来的?” 梁氏有些诧异看向曲婧,她倒没有发现杜伯宏的这些转变。 连杜延萍也增大了眼,揪了曲婧的衣袖摇着,“表姨快说!”她们母女俩同样渴望留在汴京城,对这事自然是十分的关注。 曲婧莞尔一笑,这才道:“有一次咱们在客栈里,表姐与萍姐儿正在屋里说着话,我恰巧转了出去,见到表姐夫一人坐在楼下喝酒,还将家信拿来细读,眸中似乎隐有泪花……如今表姐夫知道念家了,那岂不是就有在此生根的意思,若真要到处漂泊,今后再回汴京已不知是何时了。” 梁氏眸中惊喜的光芒一闪而过,旋即又有些愁了,“伯宏想通了是好事,我就怕他一根筋拗着,想是一回事,真要他做出来,只怕难!”说着也抚额轻叹了一声。 杜延萍却是信心满满,只拉了梁氏的手道:“既然表姨都这样说了,只要父亲有这个心,咱们再极力促成,不怕不成事。” “好!” 梁氏深吸了一口气,似乎也下定了决心一般,看着如花似玉的女儿,轻声道:“萍姐儿要满十三了,也是说亲的年纪,若真是在汴京城安定了下来,母亲也能放下心来为你打算,”说着目光又转向曲婧,“表妹年后也十九了,若不是家中变故,只怕早已经许了人家,你父母临终前将你托给我照顾,表姐这次也定为你寻一门称心满意的人家。” 曲婧到了福建后,梁氏也不是没为她相看过亲事,不是对方嫌她家世出身,便是男方实在太上不得台面,这婚事一拖再拖,就拖到了如今。 杜延萍与曲婧对视一眼,双双红了脸,却也知道这是很正常的事,当下都轻轻应了一声。 * 马车到了杜府门前,杜伯温与杜伯严早已经等候了多时。 杜伯宏带着杜延林下了马车,见到久违的兄弟,忍不住泪洒衣襟,赶忙让杜延林上前来唤人。 杜伯温笑着道:“二弟回来就好,延昭与延意眼下都在他们祖父跟前,都等着你们父子回来呢!” “二嫂与萍姐儿可在马车上?” 杜伯严往后张望了一阵,恰巧看到车窗帘子被人撩了起来,露出一张粉嫩白皙的脸庞,他一下便怔住了 曲婧也瞧见了杜伯严,俩人目光一对视她不由轻呼了一声,赶忙放下了车帘,贝齿轻咬着红唇,一张脸都红透了。 “那位是……” 杜伯严的目光却还有些怔怔的,那个女子……虽然她的模样长得不算美,但那一双眼睛却是温柔似水,像极了他的亡妻柳氏。 杜伯宏转过了头来,却只见到微微晃动的车帘,心下一思量,这才道:“四弟见着谁了?”随即反应了过来,“那车上除了你二嫂和萍姐儿,还有你二嫂的表妹曲姑娘。” “喔!” 杜伯严稳住了情绪,笑道:“那咱们先进去吧,回头再见见二嫂她们,眼下母亲也在内院等着,让她们女眷先自个儿寒暄着。” “走!” 杜伯温当先揽了杜伯宏就往里走,杜伯严也不再多想,拉了杜延林一起进了府。 “表妹,你这是怎么了?”梁氏见到曲婧这模样不禁有些诧异,“刚才是见着谁了?” 曲婧红着脸咬唇道:“是不小心见着了……看那模样应该是杜家的四老爷。” 关于杜伯严的事情曲婧也只是听梁氏偶尔提过,丧妻后留下独女,这么些年都没有续弦,也是因为对亡妻难以忘怀,这样一个重情重意的男子值得世间最美好的女子倾心以待。 更别说杜伯严又生得一表人才,清朗俊逸,不说家世好,本人又是探花出身,前途当真是不可限量。 “原来是四弟。” 梁氏回过味来也轻声笑了笑,不过见曲婧那模样,她不由又敲打了一句,“四弟很得老太爷看得,老夫人眼光也高,若不是名门淑女只怕入不得她的眼!” 杜伯严是不错,可是曲婧的身份却是差了一长截,俩人确实不般配,就算她看着好,恐怕杜老夫人也是不会点头的。 曲婧自然听明白了梁氏的话外之音,一时之间脸上血色褪尽,只强笑道:“表姐放心,你说的我明白。” 杜延萍坐在一旁听着,也明白了其中的关节,只是垂下了目光静默不言,就当什么也不知道。 门房卸了门槛,马车驶了进去,王氏已带着杜延云侯在了二门。 梁氏被丫环扶下了马车,当先便见着了那一脸笑意的妇人,一身姜黄色绣繁花纹的蜀锦袄子裹在身上果然显得贵气非凡,金钢石耳坠垂下明晃晃的耀着人眼,看着这样的王氏,她心中不由微涩,只强撑了一口气走上前来,若是当初她没有离开汴京城,只怕如今也是这副光景。 王氏笑着上前,“二弟妹,就盼着你们回来了!”说着亲切地拉了梁氏的手左右看了看,“福建那边的日子是不是太辛苦了,我瞧着二弟妹着实消瘦了不少。” “日子都是人过的,只要差不离就行了,劳大嫂记挂了。” 梁氏强笑了两声,目光又转向了王氏身旁的杜延云,“这是云姐儿吧,当时我走的时候她还不到六岁呢,那么个玉雪可爱的丫头,如今也是大姑娘了。” 杜延云笑着上前行礼,“云儿见过二伯母!”又对杜延萍眨了眨眼,上前来亲热地挽了她的手,“大姐可是忘了我了?” “二妹是女大十八变,如今貌美如花,我都有些不敢认了。” 杜延萍捂着唇笑,年幼时姐妹两个也在一起生活过几年,这份感情虽然谈不上深厚,但只要彼此一相认了立马也能熟识起来。 王氏也笑着看向杜延萍,“都说福建烈日炎炎,又是近海难免风大了些,萍姐儿只要回来好好养养,这皮肤也能白回来的,”说着又对身后的连生家的吩咐道:“回头取几瓶‘润肤蜜露’给二夫人与大小姐送去!” 连生家的忙应了一声。 梁氏目光一闪,到底没有再说出什么推辞的话来,换作以前她肯定是二话不说就立马拒绝,可这女人年岁大了,想得也就多了,性子再没从前这般硬气,只略显僵硬地向王氏道了声谢,“有劳大嫂了。” “二弟妹客气了,咱们妯娌还说这些见外话干嘛?!” 王氏自然也察觉出了梁氏的不同,光看面相这气势就弱了一筹,她这二弟妹从前可是清高得很,规矩也严,如今看来是软和了不少,不过这对她来说也是好事。 王氏心里暗自松了口气,她就是怕与梁氏处得不好,到时候针尖对麦芒的,那不是自己找气受? “这位是……” 王氏的目光转向了梁氏身后站着的女子,看模样年纪也不小了,可梳的却是姑娘的发髻,这就让人有些纳闷了。 梁氏牵了曲婧上前,这才向王氏道:“这是我姨母唯一的女儿曲婧,她父母皆不在人世了,如今就跟在我身边。” 王氏笑着点头,“原来是曲姑娘。” 曲婧裣衽行礼,举止落落大方,“见过大夫人,”又转向了杜延云笑着打了招呼,“二小姐!” “曲姨不用客气,唤我云姐儿就是。” 杜延云和气地笑着,曲婧是杜延萍的表姨,再唤她一声“二小姐”便太见外了,她这一说也得了梁氏的好感,几人笑谈着往杜老夫人的院子而去。 “萧家表妹一直住在咱们府上?” 杜延萍与杜延云手挽着手向前走着,轻声交谈着。 “嗯,都有两年多了。” 杜延云点了点头,对萧怀素的存在她早已经习以为常,只有心里隐秘的地方有些不舒服罢了,可这也是她不会向人提起的事。 “表妹为人如何,可好相处?” 杜延萍连声问道,也想趁机会向杜延云打探一二,“还有玉姐儿呢,我离开时她还未出生,不知道如今又是怎样的?” “玉姐儿还好,她性子活泼,只是初相识时不太会表现出来,久了便好了,”杜延云说起杜延玉时一脸轻快,谈到萧怀素时面色微微一肃,“表妹性子也好,只是心性沉稳,年纪虽然小却也是绝顶聪慧,祖父祖母都看重于她,大姐到时候见了也要对她客气几分喔!”说到最后便有些俏皮地眨了眨眼,唇角挑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来。 杜延萍微微有些诧异,照杜延云这口气,难不成一个外孙女还重要过她们这些嫡亲的孙女不成? 任她萧怀素再会讨人喜欢,也不至于到了那个程度吧。 杜延萍有些不信,却也没有当面指出,心思婉转间便笑着应了一声,“听二妹这一说我更要好好看看呢,表妹莫非是长了三头六臂不成,才有这般大的神通?”说着已是捂唇笑了起来。 杜延云却是面色微凝,眸中不见半点笑意,“大姐说得对,表妹确实没有这些神通,不过上到皇后娘娘都想要见她一面,更别说景……”袖中拳头微微握紧了一分,“景国公世子也看重于她,安陆侯世子更是被她撵出了汴京城,还有广恩伯世子这个好朋友帮她护她,你说她厉害不厉害?” “啊?” 材延萍这才吃惊地瞪大了眼,“表妹如今才五岁多吧,就有这般大的能耐了?”她不由得在心中好好掂量掂量。 “翻过年就要六岁了。” 杜延云牵了牵唇角,绣着玉兰花的裙摆一动,人已是径直走在了前面,嗓音却幽幽地传了过来,“表妹的能耐大姐是没见识过,不过慢慢你就知道了。” 杜延萍回过神来几步追了上去,只攥紧了杜延云的手,有些紧张道:“照你这样说来,我怎么觉得表妹这般本事都好似不是凡人,你说得我手心都出汗了。”说着右手掌心在绢帕上来回擦了擦。 “大姐担心什么?” 杜延云轻笑了一声,“表妹再厉害那也不是自家姐妹,难道她还会害我们不成,你且宽宽心吧!” 杜延萍微微一怔,旋即有些失笑地摇了摇头,刚才她在想些什么呢,“还是二妹说得对,表妹再厉害也是咱们的姐妹,姐妹之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也盼望着她能更好,咱们也能跟着沾光不是?” “是这个理。” 杜延云牵了牵唇角,笑容却是不达眼底,宽敞的袖子掩盖下,指尖已是深深扎进了掌心。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知道如今她的心态变得很奇妙,就好像内心里住着两个人一样,一个是她平常的模样,宽厚待人温柔恬静,一个却是有些嫉妒扭曲,明明心里十分的介意,偏偏还要装作不在乎大度的模样,她只觉得两种情绪拉扯着她,隐隐有种要疯狂的感觉。 而这一切的根源,只是因为她--萧怀素。 她故意在杜延萍心里种下刺来,她故意让姐妹之间存着芥蒂隔阂,她只是不想要所有人的目光都只注意到萧怀素。 为什么,为什么? 萧怀素仅仅只是个不满六岁的小姑娘,可只要她在场,顾清扬的眼里永远都注意不到自己? 杜延云心里发苦,她早将一片心思放在了顾清扬的身上,可他为什么就是看不到她的存在呢? 这一路不长,可杜延云的心里已是转过万千的想法。 不过不管杜延云起意为何,杜延萍却有自己的计较,萧怀素只是借住到杜家,和杜家人再亲也有限不是,横竖与她还差了好几岁,应该对她也没什么阻碍的。 自己再过两三年便是要出嫁了,之后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但若是萧怀素有这样那样的关系,她与这个表妹交好也没什么,杜延云不是还说萧怀素得祖父祖母看重吗? 自己若是与她交好,不是更得两老的喜欢? 姐妹俩各怀着心思踏进了杜老夫人的院子,香桃迎着王氏一行人进了屋,见到老夫人后纷纷行了礼。 “老二媳妇快起吧!” 杜老夫人笑道,又对杜延萍招了招手,“萍姐儿来我跟前,让我好好瞧瞧!” 杜延萍大方地走上前来,杜老夫人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了一阵,“果然是个大姑娘了,长得标志!” “祖母笑话萍儿!” 杜延萍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亦注意到了杜老夫人身边的两个女娃,一个乖巧可爱,一个笑容沉静,再结合杜延云刚才说那一通,很容易便能分辨出谁是谁了。 杜延玉与萧怀素上前向梁氏行了礼,这才与杜延萍厮见了一番。 “三妹真是可爱!” 杜延萍抚了抚杜延玉头顶上的包包头,又转向了萧怀素,着意看了她一会儿,虽然年纪尚小,但黑眸清亮,笑容恬淡,整个人沉静得若幽兰一般,让人一见就讨厌不起来,这样乖巧聪慧的孩子自然能得长辈喜欢。 杜延萍笑着拉起了萧怀素的手,“这一路听二妹说起表妹的种种事来,眼下见到了果真是不一般。” “喔,二表姐不会一个劲儿地夸我吧?” 萧怀素笑咪咪地看向杜延萍,目光却是微微扫过杜延云那方,最近一段日子二表姐对她渐渐疏远了起来,就算见面玩笑谈话仿佛也进不到彼此心里,这样的感觉让她心里微微有些不适,却也不知道因何而起。 杜延萍的唇角泛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来,“那可不是,二妹自然是说表妹的好!” 梁氏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想到从前的杜伯姝,心中也有几分感慨,那可是个从小就受尽疼爱的娇小姐,如今人虽然不在了,可到底留了个好苗子,只要萧怀素不走她母亲以前的老路,想必两老才能真正放心吧。 梁氏笑了笑,又拉了曲婧到跟前,让她给杜老夫人见了礼,这才道:“表妹如今也就跟着咱们住在一处,”说着又转向了王氏,“还要大嫂安排一下,真是给你添麻烦了。” “一家人这么生分干嘛?” 王氏笑着摆手,目光又转向曲婧,“我看曲姑娘温柔娴淑,若是哪家讨到了这样的媳妇,那才是祖上积德呢!” “承大嫂吉言!” 说到这个问题上了,梁氏不禁将王氏拉到一旁低声说话,“如今刚回汴京,我也有些摸不清状况,但我表妹年岁也不小了,若是大嫂觉得有合意的人就帮忙说和说和,姑娘大了一直留在家里也不是个事。” 王氏倒不知道梁氏存了这样的心思,目光微微一闪便笑着答道:“这事也急不得,回头你与我细说一下曲姑娘的情况,咱们再慢慢合计,女人嫁人可是一辈子的事,定是要慎重的。” “这是自然的。” 梁氏脸色微松,笑着点头,“那就有劳大嫂了。” 杜延萍姐妹几个到了一旁的壁纱橱说话,杜老夫人便问起梁氏在福建的生活,话语中多有唏嘘,隔着壁纱橱萧怀素都能看到梁氏抹了好几次眼泪,一旁的曲婧倒是在轻声劝着什么。 这次见到二舅母梁氏,萧怀素总觉得与她们口中所说的有些不同,也许这么多年过去了,性格上有些转变吧,她原以为会看到一个刻板严厉的妇人,倒是与想像中有些差距。 倒是大表姐杜延萍能说会道的,也拉得下面子,没有杜延云这种京中小姐的矜贵与自傲,相处起来反倒要轻松几分。 经过初时的陌生之后,杜延玉也渐渐与杜延萍热络了起来,还拉着她的袖子一个劲儿地问道:“大姐,福建好玩吗?你们住的地方与大姑母的延平侯府隔得远吗?平日里和表姐表哥会不会在一起玩?” 一叠问题层出不穷,杜延萍倒耐得下性子一一回了。 萧怀素看了一眼坐在一旁沉默不言的杜延云,有心想要说上两句话,却又不知道如何启口,姐妹的关系在无形中变得生分了起来,就像隔了一层透明的墙。 那边大人们聊了一会,曲婧却是转到了她们这边,笑着对萧怀素等人道:“不介意我也加入一个吧?” “表姨快坐!” 杜延萍在春凳上让出了一个位置,曲婧这才落坐,目光不经意间转向了杜延玉,像是想到了什么,笑道:“这可是府中的三小姐?” “曲姨唤我玉姐儿吧!” 杜延玉笑着吐了吐舌头,对着杜延萍的表姨,她一个小辈自然也不敢托大。 萧怀素也跟着唤了一声,“曲姨。” “家里的姑娘们都是玉雪可爱。” 曲婧笑着点头,话语温柔,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儿,泛着柔柔的波光。 杜延玉看得有些怔怔的,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划过一丝奇异的感觉,让她有些想与曲婧亲近。 曲婧也算是健谈,她父母均不在人世,当时四处投亲,也算是历练了不少,最终才在福建落定,途中几多辛酸也不足以向外人道来。 看着杜延玉有意与她亲近,曲婧也心中欢喜,又说了好些在路上的见闻,她言语风趣,倒是逗得众人开怀大笑。 大家正聊得开心,杜延云却是突然站了起来,又往壁纱橱那边看了一眼,浅浅笑道:“母亲今日忙着与二伯母叙话只怕顾不过来,我先去厨房那边看看,”说着又转向了曲婧与杜延萍,“曲姨与大姐稍坐,回头咱们再细聊。”又嘱咐了一番杜延玉,这才起身离去,竟然看都没再看萧怀素一眼。 在座之人何等人精,自然也觉出了其中的几分怪异之处,曲婧与杜延萍对视一眼,却也不好说什么。 倒是杜延玉噘起了嘴来,只拉了萧怀素的衣袖,低声道:“二姐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觉得她变了好多……” 萧怀素牵了牵唇角,只无奈地感叹了一声,“是人,都会变的,这是谁也阻止不了的。”至于是变得更亲近还是更疏远,就不在她的掌控范围了。 不过杜延云变成这样好似隐隐有些针对于她,萧怀素心中也有些气闷有些不解,看来得找个时候好好与杜延云谈谈了。   ☆、第【63】章 心结 这个年节杜家人都围坐在了一桌,倒是没有什么忌讳,连曲婧也被一同请了出来,只是见到不远处坐着的杜伯严时她不禁微微垂下了目光,长长的睫毛掩住了一双明眸,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只面上一派平静淡然。 杜老太爷与杜老夫人端坐在主位,看着满满当当围坐着的一桌子人,两位老人家也多有感慨。 “这个除夕咱们一家人都坐在一起不容易啊!” 杜老太爷的目光扫过眼前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在杜伯宏的身上稍微一顿,心中轻哼了一声,这个臭小子还是不知道服软,不过毕竟是自己的儿子,难道他还记上一辈子不成?! 杜老夫人也跟着点头,“咱们两老如今年岁已高,今后还不知道能看护你们多久,”说着转向了梁氏,“老二媳妇,这一次回来你们就别走了吧!” 梁氏顿时心中一喜,目光却是看向了杜伯宏,见丈夫一脸面无表情,心下低骂了两句,却还是笑道:“一切任凭公公婆婆做主,若是伯宏这次能够留任在汴京城里,那媳妇也能在两老跟前好好敬孝,这份福气可是求都求不来的!” 杜老太爷瞪了杜伯宏一眼,“你媳妇都说话了,你也不吭一声,哑巴了?!” 杜伯宏面色一僵,嘴唇翕合了两下,到底还是闭上了。 他刚回府时便去外书房拜见了杜老太爷,虽然这一路上他对家中两老甚是惦念,心中也有悔意,知道见了老太爷应该怎么说话,可真正见到了人又不一样了,他惯不会说那些温情感人的话,想想也就憋在了心头。 眼下杜老太爷这一问,他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索性便什么也不说。 “你个榆木疙瘩,当初也不知道是怎么考上两榜进士的?!” 杜老太爷气得跺脚,一张老脸都涨红了。 杜老夫人赶忙咳嗽了两声,又给大儿子媳妇使眼色,杜伯温这才笑着打起了圆场,“父亲,您都知道咱们兄弟几个最是孝顺,还不是您说什么咱们就照办,二弟只是不善言谈,他心里哪能不听您的话呢?” “是啊父亲!” 杜伯严也在一旁跟着附和。 “他听话?!” 杜老太爷一拍桌子,吹胡子瞪眼,“他听话当年就不会和我唱反调,在福建一呆就是这么多年,他还嫌气得我不够?!” “好了!” 杜老夫人拉了一把杜老太爷,“难得大家能聚在一起,还有小辈们在呢,你也不怕曲姑娘看了笑话?!”说着生气地板起脸来,“要训儿子待会去你书房里训去,咱们眼不见心不烦!” 连萧怀素在内的几位小姐少爷们一脸地故作不知,或是小声交谈着,或是将头转向了一旁,杜老太爷正在训儿子呢,谁听了谁尴尬不是? 杜老太爷目光一扫,这才不情不愿地收了声,又狠狠瞪了杜伯宏一眼,“吃过饭后去我书房候着!” “是。” 杜伯宏脸皮抽了抽,这才僵硬地应了一声。 杜老太爷歇了火,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王氏便笑着招呼起众人用饭,萧怀素与杜延玉对视一眼,这才小心翼翼地拿起了筷子。 一顿饭吃得是无声无息,直到下了桌才觉得是一种解脱。 杜伯宏乖乖地跟杜老太爷去了外书房,一路上都低垂着脑袋沉默不言,倒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 杜伯温与杜伯严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 “二哥还是这模样,也不知道向父亲服个软。” 杜伯严摇了摇头,或许有些人的脾气真是定性了,要改很难。 “四弟此言差矣!” 杜伯温摇了摇头,“其实二弟还是有变化的,至少他没再跟父亲顶嘴,我看有些话他嘴上虽然不说,可心里还是听进去了的。” “但愿如此吧!” 杜伯严点了点头,目光不经意间转向女眷那头,却恰巧又与曲婧抬起的眸子不期而遇,这一对视,俩人都怔住了。 也就是一刹那的功夫,俩人便避开了去,这极快的一瞬,倒是没有别人看见。 杜伯严轻咳了一声,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怎么了,老觉得有些沉浮不定,连呼吸都不稳了,他赶忙站起了身来,又拉了杜延昭,借故要考验侄子的功课,这才向杜老夫人告辞,急急地退了出去。 “这大过年的,还要考验功课,四弟没弄错吧?” 杜伯温只觉得一头雾水,满脸的诧异。 杜延昭今年秋试下了考场,勉强算是过了,可名次却不太靠前,这次的历练也让他意识到了自己的不足,这孩子回来后更加用心了。 明年的春试杜伯温倒是不打算让杜延昭参加,再潜心用功三年,待三年后再下场这孩子必定会大发光芒的! 有子如此,也是他杜伯温的骄傲! 杜延林与杜延意倒是玩得到一块,俩人性子都跳脱,一起回了杜延意的院子捣鼓他那些新奇玩意了。 杜伯温见着只剩下一屋子的女眷,遂也不好多待便退了出去。 杜伯严的离开让曲婧的心头有些失落,或许她是真地对这位四老爷有些好感,年纪轻轻便在翰林院任职,本人又是一表人才俊朗挺拔,难为地还是个痴情之人。 可是曲婧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与杜伯严差距太大,根本不敢肖想,只能稳住情绪,想将一切淡忘。 家里的男人都去了外院,几个孩子们也玩开了,杜延玉拉了萧怀素去玩翻绳,杜延萍与杜延云在一旁聊着裙饰钗环的新样式。 王氏梁氏两个儿媳妇连同着曲婧都在陪着杜老夫人说话。 “这老家伙就是不会说话,难得儿子回了家里,他这一说难不成又想把儿子给撵走不成?!” 杜老夫人心里还闷着气呢,坐在炕头上念叨着。 王氏哪敢接话,目光转向了梁氏,便听梁氏笑着道:“婆母的心意咱们怎么不知道,您老也放心,伯宏这次是真地想开了,必定不会再和老太爷顶着,咱们离家这么些年,如今就盼着在两老跟前多呆些时日了。” 杜老夫人呼出一口长气来,又看了梁氏一眼,“你能这样想最好,不过知子莫若母,伯宏这脾性管在那里,我就怕他到时候脑袋一热又犯了糊涂。” “这……” 杜老夫人这一说梁氏也没折了,只强笑道:“媳妇必定会在伯宏身边多提点的。” 杜老夫人嗯了一声,王氏见气氛有些不对便转移了话题,说起了杜延林来,“如今延林也回了家,不知道他在福建时课业学得怎样,如今是不是要给他请个老师?” “倒也不用了,”梁氏摆了摆手,话语里颇有些无奈,“平日里就他父亲盯着,这孩子虽然聪明,但心思却不用在正道上,我看与延意差不离,就喜欢摆弄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 “延意也就那样了,咱们做母亲的也不强求,不过延林还小,二弟妹可要为他好好打算!” 王氏这话倒是说得真心实意,毕竟是一家人嘛,再说梁氏性子也转变了些,只要人好相处,她也乐得说些中听的。 夜色渐深,几个孩子玩得累了倒是可以自去歇息,大人们却是要守岁的。 杜延云又帮着料理安排了些值夜的人手,这才比杜延萍她们走的稍晚些,萧怀素也故意落后了一分,追着她的脚步而去。 “二表姐,且先等等!” 在走廊的拐角处萧怀素唤住了杜延云,她不过脚步微微迟疑,还是笑着转过了身来,“表妹还有事吗?” “二表姐,咱们一起走走吧!” 萧怀素笑着看向杜延云,一双眸子清澈坦然。 “这……” 杜延云咬了咬唇,有些为难道:“眼下时辰有些晚了,要不咱们明天再说。” 萧怀素笑着踏前了一步,“可有些话我现在就想同二表姐说明白,你不想听吗?” “好,既然你执意如此……”杜延云眼神复杂地看向萧怀素,半晌后轻叹了一声,“那咱们往园子里走走!” 夜凉如水,俩人身上都裹得厚厚的,又披了大氅拿了手炉,倒也不觉得有多冷。 萧怀素一步一步沿着青石板道向前走着,穿过了花园,又踏过了石质拱桥,不远处便是水榭,冬日里这仍然生长着许多的藤蔓,环绕在水榭四周,让这里不会显得太过孤凉。 萧怀素静静地站在水榭旁,沉静得犹如水里的芙蕖,杜延云一时心里有些没底,便试探道:“表妹让我来这里,到底想要说什么?” 萧怀素轻叹了一声,这才转过了头来,一双眸中有些显见的忧伤,什么时候她与杜延云竟然变得这样生分了? “二表姐,是不是怀素有哪里做的不好?” 萧怀素抿了抿唇角,眼神诚挚地看向杜延云,“若是妹妹有哪里做的不对的地方,还望表姐直言。” 杜延云心头微微一颤,旋即目光便躲闪了开来,她能怎么说? 说你萧怀素占据了顾清扬的目光,说你吸引了他的所有注意,还是说自己竟然到了嫉妒一个小女孩的地步? 这些话,杜延云是打死都说不出口的。 自从萧怀素来到杜家以后,似乎一切都变了。 她可以不介意她夺走了杜老夫人全部的关爱,她可以不介意她得到了杜老太爷的赏识和看重,她也可以不介意全家人都挖空心思地对她好,可唯一对那个住进她心里的男子,她不能不介意。 杜延云咬紧了唇瓣,或许当初萧怀素就不应该住进杜家来。 看着杜延云眸中隐隐挣扎闪烁的光芒,萧怀素不由上前了一步,小手轻轻搭在了她的臂上,“二表姐……是因为顾二哥吗?” 杜延云猛然抬起了头来,目光灼灼地看向萧怀素,惊讶道:“你怎么知道?”话一说出来她便后悔了,这不就是承认她喜欢顾清扬吗? 杜延云自认她表现得并没有那么明显,而她与顾清扬的接触也有限,这样也能被萧怀素给看出来? 萧怀素心头一松,原来还是因为顾清扬啊,不过找到症结所在,这就好办了。 “二表姐也不必惊讶,”萧怀素轻声道:“那次与大舅母一同回汴京时,我就知道舅母很看好顾二哥……之后顾二哥来咱们家里拜访,外祖父也对他多有夸赞,再加上他又在危难之时救了你……” 结合种种,对一个阁闺女子来说遇到这样的男子不心动才怪。 见杜延云沉默了下去,萧怀素接着说道:“二表姐,我今年多大,顾二哥今年又是多大年纪?” 杜延云抬起了头来,目光微微闪烁,她明白了萧怀素要说的话,手中的绢帕却是慢慢地绞紧了。 “我还不到六岁,顾二哥却有十六岁了。” 萧怀素轻叹了一声,又握紧了杜延云的手,面色一派坦诚,“咱们相差十岁有余,只怕等我长成,顾二哥的孩子早就出世了,”微微顿了顿,见杜延云露出思索的目光,又接着道:“所以二表姐介意的不应该是我,而是即将成为景国公世子夫人的那一位!” “表妹……” 杜延云咬了咬唇,心中的嫉妒缓缓发酵,嗓音略有些艰涩低沉,“你说的我都知道,我不该怪你,可我心里却是控制不住……因为他只对你一个人好……”说着已是掩面轻泣了起来,“这是我心中的一个结,我不知道应该怎么样去解,我也不想变成这样的……这样的面目可憎,这样的让人生厌……” “二表姐!” 萧怀素心中一软,伸出双臂轻轻圈住了杜延云,“我明白,我都明白的,这不怪你!” “表妹……对不起……” 杜延云哭得更大声了,她知道自己做得不对,可萧怀素还能这般宽容相待,她更觉得自己比不上她,为什么明明是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却偏偏在各方面都比她强呢? 她有不甘,有嫉妒,更多的还是对自己的厌弃! 为什么她不是萧怀素?! 萧怀素轻轻拍着杜延云的肩膀安慰着,半晌等她收了哭声,才扶着她坐到了水榭里的石桌旁。 “表妹,你别笑话我!” 杜延云吸了吸鼻子,又用绢帕沾了沾眼角的泪痕。 因为心里嫉妒萧怀素,她甚至还在杜延萍跟前搬弄是非,想要挑起争斗,她做的这一切已是有些卑劣了。 若是萧怀素知道,还不知道会怎么看她? 杜延云捏住绢帕的手隐隐颤抖着。 “二表姐,我怎么会笑话你?” 萧怀素摇了摇头,白皙精致的小脸在夜色中隐隐透着一股落寞,她不由垂下了目光,低声道:“母亲去世后,我一个人来到杜家,杜家的人对我都很好,二表姐也疼爱我,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亲姐姐……”再抬起头来,眸中已是泛着晶莹的泪光,“去年的那场意外,咱们在飞奔的马车上,二表姐努力地想要救咱们,一次一次地被甩在车壁上,二表姐你不知道……当看到那辆马车落进深沟时,我整个人都彻底傻了,脑子里一片空白,若是当时你就这样不在了,我会多么自责,多么难受……”说到伤情之处,她的泪珠已是滚滚而落。 “表妹!” 杜延云微微前倾拢住了萧怀素,泪水也跟着滑落,“我也一直当你是我的亲妹妹,虽然没有对三妹这般亲近,可我心里依然是想对你好的……” “我知道,我都知道。” 萧怀素跟着点头,嗓音略有些哽咽道:“二表姐,别怪我好吗?这不是我想看到的,比起顾二哥来,我更看重的是咱们姐妹之间的情谊。” 杜延云背脊一僵,泪花更是磅礴而落,她当真是比不过一个孩子啊! 萧怀素抹干了眼泪,抬起头来,“二表姐,我向你保证,今后我不再主动见顾二哥,就算是无意间遇见了,我也不会和他多说一句话。” 顾清扬只是她生命中的一个过客,甚至连朋友也算不上,在萧怀素的心中甚至还比不上叶观澜。 若是将来他们俩人真对上了,她想她也会毫不犹豫地站在叶观澜那一方。 “表妹,是我错了!” 杜延云看了一眼萧怀素,红着眼睛轻声道:“你不要在里怪我,今后我也不会再这样了。” 萧怀素说得对,依顾清扬的年龄,不可能会等到萧怀素长大成人,而萧家即使没落了,也不会允许嫡女做妾,萧怀素与顾清扬根本就没有可能。 她要介意的是以后可能会成为顾清扬妻子的那一个人。 既然确定了自己的心意,那么就要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与杜延云谈了一番,总算是暂时解开了她的心结,也不知道今后会怎么样,不过眼下萧怀素是暂且放心了。 心一放下,疲惫便袭上心头。 杜延云走了好一会儿,萧怀素才起身离去,扶着秋灵的手刚刚踏上石桥,她却是怔住了,“秋灵,你看前面的人是……” 前面的园子里好像有两个模糊晃动的人影,她心里一惊,下意识地退后了几步。 秋灵也惊讶地捂住了唇,待看清那俩人时,不由低呼道:“小姐,是四老爷和……和曲姑娘……”说到最后竟是轻声颤了起来。 “快躲起来!” 萧怀素心神一颤,赶忙拉着秋灵退下了桥来,就躲在一旁的绿丛中,遥遥向桥对面的园子里望去。 花园里的青石小道上,曲婧正有些尴尬地杵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不过是有些闷了想到外面来透透气,没想到竟然遇到了杜伯严,世间真有那么巧的事,还是冥冥中的安排? 曲婧的心里紧张不已,又急着想要躲开,不想脚下一滑,整个人都要向后仰倒而去,杜伯严赶忙上前一步,伸手揽住了她的纤腰,也止住了她的后倒之势。 一股清香扑面而来,杜伯严也有些意乱情迷,眼前的女子那双如水的明眸像极了他的妻子,而腰间那抹柔软却又让人舍不得放开,他不禁缓缓收紧了手臂。 “你……” 曲婧一张脸涨得通红,那一番天旋地转后她微微有些头晕,此刻被杜伯严搂进怀里,骤然贴近的温暖又让她一颗心七上八下地跳动着,只一双手本能地向前推拒着,却不能撼动分毫。 怀中的人儿一张口,那稍显软糯的嗓音一下便唤回了杜伯严的神思,他急忙放开了手,退走两步,有些尴尬地道:“曲姑娘,我不是有意的……” 杜伯严有些懊恼地甩了甩头,难道今夜他是喝多了? 不过想借着夜风吹醒脑子以及心头的闷热,怎么就遇到了曲婧? 那一次在杜府门口的对视是他心中徘徊不去的低吟,自从妻子去世后他都独身了好几年,家里人不是没想过给他说亲,可都被他推拒了,每每想起妻子的音容笑貌,其他的女子对他来说便没有半分的吸引力。 可这个曲婧……按理说她长得也不算特别美,可那双眼睛却那么像他的亡妻,被这样的一双眼睛注视着,他几乎就要把持不住。 “没……没事……” 曲婧咬着唇撇过了头去,整张脸红得都像要滴出血来,只是夜色朦胧挡住了那份羞怯。 无可否认的她对杜伯严有一丝好感,主动亲近杜延玉也是想要对他多了解一分,明明俩人之间是无望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却又多了一丝朦胧的念想。 曲婧目光微转,轻轻瞥过眼前的男子,年轻的脸庞,挺拔的身形,风度气质都是上佳,再加上良好的家世……有哪个女子会不喜欢呢? 杜伯严搓了搓手,酒意已是清醒了大半,可看着女子温柔婉约中又含着一丝羞怯的模样,他又不忍心这样走开,轻咳了一声,问道:“曲姑娘这次跟着二嫂回来,可有什么打算?” 曲婧的身世杜伯严也听杜伯宏提起过,知道她孤独飘零,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了可以托付的亲人。 “还能有什么打算?” 曲婧无奈一笑,目光透过一旁斑驳的枝叶向远处望去,眸中多了一丝如水的悲凉,“身为女子,我已无从选择,若是找不到可以托付终身之人……或许我会独身下去吧……”话音一落,一颗泪珠已是从颊边滚落。 杜伯严只觉得心中一痛,恨不得代她擦去那颗泪滴,无可否认的见到曲婧让他有了一丝移情的作用,可他也不是那等轻薄人的登徒子。 曲婧抹去了泪痕,有些羞怯地望了杜伯严一眼,目光低垂,“是我失礼了。” “无妨的。” 杜伯严摆了摆手,轻叹一声,“曲姑娘身世堪怜,不过如今跟着二嫂,一切都会好的,”顿了顿又道:“若是有哪里帮得上忙的地方,曲姑娘尽可以托人来找我!” “有劳了。” 曲婧点了点头,迟疑道:“那我便先回去了。” 杜伯严轻咳了两声,抱拳道:“今日多有得罪,还请曲姑娘勿要放在心上,那我就先告辞了。” 曲婧点了点头,垂下的目光见着那青色的袍角摆动了一下,而杜伯严的人却是已经远去,她这才抬起了头来,轻叹一声,“到底是不同的人,我又怎么能做这白日梦?”说罢自嘲地一笑,转身往另一边而去。 杜伯严与曲婧相遇的这一幕并没有人别人看见,除了躲在拱桥那一头的萧怀素主仆。 秋灵也是一脸吃惊的模样,虽然那俩人隔得远听不见说了些什么,可曲婧要跌倒时却是被杜伯严揽了一下,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杜伯严未再续娶妻室,曲婧又是未嫁的姑娘,这不得不让人有些猜想。 “小姐,这……” 秋灵的目光转向了萧怀素,她自然要听自己主子的。 萧怀素眼珠子一转,沉默良久方才道:“看来今日之事也只是个意外,四舅舅风光磊落胸怀坦荡,不欺暗室……至于曲姑娘也只是无心的。”说着转向了秋灵,“咱们只是不小心撞见了,回头也别胡乱说道。” 萧怀素也知道这事可大可小,曲婧什么身份,杜伯严又是什么身份,虽然一个未娶一个未嫁,看着也是郎才女貌般的合适,可在这个时代讲究的是门当户对。 就算曲婧愿意,杜老夫人那一关只怕也不容易过。 还有杜延玉呢,或许她也根本没有想过自己会多一个继母吧? 萧怀素摇了摇头,这也不是她关心的问题,这一夜的冲击太大了,她要回去好好消化,不过能与杜延云暂时冰释,她也总算是松了口气。   ☆、第【64】章 相帮 过了年后杜伯宏果真留任在了汴京,他在福建那六年政绩都得了优,又有杜老太爷的关系摆在那里,其实留任汴京也很容易,关键是要他自己点头。 看来这父子俩磋磨了一阵,也不知道是谁退了一步,好歹是达成了一致。 最高兴的莫过于梁氏,起初她心里还有些忐忑,害怕杜伯宏转不过那道弯来,非要和杜老太爷拗起,眼下心中大石落定,她也松了口气。 不过若是杜伯宏一家子要长住,这问题也就出来了,杜府的宅子需要扩建,要不然换个大宅子也行,不然将来几个小子娶亲生子便显得紧凑了,虽然眼下不是立马要办这事,可也该慢慢计划起来了。 另一个办法便是分家各人置办产业,但眼下杜老太爷与杜老夫人都健在,这明显是不现实的事。 为了不让梁氏心里有疙瘩,王氏还特意拉上她来到杜老夫人屋里说这事。 “听说五月里隔壁的陈老爷子就要调任离开,听说是回老家那边任职,他年岁也不小了,如今就图个清闲差使,想来是要在那里呆到致仕,汴京城里的宅子就要卖掉,”王氏说着又看了一眼梁氏,笑道:“咱们家也真是凑上了,二弟妹他们也回来得巧,如今把这宅子买下来,打通了门户,再修几条夹道便能多上好几处院子,住得也就更便利了。” 梁氏心头一动,目光含着期待地转向了杜老夫人,知道最后拍板定夺的还是老夫人。 府里的宅子能够扩建自然是好,到时候各处分了院子也互相不干扰,杜伯宏在任上本就没什么油水,她也挨了好几年苦日子,可不会想着分家,大家都住在一处,平日里的开销都是公中出,她也省事了不是。 再说若真是分家了,还是长房占大头,这可划不来,至少也要等着女儿出嫁,儿子成家再说,好多事情还要仰仗家里呢。 杜老夫人想了想,沉吟道:“陈家的格局我也知道,那宅子比咱们这边小了一半,不过也能划出几处院子,”又转向王氏问道:“听说陈老爷爱莲,他们家里还特意种了个莲池,引了好些稀罕的品种在里面?” “那可不是?!” 王氏笑着点头,“这莲池的确稀罕,不过他们走了这池子却是带不走的,陈老爷子心疼这满池的莲花,又怕被人给糟蹋了,还万般叮嘱,若是这宅子给了那些俗人可是不行,不碰到对眼的买家还不卖呢!” “喔,还有这事?” 杜老夫人也跟着笑了,又指了王氏道:“那你回头让伯温去看看,他人本就风雅,兴许陈老爷子一看就看对味了,这银子还能压下不少呢!” 梁氏心里也着紧,不禁向王氏问道:“大嫂,这买下旁边的宅子得需要多少银子啊?” 王氏在心里估算了一下,这才道:“眼下汴京城里本就是寸土寸金,咱们这条街上地段也好,我估摸着陈家的宅子少说也得六千两银子,不过彼此是邻居,指不定还能便宜些。” “六千两银子?” 梁氏不由瞪大了眼,嘴角都抽了,“这可不便宜啊!” 六千两银子在福建都能买上三栋陈家那么大的宅子了,虽然是公中出钱,可梁氏还是觉得心痛。 杜老夫人淡淡地扫了梁氏一眼,从前觉得这个媳妇只是刻板规矩了些,没想到去了一趟福建后偏生还变得小家子气了。 是了,梁氏的出身到底比不上王氏,门户小了些,眼界格局也跟着受限。 如今一家子住在一起也就图个舒坦,花些银子有什么,最怕的是有钱还没地花去,难得陈家人要转卖宅子,这样的机遇可遇不可求,晚了只怕就没有了。 王氏只是笑咪咪地没有接话,又转向杜老夫人道:“那媳妇这就让伯温去看看,这陈家的宅子只怕一放出风声就有很多人要登门了,咱们还是动作利索些,想来占着邻居的便利,陈老爷子卖给咱们的可能性也更大。”说着已是站起身来对着老夫人福了一礼,便转身去了。 梁氏怔了怔,也缓缓回过神来,只有些干巴巴地望向杜老夫人,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那厢萧怀素与杜延玉相携而来,笑着给杜老夫人与梁氏行了礼。 “你们两个又是打哪过来的?” 杜老夫人笑着招了两个孙女到近前,一手拉着一个。 萧怀素看了一眼杜延玉,笑道:“咱们去了大表姐的院子,碰到曲姨正在教大姐刺绣呢,曲姨的绣功可真好!” 说到曲婧,梁氏也跟着笑了一声,这才插进话头,“表妹也就这手绣活拿得出手了,萍姐儿在福建时我没怎么管束,她的绣活到底是欠了些,眼下表妹多教教她,好歹能打磨一下。” 千金小姐的绣活不见得要有多好,能有几样见得人也就行了,出嫁的嫁衣说是自己绣,也就添上几针,多半还是屋里的丫环代劳,或是请几个手巧的绣娘帮着绣,这不是多大的事,梁氏也没太在意。 杜老夫人点了点头,又看向萧怀素,“这有什么可笑的?” 萧怀素看了一眼杜延玉,后者却是一脸窘迫的模样,还瞪了她一眼,这才拉了杜老夫人的衣袖摆了摆,“祖母,表妹她笑话我,您好好说说她!” “喔,笑话你什么?” 杜老夫人兴味地挑了眉,杜延玉从来是说不过萧怀素的,姐妹俩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她也一向由着她们,萧怀素又是个懂分寸的,也让人放心。 杜延玉撇过了头不好意思说。 萧怀素便笑着道:“我每次过生辰时三表姐不是都送我一方手帕吗,今日我恰巧就带了那方帕子在身上,可恰巧被大表姐给见着了,”说着又看了杜延玉一眼,捂唇笑道:“大表姐就说我这绣活还比不过她学三个月的本事……” 杜老夫人笑着摇头。 杜延玉亦发羞红了脸,只揪着衣摆道:“人家是不擅长刺绣嘛,学了几年,都还是那模样……” 的确,萧怀素从四岁到六岁已经收了杜延玉三方手帕,三方手帕一对比,进步的差别不大,不细心看根本看不出来。 杜家几兄妹好似都是这般,只有一方面专精,譬如杜延昭就是标准的书呆子,人情世故方面就差了些,杜延意爱钻杂学,杜延玉爱捣鼓首饰,杜延云算是唯一一个全面发展各方平衡的。 至于杜延萍嘛,萧怀素接触不久,还不好妄下评语。 梁氏坐在一旁也笑弯了腰,“玉姐儿别气,那丫头才学了三个月便开始得意了,回头我教训萍姐儿去,由得她在那里乱说!” “不要了,二伯母!” 杜延玉连连摆手,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我学刺绣本就慢,还是大姐有天分,再说曲姨也教得好!” 梁氏心思一动,又看了杜老夫人一眼,这才道:“若是玉姐儿还想再学学,就跟着表妹试试可好?” “这……” 材延玉有些犹豫了,她实在不是这块材料,早就想放弃了。 “好啊!” 萧怀素却是飞快地点头,“那也算上我一个,”又倚进了杜老夫人,仰头道:“外祖母说好不好?” 那一次曲婧与杜伯严偶遇这事她可谁都没说,不过在相处中萧怀素也渐渐发现了曲婧喜欢亲近杜延玉,她这个表姐心思单纯,若是被人算计了也不知道。 也不怪萧怀素先小人后君子,若是曲婧本人立身端正,那也没什么,就怕曲婧会起了什么不好的心思,把杜延玉拿枪使,有她在身边看顾着也能好上一些。 “好倒是好,”杜老夫人缓缓点头,又看向梁氏,“就怕曲姑娘忙不过来。” “不会不会,”梁氏连连摆手,乐呵呵道:“我表妹就是喜欢孩子,人多才热闹嘛!” 将曲婧带来杜府住着,梁氏也觉得有几分不好意思,当初在福建就他们一家子还没什么,如今杜府却是那么多人,杜老夫人与王氏虽然没说什么,可她心里始终还是有些疙瘩。 不是自己当家作主便总觉得差了点什么,不过眼下也只能这样了。 “最近倒是没怎么见着云姐儿,她可是忙得很?” 梁氏说起了杜延云,萧怀素也竖起了耳朵听。 自从那一日与杜延云解开了心结后,俩人面上看着是没什么了,可要是凑在一起话也少了,都不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 萧怀素心里也有些惋惜,这刺她是拔出来了,可杜延云心里的痛只怕还没好全,指不定时不时地发作一下,倒是让人不能预料。 “她是有些忙,”杜老夫人端起茶蛊润了润喉咙,这才接着说道:“云姐儿原本只是跟着她母亲管家,如今各地的庄子、铺子帐本她也要帮忙查看,也少了这偷闲的功夫。” “云姐儿真是能干!” 梁氏笑着说道,心里却有些酸溜溜的,杜延萍被她宠着当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除了还有那份精明劲,与杜延云一比是哪比哪不如,她心里怎么会没有疙瘩? “萍姐儿今年也十三了吧?” 杜老夫人浓眉微皱,想了想才道:“也不知你让她学着管过家没有?这些活计不说精通,至少要会上一些……”见梁氏的目光期待地望了过来,便知她心里根本没有成算,老夫人不由叹道:“若是萍姐儿有这个心,就抽出点时间先跟着云姐儿学学,有不懂的再去问问老大媳妇。” “是,媳妇在这里谢谢婆母了。” 梁氏激动得双目泛红,他们是二房本就没有理由插进这管家的事里,虽然她想,也知道自己没王氏这样的本事,不过杜延萍能学着管家也是好事,杜家的女儿今后嫁出去至少也是个当家主母,这些东西要是不会,那可是会被人笑话的。 “转眼都十三了……” 杜老夫人心中琢磨着,便挥手让萧怀素与杜延玉退了下去,单独留了梁氏说话。 杜延玉还有些不解,萧怀素却是明白,这是杜老夫人要与梁氏说杜延萍的事,那么大的姑娘也该开始议亲了,她们两个小丫头自然不方便听。 萧怀素挽了杜延玉的手,俩人走在廊道里,身后的两个丫环隔了几步之遥,“三表姐,你觉得曲姨人如何?” “曲姨?” 杜延玉微微一怔,旋即偏头道:“你为什么会突然问起她?” “我觉得曲姨人不错嘛,你喜不喜欢她?” 萧怀素只是想探探杜延玉心里的想法,杜伯严这些年都没有娶亲,想来是也介意女儿的看法,不想为她找一个对她不好的继母。 杜延玉想了想,才道:“曲姨人很温柔,待人也亲切……”说着面上显出一抹迟疑来,“我总觉得她的眼睛看起来好熟悉,令人很有好感……” 这就是喜欢了? 萧怀素笑了笑,杜延玉喜欢曲婧是一回事,不过真正决定这事情走向的却是两个当事人,还有杜老夫人的意见,其他人怎么说都算不得准。 “走吧!” 萧怀素拉了杜延玉的手往前走去,她却是一顿,“去哪?” “咱们可要重新准备些针笼和丝线了,既然要学就好好学。” 萧怀素笑着回头,脚步却是未停,“去选些好东西,也不能糟蹋了别人的眼不是?” “好!” 杜延玉高高兴兴地应了一声,也跟着加快了步伐。 * 其实杜延玉前两年学刺绣的时候萧怀素也跟着学了些,俗话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各人,绣娘师傅也只是教导了她们入门,各种针法的运用以及配色等等,最终学得怎么样,悟性高不高还要看自己。 不过闺阁小姐的针线差不离也就行了,谁也不会要求有多高,毕竟她们又不是绣娘,不用靠这门手艺来讨生活。 但既然要跟着曲婧学,难免要表现出几分用心。 杜延玉确实很喜欢与曲婧在一起,学刺绣时还老缠着她问这问那,就像个初学者一般积极热情,但天分毕竟摆在那里,她再努力刺绣上也没有多大进展。 曲婧也愁了,却反被杜延玉安慰,“我这刺绣也就这模样了,倒是让曲姨费了那么久的心思,玉儿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萧怀素在一旁笑着点头,“三表姐,曲姨教你确实最费心力,我与大表姐都才学了一点呢,你可要好好报答曲姨。” 据这段日子的观察来看,曲婧虽然与杜延玉亲近,但到底没有起其他的心思,萧怀素看在眼里也暂且放下心来。 曲婧的人生虽然经历了大起大落,却依旧能够保持淡然乐观的性子,这样的人能共富贵,也经得起苦难,若不是身份不相当,萧怀素甚至觉得她与杜伯严很般配。 至少从那一日的事情可以看出,杜伯严对曲婧也不是完全无感的。 要知道她这个四舅舅除了自己的亲人外,对其他女人都是不屑一顾的,更不用说杜老夫人只要一提起相亲娶妻的问题他就连连退避,一方面是他对亡妻重情之故,一方面也是因为对其他女人根本提不起心思。 可偏偏对这曲婧有些不一样。 杜延萍也在一旁起哄,“是啊,表姨本来是独教我一人,眼下多了你们俩,我倒要靠边站了,”说着捂唇笑了起来,眼珠子一转道:“听说三妹最擅长捣鼓首饰了,我新做的一件雪羽裙还不知道怎么配首饰呢,你且来帮我看看!”说着不由分说地拉了杜延玉便走。 “这萍姐儿就是个急性子。” 曲婧无奈一笑,也趁次机会歇息了下来。 教导几个孩子学刺绣也是她愿意的,毕竟借住在杜家她也不想白吃白喝,能为杜家的人做点事她心里也要舒坦些。 萧怀素正在绣一幅睡莲,将引了绿色丝线的银针捻在指间,一边侧头看着曲婧,突然心思一动,轻声问道:“曲姨很喜欢我三表姐?” 曲婧怔了怔,回过头来笑道:“玉姐儿心思单纯,人也憨直得可爱,看着她就像看着儿时的自己,有些怀念罢了……”她神情温婉,话语温柔,虽然不是很漂亮,但谈话时清亮的眼神宜人的气度都让人觉得很舒服,如清泉一般在心底缓缓流淌,“怀素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呢!” 曲婧毕竟活了些年岁,父母去世后又辗转流离,早已看尽人情冷暖,心智也比一般人通透许多,哪里察觉不出来萧怀素是在观察试探她,可起因为何她却是不明,只那么小的孩子却有这般心思,已是让人觉得惊叹了。 萧怀素淡淡一笑,“曲姨谬赞了!”话峰一转,变得犀利了起来,“不过我三表姐的确是个单纯率直的人,所以我更见不得别人欺骗她,或是利用她来达到某种目的。” 曲婧一惊,顿时脸色大变,看向萧怀素的目光也变得警惕了起来,“你……怀素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她也许初初接触杜延玉是因为内心里的暗示期许,可慢慢地在一起久了,她也发现俩人之间有很多共同之处,在杜延玉身上她甚至看到了自己从前的影子,若是父母还在,她也应该是受尽宠爱的,这般无忧无虑地长大,可惜好景不长…… 而这一切都是各人的命,曲婧也没有怨天尤人,走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她也只是想过得更好罢了。 “曲姨,”萧怀素将手中的针线扎在了绣棚上,认真地看向曲婧,似乎想要看清她眼中的每一分意动,每一片真心,“除夕那夜在花园里,我瞧见你了!” 曲婧心头一颤,连指尖都收紧了,又左右看了看,见四下里无人,丫环们也隔得远,这才紧张地低声道:“那一日的事情是个意外,我与四老爷……当真没什么!”说着贝齿已是紧咬上了唇瓣,面上煞白一片。 她以为那一日没有人看见,原来…… 若是萧怀素将这事告诉杜老夫人或是王氏知晓,只怕她连杜府都不能呆了。 曲婧一时之间惶惶不已,焦急地解释道:“怀素,那日你定是隔得远,没有听到我们说了什么,那真是个意外,我们……我们只是偶然遇到罢了,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 曲婧急着想要解释清楚,却已经忘记了眼前的女孩不过才六岁,只是在那双幽黑深邃中又似乎看透世情的明眸注视下,她俨然已经将萧怀素当作了一个拥有成年人心智的人来对待,更别说这个人还有着足以摧毁她眼下平静生活的把柄在手! 曲婧有些心慌意乱。 是,她对杜伯严是起了不应该有的心思,可她也知道自己的身份,没有越过雷池一步。 俩人平时之间的交往莫过于杜伯严送她几本书籍或是得用的文房四宝,而她的回礼也仅仅是亲手缝制的扇套、方巾、络子等等,而且也不会单单只送给杜伯严,而是杜家上下都有,这才没有引起别人的怀疑。 曲婧自认自己已经够小心谨慎,却没想到早在之前便被人给发现了那一幕,那起始的一幕。 而之后对杜延玉的好,也是因为爱屋及乌,想要更了解他多一分。 “曲姨,”见曲婧已经煞白了脸色,萧怀素轻叹了一声,缓和了语气,“我这样说不是想要要挟你,只是你也知道,若是让我三表姐知道你亲近她的缘由,她会有多伤心……” “我?” 曲婧心头一滞,不由咬了咬唇,知道在萧怀素面前再否认也是无用的,眸中不由出现了一抹愧色,“也许起初我是存了……存了别的心思,可之后咱们在一起的日子,我是真的喜欢玉姐儿,真心想要对她好!” “曲姨,我四舅舅是个好男人!” 萧怀素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地走向曲婧,唇角却渐渐泛起了一抹笑意,后者却是愕然地抬起了头来,没有明白她话中的意思。 “我四舅舅是个值得托付终生的好男人!” 萧怀素更明白地说出了这话来,曲婧浑身一震,眸中光芒由惊转喜,原来……原来萧怀素竟是要帮她?! “你……” 曲婧震惊地捂住了唇,还来不及消化这份喜悦,却已经迅速地回地神来,萧怀素站在她这一边又怎么样,她一个孩子又如何能够影响大局? 杜老夫人那一关就不容易过啊! 想到这里,曲婧又颓丧了起来,唇边噘起一抹苦笑,“谢谢你怀素,你能站在我这一边是我没想到的,可我与你四舅舅想要在一起却是没有那么简单的,”顿了顿有些羞怯道:“再说我并不清楚他的心意,或许他并没有……并没有心仪于我……”说到最后整个脸已是通红。 “事在人为嘛!” 萧怀素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再说我从没见过四舅舅对哪个女子这般上心,就连从前柳姨来了府中,他也没多看上几眼,可据我所知,四舅舅的小厮可是悄悄地给曲姨送过东西进来呢。” 这还是秋灵的姑姑瞧见之后私下里告诉她的,秋灵姑姑也知道这件事情可大可小,没有多嚼舌根,毕竟上头的意思不明了,万一哪一天曲婧真成了杜府的四夫人,她这不是提前得罪人嘛。 秋灵也是听她姑姑一时之间说漏了嘴,追问之下才得知的。 而柳姨则是杜延玉的姨母,听说是她母亲的庶妹,人也生得娇俏,萧怀素在杜府这三年里也见过她两次,估摸着如今年纪有十六了,但还是没有许人家,似乎也是一门心思地向着杜伯严。 缘分这东西真的很奇妙,或许你一心求的时候它不来,但它若真地来了,便是挡也挡不住的。 而杜伯严也独身够久了,若是他真地有心曲婧,也该自己努力一把才行,毕竟每一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 “怀素,”曲婧已经稳下了心神,这才仔细地看向萧怀素,只拉了她的手道:“这事本就不是你该操心的,即使……即使我有心,也要看缘分的。” “我四舅舅虽说才思敏捷,但在感情上只怕稍稍欠缺了些,毕竟他与四伯母成亲没多久便……”萧怀素看了曲婧一眼,小声提醒道:“若是曲姨真有心,只怕还要暗示四舅舅一番,若是四舅舅力争,那这事情成功的可能性便大多了!” 曲婧与萧怀素都清楚要成就与杜伯严的姻缘其中的种种艰辛,只是一个从前不敢奢想,一个如今愿意帮忙。 “怀素,你为什么要这般帮我?” 曲婧很是不解,这样做对萧怀素可没半分好处,若是仅仅让她念着这份情,那也只有成事后才能达到实际的效果,若是不成事,那她曲婧可什么也算不上。 “曲姨,”萧怀素笑了笑,轻声道:“你就当我是为了三表姐,我想她过得快活,还有四舅舅,他一人独自生活这般久了,若是有个可心的人儿照顾他,这人生路上也就不会觉得寂寞了。” “你这丫头,果真是人小鬼大!” 曲婧牵了牵唇角,一时之间也不知是喜是忧,只轻轻抚了抚萧怀素的鬓发,“怪不得老夫人这般看重你,小小年纪便心思慧黠,就是曲姨……若不是从前有这般多的经历,只怕都没你想得这么透啊!” “那曲姨如此……咱们就……这般……” 萧怀素又凑近了曲婧,与她小声商议起来,这事要成恐怕还要从长计议。 而到了十月,杜延玉的七岁生辰前夕,柳家又来人了,这次来的是柳二夫人和杜延玉的姨母柳薇,也是最有希望成为新一任杜府四夫人的候选人之一。   ☆、第【65】章 暗涌 柳薇是个典型的小家碧玉,人生得娇美白皙,一身浅紫色的鸢尾花长裙勾勒出她窈窕的身段,一路走来似若风扶柳,仿若是个水做的美人。 这样的美人只应当存于画里啊! 萧怀素感叹了一声,又迅速地收回了目光。 她对柳薇没什么恶感,不过这样的人好似不食人间烟火,她无法想像柳薇成为杜延玉的后母会是什么模样,更何况她们俩人相处起来也并没有那么亲热融洽。 柳家的人打着为杜延玉庆生的旗号一年也就来上一次,而过去三年里柳薇也上门了两次,这一次是第三次,但短短的时日接触,也无法让杜延玉喜欢上她,反倒还不如相处了近一年的曲婧来得亲近。 柳二夫人是一微胖的妇人,眉眼生得大,嘴唇也厚实,一说话这唾沫星子就四溅,她本人却是毫无所觉,连王氏都小心翼翼地向后倚了一分,刻意拉开了俩人的距离。 柳二夫人这次是奉柳老夫人之命而来,显见得也是有了几分打算,只往杜老夫人屋里一坐,见着杜延玉赖在曲婧身旁,目光便是一闪,笑着道:“这位姑娘好生面善,倒是没有见过。” 王氏牵唇一笑,“亲家夫人没见过也是正常,曲姑娘去年底才住进咱们家里,是我二弟妹的表妹。” “喔?” 柳二夫人眉头一挑,又上下打量了曲婧一眼,笑道:“看着年纪也不小了,可说了人家?” 这话问得直白,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要不是知道柳二夫人天生这直性子,只怕有人便要发火了。 梁氏已经沉下了脸色,轻哼道:“不劳亲家夫人费心,曲婧是我表妹,自有我为她打算!” 说起这事梁氏心中也有火,这一年的时间王氏与她商量着也务色了好些个适合的人选,可一到家里来说亲,便纷纷告吹,她百思不得其解。 她表妹这样好的人,又不求财也不要夫家多显赫,杜老夫人还发了话,到时候杜家附上一份嫁妆银子,怎么样也能让曲婧体体面面地嫁出去。 可怎么谈来谈去就是不成,眼看着一年又要过去了,再翻了年曲婧便要满二十了。 梁氏心里着急,偏偏被柳二夫人戳中了痛处,她怎么会不发火? 曲婧此刻已是红着脸低下了头去,双手绞在衣摆上一言不发。 一旁的杜延玉看着却是急了,又见不得曲婧委屈,忙转向了柳二夫人,道:“二舅母远道而来,快喝杯茶水润润喉咙。” 柳二夫人怔了怔,又见在场众人的表情,不由干笑了两声,捧起茶蛊便喝了起来。 柳薇静坐在柳二夫人下首,却是眼睛眨也不眨地打量着曲婧,心中有着自己的成算。 这个曲婧才来没多久便能得到杜延玉的喜欢,可她每次来到杜家莫不是想尽了办法讨好这个侄女,偏生杜延玉半点不上套。 若是杜延玉愿意和她亲近,杜伯严还不是她的囊中之物?! 她一个庶女能嫁得这样一个佳婿,而且还是阁老府中的嫡子,她今生还有什么好求的? 记得十四岁那年,柳薇第一次见到了杜伯严,那么一个挺拔俊朗的青年立时便吸引住了她所有的视线,脱去了少年的青涩,举手投足间都是沉着稳重,她一颗心早就在不经意间沦陷,若不是顾忌着自己的身份,她早便想常住杜家,就是打着照顾杜延玉的幌子也好,可是杜老夫人始终没有松口。 “玉姐儿,来姨母这里!” 眼见着杜延玉帮着曲婧,柳薇自然心头不快,面上却未表现分毫,只笑着对她招了招手。 杜延玉犹豫了一下,又看了一眼曲婧,见她笑着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没事,这才放心地去到了柳薇身边。 柳薇心中暗恼,冷冷地瞥了一眼曲婧,这才拉住了杜延玉的手,笑道:“玉姐儿又长高了,今年也是七岁的大姑娘了,看看姨母送给你的东西喜欢不喜欢?”说着便从身后站着的丫环手中拿过了一个珐琅盒子递到了杜延玉跟前。 杜延玉好奇地接了过来,打开一看,蓝色丝绒的底衬上放着一对碧玉玲珑簪,玉质清透,玲珑精致,她一看就喜欢。 柳薇是知道杜延玉的喜好,此刻见她欢喜,又接着道:“底衬下还有暗格,我让人给配了些珠子、缨络和极细的金银丝,就知道你喜欢捣腾这些,回头慢慢摆弄吧!” 杜延玉闻言掀开了蓝色丝绒底衬,只见下面被分成了四格,果然放着剔透晶莹的玉珠子,还有红彤彤的缨络,金丝银丝也分格细放,很是合她的心意。 “那可不是?”柳二夫人搁下了茶蛊也插进了话头,“玉姐儿你可不知,你姨母为了凑出色泽大小相近的珠子和缨络,可是跑了好些珍宝楼呢,还不是因为你喜欢……” 柳二夫人这样一说,杜延玉自然是一脸感激,拉着柳薇的手道谢,“多谢姨母为了我这样费心思,玉儿很喜欢!” “只要你喜欢,姨母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柳薇拍了拍杜延玉的手背,话语轻柔,好似真地因为杜延玉的开心而高兴着。 萧怀素冷眼旁观着,却是知道这柳薇是急了,柳家人打的是什么算盘杜老夫人一直是知道的,之所以没有说不也是想着坐等其成,可杜伯严一直不点头,她也没办法。 杜伯严今年二十六了,不可能只有杜延玉一个女儿,他还没有嫡子,杜老夫人也算放任了他好几年,如今老夫人是坐不住了,只怕这次柳家来就是要做一个决定的。 想到这里,杜老夫人便对王氏使了个眼色,王氏会意过来,便笑着道:“柳二夫人与柳姑娘难得过来,这次就多住上些时日再走,也让咱们尽尽地主之谊!” “好啊,那就麻烦亲家大夫人了。” 柳二夫人眼睛一亮,她来就是为了柳薇的亲事,说什么今年杜家都要给他们一个回答,没有结果她也是不打算走的,只要杜家人做的出来,她也拉得下脸皮。 “不麻烦!” 王氏笑咪咪地摆手,又看了曲婧那边一眼,对这个未出阁的老姑娘她也很是头疼,怎么说了那么多门亲事,就一门没成呢? 搞得王氏眼下都没了为曲婧说亲的心思,倒是杜延萍的亲事或许今年就要定下了,有两方可以选择,一方是户部侍郎李家长公子,一方是杨阁老的嫡次孙,两方都不错,也配得上杜延萍,眼下就等梁氏的最终决定。 梁氏也是挑花了眼,当然依杜延萍的出身配勋贵人家也是行,就侯府、伯府之类的,但这些勋贵人家握有实权的少,真正有权的勋贵例如国公府那些可能又看不上她了。 李家与杨家也算是与杜家一同阵线,没有特别偏向于一方,暂时处于中立的地位,若是与他们结亲,风险也相对少一些。 想到这里,王氏有些欢喜,也有些担忧。 欢喜的是杜家的姑娘是按照齿序说亲,只要杜延萍的亲事一定下,那么接着就该杜延云了。 担忧的是杜延云中意的是顾清扬,当然这其中也有自己的引导之故,顾清扬是绝对的优秀,哪个丈母娘不想要这样的女婿,她们女人不介意什么派系之争,只要杜延云将来嫁的好嫁的富足安稳,她就放心了。 不过景国公府可是旗帜鲜明地站在七皇子那一边的,虽然这一点她早就知道,心里也不是特别介意,可万一最后杜老太爷与杜老夫人不点头,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王氏一时之间心思翻转,面上的表情也有些变幻不定了起来。 梁氏就坐在王氏身旁,见她变了脸色,以为出了什么事,不由凑近了几分,低声道:“大嫂,你这是怎么了?” 王氏惊醒过来,赶忙收敛了情绪,摆手道:“没什么,就是有些走神了!”说着又笑了起来,“倒是萍姐儿的亲事,你在年前可要给个答复,到时候我好找媒人过去走走,把这亲事给定下来。” “这……还不急嘛。” 梁氏本能地推辞道,李家与杨家也不是不好,可比起勋贵来她到底觉得差了一分,又想起时不时来找杜老太爷手谈的那位景国公世子,不由心中一亮,向王氏问道:“不知道那位景国公世子可定了亲?” 王氏惊讶地看了梁氏一眼,随即便淡淡地抿紧了唇角,“这个我倒是不知。”态度一下就不热络了。 王氏在心里冷哼一声,梁氏的算盘倒是打得好,一准就瞅住了金龟婿,岂知道那是她为自己女儿物色的,哪里轮得到他们? “那大嫂帮我打听打听。” 梁氏却是没听出王氏话语里的冷淡之意,越想越觉得这景国公世子一表人才,家世也好,年岁更是相当,若是有更好的选择,李家与杨家她自然就看不上眼了。 “这个……好吧。” 王氏勉强应下,又道:“不过景国公夫人眼光高,又有淑妃娘娘在背后把着关,只怕……” “怕什么?” 梁氏倒是不以为意,咂了咂嘴道:“咱们萍姐儿还是首辅的嫡长孙女,难不成还配不上一个世子爷?” 王氏勉强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杜老太爷是身居高位,可杜伯宏呢,眼下不过是分到刑部任侍郎,哪里比得上杜伯温,眼下已是中书舍人,为皇上起草诏令,传宣诏命,可谓是一等一的天子近臣。 父亲有这样的身份,再有杜老太爷作后台,杜延云方才能配得上顾清扬。 杜延萍却是差了一截。 那一厢柳薇拉着杜延玉说个不停,显然是不打算放她回曲婧身边。 柳二夫人也与杜老夫人攀谈了起来。 曲婧一个人坐着着实尴尬,萧怀素便走了过去与她一处,只对她眨了眨眼,笑道:“曲姨,我还有好些刺绣的活计不明白,回头你来我屋里给我说说我那幅春草图上的针法是不是这么弄的,我总觉得有个地方绣错了。” “好。” 曲婧点头应下,又笑着看向萧怀素,轻声道:“有你这个知心人在,真是好啊!” 她怎么不知道柳薇对她含有敌意,杜伯严在感情上确实迟钝,听说从前这柳薇都在他面前暗示过几次,可他就是不懂,也亏得有萧怀素提点了她。 那一次还给杜伯严的书她在里面夹了个书签,书签上写下了一句含蓄的诗词,这呆子看了后总算明白了过来,回头便又给送来了十本,且本本里面夹杂的诗词更是大胆奔放,羞得她都没脸了,心里却是暗自泛着甜蜜。 好歹是确认了彼此的心意,她与杜伯严就这样开始了,只是俩人都谨守着礼仪,就算心中爱慕,也始终没有越雷池一步。 这事萧怀素也知道。 能得到杜伯严的喜爱,这是曲婧做梦也没有想过的,可如今梦想成了现实,她自然是欣喜若狂,而这个秘密她却只能跟萧怀素分享。 这个小了她十几岁的丫头,却仿佛有颗那么老成的心,好似什么都懂,指点她引导她信手拈来,聪慧早熟得让她连惊叹都忘了,只有从慢慢地习惯到如今已能用平常心对待。 “曲姨,若是四舅舅定下了,还要他提早向外祖母说这事,迟则生变!” 萧怀素低声说道,目光又向柳薇那边一扫,压低了嗓音道:“更何况眼下还有人虎视眈眈,你也不希望到嘴的肥肉就这样飞了吧?” 这比喻是粗俗了些,萧怀素已是捂着唇轻笑了起来。 “你竟然将你四舅舅……比作肥肉?” 曲婧抿紧了唇角,想笑又不敢笑,若是杜伯严知道了,只怕脸都要抽了。 “对了,”萧怀素收了笑容,表情慎重道:“不过在四舅舅向外祖母提这事之前,曲姨你要先和三表姐坦白。” 只有杜延玉真心接收了曲婧,杜伯严才不会有负担和内疚。 “是,这是自然。” 曲婧点了点头,表情有些担忧,“依玉姐儿的性子,只怕会怪上我一阵了,不过只要她原谅我,要我做什么都行。”说着轻叹了一声,不经意地又往杜延玉那方瞄了一眼。 她对杜延玉是真心地喜爱,就算不是自己亲生的,她也能视若己出,这一点她能够保证。 “这事你们有几成把握?” 萧怀素最关心的是这一点,杜伯严与曲婧的关系日益好起来,自然也会思考随之而来的问题,好男儿就该有担当,而不是拖着人家姑娘一辈子。 其实梁氏与王氏不知道,就是因为有了杜伯严从中搅局,曲婧的亲事才一次都没谈成,不过他做得很隐蔽,虽然有人起疑,却还是没能发现这始作俑者就是他。 若真是暴露了被外人知道,带累的可是曲婧的名声,杜伯严这般精明,自然不会做没把握的事。 曲婧犹豫了一阵,悄声道:“我也不知道,这还要看他。”神色间也有些忧心忡忡。 萧怀素点了点头,在这个时代主动权确实掌握在男人手里,就算两情相悦,女方也是不能冒这个头的,若是被人知道他们私下里有了交道,背后还不知道被说得怎样难听呢。 那眼下也只能静静等着杜伯严的行动了。 * 柳薇倒是安心在杜家住了起来,借着亲近杜延玉的机会,自然也就留心打探了杜伯严的动向,甚至还制造过几次偶遇。 但显然杜伯严并没有将柳薇放在心上,看了女儿之后还是该干嘛干嘛,没与柳薇有半分多的接触,这让她很是气馁。 柳二夫人也是焦急,这在杜家一呆都一个月了,竟是没有丝毫进展,“难不成妹夫已经有了中意的人?” 柳二夫人这样猜测着,目光不由转向了柳薇,他们可是对柳薇寄予厚望,若是她不成功,杜伯严娶了别人的话,柳家与杜家的关系还能否继续维持下去,这就难说了。 柳薇咬了咬唇,面上尽是不甘,拳头紧紧地握着,“我不信他心里有人,要有早有了,何必等到现在?” 柳二夫人毕竟是过来人,想到杜府最近的人事变化,不由也长了个心眼,提醒道:“妹妹,从前可是没有曲婧在这啊……”一句话意味深长。 柳薇猛地回过神来,脸色微变,略一思忖后又是缓缓摇头,“不过是个家道中落的女子,如今还借住在杜府,她凭什么肖想姐夫?” 更何况在柳薇眼里曲婧就是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杜伯严怎么会选她而不选自己? “这可说不定。” 柳二夫人瘪了瘪嘴,分析道:“曲婧本就是小门小户出身,再说家中又没有依仗,见识了杜家的权势繁华,她难道就不会起个心眼,妹妹,你可别小看了她!”顿了顿见柳薇有些意动,又接着说道:“再说她与玉姐儿如今那么亲近,你怎么知道她不是存了其他的心思?” 柳薇咬紧了唇,眸中神色转动,半晌又有些无奈道:“二嫂,那你说我能怎么办?咱们向杜家提这亲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可杜家哪次不是和咱们打马虎眼,姐夫他又那般……若是他主动一些,我又何至于此?”说着眸中不甘委屈的泪水闪动着,合着她那张娇嫩俏美的脸蛋,当真是我见尤怜。 柳家能派柳二夫人出马,必然是她有几分本事的,别看她平日里大大咧咧说话惯了,一是她能舍得下面子嚷嚷,瓷器还怕她这种瓦片呢,二是她也不乏有些歪门邪道的手段,既然正途走了几年都不通,自然就得另想他法。 柳二夫人想了想,便附在柳薇耳边道:“咱们这样,先找曲婧谈谈,若是她能知难而退不当这个挡路石自然是好,若是她冥顽不灵,就直接对杜伯严下手!”狭长的眸子微眯,现出一抹果决之色。 柳薇心中一颤,“对姐夫……下手?”她也不是小女孩了,自然明白杜二夫人话中的意思,顿时一张俏脸变得通红,连心也“砰砰”跳个不停。 “若是真到了那一步,少不得要这样做!” 柳二夫人拍了拍柳薇的肩膀,自信道:“妹妹,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为了杜家四夫人的位置,值得的,你听嫂子的准没错!” “嗯!” 柳薇想了想,这才重重点了点头,对杜伯严她是志在必得,就算有所牺牲,只要最后她达到了目的,这牺牲也不算什么。 不过在这之前,她找曲婧一谈却是很有必要的,只要去除这个潜在的威胁,她的希望就又能大上一分。 * 曲婧也没想到柳薇竟然这么快便找上了自己,也许这是女人天生的直觉。 柳家算不上权贵勋爵,也只是中等门户,既不显贵,又没有做到二三品的大员,那几年若不是得了杜老太爷的提携,在地方上也不能混得风声水起。 “看来你已经清楚我找你是为何了?” 柳薇静静地看着曲婧,女人的直觉尤其敏锐,曲婧这般不动声色,看起来成竹在胸的模样让她暗暗咬牙,难不成杜伯严真地看上了眼前的这个女人? 曲婧轻叹了一声,无奈道:“柳姑娘,你青春韶华,貌美如花,喜欢你的人一定有很多吧?” “是有如何?” 柳薇傲然的扬起了下颌,想要娶她的人确实不少,只是小地方的人她看不上,在她眼里没一个人比得上曾经的探花郎杜伯严。 “感情不能勉强。” 曲婧敛了面色,淡然道:“是你的便是你的,不是你的也不能强求。” 柳薇轻哼了一声,眸中满是不屑,“话谁不会说,你如今这般死皮赖脸地呆在杜家,难道就以为能找到好归宿,你也不想想你是什么身份,配得上我姐夫吗?” 曲婧面色一变,她也是有傲气的人,柳薇这一说确实戳中了她的痛处,心里的自卑作祟,面对着杜伯严的好她无数次地想要退却,可又一次一次地坚持了下来。 到了今天,她已经无所畏惧,只要能与杜伯严在一起,无论付出什么,她都是愿意的。 “不管你怎么说,这都不是我们俩能够决定的,还要看伯严怎么说!” 曲婧缓缓平了心气,她无谓与柳薇争起来,再说柳薇还是杜延玉的姨母,就算看在孩子的份上,她也可以不计较。 “姐夫的名讳岂是你可以叫的?” 柳薇的嗓音变得尖细了起来,原本俏美的脸蛋甚至隐隐变得狰狞,原来柳二夫人说得没错,这曲婧果然是痴心妄想别有企图! “柳姑娘,既然咱们话不投机,想来也没必要再说什么。” 曲婧默默地看了柳薇一眼,只觉得她很可怜,好好的一个姑娘要嫁就嫁了,何必非要给别人续弦,她的身份和地位高于自己,远比她更有选择。 曲婧转身要走,柳薇却是急走两步攥住了她的手腕,眉头一竖,冷声道:“你这样就想走了?” 手腕上有些痛感,曲婧微微拧眉,转头看向柳薇,不悦道:“柳姑娘还想说什么?” “你就不怕我将你们的事情告诉杜老夫人?” 柳薇唇角一翘,讽刺道:“杜老夫人是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姐夫毁在你的手上,你这样的女人,妄想攀龙附凤一飞冲天,你连给姐夫提鞋都不配!” “柳姑娘,”曲婧的面色沉了下来,“我念你也是大家小姐,不与你计较,可你一再出口伤人,柳家的教养就是这般吗?可别丢了你姐姐的脸!” “你……” 柳薇面上一红,却也不想就这样放过曲婧,她心里嫉妒不甘,看着眼前那张并不算美丽的容颜,恨不得能在上面划上两道血痕,“别以为你能阴谋得逞,我姐夫只不过是一时被你迷了眼,加以时日他定会清醒过来,知道我才是他的良配!” 曲婧冷笑了两声,挣开了柳薇退后两步,“既然柳姑娘这般自信,那我就拭目以待!” 早晚要面对杜老夫人的责难,曲婧知道这一关不容易过,可她想杜伯严并不是一个没有担当的男子,若是努力了但还是没有成功,这辈子她也认命了。 曲婧摇了摇头,缓缓转身,却见到不远处一抹粉色的身影,身体顿时一僵。 杜延玉正满脸震惊地看着她,一手紧捂着唇,眸中神色纷繁复杂,受伤、欺骗、震惊、失望、不可置信,甚至还夹杂着一抹伤痛与怨恨。 “玉姐儿!” 曲婧脸色大变,只觉得一颗心都沉到了底,她竟然没留意到杜延玉竟然就在那儿。 那一次萧怀素提醒她后,她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与杜延玉坦诚这事,不是她不想说,可每次看到杜延玉那全心信任依赖的眼神,她就觉得怎么样都无法启口。 好似她的清纯正映照着她的卑劣! 即使她是真地喜欢杜延玉,喜欢这个活泼的小女孩,可在杜延玉眼中呢,她是不是那个怀着别样目的处心积虑想要接近她的坏女人? 曲婧颤抖着想要走近杜延玉,可杜延玉只是看了她一眼,拔腿就跑,一溜烟就没了踪影。 柳薇在她身后冷笑,“看吧,眼下连玉姐儿也知道你居心不良,我看你还有什么脸再呆在杜家?!”说罢轻哼一声,越过曲婧便径直往前而去。   ☆、第【66】章 一波 曲婧也不过怔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际她立马让丫环去请萧怀素,自己却是奔杜延玉的院落而去。 杜延玉是与杜延云同住在一处,两姐妹如今还没有分院子,王氏置办下了隔壁陈老爷家的宅院,等着修缮妥当后再将俩人给分开,姑娘大了也有自己的小秘密,分开住是必然。 杜延玉奔回院子后便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她没有哭闹,整个人却是异常冷静,从前发生的一幕幕都被她从脑子里掰了开来细细品味,她又不是傻子,哪些人对她好,哪些人对她是别有用心,她怎么会分辨不出来? 柳薇是她姨母,之所以亲近她却是因为她的父亲杜伯严,这一度让她很是失望,小小年纪却也学会远离了柳薇,并没有对这个姨母付出真心。 可曲婧不一样,杜延玉能够感觉到她是真心地对自己好,可为什么到了最后还是这样? 为什么这些一个个对她好,想要接近她的女人都是为了她的父亲? 杜延玉很是失望,想到伤心处,不禁双手掩面轻泣了起来。 红枣一直跟在杜延玉身旁,刚才的一切她也是看在眼里,此刻却不知道怎么劝慰自家主子。 青梅不明所以,对红枣使了个眼色,却被红枣指使出去泡茶了,心里也很郁闷。 看着青梅走远了,红枣这才轻声道:“小姐,您别难过了,依奴婢看……”红枣咬了咬唇,曲婧平日里也待她们不薄,人又温柔,说实在的她们下面几个丫环都很喜欢她,可眼下这种情景,“依奴婢看曲姑娘只怕不是有心的……” “不是有心?!” 杜延玉轻泣着,一边用绢帕抹掉脸上的泪痕,一边哽咽道:“那就是故意的,我没想到竟然连曲姨也……”她心里说不出的难过和失望。 红枣也只能轻声一叹,谁叫四老爷是个香饽饽呢,谁都想凑上去咬一口! 青梅泡好茶后端着桃木托盘往回走,刚要进屋便瞧见了匆匆赶来的曲婧。 不过今日的曲婧与平日里不同,看着一脸慌张的模样,连面色也苍白了几分,青梅心中诧异,却还是唤了一声,“曲姑娘,您找小姐?” “玉姐儿她可是回来了?” 曲婧赶忙点头,双手有些紧张地绞在身前,这一路而来她想了万千的说辞,不管杜延玉是否恨她怨她,她只想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 “刚回来一会儿!” 青梅话音一落,曲婧已是撩了帘子进了屋。 “你走,你走!” 杜延玉已经听到了曲婧与青梅的对话,此刻更是背过身去不看曲婧,眼泪又不争气地落了下来,只负气道:“我不想再看到你!”又转头吩咐红枣,“让她走!” “曲姑娘,您看这……” 红枣也有些为难地看向曲婧,杜延玉吩咐了下来,可她也不好真地撵人。 “玉姐儿……” 曲婧咬了咬唇,眸中莹光闪动,“你听我说……”此刻她心里难受极了,一想到杜延玉讨厌她,她的心就仿佛被刀绞一般,这一年的相处,她已是将杜延玉看作了自己的孩子。 “我不想听,我不想听!” 杜延玉双手堵着耳朵,拼命地摇头,“你们都是骗子,骗子!” “这是怎么了?” 正在气氛僵持之际,萧怀素的声音却突然响了起来,她目光在屋内一扫,见着曲婧有口难言的模样,而杜延玉又背对着她们不说话,甚至连自己来了都没转过身来看上一眼,心下已是有些明了,又对着红枣与青梅挥了挥手,两个丫环这才静悄悄地退了下去。 “三表姐,你这是气什么呢?” 萧怀素早接过了青梅手中的托盘,此刻搁在桌上,斟了杯茶水放在杜延玉面前。 杜延玉瞪了萧怀素一眼,她这个表妹能够那么快就赶过来当和事佬,定是有人通风报信的,说不定就和曲婧是一伙的。 杜延玉轻哼一声,撇过头去不理萧怀素。 “怀素,玉姐儿是怪我!”曲婧这才犹豫着上前,轻咬唇瓣,“我不该瞒着她,不该不告诉她……”她的心中已有悔意,若早知今日如此,她当初还不若不要进杜家的门。 杜延玉这才唰地一下转过了头来,看看萧怀素,又看看曲婧,颤抖着伸出手指,“你们俩人都瞒着我,你们……”说着眼泪又不争气地落了下来,真是因为在乎,所以才会受伤。 若是萧怀素与曲婧只是路人甲,她才不会为了不相干的人落泪呢! “三表姐!” 看着杜延玉落泪的模样,萧怀素心里一时之间很是难受,赶忙拉住了杜延玉的手,话语诚挚,“三表姐,你想想这么久以来我骗过你吗?我对你如何你难道还不清楚?” “哼!” 杜延玉抽出了手,唇角依然倔强地噘了起来。 就算萧怀素从前没有骗过她,也一直对她好,可是这次……这次她却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一个。 “都是我的错!” 曲婧难过无比,走前几步蹲身在了杜延玉跟前,眸中含着一丝企盼,“玉姐儿,你说吧,你要怎么样才能原谅我?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会努力去做!” “你……” 看着面前这张熟悉的脸孔,想着曲婧曾对她的爱护和关怀,杜延玉到底说不出什么重话,只是撇过了头去,“若是我让你走,你是不是就能走?离开这里,离开我们杜家,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曲婧的身子陡然一僵,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一般无声滑落,她早知道会有这一天,却没想到竟然来得这般突然。 “曲姨……” 萧怀素心里有些酸涩,可眼下杜延玉正在气头上,就连她来劝着也被牵怒了进去,这丫头如今炸毛了,可是谁的话都不听。 曲婧凄然一笑,却是缓缓抹干了眼泪,她站起了身来,一双眸子温柔而怜惜地注视着杜延玉,心中却是已经有了决定,只听她道:“玉姐儿,既然你不愿意见到我,我走就是,今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说罢又顿了顿,面色中带着一丝留恋与缱绻,“你父亲也不容易,今后多与他亲近些吧!” “曲姨,你真的要走?” 萧怀素听出了曲婧话语中的决绝之意,不由脸色大变,震惊地站了起来。 若是曲婧真走了,杜伯严怎么办? 这俩人的感情已经日渐深厚,若是曲婧离去,一段大好姻缘岂不是就此破灭? “怀素,谢谢你!” 曲婧拉着萧怀素的手,不知道为何,到了此刻她的心里反倒有种解脱的快意。 她压抑了许久,担心了许久,也许明知道这是一场不能成就的痴心妄想,还付出了她全部的感情,可再美的梦也有清醒的一天,再令人流连回味的戏码也总有落幕之时,而这一刻便是她该离开的时候。 “曲姨,不要走!” 萧怀素很舍不得曲婧,这世道本就艰险,她一个女子孤苦伶仃能去哪里? “三表姐,你真地不能原谅曲姨吗?” 萧怀素猛地转向杜延玉,红着眼睛道:“你忘了是谁一针一线教导你?你忘了上一次病中是谁彻夜未眠地守在你床前?你忘了是谁像母亲一样对你呵护倍致?” “是曲姨啊,如今你真要赶她走?!” 面对着萧怀素的声声质问,杜延玉顿时面色一变,却只是翕合着唇角,半晌没说出一个字来。 “怀素,别逼她!” 曲婧拉住了萧怀素的手,轻轻对她摇了摇头,“这事是我不对,我不敢瞒着她。” 杜延玉轻哼了一声,撇过了头去,泪水却在眼眶里打着转,只是迟迟不肯落下。 “玉姐儿,”曲婧却是淡淡地笑了,她的眼神温柔似水,好像有一层光华荡漾在周身,让此刻的她看起来无比圣洁,“其实我好想有你这样一个女儿,真的好想……”最后的话语湮灭在那轻声一叹中,随即便转身而去。 萧怀素就那样看着,直到曲婧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她根本无力阻止,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眼神带着些许怜悯地看向杜延玉,话语微涩,“三表姐,如今疼爱你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你可开心了?” “我……” 杜延玉吸了吸鼻子,原本维持的坚强在骤然间便土崩瓦解,她伏在桌上大哭了起来。 她不是想让曲婧走,可她心里的那口闷气如何都咽不下来,她讨厌那些心怀目的女人,她讨厌柳家的人,她讨厌虚假的柳薇,她讨厌一切…… 可是曲婧若真地不在了,谁还会听她唠叨?谁还会一直陪着她?谁还会用那样眼温柔宠溺的眼神看着她? 曲婧让她感到了母亲的温暖,而这一切却是做为父亲的杜伯宏所不能给她的。 “算了,别想那么多了,就算曲姨不在了,她也是想你开心地生活。” 萧怀素轻轻拍着杜延玉的肩膀,“三表姐,你虽然比我大不了一岁,但我相信这些事情你也能明白,四舅舅一人独身了这么些年,一来是对四伯母难以忘记,二来是不想有了后母让你受委屈,可你也想想四舅舅的感受,我觉得他是真心喜欢曲姨的……”顿了顿才叹声道:“你也知道柳家这次来的目的,拖了这么些年,再不能拖了,我看外祖母也是这般想的,柳姨与曲姨当中你会选谁,你自己好好衡量吧!” 话到这里,萧怀素也不想再多说什么,杜延玉是憨直了些,可她不傻,该怎么样做也会自己权衡。 而曲婧……萧怀素微微眯了眼,可不能就任她这样走了! 离开杜延玉那,萧怀素立马让秋灵去外院找杜伯严的小厮,眼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若是真让曲婧走出了杜家大门,又有心避开他们的话,今后找不找得到人还是两说。 杜延云正要回院子,却与萧怀素碰个正着,显然是有些奇怪她怎么出现在这,“表妹是来找三妹的?” “是的,二表姐。” 萧怀素对着杜延云淡施一礼,她心中虽然有些焦急,可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半分,这事还不到揭开的时候,少一个人知道也好。 杜延云眼波微转,“眼下这个时辰三妹不是正该跟着曲姨学刺绣,可连表妹也在这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萧怀素也不得不感慨杜延云的聪慧,只是如今这种聪慧之后怀着什么样的用心,她已经不敢去细想,只含糊了一声,便匆匆告辞而去。 见着萧怀素离去的背影,杜延云皱眉深思,眸子半眯道:“走,回去看看三妹!” 奉春应了一声,自然不敢怠慢,跟着杜延云快步而去。 而此刻在杜老夫人的院子里,柳薇正绘声绘色地描述着曲婧如何恬不知耻地勾引了杜伯严。 “不!这不可能!” 坐在一旁的梁氏首先面色就是大变,她有些不信地转过目光,看看杜老夫人,又看看王氏,最终才落定在柳薇身上,忿忿地咬牙道:“柳姑娘,你可要拿出证据来,你这是污蔑!”说着又急急地拉了王氏的手,“大嫂,你也是知道我表妹那性子的,那么温柔文静的一个人,性子也好,这府里哪个人不喜欢,不夸赞,偏偏到了柳姑娘嘴里就这样的不堪,我……咳咳……” 梁氏一口心气提不上来,堵在胸口里立时便引来了一阵咳嗽,王氏赶忙为她顺了顺后背,“二弟妹你别急,曲姑娘的人品咱们都是知道的,绝对不会冤枉了她!”又转向了柳薇那头,眉头轻皱,“柳姑娘可有什么证据,若是没有,这般污人清白可是不好!” 杜老夫人一直凝眉听着,此刻知道这件事情涉及到杜伯严眉头也是皱了起来,听着两方的争辩,她也在飞快地思索着,是不是真有什么事情是她不知道的? 柳薇早拉了柳二夫人一道来,只听柳二夫人唱作俱佳,一脸惋惜地说道:“亲家二夫人,这事我也希望不是真的,可听妹妹说这是曲姑娘自己都承认了的,赖不掉的!”说罢又不屑地摆了摆手,小声嘀咕道:“什么人家的大姑娘能做得出如此伤风败俗的事,也幸好她父母不在了,不然知道该多丢脸!” 虽然说是嘀咕,可柳二夫人那嗓门,真是恨不得所有人都听到,她倒是忘记了她曾经给柳薇支的招数,那才是更不堪更下作的事。 “这事本不该和老夫人说,那是污了您的耳朵,”柳薇也是一脸担忧的模样,她看了看杜老夫人,咬唇道:“连玉姐儿都知道了,亏她平日里这般喜欢曲姑娘,没想到却是被有心人利用,眼下还不知道得有多伤心呢!” 柳薇一点也不怕暴露自己找曲婧谈话的这一事实,柳家本就是旗帜鲜明地送她来做杜伯严的续弦,她捍卫自己的权力和地位没什么不对。 理亏的是曲婧,不知羞耻的也是曲婧! “你说连玉姐儿也知道?” 杜老夫人沉下了面色,转头对香菱吩咐道:“差个丫环去看看玉姐儿怎么样了,若是没事就请到我屋里来!” 香菱惴惴地领命而去,今日听到的事情太过骇人了,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四老爷的小厮给曲姑娘送书的事情是她老子娘亲眼瞧见的,这事她们母女都知道,只是没再向外说,因为最后的结果谁都不知道,乱嚼舌根毁了主子声誉的事,最后吃挂落的还是她们自己。 香菱跟在杜老夫人身边这些年,自然更知道什么叫谨言慎行。 杜老夫人沉默着,片刻后又对王氏道:“这事非同小可,老大媳妇,你亲自去请曲姑娘过来,我要好好问个明白!”竟然是直接绕过了梁氏,让王氏出面,这其中自然是不想梁氏对曲婧通风报信,也是要求个事实公正。 听到杜老夫人这么一说,柳二夫人与柳薇对视一眼,心中自是一喜,老夫人要过问这件事情了,看曲婧怎么逃得脱? 任她再舌灿莲花,只要事实摆在跟前,也由不得她狡辩! 若是把曲婧给赶走了,那么事情就要好办许多,柳薇心思微转,或许她与杜伯严不用走到那一步就能将他给收服了过来,不然在成亲之前那样了,吃亏的还不是她。 虽然对象是杜伯严她也是愿意的,可万一事后被他轻看嫌弃了,那才是得不偿失。 这虽然是柳二夫人与她定下的最后一步,但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会行此招数。 “婆母!” 梁氏有些焦急,手中的帕子都被她绞成了结,她怎么样也无法相信曲婧与杜伯严会有什么,这明明是两个完全凑不到一块的人。 论人品曲婧自然是没话说,可论家世她是无论如何也配不上杜伯严的。 “你且安心等着,事实如何相信曲姑娘会给咱们一个说法的。” 杜老夫人看了梁氏一眼,当下也闭上眼不再说话,只手中的佛珠不急不慢地转动着,缓缓平复着心境。 梁氏眼见着王氏离去,亦发不安地坐在椅子上,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一颗心七上八下地,完全失了主心骨。 这段日子她是觉得曲婧过得很开心,原本白皙的脸庞亦发红润,竟然有种幸福小女人的光泽,她原以为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到了汴京城眼界开阔了,生活安稳了,有这样的变化也不奇怪,连她自己都丰润了许多不是? 可若是这一切的变化背后还藏着个杜伯严,她真地不敢想像! 梁氏突然忆起了他们刚回杜府时的场景,曲婧与杜伯严……难道就因为那无意间的一瞥便看对了眼? 可她这个小叔子也不是这么沉不下心气的人,而曲婧亦不是那种怀春小女孩的心态了啊! 梁氏心中焦急不已,一方面不希望这事情真如柳薇所说,不然她丢脸都丢到老家去了,另一方面又有些隐隐的期盼。 曲婧身世飘零,一路投奔到福建来也算是吃尽了苦处,她就这一个表妹,怎么能不希望她好呢? 可梁氏也知道任凭她心里有万般想法,最后还要看曲婧怎么说,杜老夫人怎么决定,眼下急也是急不来的。 王氏带着春柳去寻曲婧,没想到半路上便遇到了人,见着曲婧肩上背着的灰布包袱,连身上的衣裙都换成了初入杜府时那身朴素干净的靛蓝色衣裙,王氏心下微微诧异,不由开口道:“曲姑娘,你这是要……” 曲婧嫣然一笑,干净的眉眼间有种看淡世情的清透与豁然,让她整个人的气度都变得不一样了,王氏不由眼前一亮,又听她柔声道:“这段日子劳烦大夫人照顾了,知道我表姐正在老夫人屋子里,便是来与她们辞行的!”说着已是对王氏福了福身。 “你要走?” 王氏更是吃惊了,赶忙上前来拉住了曲婧的手,“好好的怎么要走?莫不是……”王氏也知道自己心急了,后面的话忙咽进了肚子里,柳薇这一告状的功夫只怕曲婧还不知道,那眼下她的走是否真地因为此事而退避? 若真是这样……王氏面色一敛,也松开了握着曲婧的手,看向她的目光骤然变得不一样了。 从前的曲婧知礼温柔自然是处处讨喜,杜家也不多她这一个吃闲饭的,既然杜老夫人没有说什么,王氏自然也不会去多嘴,这也是给足了梁氏的面子。 但若曲婧真有了不该有的心思,甚至把主意都打到了杜伯严的身上,这就是她的不应该了。 感觉到王氏的变化曲婧心中也是纳闷,不过微微迟疑之后她便反应了过来,心下便有些不安起来,莫不是还等不到她离开,柳薇就把一切给说了? 想到这个可能,她一时之间脸色煞白,连身体都有些摇摇欲坠的起来。 她原以为她只要走得快,柳薇见她识趣,这样的事情也完全可以掩在被子里谁也不说,没想到对方的手脚竟然这样快。 即使她都要走了,柳薇也见不得她半点好吗? 王氏淡淡地瞥了曲婧一眼,心中自然通透。 看曲婧这模样,只怕也是猜到了八九不离十,想到这里,王氏更是神情淡然,话语疏离,“曲姑娘既然要离开了,咱们也不好强留,不过还是应该跟你表姐,还有老夫人说上一声的。” “是,我本来也是要去的。” 曲婧深吸了一口气,知道她已是躲不开了,这个时候只能面对,只是她还有些担忧,“大夫人,我不知道柳薇和你们说了什么,但这事……请不要扯上玉姐儿,她是无辜的!” 王氏轻哼了一声,“这事自有老夫人定夺,曲姑娘随我来罢!”说罢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若是曲婧真做出了这样的事来,也由不得他人轻看于她。 曲婧无奈地叹了一声,只能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地跟上。 * 王氏回来得这样快,杜老夫人等人自然是有些惊讶,又看得曲婧肩头的包袱,一个个更是吃惊不已。 梁氏当先一步便走了上去,此刻她百感交集,心中有很多话想要问出口,可憋了半晌却只能在心底一叹,只苦涩道:“表妹,你要走?” 到了这个地步,曲婧为什么突然要走,想来大家都已经明白了。 “我对不起表姐!” 曲婧眨了眨眼,两行清泪便滑过脸庞,“让表姐丢脸了,是我的不是!” “你……” 梁氏无奈地摇了摇头,却说不出什么责备的话来,一个巴掌拍不响,若这事真是曲婧的错,难道杜伯严就没有责任吗? 平日里她还觉得这个小叔子有担当,可关键的时候人又在哪里? 难不成所有的过错都要压在曲婧一个人的身上? “老夫人,曲婧是来向您老辞行的,多谢杜家这些日子对我的照顾。” 曲婧抹干了眼泪,伏跪在地,对着杜老夫人磕了头。 一旁的柳薇见状,已是笑着讥讽道:“老夫人,您看看我说的没错吧,她是没脸再呆在杜家,这才想要离开。” 柳二夫人的眉眼也是笑开了,只一手拂着绢帕,不屑道:“我就说嘛,平日里看着还算规矩,怎么私下里这般不知检点,这样的人早早离开也好,可别带累了府中的小姐们!” 曲婧身子微颤,却还是挺直了背脊,缓缓地站了起来。 柳家人如今本就针对于她,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话,她来到这里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了种种,所以此刻她能忍得下来。 “如今人都要走了,你们就不能少说两句?!” 梁氏怒目而视,她见不得柳家人这样欺负曲婧,还以为她们自己有多清高,那打的主意全杜家人都知道,可奈何杜伯严根本不愿意搭理,这才将主意转到了别人的身上! “哟!” 柳二夫人拖了长长的尾音,有些轻蔑地看了一眼梁氏,瘪嘴道:“怎么这事许得人做,还不许人说了?她不要脸,自己还不紧着藏起来,非要到咱们跟前来卖弄,这丢了人怨得了谁?!”顿了顿又道:“也亏得曲家两老如今不在了,真要活着,还不得给自家闺女活活气死?!” 柳二夫人越说越来劲,唾沫横飞,恨不得将曲婧从小到大的过错都细数一遍,踩着他人的痛处,她心中自然是无比快意。 柳薇在一旁看着也得意,她早就想把曲婧狠狠地踩在脚下,谁叫这个女人那么嚣张,如今看她怎么横?! 梁氏气得面色铁青。 曲婧只是低下了头,袖中的双手却是缓缓收紧,今日的屈辱她忍了,不仅是为了杜伯严,也是为了杜延玉。 从今以后她就是个不相干的人,他们父女依旧可以天高云淡,半点不染尘埃,一切的过错她都愿意一力承担。 王氏将一切看在眼里,只默默地坐着不发一言,这事与她干系不大,最后还要看杜老夫人怎么定夺,不过曲婧也真是昏了头,将主意打到了杜伯严的身上,若非如此,凭着杜家的本事,大把的好青年还不是由着她选? 身份地位只要相当就好了,为什么要去奢求那些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王氏有些感叹地摇了摇头,时至今日她也回过味来,敢情从前那些为曲婧相看的姻缘最后没成,都是因为她心里早已经有了攀高枝的念想,这才让自己白忙活了一场。 想到这里,王氏也有些气闷,当初受了梁氏的请托她稍稍用心办事自然是没得说,可曲婧这个当事人却将她给当作猴来耍,这怎么能让人不气?! 原本她当初还对曲婧有几分欣赏怜惜,此刻也已经烟消云散。 “够了!” 杜老夫人轻喝了一声,原本还在得意的柳家人立时便闭了嘴。 柳薇略有些不安地看了一眼杜老夫人,难不成这个时候老夫人还要站在曲婧那边? 不,她不信! “曲姑娘,”杜老夫人眸中神色深沉,唇角紧紧地抿着,倒是让人看不出她是喜是怒,“我老婆子就听你说一句话,柳姑娘说是你勾引了伯严,到底是与不是?” 曲婧紧咬了唇,单薄的身子微微颤抖着,她的面色却是无比坚定,直到唇角尝到了一丝甜腥味,这才抬起了目光看向杜老夫人,“柳姑娘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一切都是我的错,与其他人无关!” “不!这不是真的!” 一道清朗洪亮的男声随即响了起来,众人都是一怔,纷纷回过头去,正见到撩帘而入的杜伯严,在他身后还跟着杜延玉与萧怀素。   ☆、第【67】章 三折 萧怀素知道曲婧被带往杜老夫人那处的消息后震惊不已,赶忙到了二门处去侯着杜伯严,若是老夫人真下了什么决定,怕是他们后悔都晚了。 杜伯严也是匆匆赶来,见到萧怀素时略显得尴尬了几分,却还是尽快问明了缘由,当俩人赶到杜老夫人院外时却又遇到了杜延玉。 杜延玉此刻早已经收敛了情绪,只目光深深地看向杜延严,恭敬地行了一礼,“父亲!”又转向了萧怀素,红唇轻抿,“表妹也在!”心里一点也不意外。 “玉姐儿,你怎么过来了?” 杜伯严心下微滞,面对这样的杜延玉让他一时之间有些羞愧,他急急赶来是为了挽留曲婧,却在这一瞬间看进女儿略带忧伤的黑眸才骤然醒悟过来,一时之间心中百感交集。 “是祖母让我过来的。” 杜延玉淡淡地抿了抿唇角,看着面前俩人担忧的模样,她神色复杂地咬了咬唇,低声道:“好似是因为曲姨的事……” “三表姐,这是怎么回事?” 萧怀素并不知道柳薇告状的事,所以此刻也无法预料曲婧到了杜老夫人跟前会发生些什么事,只直觉里有些担忧罢了。 “姨母她们也在,”杜延玉撇过了头去,闷声道:“今日我是听到曲姨与姨母的对话才知道的……只怕姨母是将这事情告诉给了祖母知晓!” 柳薇的性子杜延玉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就是因为这个女人用尽心思想成为她的继母,她才不愿意亲近她。 “什么?” 萧怀素脸色大变,不说柳薇了,柳二夫人便是个会挑事的性子,若是让她们在杜老夫人跟前胡乱吹嘘一番,这还得了。 杜延玉瞥了一眼萧怀素,又看看杜伯严,“是表妹去找父亲来的?”说着瘪了瘪嘴。 “三表姐,”萧怀素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杜延玉,“我是怕曲姨就这样走了,人海茫茫再也找不到,她又是孤身一人,万一出了事那可怎么办……”她这些说的可都是实话,一个女子在外行走多不容易,若是曲婧真遇到什么万一,只怕谁都不能安心。 杜延玉只是轻哼了一声,目光却是转向了杜延严,她咬了咬唇,轻声问道:“父亲当真……喜欢曲姨?” 杜伯严神情微滞,眸中却缓缓泛起一抹了悟和通明,到了这个时候他才真正明白谁对他来说是最重要的,他蹲在杜延玉跟前,伸手轻轻理了理她颊边的乌发,这个时候他的面上已是褪去了刚才的焦急之色,反而变得从容淡定。 “玉姐儿,”那双黑眸直直地看向杜延玉,眸中蕴着父爱温情,他好似从来没有这般认真地看过自己的女儿,当初那只会绕在他脚边呀呀学语的小丫头已经渐渐长大了啊,杜伯严不禁在心中轻声一叹,“父亲从前对你的关怀太少了,可你要知道我对你的喜爱和疼宠不比其他人少一分一毫,你是你母亲用生命孕育的,你是我们最爱的孩子,在这世上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 杜伯严难得对她说出这番令人感动的话来,杜延玉一下便红了眼眶,哽咽道:“父亲……您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所以啊,”杜伯严微微一笑,刹那间整个人似乎都明亮了起来,暖暖的光华融进了黑眸,闪着熠熠的光彩,“没有什么比玉姐儿还重要,若是玉姐儿不喜欢的,咱们都不要,”顿了顿又道:“只是怕有些对不住你曲姨,若是她真要走,就给她一笔银子,今后她也能寻个地方好好安顿!” “四舅舅……” 萧怀素有些诧异地看向杜伯严,当初她还以为杜伯严是真心地喜欢曲婧,又见着曲婧对杜延玉好,她这才有心相帮,可眼下这样她有些不明白了。 在她眼中亲情和爱情同样重要,她也知道杜伯严这样做是考虑到杜延玉的感受,可是为什么呢,这两者明明是可以共存的,只要再努力一把就好。 杜伯严这样就放弃,萧怀素的心头自然是有些失落。 岂知男人是可以潇洒地放手,可女人呢,焉知这样的心魔不会纠缠住曲婧一生一世? 杜伯严是个好男人,可在爱情与亲情面前他没有努力地去平衡和争取,反而选择了放弃一方,对这样的结果,萧怀素心里顿时有种说不出的复杂滋味。 是不是这个时代的男人都是这样? 若是有一天,她也遇到了这样的男人,她是该恨他的无情,还是体谅他的苦处? “怀素,”杜伯严偏过了头来,有些无奈道:“你这丫头总是人小鬼大,我都不知道该说你什么才好,只是这事你便不要再管了!” “父亲,您这是过河拆桥呢!” 杜延玉抹去面颊上的泪珠,只拉了萧怀素的手道:“表妹她是一心为了咱们父女好,您偏偏还不领情?!” “玉姐儿,你这是……” 这下轮到杜伯严愣住了,他已经打算放弃曲婧了,只因为不想看到女儿那种受伤的眼神,可眼下…… 杜延玉笑了笑,只是笑中有泪,却不是难过伤心的眼泪,而是开怀的欣慰的泪水,“父亲,您在我心里也同样重要,可若是让我在姨母与曲姨之间选择,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曲姨,因为她是父亲喜欢的人,我也想要让父亲过上幸福快乐的日子!” 杜延玉在这一刻终于想通了,连萧怀素都能这般尽心竭力地帮助他们一家子,她却反而要躲在旁观者的立场,一味地去拒绝,一味地去计较她失去了什么。 其实反过来一想,她得到的却是更多。 “玉姐儿,”杜伯严眸中的惊喜一闪而逝,旋即白皙的手掌缓缓落在杜延玉的头顶,轻轻揉了揉她头顶的乌发,感慨道:“看来我这女儿当真是长大了,竟然知道关心为父了!” “父亲,您怎么能这样说玉儿?” 杜延玉咬了咬唇,竟是红着脸撒起娇来,从前她对杜伯严是既敬又畏,可此刻俩人间的关系在无形中拉近了许多,连话语都亲昵了起来。 萧怀素目瞪口呆地站在一旁,足足好一会儿才将眼前的情景给消化了进去,这俩人竟然在这个时候论起了父女情? 说不定眼下曲婧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等着他们去救援呢! 想到这里,萧怀素一把上前拉住了杜延玉,“三表姐,曲姨还在外祖母那呢!” “对,”萧怀素这一提醒,杜延玉也收了面色,慎重道:“父亲,只怕姨母她们要为难曲姨,咱们快过去吧!” “好!” 杜伯严点了点头,还是有些迟疑道:“玉姐儿,你真地能够接受她?” 杜延玉笑着吐了吐舌,这个时候才恢复了她平日里的活泼劲,“若是您不想娶姨母,就一定要留住曲姨,我还等着你们给我生个小弟弟呢,以后我嫁了人娘家还能有弟弟为我撑腰不是?!” “你这小丫头!” 杜伯严笑着摇了摇头,又有些歉然地看向萧怀素,“怀素,这次是四舅舅欠你一个情!” 萧怀素摆了摆手,道:“四舅舅快别这么说,咱们先进去看看吧,万一晚了只怕……” “好,这就去!” 杜伯严点了点头,他心里唯一担忧的就是杜延玉的反应,如今女儿既然也支持他寻找幸福,那么他还怕什么呢? 所以在杜伯严踏入杜老夫人屋里时,听到曲婧那一番话,当下便予以了否认。 曲婧原本已经心灰意冷,可骤然听到杜伯严的声音她心中也有些惊喜莫明,猛然抬头望了过去,可见到他身后走出的的杜延玉时却是微微一滞,一丝苦涩浮上了心头,只能带着歉意地看着杜延玉,希望他们父女没有因为自己而生了嫌隙。 “姐夫!” 柳薇却是眼前一亮,几步便凑到了杜伯严跟前,后者却不着痕迹地退后了一步,避开了她的热情。 柳二夫人心思一转,也跟着笑道:“妹夫来得正好,咱们正要为曲姑娘送行呢,你来得倒是巧!”说着还对柳薇使了个眼色,这个丫头一见杜伯严就昏了头,俨然忘记了她们的目的,若是曲婧与杜伯严真有情愫,他又岂会眼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 柳薇此刻哪里管得了柳二夫人心中所想,一门心思向着杜伯严,她只知道这事情已经捅到了杜老夫人跟前,老夫人又怎么会容忍这般不要脸的女人嫁到杜家来? 想想都不可能。 “老四!” 杜老夫人皱着眉头,她的眼神何等犀利,杜伯严一进屋她便瞧见了曲婧与他的眼神交流,即使只是那么对视的一瞬,也让人觉出了不寻常,她手中的佛珠不由收紧了,又瞧见了萧怀素,便低斥了一声,“你这丫头怎么也来了?” “外祖母,我陪着三表姐一道来的。” 萧怀素说着还回头对杜延玉使了个眼色,杜延玉赶忙上前道:“祖母,是玉儿拉表妹一道来的,我有些怕……”说着还有些胆怯地看了杜老夫人一眼,又扫向了曲婧,“我有些怕曲姨就这样走了,再也看不到她!” “玉姐儿!” 曲婧眸中闪动着泪花,唇瓣紧咬,她不知道这么短的时间怎么杜延玉就改变了态度,难道是因为杜伯严? 杜老夫人沉下了脸色来。 柳薇却是神色微变,只踏前一步道:“玉姐儿,你不是讨厌她,再也不想见到她吗?你可知道她是如何……” “够了!” 杜伯严挥了挥手,目光淡漠地看向柳薇,就像在看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柳姑娘,眼下说的是咱们杜家的家事,还请不相干的人先退出去!” “我?不相干?” 柳薇震惊地看向杜伯严,眸中的神彩缓缓碎裂,她双手攀在衣襟上,咬唇问道:“姐夫,我是薇儿啊,我是你将来的妻子啊……” “柳姑娘多想了,”杜伯严瞥了一眼柳薇,沉声道:“杜某从来未想过再娶柳家女,有玉姐儿维系着咱们两家人的关系即可,无须再多此一举!” “你……” 柳薇面色大变,像是有些不可置信一般,连脚步都向后跌退了两步,一手撑在方几之上,这才勉强维持住身形,她不敢相信她一直坚持的希冀的梦想就这般破碎了? 从她十三岁起,嫡母就告诉她,今后她会嫁到杜家去成为她姐夫的续弦,那个优秀的男人一直是她心中的一个梦,她努力地想要做到更好,直到可以与他匹配! 可眼下杜伯严说了什么? 他说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娶她! “杜伯严,你不要欺人太甚!” 柳二夫人也涨红了脸色,她一边扶着柳薇,一边转头叫骂起来,“若是你们杜家对我们柳家无意,为什么要我们住在这里?你这是给了薇儿希望,又生生地给夺走了,你们杜家是权大势大,可也不能这么欺负人?!”说着已是一脸委屈地转向了杜老夫人,“老夫人,如今您要给做个主,难不成咱们好好的大闺女做你媳妇不好,偏生要这种不知廉耻的女人?!”说罢目光狠狠地瞪向了曲婧。 曲婧咬紧了唇,一脸差愤。 梁氏心中也有气,可再看到杜伯严时她却缓缓安定了下来,或许事情还能有转机。 “够了!” 杜伯严喝了一声,目光渐冷,直接便对柳二夫人下了逐客令,“这是在杜家,还请你们出去,若是不然,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你……” 面对着气势逼人的杜伯严,柳二夫人脸皮微抽,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怎么做她都丢面子。 柳薇含泪带怨地看了杜伯严一眼,拉了柳二夫人的手,咬唇道:“二嫂,咱们先出去!”说着已是快步奔了出去。 王氏也站了起来,摇头道:“这下好了,柳家这门亲戚只怕是做不成了。”说着有些无奈地看向杜伯严,“四弟,你啊你……” 到了这一刻,若是让她相信杜伯严对曲婧没有私情,那这些年她都是白活了。 “大嫂!” 杜伯严对着王氏微微颔首,这才一撩衣袍跪在了杜老夫人跟前,仰头道:“母亲,儿子心仪曲姑娘多时,还请母亲同意让儿子娶她!” 杜伯严的声音很清亮,甚至还隐隐带着一股高亢的节奏,众人都回味在他的音色中,却有些忽视了他这句话的实质内容。 待杜老夫人回过神来,脸色已是变得很难看,“你……”她伸出手指颤抖地指向杜伯严,“你这小子,你是要气死我不成?!” “祖母!” 杜延玉也跟着跪在了杜老夫人跟前,有些忐忑地攥紧了杜伯严的衣袖,可她的目光却依然坚定,“父亲一片诚心,还请祖母成全!”说着已是磕下了头去。 “玉姐儿!” 曲婧看在眼里,心中早已是一片柔软,双腿一滑便跪在了杜延玉身旁,只轻轻搂着她的肩膀,泪眼婆娑地看向杜伯严,咬唇道:“你这是何苦?” “你们……你们当成是要气死我不成?!” 杜老夫人重重一掌拍在身旁的方几上,心绪起伏不定,眸中却是怒意翻滚。 本来柳薇来说出这一通事她就是半信半疑,若是曲婧坦白了大不了就是撵了她出去,没想到事情如今演变成了这般模样,杜伯严父女俩人竟然都纷纷为她求情,这个女人就当真那么好? 杜老夫人沉着脸色看向曲婧,柔弱的肩膀,单薄的身形,那不算漂亮的脸蛋上挂着两行清泪,确实有些楚楚动人,可这些对男人有用,怎么可能打动她? “曲婧,”杜老夫人面色凝重地开口,“我杜家自认待你不薄,可你呢,你是怎么回报咱们杜家的?” “老夫人,”曲婧身子一颤,有些不敢面对杜老夫人凌厉的眼神,只伏下了身去,“一切都是曲婧的错,老夫人请别怪他们!” “母亲,”杜伯严挺起了胸膛,目光灼灼,“我与曲姑娘并无苟且之事,一直恪守本分,只是相处久了心生爱慕,这是人之常情,何错之有?” “再说母亲一直想我再娶,开枝散叶,传承子嗣,如今儿子有这个打算了,却不明白您老又为什么这般震怒?” “哼!” 杜老夫人冷冷一哼,手中的佛珠都拨不下去了,“曲婧的身份我都不说了,可她住在咱们家里竟然和你暗通款曲……这是好人家的姑娘该做的事吗?这样立身不正的人如何能让她做你的妻子?” 杜老夫人并不迂腐,但她也有自己的底线,聘为妻,奔为妾,即使曲婧没有走到那一步,可这些私下里的手段也让人不耻。 女人有私心有野心没错,可她不容许的是曲婧就在她眼皮子底下耍这些手段,当她这个老太婆是死的吗? 杜老夫人一通犀利的话语更是让曲婧满面通红无地自容,她的心思她最明白,若不是有意为之只怕今日她是不可能和杜伯严走到一处的,可她追求自己的幸福又有什么错? 她也只是个平凡的女人,渴望能有个避风的港湾,能有个爱她的男人,以这些为前提,她是全心全意地在付出着,她的真心不比任何一个人差。 杜老夫人火气上涌,萧怀素根本都不敢上前来劝,只是在一旁焦急地看着。 若说曲婧没有私心她也不相信,可这份私心每个人都会有,若是她处在曲婧的位置上,或许做得只会更多。 幸福从来都是自己争取的,不可能天上掉馅饼! 梁氏也觉得羞愧,曲婧是她带回来的,虽然她希望这个表妹能嫁得好过得好,施展些女人的小手段无可厚非,但是被杜老夫人这样揭露出来任谁面上都无光不是? “母亲,您究竟要如何才肯答应儿子?” 杜伯严也急了,他知道杜老夫人的威严不容侵犯,可今天才知道她竟然是这么拗,他们父女都跪到跟前来了,老夫人竟然半点不心软。 杜老夫人眯眼看向曲婧,半晌,才沉声道:“曲姑娘,你是否打定了主意一定要跟着伯严,这辈子非他不嫁了?” “我……” 曲婧抬眼看向杜老夫人,在老夫人如炬的目光下她总觉得心里很慌,好似未来不是光明和希望,而是无尽的沉沦,她心下一颤,却还是咬牙说出了最深的渴望,“还请老夫人万全!” 杜老夫人抿紧了唇角,审视的目光将曲婧从上看到下,直到看得对方的背脊都冒出了冷汗,她这才缓声道:“曲姑娘,我说你立身不正你并没有否认,但我老婆子也不是那么不通情理之辈,我眼下就给你一个机会!” “老夫人请说!” 不仅是曲婧,连杜伯严父女都是心中一喜,目光灼灼地看向杜老夫人。 萧怀素却没有他们这般乐观,双手都紧张地绞在了身前,依她对杜老夫人的了解,老夫人可不是这么容易妥协的人,不给曲婧出些难题考验一番,那就不是杜老夫人! “若是想要让我相信你不求财不求名,是真地一心为伯严父女好……”杜老夫人淡淡地说道,可每一个字都像响在曲婧的心间,此刻的她充满了期望,好似梦想就要达成一般,连唇角都不自觉地挂起了欣喜的笑容,而老夫人接下来所说的话,却让她瞬间从天堂跌入了地狱,“那么你就做伯严的通房丫环吧!” “通房……丫环?” 不仅是曲婧怔住了,在场中人的面色都变了。 萧怀素心下一沉,暗道杜老夫人那一关果然不好过,曲婧明明是奔着正妻的位置去的,现在老夫人一句话就要人家做通房丫环,这还是要让对方拿出诚意来,诚意不够,接下来一切都免谈! 虽然心理上有些承受不住,但这到底是一个转圜,就是不知道曲婧会怎么选? 到了这个时候,已经不是她能插足的地步,不然更会引起杜老夫人的震怒,萧怀素明白这一点,所以只是保持了沉默,半点不开口。 老夫人可没有忽略她的存在,若是一个不好,或许就直接将她给撵了出去,惩罚什么的只怕也会接踵而至。 而王氏原本还保持着看戏的心情,端起茶蛊抿了一口,此刻听到杜老夫人说出的话来,手上一个不稳,茶水都洒在了衣袖上,她也顾不得擦拭,只惊疑不定地看向杜老夫人,不明白老夫人是什么意思。 “母亲!” 看着曲婧骤然间煞白的脸色,杜伯严急急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杜老夫人一挥手止住了,她平静的目光扫视了一圈,将众人惊疑的表情收入眼底,这才沉声道:“我知道你们心里有疑惑,咱们杜家从来都是家风持正,无一人纳妾,可我眼下说的只是通房丫环,不是吗?”说着目光转向了曲婧,甚至唇角还带着一分笑意,只是那笑怎么看都让曲婧冷到了骨子里,“若是曲姑娘真的大义,不为名不为利,委屈做了伯严的通房丫环又怎么了?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若是不经过一番考验,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这个资格做伯严的妻子?”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那……老夫人想要考验多久?” 曲婧咬着唇颤声道,回眸的目光却是对杜伯严轻轻摇了摇头,到了这个地步只怕杜老夫人也是吃软不吃硬的,若是杜伯严一再逼迫,她真怕他们母子决裂,到时候杜家还岂能容得下她?! 曲婧一向是聪明人,她懂得隐忍,也懂得退让,她只想得到心中所想,并没有害人之心,若是杜老夫人想要考验她,她就堂堂正正地做给杜家人看。 没有付出,哪有回报? 今日为了杜伯严,她可以赌上一赌! 杜老夫人扫了杜伯严一眼,暗道这个儿子当真沉不住气,看眼下这模样只怕对曲婧的感情已是不浅,若是她真地就这样拆散两人,说不定真的会母子离心! 再说她本也是想杜伯严成亲生子的,可曲婧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冒出来,她心里难免有着疙瘩,她可以不介意曲婧的出身,但却不容许有人在她眼皮子底下耍手段。 想到这里,杜老夫人轻哼一声,“既然是考验,自然是没有时限,什么时候我觉得你能胜任这正妻的位置,什么时候自会让你坐上来的!”顿了顿,唇角一掀,“怎么样,你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啊?” 若是曲婧知难而退,找个正经的人家嫁了,杜老夫人还会说她一声明智,但若是她应下了,也只能说明两点,一时她对杜伯严的感情很深,一是她城府心智都不弱,这样的人懂得什么时候隐忍,什么时候爆发,将来也定会是个贤内助的。 “婆母,您这样……” 梁夫人在一旁看了许久,此刻也忍不住要为曲婧说句话,虽然她表妹家道中落,但到底是清清白白的女子,就这样做了通房丫环,她们脸上岂能有光? 杜老夫人瞥了梁氏一眼,冷声道:“我没有同你说话,你且一边听着就是。”她还没有怪罪这个二媳妇呢,若是梁氏不将曲婧带到杜家来,如今怎么会多了这事,回头她还要慢慢清算,看有哪些人与这事沾了边的,个个都逃不脱! 梁氏心头一颤,却又慑于杜老夫人的威严,这才嚅嚅地闭了嘴。 王氏站在一旁心情也有些复杂,毕竟多了曲婧这样的一个心思深沉的妯娌她也是不愿意见到的,到时候二房与四房联成一线,大房夹在中间,虽然谈不上有多为难,但到底事事都要更谨慎了。 她也希望曲婧就此退去,做什么通房丫环,这是自己不要脸面了! 曲婧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对他使劲摇头的杜伯严,看着一脸紧张的杜延玉,她的唇角终于荡漾开了一抹释然的笑容,她已经孤寂飘零了这么久,她也渴望温暖,渴望亲情,若是杜家会是她最终落脚的根,那么她愿意赌上一赌! 转过头来,曲婧对着杜老夫人深深伏拜了下去,“请老夫人做主,曲婧愿意成为四老爷的通房丫环!” 话音一落,整个屋里都安静了下来。 梁氏的表情从错愕到不可置信,眸中有痛心也有惋惜,最终只是绞紧了手中的绢帕,叹息地摇了摇头。 王氏也很无奈,整个人都耸在了椅子上,曲婧这般能屈能伸,只怕将来做了妯娌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杜伯严怜惜地看向曲婧,面色间多了几许挣扎无奈,只无声道:你这又是何苦? 他真希望曲婧能够拒绝,通房丫环的身份,又有几个好人家的女子能够承受?杜老夫人的要求实在是太过分了,杜伯严心里自然是有不快,不过老夫人的威仪他还不敢挑衅,只能将这口憋屈劲给闷在了心头。 杜延玉都有些回不过神来,这件事情的转折变化太快,她都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只是呆呆地愣在那里,目光也些无神地转向了萧怀素。 萧怀素对杜延玉轻轻摇了摇头,心里也是长叹一声,眼下这事情只怕已经成了定局,虽然一波三折,也不是她最后预想的结果,但好歹曲婧算是留下了,不过接下来的这场仗却是个长期性的硬仗,她自问再也帮不了什么忙,还要看曲婧自己的努力。 “好!” 杜老夫人抚了抚手掌,神情似笑非笑,眸中还有一丝淡淡闪过的奇异光芒,从萧怀素的角度看去,似乎老夫人对这曲婧还有了几分欣赏。 萧怀素心头错愕,面上更不会表现出来,杜老夫人的心思太深沉了,连她都有些琢磨不透。 曲婧最终没有离开,甚至还连带着包袱细软一起搬进了杜伯严的院子,开始了她通房丫环的日子,虽然名义上是丫环,可谁敢真将她当作丫环使唤呢?在这院子里除了杜伯严之外,便是她说一不二,俨然将这里管治了起来。 柳薇得知这个消息,自然是恨得咬牙,不过她还没有走到最后一步,曲婧也仅仅是个通房丫环,或许她再搏上一搏,一切都还有转机。   ☆、第【68】章 自辱 曲婧这事过去几天了,杜府的下人虽然也有私下议论的,但到底没敢摆到明面上来说,杜家传承了好几代人都不纳妾,这通房丫环虽然没有明文规定,可杜家几个主子也就杜伯严才有。 杜伯温甚至还打趣了杜伯严几句,“这可是飞来的艳福,四弟得好好珍惜!” “大哥就别取笑我了,眼下我也正头痛。” 杜伯严唯有一脸苦笑,若是能娶曲婧做正妻,他哪里要什么通房丫环,如今他已经觉得委屈了曲婧,正待好好弥补她一番,只希望杜老夫人能早一天想通,他们俩人也能苦尽甘来。 因为曲婧的关系,杜伯严见到杜伯宏难免还有些尴尬,兄弟之间的关系好像也无形中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杜伯宏只是在一旁静静听着,唇角紧抿,自己的表姨子做了弟弟的通房丫环,恐怕情绪最复杂的就是他了。 梁氏回来没少向他哭诉抱怨,可这是杜老夫人的决定,哪是他能随意改变的? 更何况曲婧如今已经应下了,他更没借口去出这个头,连杜伯严这个当事人都被杜老夫人给压下了,他还能说些什么? “这事……好像连父亲也没有说什么。” 杜伯温看了一眼杜伯宏,食指轻翘在桌面上,“想来对母亲的决定,父亲还是无条件支持的。” “他们俩老自然是同一个鼻孔出气。” 杜伯严很是泄气,有谁知道在朝堂上叱咤风云的首辅阁老对自己的夫人却是言听既从,连重话都舍不得说上一句,所以说杜家最有权威的还是杜老夫人。 “好了,你就别再抱怨了,”杜伯温低笑一声,又瞟了一眼杜伯宏那厢,轻声道:“恐怕眼下最憋屈的就是二弟了,你的都是小事,且先忍着吧,来日方长!” “也只有这样了!” 杜伯严叹声连连,却是怎么也笑不起来。 杜伯温一掌拍在杜伯严肩头,“好歹玉姐儿也喜欢曲姑娘,要让母亲接受她也是早晚的事,急不来的!” 杜伯宏这时才跟着点头,“四弟也多些耐心吧!”显然他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不管心里有多憋屈。 兄弟几个在一处,一般也就只有杜伯温与杜伯严说话,杜伯宏一直是听众,偶尔插上那么一两句,气氛就在这样不温不火中持续着。 而另一边,萧怀素忐忑等待了几日,终于得到杜老夫人的传唤,连杜延玉也没落下,两个丫头老老实实地站在老夫人跟前,对视了一眼,心中同样是没底。 “你们两个……” 杜老夫人的眼神犀利地犹如电光,萧怀素与杜延玉立马一颤,情不自禁地低下了头,不敢与老夫人对视。 “曲婧就有那么好?你们都喜欢她,舍不得她?” 杜老夫人抿紧了唇,手中的佛珠却在缓缓拨弄着,那日萧怀素与杜延玉也在,两个丫头担忧紧张的神情她可都是看在眼里,曲婧也是好手段,住在杜家时日不长,却已是收拢了众多人心。 萧怀素咬了咬唇,抬头道:“外祖母,曲姨对人好,所以咱们才对她好,我觉得这是相互的。” “是啊,”杜延玉也跟着接口道:“曲姨对我最好了,祖母,她真是个好人!” 杜老夫人轻哼了一声,不以为意地端了茶蛊润了润口,这才不急不慢地道:“你们年纪这般小,哪能分辨出好坏,有些人啊,指不定就是打着对你好的主意接近你们,谁知道心里又有什么其他盘算,这人心可是最捉摸不定的!”说着还有些感慨地抬头望了望天。 杜老夫人没有立刻与她们清算旧帐,萧怀素心下微微松了口气,只道:“外祖母,虽然人心难测,可谁是真心对咱们好,谁是假意逢迎,若是细心还是能够分辨得出的。” “喔,是吗?” 杜老夫人挑起了唇角,随即摆手道:“眼下说这些还太早,就如我说的,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咱们且看着吧!” 杜延玉有些懦懦地看了眼杜老夫人,迟疑道:“祖母,真要让曲姨当父亲的通房丫环吗?” “这不是早说定的,她眼下都已经搬过去了,难道还有假?” 杜老夫人好笑地看向杜延玉,“当初你不是什么都没有说,怎么,眼下是反悔了?” “不,”杜延玉连连摆手,又有些不好意思绞紧了衣摆,红着脸道:“我是怕……是怕我有了弟弟,那若是庶子身份得有多尴尬啊!” 杜延玉这话音一落,不禁是杜老夫人,就连萧怀素都诧异得看了她一眼,心中暗暗点头,不愧是古代的孩子,确实早熟知事。 “这个不用你操心!” 杜老夫人轻咳了一声,随即便硬生生地转移了话题,“怎么如今刺绣还在学吗?有没有进展拿来我看看!” “祖母!” 杜延玉更不好意思了,杜老夫人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刺绣她是在学,可她最丢脸最拿不出手的就是刺绣的活计,这下憋得一脸涨红。 萧怀素抚了抚胸口,正在暗自庆幸轻松过关,杜老夫人又抬头瞥了她一眼,暗含警告,“你这丫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事,大人们的事情你也敢掺和,如今胆子是亦发大了!” “外祖母,”萧怀素心中一颤,只能瘪嘴死不承认,“怀素可什么也没做过,平日里就与三表姐到曲姨那里学学刺绣,再说我一个小孩子哪能左右大人们的感情走向,外祖母您真是高看我了!” “高没高看我自己清楚,”杜老夫人轻哼了一声,一手拧过了萧怀素的耳朵,“别以为你外祖母年势一高就老眼昏花,我眼睛不好使了,可心里却是更明白,你这丫头私下里做了什么哪能瞒得过我?!” “哎哟,外祖母快手下留情!” 杜老夫人这一拧并没有多大的力道,萧怀素当即假戏真做卖力求饶起来,“三表姐,快帮我给外祖母求个情,让她老人家饶了我吧!”浅显的话语却是饱含深意,一语双关。 “祖母!” 杜延玉也轻呼了起来,摇着杜老夫人的衣袖,“您就饶了表妹吧!” “你们这两个丫头,眼下感情当真是好了不少!” 杜老夫人这才放开了萧怀素,又有些感慨道:“路还长着,走一路,看一路,学一路吧!” 萧怀素与杜延玉纷纷敛了面容,当下对视一眼,都轻轻地应了声“是”。 若是杜老夫人当真追究起来,萧怀素知道自己也是逃不脱的,眼下这般半真半假地胡弄过去,你知我也知,其他的人也就不用知道了。 其实萧怀素也明白,这事的关节还在杜伯严与曲婧身上,杜老夫人只是有些不甘心罢了,这才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实际上也没对这两人造成什么伤害。 只是曲婧想要由通房丫环上升到正房嫡妻的名头,这段路倒是有得走了。 萧怀素虽然有些替曲婧惋惜,但路已经走到这份上了,只能接着再往下走去,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 眼看着已经入了腊月,柳二夫人才是真正急了起来,柳老夫人还等着她年前送好消息回去,只如今这个局面却让她左右为难举步为艰。 柳薇瞥了一眼在房中来回踱步的柳二夫人,眉头轻蹙,有些烦躁地摆了摆手,“二嫂,你快别走了,再走我头都要晕了。” “你晕?你还有脸晕?!” 柳二夫人哼了一声,这才脸色沉沉地看向柳薇,“你一个黄花大闺女,模样也是不错,怎么就是迷不住杜伯严,反倒让曲婧捷足先登?”说着气闷地坐在了桌旁,两手一摊,“眼下好了,原本这关系还没挑明,咱们还能计划着来,如今曲婧却是已经登堂入室,我看你连接近人都难了!” 柳薇也觉得委屈,拿了帕子抹泪,“我有什么办法,哪里知道告到杜老夫人那里都撵不走她,眼下竟然还心甘情愿地做了通房,也就她有那厚脸皮,搁在哪个闺阁小姐身上都做不出来!” 柳薇说得也是实话,哪家的小姐舍得下面子给人做通房丫环,妾室都还好些,通房可是没有名分的,换在她身上她可做不出来。 “曲婧才是好手段!” 柳二夫人眼神一暗,咬牙道:“俗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她敢走出这一步,就没有回头路了!” “那可不是?!” 柳薇咬了咬唇,轻泣道:“如今她与姐夫朝夕相处,这感情自然是一日千里,我怎么还插得进去?” “插不进也要插!” 柳二夫人猛地攥紧了柳薇的手腕,将她拉前一分,低声道:“你可忘记了咱们来这里的目的,更何况曲婧还没成为正妻呢,你还有得拼!” “拼?怎么拼?” 柳薇惊讶地看向柳二夫人,她该做的都做全了,到了这个时候她还如何去拼? “照咱们之前所说的做!” 柳二夫人眸色深深,藏着一抹不为人知的算计。 原本还以为能就这样撵了曲婧出去,再逼杜伯严就范就要容易得多,可情势突变,他们也就只有走这最后一步,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还怕他杜家赖帐不成?! “这……” 柳薇有些犹豫,杜伯严若是尝过了曲婧的味道,还会对她感兴趣吗? 当初有那样的打算就是看在杜伯严这么多年不近女色的份上,她这样做成功的可能性才大,可如今他身边都已经有了通房,阴阳相合,再想诱惑他只怕是难了。 柳薇最担心的是,若是她付出了所有,可却什么也没得到,最后吃亏丢名声的人可是她,到时候她还要不要再嫁人了,若是一辈子呆在柳家成了老姑娘那才是真的惨! “你是不是担心曲婧?” 见柳薇有些犹豫的模样,柳二夫人立马说道:“我会给你制造机会的,到时候将曲婧引了出来,若是杜伯严意乱情迷之下将你当作了她,那倒是能成其好事!”说着眸光一转,已是有几分得意地笑了起来。 柳薇心头颤动,“二嫂,当真要这么做?” 柳二夫人淡淡地瞥了柳薇一眼,心中冷笑,“这次出门婆母也交待了我,若是你还不能拿下杜伯严,那么回去后便要将你许给何员外做他的第七任妻子,何员外家财万贯,你过去定是不愁吃不愁穿的,若是你愿意,嫂子也就不替你操这个心了!” “何员外?” 柳薇一惊,脸色瞬间煞白,连连摆手道:“不,我不嫁他,死也不嫁他!” 何员外如今已有五十高龄,在同龄人中却是难得的老当力壮,他的前几任妻子听说都是被他生生给折腾死的,这个人在床帷之上纵欲无度,家里更是侍妾如云,她才不要嫁给那么一个利欲熏心的老头子! “既然不想嫁给何员外,你就要好好努力了!” 柳二夫人拍了拍柳薇的肩膀,满意地笑了,能够搭上杜家,谁愿意与一个土财主做亲戚,可是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柳薇起不了作用,也就只能用她换上一笔钱财了。 柳薇神色变幻,终是重重地点了头,面上显出一抹坚决之色,“我都听二嫂的!”杜伯严是她唯一的出路,她必须要成功,不然等待着她的命运必定凄惨,一定要搏上一搏。 * 临近年关,气候日渐寒冷,朝中各处都接连地放起了长假,杜伯严倒是有大半的时间呆在家里,与曲婧吟诗作画,琴瑟和鸣,若不是曲婧有着通房丫环的身份,外人看来俨然是一对恩爱夫妻。 杜伯严勾勒出最后一笔,这才放下了笔管,笑着对不远处静坐的曲婧招了招手,“过来看看!” “那么快就画好了?” 曲婧笑着起身,清静的眉眼中有着温柔之色,款款走向站在案台之后的杜伯严。 这段日子的相处中,他们逐渐了解彼此的生活习惯,慢慢地融入其中,就像真地在构建一个幸福的家庭,若是可以忽视其他外在的影响,她真愿意就这样过一辈子。 “我这画功也就那样了,咱们几兄弟里都垫底,只怕还比不上怀素!” 任曲婧在那里欣赏画作,杜伯严自然地拉起了她的手,十指相扣,女人的柔软与男人的刚强是那般的不同却又紧密契合,他越发感觉到心的安定与从容,这种感觉已经好多年都没有过了。 “我看画得挺好,”曲婧唇角微翘,“这一笔一划活灵活现的,就像我都从画里活过来了一般。”说着轻手抚了抚画卷,眸中蕴着如水光华。 这是她爱的男人亲手所作,用心所画,在她眼里自然是最好的,谁都比不上。 “你就会说话讨我欢心!” 杜伯严笑了笑,趁势揽过曲婧的肩头,俩人相依相偎,一种无言的温情在彼此心间流淌,有时候爱与欲并不一定非要相交,淡然若水,却有心灵的交融,这已是胜过人间万千。 杜伯严对曲婧许下过承诺,若是一天不娶她为妻,一天不会碰她,即使俩人的关系在别人看来已经如胶似漆,但实际上却根本没有走到那一步。 这是杜伯严对曲婧的尊重与爱护。 这一点曲婧自然也是明白的,有人能这样对她,她着实感动,也亦发肯定了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杜延玉正巧来杜伯严的院子,躲在门后看见了这一幕,不由轻笑着捂唇退了出去。 她有好多年没见到父亲有那样的笑容,像是从心里弥漫了上来,眼角眉梢都是止不住的幸福笑意,让她觉得曲姨留下来是对的。 若是没有曲婧,只怕也没有这般真心微笑的杜伯严。 事后杜延玉还与萧怀素说起这事,故作老成地摇着脑袋,“问世间情为何物?也不知道当年父亲与母亲是否也是这般,可惜我没有机会看到……”说着已是一脸向往的模样。 萧怀素止不住曲指在她额头上一弹,笑道:“三表姐,你才多大点,尽想这些有的没的,这些大姑娘的事,你过几年再想也不迟!” “我就是想想嘛!” 杜延玉捂着额头对着萧怀素扮了个鬼脸,随即又神秘地凑了过来,压低了嗓音道:“你可知道大姐的亲事定下了?” “喔,是哪家?” 萧怀素也知道梁氏在李家与杨家之间犹豫不决,显然还想等着更好的,没想到转眼已经有了结果。 “是李家!” 杜延玉笑着拍手,“大伯母不是也说了,李家虽然门第不显,但李公子与大姐还算是般配,再说大姐嫁过去那就是长媳,指不定很快就要从婆婆手里接过中馈做这当家主母!” “那倒是。” 萧怀素点了点头,当初为杜延萍相中了两户人家,一户是户部侍郎李家长公子,一户是杨阁老的嫡次孙,要说官位显赫当然是后者,但嫡次孙毕竟不会继承家业到底名头上要弱了些,而户部侍郎虽然官职上低了些,但杜延萍嫁过去就是长媳,怎么样都要好上一些。 只怕梁氏也是没有了其他盼头,又有杜老夫人与王氏在一旁建议说和,这才选了李家。 “接下来大姐就有得忙了,除了缝制嫁衣,准备嫁妆,还有好多东西要学呢!” 杜延玉掰着手指数的头头是道,萧怀素都在一旁笑了起来,“三表姐,这还不是你出嫁呢,你就那么清楚了?” 杜延玉嗔了萧怀素一眼,红着脸道:“大姐与二姐说话的时候我就在她们身边嘛,难免听了去,不然哪里会知道?!”说着还哼了一声,撇过头不理萧怀素。 两姐妹笑闹了一阵,倒是说起了柳家人。 “眼下也快到年下,姨母她们只怕要过了年才走。” 杜延玉支着下颌,面色有些无奈,柳薇没少到她跟前来抱怨,甚至还支使着她向杜伯严说曲婧的坏话,她自然没肯,关系也就逐渐恶化了。 “那也没办法,”萧怀素两手一摊,“总不能这样就赶人,好歹也是亲戚,就算看在你母亲的面上,四舅舅想必也会容忍她们。” 杜延玉叹了一声,轻轻伏在桌上,面上少见得呈现出一抹倦容,与她的年龄极不相符,“这段日子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只希望所有不好的赶快过去,新的一年有个好的开始!” 萧怀素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杜延玉,只与她一同趴在桌上,轻声道:“新年一定会有新气象的!” “嗯!” 杜延玉应了一声,俩人贴得更近了。 * 年节逼近,柳二夫人的计划却在暗中实施着,只待那个机会临近,一击即中。 眼见着柳家人偃旗息鼓,似乎再不想争什么,杜家人这才放下紧张的心情,杜老夫人还有些愧疚,命王氏准备了一份厚礼送往柳家,至于在这的柳二夫人与柳薇,他们自然也会善待。 这一天来得无声无息,而杜家所有人都被蒙在鼓里。 是夜,月华如水,万籁俱寂。 杜伯严的院子早已经歇了灯火,这一夜也巧了,因为杜延萍在缝制嫁衣,特意请了曲婧过来帮忙,弄得太晚她也就没有回外院,暂且在这里歇上一晚。 柳二夫人自然没有与杜延萍串通,只是一环扣一环,她只用打点些无关痛痒的小人物,一步一步逼近她的计划,而那些人就算被她利用了也全无所觉,这也是柳二夫人的高明之处。 杜伯严回到自己的住处,今日与几个同僚论学他稍稍回晚了些,平日里曲婧都会给他留灯守候,今日回了房中却是一片漆黑,他微微怔愣之后不禁笑着摇了摇头,“婧儿定是挨不住先去睡了……” 杜伯严自去净房洗漱了一番,借着月光走到了床榻前,也没想着再去点灯,脱衣上榻,可刚一掀开被子他就觉得没对,一阵香风扑面而来,一条柔软的手臂拉着他便往下倒去。 “婧儿?” 杜伯严惊了一下,可人却是没站稳,径直扑在了那人身上,馨香的身体犹如软缎一般贴合而上,原本他还在为这样的惊喜而错愕,可下一刻身体便是骤然一僵,闪电般地退了开去,面色一变,喝斥道:“是谁?” 杜伯严用惯了小厮,身边没有大丫环,院里的小丫环也多做扫洒浆洗的活计,自从曲婧管着他的院子后,便是由她贴身侍候着自己,所以能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房中的女子,自然不应该是别人。 丝被裹在身上,如瀑的青丝披洒了下来,那一张柔美娇俏的脸蛋在月光下显现了出来,带着几分羞怯与爱慕地望向了杜伯严,红唇轻启,“姐夫,是我……” “柳薇?!” 杜伯严眉头一竖,赶忙转过身去,沉声道:“你知道不知道你在做什么,速速离去,我就当今日的事情没有发生过!” “姐夫,”柳薇轻咬唇瓣,嗓音柔婉,似怨似哀地道:“你明知道我的心在你身上,可是你为什么要喜欢曲婧,她有什么好?我才是最像姐姐的,姐姐不在了,也该是我来照顾你啊……” “你别说了!” 杜伯严出声打断了柳薇,却觉得呼吸有些不稳,心头好像缓缓有股火苗蹿了起来,烧得他有些心慌。 “姐夫,若是嫁不了你,回到柳家我便会被嫁给那个何员外,”柳薇掀了被子趿鞋下榻,一身嫩绿色绣鸳鸯的肚兜穿在身上,两根细带挂在白皙精致的锁骨上,她身段窈窕,走路之间胸脯高低起伏,更显得婀娜,在杜伯严不察之际,两只手臂已经缠上了他的脖颈,身后的柔软紧跟着便贴了上来,“所以,要了我吧,让我成为你的人!” 杜伯严本想一把推开柳薇,可不知道怎么的,心里却是难受得要命,就像有人在挠动那最深处压抑的渴望一般,那柔弱无骨的身体纠缠上来,他甚至发出了一声舒缓的低吟,内心有种欲望在叫嚣,让他想把身后的人儿一把推倒,压住。 他这是怎么了? 杜伯严咬着牙使劲地甩了甩头,只觉得呼吸亦加急促起来,胸膛也随之起伏不定。 “姐夫,你心里也想的是不是?” 柳薇也察觉到了杜伯严的变化,心中自然是一喜,小手眼看着就要探进他的衣襟,却被他猛地握住。 杜伯严的眼睛里渐渐泛起一股充血的赤红,手上的力道亦发加大,柳薇已是忍不住惊呼一声,“姐夫,痛!” 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杜伯严都还能忍住,柳薇有些不甘,也有些怀疑柳二夫人给她的香粉是不是有传说中的效果,毕竟她是提前服了解药的,这东西对她没有丝毫影响。 “你!” 杜伯严死死地盯住柳薇,唇角都被咬出了血来。 他也察觉出了身体的反应有些不正常,自然是眼前的人搞的鬼,他有些后悔因为一时的心软而放任柳家的人留下,等眼前之事过去,他一定立马让她们打包走人! “姐夫,曲婧可以,我就不可以吗?” 柳薇红着眼睛楚楚动人地看向杜伯严,嗓音婉转低柔,如一只小虫般撩动着杜伯严的心,“她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还能比她做得好上一千倍一万倍!” 杜伯严嗤笑了一声,赤红的眸子不屑地看向柳薇,极力的忍耐已经让他额头上青筋暴起,原本俊朗的面容在黯淡月色下显出几分压抑的痛苦与狰狞,只听他哑着嗓音道:“你永远不可能是她,她也没你这般不要脸面,竟然做出这等下作的事来!” 话一说完,杜伯严仿佛使劲了全身的力气,用力地推开了柳薇,整个人跌跌撞撞地推门而出,很快地便没了踪影。 柳薇一个不察向后跌退几步,脚下一软便跌坐在地,她失魂落魄地看向杜伯严离去的方向,愣了半晌之后才掩面轻泣了起来,压抑的哭声很快便被风吹散,静静地消失在了夜色中,没有激起一点波澜。   ☆、第【69】章 离府 这一夜曲婧有些心绪不宁,她是让丫环去杜伯严的院子知会一声,可那个时候他还没有回去,院子里就两个小厮以及几个洒扫的仆妇和丫环,夜深了他们自然要去歇息,也不知道这话带到没有,要知道平日里可都是她在等着杜伯严,而今日…… 曲婧在厢房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还是穿衣起了身,想了想又与值夜的丫环交待了几句,自个儿提着灯笼往二门而去。 与二门的婆子一番交涉,婆子自然不敢阻拦,收了曲婧些许碎银子的打赏,便笑着将人给放了出去。 杜伯严的住处本来就是在外院,他又没有正式娶妻,就算有了曲婧这个通房,也是跟着他一起住在外院的,所以曲婧要离开内院也不算难,毕竟大家都知道他们的关系。 夜色朦胧,曲婧提着灯笼静静前行,杜伯严的住处果然是静悄悄的,各处都歇了灯火,只是在经过净房时,她意外地听见了里面哗哗的水声。 “谁在里面?” 曲婧凝眉站在净房外,面色中带着谨慎,这个时辰应该不会是杜伯严吧? 净房里突然便安静了下来,似乎只有水滴落地的声响,曲婧微微有些紧张,另一只手不自觉地攥在了衣襟上。 片刻后,门突然被人打开,一只手臂伸了出来,攥住曲婧便将她给拖了进去。 曲婧一声惊呼,手中的灯笼落地,火苗登时蹿了起来,她这才看清眼前男子的面容,一头散乱的长发披在身后,面色上有种不正常的潮红,一双眼睛赤红灼热,那只手掌搁在她手臂上犹如一块烧红的烙铁。 “噗!” “嗤!” 杜伯严端起一盆水泼了过去,火苗瞬间被扑灭,整个净房又重归黑夜般的寂静。 “伯严,你这是怎么了?” 曲婧被吓到了,双手抚在杜伯严的脸上,摸摸探探,才知道他一身都被淋湿了,这样的天气还裹着湿衣服,不着凉才怪。 “我……”杜伯严一开口嗓音便是嘶哑低沉,夹杂着重重的喘息,他有些不稳地倚在曲婧身上,贪婪地感受着那片柔软与清凉,这让他灼烧的身体有种舒缓般的快意,“被人……下了药……” “是谁?下的什么药?” 曲婧心中一惊,赶忙抱紧了杜伯严,“咱们快回房去,换掉这身湿衣服,再请大夫来看看……” “不……” 杜伯严摇了摇头,艰难道:“柳薇……在我房里……”说着他不由自主地在曲婧肩膀上蹭了蹭,理智告诉他应该远离,可此刻他却只想不顾一切地贴近。 柳薇对他下的不知道是什么药,他已经整整浇了几十盆凉水都没能排解心头那股灼热,他觉得自己仿佛都要爆炸了开来。 “柳薇?!” 曲婧脸色一变,结合着杜伯严眼下的表现,她已经能够猜出柳薇对他下的是什么药,面色不由沉了下去。 没想到这个时候柳薇还不罢手,难道还妄想着杜伯严会回心转意娶她? 当真是痴心妄想! “走,咱们回去!” 曲婧咬着牙托起了杜伯严,她就不相信这个时候柳薇还敢待在这里,若是柳薇不怕名声她尽可以大声嚷嚷,看谁才是丢脸的那一个。 杜伯严的身上已是有些瘫软,在见到曲婧时那心底的最后一丝防线也跟着轰塌,意识迷蒙之下更是感到身体一阵忽冷忽热,只能被动地跟着曲婧的步伐而去。 和曲婧想的一样,柳薇目的没有达成,自然不敢久待,此刻她推开房门,早已是人去屋空。 “哼,算你走得快!” 曲婧冷哼一声,眸中已有寒芒闪过,她扶着杜伯严到了床榻边,将他给放了下去,正想去唤小厮请大夫去,另一只手却被杜伯严给紧紧攥住,“别走……” “伯严!” 曲婧转身,耐心地坐在床榻边上,一手抚着杜伯严高热的额头,心疼道:“我不走,我只是找人去给你请大夫,你等等,我马上就回来!” “别走……别走……” 杜伯严只是无意识地呢喃着,手上一用力,曲婧便跌倒在了他的怀里,温热的呼吸紧接着便靠了过来。 曲婧正想躲开,可心头一软到底又停了下来,她本来就是杜伯严的通房丫环,所有该发生的一切都是天经地义的,只是他尊重她,爱护她,所以俩人才没有走到这一步。 但这些日子的相处以来,难道她还不知道他对自己的好吗? 心底一声轻叹,曲婧也不再反抗,由着杜伯严依着本能地索取着她的一切,这一夜,他们可以尽情沉沦! * 柳薇独自奔回了住处,她的心里也是忐忑不安,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赶忙让人去打听杜伯严那里的情况,得知曲婧昨夜已经回去照顾他了,心里又是一阵懊悔。 早知道她再坚持地久一点,或许就能成事。 可那个时候杜伯严就这样离开,她根本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等了一阵见不到人她心里又害怕又心慌,只得先行离去。 不过若杜伯严真的没事了,她又有些担心,他会不会将这件事情给捅出来,她做了这等丢脸的事情,还如何在杜家立足? 柳薇一时之间思绪纷乱,直到柳二夫人带着一脸喜气地踏进房门时,她还犹未所知。 “妹妹,你这是怎么了?” 柳二夫人也不避讳,径直撩了帘子进了内室,一屁股便坐在了床榻上,只摇着柳薇的手臂,眯眼笑道:“怎么样,事情成了吧?这不是高兴地傻了?” 他们的计划本来就是这样,柳薇成事后便先行回自己的房间,至于二门那里她刻意打点过,守门的婆子也不会乱说,甚至不用其他人撞破杜伯严与柳薇的奸情,只要杜伯严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不怕他不承受,这也是为柳薇的名声着想,不然就算嫁进了杜家,只怕也一辈子被人瞧不起。 “二嫂……” 柳薇有些茫然地转过了目光,似乎好一阵思绪才缓缓收拢,她木然着一张脸,摇头道:“什么都没成,他不要我,不要我……” 想到昨夜杜伯严说的那番绝情冷酷的话来,柳薇忍不住轻泣了起来。 “到底是怎么了?” 柳二夫人脸色一变,“我明明交待过你,若是你用了药,怎么会不成功?” “没用的,”柳薇抽泣道:“就算我用了药,他也不肯碰我,还骂我下作……他走了,之后我才走的……” “你!” 柳二夫人咬了咬牙,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向柳薇,眼珠子咕噜噜地转着,沉着脸问道:“这事还有没有其他人知道?” “我不知道!” 柳薇哭得亦发大声了,她的命运或许就要因此而改变,她怎么能不伤心? “没用的东西!” 柳二夫人站了起来,冷冷地瞥了柳薇一眼,这个时候她要快去打探一番,依杜伯严的性子应该不会乱说,可其他人谁说得准,若是这事给捅了出来,还不知道杜家人会怎么对她们呢?! * 一夜的缠绵后,曲婧撑着酸软的身子坐了起来,看着身边的男人,眸中尽是抹不去的甜蜜,可想到柳薇做的事情,她又狠狠地咬紧了牙。 “热是退下了,”曲婧伸手抚在杜伯严的额头,此刻他还在昏睡中,“可谁知道还会有什么问题,昨夜可是全身都湿了……” 略一思忖后,曲婧便穿衣下榻,让小厮请了大夫过来诊治,确认了杜伯严没事,这才自个儿梳洗整理了一番,奔杜老夫人的院子而去。 柳家人做下这等不要脸的事情,难不成还想要安然地呆在杜家? 一日不将这颗毒瘤给拔去,曲婧一日不得安宁! 而此刻的柳二夫人正安稳地坐在杜老夫人房中,什么消息要传到老夫人这里也是最快的,眼下没有人议论说道,那就证明没有曝光,这让她微微放下心来。 “亲家夫人,怎么今日不见柳姑娘与你一同来?这眼瞅着快要过年了,我看你们姑嫂也不念着柳家,当真是将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了。” 自从柳家人与曲婧对上后,梁氏的冷嘲热讽便是三两天发作一回,众人已是见惯不怪了,柳二夫人也撑着脸皮厚,每次都能与梁氏唇枪舌剑一番,丝毫不让。 柳二夫人轻哼了一声,笑道:“老夫人待咱们这般好,住在杜家岂不就是像在自己家里一般……喔不,那可是比自己家里住着还亲呢!”说着还笑着向杜老夫人与王氏点头致意。 “嘴巴还真甜,你也就是这张嘴皮子利索了!” 梁氏也是冷哼了一声,有些气闷地撇过了头去。 曲婧做了杜伯严的通房丫环,看样子是得胜了,可柳薇这个潜在威胁没走,她便一天不能安心,谁知道还会有什么变数,她总觉得柳家这对姑嫂心怀鬼胎! 柳二夫人笑了笑,对于梁氏的话她向来不以为意,能在杜老夫人跟前说得上话的也就是王氏了,梁氏这个老二媳妇都要靠边站。 “好了,你们两个就少说一句,每次都闹得不清静!” 杜老夫人有些不耐地摆了摆手,梁氏与柳二夫人对视一眼,纷纷转过了头去不再搭腔。 王氏便笑着站了起来,对着杜老夫人行了一礼,道:“婆母,我去萍姐儿与云姐儿那方看看!” 杜延萍如今与杜延云一起学着管家,杜延萍到底要生疏些,眼下只能学多少算多少,一些御下的手段与机宜有时候王氏也会传授教导几招,都是杜家出去的女儿,若是杜延萍被人说道,杜延云今后在婆家也不会光彩。 王氏这样做也是两手一起抓,既为了侄女也是为了女儿。 “去吧!” 杜老夫人点了点头,又道:“顺便将怀素和玉姐儿叫来,让她们来陪陪我!” “是,婆母!” 王氏笑着应了一声,目光又转向梁氏与柳二夫人,不由无奈地摇了摇头。 杜老夫人这是不愿意与她们俩人相处着,这才叫了两个小辈过来作陪,这俩人却是完全无所觉,依旧大眼瞪小眼,也亏得都是亲戚,若在外面还是这般,只怕已经让人笑掉了大牙。 王氏出了门后,不一会儿曲婧便到了。 虽然曲婧的身份是通房丫环,可那只是名义上的,她又没有卖身给杜家,身份上也是良民,而杜家的下人都知道她是奔着四房主母位置去的,身份地位比她们超然,哪一个都不敢怠慢了,忙向里通禀了一声,“老夫人,曲姑娘求见!” “曲婧来了?” 柳二夫人心头一颤,总觉得右眼皮直跳,忙转头望了过去。 梁氏却已是笑着起身迎了过去,拉了曲婧的手,欣喜道:“表妹,倒是难得见到你过来。” 曲婧成为通房丫环后,身份限制自然是不能随时往杜老夫人屋里钻的,但只要她想来,也没人能够阻拦。 “表姐!” 曲婧笑着对梁氏点了点头,又上前给杜老夫人见礼,“见过老夫人!”跟着转向了柳二夫人,淡淡施了一礼,低垂的目光却闪过一丝冷笑,她正愁柳家人躲起来了呢,眼下在这正好。 “曲姑娘来可有什么事?” 杜老夫人淡淡地开口,目光不着痕迹地扫向曲婧。 这段日子曲婧的表现尚佳,将杜伯严的住处里里外外地打点了一番,照顾得也很周到细致,一个大男人身边没个女人就是不行,如今这作用不就显现了出来。 “老夫人,曲婧确实有事情要向您老禀报!” 曲婧站着说话,目光扫向了柳二夫人那方,“这事与柳姑娘也有关系。” 柳二夫人心头一跳,双手不由绞紧了帕子,有些艰难地强笑道:“曲姑娘是说笑吧,不知道咱们薇儿是哪里得罪到了姑娘?” 虽然这样说着,可柳二夫人心思飞转,杜伯严那般模样了曲婧要知道也不奇怪,可她竟然不想着给柳家留点脸面,真要这样捅到杜老夫人跟前来? 是了,曲婧可管不了那么多,她又不是杜伯严,若是杜、柳两家真地撕破了脸来,对她可只有好处。 曲婧轻轻一笑,眼波婉转,“柳姑娘做了什么事,柳二夫人不会不知道吧?”话音一落,也不待柳二夫人辩驳,便向杜老夫人道:“昨夜我凑巧歇在了萍姐儿的院子里,可又着实放心不下,这才又回了四老爷的住处,结果竟然让我发现……” “发现什么?” 梁氏听得紧张,又见得柳二夫人一脸心慌的模样,心中也有些许猜测, “曲姑娘,”柳二夫人突然提高了声调,目光沉沉地看向曲婧,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这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你仔细掂量清楚了!”言语中已是带着一丝威胁。 若是曲婧没有杜家这个依仗,将来又犯到了他们柳家人手里,柳二夫人绝对会好好磋磨她一番! 此刻柳二夫人还抱着一丝希望,曲婧若是个明白的,当然知道该怎么做,这事掩住了,你好我也好,指不定下来后她还要好好感谢一番,可若真是撕破了脸皮,曲婧这也是在给她自己树敌! 曲婧冷笑一声,“柳二夫人,这般卑鄙下作的事情你们都做得出来,眼下还怕人说道?”说着面色一变,眸中已是饱含着热泪,扑通一声便跪在了杜老夫人跟前,仰头道:“这事还要请老夫人做主,还四老爷一个公道!” 杜老夫人的面色也凝重起来,看看紧张发颤的柳二夫人,扫过一脸窃喜欣然的梁氏,最终才定在了曲婧身上,皱眉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且细细说来!” “是,老夫人!” 曲婧用帕子沾了沾眼角,这才轻声道:“事情是这样的……”这才将昨日发生的事情一一说给杜老夫人听,老夫人越听脸色越沉,连梁氏都是一脸义愤的模样。 柳二夫人却是有些腿软,想跑都没法跑,只能用帕子掩住了脸,不敢承受杜家人犀利的目光。 “四老爷说,”曲婧的声音还在继续,“柳姑娘做出这等事情来已是丢脸至极,又念在她是妻妹的分子,也想不予追究,可我实在想不过,”一边抹泪一边泣声道:“四老爷为了制住了那药性,一个人躲在净房里,一盆一盆的冷水往自个头上淋啊,这寒冬腊月的,就算铁打的身子都撑不住……可四老爷一心为别人着想,别人却想着算计他,想想怎么能不令人寒心?!” 曲婧一番声泪俱下的诉说,杜老夫人与梁氏都不免动容,话音刚一落,老夫人便急急地追问了一句,“那眼下伯严怎么样了?” “我来之前已是请了大夫看过了,幸无大碍,只是染上了风寒,怕是也要将养好一阵子了。”曲婧抹干了眼泪,“老夫人,出了这样的事情我自然不敢隐瞒,如今该说的都说了,该怎么样还得由老夫人做主。” “我知道了。” 杜老夫人沉沉地点了点头,目光嗖地一下便转向了柳二夫人,冷声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我……” 柳二夫人张口结舌,一张脸涨得通红,到了这个地步她再狡辩都是多余,若是杜老夫人真要查探起来,只需在二门婆子那里一问,昨夜谁出入过便能知晓,这是瞒不住的。 “老二媳妇,”杜老夫人哼了一声,目光转向了梁氏,“眼下交给你去办一件事。” “婆母尽管吩咐就是。” 梁氏早已是摩拳擦掌,如今看着柳二夫人吃瘪的模样她心头无比快意,早就知道这姑嫂俩没安好心,没想到竟然敢做出这样的事来,想想也是活该! 杜老夫人沉着脸吩咐道:“你去看着柳二夫人与柳姑娘收拾细软行礼,安排了马车,今日就送她们走!” “老夫人!” 柳二夫人脸色一变,这才一脸焦急地向杜老夫人求饶,“看着咱们这些年的亲戚情分上,老夫人您……” 若是真被杜家人给赶走了,柳二夫人觉得自己也没脸回去面对柳老夫人,到时候让柳大夫人得意了,那她在柳家的日子便难熬了。 杜老夫人微眯着眸子,眸中冷光如刀,“就是看在咱们是亲戚的分上,不然我直接让人撵了你们出去!”说着还有些不解气地连连拍着桌子,心中怒意十足,“这样的亲戚不要也罢!”又转向了梁氏道:“回头吩咐一声,今后若是柳家的人再上门,一个都不许放进来!” “是。” 梁氏赶忙应了一声,转身轻蔑地看了柳二夫人一眼,“请吧!” 柳二夫人顿时苦了一张脸,又想向杜老夫人求情,可此刻老夫人已是闭上了眼,手中拨弄着佛珠,明显不再想搭理她,她只得在梁氏的催促中转身离去。 曲婧这才松了口气,心头的大患总算是解除了,不过柳家姑嫂害得杜伯严这番模样,只是让她们走已是轻的了。 “你起吧!” 杜老夫人沉沉一叹,这才看向身前的曲婧,眸中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无奈,只叮嘱道:“回去好好照顾伯严,我会让老大媳妇送些补品汤药过去,你先下去吧!”说罢有些疲倦地撑住了额头。 原本以为柳家还有几分家教,没想到如今已是沦落成了这般模样,什么下作的手段都使得出来,杜老夫人自然对他们失望得很。 这门亲戚断了也就断了,于杜家倒是没什么,于柳家来说却是一项天大的损失。 不过他们敢算计杜伯严,也就应该承担这样的后果。 “是,我定会好生照顾四老爷,您老还是要保重身体!” 曲婧说完也不再多留,她心里还惦记着杜伯严,自然要快些回去,至于柳薇姑嫂离去的事,等他醒来之后再告诉他也不迟。 萧怀素也是在柳家人走后才从秋灵口中得知事情的始末,不禁一阵唏嘘。 柳家人想要再巩固与杜家的联系无可厚非,但这样的做法只会让人生厌,更别说柳薇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这是将柳家的名声搁在火上烤啊! 好在杜老夫人及时封锁了消息,也勒令知晓的那几个人不准透露,好歹柳家还是杜延玉的外家,若是传出了不好的消息,杜延玉面上也是无光。 好在杜延玉虽然有些纳闷,但也没有深究柳薇姑嫂离去的真正原因,只是她们的离去倒是让她心里轻松了不少,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 日子还是照样地过着,转眼又到了年关。   ☆、第【70】章 落空 自从杜延萍的亲事定下了,王氏便开始为杜延云奔走了起来,到了景国公府探过几次消息,国公夫人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显然待她没有从前的热情,这让王氏有些纳闷。 紧接着顾清扬来杜府的次数也慢慢减少了,从前个把月也能瞧见他的身影,如今都快三个月了也没登门一次,但杜老太爷都没说什么,王氏自然也不好过问。 倒是顾清淮还是如往常一样,时常来寻杜延意,俩人的关系本就要好,又同样喜欢钻研杂学,如今又加了一个杜延林进来,三人凑在一块更是热闹。 王氏在景国公夫人那里得不到消息,自然就打起了顾清淮的主意,都是一个府里的人,若是有什么风吹草动也知道点不是。 偌大的“翼园”里,少了浓荫遮掩,宽敞的院子里,杜延意正在操纵着他的新发明,一种可以上下蹦跳的小动物,模样有些像青蛙,头很小,腿长手短,双脚极有韧性,弹跳间能蹦得老高。 杜延林在一旁兴致勃勃,顾清淮也连连感叹,“延意,你进步可真快,若是我们府上也能请几个杂学老师,只怕如今我也不比你差了。” 杜延意停了手上的动作,那青蛙模样的小动物顿时从空中落地,又蹦达了几下,这才被一旁的小厮给拾了起来。 杜延林有些不尽兴,赶忙奔到杜延意身边,讨好道:“二哥,你那东西给我玩玩?” “玩去吧!” 杜延意大气地挥了挥手,小厮立马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了杜延林,他乐呵呵地跑到一边玩去。 杜延意这才抹了把头的汗水,走向了顾清淮,笑着一拳头打在他肩头,打趣道:“你可是国公府嫡子,怎么能像我这样不学无数,就算你想,只怕国公爷也不会答应!” 顾清淮叹了一声,有些无奈地摇头,“父亲倒没说什么,就是母亲盯得紧,反正有二哥撑着,轮不到我什么事。” “对了,顾二哥好久都没来咱们府上了,”杜延意心中一动,又记起王氏的嘱托,假装随意地问道:“他在忙些什么啊,这般神秘?” 顾清淮笑了笑,双手一摊,“我二哥今年都十八了,你说他该忙些什么?”说着又顿了顿,见杜延意一脸不解的模样,这才道:“母亲正在张罗着给二哥说亲呢,一般人家的姑娘又看不上,这不是挑来挑去的嘛!” “喔?!” 杜延意恍然大悟,又用肩膀抵了抵顾清淮,挤眼笑道:“顾二哥那般优秀的人,只怕咱们汴京城中的小姐们能配得上他的都少,也不知道谁家有这份幸运?!”他也就是随口那么一说,王氏又没具体让他问什么,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母亲着意想知道的是什么事。 顾清淮左右看了一眼,杜延意与小厮已经离得他们老远,他这才凑近了杜延意,神秘地说道:“你不知道,宋阁老夫人都往咱们家来了几趟了,每次都和母亲聊得投机,我就在想啊,二哥不会是要娶宋家小姐了吧?!” 宋家子嗣单薄,原本宋阁老膝下只有一个独子,可怜儿子媳妇一次意外郊游时跌落游船溺水而亡,只留下了宋思渺一个孙女,自然是疼若珍宝。 若是谁娶了宋思渺,依宋阁老对她的疼爱程度,必定整个宋家都会倾力相帮。 比起杜老太爷那不动如钟的性子,始终不表态,估计景国公府也有些急了,若是娶了杜延云也得不到杜家的帮助,那才真是白忙活了一场。 景国公夫人自然也有计较,这才一比再比,相对于宋家的积极热情,虽然王氏也极为热络,可她一个媳妇也做不了公公的主,自然在这方面就要落下宋家一筹。 “宋家小姐?” 杜延意有些吃惊,旋即想了想才纳闷道:“就是那个在皇后娘娘寿宴上出丑的宋小姐吧?”眉头不觉轻皱了起来,若真是那个人,可有些配不上顾清扬。 杜延意是听杜延玉聒噪过那一日在宫宴时的情景,宋思渺与杜家不对盘,还借故欺负了汪子雅,结果萧怀素路见不平恶整了她这一番。 为了这事,杜老夫人还惩治了萧怀素,那大半年的经文可不是白抄的。 说到底,宋家与杜家还有一番渊源,不过这交的却是恶缘。 “就是她!” 顾清淮哈哈大笑起来,这样的趣事他自然也是听说了,笑到一半察觉到杜延意古怪的眼神,他这才敛了笑容,只道:“我二哥也是冤枉,这样一个大好才俊,若真是娶了宋小姐,今后被人想了起来,这不一起成了旁人的笑料吗?!”他也有些不乐意,可耐何不知道父母的打算,或许就连他自己的亲事都是不能自主的。 “这还只是小事,关键是顾二哥他自己乐不乐意?” 杜延意摇了摇头,转身往一旁的石桌走去,顾清淮也跟着走了过来,由着他倒了两杯茶水,一杯递到了自己跟前来。 顾清淮胡灌下一杯茶水,只叹这不是酒,“二哥还能有什么愿意不愿意,也没见他对什么姑娘特别上心,”说着顿了顿,眸中好似闪过一抹追忆,“就只对你萧表妹用过些心思罢了。” “你胡乱说些什么?!” 杜延意瞪了顾清淮一眼,轻哼道:“我表妹才多大,今年不过七岁,别说你二哥了,你也甭想打她的主意!” “哈哈!” 顾清淮爽朗一笑,又对着杜延意挤眉弄眼,“你那萧表妹确实古灵精怪,我自问降服不了,还是留给别人操心去吧,至于我二哥……怕也不是那样的心思。”顾清扬应该只是觉得萧怀素的桀骜让他兴起了一丝挑战性吧,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 “你这样想就最好了。” 杜延意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也当头灌下一杯茶水,“我表妹那样聪慧乖巧的人儿,若不是人中俊杰哪能相配?”话语里满是自傲。 杜延意对萧怀素一直是很感激的,若是没有她在杜老夫人跟前进言,只怕他如今也走不到这一步,只有真正沉浸在他喜欢的学术中,他才能找到自我。 而这一切,萧怀素功不可没。 “你这模样……”顾清淮目光一闪,笑着揶揄道:“该不会是自己打了主意,肥水不流外人田,嗯?” “你瞎说什么?!” 杜延意摆了摆手,有些气闷道:“凭我的资质哪能配得上表妹,你就别乱想了!” 被顾清淮这一提,其实他心里也有些意动,自古表妹配表哥那也是天经地义,可这样的想法也就是一闪而逝,他还是觉得自己的愚钝配不上萧怀素的钟灵毓秀,他的表妹可配得上这世间上最伟岸的男子。 若是萧怀素知道杜延意对她的评价这般高,只怕也会感动得一塌糊涂,这些年与杜家兄妹相处,倒是真正地宛若一家人,什么人真心对她好,她自己心里也是有数的。 杜延意与顾清淮正说得起劲,那厢巧儿得了萧怀素的吩咐前来送点心,被小厮领了过来。 “巧儿,快将东西给摆上!” 杜延意一见巧儿嘴便笑开了,萧怀素下面有个擅厨的丫环小菊,每次小菊捣鼓出新鲜的菜色或点心萧怀素便会让人给他们几个送来,品种特别花样百出,且百吃不厌,比厨娘做得好吃多了。 “是,二少爷!” 巧儿笑着应了一声,将食盒搁在桌上,端出了一盘菜,一盘点心来,“这是酱鸭丝,这是糯米蒸糕,小姐请少爷尝尝味道!”说着已是拿帕子包了双象牙筷递到杜延意跟前。 白白的糯米蒸糕呈一块块小方形,这自然是被刻意切出来的形状,面上一层椰茸如雪,再点缀上些许红的黄的蜜饯丝,卖相就是顶好;而酱鸭丝滑嫩,裹着甜酱,周围配着白白绿绿的葱丝,还未吃到嘴里便能闻到一阵诱人的香气,不仅是杜延意十指大动,连顾清淮都在一旁猛咽唾沫。 “快,再给我一双筷子!” 顾清淮忙对巧儿招了招手,看杜延意那狼吞虎咽的模样,若是他下手不快,只怕这些东西就要没了。 顾清淮与杜延意在这边大快朵颐,那边杜延林闻着味道也蹿了过来,迅速地加入了他们的队伍,很快盘子里的东西便被清空了,杜延林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看着巧儿道:“回去给表妹说说,让下次送的时候多来几盘,就算顾五哥不来,我与二哥都不够吃呢!” 巧儿捂着唇笑,却没有一口应下,而是说道:“三少爷,咱们小姐说了,吃东西在精而不在多,若真是端上一盆来,只怕你吃了这次就不再想下次了,再说小菊也就一个人弄着,要送好几个地方,也做不出那么多啊,只能大家尝个鲜罢了。” “这话是你萧表妹说得吧?” 顾清淮对着杜延意挤了挤眼,也有些感叹道:“我也想有个这么手巧的丫环在身边啊,想吃什么吃什么!” 杜延意轻哼一声,暗自得意,“你就一边想去吧!” “顾五少爷,这些东西虽然是小菊做出来的,可都是小姐出的主意,咱们小姐才是见多识广呢,好些说出来的菜色和点心连厨娘都没听过。” 巧儿来送东西,也见过几次顾清淮,自然就不怕生了,再加上她本就口齿伶俐,能说会道,往各处送东西的活计萧怀素才会交给她。 “喔?” 顾清淮这才兴味地挑了挑眉,而后一掌拍在杜延意的肩头,“今后谁娶了你表妹才是有福,这丫头果真是个宝!” “那可不是?!” 杜延意得意地扬了眉,又瞥了顾清淮一眼,啧啧道:“不过你是没这机会了!” “找打不是?” 顾清淮笑着挥了挥拳头,杜延意架手一挡,俩人立刻蹿起开打,虽然就会几下功夫架子,但你来我往之下,不一会儿笑闹声便在宽敞的院子里传开了。 杜延林才不乐意掺和进去,转头回了自个儿屋里。 * 等着顾清淮离去后,杜延意这才起身去了内院,如实将今日顾清淮所说的话告诉了王氏,又有些好奇道:“不知道母亲想打听的到底是什么?” “也没什么,”王氏压下了心头的震惊,强笑道:“不过是前些日子去找国公夫人,见着她挺忙的,彼此也没有多说什么话,如今才知道她竟然在忙着这事。”不由暗暗地咬了咬牙。 景国公夫人的确是好手段,从前说的是舌灿莲花,如今却转而向宋家伸出了橄榄枝,若是这两家真成了亲家,那还有他们杜家什么事? “是啊,”杜延意笑着点头,“顾二哥今年都要十八了,这亲事上头也该着紧了,不过若是他们真看上了宋家,那倒真是……”有些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 若是单凭顾清扬的眼光,只怕是看不上宋家的,但谁知道国公府的人是怎么考量的,身为权贵人家的子女,因为政治而联姻的多了去,杜延意已是见惯不惊了。 “好了,这些也与咱们没关系,你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王氏伸手为杜延意理了理衣襟,“今天与清淮玩闹了一天了,你且下去歇着吧!” “是,母亲!” 杜延意恭敬地向王氏行了一礼,这才转身离去,直到他的背影消失不见,王氏才沉下了脸色。 楠木屏风后现出一截粉蓝色的衣角,杜延云自屏风后缓缓步出,她的脸色也是不好,微微咬着唇,欲哭不哭的模样才更让人心疼。 “云姐儿,来!” 王氏对杜延云招了招手,两母女坐在了一处。 “母亲,这不会是真的……” 杜延云摇了摇头,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宋思渺那般肤浅,顾清扬怎么会瞧得上她? “我也希望这不是真的。” 王氏叹了一声,拍了拍杜延云的手背,眸中却蕴着一抹深思。 宋阁老只有这一个孙女,若是谁成了他的孙女婿,他自然是会全力相帮的。 虽然不是首辅,但宋阁老的势力也就只比杜老太爷差一线罢了,而且俩人一相关系不好,是死对头。 “母亲,您再打探一下,或许这件事情有转机的,不是还没有传出顾家定亲的消息么?” 杜延云有些着急了,她是真地在意顾清扬,这个男人都快成了她的心魔,若是不能嫁给他,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因此而疯掉! “你放心,这不是小事,我自会打探清楚,你先别着急!” 看着杜延云焦急的模样,王氏心里也泛苦,原本以为十打十能成的亲事眼下突然就被人插了足,辛苦经营一场,却很可竹篮打水一场空,王氏心里也很郁闷。 也是杜老太爷一直不肯明确表态,支持谁,不支持谁,难道能够一直站在中立的位置上不偏不倚吗? 这虽然能求得一时的平安,可若是将来新帝登基,杜家一定不会再受到重用。 宋阁老这人虽然不好说话,可关键的时候还是愿意赌上一赌,也算是有着枭雄的气魄了。 王氏心中感叹连连,也知道自己是说不动杜老太爷的,或许压根她就不敢开这个口。 怎么开? 景国公府根本没和他们杜家说亲,若是真走到这一步了,她还能拉上杜伯温去求求情,可眼下明显是她一头热。 “嗯,我等母亲的消息。” 杜延云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定住了神,眼下她也知道焦急无用,最紧要的是打探清楚才能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 顾清淮那里风声露出来了,王氏再让人着意打探着这两家人的动静,很快便寻出了些蛛丝马迹,而当她查出这一切的时候,顾、杜两家已经交换了庚帖,若是相合,只怕很快顾家便要向宋家提亲去了。 “云姐儿,这亲事还是算了吧!” 王氏很无奈,看着杜延云一脸挣扎难舍的模样,她也很心痛,原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竟然就这样变了,她也有些后悔,早知道当初便不对女儿说这些有的没的,平白在她心中种了根刺。 杜延云俏丽的小脸一片苍白,眼神茫然不知所措,只整个身子还在轻轻颤抖着,反复说着的只有那一句话,“怎么会……我不相信……” 她忘不了初见他时的那个午后,阳光洒在斑驳的树叶间,他清朗一笑,好似周身都散发着一层迷人的光彩,她的眸中只能映出他的倒影。 而在那生死一瞬间,就在她要绝望之时,又是他,宛如天神降临,紧紧地拉住了她的手,给了她生的希望! 在那一刻,她突然相信了一句话。 缘分天定! 上天做主的姻缘,这还能有更改的吗? 可为什么偏偏那宋思渺要进来插足? 想着想着,泪水便不由自主地滑落,杜延云终是忍不住掩面轻泣起来。 在这个时候,她突然想起萧怀素曾经说过的话,原来她该介意的不是表妹,而是那个注定要成为顾清扬妻子的女人。 是不是在那一刻,萧怀素就已经意识到了她与顾清扬之间是不可能的? 杜延云伤心地哭泣着,王氏怎么劝都劝不住,最后也就放弃了,也许让她这样痛快地哭一场,好过将一切都压在心底。 这次是她误导了女儿,亏欠了女儿,王氏自责不已。 杜延云越哭越清醒,那过往的一幕幕在脑中闪过,她不甘心,她也不想就此放弃。 她要见见顾清扬! 杜延云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道,又抬头看了一眼王氏,这事不能让母亲知道,只能偷偷进行。 她要一个死心的理由,也许见过顾清扬就会有了,若是他要她放手,或许她也能坦然地接受。 对,一定要见见顾清扬! 心中的执念一确定,杜延云反倒打起了精神,第二日便秘密地差人给顾清扬送了信,可结果却很让她失望,顾清扬竟然不想见她。 为什么? 连一个解释都不肯给她吗? 杜延云很是失望,整个人都垮了下来。 就像走在茫茫的沙漠中,她原本以为她就要走到了绿洲,却发现那不过是一片沙砾下的海市蜃楼,幻想在刹那间支离破碎。 奉春在一旁看得不忍,不由小声提醒道:“小姐,要不请表小姐帮忙,说不定是她约见世子爷就肯出来了。” 奉春是杜延云的贴身丫环,主子的心事她自然也知道,至于顾清扬对萧怀素特别好,这可是杜家上下都知道的事,只是俩人隔着年龄的差距,倒是没有人乱想什么。 “表妹?” 杜延云怔了怔,随即眸中暴出一抹惊喜的光芒,“是了,若是表妹约他,他一定会出来的,他最在意表妹的……”说到最后,话语里已不知是惊喜还是苦涩。 若说顾清扬在杜家最敬重谁,当然是非杜老太爷莫属,他与杜伯严也谈得来,但最在意最着紧的却是萧怀素。 她已经着意观察过顾清扬,所以对于这一点杜延云比谁都清楚。 “走,咱们去表妹那里!” 杜延云唰地一下站了起来,又对镜整理收拾了一番,这才带着奉春往萧怀素的小跨院而去,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是一刻也不能多等。 杜延云往小跨院而来,正巧萧怀素也要出门,俩人在路上便碰到了。 “二表姐?” 萧怀素惊讶地看向杜延云,这条路已是绕过了杜老夫人的院子,显然杜延云是专程来找她的,可这段日子以来两姐妹之间好像也没什么特别亲密的交集,她想不出杜延云找她是为了什么。 “表妹,你眼下可有空?” 杜延云的面色显见得多了一丝憔悴,红润不再,甚至眼圈下还隐隐泛着一丝青色,萧怀素更感诧异,不由担忧道:“二表姐这是怎么了,可是昨夜没歇息好?” 萧怀素原本是想去杜延萍那里坐坐,但此刻遇到了杜延云她倒不急了,看杜延云一脸焦急的模样定是找她有要事。 杜延云左右看了一眼,奉春与秋灵低下了头退开了好几步,只留了她们姐妹俩站在一起,她这才拉紧了萧怀素的手,急切道:“表妹,我有事情要请你帮忙。” “二表姐有什么事直说就是,”萧怀素能够感觉到杜延云握住她的手都在轻轻颤抖,“只要我能帮得上忙的,一定帮!” 杜延云松了一口气,唇角这才泛上了一丝笑意,“这事也只有表妹能帮我了。” “嗯。”萧怀素点了点头,“到底是什么事?” “我要你帮我约顾二哥出来。” 杜延云目光直直地看向萧怀素,眸中蕴着一抹坚决,不见到顾清扬她是不会死心的,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她会想尽一切办法。 “约顾二哥出来?” 萧怀素惊呼一声,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杜延云,“二表姐,你要与他单独见面么?你们……” 景国公府与宋家的来往很是隐秘,想来亲事一天没定一天都不会公布出来,萧怀素不知道也不奇怪,若不是王氏着意地打听了两家人的动向,只怕她们也会被蒙在鼓里。 杜延云咬了咬唇,这个时候在萧怀素面前她也不想再掩饰什么,唇角浮现出了一丝苦笑在,话语凄然,“你可知道顾二哥要与宋思渺定亲了?” “宋思渺?!” 萧怀素惊讶地瞪大了眼,“不可能吧?!” 这个消息太震撼了,她怎么也无法将顾清扬与宋思渺联系在一起,这事情的发展也太戏剧化了吧? “怎么不可能?!” 杜延云苦涩道:“两家人已经暗地里交换过了庚帖,只怕这定亲之事不久就要敲定了。” “会不会是什么地方弄错了?” 萧怀素握紧了杜延云的手,眼下她总算明白杜延云为什么这般失魂落魄,最心爱的男人要成亲了,而他要娶的人却不是自己,这种打击得有多大? “这是母亲命人打听出来的,肯定不会错。” 杜延云摇了摇头,若是可能,她也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还有顾五哥,他也与二哥说过这事,没想到竟是真的……” “若是真的,那二表姐你还要见他干什么?” 萧怀素有些心疼地看向杜延云,爱情能让一个女人娇美如花光华耀眼,也能让她跌入地底零落成泥,如今的杜延云就是最好的写照。 “我……” 杜延云眼眶泛红,忍不住轻泣起来,“我就是想要见见他……听他亲口说……我想如此……我便能死心了……” 萧怀素摇了摇头,却不知道怎么说杜延云才好,她是知道杜延云对顾清扬的执念之深,要她这样轻易放手的确不容易,可见一面就可以解决问题了吗? 若是顾清扬亲口对她说出那个事实,那对杜延云的打击岂不是更打? “表妹,你帮帮我吧!” 杜延云紧紧握住萧怀素的手,抽泣道:“我想要约他,可他根本不愿意见我……我知道你对他而言一直是特别的,若是你约他出来见面,他一定会见你的!” “这……” 萧怀素有些为难地看向杜延云。 其实依她所见,杜延云还是不要见顾清扬来得好,一来是顾清扬正在说亲的当口,若是再与其他女子见面,被人给瞧见,对俩人的名声都有损,二来若是杜延云再见到顾清扬后,并不是斩断情丝,而是越陷越深,那才真得糟了。 可见到杜延云痛哭乞求的模样,萧怀素又有些心软。 因为对杜延云的承诺,她原本已是极力避开顾清扬,可眼下又要主动求见他,一时之间她的心情也复杂了起来。   ☆、第【71】章 破灭 “一心庵”是汴京城外的一座尼姑庵,离着汴京城不过二十里,因为它的地理位置比较偏僻,山路难行七拐八弯,所以到这里烧香拜佛的人很少。 杜家的马车已经停在了山下,山路狭窄,萧怀素一行也只能徒步而上。 四月的天气还算凉爽,阳光也并不炙热,偶尔刮来一阵山风,也算是清爽宜人。 “表妹!” 杜延云向萧怀素伸出了手来,她也没有拒绝,趁势握住借力往上一踏,跃过了脚下那条小沟。 “这‘一心庵’咱们没来过,却不知道这里竟然这般难走,真是委屈表妹了。” 杜延云拉着萧怀素的手继续往前走着,看得出来她今日是信心勃勃,不管是因为要见到顾清扬还是因为其他,总之就算眼前是刀山火海,萧怀素相信她也能拉着自己跳过去。 萧怀素默默地看了杜延云一眼,心底不禁叹了一声。 她到底还是心软了,不过只此一次,若是能帮杜延云断掉心中的牵念,从今以后开始新的生活,她还是愿意这样做的。 “二表姐,你听过‘一心庵’的传说吗?” 萧怀素找着话题来说,约到“一心庵”是她的主意,自然之前她也是差人打听过的,这里偏僻、幽静,若是不想别人发现了她们与顾清扬偷偷见面,这里是最好不过的地方。 “没有!” 杜延云回答得干脆利落,甚至连头都没有回转,目光只是直直地盯着山顶庵庙露出的一截灰色飞檐,心里猜想着顾清扬是否已经到了? 面对着杜延云的冷淡反应,萧怀素也不介意,只是轻声道:“听说这‘一心庵’是一心师太建起来的,当年的她是个红尘女子,甚至还是名满京城的花魁,就是因为她遇到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男人,这才改变了她的一生!” “喔?” 杜延云不由停下了脚步,偏头看向萧怀素,目光中好歹有了一丝兴味,“她遇到了什么样的男人?” “一个负心人!” 萧怀素笑了笑,看着杜延云刹那间闪烁的目光,不由上前一步挽了她的手继续往前而行,“从前的一心师太有名、有钱,可是却生活在最底层,被人瞧不起,她也渴望有个身份高贵的男人来爱她,可哪一个对她不是逢场作戏?终于有一天她遇到了一位白面书生,那位书生很单纯很执着,当然对她也很热情,她以为她遇到了自己的真爱,倾尽所有地帮助他,直到他最终功成名就……” “然后……他抛弃了她?” 杜延云的手微微收紧,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了起来。 就算她不是这个故事版本里的人物,此刻却有些套用了进去,不禁有些感同深受。 同样是女人,同样求而不得,那种悲伤和无奈也只有她们才能体会。 “是啊,书生功成名就之后,自然就有名门勋贵家的小姐看上了他,他还怎么会记得从前帮了他的那个红尘女子,她的身份是如何也配不上他的!” 萧怀素轻轻一叹,故事都是这样千篇一律,痴心女负心汉,她就算不是亲眼所见,戏文里所知也是成千上万了,变来变去都是男人的无情女人的悲哀,落不尽的眼泪,永远难以弥合的心伤。 “所以,她终于看破红尘遁入空门,用她毕生的积蓄建造了这座‘一心庵’,一心求佛,一心向道,再也不眷恋俗世里的男女情爱。” 萧怀素话音一落,目光自然而然地转向了杜延云,见她面上的神色复杂变幻,只握紧了她的手,轻声道:“二表姐,世间姻缘自有定数,若是求不得,便安心地放手,岂知天大地大,将来难道没有更好的缘份在等着你?” “表妹,”杜延云苦笑一声,眼眶微红,“你不懂的,一旦付出了真心,岂是那么容易能够忘却的?” 就连一心师太都是遁入空门让自己强行忘记,可焉知她心里不会记得更深? “二表姐,我能劝你的也不多,”萧怀素摇了摇头,“你只需记住一句话,心宽则路明,若是你连心都蒙闭了,又怎么知道未来的路该如何走下去?” “心宽则路明……” 杜延云反复地念叨着这一句话,唇角渐渐升起一抹笑来,“表妹,你这话我记住了。” “嗯。” 萧怀素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俩人继续往前行,身后的几个丫环也紧紧跟上,至于杜家的护卫则又要隔得稍远一些,只为保护她们的安全,不在必要的时候也不会靠近。 “一心庵”建在一座小山上,只是这座小山又掩在几座大山之中,山路难行,七拐八弯之后到达已是近午时。 这一路上果真行人极少,萧怀素也只见着了两拨,不过都是附近的村妇,要说什么达官显贵的女眷会到这里来,她却是不信的。 刚刚抵达了山顶,见到了那座规模极小,甚至只能称得上四合院门面的“一心庵”时,萧怀素不由重重地呼了口气,好歹是爬上来了。 有个着灰衣的小厮已经等候在了那里,见着萧怀素一行人到来,立马眼睛一亮,快步走了过来,恭敬道:“可是萧小姐?” 萧怀素看了杜延云一眼,今日是以她的名义约的顾清扬,若是顾清扬来了等的自然也是她,当即便点头道:“我是,顾二哥到了吗?” 灰衣小厮立马笑着点头,“世子爷已经到了,正在庵庙后堂,萧小姐请随小的来。”说着还有些诧异的瞥了杜延云一眼,似是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还多来了一个,但他一个小厮自然不好开口询问。 他们家世子爷看重的是萧小姐,若是萧小姐想要带什么人来,想必世子爷也不会多说什么。 “二表姐,咱们走吧!” 萧怀素对着杜延云点了点头,她这才深吸了一口气,与萧怀素手挽着手跟上了那小厮的步伐。 “一心庵”并不大,传承到如今已经换了好几任主持,庙里的尼姑不出十人,所以格局便更小了。 庵庙后堂搭了个藤架,青色的藤萝爬满了架子,洒下一片阴凉,顾清扬一身淡蓝色的锦袍长身而立,目光望着头顶上微卷的青藤,唇角不禁染上了一丝笑意。 对于萧怀素主动约他,顾清扬还是有些高兴的,莫不是这丫头自己想通了,不再一心与叶观澜交好,也明白了他的好? 算算日子,他也有一年多的光景没见到过萧怀素了,好似这丫头在故意躲着他一般,也是他上杜府的时候少了,一来二去便更不好再登门,他又不是顾清淮,借着与杜延意交好便无所顾忌。 他这个弟弟生性不羁,又不用承担国公府的责任,自然是乐得逍遥自在,可是苦了他。 顾清扬无奈地摇了摇头。 都说小女孩是一天一个变化,这一年多过去了,萧怀素也满了七岁,不知道如今的她又长成了什么模样。 “世子爷,萧小姐到了!” 小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顾清扬唇角一掀转过身来,见着来人黑眸不由一亮。 萧怀素今日穿了一身绿色的衣裙,是那种池塘里荷叶的深绿色,就连袖口与裙摆也裁成了起伏圆润的荷叶状,头上两朵莲花珠串压着发鬓,加上她个子又长得高挑,整个人婷婷玉立,犹如一朵出尘的莲花,清丽而雅致。 顾清扬的目光在扫向站在萧怀素身旁的杜延云时,眉头却不觉一皱。 今日的杜延云显然也是刻意打扮过一番,银红色的中衣外罩着一身宝蓝色十样锦妆花褙子,她如今已是十四芳华,少女的眉眼娇俏妩媚,皮肤细白柔滑,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可顾清扬显然没有在意这些。 杜延云曾经约过他一次,这对女子来说已是失了矜持,他这才避而不见,没想到今日她竟是跟着萧怀素一块来了。 不对! 顾清扬脸色一变,目光骤然间变得深沉了起来,甚至还染上了几许薄怒。 萧怀素肯主动约他本就是个蹊跷事,眼下他总算是明白了,原来这丫头是在替杜延云约他。 “顾二哥!” 萧怀素淡淡地看向顾清扬,此刻那张俊逸的脸庞上难掩怒色,她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不由叹了一声,“我是为了二表姐才这样做的,还望顾二哥体谅。” 顾清扬轻哼一声,双手负后,“我是信你才来见你,没想到你这样令人失望。” “是怀素的过错,”萧怀素没有丝毫慌乱,反倒淡定地向顾清扬施了一礼,恳切道:“既然今日已经来了这里,还请顾二哥听我二表姐说几句话,从此之后,咱们便再不会打扰。” “再不会打扰?” 顾清扬微眯着眸子,袖中的拳头不由缓缓握紧。 这丫头好没良心,自己对她如何她应该是清清楚楚的,可眼下一句话就想撇清干系,好一个再不会打扰,若是对着叶观澜,只怕萧怀素就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是。” 萧怀素眼神平静,景国公府选择与宋家结亲,本来就是站在了杜家的对立面,今后他们的关系再不可能如从前一般,至少顾清扬明白了这个道理,眼下都不再登门了,所以她这样说也没什么错。 萧怀素又转头看向杜延云,见她已经紧张着绞住了手中的绢帕,不由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低声道:“二表姐,想问什么想说什么,你就一并做个了结,我在外面等你!”说着便对顾清扬微微颔首,转身出了后堂。 看着萧怀素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顾清扬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个丫头当他是什么,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若不是心里头对她还有那么一丝牵念,他今日根本不会赴约。 死丫头! 顾清扬暗暗咬了咬牙,只是面对着杜延云他也不好立刻挥袖就走,便沉声问道:“杜二小姐到底找在下有什么事?”言语间已是生分了起来,他不觉得俩人有过什么交集,即使杜延云对他有意,他也从来没有动过心。 若是杜老太爷能够站在他们这一边倒是另说,可是老太爷太深沉了,他们怎么都笼络不过来,事到如今也只能放弃。 顾清扬也有些惋惜,因为这样便意味着他将来离萧怀素会越来越远。 那个丫头,如今就长得这般清丽标致,不知道到了及笄之时会是怎么样的美丽动人。 或许她注定不会是自己的! 顾清扬闭了闭眼,挥去了脑中那不该有的想法,只直直地看向杜延云,等着她开口说话。 “顾二哥……” 杜延云的眼眶瞬间便红了,感觉到顾清扬的淡漠与疏离,直到这一刻她才能够肯定,眼前这个男人当真从来也没有喜欢过她。 “你到底想说什么?” 顾清扬有些不耐地挥了挥手,他能出来也是给萧怀素面子,对杜延云他可是没有半分怜香惜玉的情怀。 杜延云深吸了一口气,她发现在这个时候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她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是听到他亲口的拒绝? 还是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他对她没有一点喜欢? 不,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 什么时候,她这个首辅嫡孙女也变得这样卑微,她都快要不认识了自己了。 杜延云抿了抿唇,缓缓绽放出一抹浅笑,只是嗓音有些沙哑,“听说顾二哥要与宋家定亲了,我只是想要对你说一声‘恭喜’!” 是的,在这个时候她能吐出的也就只有这两个字了。 她也有她的骄傲和尊严,一个对她完全无意的男人,她难道还要在他面前尊严尽失,请求他的怜爱吗? 不,她不会让自己变得这般可怜。 “原来是这事……” 顾清扬微微怔了怔,随即便缓缓点头,面色也稍缓,刚才他只是被萧怀素的用心气过了头才失了一惯的风度,眼下杜延云是来向他道喜的,他也没有那么不近人情。 “杜二小姐的心意我领了。” 顾清扬微微颔首,他的亲事只是一项政治的筹码,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即使他不喜欢宋思渺,也能待她极好,因为她的背后站着的是宋阁老。 可惜了啊…… 顾清扬心里也是有些惋惜的,若是杜老太爷能够站在他们这一边,今天的结果也就完全不同了。 或许他也会娶杜延云。 但是…… 顾清扬缓缓摇头,不期然的,萧怀素那张古灵精怪的面容却在他脑中闪现,从俩人的初见,到一次一次的接触与了解,这个丫头好像总在无形之中牵动着他的心。 是男女之间的喜欢吗? 或许谈不上,毕竟她还那么小。 但顾清扬知道,他的心里是在意她的,至少对其他的女子他没有生出过这样的想法。 听到顾清扬亲口承认,杜延云心中一颤,却还是强撑着笑容,“宋小姐花容月貌,与顾二哥也是相配的,我……祝你们幸福!” 说罢,杜延云深深地看了一眼顾清扬,最终还是高高地扬起了头,优雅地转身离去。 只是在转身的刹那,泪水却是不受控制地倾泄而出,一滴一滴溅落在衣裙,滑落在地面,没想到她最初的爱恋竟然这样就结束了。 杜延云闭了闭眼,旋即又增了开来,步伐却保持着不快不慢地节奏,缓缓远去。 “就只是说这些?” 顾清扬嘀咕了一声,眉头轻皱,“还以为她要说喜欢什么的,没想到……”到底是首辅家的千金,还是有自己的骄傲。 顾清扬目光一扫,自然见着了地面上一路延伸的水渍,不由摇了摇头。 杜延云伤心与否都不是他关心的问题,今后两家人或许也不会再有交道。 就像萧怀素那丫头说的一样,不会再打扰……是不是即使再见他也会当成是陌路? 顾清扬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很多东西已不是他所能控制的。 * 萧怀素一直等候着庵堂之外,见着杜延云出来自然便迎了上去。 “表妹,我先走一步,在车上等你!” 杜延云见了萧怀素也只是微微一顿,绢帕捂在了脸上,只露出一双通红的眼睛,脚步不停地向着山下奔去。 “二表姐……” 萧怀素微微有些诧异,却还是能够坦然接受,这是说清楚了吧,不然杜延云也不会这般模样,原以为他们会谈上好一阵,没想到也就是一会儿的功夫。 “秋灵,咱们走吧!” 萧怀素招呼秋灵,正欲下山,身后却传来顾清扬的声音,“怀素!” 怀素? 萧怀素脚步一滞,顾清扬许久都不曾这样唤她了,不禁拉回了她初来汴京时的记忆。 那么一个意气飞扬的少年如今也能独挡一面了,听说顾清扬已在禁军中任了职,前途无量啊! 萧怀素缓缓转过身来,看着快步而来的顾清扬,唇角不由抿紧了。 才说了彼此不再打扰,顾清扬这是来寻事的? 没办法,因为俩人相处的经历总不是那么美好,萧怀素对顾清扬的感觉也很微妙,要说讨厌也谈不上,可真要亲近他也是不可能的。 顾清扬到底是景国公世子,他出身高贵,难免就带着一股掩饰不住的傲气,和这样的人相处,若你不是处在与他相同的位置,那总会感觉到一股隐隐的压力,处久了就会觉得累人。 与叶观澜在一起却没有这样的感觉,而是让人觉得随意温馨。 顾清扬与叶观澜,一个是炙热的娇阳,一个是细腻的河流,两相一比,萧怀素自然愿意亲近后者。 “怎么,你今天这样约我来,话都不说几句就要走了?” 顾清扬挑了挑眉,眼前的小姑娘沉静透彻,那双黑眸如深邃的星辰,越来越让人看不透了。 若是从前萧怀素在她面前还有偶尔的真性情,如今却是越来越会掩饰,他不禁有些失落。 “要说的不是都已经说完了?” 萧怀素静静地看向顾清扬,眼前的男子挺拔得犹如一颗青松,剑眉星目,玉树临风,只怕任何一个见到他的女子都会为他而心动,更别说他还有这样一个尊贵的身份。 “喔,对了。” 萧怀素像是骤然反应过来,牵唇一笑,“还没恭喜顾二哥定亲,你要娶宋家小姐了吧?” 顾清扬低声一笑,手指把玩着垂在腰侧的玉佩,“你们姐妹俩倒是说的一样的话。” “这是喜事,自然该向你道贺!” 萧怀素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心下却是暗自翻转,若是杜延云都向顾清扬道贺了,那么是不是说明她已经打定主意放开了? 不过要治疗情伤到底还需要一个过程,她只希望杜延云能够挺过去,将来必定会有更好的男人出现。 “好!” 顾清扬抚掌一笑,眸中却浮现出一抹沉郁之色,不知道怎么的,若这话放在杜延云口中他倒觉得没什么,可被萧怀素说出来,他却觉得是那么刺耳。 “最近也没见着广恩伯世子到杜府去,你们不是好朋友吗?” 顾清扬似笑非笑地看向萧怀素,话语中显见地多了一丝嘲讽。 叶观澜交好萧怀素,只怕打的也是杜家的主意,站在这样的立场,他也没有多瞧得起对方。 “观澜他忙着,朋友之交淡如水,我觉得这样挺好!” 萧怀素双手交叠在身前,唇角的笑容好似万年不变,却是暗含着一丝淡漠与疏离。 她与顾清扬的关系也就仅至于此了,再不能更进一步。 “叶观澜也是厉害,从前籍籍无名,如今才回到汴京城多久,广恩伯夫人都被他给送到了乡下的庄子上,如今他的庶兄更成了他的左膀右臂,小小年纪当真是好手段!” 叶观澜的手段顾清扬是看在眼里的,这个少年的确深沉难测,皇后与太子有他相帮对付起来相对要难上一些,但也不过只是一些罢了。 在大局面前,一个人的力量太过薄弱,连他们也是团结一切能够团结的,积蓄力量,他日才能一击即中! 萧怀素敛了面容,只是静静地看向顾清扬,片刻后才唇角一扬,“观澜做的事情不正也是顾二哥所做的,适者生存,我们不能改变环境,便只能顺应环境而改变,大家只是竭尽全力想要过得更好,我不觉得这有什么错!” “你这丫头想事情总是这么近妖,我都快怀疑你并不是一个孩子了!” 顾清扬略带惊讶地看向萧怀素,若不是平日里对她有所了解,他是绝对不会相信一个七岁大的小女孩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有时候她好似看透世情,睿智豁达;有时候又有些冲动好事,不计后果…… 她的每一面都让人迷惑,他真是越来越看不透她。 “顾二哥,二表姐还在山下等着我,咱们就此别过!” 萧怀素对着顾清扬施了一礼,随即便转身离去,她知道今日过后或许与顾清扬再也不会有所交集。 人生的际遇不同,选择的道路也会不同,只能看着彼此越走越远,终成路人。   ☆、第【72】章 变故 自从与顾清扬见了一面之后,杜延云变得内敛多了,当然从前的她也是标准的大家闺秀模样,只是如今的她好似将感情都深藏了起来,半点不露人前。 萧怀素也知道,这样的杜延云若是要她再对别人敞开胸怀生出情愫只怕很难,但日子总要过去不是。 没过多久,景国公府与宋阁老家定亲的消息便传了出来,纳采、纳吉、纳征、请期之后,婚期便定在了明年初春,等着宋思渺及笄之后便立马出嫁。 “赶得这样急,还怕别人拦着不成?” 王氏得知这个消息只是冷哼一声,与景国公府的交情也算是完了。 一旁的杜延云只是淡漠地抿了口茶水,随即便站起身来对着王氏行了一礼,“母亲,女儿有些不舒服,就先回屋去了。” “傻丫头!” 王氏心疼地看着杜延云,又拉了她的手,轻抚她的面庞,“看看你最近都瘦了,有什么事别憋在心里,今后母亲一定为你寻门更好的亲事,绝对不比国公府的门第差!” “更好的亲事?” 杜延云牵了牵唇角,滑过一抹苦涩的笑来,“难不成母亲还要让我嫁皇子或是太子吗?” “这……” 王氏立刻尴尬起来,几个皇子里面也就七皇子年龄还算与杜延云登对,可因为与景国公府那层亲戚关系,杜家也不可能将闺女嫁过去。 三皇子年纪太大,九皇子又没有背景。 太子早已大婚,娶得的怡郡王的女儿,难不成要让杜延云做个太子良娣? 不! 王氏摇了摇头,就算杜延云愿意,她也不愿意。 “冀昌伯沈家的世子又是个病秧子,我看二公子沈卫还不错,若是世子有个万一,将来定是他承爵。” 王氏试探着看向杜延云,能为女儿想得她都想了,做为母亲自然想要给女儿最好的,是景国公府自己不识宝,偏要摊上宋阁老那样的人家。 杜延云叹了口气,缓缓摇头,“母亲,我不想嫁在汴京城里,您将我远嫁了吧,只要不在这里,哪都行。” 她要忘了顾清扬,所以要远远地离开他,断情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需要时间去淡忘。 “你这孩子……” 王氏心中一痛,眼眶瞬间便红了,“是母亲不好,没能让你称心如意……” “不怪您,”杜延云咬着唇,哽咽道:“是我与他没有缘分罢了。” 若是没有萧怀素帮忙,恐怕她连顾清扬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吧,眼下心愿已经了了,得知他对自己没有半分情愫,她也该死心了。 王氏轻拍着杜延云的肩膀,俩母女相偎了一阵,这才缓过劲来。 看着杜延云离去,王氏转回屋便自个儿盘算起来,当然除开这汴京城里的勋贵名门,放眼整个大周朝,倒是还有好些门户相对的,不过要论亲疏远近,还有子弟人品什么的,她得要好好考察一番才行,这次再不能走错一步了。 * 杜延萍的婚期定在十月,快要出阁的姑娘,言行举止自然都要比别人更规矩些,平日里轻易都不出门户,萧怀素在杜老夫人那里也只是偶尔见过杜延萍两次。 当然,这是谁也说不到她的,出嫁前好些东西要准备,杜延萍自个儿都忙不过来,还有梁氏在一旁帮忙,母女俩都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来才好。 梁氏亲自将嫁妆单子又理了一遍,还找上了王氏,“大嫂再帮我瞧瞧,我这一一看下来眼睛都花了,就怕还缺了哪里要添补的。” 王氏笑着接过,耐心地看着,看到某处不由抬头问道:“那套紫檀木的家具可做好了?李家一向简朴,听说李夫人从前也是过惯了苦日子的,惯不喜铺张浪费,我看若是这家具还没做的话可以换成黄花梨木的,他们年轻人用着也松快,可不像紫檀木看上去老沉沉的。” 梁氏怔了怔,随即道:“这我倒没想到,回头我去问问,再和萍姐儿商量一番。” 王氏点了点头,又继续看了下去,指了嫁妆单子上的恭桶铜盆,“这些就不要包金了,说实话也不实在,若是你真心疼女儿,这些银子给她折合了压箱底,两口子手头宽裕些,日子也过得踏实。” 梁氏一脸汗颜,她自然想要让杜延萍嫁得风风光光,拿了公中给出的三千两银子置办嫁妆,自己也掏了好些私房体己,女儿的嫁妆如果不丰厚不惹眼,她生怕嫁到婆家会被人瞧不起,这才事事想要做到最好,却没想到被王氏给指了出来。 是,有些东西的确华而不实,不过是她想绷面子罢了。 “哎,大嫂,”想到这里,梁氏不由拉了王氏的手诉起苦来,“我也不过是想让萍姐儿多风光几分,就怕李家人是看外表的……不过如今听大嫂这一说,我再这样置办只怕要不讨李夫人的喜欢了。”说着眉头轻皱起来,也有了几分担忧。 王氏笑了笑,拍着梁氏的手道:“你也别想那么多,我就是给些建议,怎么样还要你们母女商量着做,李夫人虽喜简朴,却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你对女儿上心她也明白,只要不太过就行,毕竟是他们年轻人自己过日子,你总不能为女儿操心一辈子吧?” 说到这里王氏也有些感慨,她们做母亲的哪个不是为孩子操心,女儿出嫁,又要顾着儿子,这心啊是一辈子都操不完的。 “大嫂说得有理,”梁氏真心叹服,“回头我再好好琢磨琢磨,这嫁妆虽然要顾着面上,却不能华而不实,他们小俩口过好日子才是紧要,其他的东西都是虚的。” “你能这样想就最好了。” 王氏笑着点头,二房一家人回来后她与梁氏相处得还不错,她这个妯娌只怕在福建被磋磨了几年,性子也没那么直了,该听的话都听得进,不像从前那般拗着,俩人的关系也好了几分。 俩人又就嫁妆单子讨论了一阵,等告一段落后梁氏这才松了口气,笑着向王氏道谢,“还好让大嫂帮忙给看看,不然临到头了还不知道要出多少错。” 王氏笑道:“我这不也是边看边学,等着云姐儿出嫁时也有经验了不是?” 梁氏目光一闪,靠近了王氏几分,小心翼翼地说道:“原本我还看好景国公世子,没想到他竟然与宋家定了亲,若是不然,这一门亲事说给云姐儿岂不是很好!” 王氏面色一僵,也收了笑容,“顾家愿意与谁结亲咱们也管不着,云姐儿这样的身份也是不愁嫁的。” 王氏话语里已是透出几分不悦,她不由瞥了一眼梁氏,甚至怀疑对方是不是知道了点什么,不然哪壶不开提哪壶,这是存心给她找不自在呢?! 梁氏却是毫无所觉,还认同地点了点头,“咱们杜家的姑娘自然是不愁嫁的,顾家没与咱们结亲那也是他们的损失。” 梁氏心里其实也有几分耿耿于怀,当初她在某位夫人的聚会上也见过景国公夫人,她她本想去套套近乎打打交道,可景国公夫人对她冷冷淡淡一点也不热络,回府后她也就歇了这心思。 景国公府门第高着呢,只怕是瞧不上他们! 不过这样也好,眼下杜延萍嫁过去就是长媳,将来更是当家主母,虽然李家的官职不算高,但也稳当,再说女儿嫁在身边她也好看护着,总比山高皇帝远,回一次娘家都得好几年,那可不得想死她了。 妯娌俩人细细理了理杜延萍的嫁妆单子,回头梁氏又开始忙碌了起来,王氏见她再没提起景国公府的事,这才放下心来。 她就说梁氏也没那么聪慧机敏,哪能事事都知晓,看来是她多心了。 而萧怀素姐妹几个陪着杜老夫人去庄子上避暑回京后,已是九月末了。 这一次杜延云也跟了去,只怕一是想要散心,二是想要避开杜延萍筹备婚礼的喜庆,触景伤情,难免不会让她想到其他。 杜延云这段日子的沉静杜老夫人也看在眼中,她是知道王氏的盘算,如今希望落空,顾家与宋家结了亲,王氏失落,杜延云心里只怕也不好受。 不过事情过了也就过了,杜家的女儿不愁嫁,难不成还怕今后没有更好的么? 杜老夫人也算是经过风浪的人,这点她还看得开,再说最初不想与顾家结亲的人就是她,如今这样的结果她倒是乐意见到。 只是宋阁老这次将宝押到了七皇子身上,不知道他日会不会败走,这却是谁也不能预料的。 一回到杜府,萧怀素便察觉到了气氛不对。 全府上下怎么没有将要操办婚宴的喜庆意味,却好似笼上了一阵愁雾,连空气也变得备感压抑起来。 杜老夫人也觉得奇怪,更见得王氏与梁氏携手而来,王氏面色倒还好,只是眸中挂着几许担忧,可梁氏已是红了眼眶,到了老夫人跟前便软了下去,只轻声抽泣道:“婆母,您这次一定要想办法救救伯宏!” 梁氏这话一出,不禁是杜老夫人变了脸色,连萧怀素几个都倍感诧异,这才过了两个来月,到底出了什么事? 杜老夫人看向两个儿媳妇,“这是怎么了?难道有事情老太爷也没给你们做主?” 梁氏用丝帕沾了沾眼角,这才道:“公公让咱们静观其变,先不要冲动,可伯宏如今被关了起来,这让我怎么能放下心来?” “什么,伯宏被关起来了?” 杜老夫人面色大变,“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你且细细说来!” “是。” 梁氏应了一声,这才将事情的始末说了出来。 原本杜伯宏在刑部做得好好的,他生性刚正,不苟言笑,其实刑部的官职是最适合他的,在上任不到两年,已是得了个铁面判官的称号。 这本也是好事,可他的性子太直了,宁折不弯,难免就得罪了人。 若说从前别人还顾忌着杜老太爷的几分面子,可自从宋家与景公国府定亲以来,似乎朝堂的风向也开始变了。 不仅是宋阁老开始活动起来,景国公府私下里也有动作,只是到底没牵扯上淑妃与七皇子,但这个阵营包含了哪几方势力也是明显得很,有些把持不住的已经做出选择积极站队了。 杜老太爷的威信也开始下降,甚至有些私下里的争斗都输了好几把,直到这些人将套子下在了杜伯宏的身上,这是在逼他就范啊! 梁氏所说的话自然没有那么深一层的意思,可杜老夫人何等精明,一听就知道了其中不对。 杜伯宏是她与杜老太爷的儿子,老太爷虽然平日里没少骂杜伯宏,可心里也是真心疼爱维护,如今儿子都被关起来了,他是不可能无动于衷的。 那么只能说明一点,杜老太爷一定在盘算着什么。 梁氏一边抹泪一边哭诉,这一说完见着杜老夫人并没有立马应下,只是面色深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也有些着急了,眼看着杜延萍下个月就要出阁,杜伯宏如今又出了这样的事情,她顿时觉得失了主心骨,有种天塌下来的感觉。 “婆母,您一定要将伯宏给救出来啊!” 梁氏哭着跪倒在杜老夫人跟前,她也是命苦,以为在福建挨个几年便能苦尽甘来,没想到进了汴京城后反而成了他们一家人的磨难,早知道如此还不若不回来得好。 “伯宏这事……真是证据确凿了?” 杜老夫人凝眉深想,半晌才沉声问道,目光却是看向王氏,也就这个老大媳妇还沉得住气,梁氏那模样一看就是失了主张,问再多反复也就那两句话。 王氏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这事伯温也托人问过,是板上钉钉的事了……”看了一眼梁氏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到底有些不忍,“不过二弟定是被人陷害的,只是咱们找不到对方的把柄,公公也是因为这样才没有立马去办这事,我想他老人家一定也有自己的考量……” 王氏顿了顿,又跟着补了一句,“二弟在里面也没吃苦,伯温还去探望过他,一切都好,只等着最后的结果了……”说罢也是轻声一叹。 这样的事情始料不及,而且还是发生在杜家,这是他们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杜老太爷何等权势,竟然也会有事犯在杜家人身上,而这个人还是杜伯宏,一开始她便意识到了不对,这绝对是陷害。 或许如今朝堂的局势真的变了,杜老太爷的威严受到挑衅,指不定这对他们杜家来说也是个危机的开始。 王氏隐隐有了担忧。 杜老夫人看了一眼梁氏,示意王氏扶了她起来,这才沉吟道:“老二媳妇,伯宏的事情你先别着急,回头我与老太爷商量后再作定夺。” 梁氏抹了抹泪,点头道:“眼下也只能这般了,还好公公说他没有性命之忧,可人关在那里我心里也不踏实……”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还有萍姐儿的亲事,也不知道会不会受到影响,她下个月可就要出阁了。” 梁氏的担心不无道理,杜老夫人又转向了王氏,吩咐道:“你抽个空去李家走走,探探他们家的反应,事到如今两家也算是亲戚,若是咱们出了事,他们也不可能独善其身。” “是,婆母。” 王氏赶忙应下,杜老夫人的意思她也明白,患难见真情,这个时候就看李家会怎么做了,若是见着杜家有难就躲了起来不闻不问,只怕杜延萍今后嫁过去日子也不会好过。 事到临头悔婚的也不是没有,但那最终的结果便是两家人撕破脸面再不来往,若是不能共度难关,这门亲事就没有再结的必要了。 梁氏心头一颤,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他们一家人的命怎么那么苦啊?! * 杜老夫人也知道事情严重,当天夜里便与杜老太爷细细商量了起来。 杜老夫人面色凝重,“这事后面定有人动了手脚,难道是谁专门针对咱们杜家不成?” “眼下看来是这样。” 杜老太爷点了点头,眸中神色深沉难辨,他看了一眼杜老夫人,见妻子面色中虽然担忧,但到底还没乱了方寸,心中微定,这些年他也算是大风大浪地过来,老妻一直陪在他左右,可如今的这场磨难,只怕是他经历过的最困难的一场。 杜老太爷不怕这些人对他下手,可若是针对他身边的人呢,那才真是防不设防。 原来站在他这方的官员,有几个投靠了宋阁老,还有几个被降职免官,对方是在削弱他的势力,逼他就范,这一点杜老太爷怎么不明白? 没想到眼下竟然把主意打到了他的家人头上,杜伯宏性子直,当先便中了招,好在没有大碍,若是他力保应该是能保得下来。 可杜老太爷却在按兵不动,显然有了更深层的谋划。 杜老夫人看了杜老太爷一眼,“你有什么打算?” “等!” 杜老太爷只吐出一个字来,眼见杜老夫人面色微变,这才按紧了妻子的手,不急不慢道:“这一次也不只是伯宏出了事,原来站在我这一方的都接二连三有了变故,正好趁此机会看清楚谁是墙头草,谁是真正和咱们一路的……或许借着这次的契机,我也要激流勇退了!” “退?” 杜老夫人猛地握紧了拳头,眸中忧色深深,“你是想退,就怕别人不给你这个机会啊!” 杜老太爷已经站在这个高位上,该有的荣华富贵都有了,她眼下也不求什么,就希望临到老了一家人能够平平安安,就算没有权势又如何,家人的平乐安康比什么都重要。 到了关键的时候,杜老夫人是什么都舍得下的。 杜老太爷眉头一松,唇角才缓缓溢出一抹笑来,“所以说我要好好布置计划周详,你就别再操心了,我自有安排!”顿了顿,见杜老夫人还是一脸不放心的模样,这才揽了她的肩膀,道:“这么多年了,什么样的风浪我没见过,难道你还对我不放心?”说着竟是凑在杜老夫人脸上香了一口。 杜老夫人老脸一红,立马便推了杜老太爷一把,嗔道:“多大的年纪了,还这样老没羞的!” “哈哈!” 杜老太爷大笑几声,却恁是没放开圈住杜老夫人的手,只认真地看着老妻,目光一如多年前的爱恋与欣喜,“就算年纪再大,你也是我的女人不是,这辈子啊咱们注定要在一条船上沉浮到老了!”话语中竟然有了几分微熏自得的意味,想起多年前俩人年轻时甘苦同乐的情景,真是令人怀念啊! 杜老夫人哭笑不得,只得由着杜老太爷,整个人却是微微放松,轻轻倚在了他的肩头。 杜老太爷的肩膀虽然不像年轻时那样厚重宽广,却依然能给她安心的感觉,只要有他在,无论前方有多么危险,她都悍然不惧! 俩老口温馨了一阵,又听得杜老夫人道:“伯宏的事情你也要好好计较,眼下老二媳妇担忧得紧,萍姐儿的亲事又怕有变数……” 杜老太爷点了点头,“你放心吧,我有分寸,伯宏至多在里面吃些苦罢了,他一个大男人还受得住,至于萍姐儿的亲事……”眸子微眯,闪过一丝精芒,“自古人心难测,我虽然看好李侍郎,但也不知道在这场风波下他是不是能一如往昔,只能走着看了,有些事情强求不得啊……”说着也多了几许感慨。 杜老夫人也叹了一声,姻缘天定,杜延萍的婚事几经波折,若是最后仍然能够成就的话,想必这对小夫妻也能相携相扶走到人生的终点。 * 杜老太爷与杜老夫人的一番谈话自然落不到儿子媳妇耳朵里。 眼看着已经进了十月,梁氏亦加焦急起来,连带着杜延萍也有些魂不守舍,父亲杜伯宏被关在里面,到底是放是贬也没个定数,而李家那边她也怕会出什么变故,临到头了这婚事告吹,她只怕连死的心都有了。 萧怀素姐妹几个来看望杜延萍,也是想要多陪陪她开解一番。 杜延萍骤然间便消瘦憔悴的容颜,简直与杜延云如出一辙,看着这样的姐妹俩,萧怀素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好似杜家姐妹的姻缘总是几多波折,看着是好了,可谁知道临到头了又会出现什么变数。 杜延玉扯着杜延萍的袖子摇了摇,轻声安慰道:“大姐,这亲事不是还没变么,眼下你这般模样,若是二伯父出来看到了,只怕心里也不好受的。” 杜延云也跟着点头,“昨天母亲去了李家,李家人待她如常,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看来这亲事还是会照常进行的,大姐你别忧思过重,不然等着出嫁那天上妆都不美了!” 杜延萍翘了翘唇角,心头到底宽慰了些,只是眉宇间还是有一丝抹不去的忧愁,“话虽然像妹妹们所说,可父亲一日不出来,我这心也定不下来,若是连他也不能亲眼看着我出阁,那我……”说到伤心处已是拿绢帕沾了沾眼角,轻声抽泣起来。 关在里面的毕竟是杜延萍的亲生父亲,就算别人再同情再怜惜,也永远无法感同深受的。 萧怀素在一旁看着,只轻声道:“大表姐,这事外祖母回来后便与外祖父商量过了,我看他们俩老定是有了打算,只是不好与咱们言明罢了。” 杜延萍抹干了眼泪,点头道:“我也知道祖父肯定有自己的打算,可这事一天不解决,一天便不能让人心安,你们不知道……”说着看了萧怀素她们几个一眼,“母亲也不敢每天向祖母哭诉,便来找我说话,当然这也是应当,可她情绪越低落,我心下更是没底,只觉得未来是一片愁云惨淡……”不自觉地便苦了脸。 杜延萍这样一说,萧怀素她们当真不知道该怎么劝了,也许杜伯宏的事情不解决,杜延萍母女的心永远不会真正踏实,可她们又能做什么呢,眼下只能等着。 杜延玉左右看了一眼,不由灵光一动,“大姐前些日子不还说给李家人的鞋垫、扇套和荷包都还没全部赶出来么,趁着这功夫,咱们一起帮你做?” 杜延萍迟疑地看了杜延玉一眼,有些不情愿道:“三妹,就你那绣活,还是不要做了吧。” 萧怀素闻言呵呵笑了起来,对着杜延玉挤了挤眼,“是啊,三表姐,你就那手艺还是不要绣了!”又拉了杜延云的手道:“有我与二表姐帮忙就行了,三表姐就在一旁陪着吧!” “你这丫头!” 杜延玉咬了咬唇,面色微红,伸手便点在了萧怀素的额头,瘪嘴道:“你就不能少说两句?!”说罢还撇过头轻哼一声。 “三妹也别生气,”杜延云摇了摇头,牵起杜延玉的手拍了拍,“表妹说得在理,你就在旁边看着,或是到厨房里转一圈,让厨娘给咱们做些好吃的点心来!” “好,这事我会做!” 杜延玉瞪了萧怀素一眼,这才拍拍手站了起来,只要有事做就好,她就怕闲着什么也帮不上忙。 “三表姐快去快回,咱们可等着你带点心回来!” 萧怀素还在杜延玉身后挥了挥手,转过头便与杜延云一起忙碌了起来。 有姐妹几个陪着,一边做着绣活一边说着笑,杜延萍的心情显见得要好了许多,梁氏也来了一趟,不过见着萧怀素她们几个也在,就没好留着继续与女儿诉苦。 杜延萍这一天过得轻松了许多,倒是盼着她们隔三差五地过来,她这日子也要好过许多,捱着捱着这婚期也就近了。   ☆、第【73】章 决定 在杜延萍的忐忑等待中,她的婚期也终于到了。 十月十九这一天,杜府照样张灯结彩,只是迎娶送嫁的队伍都低调了许多,吹拉弹唱也紧紧止于府门之内,一到了大街上反倒很是安静,一路快步而行,甚至连皇城都没有绕上两圈,很快就被送进了李家的大门。 梁氏替女儿委屈,可如今丈夫还深陷牢狱之中,杜延萍能够顺利出嫁她已经感到安慰了,其他的便不再过多奢求。 杜延昭、杜延意、杜延林三兄弟一起为杜延萍送嫁,尔后自然是留在李家用了喜宴,与预料中的一样,来李家赴宴的人也锐减了不少,隐隐有种撇清干系的味道。 风吹草动,人走茶凉,这杜家还未倒台,识相的人已经开始选择站队了,甚至来杜府道贺的人掰掰手指都能数得着。 当然,这些人情往来杜老太爷与杜老夫人自然没看在眼里,可儿子媳妇心里却是难受,从前的杜家何等风光,如今却是门可罗雀,顿时让人生出一种凄凉之感。 杜府内的气氛也很是低沉,虽然杜延萍顺利出嫁,李家也算是忠厚实在,在这个时候还与杜家同气连枝,这样的亲戚自然难求,可另一方面,杜伯宏的事情还没有个最终的结果,谁也高兴不起来。 而在这个时候,曲婧却意外地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原本杜伯严是打着不娶曲婧为妻绝不碰她的主意,这也是对她的一种尊重,可自从那一日因着柳薇下药破了例后,有一便有二,更何况还是一对本就相爱的男女,发生这样的事情再自然不过,俩人又没有成心避孕,这该来的孩子终究还是来了。 有了孩子本是喜事,可曲婧却很是不安,杜家正处在这个节骨眼,只怕没有一个人会为这个孩子的到来而欢心。 甚至她通房的身份摆在那里,这个孩子生出来也会是个笑柄。 曲婧便与杜伯严商量,“要不这孩子咱们还是别要了,等着二老爷的事情告一段落,来日方长,咱们还年轻,今后总会再有孩子的……” 本是商量的口气,可看着杜伯严渐变的脸色,曲婧的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 “二哥出了这样的事情咱们都难过,可不能因为这样就牺牲掉我们的孩子,”杜伯严握紧了曲婧的手,眸中有了一抹坚决之色,“走,我这就带你过去见母亲,如今你已经有了孩子,名分的事情也该定下了!”说着便要起身。 曲婧心头一慌,赶忙将他给拉住,急声道:“你眼下找老夫人说这个,只怕她会以为我借着孩子相要,又处在这个当口,我……” 杜伯严沉着脸看向曲婧,“那你想怎么样?就不要我们的孩子了?” 曲婧什么都好,就是心思太深沉,做事总要瞻前顾后,当然他并不是说这样不好,只是涉及到孩子的问题,他不想让那个小生命还没有来到这个世间上便意外地夭折,那毕竟是他的骨肉,他怎么样也狠不下心肠来。 曲婧咬了咬唇,眼眶微红,只低垂了目光抽泣道:“你以为我不在意这个孩子吗?这好歹是咱们的第一个孩子……” “好了,我知道你心软!” 杜伯严叹了口气,复又坐下揽了曲婧在怀中,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要不这事我先去母亲那里探个口风,不管怎么样都不能拿孩子的事冒险,你就安心地养胎,等着我的好消息!” 曲婧抬头看了杜伯严一眼,见他面色坚决,只能缓缓点头。 她何尝不知道这是她上位的机会,可是她不想以孩子作要挟,更何况杜家如今还处在风口浪尖上,这个孩子来得也不是时候啊! 杜伯严心急这事,没两天便单独找上了杜老夫人,开口还是先问及了杜伯宏的事,“二哥这事虽然有了定论,可最后的结果还未定下,父亲打的什么主意咱们也不知道,心里难免担忧。” 杜老夫人看了杜伯严一眼,手中的佛珠缓缓拨动,“你父亲自有主意,咱们急也急不来,且安心等着吧!” 杜伯严叹了口气,每次问到这事,两老的嘴闭得就像蚌壳似的,怎么样也撬不开,若不是对杜老太爷很有信心,只怕他们自己就要先乱了阵脚。 杜伯严沉默了一阵,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倒是杜老夫人见儿子一脸挣扎难言的模样,手上动作一顿,开口道:“看你魂不守舍的模样,今儿个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你说吧!” “母亲,”杜伯严猛然抬起头来,“儿子的确有一事相求!” “是不是为了曲婧?” 杜老夫人唇角微抿,似笑非笑地看向杜伯严,“怎么这才一年多的光景,她就忍不住了?” 曲婧这一年多来的确很安静,也没主动闹过什么是非,还算是个规矩人,可长久地做通房丫环她自然会有不甘,要知道当初她愿意做通房丫环,那就是奔着正房嫡妻的名头去的。 这一点大家都心知肚明。 “母亲,您误会她了!” 杜伯严摇了摇头面上有抹焦急之色,杜老夫人是对曲婧有些成见,怪不得曲婧不愿意将这事告诉老夫人,眼下他也觉得有些难以开口,但事到如今他也不能再保持沉默。 “那到底是什么事?” 杜老夫人不禁在心里叹了一声,为了个女人就急成这份模样,杜伯严只怕对曲婧用情已深,就算她再拦着只怕也拦不了多少时日了。 “是婧儿她……她有了身孕!” 杜伯严觉着有些尴尬,还是红着脸说了出来,就等着杜老夫人的反应。 “有了身孕?” 杜老夫人微微一怔,随即便反应了过来,眸中不由带着一抹轻蔑,冷笑道:“怎么,她有了身孕便支着你来求我,让我为她正名,转了这正妻的名头,三书六礼地娶了她不成?” “母亲,不是你想的这样。” 杜伯严的眸中难得有了一抹苦涩之意,只黯然地看向杜老夫人,哑声道:“怪不得婧儿不让我告诉您,她就是怕您误会了她,如今咱们家又是多事之秋,她已经觉得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想要打掉,您还这样说她……这到底是我的孩子您的孙子,我舍不得。” 杜伯严垂下了目光,心里即使对杜老夫人有些怨言自然也不敢说出来,若是老夫人容得下曲婧那就是皆大欢喜的事,为什么要凭添这么些磋磨? 杜老夫人面色一敛,郑重地看向杜伯严,“她真是这么说的?” “儿子自然不敢欺瞒母亲,”杜伯严点了点头,面上也不见丝毫笑容,“本来有了孩子是喜事,可在这个当口咱们谁也高兴不起来,可孩子到底是我的血脉,请母亲看在儿子的份上,也给您这个未出世的孙儿一份体面吧!”说罢已是撩了衣袍跪在了杜老夫人跟前。 “你……老四啊!” 杜老夫人长长一叹,只觉得眉心有点发疼,不由伸手揉了揉。 杜伯严是她最小的儿子,这个儿子自小便聪慧,也没少受他们夫妻疼爱,只是命运多舛,年纪轻轻妻子就不在了,这些年膝下也只有一个女儿,她是早盼着他另娶妻室繁衍子嗣。 只是曲婧,她虽然觉得这个女子心思深沉,但到底对杜伯严没什么坏心,如今更是怀了他的孩子…… 杜老夫人也不是那么不通情理之人,这一年多来曲婧低眉顺眼,态度谦恭,府中上下没有哪个不夸赞的,倒真没听人说过她一句坏话,也算是个有手段的人了。 罢了,罢了! 杜老夫人摇了摇头,又看着儿子一脸企求的模样,到底心软了,只道:“你先回去吧,这事我与你父亲商量后再作定夺。”见杜伯严面色一变,眸中多了一抹失望之色,她心头一叹,不由又加了一句,“即使你要娶妻,这三媒六聘的哪一样都不能少了,要以正妻之礼相待,这规矩礼数自然也要周全才行!” 杜伯严眸中一亮,忙不迭地给杜老夫人磕了个头,“儿子谢母亲万全!”抬头时已是一脸激动的模样。 他终于等到这一天了,他和曲婧熬了那么久,如今才算是苦尽甘来,若是回头把这个消息告诉给她知道,定会欢喜成什么样。 杜老夫人心头有些吃味,不免轻哼了一声,“怪不得人家都说养儿不中用,真是小喜鹊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 “母亲,瞧您说得!” 杜伯严这才起身笑道:“儿子成亲生子后,自然也一样孝顺你,还连带着一大家子都敬您重您,您就好好享这儿孙福吧!” 杜老夫人扯了扯唇角,打趣道:“瞧瞧这嘴巴一下就甜了,刚开始你可不是这模样!”看着杜伯严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又接着说道:“这事你还要提前给玉姐儿说了一声,可别今后有了孩子就顾忌不到你自个的女儿了,玉姐儿我可是疼她若宝,你们谁也不准亏待了她!” “不用母亲说我也知道,玉姐儿可是我的女儿!” 杜伯严拍了拍胸脯保证道:“不管今后我与婧儿有几个孩子,玉姐儿都是我第一个女儿,我对她的疼爱也不比母亲您少!” “你心里有数就好!” 杜老夫人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挥手道:“下去吧!回头我会给你大嫂说说,让她叫厨子做些养胎的膳食,还有看症的大夫也要请位好的,这保胎之事可要一路做好,且不能大意了。” “我替婧儿谢谢母亲。” 杜伯严恭身一揖,又忍不住加了一句,“只是这婚期还请母亲尽早定下,如今婧儿虽才一个来月的身孕,可日子拖下去就得显怀了。” “这我比你清楚。” 杜老夫人轻哼了一声,佯装不耐烦道:“还不下去,难不成要我老婆子辇你走?你们这些小家伙真是不给我一点清静!” 杜伯严心愿达成,自然就万般不计较,向杜老夫人恭敬地行礼告退,这才一脸喜色地奔自个儿的院子而去。 杜老夫人这才松了口气,也知道这事耽搁不得,当天就与杜老太爷商量了起来,“伯严的亲事只怕要加紧办了,虽然我对曲婧也不太满意,但她好歹怀了杜家的孩子,伯严又中意她,真是儿大不由娘啊!” 杜老太爷捋了捋长须,难得一笑,“当初还不是你要折腾,如今伯严要娶亲,你也该放下心头这块石头了。” 杜老夫人瞪了杜老太爷一眼,“老家伙,你这是在怪我呢?!” “夫人说的自然就是对的,我哪敢怪你啊!” 杜老太爷忙陪着笑脸,见得杜老夫人转了笑容,这才目光一凝,跟着道:“不过借着伯严这事,我倒是想出了办法。” “喔,什么办法?” 杜老夫人眼前一亮,愁了这么久的日子,总算要有一个结果了。 “在伯严成亲之后,我会想办法将伯宏给放出来,”杜老太爷如是说道,见着杜老夫人眸中骤然升起了一抹喜色,又摆手道:“先别急着高兴,伯宏这次出来只怕官职要被贬,不能在汴京城中任职了!” 杜老夫人微微一怔,旋即有些感慨道:“只要人没事就好,伯宏这性子太直,恐怕真是不适应这里的生活,呆在外面也好,选个不起眼的官职,只要他这辈子能够顺遂,我也知足了。” “你能这样想就最好了。” 杜老太爷拍了拍杜老夫人的手背,接着道:“还有伯严的事……”说着眸子微眯,闪过一丝精芒,“借着这次他的亲事,咱们就对外宣称他不听父母之言一意孤行要娶曲婧为妻,为着这事我一怒之下也将他贬到外地为官,没得到我原谅之前绝对不让他回京!” 杜老太爷身为首辅又兼任吏部尚书,对于官员的任免调职,这点权力他还是有的。 杜老夫人惊讶地看向杜老太爷,一时之间没明白其中的深意,只急声问道:“这是为什么?伯严在翰林院呆得好好的,你是不是老糊涂了?!” 杜老太爷不急不慢地摆了摆手,甚至唇边还多了一丝笑容,“莫急,莫急,你听我说。” “你说,”杜老夫人白了杜老太爷一眼,瘪嘴道:“我看你能不能说出朵花来!” “不只是伯宏、伯严他们要走,你们也要走!” 杜老太爷话音一落,便一脸高深地看向杜老夫人。 杜老夫人却有些沉不住气,当下便跳了起来,伸手便揪住了杜老太爷的胡子,“这是怎么回事,你若不说出个所以然来,看我不拔光你的毛!” 若不是对杜老太爷还有信心,知道这老狐狸做事总有缘由,只怕杜老夫人眼下已经三下五除二地拔了他的胡子。 “哎哟,轻点!” 杜老太爷叫唤了一声,赶忙攥紧了杜老夫人的手,“你这脾气从年轻时到现在都没改,还是这般火辣!” 杜老夫人眉头一挑,“怎么着,你还有意见?” “不敢不敢!” 杜老太爷连连摆手求饶,形势比人强他不得不低头,更何况他在杜老夫人面前也低头惯了,宠了让了妻子一辈子,不是习惯也成习惯了。 “夫人,你且听为夫细细道来。” 杜老太爷拉了杜老夫人的手重新坐下,这才接着说道:“眼下朝堂的局势亦加混乱,若不是伯温他是天子近臣不好脱身,我也会将他一块送走,安排了伯宏和伯严的官职,剩下的便是你们这些妇孺了。” 杜老夫人心思一动,“你是怕别人针对我们,反倒成了你的掣肘?” “夫人聪慧!” 杜老太爷不忘夸赞一句,又得了杜老夫人一个白眼,同时胡子也被一揪,“继续说!” “好!” 杜老太爷也不气,继续说道:“等着伯严亲事一成,我便打发他与伯宏上路,他们两夫妻一走,府里留下的就没几个了,我想你带着孩子回老家去,我与宁总兵也有几分交情,到了西安让他们护着几分也是行的,天高皇帝远,就算有人想要对你们下手这伸手也够不着!” “到时候你们都不在身边了,我腾出手来,这才好和他们周旋不是!” 杜老太爷理了理长须,眸中这才绽出一抹自信的笑容,没有了后顾之忧,他还怕个什么? “你……” 杜老夫人惊讶地看向杜老太爷,原来这段日子他不声不响地,却是将一切都计划好了。 “等着这边的事情落下帷幕,只怕我也到了该退下的时候了。” 杜老太爷有些感慨地摇了摇头,这一辈子官场沉浮,他也见惯了太多迎高踩低的嘴脸,世事无常,没有谁能笑到最后。 “咱们杜家该有的尊荣早就有了,如今也不求大福大贵,只要能顺利地退下,我也知足了。”杜老太爷看向杜老夫人,饱含深情道:“只怕等着我这边的事情落定又是好几年的光景,若是这些年我不在你身边,你一个人可也要好好撑下去!” 杜老夫人瞬间便红了眼睛,只握紧了杜老太爷的手哑声道:“你放心吧,只要你决定了,咱们就这样做去,不管几年,还是几十年,只要我还活着,就一定等着你回来!” 杜老太爷哈哈一笑,“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 萧怀素得知这个消息后,已是在杜伯严成亲之后了。 杜伯宏也终于被放了出来,一脸憔悴地出现在了杜家的团年夜宴上,整个人都默不作声,也不知道是打击太大,还是他终于想通了什么。 女儿的亲事,弟弟的亲事他都没有亲眼看到,心里自然也许多的惋惜。 梁氏坐在一旁紧紧地盯着杜伯宏,像是生怕他会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来,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好了,”杜老太爷轻咳了一声,目光在桌上巡了一圈,这才叹声道:“想必你们都知道了这个消息,”说着又看向了杜伯宏与杜伯严,“大家一起吃个团圆饭,来年只怕也不能同坐一桌了,你们兄弟俩离京赴任,凡事都要多留个心眼,保重自己和家人!” 杜伯宏与杜伯严对视一眼,纷纷应了声“是”。 杜老太爷接着说道:“几个孩子都跟着你们母亲回老家去,有她看顾着我也放心,再说西安宁总兵也与我有几分交情,他们人在那里出不了事。” “延昭的学业我不操心,就算在西安府考也行,不过我看还是缓个几年再说,朝堂变幻,不是入仕之机啊!” 杜老太爷这话是对着杜伯温说的,他自然也只有点头的份,“父亲说得儿子明白,延昭年纪也不大,就算过了二十再应试也不迟!” 王氏攥紧了手帕,却不敢插嘴说上一句,杜老太爷已经决定了,她也无力改变什么。 杜老太爷笑着理了理长须,眼神和蔼地看向几个孙儿,“延意与延林也由得他们闹腾,当初就没求他们做出个什么名堂,也就趁着机会再潜心几年,指不定他朝就能一飞冲天了!” 杜延意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承祖父吉言,延意必当努力!” 杜延林也连连点头,“祖父放心吧,我也跟着二哥一起学,指不定他日便能一起共事呢,咱们兄弟俩就爱捣腾这些,还有顾五哥他……”杜延林还想说什么,杜延意赶紧拉了拉他的袖子,对他使了个眼色。 虽然他与顾清淮交好,可如今宋阁老那般针对他们杜家,景国公府作为宋家的姻亲,在杜家人面前自然讨不得好,即使顾清淮没有犯什么过错,也本能地被杜家人给排斥了开来。 杜老太爷看了杜延林一眼,摇了摇头,“延林这性子还得好生磋磨,”又转向了杜老夫人,“回到老家让他们个个都进族学,我看族长来信说请了几个严厉的夫子坐堂,也该好好敛敛他们的性子了!” “好,”杜老夫人点头应下,“这事回去我就安排。” “云姐儿,玉姐儿,没让你们跟着父母在一块,也是磨砺你们的心性。” 杜老太爷说到这里,王氏忍不住便插嘴道:“公公,云姐儿眼看年纪也不小了,这次就让媳妇与婆母他们一快回去吧!”言外之意便是若西安那里有合意的人家,就将云姐儿嫁在那里,不回京也无碍,总不能将女儿给耽误了。 杜伯温也点头道:“父亲,就让王氏回去吧,我这边也不需要人照顾,再说母亲一人管着那么多孩子就怕忙不过来,王氏过去好歹能为她分劳些!” 杜老太爷原本只是不想杜伯温与王氏夫妻分离,既然他们都这样要求,他也就应了下来。 王氏面上一喜,心头也放松了,杜延云若真不想嫁在汴京城里,离开这里也好,到时候亲事说在外头,只怕还没有那么多的变数。 实在是因为杜延萍的亲事已经让杜家担心了好些时日,还好李家厚道才没横生枝节。 就算将来杜延云说了个好人家,可朝堂风云变幻,谁又能说得准,到时候有没有第二个李家就谁也不知道了。 “怀素!” 杜老太爷的目光刚刚转向萧怀素,她已经沉静地点了点头,稚嫩的面容下一双眼睛灿若星辰,“外祖父,您要说得我都明白,”说罢起身对着老太爷一福,“怀素跟着外祖母回去,一定会谨言慎行,不惹事,不犯事,与表哥表姐们融洽相处,还要代您老好好照顾外祖母!” “你这孩子!” 杜老太爷笑着点了点头,眸中有着欣慰的光芒,萧怀素虽然也犯过错误,不过在他眼中都是无伤大雅的小过错,孩子们哪能没有点冲劲和朝气,就连他年轻时也有过意气的时候,这是谁也避免不了的。 可这孩子大方向一直把握得不错,除了杜老夫人偶尔的小惩大诫之外,倒是真没让他操过什么心。 不过想到了什么,杜老太爷还是叮嘱了萧怀素几句,“虽然不在汴京城了,可你的字画也不能落下,每日都给我写足画足,指不定哪一天我回去了就要检查的!” “是!” 萧怀素笑着应下,一双眼睛眯成了小月牙,“外祖父放心,怀素一定不会落下的!” 杜老太爷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伸手抚起了长须。 这顿年夜饭到底吃是有些压抑,因为大家都知道这一次团聚之后便要各奔东西,来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一大家子再聚在一起,眉宇间难掩感伤。 吃过年夜饭后,各人也没有退去,而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诉说着离别的话语。 杜伯温与杜伯宏还好,男子汉大丈夫提得起放得下,不管眼前的坦途还是荆棘他们都能勇敢无畏地走下去。 只杜伯严有些放心不下杜延玉,将她唤了过来又好好叮嘱安慰了一番,那种与儿女离别的心情与梁氏大抵相同。 儿行千里母担忧,梁氏已经对着杜延林细心嘱咐了起来,这孩子从小就皮,她是管不着了,以后也就只有杜老夫人多操点心了。 王氏是要跟着杜老夫人一同走,与几个孩子自然不用分离,反过来又与杜伯温交待了一番,杜延云几个就围在他们夫妻身边,看着便是一副美好的画面。 萧怀素有些羡慕地坐在一旁看着,曲婧也陪在一边。 “四舅母,你这次跟着四舅舅离去,一切可要保重啊,我还等着你给我生个的小表弟呢!” 萧怀素转头看向曲婧,眸中有着温暖的笑意,曲婧怀了孩子的事在杜家不是秘密,不凭借这个她也没那么容易就坐上四夫人的位置。 “嗯!” 曲婧点了点头,却是叹了口气,“你四舅舅原本是想带着玉姐儿一块走的,可老太爷不让,说是孩子们见惯了京里的浮华,也该感受感受乡里的淳朴,今后才知道自己的路该怎么走。” “外祖父总有他的道理。” 萧怀素笑着点头,“三表姐不在你们身边,四舅母也可以全付心神地好好照顾四舅舅和你们未出世的孩子,三表姐也不想去了反倒给你们添乱。” “你这孩子说话总是能宽慰人心。” 曲婧笑了笑,又拉了萧怀素的手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怀素可要好好的!”话语里已有几分不舍。 “我知道,四舅母,你们也要保重才是!” 萧怀素静静地看着曲婧,难为在这个时候她还能这般淡然,“这次四舅舅调任的事,四舅母心里也别觉得委屈。” 杜伯宏是因公贬职到外地,而杜伯严却是为了迎娶曲婧而被家中两老嫌弃,这才撵了出去,两者性质可是完全不同。 当然,这只是对外的说法,但就算这样,杜伯严与曲婧到了任上,难免会有人听到风声对他们指指点点。 曲婧笑了笑,目光在不远处的杜伯严身上转了一圈,眸中散发着温柔幸福的光芒,只见她摇头道:“这哪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能为家中尽一分力,这是我求之不得的事……再说了,能与你四舅舅在一起已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分,做人要懂得惜福,拥有今天的一切我很珍惜!” “四舅母能这样想自然是最好。” 萧怀素点了点头,目光却是转向了窗外,除夕的钟声已经敲响,只是谁也不肯离去,尽皆都在一起守岁。 团年夜,却是道不尽的离别愁,萧怀素举目望天,冬日的夜空罕见星子,今夜却有一颗特别得亮,不知道是不是离人的眼泪?   ☆、第【74】章 离京 大年之后,杜伯宏与杜伯严同时离开了汴京城,只是一个去往秦岭,一个南下广西。 杜延萍夫妻也赶了过来送行,知道父母要离京,杜延萍早已经哭成了个泪人。 那李家公子倒在一旁劝说了几句,又被杜伯宏提到一边问话,岳父见女婿自然要考校几番,不然怎么放心就这样将闺女交到他的手中,更何况这一走更是天高皇帝远,还能不能再回汴京都是两说。 萧怀素几个自然也在送行之列,她也是第一次见到了这位大表姐夫。 一身青竹色的长袍,外面裹着银鼠毛的披风,看身形略显消瘦,模样算不得俊俏,但却有种文质彬彬的感觉,目光时不时地落在杜延萍的身上,有种不易察觉的关切之情。 “看来大姐没嫁错人。” 杜延云站在萧怀素身边淡淡地开口,唇角却是浮上了一丝笑容,“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如今大姐归宿已定,只盼着她在婆家一切都好,早日诞下子嗣,也好在李家站稳脚跟。” “二表姐!” 萧怀素偏头看向杜延云,不难发现她眸中的一丝羡慕,不由悄悄伸手握紧了她的,轻声道:“二表姐将来也会遇到这样的有情郎,我一直相信的!” “傻丫头!” 杜延云感慨了一声,目光转向了萧怀素,认真道:“表姐要谢谢你,没有你,我也不会认清现实,也让母亲担心了那么久。” 萧怀素点头道:“二表姐能够想通自然是最好的,今后这里的人事我们都抛在脑后吧,在西安府大家都会有一个新的开始。” “嗯。” 杜延云笑着点头,杜延玉那厢与杜伯严夫妻话别完了也凑了过来,一手挽一个,“二姐,表妹,你们在说什么?” “在说西安府那边有多好玩呢,还有好多好吃的东西,可美不死你?!” 杜延云笑着一指点在杜延玉的鼻头,“可惜了四舅母生产时咱们不能见到,也不知道是个弟弟还是妹妹。” “是弟弟,肯定是弟弟!” 杜延玉肯定地点头,噘嘴道:“我还等着以后弟弟给我撑腰呢,哪像二姐,嫡亲的哥哥就有两个,羡慕死人了。” 杜延云呵呵地笑着,“照你这样说,那表妹岂不是要愁死?” “哪能呢?” 萧怀素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笑道:“我巴不得多几个表妹和表弟呢,不然只我一个人最小,多划不来!” 萧夫人也有儿子,却是萧怀素的堂哥,至于她自己的父亲膝下可还没有儿子,当然这些她并不介意,萧家对她来说已经变得遥远,若是再去了西安府,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见到萧怀畅他们。 离开之前,是要与她们好好道别一番。 还有叶观澜,自己走了,却留下他在汴京城里,萧怀素有些过意不去。 虽然俩人没有经常见面,可却时有通信,互相鼓励宽慰对方,这一路行来她已经将他当作了最好的朋友。 姐妹几个说笑了几句,倒是冲淡了些许离别的忧愁。 马车终于缓缓起行,看着那逐渐消失在视线中的小黑点,杜延玉终是忍不住伏在萧怀素肩膀上嘤嘤哭泣起来。 萧怀素安慰地拍了拍杜延玉的肩膀,轻声道:“三表姐别难过,还有我陪着你,咱们一起到了哪里都不孤单!” 杜延玉抹干了眼泪,哽咽地点了头,“还好有你。” * 杜伯宏兄弟携妻离去后,杜家似乎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了起来。 王氏虽然还在安排着府里的下人清理点算行装,但到底心情也有几分低落,又想到要与丈夫分离,做起事来也有几分有气无力的感觉。 连生家的扶着王氏坐在一旁,倒了杯茶水递过去,“奴婢看夫人最近脸色有些不好,莫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王氏喝了茶水润喉,这才长长舒了口气,摇头道:“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老是觉得身上软,提不起劲来,连胃口也变得不好了。” “要不请个大夫来看看?” 连生家的提议道:“夫人要跟着老夫人回西安去,到时候可有得操劳,您可要好好保重身体才是。” “唉!” 王氏叹了一声,“若不是公公与老爷还在京里呆着,偌大个杜府需要有人打理,不然我也将你一并带走,倒是能省不少的心。” 连生家的确实是王氏的好帮手,忙里忙外地帮了她许多。 如今将隔壁陈家的宅院买下后杜府又拓宽了不少,原本修缮好了准备搁几个月再住人,没想到眼下一家老小都要离开,真正是世事无常。 连生家的笑道:“二小姐也能帮着夫人理事了,奴婢看表小姐也是个能干的,有她们俩人帮忙,不比奴婢一个人还强?” “云姐儿是能干,可这丫头还能陪我几年?” 王氏摇了摇头,这翻过年杜延云就要满十五了,若是他们还在汴京城里,她早就开始张罗着给女儿说亲,这下拖了不少日子,等到了西安府再做打算,只怕到出嫁时得有十六七岁了。 不过多留女儿几年也好,想着杜延云将要出嫁了,王氏心中便是满满的不舍。 连生家的笑了笑没再接话。 不一会儿春柳提了食盒进屋,远远的王氏便闻到一股臊味,等到春柳将食盒接开一看,赫然是条清蒸的多宝鱼,红褐色的酱汁配上白绿的葱丝看着便让人食指大动。 可王氏只是瞥了一眼,便觉得胃酸上涌,那股酸浓的酱香味蹿进鼻间,她“哇”的一下便吐了出来。 “夫人!” 连生家的吓得大惊,一旁的夏荷赶忙拿了痰盂过来,秋叶也递上了涮口的温水。 好一番忙活后,王氏这才面色稍缓,只抚了抚胸口,皱眉道:“闻着那鱼味我便觉着恶心,快些端走!” 春柳赶忙应了一声,独将这盘蒸鱼给收了起来。 连生家的眼珠子一转,颇有些惊喜地看向王氏,“夫人,您不会是又有了吧?” “我……” 王氏一惊,旋即有些诧异地捂了唇,半晌后才又看了一眼身后的夏荷,“我的小日子是不是有些日子没来了?” 夏荷赶忙点头,“是晚了十几天了,这段日子忙着奴婢也忘了提醒夫人,是奴婢的不是。” “我这还真是……” 王氏摇了摇头,颇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眼看着下面几个孩子都大了,她以为自己再不会有其他的小孩,没想到……不过这事还要大夫看过后才能确定。 想到这里,王氏转头看向连生家的,吩咐道:“快去请个大夫来。” “是,夫人。” 连生家的笑着应下,几个丫环也是一脸喜色。 原本杜家走了两位老爷,家里气氛正是低沉,若是王氏真怀了身孕,这倒是个喜事。 大夫来确诊了,王氏果真怀了一个来月的身孕,这件事情立马惊动了杜老夫人,一拨人马浩浩荡荡地赶到了王氏的院子。 王氏正躺在床榻上,身后枕着两个厚厚的弹墨迎枕,秋叶就坐在床边,一口一口地喂她喝着糖水。 见着杜老夫人来了,王氏刚想起身已是被她挥手止住,“你如今有孕在身,好好躺着就是。”说着已是一脸笑意地坐在了床榻边的锦凳上。 王氏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我这都多大岁数了还有身孕,真是说起来都笑死人了。” 王氏今年三十六了,这搁在古代自然是高龄产妇,她更是想都没想过自己会再有孩子,这当真是老天爷的造化。 “这是喜事!” 杜老夫人笑得脸上都起了皱褶,“如今老四媳妇有了,你也有了,咱们杜家子嗣兴旺才好啊!” “是啊,母亲,”杜延云也笑着坐在了床榻边上,“你赶紧给我生个弟弟妹妹,咱们一大家子才热闹呢!” “我看是四舅母有带子的运,如今两位舅母都有了身孕,当真是可喜可贺!” 萧怀素也上前凑个嘴,一旁的杜延玉更是兴奋得不行,“到时候多了两个弟弟或是两个妹妹,我想着都开心!”说着已是抚掌笑了起来。 看着几个孙女开心的模样,杜老夫人笑着摇了摇头,目光又转向王氏,“既然你如今怀了身孕,还是等着胎向稳固后咱们再启程吧!” 曲婧那一胎也是等着熬过了头三个月,杜老夫人才放他们离去,若是胎向不稳又遇到路途颠簸,就怕孩子保不住。 “眼下也只有这样了。” 王氏点头应下,她还想尽快启程回到西安府,到时候就将杜延云的亲事操办起来,没想到肚子里又多了一个,这下事情倒是更多了。 杜老夫人拍拍王氏的手,笑道:“这段日子我会让伯温多陪陪你,你们夫妻俩也不容易,眼看着有了孩子,这又要分离……”老夫人皱眉想了想,突然说道:“要不你还是留在这里待产吧,几个孩子跟着我回去,等你这边安顿好了再想回西安府也不迟。” 王氏微微一怔,随即反射性地摇头,“婆母,我也知道您是好意,可云姐儿岁数不小了,我就怕……”说着有些担忧地看了杜延云一眼,她已是红着脸低下了头去,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年龄也不小了,这一胎来得不容易,正该安心保养才是,你总不能怀着孩子又操持这边,到时候两头都不着,你后悔只怕都晚了……” 杜老夫人考虑得长远,但王氏说的也在理,一时之间两厢都胶着了起来。 还是杜延云红着脸开口道:“祖母,母亲,您们说得都对,只是云儿也不想那么早出嫁。”说着转向了王氏,“母亲还是在京里安心养胎,等平安诞下孩子再说,我就先随祖母回西安,到时候又帮着理家管事,为父亲母亲尽孝,女儿那么大了,也该做点事情了。” “还是云姐儿懂事。” 杜老夫人看着杜延云,赞许地点了点头。 “云姐儿……” 王氏拉着杜延云的手,一时之间感慨莫明,这个女儿一直很懂事很听话,正因为如此她才觉得亏欠了女儿,若是再没为女儿寻到个好姻缘,她都觉得自己这个母亲做得很不称职。 “好了,既然云姐儿都这么说了,事情就这般定下了。” 杜老夫人安慰王氏道:“你且放宽心,我老婆子虽然不太理事,可这眼睛还是雪亮的,回到西安府后我也为云姐儿张罗着,选出几个合意的人家,当然最后定下哪一家人还要由你这个做母亲的亲自过目后再决定,这下可放心了?” 王氏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杜老夫人,“婆母说得哪里话,由您亲自操办张罗,媳妇哪还能有不放心的?” 萧怀素与杜延玉眯眼笑着,一脸打趣地看向杜延云,倒是让她亦发地不好意思,借故便先出了房门,留下身后一串的笑声。 既然王氏要留在汴京城里养胎,萧怀素他们的行程自然就不用耽搁,二月初便要起程,她也趁着有这功夫到萧家走了一趟。 萧怀畅便是高高兴兴地将萧怀素迎了进去,见她左右看了看,忙摆手道:“三妹别看了,母亲带着大姐出去蹿门子了,这几天都是早出晚归的,我都不常见着呢!” “喔。” 萧怀素恍然大悟,想想萧怀柔也已经十三了,萧夫人这样热络地忙活着,只怕是想为她说门好亲事吧? 不过萧家在汴京城里根基不深,最多也只能沾沾大明公主的光,萧怀柔又是个庶女,看上她的人家只怕不多。 “你也是的,总不来咱们家玩,我要去杜家找你,母亲也拘着我,说是怕……”萧怀畅本就心直口快,说到一半才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忙捂了嘴陪笑道:“三妹你别介意,我就是嘴快!”说罢有些懊脑地抓了抓头发。 杜家发生的事情在汴京城里早就传开了,杜老太爷两个儿子都被贬了官职,这其中的因由众说纷纭,萧怀畅自然也听父母提到过。 甚至萧夫人还特意叮嘱过她,让她这段日子别再和萧怀素走得近了,杜家正是倒霉的当口,若是沾上了指不定连他们家都要受牵连。 可萧怀素从前是怎么对他们的,就连杜老太爷也帮过他们一把,不然萧逸涛如何能化险为夷,到如今的平步青云? 萧怀畅很不理解父母的行为,虽然她也知道明哲保身的道理,但萧怀素是她的妹妹啊,同是萧家人,难道还要分个彼此不成? “二姐的性子我自然知道。” 萧怀素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又问起了萧老夫人他们,“这些年都没有回兰陵,也不知道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 萧怀畅瘪了瘪嘴,“前年年下咱们才回了兰陵一趟,你不知道那里都快成了董嫣的天下,还有四妹也只知道认她这个姐姐,都不理我!”轻哼了一声,很是不服气的样子。 “董嫣的天下?你也真舍得说!” 萧怀素捂唇轻笑,“不过你们不在那里,说是县主独大我也相信,父亲和祖母定然也会听她之言。” “那可不是?!” 萧怀畅接着说道:“也亏得咱们在汴京城里站稳了脚跟,今后就是不会兰陵也行的。”与董嫣同在一个屋檐下住着,只怕想想她都会发疯。 听了萧怀畅的话,萧怀素却有些怔神,因为她记得王氏曾经说过,等着她出嫁那一天是要回到萧家的,父母在哪里自然就在哪里待嫁,若是在外祖家出嫁,好像于礼又有些说不通,毕竟萧家又不是没人了。 但若是等着她回到萧家时,董嫣也在那里,依着这姑娘表面柔弱内心强悍的性子,当然这只是萧怀畅所描述的,只怕俩人之间会有好一番争斗。 不过董嫣要比她年长些,指不定她回萧家时董嫣也早已经出嫁,那彼此就不怕会碰上了。 “对了三妹,”萧怀畅抓住了萧怀素的手,“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次来是为了什么?” 萧怀素回过神来,看向萧怀畅的目光流露出一丝不舍,只反过来握紧了她的手,道:“二姐,我是来与你告别的!” “告别?” 萧怀畅一惊,赶忙问道:“你要去哪里?杜家虽然这样了,可你还可以回萧家,来与我们在一起也行的,回头我就与母亲说……” “不是的。” 萧怀素笑着摇了摇头,也为萧怀畅的关心而觉得温暖,“我要跟着外祖母回西安府,那是外祖父的老家,或许要在那里呆上几年吧,到时候不能回汴京城,也就见不到你了。” “西安府?” 萧怀畅脸色一变,“好好的为什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 “二姐,杜家如今这模样还能算好好的么?” 萧怀素苦笑一声,她其实也猜出杜老太爷有几分避祸的心理,指不定还有了归隐之念,只是要毫发无伤地退出那个朝堂,势必还要有一番安排算计,老太爷送走两个儿子,再让他们回到老家去,这也许仅仅只是走出了一步,今后还会怎么样,他们也只能静观其变。 “可是……”萧怀畅满脸的不舍,“就不能不走吗?” “我到了西安府会给二姐写信的,那里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东西我再让人给你捎来?” 萧怀素也只能说些萧怀畅感兴趣的话题,她果然来了劲,刚才的低落瞬间去了不少,又热烈地与她讨论起了那个未知的西安府。 姐妹两个聊了一下午,萧夫人与萧怀柔还没有归来,萧怀素便起身告辞了,反正她又没有特意要等着他们,纯粹只是想要见见萧怀畅罢了,又留下了自己带来的好些礼物,这才坐车离去。 等着杜府的马车转过弯不见了踪影,旁边巷子里这才驶出了一辆黑油平顶挂着墨绿色车帘的马车,萧夫人探出头来,抚了抚胸口,“还好这丫头走了,不然见到面还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们到萧府门前也有一刻钟了,若不是知道萧怀素正在府里做客,也不用在外面呆那么久,就是为了彼此能够避开。 萧怀柔一脸好奇,只轻声问道:“母亲这样躲着三妹是为何?” 萧夫人横了萧怀柔一眼,“杜家眼下这样的光景,你说咱们还敢与怀素有什么往来么?若是一个不小心牵连了进去,只怕你父亲都要被贬职!”见萧怀柔面色微变,又不由哼了一声,“如今的杜家咱们是有多远躲多远,回头我也给怀畅说说,以后怀素来最好是避而不见,千万别把祸事惹到自己头上了。” “母亲说的,女儿记住了。” 萧怀柔点了点头,又有些迟疑道:“只是这样三妹岂不是太可怜了,杜家的祸事也不该她来担着,若是回了兰陵……” “回兰陵?” 萧夫人冷笑一声,“如今兰陵可是我那个县主弟妹的天下,怀素真回了去,只怕在那母女俩的压榨下连皮都不剩了,还不如暂时赖在杜家,只要杜老太爷一天不倒,还是能护住她几分。” 萧怀柔也只能为萧怀素的命运感到惋惜,从前她还羡慕杜延云来着,如今真是一遭起落,天上人间啊,还不若像她这样做个乖巧的庶女来得好,只要顺着嫡母讨了嫡母的欢心,将来嫁的人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 萧怀素回到了杜府便给叶观澜写了信,约他明日到城外的庄子上相见,虽然路途稍稍远了些,不过一天还是能够来回,毕竟在城里相见太惹眼,更何况还是在这风口浪尖上。 萧怀素也没有瞒着杜老夫人,俩人的关系老夫人早就知道,也允了她去告别一番,只叮嘱来回路上小心,还多派了好些护卫沿途护送。 站在那熟悉的水潭边,听着耳边哗哗的水声,看着不远处的瀑布飞泄而下溅起的洁白水花,萧怀素微微有些怔神。 来到这个世间已经快五年了,五年的光景足以让她经历很多,也亏得身边总有爱她疼她的亲人朋友,她的生活才能这般无忧无虑。 只是眼下……或许真是到了个关口了吧。 盛极必衰,杜老太爷走出这一步,想来也将未来悉数盘算好了。 她也希望有一天老太爷能够回到西安府颐养天年,看着孙儿孙女承欢膝下,享尽世间天伦之乐。 至于权势荣华,已是过眼云眼,相信杜老太爷曾经站在那样的高位,对这些早已经是看淡了。 身后传来轻巧的脚步声,淡紫色的裙摆一动,萧怀素已是转过了身来,见着来人,唇角绽出一抹笑颜,“观澜!” “怀素!” 叶观澜缓缓走近,漂亮的桃花眼中闪动着星星点点的光芒,精致的五官像是雕琢的玉器,亦发有种圆润通透的美。 随着年龄渐长,他的面容也脱去了稚气,如今已经是个俊美的少年。 若说从前的叶观澜只是一轮皎洁的明月,那么如今的他也渐渐升成了一轮耀目的红日,他的俊美注定让世间之人都会为之而惊叹。 萧怀素有些看呆了,直到叶观澜行到面前,她这才回过神来。 所谓妖孽,惑人心魄也不过如此吧? “观澜,我要走了!” 萧怀素在心头暗自感叹了一番,也收敛了情绪。 叶观澜叹了一声,眸中划过一抹不舍,旋即转头看向那一潭池水,碧波幽幽,落叶沉浮,也许很多事情都已经注定。 从杜家事发到杜伯宏、杜伯严离京赴任,叶观澜早就想到了这一天,可他的力量太过薄弱,根本无法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事情的发生。 而眼下也不是他们最后对决的时候。 “是去西安府?” 叶观澜转头看向萧怀素,面上还是那一惯温柔的笑意。 “嗯,”萧怀素点了点头,笑道:“西安府杜家村,糯@米2论。坛若是你以后有机会也可以来看我啊!”她只是乐观地希望罢了,并没有想过叶观澜一定会来,汴京城里风起云涌,若是远离了战场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变数。 叶观澜淡淡一笑,伸手理了理萧怀素颊边垂落的乌发,指间碰触到她微凉的脸,眸中不由泛起一抹疼惜,“可是在这里等久了,冷吗?”说着已是双手合拢,将萧怀素的小手合在掌中呵着热气。 他的手指很是细长,像玉质一般通透,不火热,只是带着温热将她包裹。 萧怀素目光低垂,凝在那白玉般的指间上,笑着摇了摇头,“我不冷的,不过观澜,你现在身体好多了,你常说冬天里你的手就像冰一样冷,你看眼下竟是带着温热的,说明你的体质已经有了改善。” 萧怀素有些惊喜地看向叶观澜。 “是么?” 叶观澜眨了眨眼,桃花眼中洒下几许星光,映出少女兮笑清丽的面容。 他有些舍不得她就这样离开,可对于如今的杜家来说,杜老太爷的这一决定也算是明智了,既然不想掺和其中,索性就走得远远的,明哲保身! 皇后娘娘也曾经让他争取过杜家的势力,可他不愿意将这些利益与权势加诸在萧怀素的身上,他希望他们俩人的关系永远纯净透彻,不染尘埃。   ☆、第【75】章 遇阻 京兆杜氏是传承了几百年的名门望族,在陕西省境内西安府辖下的杜家村,距离汴京城上千里,杜家人一路马车箱笼地走着,只怕也要一个来月才能抵达。 这次回西安的队伍里,除了杜老夫人曾经在那里呆过好些年,几个孩子们甚至去都没去过,自然是对杜家村充满了好奇。 三个男孩子窝在一辆马车里,三个女孩自然就陪在杜老夫人身边,也能听她讲讲杜家村里的趣事。 “村头有颗歪脖子老树,我年轻时看着便是要倒不倒的,可这么些年过去了却还在那儿,去年刘妈妈写信给我还提过,说是打雷闪电都没给劈倒,竟是像成了铁树一般!” 杜老夫人说着呵呵地笑了起来,眸中划过几许追忆之色。 刘妈妈是杜老夫人的陪嫁丫环,前几年便打发回了老家,一直看着杜家的老宅子,这次杜夫人带着几个孙儿归来,她提前就把祖宅的院子给收拾了出来,静待杜家人归来。 “还有呢?” 杜延玉拉着杜老夫人的衣袖,眸中满是兴味,“祖母,您还说村头有条大河呢,夏天可以摸虾吊鱼,冬天里岂不是能玩冰嬉了?” “是啊,那条河咱们都称做祖河,好几百年了,越流越宽,如今都足有上百丈宽了!” 杜老夫人笑着瞅了杜延玉一眼,又转向杜延云和萧怀素,“回到杜家村倒没那么多忌讳,那里只要是没出嫁的姑娘,平时里出来走动的也多,不会像在汴京城的闺秀,躲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萧怀素听得眼睛一亮,她就是觉得在汴京城里太憋了,只有与杜老夫人去庄上避暑时才会离开杜府两三个月,平日里难得出门,就是活动在那几方庭园中,虽然杜府不小,可总呆在一处地方,坐井观天,也会感到乏闷的,到了杜家村更好,那里完全是自由的天堂。 “我就怕窝在家里不动呢,”杜延玉听着不由兴奋地抚掌,“听祖母这一说,我可是放心了,回头再与小伙伴们熟悉一番,咱们在这里不定也能交上几个新朋友。”说着还用手肘抵了抵萧怀素。 “三表姐就顾着玩呢!”萧怀素笑着捂了捂唇,又转向杜老夫人,“外祖母,几位表哥是要上族学的,咱们可是不用?” 杜老夫人笑着点头,“你们几个丫头能认几个字就行了,又没要求你们做学问,至多再练练刺绣,学学管家,理理帐本,当家主母会的那一套你们都要学起来,平日里看着学着就是,族学里可没专门教授这些的。”又指了杜延云道:“不会的多向云姐儿请教学学,如今回到老宅了,我老婆子也乐得清闲,就指着她管事了。” 杜延云连忙摆手,“祖母说得是哪里话,云儿还是半斤八两,这次母亲没有一同跟来,我心里也是没底,若是云儿哪里做得不好,祖母该说的就说,半点别心软!” 杜老夫人呵呵地笑着,又拍了拍杜延云的肩膀,饱含深意道:“你母亲留在家里养胎,又将你托付给了我,祖母虽然老了,可这心眼还是开的,你的事定会记在心上,咱们不着急。” “祖母说到哪里去了。” 杜延云撇过了头去,俏脸上浮上一抹嫣红,即使她已经不想这些情爱之事,可家里人还是得为她操持。 若是可能,一辈子不嫁她也是没有怨尤的。 杜老夫人缓缓收了笑意,又有些感慨道:“家里那几个老妯娌不知还在不在,年轻时最爱与我掐架的我可都还记着呢!” 萧怀素“噗嗤”一笑,“敢情外祖母还记着仇,那几位若是得知您老归来,只怕躲都躲不及了!” “你这丫头,尽胡说!” 杜老夫人笑着嗔了萧怀素一眼,“虽说我现在有了诰命在身,整个杜家村只怕都没有能越过我去的老太太,可有些人啊就是吃软不吃硬,你强,她还要比你更横,回去你们就知道了,这村里的人啊味道长着哩!”说着已是止不住地笑了起来,眸中多了几抹回味的光芒。 杜老太爷身为外九房的独子,虽然没有亲兄弟,可表兄弟却有是有几个的,当年老太爷落魄时可没少受过奚落,当然如今身板硬了,那些人自然就礼数有佳。 别看是一个村子里出来的,也都姓杜,但还是要分个亲疏远近的。 例如杜家宗房嫡支自然是觉得高人一等,接着便是五服以内的亲戚,外九房的杜老太爷也包含在内,剩下的就是旁支远亲,还有些依附着杜家村生活的佃户等等,这样算起来杜家村的构成也算是庞大了,那是远近也数得着名的大姓村。 “好啊,正巧咱们也去见识见识!” 萧怀素摩拳擦掌,兴致勃勃。 一旁的杜延玉也乐了,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着,也不知道在打着什么主意。 杜延云笑着摇了摇头,又撩起车帘向外看了一眼,窗外细雨蒙蒙,雾气升腾,根本看不清沿途的景色,只有道路两旁的树木高高地挺立着,空气里都是湿润的泥土芳香。 “咱们走这一路,雨便下了一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住。” 杜延云叹了一声,离开汴京城时便在下雨,没想到眼下进入了陕西境内这雨都还没有停,这让他们的行程变得缓慢起来,原本要走一个月,只怕又得多出好几天。 “那是有人舍不得咱们呢,小雨绵绵不断,这便是在为咱们送行呢!” 杜延玉笑着插了一句,萧怀素听着也笑了,只是杜延云脸色微变,片刻后又恢复如常。 再有人舍不得那也是她的亲人和父母,而那个男人永远不会。 杜延云深吸了口气,眼下已经走到了这里,便再没有回头路了,只怕他们到达西安府时,顾清扬与宋思渺的婚期也就到了。 贝齿轻咬着唇瓣,杜延云轻轻颤抖了起来。 “还在下雨么,我看看!” 萧怀素显然留意到了杜延云的异样,倾过身子,一手按在了杜延云的手背上,她这才猛然回过神来,接触到萧怀素示意的目光,不由轻轻点了点头,“我没事的,表妹。” 压低的嗓音回荡在俩人之间,即使杜老夫人与杜延玉听着了,也不知道说得是什么,只当她们姐妹俩在说悄悄话呢。 “二表姐没事就好。” 萧怀素笑着点头,目光刚向外一扫。 突然,马车重重一顿,紧接着“嘭”地一声,马车猛地向一边倾斜。 措手不及之下,萧怀素一个没站稳眼看着就要倒下,杜延云反应极快,伸手便攥住了她的手腕,但马车惯性太大,这一拉一扯之间,姐妹俩个还是滚作了一堆。 那一厢杜延玉刚好撞进杜老夫人怀里,老夫人“哎哟”一声,身子向后一倒,也正好撞在了车壁上。 “祖母,您没事吧?” 杜延玉赶忙撑坐了起来急声问道,她脸色煞白,眸中显出一抹担忧,与香菱一左一右地扶住了杜老夫人。 “我没事,”杜老夫人呼出一口长气来,也幸好她平日里身子还算硬朗,不然这一碰她岂不是骨头都要闪架了,又看着跌抱在一团的杜延云与萧怀素,忙指了她们道:“快将她们俩人给扶起来,看看伤到哪里没有?”说着自个揉起了肚子,还好这里棉软一团,杜延玉力道也不大,揉揉便松快了许多。 萧怀素也被那阵颠簸给恍晕了头,原以为必定要撞在车板上,没想到却是跌进了一团柔软里,此刻抬头一看,杜延云正虚扶着她,面色间似有一缕痛色划过。 “二表姐可是伤到哪里了?” 萧怀素一惊,赶忙坐直了,香菱也过来扶住了杜延云,关切道:“二小姐可有哪里不舒服?” “我的脚,”杜延云咬了咬唇,眉头轻皱,倒吸了一口凉气,“我的脚好似崴了!” 刚才她只顾着拉住萧怀素,倒没顾着那么多,只怕就是错位的那一刹那把脚给崴了。 “我看看!” 萧怀素小心翼翼地撩起杜延云的裙摆,又脱去了鞋袜,莹白的脚踝上果然出现了一片红肿,她不禁有些内疚,“都是为了救我,二表姐才……” “你没事就好。” 杜延云摇了摇头,努力地牵了牵唇角,没想到还是因为疼痛发出了一声轻呼。 那一厢车夫已经在外面焦急地禀报,“老夫人,是车轮陷起了泥坑里,小的不是有意的,没想到那是方松土……” 杜老夫人“嗯”了一声,又看了眼杜延云,担忧道:“云姐儿的脚肿成这样,到了下个城镇要立马请大夫给瞧瞧。”又吩咐香菱,“先拿药油给二小姐抹上,先止住痛,暂时不要动她。” “是。” 香菱应了一声,赶忙在车角的箱子里找药油。 杜老夫人便向外喝道:“还不把车轮给弄出来,快些赶到下个城镇,二小姐脚崴了。” “是,老夫人。” 车夫在外面抹了把汗,心有戚戚地应了一声,还好只是二小姐一人崴了脚,若是再多两个受伤的,只怕他这差使也到头了,赶忙招呼其他人过来帮忙。 香菱轻轻地给杜延云擦着药油,杜延玉与萧怀素便凑在一旁给她吹着,还不停地鼓励道:“二表姐要撑住,很快到了城镇便有大夫诊治了,可别伤着骨头了……” 杜延云想笑又笑不出来,只摆手道:“我可没那么娇气,就是有些痛罢了,应该没伤着骨头,倒是祖母,”又转向了杜老夫人那方,“祖母可有哪里不舒服?” “还好,”杜老夫人摇了摇头,又拉了杜延玉过来坐稳了,眼下马车有些倾斜,不宜乱动,“这丫头也撞得好,刚好窝进我肚子里,若是换了其他地方,指不定也要被她给撞散了。” “祖母……” 杜延玉眼眶微红,有些可怜地吸了吸鼻子,原本撞到了杜老夫人她已经觉得内疚了,眼下老夫人一说她更是难受,瘪着嘴都快哭了。 “好了,外祖母逗你玩的,还真哭了?” 萧怀素转头看了杜延玉一眼,有些无奈道,她这个三表姐有时候倒是真糊涂,连假话与真话都分不出来,也不知道是该叹她的纯真,还是恼她的憨傻。 杜延玉这样的性子,只怕今后还要吃亏的。 “祖母?” 杜延玉又戚戚地看了杜老夫人一眼,老夫人无奈摇头,只瞪了她一眼,又将她给搂紧了,“你这个傻丫头让人怎么说你才好?别人说假话你当真,那别人说真话指不定你还以为是假的!”说着一指点在杜延玉的额头,这个孙女性子最单纯,既没有杜延云的稳重妥贴,又没有萧怀素的细致精明,真正是让人操心啊。 “祖母不怪我就好了。” 杜延玉牵了牵唇角,这才破涕为笑。 香菱给杜延云擦了药油后,又与萧怀素一起将她扶着坐好,身后再枕了两个引枕让她靠得舒服些。 “二表姐这只脚切忌不要动弹,等大夫确诊了再说。” 萧怀素又细心地叮嘱了杜延云一番,她听得连连点头,嗔道:“我知道了,表妹你也是太多虑了。”摔着腿是小事,只要人没事就好。 “嗯。” 萧怀素这才点了点头,又有些担忧地撩帘向外望了一眼,“也是这雨下得那么久,道路都给冲得松软了,不然咱们的马车怎么会陷下去,眼下……”叹了一声。 车外似乎已经聚集了好些杜家的人,除了家丁,还有些身强力壮的护卫,整齐划一地吆喝使劲,可这马车眼看要被抬了起来,那力道一泄又落了下去。 几次三番,坐在车里的人可被颠得更呛。 杜老夫人头痛地抚额,“我老婆子可不行了,再这样颠下去这把老骨头就快没了,”扶了香菱的手道:“走,车下呆着去!”又转头对萧怀素几个道:“你们也下来吧,咱们在外面等着。” 萧怀素应了一声,又转头看杜延云,“我去唤来几个丫环扶着二表姐,不然不小心动到脚踝,只怕又要疼上好一阵了。” 杜延云点了点头,“劳烦表妹了!” 杜老夫人先下了车,杜延玉与萧怀素也相继下去,车外几个丫环已经撑着油纸伞等着了,见了萧怀素与杜延玉赶忙迎了上去。 “奉春、奉萝,你们去扶二表姐下来,她的脚崴了,当心别碰着了。” 萧怀素吩咐了一声,两个丫环赶忙上了车去。 奉萝原本是三等丫环,自从奉喜去世后才被杜延云给提了上来,这次与杜延云院子里的另两个三等丫环一起跟来了。 杜延昭几个的马车自然也停下了,此刻早已经下车守在杜老夫人身边,杜延昭还道:“要不祖母到咱们那辆马车上先歇着,几位妹妹也上去吧,在这等着也不是办法,当心衣服给淋湿了。” 杜延玉看了看杜延昭几个淋湿的衣角,“咱们上去了,几位哥哥不是要在下面淋雨了,不行的。”说着连连摆手。 兄妹几个在一旁互相谦让着,杜老夫人看了不由笑了,杜家几个孩子还算和睦,兄友弟恭自然是她最乐意见到的。 见这让来让去也不是办法,萧怀素想了想便上前来扶了杜老夫人,“还是外祖母与二表姐先在车里歇着,你们一个年势高,一个伤了腿,这里你们俩人不上车,我看就没人敢上车了。” “那我与云姐儿就上去了。” 杜老夫人也不推辞,由着萧怀素将她扶上了后一辆马车,杜延云也跟着上了去。 杜延昭他们几个男孩子坐得马车自然没萧怀素他们坐的马车那般精致,不过也能凑合着,好歹是块遮风挡雨的地方。 “怎么还是弄不起来?” 杜延意有些着急地看向那辆陷进一个轮子的马车,泥浆溅湿在了那些人的裤管子上,也看得出来他们在用力,可因为地面和泥泞尽皆湿滑,要想弄起来还真不是那么容易,人也不能多了,不然根本插不进手。 “二哥也别急,咱们且先看着,也不急上这一时半会的。” 杜延林闲闲地站在一旁,自有小厮为他撑起了雨伞。 “我是担心二妹的伤势,不知道摔得重不重?” 杜延意微微皱眉,有些不悦地看了杜延林一眼,这个堂弟性子还行,就是人很自私,除了他自己,连父母兄弟都不太关心,也不知道他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杜延昭拍了拍杜延意的肩膀,轻声道:“二妹没事,刚才我问了问香菱,那伤不算重,没伤到骨头,就是肿了些。” “那就好。” 杜延意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又走向了萧怀素与杜延玉,将俩人都看了一圈,这才点头,“没事就好,眼下再等等就是。” “嗯。” 萧怀素点了点头,“这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停,连路都变得难走了。” “那可不是!” 杜延玉跟着点头,鼓起了腮帮子,嘀咕道:“起初还觉得是有人舍不得咱们,眼下才知道是有人见不得咱们好,走了一路就咒了一路,不然这雨为什么还不停?!”说着抬起了头来,对着老天爷翻了个白眼。 杜延玉这般稚气的动作自然让萧怀素忍不住发笑,“三表姐说的是一套一套的,这才一会儿呢口风就变了,真是什么都是你说的。” 杜延玉俏皮地吐了吐舌,挽了萧怀素的手站在一旁,只伸长了脖子往马车那处看着,眉宇间也划过了抹担忧之色。 杜家的队伍有百来人,包括随行的护卫与奴仆,行礼箱笼的板车都足有十辆,马车有四辆,不过两辆是主子们坐的,两辆是丫环仆妇轮流歇脚的,萧怀素他们几个自然不会去坐。 此刻一辆马车陷入了泥泞中,顿时整个队伍都停了下来,绵雨封路,在这条并不算宽敞的道路上已经站满了杜家的人,此刻再有车马行人只怕也是不能通过的。 “嗒嗒嗒嗒!” 不远处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萧怀素几个不由将目光转了过去。 细雨绵密,离得近了才能看清是两骑快马疾驰而来,马身上分别坐着两个年轻人,只是他们躬着身子,看不清样貌。 “吁!” 接近杜家的车队时,那骑马之人才勒住了缰绳,显然对这路况有些纳闷,他抬起头来四处一扫,目光掠过萧怀素等人,这才凝在了被众人围住的马车之上,浓黑的粗眉不由一拧。 趁着这一会儿的功夫,萧怀素也看清了来人的面貌。 当先那人不过是个少年,看模样也就十四五岁上下,皮肤呈健康的古铜色,浓黑的眉下是一双乌黑深邃的眼眸,深刻的五官组合在一起有如刀削而就,透着一股棱角分明的冷峻,一袭黑色的劲装,此刻已经被雨淋了湿透贴在身上,可以看得出他的身形并不健硕,但肩背很宽,这使他即使坐在马背上也显得挺拔了几分,身后背负着一柄长刀,只露出尺长左右的玄铁铸就的刀柄,泛着一阵幽黑的冷光。 少年年纪虽然不大,但目光一扫之间却有种冷厉悍然之势,萧怀素一下便怔住了,甚至连看向他的目光都本能地一缩! 这少年犹如一尊煞神,恐怕只有真正上过战场的男人才会有那样的眼神,就像一只在血腥与战火的洗礼中成长起来的凶兽,充满了勇悍无畏的勃勃气势! 反观他身后的男子,看起来约摸有二十左右,却长相随和,甚至还对着他们这方微微颔首,露出一股友善之态。 俩人冒雨前行,虽然被淋得全身湿透,但那模样仍旧随意,好似早已经习以为常,半点没有奇怪之处。 “他是谁?眼神好可怕!” 杜延林几步凑了过来,显然他也被这少年的眼神给怔住了。 杜延意摇了摇头,目光也有些失神,咽下一口唾沫,才迟疑道:“他看起来……也就与我差不多大,怎么给人一种那么可怕的感觉?”话语里满是不可置信。 杜延昭却是目光平静,这个时候也展现出了他作为大哥的淡定从容,“都说西北民风彪悍,甚至在边境之地全民皆武,不管男女老幼都要学武的,眼下这个少年人这般凶悍,只怕是从小习武之故……”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或许他还曾上阵杀敌!” 萧怀素也很认同杜延昭的说法,不由暗自点了点头。 杜延玉却是揪紧了她的衣袖,有些骇然道:“表妹,我怎么觉得他比那安陆侯世子还可怕。” “这怎么能比?” 萧怀素哭笑不得,“恐怕一百个人里面才会有一个如安陆侯世子这般蛮不讲理,可不是谁都像他,我看那人……”眸光一转,轻声道:“恐怕别人不惹到他,他也是不会主动生事的。”很奇怪的直觉。 “大哥,咱们好像挡着他的道了。” 杜延林提醒了杜延昭一声,他也觉得这少年不好惹,特别是少年身后背负的长刀,看起来便有些骇人。 杜延昭刚想走过去与那少年说上几句,可那少年已是翻身下马,向马车走去,身后长刀唰地一下抽出,刀身上银色的寒芒一闪,惊得那原本正在搬弄马车的护卫与家丁迅速地退到了一边,惊骇莫明地看向少年。 杜延昭的步伐也顿住了,眉头不由轻轻皱起,这少年究竟想要干什么? 若不是察觉出他并无恶意,马车上也没半个主子,那些杜家的护卫只怕都忍不住要拔刀相向了。 年轻男子也跟着翻身下马,向少年走去。 少年眉头轻蹙,长刀唰地一下插入了泥浆深处,顺着车轮猛地一撬,左手再顺势一抬,那车轮竟然从泥浆里被撬了起来,他再用力往前一推,车轮平稳着地,甚至那马拉着车还向前跑了几步,显出一阵松快之色。 “出来了!” “终于出来了!” 人群中发出一阵欢呼声,显然也是松了口气。 “六爷好本事!” 年轻男子笑着看向少年,话语里竟是有几分揶揄。 少年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随即又负上了长刀,翻身上马,目光却是转向了杜延昭。 被那清冷的眸子看着,杜延昭一个机灵,立刻便反应过来,转头向杜家的队伍吆喝了一嗓子,“退到道路边上去,让他们通过!”说着又转向少年,微微抱拳,“多谢这位公子,敢问府上贵姓,到时候咱们也好答谢。” “举手之劳。” 少年终于开口了,他的嗓音低沉暗哑,却有种说不出的韵律,显得音色很是淳厚,他的目光在这长长的队伍上睃了一圈,浓眉一挑,“你们是杜家村的人?” 杜延昭微微一怔,显然对这个称呼还不太适应,“对,咱们就是杜家村的人。”回去就算是了。 “嗯。” 少年点了点头,便不再说什么,双腿一夹马腹,马儿便向前飞奔而去。 年轻男子也跟随其后,对杜延昭一众笑道:“既然是杜家村的人,总会有见面的机会,各位后会有期了。”说着拱了拱手,也追着少年而去。 “好奇怪,难道他们认识我们不成?” 杜延玉眨了眨眼睛,眸中有些好奇。 “杜氏本就是名门望族,再说杜家村还出了个外祖父这个当朝首辅,想不出名都难!” 萧怀素举目望向少年离去的方向,他的身影已经渐渐变成了个小黑点,很快便消失不见。 这个少年,他们以后还会遇到吗?   ☆、第【76】章 宁家 陕西宁家与叶观澜的外祖辽东郑家并称为帝国双雄,在军中威望甚高,都算是大周国叱咤风云的武将世家! 与那些后起之秀不同,宁、郑两家算是老牌劲旅,盘踞一方,底蕴深厚! 陕西总兵宁远的府邸坐落在西安府城内,巍峨森严的石狮雕像分立在大门两侧,瞪着铜铃一般凶悍的大眼,看守府门的倒不是小厮,而是全副盔甲手持长枪的两排卫士,他们身姿笔挺,表情肃穆,就像一尊不动的石像。 慑于宁府的威严,任何路过的百姓都自动地远离府门至少五丈之远,沿着另一边的街沿而过。 突然,远处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路人不由驻足观望,只见远处飞驰而来两匹骏马,不过几个呼吸之间便到了宁府门前,如果萧怀素在这里一定能够认出,那一袭黑色劲装的男子正是几天前与他们不期而遇,甚至还出手相帮的少年。 少年名叫宁湛,是宁总兵继室袁氏所生嫡子,兄弟中排行第六。 宁湛翻身下马,将缰绳一扔,便有一护卫快步上前接过,恭敬地唤了一声,“六爷!” 身后的年轻男子也将马匹让给护卫,表情严肃地跟着宁湛入了府,若是在外或许还随意些,这宁府可是龙潭虎穴,不能放松一点精神。 “阿湛!” 进了府门后,一道温润的声音响起,宁湛脚步微顿,原本紧绷的面色这才稍显柔和,看向来人僵硬地扯了扯唇角,唤了声:“四哥!” 在这府里,也只有排行第四的宁渊与他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是他唯一不需要防备的亲人。 宁渊穿着一袭淡银色的缂丝锦袍,行走间袍角如水般波动,倒是多了几分飘逸潇洒的气质,他的面容与宁湛有五分相像,只是五官更柔和一些,给人一种清风明月般的感觉,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原本以为你还要好几天才到府上,没想到提前了几天!” 宁渊上前来便给了宁湛一个大大的拥抱,接着退了开来,一拳打在宁湛的肩头,笑骂道:“你这身衣服多久没换过了,都馊了?” 宁湛嘴角一抽,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头,“急着赶回来,倒是没在意这些。” 宁渊又看向他身后的年轻男子,笑道:“赵坤,让你照顾好六爷,你小子可是不尽心?” 赵坤哈哈一笑,“四爷您真看得起我,我也就是个随身护卫罢了,六爷的生活起居可轮不到我操心。”说罢双手抱剑倚在了一旁的廊柱上。 他只是个剑客罢了,若不是受诺言所缚要保护宁湛直到他成年,只怕眼下他已是随处逍遥去了。 “走吧,你刚回来去见见母亲,”宁渊揽着宁湛的肩膀便往前走去,“至于父亲……倒是还未回府,晚些时候拜见也行。” “四哥,我这模样,”宁湛脚步一顿,又往脚下扫了一眼,黑色的帮靴上都覆满了泥泞,看起来着实很糟蹋,“还是梳洗一番再去见母亲不迟。” “那……好吧。” 宁渊迟疑了一阵,这才应了一声,看着宁湛与赵坤离去,不由摇头叹了一声。 若不是他没用,宁湛何至于这般拼命? 也幸得他有了这个好弟弟,如今他们兄弟俩才能在宁府站稳脚跟。 宁渊抬头望天,连绵的细雨早已经过去,如今雨收云散,天空渐渐显出一抹湛蓝般的空明之色,清透而纯净,若是他们生存的地方也能如此该多好。 宁渊摇了摇头,转身往另一边而去。 回了自己的院子,宁湛立马泡了个热水澡。 至于赵坤回了府后也随他自己安排,宁湛对于赵坤并没有约束什么,若不是师尊担忧他的安全,也不会派了赵坤来,这是一项承诺般的义务,至今为至赵坤的确帮了他不少的忙。 脱下的黑色劲装挂在隔扇上,自有小厮收拾,另一套青色的衣袍已经被整齐地摆放在了一旁,供他洗浴后穿着。 宁湛喜静,也不需要人侍候他沐浴更衣,任全身泡在热水里好好地舒缓了周身的疲惫。 这是两年一次的换防,他足足有三个月的假期呆在宁府,之后自然要回到军营里去,不过之后的日子他可以过得轻松一些了。 两年了啊! 浴桶里冒出一串水花,宁湛原本浸在水中的头颅缓缓探了出来,吐出一口水后,他放松地靠在了浴桶边上。 他六岁上“归元宗”学艺,不满十二岁下山,在军中又磨砺了两年,今年虽还不满十四,可个子倒是蹿得挺高,外貌看起来只怕别人都会以为他过了十五。 “该起了,不然四哥又要念叨了!” 宁湛嘀咕了一身,这才从浴桶中站了起来,水珠在身上滑落,他身子一跃便出了浴桶。 宁府的人或许亲情尤其淡漠,从父亲到母亲……宁湛的感觉都不强烈,唯有这一母同胞的哥哥会时不时地念叨着他,即使在学艺时或是回到军营中,宋渊对他的关心就没断过,这也是他唯一觉得温暖的地方。 绞干了头发束好,穿上那一身青色的衣袍,宋湛这才往母亲袁氏的住处而去。 袁氏是宁远续娶的妻子,她的住处在宁府后院的最深处,平时也很少与府中的其他姬妾们往来,就连如今的中馈都是掌握在姨娘姜氏手中,她半点不愿过问沾染。 若说袁氏性子淡泊那倒也是真的,只是对于自己的两个儿子,她给予的关爱也是稀少,仿佛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超世脱俗。 远远的宁湛便瞧见了在花丛隐现的那抹鸦青色的乌发,乌发上一颗硕大的南珠散发着七彩的光芒,夹杂着细碎的男女说话声,在他刚近二十步远的距离时,那说话的俩人已是步出了青石小径。 “是阿湛啊!” 女子是个着紫红衣衫的美艳少妇,三十多岁的年纪却因为保养得宜,那肌肤仍然柔嫩如少女,白皙光滑,吹弹可破,一双妩媚的丹凤眼柔媚多情,看人时都有种微微上挑的意味,带着无尽勾魂之意,这正是深得宁远宠爱的姨娘姜氏。 “六弟!” 宁沣穿着一身墨绿色绣云纹黑边的暗色长袍,整个人显得很是挺拔,他的样貌继承了他娘姜氏的优点,有着一双迷人的丹凤眼,整个样貌在男子中稍显得深沉阴柔,与叶观澜那种阳光般的俊美有很大的不同。 “姜姨娘,三哥!” 宁湛对着俩人淡淡行了礼,唇角轻轻地抿起,态度既不热络也不冷清,倒是他一惯的淡漠之态。 “六弟这次换防归来……”宁沣上下打量着宁湛,丹凤眼微微眯起闪过一丝精芒,“看起来很不一样了,到底是长大了!”说着咧嘴一笑。 姜姨娘也跟着笑道:“是啊,阿湛自从六岁离府,这一走就是七年,难得回了府中又去了军营换防,不然如今咱们也熟识了许多,可不像外人这般生分啊!”话语里像是关切,却又隐隐透出几分不满。 姜姨娘执掌府中中馈多年,又深得宁远信任,在府中的权势甚至都要压过袁氏,除了身份上有些差别……当然,这是她心头永远的痛,连带着儿子宁沣好似也矮人一截,在见到宁湛时姜姨娘心里自然有些不舒服。 “姨娘言重了。” 宁湛扯了扯唇角,心底不由一声冷哼,若不是他去换防,如今宁沣也不能在府中逍遥两年,只用每三月回军营一次即可,其他的时间上却不作限制。 “我记得二哥好似上个月中才离家的,没想到你们这一来一回竟是那么快,看来六弟也是被军营给磋磨苦了,这才归心似箭吧?” 宁沣说着哈哈笑了起来,原本一手想要拍在宁湛的肩膀上,却被他错身闪过,笑容不由微微一僵,略有些尴尬地收回了手。 姜姨娘脸色也沉了下来,只她面上会掩饰,忙用丝绢捂了唇轻声一笑,“阿湛这是要去夫人那里吧,咱们也不妨碍你了。”说着拉了宁沣便站到了一边去,给宁湛让出了路来。 宁湛微微颔首,也没再说什么,径直越过姜姨娘母子而去。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见,宁沣这才冷哼了一声,“得意个什么劲,这个时候还以为嫡子大过天?在家里可是父亲说了算,他最宠爱谁大家可都是看得到的!” 宁远宠爱庶子多过嫡子,这在宁府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这当然也与袁氏那淡然的性子有关,再加上姜姨娘又受宠,宁沣得到的关爱自然也比宁渊兄弟要多得多。 姜姨娘冷笑一声,丹凤眼里挑起一抹厉色,“这是在山上呆傻了吧?我看宁湛不足为惧!”说着又嘱咐宁沣,“你还是多留意宁渊,他那个笑面虎的性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便能讨得你父亲欢心……他们兄弟俩眼下聚在了一起,就怕会使什么坏!” “娘您放心吧,在我眼皮子底下,他们还翻不出什么风浪!” 宁沣自信满满地说道,显然对宁湛兄弟俩很是不以为意。 姜姨娘却是面色凝重道:“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你不要小瞧了任何一个对手,你看你二哥宁沅看似憨厚,杀敌却是那般悍勇,这才讨了你父亲的喜欢,再加上他又是先夫人韩氏抚养长大,虽是庶子,可那身份与嫡子也是不差的。” 宁远是陕西总兵,而宁家便是整个西北的土皇帝,可以说在这里就是他们说了算,这总兵之位也是世袭,到时候宁远乐意传庶不传嫡,这也是谁都说不着话的,端看他心里更看重哪个儿子。 所以在那一天未到来之前,每个人都有机会争取。 “娘说得我记在心上了。” 宁沣眸子微眯,重重地握了握拳头,对于总兵之位他势在必得,神挡杀神,佛挡斩佛,至于这些挂着血缘关系却没有丝毫感情的兄弟,若真到了那一天,他绝不会有丝毫手软。 袁氏的院子在一片梅林深处,这里的梅花只有一种颜色,纯然的白,高洁、孤傲,不染尘埃,也代表了这座院子主人的脾性。 虽然已是初春,可天气到底还有几分清冷,梅花大部分已是谢了,只有孤零零的几朵点缀在枝头,更像是飘落停驻的雪花,有一种孤冷凄清之美。 宁湛踏步走在青石小径上,穿过这一片梅林,袁氏所住的四合小院已然在望,这里侍候袁氏的除了两个仆妇便是她的陪嫁丫环梅雪。 走到四合院门前,梅雪已是等候在那里,见着宁湛的面,赶忙迎了上去,眸中难掩喜悦之情,只激动地将他看了又看,这才矮身福了一礼,“见过六爷!” “雪姨不用客气!” 宁湛虚扶了梅雪一把,态度也变得客气了几分。 他出生之后几乎是梅雪将他给带大的,直到六岁离府前往“归元宗”,只是童年的记忆到底已经淡薄,他能够回忆起几个片段,隐约能够想起当年那张慈爱关切的面容,倒是与眼前这张面容渐渐重合在了一处。 “六爷快进吧,四爷早就到了,如今和夫人一起就等着您了。” 梅雪侧身让过,看着宁湛踏步从她身前走过,一双眼睛都微微泛起了红。 袁氏的两个孩子都是由她带大,她终生未嫁,这两个孩子就像是她自己亲生的一般,又因着袁氏的冷情淡漠,两个孩子亲近她反倒比较多。 宁湛跨进了四合小院,一打眼就望见了正坐在堂屋里袁氏与宁渊,脚步不由微顿。 袁氏还是那般清冷的模样,一袭雪白长裙,只在襟口与裙摆上用银线绣了几朵梅花,远远看去便是风姿绰约,犹如临世的仙女,半点不食人间烟火。 这样的女人竟然就是他的母亲,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的讽刺?! 宁湛扯了扯唇角,一撩衣袍便跨了进去,宁渊已是笑着上前来拉他入座,“雪姨还算得真准,说你约莫半个时辰就过来,果然是的,这菜也做得刚刚好,你一来就可以吃了。”说着还递了一双竹木筷子过去。 宁湛点头接过,又看向袁氏,迟疑了许久,这才面色平静地唤了一声,“母亲。” “回来就好。” 袁氏点了点头,神情间不见一丝波动,只自己拿起了筷子,“既然人到齐了,就吃吧!” “是。” 兄弟俩应了一声,纷纷举筷而食,无一人再多说一句。 食不言,寝不语,这是袁氏一直信奉的,既然到了她的院子,自然是依她的规矩,两兄弟向来如此。 而宁湛上一次在这里用膳,已是两年前了。 虽然大家没有说话,宁渊还是给了宁湛眼神示意,又用公筷分别给袁氏与宁湛夹了菜,任凭这俩人面色平淡细嚼慢咽,自己埋下头却是吃得很开心,因为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啊! 宁湛看了宁渊一眼,心头微暖,若不是宁渊做着这中间的纽带,只怕他也不会与袁氏同坐进食。 也许从前他与宁渊的性子相同,可随着年龄年长,也习惯了深山寂寞,性子变得安静了许多,其实这样也很好。 俩兄弟若是一样的性子,那该多无趣。 宁湛牵了牵唇角,也用公筷给宁渊夹了菜,又看了袁氏一眼,迟疑着没有动作,最后还是将公筷放在了一边,自个儿吃自个儿的,想来他就算这样做了,袁氏也不会放在心上的。 一顿饭吃得寂静无声,饭后梅雪来收拾了碗盘,俩兄弟便没再多留,起身告辞。 袁氏自回屋里歇息,梅雪依依不舍地送了俩兄弟出门,直到他们的身影转过回廊这才轻叹一声,转身回了屋。 月上柳梢,已近黄昏,初春里夜来得早,宁湛他们刚刚穿过梅林,天色已是黯淡了下来。 “阿湛,这次你回府就好好歇息一下,如果没什么特别紧要的事情,相信父亲也不会再派你出门的。” 宁渊拍了拍宁湛的肩膀,两兄弟并肩而行,步伐始终保持着不快不慢的节奏。 “嗯。” 宁湛点了点头,“就算有事,相信父亲也会先让三哥去的,我倒是不急。” “回府后你还没见过他们几个吧?” 宁渊偏头问道,他口中的“他们”宁湛自然能够会意。 “来这的路上见着姜姨娘和三哥,易姨娘与七弟倒没见着,还有小妹也是。” 宁府的人口也算不得多复杂,除开正妻袁氏,两个姨娘,便只有他们五兄弟,外加姜姨娘的女儿宁艳,大姐宁霞是先夫人韩氏所出,已经出嫁多年了。 “若不是哥哥没用,也轮不到你去换防,那时你年纪还那么小……” 宁渊看向宁湛,眸中有着一丝歉意。 “这怎么能怪四哥?” 宁湛摆了摆手,月色如水在他眸中荡起一圈涟漪,仿佛久违的亲情渐暖人心,“四哥若不是当年伤了筋脉,‘归元宗’也不会要我。” “归元宗”不轻易招收弟子,与宁远也算是有一份善缘,这才答应收他一个儿子为弟子,当初宁渊的天赋是最好的,这还招致了其他兄弟几个的嫉妒,没想到他却是不小心伤了筋脉,就算今后习武也难以大成,这才换作了宁湛。 宁渊摇了摇头,有些难过地看向宁湛,“阿湛,这些年苦了你!” “咱们兄弟俩还说这些干什么?” 宁湛不以为意地扯了扯唇角,面上的表情渐渐柔和,这两年在军营中他都快要忘记怎么笑了,若不是有赵坤这个活宝时不时地卖弄两下,恐怕他的日子还更难过,如今回到府里还有宁渊的关心与爱护,他已是知足了。 “好兄弟!” 宁渊笑着点头,兄弟俩便继续向前而行,到了分岔口便转回了自个儿的院子。 * 而在另一边,萧怀素他们又赶了将近十天的路程,这才安全抵达了杜家村。 当然途中曾经穿过西安府城,只是他们的目的地不在那里,穿城而过也没有多做停留,杜家村离着西安府城不过百里远,若是以后有机会再来城中逛逛也不迟,眼下最紧要的是先安顿下来。 杜延云的脚也找大夫看过,不算严重,不过一个月都不能下地,得好好养养才行。 萧怀素也很是内疚,一路精心照顾着杜延云,甚至连抹药油都由她亲自上阵。 随着时日的过去,他们也终于抵达了杜家村。 杜家村的村头果然有着一条百丈宽的河流,浪涛奔涌,生生不息,看着便让人无端地生出一股豪情来。 “这就是祖河了!” 萧怀素坐在马车里撩帘向外看去,一股冷风扑面而来,还夹杂着河流的蒸蒸湿气,扑了她满头满脸,她却只是随意地擦了擦,仍旧满脸的兴奋。 终于到了! 祖河上搭了一座结实的土桥,马车“嗒嗒”地前行着,足足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才过了桥,桥的另一端一座高高的石碑耸立着,石碑宽近一丈,高足有三丈有余,“杜家村”三个红色的大字气势磅礴地刻在了石碑上。 “快看看,那石碑上的字可是你们祖父亲手题的。” 杜老夫人看向几个孙子,眸中是满满的骄傲,“杜氏不管远亲旁支,虽然也有不少人为官,却只有你们祖父一人做到如今的高位,当朝首辅,百官之首,也算是如今杜氏的第一人了!” 萧怀素与杜延玉争相凑头去看,只杜延云坐着不敢动,但是目光也充满了好奇地向外望去。 “祖父真了不起啊!” 杜延玉赞叹道。 萧怀素也跟着点头,“这字用笔潇洒,意气风发,定是外祖父春风得意时之作。” 杜老夫人有些感慨道:“再得意又如何,临到老了,还不是要落叶归根,咱们如今到了杜家村,你们一言一行都要谨慎,可别仗着是京里回来的,便瞧不起这些老实巴交的乡下人,知道了吗?”说到最后,口气不觉也严肃了起来。 萧怀素几个对视一眼,赶忙应了声是。 马车一路前行,穿过了住在杜家村最外围的佃户们的居所,又绕过了那些旁支远亲的院子,七拐八弯的,这才停在了一座看似不大的宅院门前。 刘妈妈夫妻带着儿子早已经在门前恭候多时了,甚至还不待杜老夫人步下马车,刘妈妈已是激动地迎了上来,“老夫人,奴婢可算是等到您了!” 刘妈妈亲自扶了杜老夫人下车,香桃与香菱都退到了一边。 “翠芝啊!”翠芝是刘妈妈的闺名。 杜老夫人也是感触颇深,拍了拍刘妈妈的手,半天说不出话来,只目光睃在这一栋老旧的祖宅之时才充满了深切怀念的感情。 萧怀素也跟着下了车,站在一旁打量着这位传说中最得杜老夫人信任的刘妈妈。 圆盘脸,面容和气,梳着整齐干练的圆髻,只插了根朴素的银簪,年纪至少有五十开外,眉梢眼角都是深深的皱纹,可她一笑却又让觉得亲切,就像邻家的老太太。 今后她就要在这里生活了,萧怀素的目光也好奇地往四周转了转,却意外地见到了隔壁探出的一颗小脑袋,她笑着眨了眨眼,那颗小脑袋一下又缩了回去。 “那是谁家的孩子?” 杜老夫人显然也发现了那个孩子,指了指向刘妈妈问道。 “隔壁的……”刘妈妈想了想才道:“是延德吧!” 杜老夫人目光一转,似在回想,“隔壁不是住着十七房的大侄儿,我只记得他们有个女儿延慧,什么时候多了个延德?” “老夫人这些年都没回杜家村了,好些事情都不知道,奴婢回头再与您细说。” 刘妈妈说着又转向了杜延云几个,笑着道:“这位便是二小姐、三小姐和表小姐吧,老奴在这厢有礼了。”说着便要福身。 萧怀素她们几个自然不敢受刘妈妈全礼,纷纷侧身避过,杜延云还是在两个丫环的帮助下才挪动了步伐。 刘妈妈的丈夫与儿子已在一旁安排着车辆与行礼箱笼的装卸,见这边得空了才来与杜老夫人他们见了礼,尔后又自去忙碌了不提。 杜延昭他们几个也下了车来到杜老夫人身边,刘妈妈又是一番感叹唏嘘,只道她当年离开时还是襁褓中的几个孩子都长大成人了,怎么不催着他们这些人老啊! 杜老夫人这一行队伍回到杜家村自然吸引了好些人的注意,宅门前渐渐围了些人,有相熟的面孔,也有些陌生的。 杜老夫人目光四下一扫,已是高声朗笑道:“我老婆子回来了,等收拾妥当后再去各家串门子,大家都是亲戚邻居的,今后也要互相照应才是。” 人群中立时传来一阵应和声,也有人恍然大悟,“原来是杜老夫人返乡了!” “对了,他们家杜老太爷不是当朝首辅么?” “那可是顶顶大的官职啊!” “你们看那些少爷小姐,京里来得就是不一样,模样长得多俊啊,穿得多有气派!” “……。” 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响成一片,杜老夫人也没介意,又对着众人一颔首,这才扶了刘妈妈的手进了院子。 将村里人的议论与惊叹收入耳中,萧怀素他们几个也只是微微一顿,便快步跟了上去。   ☆、第【77】章 安顿 杜家的老宅子是个三进的宅院,是杜老太爷祖辈传下来的,当年杜老夫人就是嫁到这里,又逐年修缮了一番,房子外面看着虽然老旧了些,可内里却住得舒服。 杜老太爷官运亨通之后,更舍得在祖宅上花银子,若不是左右都住着族里的亲戚不好让别人搬挪,指不定这祖宅还要更扩大一些。 毕竟人都想着落叶归根,杜老太爷退下来后始终也是要回到杜家村的,自家祖宅弄得舒坦些,他晚年生活也自在舒适。 如今刘妈妈一家人以及一些粗使的仆佣便住在第一进里,几位少爷连带着侍候他们的丫环小厮占了第二进,第三进自然是杜老夫人与几位小姐的住处,连带着她们的贴身丫环。 杜老夫人随意分配了一番,各间房子已是住得满当当了,若不是家里几个姑娘今后都是要出嫁的,再添几口人都住不下了。 当然,这祖宅只是杜老太爷留着与杜老夫人养老的居所,年轻人自然在外面打拼,不可能长留在杜家村里,对于这一点,两老自然也有考量。 三进的院落里有五间正房,左右各四间厢房连着两座抱厦。 杜老夫人占据着正房,杜延云一个人住在东厢,萧怀素便与杜延玉瓜分了西厢,几个丫环在两边匀一匀还是住得下的。 秋灵与小菊她们在一边整理着行装,萧怀素便打量起了这间屋子,屋子很宽大,至少有个四十平,用隔扇一隔也能弄出间内室与书房,另一间当作起居的堂屋,几个丫环也能轮换着住,算是够用了。 古香古色的紫檀木拔步床已经有些年头,床框的木头泛着深沉油亮的暗紫色,淡淡的檀香飘散在空气中,很是舒爽宜人。 “终于到了啊!” 萧怀素向后一倒,窝在柔软的丝绒被子上,盯着头顶起伏的淡青色帐幔,思绪还有些怔怔的。 这个地方便是她今后几年的居所了,也不知道能不能住到她出阁再回去。 或许一辈子不回去她也是愿意的,兰陵萧家也没什么值得她留恋的地方。 不过就算她肯,别人也是不肯的。 那一厢杜延玉看了一会丫环整理行装,便到了萧怀素这头,与她一同窝在了床榻上。 俩人看着床顶,久久不语。 “在想些什么呢?” 还是杜延玉首先沉不住气了,用手肘抵了抵萧怀素。 “还能想什么?想着咱们就要在这住下了。” 萧怀素笑了笑,偏头看向杜延玉,那一双明眸中能够清晰映出她的容颜,八岁的姑娘了,眉目逐渐长开,亦发精致得像个瓷娃娃。 杜延玉感叹了一声,双手枕在脑后,“我在想父亲他们走到广西没,听说那边靠海,人烟稀少,很是荒凉,也不知道曲姨好不好……”说着声音渐渐低沉了下去。 曲婧虽然成了杜伯严的正妻,但杜延玉这称呼还是改不过来,曲婧也没有强求,索性就这样了。 萧怀素想了想,才道:“四舅舅他们到广西一半陆路一半水路,若是中间没有什么耽搁都要走上三个月,眼下只怕还没到呢!”顿了顿又道:“不过二伯父他们应该到了,秦岭就在陕西与河南的交界处,离咱们这里也不过近十天的路程,倒是不算远。” “嗯。” 杜延玉点了点头,面色有些犯愁,“要是父亲他们在秦岭该多好,若是想念他们了,还能去看上一回,但若是下广西,这来回都得大半年呢。” “放心吧,以后肯定有机会见面的!” 萧怀素翻了个身趴在了床榻上,双手撑着下颌,对着杜延玉眨了眨眼,眸中闪过一抹狡黠。 杜延玉却是没会过意来,双手一摊,道:“能有什么机会,除非父亲能够调职,但也不可能那么巧地调到西安府来吧?” “三表姐糊涂了,”萧怀素唇角一勾,“等着你出嫁时,四舅舅说什么也会回来的,那不就见面了吗?” “你这丫头,尽戏弄我!” 杜延玉怔了怔,回味过来才脸色一红,撑着坐了起来,嗔了萧怀萧一眼,叉腰负气道:“咱们俩一般大小,你也别得意,等着我出阁了,你也不远了!” “唉!” 萧怀素叹了一声,目光中透着无尽忧愁,“若是可能,我真想一辈子不嫁人!” “说什么胡话呢!” 杜延玉一指点在萧怀素额头,“不过还早着呢,童言无忌,今后你就不会这样想了。”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大表姐出嫁了,跟着就该二表姐,”萧怀素笑了笑,又掰着手指数道:“等到了三表姐也没几年了。” “你这丫头,尽讨打!” 杜延玉又羞又恼,抓过床头的引枕便拍向了萧怀素,两姐妹在床榻上闹腾了起来,倒是传出阵阵笑声。 这个晚上萧怀素倒是睡了个好觉,将整身的疲惫去除,第二日起床后精神大好。 杜家人刚刚安顿好,便有人来拜访杜老夫人了。 正房偌大的堂屋都坐得满满当当,萧怀素与杜延玉也只有站在杜老夫人身边的份。 “昨儿个就听到消息说九婶到了,想着你们要收拾安顿一番便没来打扰,这不一天亮我就来蹿门子了,九婶可别嫌我来得早了!” 说话的是个穿着姜黄色缎面丝袄的妇人,年纪在三十开外,打扮得还算富泰,长得细眉细眼,皮肤白皙,这个是老族长家的大儿媳妇江氏。 “早知道你们一个个都等不及,我这不就预备好了嘛。” 杜老夫人笑咪咪地点头,又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刘妈妈,“你们来前我就吩咐了翠芝,今日必是要办几桌酒席的,咱们一块吃吃喝喝闹腾闹腾!” 刘妈妈会过意来,向杜老夫人点了点头便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准备酒席。 “九嫂子,你就不怕咱们把你给吃穷了啊!” 一位穿着灰蓝色夹袄的圆脸老太太笑容和气,圆圆胖胖的身子往那一座,就像个讨喜的弥勒佛,这是十三房的老太太。 “十三弟妹愿意来,我可是求之不得的。” 杜老夫人笑着拍了拍十三房老太太的手,转而看向另一位面颊瘦长,有一双吊角眼的老太太,唤道:“老嫂子,那么多年未见了,你这身子骨还那么硬朗,我是比不了你了。” 被杜老夫人唤作老嫂子的正是五房的老太太,她嘴巴一瘪,将杜老夫人从上看到下,不由轻哼了一声,“可比不上你,在京里住了那么些年,吃得珠圆玉润,你瞧瞧,你那胳膊都要比得上我的腿了。” 杜老夫人怔了怔,随即便有些哭笑不得,不过眸中似划过一丝怀念之色,倒也没有多做计较。 “对了,你在京里住得好好的,怎么想到回这杜家村,难道是你家继儒在京里出了事,先遣了你回来打点?” 五房的老太太话语犀利,不过这眼光确实毒辣,这话一问出来,在座之人都觉得有几分尴尬,就算杜老太爷真出了什么事,外人也不好当面过问不是,也就她问得出来了。 再说瘦死的骆驼可也比马大,杜老太爷就算退位了,那脚一跺也得让他们这些人吃不消的。 萧怀素与杜延玉在一旁听着却是暗暗吃惊。 这围坐着的媳妇与老太太们,虽然有人逢迎夸赞,但也少不得有奚落嘲讽的,尤以这位五房老太太为最,这样的话她都说得出来,就不怕得罪了人么? 杜老夫人面色微微一僵,旋即又如常道:“我难得回来住,老嫂子还这般嫌三嫌四的,是不是巴不得我一辈子呆在京里,让咱们老死不相往来才好?” 五房老太太嘴巴一瘪,轻哼了一声,“我自然是希望你回来的,咱们俩时常斗斗嘴,这也能多活几年不是,都这把年纪了,可没几年活头了!” “五嫂子尽说瞎话!” 十三房老太太笑着打圆场,“前几天我还瞧见你在村头打井水呢,那个臂力,就是年轻媳妇都比不上!” “那是啊,五房的老嫂子就是厉害。” 周围便响起一声声的附和,五房老太太也很是受用,眸子微眯,点头笑道:“咱们生就是农妇,常年庄稼地里来去,是比如今的小媳妇能干多了,是吧伯承媳妇?”说着转向了老族长的大儿媳妇江氏。 江氏扯了扯唇角,欲笑不笑,“五婶说是就是。”只怕五房老太太口中那些小媳妇就包括了她吧? 江氏在心中冷哼一声,颇有些瞧不惯五房老太太的作为,明明就是个乡下老太婆,还老摆着个架子,事事都想压人一头,也就杜老夫人脾气好不与她计较,若真是别个官夫人,看不把这老太太奚落得够呛。 “对了,伯承媳妇,”杜老夫人的目光也转向了江氏,“咱们如今也回了村,几个孩子的功课都不能落下,我原本准备去拜望族长他老人家,如今你来了正好,我就把这事交托给你了。” “九婶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了。” 江氏笑着应下,又问道:“这次跟婶子回来的就三个小子吧?” “嗯,”杜老夫人点头笑道:“延昭、延意和延林。” “回去我就和咱爹说,九婶明儿个便让他们去族学吧!” 江氏答应得干脆利落,目光又含着笑意地转向了萧怀素与杜延玉,“延玉与怀素长得都是标致,在咱们杜家村真是好多年都没见过这般齐整的闺女了,就是没见着你们家延云!”说着有些遗憾地四处一扫。 杜老夫人笑着答道:“延云是扭伤了脚,一个来月都不能下地,不然早让她来见见你们了。”说着又转头对香菱吩咐一声,“去请几位少爷来!” “是。” 香菱应了一声,很快便出了门。 不一会儿杜延昭几个便来了,自然又被婶婶大娘们好生夸赞了一番。 别看杜延意大大咧咧的,这个时候倒是红了脸,萧怀素看着不由捂唇直笑。 杜延林还好,一张小嘴很是讨喜,哄得人开心。 杜延昭却尤其淡定,你来我往,应答得滴水不漏,倒颇有他父亲杜伯温的儒雅之风。 杜家村的人的确热情,不管是想来看热闹的,还是探口风的,足足在杜老夫人屋里窝足了一整天,这才各自提着汴京城的特产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杜老夫人还特意留下了江氏,让她慢走一步。 刘妈妈已经提着个蓝花布包着的盒子搁在了江氏身旁的方几上,香菱又奉上了几匹上好的锦缎一起放着,只听得杜老夫人道:“伯承媳妇,这是几个孩子的束修,还有我给老族长带的紫参,他年岁也大了,正该好好补补!”又指了那几匹锦缎道:“料子还好,就是花色不适合我老婆子,你看着喜欢就自去裁剪几身合适的穿。” 江氏听得眼睛一亮,差点抑制不住面上的激动之情,别看她在杜家村里算是穿着体面的,可这些乡里县城的货又怎么比得上京里的? 江氏伸手抚过那一匹匹锦缎,柔软顺滑又厚重,当真是使银子都买不到的货色,“这缎子不会是宫里的贡品吧?”有些好奇地望向杜老夫人。 杜老夫人抿了一口茶水,笑道:“倒是有一匹是皇后娘娘赏的,我老婆子又穿不着,搁着又浪费,这花色艳,我看你穿正好。” “那我就多谢婶婶了。” 江氏笑得嘴都合不拢,忙指派自己的丫环帮着一道又抱又提地出了门,这一次来杜老夫人这里是来对了,不然又怎么能满载而归? 杜家人正式在村里安顿下来,不管多少闲言碎语,反正杜老夫人只当作没听到,自家人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杜延昭几个第二天便能上族学。 其实杜延昭已是举人,上不上族学也没关系,指不定他自己温书效果还要好些,不过他想要去见识见识,这才与两个弟弟一道去了。 在杜家村的生活正式展开,萧怀素也结识了隔壁十七表叔一家子。 十七表叔身子弱,长年要用药罐子养着,没想到他女儿延慧也承了这病根,十七表叔眼看着膝下继嗣无望,这才过继了十八房的庶子延德,就是当日萧怀素刚到杜家老宅时见到的那个小男孩。 萧怀素与杜延玉倒是去十七房蹿了几次门子,杜延慧很喜欢她们来,也许是她久病窝在家里没有朋友,总之对于她们的出现很是高兴。 杜延德这小子却总是躲起来打量她们,稍稍被人瞅了一眼立马便飞快地跑远了。 杜延玉还一脸纳闷地问杜延慧,“怎么你这弟弟见人就跑,好没有礼貌啊!” 杜延慧捂唇咳嗽了几声,这才略带歉意地看向萧怀素两人,“两位妹妹也别恼他,延德是这性子,当初在十八房听说还不会说话,过来咱们这才稍好些,偶尔也会叫叫人,比起当初好上太多了。” 杜延玉瘪了瘪嘴,凑近了杜延慧,悄声道:“延慧姐,既然你们要过继,也该找个稍微像样些的,像延德这样……”有些迟疑道:“今后还不定能撑起你们家的门户呢!” “咱们也是没办法了!” 杜延慧双手一摊,面色也很是无奈,神色间更是蕴着一抹感伤,“我与爹爹都是药罐子,指不定哪一天就……到时候留下娘一个人可不行,村里的人知道咱们家里这份境况,谁愿意过继儿子到我们家来?也就只有十八房的延德。”说摆又摇了摇头,一脸地感慨,“不管延德今后怎么样,只要他还活着,就能管着我娘的死活,也不至于到时候祖产祖田都被族里给收了回去。” 杜延慧这是做得最坏的打算,若是她和她爹都没了,她娘可得不到杜家的产业,有杜延德在,他们好歹能守着这半片瓦过活。 萧怀素也有些难过,看着杜延慧青瘦的脸庞,忍不住便握住了她瘦骨嶙峋的手掌,“延慧表姐也别那么悲观,天无绝人之路,指不定哪天你和十七表叔就好了起来……” “表妹说得对!” 杜延玉也跟着点头,“延慧姐今后也别总窝在屋里了,开春了等天气好些咱们便出门走走,总窝在家里没病都成有病了。” 杜延慧笑着应了一声,只是那笑容略显苍白,映在她毫无血色的小脸上,看着便让人有些不忍。 “延慧姐真可怜!” 杜延玉离开时还连连感叹,不过这就是人的命,谁都改变不了。 “那咱们今后就多来陪陪延慧表姐吧,我看她一个人也孤单了好久。” 萧怀素这样说着,目光忍不住回头望去,果然见着那窗户支起一角,杜延慧的目光望了过来,对着她们含笑点了点头,眸中有着一丝羡慕与几分不舍。 萧怀素对着杜延慧挥了挥手,这才与杜延玉双双踏出了十七房的大门。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一个月过去了。 这一天,杜延昭兄弟几个照例去了族学里读书,可是下午归家时个个衣服都破烂不堪,鼻青脸肿,显然是和别人大干了一场,连一向斯文的杜延昭都顶着个红眼眶出现在门前,倒是将刘妈妈吓了一大跳。 “哎哟,几位少爷这是怎么了?” 刘妈妈慌了神,想去碰这个,揉哪个,可刚一挨着,杜延昭几个痛得就躲了开去。 “妈妈快别说了,给咱们找点药油来擦擦吧!” 杜延意咧着嘴说话,唇角都染上了几许血丝。 “狗日的,下次看小爷我不揭了他的皮!” 杜延林嘴里都冒了粗口,显见他心底有多气。 “这到底是怎么了?” 刘妈妈也是满脸焦急,只能吩咐几个丫环去拿药油,自己则转去了杜老夫人屋里禀报这事,几位少爷都受了伤,这事可大可小,是绝对瞒不过去的。 等杜延昭几个出现在杜老夫人跟前时已是梳洗了一番,换了身整洁的衣裳,只是虽然擦了药油,可依然看得出脸上的伤。 “几位表哥,你们这是……” 萧怀素也很是惊讶,特别是见着伤得最重的杜延意,她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有杜延昭看着,杜延意也不是是非不分的人,再说还有贼精的杜延林,他们几个呆在一起还能出什么事? “大哥!” 杜延玉也是几步踏前,将杜延昭看了又看,满脸的不可置信。 若说杜延意与杜延林打架她还信几分,可杜延昭……这是百年不遇的好好先生,遇到谁都不会妄动肝火的。 也幸得杜延云的脚才刚刚好些,没有急着下地走动,不然见到这一幕这只怕又是好一阵唠叨了。 “说吧,今天到底怎么了?” 杜老夫人扫了几个孙儿一眼,虽然心中也有些纳闷,但到底面上显得平静,她知道杜延昭做事有分寸,绝对不会怂恿着两个弟弟去打架,这次连他自个儿牵连进去,只怕不是简单的事。 “祖母,”杜延昭小心翼翼地看了杜老夫一眼,却是打定了主意不说,只咬牙道:“没事,就是不小心摔着了。”说着将头撇向了一旁,有些不敢看老夫人的眼睛。 “三个人一起摔着了,你是蒙我老太婆不懂呢?” 杜老夫人眼珠子一瞪,颇有几分威严,只是杜延昭兄弟已是见惯了老夫人这样心里倒是顶得住,杜延林却有些吃不消了,只支支吾吾道:“祖母……是族学里那些人嘲笑我们,我们气不过才……” “喔,嘲笑你们什么?” 杜老夫人眉头一挑,面色渐渐沉了下去。 “三弟!” 杜延昭暗含警告地看了杜延林一眼。 杜延意也抬头瞥了杜延林一眼,随即又低下了头去,心底里叹了一声,不管说与不说,早晚也得传到杜老夫人耳朵里吧。 “大哥,我……” 杜延林有些委屈地吸了吸鼻子,从小到大他还没被人打得那么惨过,没想到才回了杜家村多久,竟然被一群乡巴佬给欺负了。 “你只管说就是,你大哥拦不着你,若真是你们受了委屈,自有祖母给你们主持公道!” 杜老夫人一掌重重地拍在炕几上,落地有声,连杜延昭都不禁颤了颤,再不敢给杜延林使眼色。 “是,祖母。” 杜延林这才断断续续地说道:“村里的孩子嘲笑我们,说咱们是落毛的凤凰不如鸡,还说咱们定是在京里犯了事这才被撵了回来,还说大哥明明是个举子了,却在这里跟着咱们一起读书,其中定有蹊跷……” 原来就是这事,杜老夫人摇了摇头,唇角竟是升起了一抹兴味的笑容,这才转向了杜延昭,“延昭,平日里见着你也是个懂事的,怎么别人说上几句,你就沉不住气了?” 这天下人的口何止千万,若每一个人说得都要去计较,只怕哭都没地哭去,汴京城里那些逢迎的嘴脸杜老夫人见得多了去,又怎么会受这些影响? 再说过日子又不是靠说的,只要自己过得自在舒坦,别人又能把你怎么样? “祖母!” 杜延昭红着脸看向杜老夫人,其实他只是来劝架的,不过受了无妄之灾罢了。 “祖母,是我沉不住气。” 杜延意这才抬头认错,“是我听不进那些话,三弟来帮手,而大哥只是想要劝架,可那些人谁都不分,只知道咱们是兄弟,便一起给打了。”说着又看向杜延昭,“是我对不住大哥!” “兄弟两个还说这些干什么。” 杜延昭摆了摆手,“只怪咱们手上没有力气,到底斗不过他们。” “才不是这样呢!” 杜延林扯着嗓子叫屈,“祖母,他们足足有七八个人,咱们却只有三个,不过二哥很是勇猛,当头便打趴下了两个,剩下的围攻咱们,这才受了些伤……” “好,我知道了。” 杜老夫人淡笑着点了点头,“这次的事情我不怪你们,但我也希望你们别再为这样的事情打架,别人的嘴咱们堵不了,只管走自己的路就是!”顿了顿,目光又在几个孙儿身上睃了一圈,才道:“看来也该正经地给你们请个武师傅,西北民风本就彪悍,若不是咱们村不尚武,只怕你们几个伤得更重!” “祖母,从前我好歹也和清淮练过几个把式,却没想到这次输那么惨。” 杜延意狠狠地握了握拳,眸中闪过一抹暗光,“是该好好地学学武艺了。” “我可不来这个。” 杜延昭连连摆手,他本就是斯文的读书人,学武他可不愿意。 “算我一个!” 杜延林哼了哼鼻子,眸中凶光闪烁,“祖母,等着我也学了武,下次定要将那些人打趴下!” 杜老夫人目光一凝,严肃道:“学武可不是让你们逞强斗狠的,只是让你们有自保的能力,咱们不惹事,却也不怕事,记住了吗?” 杜延昭几个对视一眼,纷纷低头应是。 萧怀素与杜延玉在一旁看着,却是暗自松了口气,没想到一场风波就在杜老夫人的三言两语之间沙弥于无形,原本还以为会有一场理论。 不过想想也是,难道就因为孩子们随意说了几句杜老夫人便要自降身份与他们的父母说道不成,这不是越描越黑? 孩子们的争斗就有孩子们自个儿处理,这次打输了,下次打回来便是。 杜延昭几个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刘妈妈便转进了屋来,且还神秘地凑到了杜老夫人跟前,轻声道:“老夫人,宁家来人了!”   ☆、第【78】章 相邀 杜老夫人眸子微眯,闪过一丝精芒,旋即看了刘妈妈一眼,似笑非笑,“咱们都回杜家村一个来月,宁家却是眼下才派人过来……”说罢轻哼了一声。 杜老太爷说与宁远有几分交情不假,只是这份交情还会不会像当初那般好用就说不清楚了,毕竟朝堂的局势瞬息万变,只怕宁家远在陕西也收到了风声。 不过杜老夫人虽然是这样想着,但到底对这个陕西的土皇帝不敢怠慢,忙让刘妈妈请了人进来,总要看看他们是唱的什么戏不是。 再说了,到时候杜延云若真是嫁到了西安府,指不定还需要宁家帮衬几分,杜老夫人也是会做人的,在这个时候自然不会没事找事地去得罪宁家。 宁家这次派遣来的是一名管事媳妇,约莫也就三十来岁,容长脸,眼睛不大,嘴皮子薄说话利索,打扮得体,头上插着两根点翠金簪,比一般人家的主母都要体面几分,见了面便向杜老夫人福身行礼,满面笑容地道:“早知道老夫人回了杜家村,只是府里一直忙着,咱们姜姨娘也脱不开身,如今得空了才派奴婢来慰问一声,老夫人许多年不回西安了,可住得还习惯?” 杜老夫人看了那管事媳妇一眼,笑着点头,“落叶归根,本就是住惯了的地方,哪有习惯不习惯的,倒是劳……劳你们姨娘记挂了,不知道宁夫人她……”眼波一转,带出几许深意。 西安府里谁不知道宁夫人袁氏诸事不理,就像个超凡脱俗的仙女似的,如今宁府的掌家大权都握在姨娘姜氏手里。 明明是个姨娘,却把持着府中大权,杜老夫人对这样的女人很是不屑,以她的脾性这样的女人她是不想结交的,只是如今…… 杜老夫人眼神一黯。 此一时,彼一时。 姜氏虽说为妾,可大权在握,宁远对她又很是宠幸,只怕西安府里巴结拉拢她的官太太不少,人跟着也傲骄了起来。 “咱们夫人……”管事媳妇婉转一笑,“倒是还好,只是如今姜姨娘管着府中事务,姨娘办事稳妥,又得大人信重,夫人看着也放心。” 杜老夫人轻咳一声,缓缓收了笑容。 这是宁家的家事,她自然不好过问,不过宁远也算做得出来,宠爱姨娘多过正室,听说府里嫡子的地位都比不上庶子得宠,这样的门风,真正是混乱一片,那种地方还不知道是怎样得乌烟瘴气呢! 管事媳妇见杜老夫人敛了笑容,心中也不由哼了一声,不过是在汴京城里混不动的人,这才回到西安府,还真当自己是从前的首辅夫人不成? 到了西安,只怕姜姨娘动动小手指头都能让杜家这些人吃不完兜着走,自己这般客气也不过是受了姜姨娘的嘱托。 想到这里,管事媳妇面色一转,笑道:“老夫人,奴婢这次来到杜家村,也是奉了姜姨娘之命,来请老夫人及府上几位小姐参加‘春宴’的,”说着便从怀中取出了一张烫金帖子递了过去,刘妈妈赶紧接过又递给了杜老夫人,又听那管事媳妇道:“西安府城里有头脸的夫人小姐们都会赴宴,只是老夫人住在杜家村里离得远了些,奴婢赶了一天的路才到,只怕老夫人赴宴之时得提前一天进城了。” 西安府离杜家村有百里路途,坐马车的话一天走不到来回,当然勉强也行,不过也是累得够呛,妥善的做法自然是提前一些时日,到了西安府城谁又想赶着回这穷乡僻壤的? 管事媳妇这样说着话,言语里不禁有了一丝高高在上的感觉。 就算杜老夫人的地位在汴京城里如何显赫,回了杜家村不照样就是个普通的老太太。 杜老夫人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那烫金帖子,上面写着端秀的小楷,只是字迹有些小,她费了好大的功夫才看清楚,接着便抿唇沉思了起来。 去,还是不去? 若是不去,那明显是驳了姜姨娘的面子,撇开宁夫人袁氏不说,这位如夫人姜氏可算是如今西安的第一夫人,人都跑到杜家村来请了,若是她不去,只怕姜姨娘心里会记恨,又觉得自己看不起她,将来暗地里使绊子穿小鞋,让人防不胜防。 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姜姨娘能骑在袁氏头上作威作福,只怕也不是一般的人,这样的人眼下还不能得罪。 杜老夫人不由在心底轻叹一声,颔首道:“到时候回复你们姨娘,我会准时赴宴的。”说罢又转向了刘妈妈,“好好给安排住处,可别怠慢了。” 刘妈妈立马应了一声,便来请管事媳妇。 对杜老夫人的回答那管事媳妇显然也在意料之中,笑着起身随着刘妈妈退下了。 直到刘妈妈带着那管事媳妇走远了,杜老夫人这才重重地将这帖子拍在炕桌上。 什么时候她也需要这般奉迎一个姨娘了,若不是形势比人强,还没有到那一步,她也不想和宁家的人撕破脸皮,毕竟杜老太爷以后的路连她都不清楚,是高是低,是荣耀归乡还是…… 她都不敢往深里去想! 能够少树敌就少树敌吧,她也只是随大流罢了,世道如此,一人之力又如何能改变什么。 再说了杜延云的亲事……临行前她可是亲口答应了王氏要放在心上的,宁家举办的宴席只要是西安府有头脸的人家,没有不赏脸的,或许她也能从中瞧见几个合心意的。 当然,这也不是必然的,但是去碰碰运气还是必要的。 好在这春日宴定在四月二十五,还有时间准备,杜延云的脚也好得差不多了,完全可以随她一起赴宴。 杜老夫人打定了主意,便让香菱去交待给了杜延云她们几个知道,时间充足,也可以好生准备一番。 杜延玉得到消息很是高兴,拉着萧怀素直乐,“宁家请咱们去赴宴,那可是宁家啊,帝国双雄之一,还不知道是怎么气派呢!”说着兴奋得眼珠子直转,抚掌道:“趁这个机会咱们在西安府城里多住上几天,什么好玩的好吃的都逛上一遍,这才不虚此行!” 萧怀素在一旁捂唇直笑,“三表姐什么都计划好了,倒是省得我操心。” 当日他们回杜家村时也只是从西安府经过,的确没有时间来好好打量这座千年古城,如今有这个机会,萧怀素自然也是高兴的。 杜延云却是一手撑着下颌坐在桌子旁边,一脸的意兴阑珊,对于这种夫人小姐们的宴会,那不就是变相地相看,看着谁家的小姐合意了,就说和给适龄的公子,她自然是没有兴趣的。 “二姐怎么了?” 杜延玉看了杜延云一眼,有些纳闷道:“自从二姐伤了脚后一直在床上躺着,好不容易能够出去玩了,正该高兴才是。” “是啊二表姐,”萧怀素也跟着点头,又挽了杜延云的手,笑道:“参加宁家的宴会倒是次要,得空了咱们在西安府好好玩玩,相信外祖母也不会拘着咱们的。” “是陪着你们俩个玩吧!” 杜延云勾了勾唇角,展颜一笑,好似又想到了什么,不禁问道:“参加宴会的衣服可有了?需不需要重新再做?” “有的。” 萧怀素连连点头,“离京时做了好些,去年的衣服都没穿完呢,这次宴会也不是多重要,咱们找一件合适的就行,相信三表姐也有?”说着转向了杜延玉。 杜延玉跟着点头,“我自然也有,二姐不用操心了。” “那就好。” 杜延云笑了笑,又转头看了看屋外树枝上新发的嫩芽,春天来得这样快,他的婚期也到了吧? * 此刻汴京城的景国公府里正是一片张灯结彩。 顾家与宋家的联姻自然惊动了满朝文武,连皇上都赏赐了一对金镶玉如意,将俩人的结合比作金玉良缘,在成亲之日送到,也算是为这场婚宴营造了空前热烈的氛围。 顾清扬一身金丝红袍加身,头带金冠,足蹬长靴,意气风发,神彩风扬,赢得了满堂的喝彩,于宾客间游走不停,杯中的酒水就没断过,红光映了满脸。 “新郎官真是一表人才,人中俊杰啊!” “与宋小姐更是天作之合!” “对,人间绝配!” 夸赞的话不绝于耳,顾清扬只是笑着应付两声,一杯一杯酒水地喝下肚去。 为了今晚能够顺利地洞房,景国公可是早就预备了大半的白水给顾清扬兑酒,若是这样都还醉了,那就真没办法了。 “你们就别灌了,没看到我二哥都要醉了!” 顾清淮挡在顾清扬面前,瞪了瞪左右还敢举杯上前的人。 “五表弟,二表哥这是喜事,咱们可就盼着这一天与他好好喝喝,你就别拦着了!” 七皇子哈哈一笑,又大手勾过了顾清淮来,随手就给他灌了一杯。 顾清淮措手不及之下一杯酒水呛在了喉间,立刻弓着身子大力咳嗽了起来,周围便立时响起了一阵哄笑。 “不行了,我要吐了!” 顾清扬摇摇摆摆地倚在桌边,突然脸色一变,捂着嘴就奔了出去。 七皇子见状,赶忙唤了小厮跟去,今夜可是洞房花烛,他们还想跟着去闹腾一番呢,顾清扬若是真醉了,那就没意思了。 顾清扬双臂撑在廊下的美人靠上干呕了几声,身后的小厮担忧地扶住了他,“世子爷,您没事吧?” “去给我端杯热茶来!” 顾清扬吩咐了一声,便转过身子坐在了美人靠上,用袖子沾了沾唇角,唇角扯起一抹笑来。 其实他什么都没吐,不过骗着他们玩罢了。 今晚喝得够多,也该收口了。 若是不装模作样一番,七皇子怎么会那么容易放过他? 今夜是洞房花烛啊,可他为什么没有一点期待和喜悦? 成亲生子这是他该履行的义务,至于对方是谁,对于他来说真没所谓,不过如今得到了宋阁老的全力相帮,也算是一项益处了。 十五的月亮又圆了,萧怀素应该早已经到了西安府。 顾清扬转头望天,星空朗月下似乎还能见着那张清丽精致的容颜,一双平静的眸子若深潭一般,他已经再看不出她的喜怒哀乐,这是被她隔绝在外了吧? 早晚都要走到这一步啊! 顾清扬无奈地摇了摇头,甚至有时候在宫中行走瞧见了杜老太爷他都觉得有几分尴尬,他还记得清与杜老太爷下棋的场景,可转眼间,一切都成了过往。 杜老太爷如今的处境也见不得有多好,不过皇上对他信任,暂时谁也动不了他。 与皇后和太子那边是一个僵持的局面,就看谁有耐心,谁会先沉不住气。 或许不会持续很久,但是……眼下还太早,没到最后一步谁也说不清。 他只能把握住他眼下能够把握的。 顾清扬眸中光芒一闪,缓缓收紧了拳头。 也许萧怀素离开这里是对的,汴京这个是非之地,没决出个高下,所有人都可能会被牵扯在内,杜老太爷也是好谋算,遣走了家人,留下他与大儿子杜伯温共同应战,似乎比以往要轻松了许多。 杜家倒是暂时不用顾虑,不管别人怎么样逼迫,杜老太爷都是死守自己的立场,若非如此,皇上也不会对他信任有佳。 倒是叶观澜逐渐崭露头角,为皇后太子阵营出了几个不错的点子,倒是几次都让他们措手不及。 当初他想得没错,叶观澜果然是个厉害的对手,不过角逐还在进行,没到最后时刻谁都不敢说自己稳赢。 月色渐高,顾清扬借着酒劲回了新房,七皇子他们见到他这番模样自然不好再戏耍,有些遗憾地悻悻离开了景国公府。 宋思渺自然是在新房里枯等着顾清扬,不过她也没闲着,早就吩咐丫环煮了鸡汤馄饨,添饱了肚子,洗梳换了身干净清爽的衣服躺在床上。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她捱得都睡了过去,半梦半醒之间才觉得身上骤然一沉,猛然便张开了眼睛。 夜色中,顾清扬一双明眸就那样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冰冷得似乎不带一丝感情。 宋思渺心头一惊,以为自己看错,赶忙用手揉了揉眼睛,再看时那丝冰冷已经消融不见,又换上了顾清扬那一惯温润的笑意,低哑的嗓音在她耳边一唤,“娘子!” “相公!” 宋思渺骤然觉得心头一阵火热,双手不禁环抱住了顾清扬,心下微定,刚才一定是她看走眼了。 她喜欢了顾清扬好些年,如今终于得偿所愿,她自然是欢心不已的。 能够做上景国公府世子夫人的位置,她不知道打败了多少队手,连当初那个骄傲的杜延云不也灰溜溜地离开了,再没有人敢和她抢顾清扬。 “歇息吧!” 顾清扬伸手一挥,两旁的床帐应声落下,厚重的床帐挡住了光线,床榻内更是漆黑一片,也是他根本不想看清下面的女人是什么模样。 今夜,只是他应该履行的一个义务,带着这样的心态,他的动作自然便少了几分温柔,有的只是机械式的掠夺与粗暴。 在顾清扬不含任何温情的对待下,也注定了宋思渺的第一夜丝毫不能体会到快乐,最终只在无尽的酸痛中沉沉睡去。 * 杜老夫人带着萧怀素几个早已经在宴席的前一天赶到了西安府城,落住在西安城的杜家别苑里。 杜老太爷是西安人,虽然杜家村隔着这里百里远,但并不妨碍他在府城里置业,这里的宅院甚至比村里的祖宅还大,是个足足五进的院落。 只是住得人少,平日里就留了打扫的仆佣与丫环。 杜老夫人也允了萧怀素她们在西安府城里多呆几天,几个丫头自然高兴,奔波一天后,只等着好好歇息一觉,明日参加完宁家的宴席之后,时间便可以自由安排了。 四月二十五是个好日子,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杜家的马车到达宁府时已是排起了长龙,杜老夫人也不心急,老神在在地倚在车壁上,一手拨弄着手中的佛珠。 “这宁府好大啊,真是气派!” 杜延玉放下了车帘,忍不住一声感叹,“这来赴宴的人真多,只不定要等上一刻钟了。” 萧怀素点了点头,又看了杜老夫人一眼,这才道:“宁家的权势和声望在陕西可是第一,宁家宴请,不管是谁家只怕都会上赶着来,怎会甘于人后?” “表妹说得对。” 杜延云扯了扯嘴角,“咱们不过就是陪人唱戏,也别太较汁了,能应付过去就行。” 杜老夫人神色微凝,目光在车上扫了一圈,这才沉声道:“宁家如今是姜姨娘当家作主,这情况西安府的贵妇人小姐们都知道,这个女人手段不简单,若是无必要也不要得罪了。”又转向杜延云,伸手抚了抚她的发鬓,“你母亲将你托付给了我,今儿个好歹要擦亮眼睛看看,你放心吧,祖母会为你作主的。” “祖母……” 杜延云红着脸垂下了头去,模样看似娇羞,可萧怀素知道这只是她无意的表现,杜延云的心里只怕不是杜老夫人想得这般。 杜延玉只是看了杜延云,便在一旁捂唇偷笑,间或对着萧怀素挤了挤眼。 萧怀素只做不知,伸手在杜延玉腰上捏了一把,她顿时身子一僵,这笑也就收住了。 杜家人在马车上确实等了有一刻钟,这才将马车停了进去,换乘软轿抬进了二门。 萧怀素刚刚落轿,站定在杜老夫人身后,便见着一穿着紫色纱衣的美妇人带着两个丫环迎了出来,一脸笑意地福身,“妾身姜氏见过杜老夫人!” 原来这就是姜姨娘。 萧怀素飞快地睃了一眼姜姨娘,很快便收回了目光。 姜姨娘是长得挺美的,一双单凤眼尤其妩媚,虽然三十开外的年纪了,可保养得宜,那皮肤不压于青春少女,看着水嫩嫩的。 “这便是府上几位小姐吧?” 姜姨娘瞧见了萧怀素几个,立马笑着打量了起来,“二小姐豆蔻年华,果真是京里回来的,这皮肤白得我都羡慕呢!”说着便捂唇笑了起来,又打量了一眼萧怀素与杜延玉,随意夸赞了几句。 “姜姨娘谬赞,可美得这几个丫头了。” 杜老夫人笑着应和了一句,就没再多说什么。 姜姨娘心头哼了一声,面上却是不显,杜老夫人果然有傲气,不过她还以为这是在汴京城么? 自己能来迎一迎杜家人已是给了他们面子。 姜姨娘笑着领了杜家人往里而去,曲径通幽,浓荫闭日,转过了几个回廊及花圃后,视线这才豁然开朗。 萧怀素看见了一汪湖泊,这湖泊占地面积只怕有一亩,湖面上波光粼粼,好似一面平整的光镜,湖上嶙峋地放着许多太湖石,还有白鹭停泊其上,恍然见着尤如仙境一般。 “这里好美啊!” 杜延玉也忍不住感叹了一声,这汪湖泊虽然比不上杜家村的祖河宽敞,却别有一番意境之美,而且这湖泊是建在府中,足以见宁府有多大。 在汴京城里寸土寸金,即使杜老太爷身居高位,也绝对不敢在府里建那么大的湖泊,这可堪比前朝皇室享乐的碧波池啊。 杜延云目光转了一圈,也点头道:“确实很宽敞,也气派,整个西安府只怕找不出比这更好的宅子了。” 姜姨娘听到杜延云姐妹说话,便转过头来笑道:“咱们府上的确宽敞,若不是有丫环带领,初次来到只怕还要迷路呢。”顿了顿又指指前方,“那里戏台该开唱了,妾身就送几位到这里了,让丫环领你们过去。” 姜姨娘又看向杜老夫人,一脸歉意道:“老夫人,颜郡王的夫人眼下该到了,妾身要去迎上一迎。” 杜老夫人微微颔首,“姜姨娘不用客气,自去忙就是。” “好。” 姜姨娘留下了一个丫环给杜老夫人她们带路,自个儿便转身离去,她作为今日宁府宴请上实际的女主人,自然忙得事情多,今日来迎杜家人已是给足了面子。 “几位这边请。” 穿着翠色衣衫的丫环客气而周到地带路,一边引领,一边还回头照顾着杜老夫人几人的步伐,见着她们观望景色便停上一停,等着她们起步,自己再往前走。 一路走走停停,等到了戏台时已经听到了一阵婉转轻柔的唱腔。 萧怀素目光一扫,戏台下已经坐了好些人,全都是不认识的脸孔,不过她们穿着靓丽,举止得体,必定是西安府城里达官显贵的夫人。 翠衣丫环将杜老夫人她们安顿在席位上,又让人上了茶水,这才退了下去。 萧怀素她们刚刚坐定便有人投来打量的目光,像是在猜测着她们一行人的身份,有些按捺不动,有些反应过来便笑着与杜老夫人打招呼,老夫人也颔首致意。 “怎么办呢,这些人咱们可都不认识啊!” 杜延玉小声地在萧怀素耳边嘀咕,又有些紧张地扯了扯她的衣袖,“我发现好多人都看着咱们……” 萧怀素笑道:“那是因为她们没见过咱们,新面孔出现,难免会有一丝好奇。” “表妹说得对。” 杜延云的目光四处睃了一圈,这才轻声道:“先坐上一会儿,待会咱们再去湖边走走,那里的景色看着最美。” “好。” 萧怀素也赞成这个提议,大家都在看戏,自然其他地方的人就少,湖边清静,她们也能透口气。 约莫坐了有小半个时辰,杜延云这才向杜老夫人说了这事,老夫人想了想便也由着她们姐妹几个出去,只叮嘱她们不要乱走,凡事小心谨慎些。 萧怀素几个自然点头应是,这才得以脱身。 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杜老夫人无奈一笑,早知道在不熟悉的环境中这几个丫头会呆不住,难得还陪着她坐了那么久。 不过这样也好,有其他夫人来找她聊天时,杜老夫人也能问得随意些,大致了解一下西安府数得着名头的人家,也好为杜延云的亲事作一番打算。 “总算能够松口气了。” 看着宽敞的湖泊,萧怀素的心情也大好,湖面上掠过一阵微风,带着一股水汽扑面而来,她忍不住深吸了口气。 “这水好清凉啊!” 杜延玉步下了几级石阶,伸手到湖水里搅动着。 眼见着湖边上还有几尾小鱼,此刻她伸出细白的手指在水中晃动,小鱼儿还以为是吃食,围着手指转个不停,鱼嘴不停地啄在她的指间,痒得杜延玉禁不住发出一阵轻笑声。 杜延云看了杜延玉一眼,担忧道:“三妹仔细些,可别掉在水里了。” “咦,二表姐,你看那里有人!” 看着杜延玉开心,萧怀素自然也高兴,目光刚向周围一扫,一下凝住了。 只见不远处一颗柳树下正站着两名女子,一名着粉红长裙,一名着鹅黄衫裙,俩人好似起了争执一般,那名粉红长裙的女子骤然推了鹅黄衫裙的女子一把,鹅黄衫裙的女子一个踉跄往后跌退了几步,脚下一滑,竟然“扑通”一声跌进了水里。 “不好,有人落水了!” 萧怀素脸色一变,却见着那粉红长裙的女子惊慌地转身就跑,只留下那鹅黄衫裙的女子在湖水中不停地挣扎着。   ☆、第【79】章 救人 “二表姐,我过去看看!” 萧怀素提起裙摆便往那颗柳树下跑去,她只怕去的太晚救不了那名女子。 “表妹,你等等!” 杜延云与杜延玉也回过神来,赶忙追着萧怀素而去,这突发的状况太过惊险,她们也只是依着本能地向前跑。 清澈的湖水中鹅黄衫裙的女子不断地挣扎,双手费力地刨动着,可不管她怎么样做似乎都起不到效果,整个人缓缓地往下沉去。 “不行,再不救她只怕晚了!” 萧怀素咬了咬牙,面色变幻不定,又看向急步而来的杜延云姐妹,道:“二表姐,我下去救她!”说罢身子一跃便蹿入了湖水中。 在前世她好歹也是会游泳的,只是眼下这副身板太小,萧怀素也没有把握一定能救到那女子,不过眼睁睁地看着一条生命在她眼前溺亡她又做不到,只能搏一搏了,就算救不了人,她还是能够自保的。 “表妹!” 杜延云面色大变,赶忙转头抓了杜延玉的手,“三妹,快,去找人过来救她们!” “好,我立马就去!” 杜延玉也是一脸焦急,转头就往回跑去。 萧怀素太大胆了,她们都不知道她竟然会游泳,若是有个万一,谁能安心? 就在萧怀素奋力游向那鹅黄衫裙的女子时,不远处一颗高大的槐树上却有一黑衣少年纵身而下,他双臂抱胸在前,薄唇紧抿,那刚毅冷峻的眉眼,清冷淡漠的气质,正是宁湛。 隔得远了,宁湛并没有看清那几名女子的面貌,却是清晰地见到那名鹅黄衫裙的女子是被粉红长裙的女子给推下了湖去。 而另一边却飞快地跑来了一个姑娘,那姑娘也是勇敢,在那种情况下就敢不管不顾地跳下湖水去救人,要知道眼下还是四月天,湖水虽说不像冬日里冷得彻骨,全身湿透却也足以诱发风寒。 “若是让那几人在府里出了事,只怕不好。” 宁湛眉头微皱,原本他是不想管这些闲事的,不过宁府闹出了人命,宁家人也是面上无光,再说今日来参加宴戏的女眷非富即贵,哪一个出了事都不好。 想到这里,他脚下一点便向湖边射去。 而这个时候,萧怀素已经游到了鹅黄衫裙的女子沉入水下的地方,此刻左右已经看不到人影了,她只得深吸一口气,向水下潜去。 好在这湖水还算清澈,水下也能勉强视物,萧怀素左右一看,只见她左前方大概两丈远的距离,那鹅黄衫裙的女子已经在缓缓斜沉下去,女子双手虚浮在水中,整个人一动不动,显然已是失了知觉。 萧怀素心中暗道一声不好,双臂划水的速度也快了起来,几乎就在几个呼吸间便到达了女子身边,双手在女子腋下一架,全靠着两腿的力道奋力蹬着,努力地往水面上浮去。 而在湖泊岸边,杜延云正焦急地翘首企盼,看着鹅黄衫裙的女子竟然沉入了水中她的心都紧了,再见着萧怀素也跟着扎了进去,她只觉得两腿一软,连人都有些摇晃了起来。 宁湛飞快地靠近,杜延云只能听到耳边一阵风声响起,再回神时,已经见着一道黑色的身影纵身跃下了湖水,溅起一团白色的水花。 “咦,那是……” 杜延云左右看了一眼,却并没有见着杜延玉,难道这不是杜延玉请来的救兵? 不过能够有人去帮助萧怀素,杜延云至少要心安些,她又不会游水,再心急也只能在岸上等着。 宁湛是一头扎进了湖水中,因为湖面上早已经看不见人影,所以他知道那个姑娘定是潜下水去救人了。 不过游了片刻,宁湛便见到了在水中不上不下正托着黄色衫裙女子的萧怀素。 萧怀素也是力竭了,她错估了自己的力气,从岸边游到女子沉下去的位置,然后又潜入水中搜寻,眼下她力气用尽,有些骑虎难下。 若是为了活命,她应该放开这黄色衫裙的女子,可她为了救人做了那么多,难道就要这样功亏一篑? 那可是一条鲜活的人命啊! 可若是她执意救人,或许最后的结果是俩人一起深埋湖底,永远沉沦。 这两个结果都不是她乐意见到的。 萧怀素不禁咬紧了唇,就在她的思想剧烈挣扎间,却见到不远处有个黑色的身影极快地破水而来,就像一条遨游水中的鱼儿,那般轻松地就游到了她的面前。 他…… 萧怀素惊疑不定地看向眼前的黑衣少年,水中他的墨发飞扬摇摆着,那张面容她觉得熟悉,特别是一那双深邃凌厉的黑眸,让人过目不忘! 是他! 是那天帮助他们将马车弄出泥坑的少年!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等靠近了萧怀素,宁湛也怔住了。 虽然那一天经过杜家人的队伍时他没有多做停留,只是帮了一把手便离去,可眼前的这个小姑娘他明明是见过的,就是站在杜家那一群人中间的那个。 当时他并没有过多的留意,可眼下突然见到,他一下便回想了起来,武者能够过目不忘,这点记性他还是有的。 俩人虽然认出了对方,可在水下却没法交流。 萧怀素赶忙用眼神示意宁湛帮忙,既然他都下到水底了,显然是来救人的,不可能是没事找事玩潜水的,这人应该还没那么无聊。 宁湛看了萧怀素一眼,这才伸手接过了黄色衫裙女子。 原本萧怀素得用两手架住的女子,宁湛一手便能托住,略微犹豫了一下,他又向萧怀素伸出了另一只手,似乎已经察觉出她的力竭。 萧怀素面上一阵惊喜,看来这少年也不是这般迟钝,她没有犹豫,将小手塞进了他的大掌中,被他紧紧握住,接着宁湛脚下用力一蹬,不过眨眼的功夫,三人便重新浮出了水面。 萧怀素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又转过头来看向眼前的少年,怀着几分惊喜,“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宁湛那一次的相帮便已经让萧怀素心里留下好感,虽然他长相算不得和善,可不知道怎么的,当那双眸子清冷的眸子注视着你时,便让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你是杜家村的人!” 宁湛眼神平静地看了一眼萧怀素,这小姑娘的确很勇敢,模样长得也清丽,眼睛弯着好似月牙,一笑时恍若在眸中荡起了青色的涟漪。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宁湛的心里不由浮现出这样一句话来,旋即连他自己都怔住了。 “对,我是杜家村的人。” 萧怀素笑着点头,又看向被宁湛拉住了的黄色衫裙女子,这女子大概也就十二三岁上下,此刻她双目紧闭,脸色泛青,手指凑近鼻间还有微弱的呼吸,“快上岸去,我要救她!” 宁湛点了点头,原本还想带着俩人游上岸去,可萧怀素只是摆了摆手,道:“我牵着你的衣角吧,若是你拉着两个人,手是没法划水的,我还有力气,拉着你的衣角就不会沉了。” “好。” 宁湛点了点头,这才放开了那一直牵在掌中的小手,那只小手透着冰凉柔滑,仿若温润的玉珠滑过他的肌肤,一种奇异的感觉在他心中缓缓升腾。 女子的纤细柔软,男子的刚强硬朗,原来是这样的不同。 不过宁湛仅仅失神了片刻,便向岸边游去,同时他也能够感觉到一边的衣角被人给紧紧攥住,借着他划水的力道跟着他一同游向岸边。 而这时,杜延玉已经用最快的速度找了附近的两个丫环过来,杜延云对她挥了挥手,又指了湖水里划来的人,松了口气,“二妹,表妹没事,你快看!” 杜延玉的目光也跟着望了过去,这仔细一看,不由惊了一跳:怎么是他? 显见的,除了那一日与杜老夫人上了马车歇息的杜延云以外,萧怀素与杜延玉都认出了宁湛,有那样的气势和眼神的少年,她们想要忘记也不容易。 “六爷!” 两个丫环脸色一变,也捂着唇惊呼了一声。 平日里不苟言笑,冷若冰霜的宁湛竟然会跳到湖水里救人,还一次救两个? 这可是谁也想不到的。 “六爷?” 杜延云迟疑了一下,这才看向其中一个丫环,问道:“他是你们府中的……” 丫环立马答道:“他是府中的六少爷,是咱们夫人嫡亲的公子。” 杜延云恍然大悟,又见着杜延玉吃惊的模样,忙拉了她过来细问。 杜延玉这才将那日的情景告诉给她知晓。 几人站在岸边等候,眼见宁湛靠了岸,两个丫环赶忙去将那黄色衫裙的女子扶了上来。 宁湛自己则轻巧地带着萧怀素上了岸。 “快,把她平放!” 萧怀素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又对杜延云姐妹点头示意自己没事,这才奔向了黄色衫裙女子身边,两手用力地挤按她的腹部,直到那女子轻咳几声吐出一口水来,她这才松了口气。 总算努力没有白费,这人还活着。 “表妹,你没事吧?” 杜延云与杜延玉赶忙上前将萧怀素给扶住,一阵冷风吹来,她禁不住打了阵冷颤,只觉得鼻头一痒,连连打了两个喷嚏。 宁湛眉头微皱,看向萧怀素,“你这身衣服浸过水了,要去换掉。”说着便转身吩咐那两个丫环,“给这几位小姐找个清静的房间梳洗更衣。” “是,六爷。” 两个丫环赶忙应了一声。 “我先走了。” 宁湛点了点头,转身欲走,萧怀素却是及时地唤住了他,咬唇道:“你救了我,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名字?” 宁湛微微怔了怔,看着女孩企盼的眼神,鬼使神差地便吐出两个字来,“宁湛!” “嗯,”萧怀素笑了笑,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头,“我姓萧,姐妹中排行第三,你可记住了?”托了个长长的尾音,竟是带了股小女孩的娇俏。 宁湛含糊地应了一声,又见身后两个丫环惊奇的眼神,不由沉着脸吩咐了一句,“今日之事不可泄露半句,若是谁走漏了风声,别怪我翻脸无情!” 两个丫环身子一颤,对视一眼后,赶忙低头应了声“是”。 “表妹,你可真是……” 杜延云对萧怀素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就这样自报家门,也不怕人笑话。”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嘛,”萧怀素笑着吐了吐舌,又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一张小脸红红的,“若不是他出现,只怕我已经力竭了。”说着眸中闪着一阵晶亮,遥遥看向宁湛离去的方向。 宁湛,真是个好名字,看来他是宁府的人了,排行第六的话,那就是袁氏的小儿子。 杜老夫人来前可是将宁家的人物背景都对萧怀素她们交待了一番,多了解一些总不至于出错吧。 “表妹,你真勇敢,我可都不敢和他说话,你还敢问他的名字!” 杜延玉咋舌道,又对萧怀素伸出了大拇指。 “不过他倒是个细心的,”杜延云跟着点头,“知道今日的事情不宜走漏风声,不然你和那位……”说着指了指那个逐渐转醒的黄色衫裙的女子,“名声可就要丢了。” 萧怀素也点了点头,不管怎么样在宁家出了这样的事,她们俩都在水中被宁湛救起,那就是有了肌肤之亲,若是传出去对女子名声到底有碍,宁湛这才吩咐两个丫环不得外传,就这一点看他为人还算细致,不像外表看起来的这般不近人情。 两个丫环带着快要苏醒的黄色衫裙女子,又领着萧怀素姐妹几个向最近的屋舍而去,而得了宁湛的吩咐,她们自然抄些偏僻的小道走,一路上也没有碰到什么人。 这是一间不大的抱厦,恐怕平日也就是些粗使丫环仆妇偶尔歇脚的地方,抱厦里有张简易的平板木床,一张方桌并几张长条凳子,在角落有个盆架上搁着个脱了漆的铜盆。 “几位小姐,这里虽然简陋了些,但胜在清静,一般时候都不会有人来到这里的。” 两个丫环将黄色衫裙女子小心翼翼地放在平板床上,这才转头对萧怀素姐妹几人歉意地说道。 “无妨,”萧怀素摆了摆手,“能劳烦姐姐去取一下我们的包袱,包袱里有衣物我也好更换。” “不知小姐是哪一家?” 所有前来赴宴的夫人小姐们都带有换洗的衣物,就是怕万一裙子弄脏弄湿能够及时更换,以免失礼于人前。 “我们是杜家村来的。” 萧怀素见着黄色衫裙女子醒了撑坐起来,有些茫然的目光四处看了看,这才上前道:“不知姐姐是哪一家的,如今咱们衣衫尽湿,还要尽快更换才好,以免寒凉入体感染风寒!” “你……” 黄色衫裙女子看了看萧怀素同样湿透的衣服,眸中光芒连闪,像是也明白过来,一脸感激地看向萧怀素,“多谢妹妹救我性命。”又转向了那两个丫环,“我是邓府尹家的小姐,劳烦将我的衣物一同取来。” 两位丫环连忙应是,这才退了出去。 邓小姐的目光又转向了萧怀素身后的杜延云姐妹,“不知这两位是……” “邓姐姐,”萧怀素大方地介绍道:“这位是我二表姐,这是三表姐,她们姓杜,我姓萧!” “在各位面前失礼了。” 邓小姐想要起身,萧怀素却是一把按住了她,“邓姐姐再歇息一会,刚才情况当真凶险,若不是……”想到宁湛急快离去的步伐,想来也是不愿意让邓小姐觉得尴尬,她便立马改了口,“总之你眼下没事就好。” 宁湛救邓小姐的时候她根本毫无所觉,在被两个丫环架来的路上也是晕晕乎乎,直到现在才完全清醒过来,又见到全身湿透的萧怀素,自然认定是她出手相救,根本没有想到还有其他可能。 邓小姐苦笑一声,目光在萧怀素姐妹几人身上睃过,“想必你们都看见了刚才那一幕,不然也不能这般快地赶来救我。” 萧怀素自是一脸好奇,却又觉得有些探人隐私之嫌,所以这话一直憋在心头没有问出来,此刻邓小姐愿意主动说,她们也就当一回听众了。 “那位推我的是马大人家的小姐,咱们不过言语不和争执了起来,我也没想到她竟然就……”邓小姐说到这里咬了咬唇,眸中有些伤心失落,“咱们本也是朋友,可她对我不管不顾,若不是萧妹妹相救,只怕今日我命休矣!”说罢嘤嘤地哭了起来。 “邓姐姐快别哭了,如今你能看清楚她的真面目也好,今后也不会再被她欺负了。” 萧怀素只能如此劝道,邓小姐与马小姐之间纠葛的前因后果她们虽然不甚明了,可马小姐能将邓小姐推入湖中便不管不顾,足见这位马小姐心肠还是狠辣,这样的人最好还是离远些,以免被人害了都不知道。 邓小姐又哭诉了一会儿,直到那两个离去的丫环提着包袱回来后这才止住。 萧怀素与邓小姐很快地换好了衣服,又将湿发揉搓得半干后重新束发,这才相携往戏台而去。 邓小姐还有些担忧,“不知道今日之事这两个丫环会不会传开?” “邓姐姐不用担忧,我已经给了她们些许好处,再说传开了也对她们没有好处。” 萧怀素自然地隐瞒下了宁湛救人这一段,也是怕邓小姐会胡思乱想。 “这就好,”邓小姐这才放心下来,又歉意地看了一眼萧怀素,“劳烦萧妹妹费心了,我也是怕这事传开了,于我于马小姐都是不好。”言语之中也只是怕俩人纠葛之事被他人知晓,虽然大家都不清楚她们俩人争执的缘由,但邓小姐还有这份担心,萧怀素便觉着有些奇怪了。 莫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萧怀素心中略作猜想便摇了摇头,不管如何与她是没什么关系的。 几人相携着来到戏台,见着人又比刚才多了好些,那粉色衣裙的马小姐见到邓小姐时明显面色一僵,随即便转过了头去再不看她们一眼。 马小姐叹了一声,摇头道:“没想到我与她也会走到如今的地步。”话语里有些惋惜,又看向萧怀素她们,“几位若是得空了,便来府中寻我吧,我的朋友也没几个,今日算是又结识了新朋友。” “好是好,不过邓姐姐,咱们住在杜家村里,这次也是得了宁家宴请才来到西安府城,只怕不会在这里久待。” 萧怀素如实说道,与邓小姐初识也不清楚她真正的为人品性,她觉得还是不要深交为好。 邓小姐笑道:“听说你们也是初回西安府,若是愿意便在府城里多呆几天,我可以为你们作向导,也游历一番咱们西安府的美景,再尝尝美食。” 杜延玉立时眼睛一亮,赶忙点头道:“那就有劳邓姐姐了,我们这几天都会住在府城的别苑里,回头出门的时候就约你一道。” “好。” 邓小姐当即点头应下,几人又说了几句,这才暂时分别。 而另一厢,宁湛悄无声息地回到了自己的住处,换洗后穿了身青色云纹的袍子,坐在桌前端着一杯茶水怔怔出神。 回到宁府后他也听说了杜老太爷家眷返回西安府的事,难道那次碰到的就是他们? 那时赵坤还以为就只是一般的杜氏族人,没想到身后竟有杜老太爷这尊庞然大物。 当朝首辅,这可不是谁都坐得上的。 而那个小姑娘却说自己姓萧,与杜家人在一起却姓萧……那么肯定是杜家的亲戚了,他倒是听见其中一名女子唤她作表妹。 莫不是兰陵萧氏? 宁湛想了想,便缓缓摇了摇头,这个小姑娘还挺大胆的,平日里府中哪个丫头见到他不低着头走,就怕被自己多看两眼,就连小妹宁艳也绝对不敢来招惹他,她却是…… 宁湛扯了扯唇角,不觉浮现出一抹笑容,是了,若是这丫头不胆大,哪敢就这样跳下水里救人,最后差点连自己都折了进去。 到了生死关头,她却还在挣扎犹豫,当时他正在靠近,自然看得分明。 萧怀素不愿意舍弃邓小姐,但又没力气再将她架出水面,若是再僵持下去,只怕俩人都是危险。 也幸好,他及时赶到了。 想着萧怀素那靓丽的眉眼轻快的笑容,宁湛不觉松了口气。 萧家小姑娘,他们以后应该会再见吧。   ☆、第【80】章 操心 恭喜您获得一张月票 戏台上婉转的唱腔还在继续,萧怀素也无心去听,只低了头在心头琢磨着宁湛的事。 宁府的人事就是那么奇怪,虽然身为嫡子却反不如庶子受重视,就像眼下在人群中逢迎穿插犹如花蝴蝶一般的姜姨娘,明明是个姨娘,在夫人小姐们中却比主母还有体面。 也真不知道宁家人是怎么想的,难道正因为权势大过天,反倒不顾忌脸面了? 只怕今日这场宴会,宁夫人袁氏是不会出来了。 萧怀素暗暗摇了摇头。 杜延玉却是扯了扯她的衣袖,压低了声音道:“表妹,虽然那位宁六爷救了你,可我看着他还是觉得有些吓人,你以后可别再理他了。” “嗯?” 萧怀素回过神来,却是笑着摇头道:“三表姐这话说错了,有些人面相看着吓人,其实心肠极好,有些人虽然对你笑着,却是口蜜腹剑,心头不知道在盘算着怎么样害你呢,若是遇到这两种人,你更愿意与谁亲近?” “这……” 杜延玉有些犹豫了,萧怀素这话说得也有道理,可是人都愿意亲近那些和善的,谁又能一眼看到别人的内在呢? “表妹说得对,”杜延云也在一旁点头,又转向杜延玉道:“二妹还要好好学着,这人心似海,将来可别轻易被人给骗了。” “你们三个丫头这是到哪里转了一圈?” 杜老夫人转头看了几个孙女一眼,却描到了萧怀素那明显换过一身的衣裙,眉头微皱,“这是怎么了,连衣服都换了?” 萧怀素目光一闪,接着表情如常道:“刚才与两位表姐去湖边走了一圈,下了石阶玩水,不小心沾湿了裙摆。”说着还暗暗对杜延云姐妹使了个眼色。 这事还是先不要告诉杜老夫人的好,宁家关系太过复杂,而那邓小姐与马小姐之间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总之牵扯到别人的隐私还是少知道得好。 “你这丫头,怎么这般不小心,以后可得仔细些。” 杜老夫人只是说了萧怀素一句,却也没放在心上,转头又与坐在另一旁的老太太闲话起来,今儿个她倒是认识了不少的人,按理说也是从前叫得出名字的,只是乍然见到没有回想起来,此刻闲聊了一阵倒是能将认识的人对号入座了。 萧怀素乖巧地应了一声,心底暗松了一口气,又如常地与杜延云姐妹聊起天来。 “咦,邓姐姐要离开了?” 杜延玉突然眼睛一亮,指着不远处的邓小姐说道。 只见邓小姐慢慢地踏步而行,走到马小姐跟前时微微一顿,似乎对她说了什么,跟着马小姐也起身离席,追着邓小姐的步伐而去。 “她们俩又凑在一起了,不会出什么事吧?” 杜延云也有些惊讶,经过溺水那事,如今邓小姐还敢与那马小姐打交道,当真是不怕么? 萧怀素也狐疑地看了一眼俩人离开的背影,低声沉吟道:“许是要将刚才的事情说得明白吧,毕竟邓姐姐吃了亏,自然有话要说。” 再说经过刚才那事,邓小姐说什么也会提防着马小姐,若是再出事那真是让人没话说了。 “嗯。” 杜延云点了点头,叮嘱俩人道:“我们与邓小姐也只是萍水相逢,相识不深,别人的事情咱们还是少管,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杜延云这话说得在理,萧怀素与杜延玉相视一眼都点了点头。 正午在花厅用过宴席后,夫人小姐们便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或是在花园里赏花,或是在一起打叶牌子,或是聚在一起聊聊天,总之各有各得忙。 杜延云还想躲开去,却被杜老夫人一把给揪住,带着她去认识各家的夫人们。 看着杜延玉无奈的表情,杜延玉在一旁捂唇直笑,“二姐这样就像有人拿刀架着她似的。” 萧怀素却是叹了一声,轻轻摇了摇头。 杜老夫人本就是不喜欢迎合的人,若不是受了王氏嘱托,今儿个也不会这般积极地想要认识那些夫人,还带了杜延云在身边。 可杜延云眼下却是无心男女婚嫁之事,只怕这好事要多磨磨了。 “邓姐姐回来了。” 杜延玉眼睛最尖,刚一瞧到邓小姐露面便告诉了萧怀素知道,“中午宴席的时候都没见着人呢,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喔?” 萧怀素也有些意外,目光跟着转了过去,邓小姐选择了人少的地方落坐,也无心顾忌周围的人和事,显得心事重重。 不一会儿,马小姐也回来了,她的目光还刻意转向了萧怀素她们这方,脖子一扬,眼神中充满挑衅,显然是已经知道萧怀素救了邓小姐之事。 “这人那么高傲,也不知道依仗的是谁?” 萧怀素有些无语,索性不再看马小姐那方。 “做错了事还这么趾高气扬的,这人真讨厌。” 杜延玉也皱紧了眉,“看来邓姐姐没错,是这马小姐太欺负人了。” “好了,别管她们的事了。” 萧怀素点了点头,又拉了杜延玉的手往花园而去,“这里太闷,咱们出去走走。” “好。” 杜延玉轻哼一声,挽了萧怀素的手便转身离去,谁愿意和那马小姐大眼瞪小眼,只怕她是会错意了吧?! 而在宁府正南边的一座三层高的小楼里,正有两名男子在驻足观望,从他们的位置,可以很轻易地看到在下方花园处游玩的女子,而他们居高临下,若是不注意还不容易发现他们的存在。 “三哥,咱们已经在这里呆了那么久了,你还没看够啊?” 说话的是个唇红齿白的少年,他眉眼高挑,面庞白皙,穿着一身锦绣挑花的正蓝色长袍,腰上挂着一块和田白玉,正是宁府庶七子宁泽。 宁沣那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手中酒杯在指间转动着,颇有些兴味地往下望去,“七弟不觉得好玩吗,这些西安城的名花,哪一个不想嫁入咱们宁府,如今哥哥带你在这里好好挑挑,喜欢谁就选谁,那不就像皇帝选秀一般?”说着已是哈哈笑了起来。 “三哥这话可说不得!” 宁泽谨慎地四处扫了一眼,显得小心翼翼,“当心父亲听见。” “哼,父亲才不会听见呢。” 宁沣冷哼一声,瘪嘴道:“难道你没瞧见刚才他就往小竹林去了吗?那个女人那般不待见他,可他依然每月去看望她一次,也不知道她有什么好的?!” 这种在背后诽议宁远与袁氏的话,宁泽自然不敢接嘴。 不过就他所见,宁远不是不喜欢袁氏,只是那种得不到的不甘让宁远的自尊心很是受挫,而能在姜姨娘的身上找回男性的雄风,恐怕这才是宁远宠爱姜姨娘由她独霸府中大权的真正原因。 “刚才邓小姐与马小姐在那颗树下争执,好似是为了三哥呢!” 宁泽转移了话题,又看向宁沣,果然见他唇角升起一抹得意的笑来。 “这两位小姐都不错,一位是邓府尹的女儿,一位是父亲的左膀右臂马副将的女儿,若是能将她们同时收了,自然是我的助力。” 当然这两位小姐样貌都是不差,可宁沣考虑得更多的却是她们的父亲正是西安府里的总兵之下一文一武的官员,若真是成了他麾下助力,那不正是如虎添翼。 宁泽笑着拱手道:“那小弟就在这里恭喜三哥心想事成!” 宁沣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有着些许放肆的味道,似乎他已经展望到了功成的那一天,到时候这陕西的土皇帝也该轮到他来坐了。 “咦,那两位小姐我怎么没有见过?” 宁泽伸手指了指花园那处,“看模样有些面生,不过长得还不错。” 宁沣也跟着望了过去,随即便啧啧两声,看向宁泽的目光中有着一抹揶揄,“不过八九岁还没长开的小丫头片子,要胸没胸,七弟你就喜欢这样的?” “我……” 宁泽白皙的俊脸红了一片,“三哥尽取笑人,我是看她们可爱罢了,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 “打听打听不就知道了。” 宁沣笑了一声,又招来屋外的小厮吩咐了几句,再指了指花园处那两道身影,小厮会过意来,笑着应了一声后便飞快地下楼而去。 不过盏茶的功夫小厮便回转,恭敬地向宁沣兄弟禀报道:“回三爷、七爷的话,穿松花绿长裙的姑娘姓萧,玫瑰紫长裙的姑娘姓杜,她们都是杜家村的人,”说着又看了一眼宁沣,小心翼翼地道:“三爷,她们一位是杜阁老嫡亲的三孙女,另一位是他的外孙女。” 这小厮也算是知道自家主子的脾性,所以打探得很是清楚。 “喔?” 小厮这一回话,原本还有些漫不经心的宁沣骤然便坐直了,双眼发光道:“可打听清楚了,确实是这两位?” “是。” 小厮连连点头,“今日杜家一共来了三位小姐,除去这两位,还有一位杜二小姐,此刻应该是陪在杜老夫人身边。” “杜阁老的家眷?” 宁泽也惊呆了,他原本只是随意地一看,也以为那两个小姑娘只是哪家名不见经转的小姐,没想到竟然是从京里来的。 那位姓杜的小姐倒是玉雪可爱,在花园里说说笑笑,性子很是活泼。 但他的目光却在那位萧家小姐身上停留的时候要长些,明明是个小姑娘却那般沉静,一举手一投足间似乎都与别人不同,这也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杜氏可是大家族,又出了杜阁老这样的肱骨之臣,在咱们西安府也是排得上号的,若不是杜家村隔得太远了,只怕咱们早就能见到了。” 宁沣也升起了几许兴味,对于杜老太爷奇迹般地崛起他自然有所耳闻,能坐到那种高位的可个个都是老狐狸。 他们这些武将若是在京里有门路,皇上跟前有红人的话,自然是可以安枕无忧地称霸一方,若是与杜家交好,那可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啊。 “三爷说得对,”小厮也跟着接口道:“听说杜老夫人他们回到杜家村也不过才两月,之前定是没有来西安府游玩过。” “原来如此。” 宁沣笑着点了点头,目光又在杜延玉与萧怀素身上睃了一圈,咧嘴笑道:“两个妹妹都长得这般可爱动人,也不知道杜二小姐又是怎么样的美人?” 他对这种小姑娘没兴趣,但若是杜延云还有几分姿色的话,他也不介意将这样的美人一起收了。 自古男人三妻四妾都是常事,他能看上杜家,那是给了杜家天大的面子,若今后这地块由他掌权了,想要巴结他的就多了去了。 宁泽在一旁听了心里暗自不屑,面上却带笑,又凑近了宁沣低声说道:“杜老夫人他们在京里住得好好的,如今却回了西安府,莫不是有什么事情,三哥还是打探清楚来得好!” 这样的上层机密,府里也就宁远知道,姜姨娘也只是在他那里得了些口风,却也没有泄露给儿子知晓。 宁泽眉头一皱,他最不喜欢别人在他兴头上浇冷水,不过看着宁泽那一脸关切的模样,也不关是真是假,他又笑了,“喔,你这小子还是精明,没枉费我白疼你一场!”顿了顿又道:“再说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呢,不管杜阁老如今怎么样了,他在朝中门生遍野,就算真地退下了,给咱们指一条明路,交好了别的京中官员,将来随便在皇上跟前吹吹耳边风,咱们的日子就更好过了。” “三哥英明,小弟真是自叹不如。” 宁泽一脸的恍然大悟真心佩服,又让宁沣的自尊心高涨了起来,俩兄弟唱起了哥俩好,又一杯一杯地喝起酒来。 而正坐在花园石台上歇脚的萧怀素却恍然不知自己已经入了别人的眼,还在与杜延玉兴趣盎然地细数着园子里的名花。 “我看皇宫里的百花园也不过如此。” 杜延玉微微有些咋舌,便掰着手指数了起来,“就刚才见过的品种,连牡丹里的姚黄与魏紫都摆了好几株,还有十八学士……我历年来所见过的名花这里都有数,且花朵还开得尤其大,真是太美了!” “嗯。” 萧怀素也点了点头,目光四处一扫,顿时便融入了这片姹紫嫣红中,“想来当初建造这座宅院主人家也没少费心思。” “不过可惜了,咱们只在这呆一天便要离开了。” 杜延玉有些惋惜,目光留恋不舍地转过这一片花群。 “难不成你还想住在这里?” 萧怀素捂唇一笑,又神秘地眨眼道:“不过宁家的确有几位公子,我看三表姐你……” “又胡说了,不理你!” 杜延玉哼了一声,脑海中却不由浮现出宁湛那双冷厉的黑眸,她直直地打了个冷颤,若是宁家的公子个个都如此,她真是想都不敢想。 萧怀素呵呵笑了几声,与杜延玉一边逛着花园,一边歇息,直到晚宴后才与杜老夫人一起离开了宁府。 回到杜家的别苑后,杜老夫人打发了几个孙女自去歇息,这才扶了刘妈妈的手往正屋而去,一手揉着眉心显出几分疲累。 “老夫人又操心了吧?”刘妈妈见状也不由感叹道:“若不是为了二小姐,您也不用这般辛苦。” “自己的孙女,我不多费些精神,谁还有这个空为她操心?” 丫环撩了帘子,杜老夫人入了正屋坐定,又喝了杯茶水润喉,这才看着刘妈妈,又指了指旁边的座位,“你也别站着,坐下咱们聊聊。” 刘妈妈笑着应了一声,却还是侧着身子只坐了一半,腰背挺得笔直,“老夫人今日可有觉得合意的人家?” “倒是有,”杜老夫人目露沉思,显然是在回味,“颜郡王府上不错,这些皇家宗室的分支倒是各地都有,身份摆在那里,权势不显,但只要他们没生出二心,这勋贵的名头到底还是能保住的,若是延云嫁入郡王府中,那也能图个安稳。” 刘妈妈跟着点头,显然是很肯定杜老夫人的眼光。 “还有一个便是秦家。” 杜老夫人笑了笑,接着说道:“秦家的官职不大,但我看秦夫人做事很是方正,有这样的人做婆婆什么事都按着道理来办,也不会打压媳妇。” “这两家人的公子大概什么年纪,和二小姐可般配?” 见杜老夫人转动着脖子似有些不适,刘妈妈赶忙站了起来在她身后轻轻捶打着,又笑着问了一声,“老夫人可松快一些了?” “翠芝,还是你最懂我。” 杜老夫人笑着点头,“颜郡王府上是三公子,眼下十七,年龄还算相当,而秦家的大公子今年有二十二了,这年纪是稍微大了些,可我看他们家风持正,延云嫁过去也不会受委屈的。” 刘妈妈若有所思,片刻后又道:“宁家宴请,相信去的人铁定不少,那些夫人小姐指不定就是奔着宁家几位公子去的……”说罢心思一动,手上的动作一停,“老夫人,姜姨娘就没对您表示点什么?” 杜老夫人轻哼一声,“那倒是个八面玲珑的性子,人缘也好,我见着好些夫人都与她聊得起劲,不过到了我这儿嘛,”话音一顿,带出几许嘲讽,“她倒是一个劲儿地夸他们家四爷,就是袁氏的嫡长子宁渊,今年也有十五了,不过我没瞧上。” 刘妈妈接着问道:“喔,老夫人是怎么想的?” “宁家太过复杂了,”杜老夫人长叹了一声,“嫡子又不如庶子得宠,就算嫁过去是嫡媳又怎么样,还不得压在她一个姨娘手底下,这我可不愿意看到!” “再说了,她姜姨娘若真觉得咱们家延云好,就会猛夸自己的儿子,我看她就没这个心思,只怕也是对京里的事情有所顾忌,这的确是个人精呢!” 杜老夫人抚了抚额,想了想才道:“这事也不急,横竖咱们会在西安府城里再呆上些时日,我与那些夫人多接触些也能看得明白。” “嗯,是这个理。” 刘妈妈跟着点头,又为杜老夫人捏拿了一会,这才侍候她梳洗上床。 而萧怀素窝在床榻上却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鼻头一痒,便接连打了好个喷嚏,秋灵赶忙披衣起身,又点燃了桌上的羊角灯,站在床帘外关切地问道:“小姐可是哪里不舒服?” 今儿个她在下人们呆的抱厦里坐着等,便见着有丫环来找,说是她们杜家的表小姐衣服湿了等着换,她就觉得没对,依萧怀素这般谨慎的性子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打湿了衣裙,如今看来并不是那么简单。 “可能是有些着凉了。” 萧怀素吸了吸鼻子,这撑了一天都没发作,眼下才觉得头有些晕沉,哑着嗓子道:“秋灵,你去厨房给我熬碗姜糖水吧,捂着被子发一身汗,指不定明儿个就好了。” “好。” 秋灵应了一声,刚想退下,萧怀素又补了一句,“小心些,别让人瞧见了。” 事是小事,可她不想让杜老夫人担心,若是自己能痊愈当然最好,这几年在京里吃着药膳养着身子,她早已经没有小时那般虚弱了。 秋灵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门,萧怀素又躺平了,眼睛盯着头顶的帐幔,脑海中却浮现出宁湛的身影。 那时在湖水中她差点都要以为自己上不来了,他却是这样突然地出现,牵着她的手一下便将她带出了水面。 明明不大的年纪,身体倒是挺强壮的,臂力也不错,带着两个人竟然游得丝毫不费劲。 不过这一点她早就见识过了。 那一次马车陷在泥泞里,那么多人都没搬动,宁湛就这样一撬一托,虽然是用了些巧劲,可那臂力也算是惊人了。 “真知道这人是吃什么长大的?” 萧怀素暗自嘀咕了一声,唇角不由绽放了一抹笑颜。 不过可惜没有见着宁夫人,姜姨娘那性子太做作,真是让人喜欢不起来,有这样的姨娘在上面压着,宁湛的日子只怕也不好过。 萧怀素有些开始替宁湛担忧。 片刻后,她又有些焦虑了起来。 才不过见过两次面,她怎么就这么热心了起来,还是仅仅因为他特别? 或许是因为他救了自己吧,两次援手,足以让自己对他产生些许好感。 萧怀素点了点头,对,一定是这样的。   ☆、第【81】章 游玩 西安,古称长安、京兆,是陕西省省会,世界历史文化名城。 西安历史悠久,是中国历史上建都朝代最多、时间最长、影响力最大的都城,有着七千多年文明史,三千一百多年建城史和一千一百多年的建都史,历史上有周、秦、汉、隋、唐等在内的十三个朝代在此建都,与雅典、罗马、开罗并称世界四大文明古都,是中华文明和中华民族重要发祥地,丝绸之路的起点。 这是萧怀素上一世学过的历史知识,但到了这个架空的大周王朝,她熟知的历史早已经拐了个弯,除了始皇兵马俑与华清池还留存着,大小雁塔以及鼓楼早已经不复存在。 即使仅仅只是游览这两处地方,已是耗去了一天的光景。 萧怀素笑着看向邓小姐,“还好有邓姐姐做向导,不然咱们可就瞎摸乱撞了。” 其实这邓小姐已经约了她们几次了,萧怀素觉得推托不过,这才定了一天日子,姐妹几个一起相携游玩,不过有邓小姐做向导的确是很便利。 “那可不是,这始皇兵马俑看着好气派,始皇一定是历史上最伟大的帝王!” 杜延玉连连夸赞,乌黑的眸子闪着晶亮,显然兴趣盎然。 “你们几位喜欢就好。” 邓小姐笑着点头,她长年生活在西安府,这里民风比汴京城里开放,也没有拘着闺阁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甚至还有小姐骑马游玩,所以西安女子的皮肤普遍略黑,但是她面容秀美,体形高挑丰满,看着也是一位美人。 杜延云极目眺望,远处山峦叠嶂,仿佛笼在雾蔼之中,有种朦胧飘逸之美,让人看着心情也不禁好了起来,她用手一指远处,转头问道:“邓小姐,那里就是你说的终南山吗?” “对,那里就是终南山!” 邓小姐笑道:“终南山是秦岭山脉的一段,西起宝鸡、东至蓝田,素有‘仙都’、‘洞天之冠’和‘天下第一福地’的美称,如今看着不远,却要走上好久,这还是说距离咱们最近的偏峰,再加上游玩,只怕要花个两三天的功夫才能大致地在外山逛逛,若是要进内山,没个把月都走不完。”。 杜延云感慨了一番,又听得邓小姐说道:“杜二小姐也别这般客气,便称呼我美君吧!” “那你也唤我延云!” 杜延云只是微微一愣,便笑着点头,她比邓美君大上一岁多,也算是同龄的姑娘。 邓美君性格温婉,只是有时候让人觉得有些神秘,看不透。 萧怀素虽然救过她,但心里也一直保持着几分警惕,所谓人不害我,我不害人,就是这个道理。 “延云,我一见你就觉得投缘,”邓美君上前握住了杜延云的手,态度很是热络,“只是那日在宁府中我那般窘迫,没花出心思与你们多聊聊。” 杜延云只是淡淡一笑,“过去的事就别提了。” “是。” 邓美君显然有几分激动,“咱们如今也是朋友了,今后我约你们出来可别再推辞。”说着又看了萧怀素与杜延玉一眼,笑道:“怀素与延玉也一起来,咱们人多热闹些。” “好啊,我最喜欢玩了。” 杜延玉抚掌称好,对着邓美君表现出的热情自然是照单全收。 萧怀素却是有些狐疑地看了邓美君一眼,上一次这位邓小姐面对她们时也只是顾着诉苦,这才没过多久就完全变了副面貌,就好似遇到了什么好事一般,这让她心里暗自纳闷。 还有那位马小姐或许已经知道是她救了邓美君,不然那一日为何那般挑衅地看着她? 而知道这个秘密的除了宁湛与宁府的两个丫环,然后她们姐妹三个,剩下的便只有邓美君了。 宁湛自然不可能胡乱说嘴,看模样他也不是那种人,在他的威信下两个丫环怕也不敢露出什么口风来。 她们姐妹三个根本不认识马小姐,也不可能告诉她。 最有可能便是邓美君泄露的。 当然,邓美君或许也只是随口说出来罢了,但她总觉得心里怪怪的。 毕竟人心隔肚皮,谁知道邓美君是怎么想的,所以她一直保持着小心谨慎的态度。 “那说好了,明日准备一天,咱们后天去终南山游玩,到那里最少也要住上一两天,一来一回得花上三四天的功夫。” 邓美君趁热邀约,杜延云只是想了想,便应了下来,难得邓美君这般热情,大家又做了朋友,更不会在别人兴头上拂了面子。 也是刚才远眺那终南山的原貌,杜延云自己也有些心动,那样巍峨的高山,身处其中不知道是怎么样的感觉,她很想去感受一番。 “终南山!” 萧怀素的目光也跟着转了过去,山波浩渺,重林险峻,她也期待去见识一番。 * 宁府。 午后的阳光微暖,在湖泊上洒下点点碎金,偶有白鹭从水面掠过,带起一波如梦似幻的水雾,若没有人世间的复杂纷扰,这的确能够算作是一片仙境。 宁湛正悠闲地倚在一颗大树上,星眸微眯,墨色的袍角垂落在枝丫上,荡下一片暗色的阴影。 难得午后的好时光,他能够独自一人享受这份宁静。 与在归元宗的山野不同,这里的宁静夹杂了丝丝人气,而并非全然是动物与草木之灵,只要宁湛沉下心便能感受到周围的动静,一草一木,鱼儿的嬉水声,白鹭的展翅声,以及……那渐进的脚步声。 宁湛眉头微皱,星眸缓缓张开,目光向下望去,只见一身正蓝色衣袍的宁沣正带着他的小厮从不远处慢悠悠地走了过来,一边走还在一边看着手中的信件,眉眼飞扬,显然兴致大好。 “哈哈,好,果然合我心意!” 宁沣看完手中的淡黄色信笺不由哈哈大笑,“美君不错,终于约到了杜家几位小姐,明日咱们去终南山,制造一场偶遇,我就要看看这位杜家小姐有多美。” 见着自家主子高兴,小厮不免要逢迎几句,“还不是三爷魅力足够,连邓小姐也一心爱慕,如今还为您牵线搭桥,这可是求都求不到的好事!” “还是美君识时务,哪里像晴雯这般倔强!” 晴雯便是马小姐的闺名,一说起马晴雯宁沣也有些头痛,他本想坐享齐人之福,可马晴雯却不识好歹,非要与邓美君争个上下,如今倒成了他的难题。 不过女人多大点事,他只要再使些手段,不怕收服不了马晴雯。 还是邓美君懂他的心意,要做他的妻子就该大度一点,今后他娇妻美妾无数,若是都要吃这飞醋,那府里便不得安宁了。 “对了,再将七弟给叫上,”宁沣转头吩咐那小厮,“他不是对杜家那两个小丫头片子感兴趣么?一个是杜家小姐,一个是萧家小姐,门第都还不错,与七弟年龄相当,若真是合意了,先定个娃娃亲也行,在咱们西安府里十三岁出嫁的姑娘多了去,这两个只怕也差不了几年了。” 萧家小姐? 听到这里,宁湛的眉头不觉拧了起来。 他素来不喜宁沣的为人,这人精明是精明,可花花肠子也多,别看着他一表人才风流俊逸,实则心思阴毒下手狠辣,府里被他破过身的丫环不少,连宁远也是睁只眼闭只眼,还有姜姨娘在背后压着,谁敢说他的不是? 而那些暗地里被宁沣玩死的女子只怕一只手都数不过来。 真正是个人渣中的人渣,败类中的败类! 宁沣提到杜家时,宁湛只是微微有些警觉,但又提到萧家小姐,他一下就坐直了。 一个家里有姓杜又有姓萧的小姐,那不正好是他认识的那一家? 宁湛眸中闪过一丝精芒,旋即不动声色地继续听下去。 “三爷手足情深,为七爷考虑得细致,七爷必定心怀感激!” 小厮接着恭维道,宁沣唇角笑意大展,挥手道:“那是我七弟,我不对他好,还有谁会对他好,指望着另外三个,那可是别想了!” “是啊!” 小厮也连连点头,“二爷不合群,四爷与六爷又是铁板一块,也只有七爷一心向着您!” “他对我好,我自然也对他好!” 宁沣哼了一声,眸中闪过一抹算计的光芒,“不过今后欲谋大事,我还有要他出力的地方,眼下对他好些,将来指不定要连本带利地一起收回来!” 小厮呵呵地笑着,拱手道:“三爷英明!” “走,好好收拾打点一番,爷明儿个就上山猎美人了!” 宁沣扬了扬手,手中的淡黄色信笺被捏成纸屑,随风一扬便飘荡在了湖水中。 待得宁沣主仆走远了,宁湛这才轻巧落地,看着俩人离去的方向,星眸半眯。 明天终南山? 他要不要去呢? 杜家小姐被宁沣给盯上了准没好事,杜家虽然门第显赫,可最厉害的杜老太爷远在汴京城里,可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若是那位杜小姐真被宁沣给糟蹋了……那与她在一起的萧家小姑娘会怎么办? 一想到小姑娘原本清澈沉静的黑眸中会出现怎么样破碎悲伤的表情,宁湛的一颗心就平静不下来。 而且宁沣还说过宁泽对另两个小姑娘有些想法,这小子如今跟着宁沣混在一起,显然心思也不正了。 看来,明天他要去终南山走走才行。 “不过我一人去,若真是遇到宁沣欲行不轨,只怕劝说不住我就要与他动手了……” 宁湛微皱眉头,若非必要,他眼下也不想与宁沣对着干。 突然,宁湛脑中灵光一闪,右手一拳拍在左手掌中,“我怎么没想到四哥呢,他的口才好,我说不过宁沣,便让四哥打圆场,只要能阻止宁沣,保全杜家几位小姐,也不用妄动干戈!” 打定了主意,宁湛转头便去寻宁渊,明日的终南山之行只怕又要多上两个人了。 * 宁府发生的事情萧怀素她们几个自然不知道,糯@米2论。坛眼下姐妹几个正在让丫环分装着行礼,只带些换洗衣物与简易的生活用品,毕竟是徒步登山,东西也不能多带,只是每个人都很兴奋,对那即将到来的登山之行充满了期待。 “小姐明日准备带谁去?” 秋灵收拾好了两个大包袱,搁在了窗下的长条案台之上,转过头来看向萧怀素。 巧儿与小菊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光纷纷转了过来,含着一丝期待。 这一次回到西安,萧怀素带了三个丫环,只留下了代儿在京里看着小跨院,总不可能所有人都走了,还是要留下一些的。 “上次是秋灵陪我去的宁府,这次嘛……”萧怀素的目光在三人身上转了一圈,笑道:“就带小菊去吧!” 小菊这丫头不爱出门,老爱窝在厨房里捣鼓,有了这项技艺虽说是好事,可总是闷在家里也不是个事,再说她们可能要在山上待几日,若是那里的食物不合口味,指不定还要仰仗小菊呢。 “小菊是该出去走走了,才多大的人,成天像个闷葫芦似的。” 秋灵笑着说道,目光和善地转向了小菊,几个丫环里她最大,自然是让得人的,再说萧怀素去哪里都带着她,眼下她也能歇上一歇。 巧儿却有些失望,不过片刻后又调整好了情绪,只拉着小菊的手道喜,“去山上逛一圈也给咱们采些新鲜的野蘑菇回来烧汤喝。” “好。” 小菊木讷地应了一声,声调有些平淡倒是听不出喜怒,只从那双晶亮的眸子可以看得出她还是乐意跟着萧怀素去的。 “我要休息了,明早辰时中邓姐姐便在城门口等着咱们,可不能迟了。” 萧怀素打了个哈欠,脱了衣裳倒在了床榻上,眼睛在帐幔上盯了一会儿也渐渐闭上了,不一会便传出一阵均匀的呼吸声。 小菊与巧儿都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秋灵放下了床幔,也跟着出了内室。 第二日一早,太阳便从地平线上升起,当第一抹红亮的光线照进屋内时,萧怀素便翻身起床了。 用过早膳后几姐妹聚到了杜老夫人屋里,听着老夫人的叮嘱,又带足了随行的护卫,这才坐着马车向城门口而去。 杜延玉半梦半醒地倚在杜延云肩头,不住地打着呵欠,显然昨儿个没有睡好,仔细一看,眼眸下还有一片淡青色。 “三表姐这是怎么了?” 萧怀素有些诧异,因为她昨儿个就睡得很好,想不出来为什么杜延玉会这般困倦。 杜延云笑着摇了摇头,“三妹这是昨儿个兴奋得睡不着觉,眼下活该她犯困!” 杜延玉眼也没睁开的咕嘟了两声,“你们都别吵,让我睡会,等到了那里我就有精神了……”说到最后话音都渐渐小了下去。 杜延云与萧怀素对视一眼,两人都无奈一笑。 等着马车到了城门口,邓美君果然已经等在了那里,两边一汇合便继续往终南山赶去,约莫要走两个时辰才到山脚,所以有足够的时间供杜延玉睡个回笼觉。 “听美君说咱们这次去的是终南山的偏峰,”杜延云与萧怀素小声地聊了起来,“若是去主峰只怕坐车都要好几天才能到。” “那可不是,”萧怀素点头,“都说终南山地形险阻道路崎岖,大谷有五个,连小谷都过百,是连绵数百里的大型山脉,咱们这次进山怕也只能领略些山景的皮毛,想要深入是不可能了。” 要将终南山游玩个遍,只怕需要大把的时间,如今她们去的偏峰,也就是最靠近西安府城的一座山。 随着马车的左右颠簸,杜延玉倒是睡得香。 杜延云与萧怀素看了一会儿沿途的景色便闭目养神起来,倒是几个丫环在车角里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显得很是兴奋。 萧怀素间或瞄上一眼,连小菊都能时不时地插上两句,看来今日的远行大家都从心里欢喜着。 临近正午才终于抵达了山脚,山脚下有凉棚茶馆,想来也是为专门来此登山的游人所建,在这里歇个脚喝碗茶,便可以开始一整天的登山之旅。 邓美君早让下人将茶馆给包下,丫环们借了几个红泥小炉,用自己带来的食材随意弄了些吃的,到底比外面卖的东西干净卫生多了。 至于随行的护卫,就歇息在路边,或坐在草丛中,或坐在岩石上,就着一口茶水吃着随身携带的干粮。 “邓姐姐,今儿个咱们能不能到山顶?” 杜延玉此刻已经醒了神,双手撑在眉间往山顶上一看,这偏峰看起来也并不高,只是山路曲折绕道的地方多,听说里面还有好些峡谷,七拐八弯之下这路途可就远了。 邓美君笑道:“延玉,不是能不能到,是必须到。”见萧怀素与杜延云投来好奇的目光,她这才接着解释道:“只有山顶才有旅舍歇脚,不然走到一半天黑了咱们只能露宿荒郊,我倒是不怕,就是几位只怕吃不消。” “喔?” 杜延云挑了挑眉,看着山顶的峰峦也深吸了一口气,“只怕要一鼓作气地爬上去了。” 萧怀素转头看向邓美君,“邓姐姐不是第一次来爬这山了吧?” “来过几次。” 邓美君笑着点头,唇角绽放出一抹甜甜的笑意,连眸中都有了晶亮的光彩。 萧怀素看在眼里不由心思一动,邓美君这模样……就像恋爱中的少女一般,或许她们说的是山景,但邓美君的心里却是在想着一个人。 到哪里游玩不重要,最重要的是陪你一起游玩的人,即使平淡的风景都能让人觉得无限美好,回味无穷。 这个道理萧怀素自然是懂的,所以此刻见邓美君这般模样才作了此等猜想。 “咱们吃了东西快些启程,再耽搁只怕到山顶的时候天都黑了。” 邓美君笑着催促道,杜家姐妹几个也不恼,应了一声也加快了动作,几下添饱了肚子,留下了一部分的护卫看守马车,再带着丫环与剩下的护卫登山去了。 而此刻的山中,早已经有两拨人在分段而行。 一拨自然是宁沣、宁泽带着他们各自的小厮,而另一拨则是宁渊与宁湛两兄弟。 宁渊一身白色的衣袍纤尘不然,和着他俊逸的容貌就像个优雅贵公子,行走间都像在飘着,别有一番意境之美。 宁湛仍旧是一身黑衣,面容冷峻,不时地注意着周围的环境,显然带着几分警惕。 宁渊走了几步,想了想还是停住了脚步,若有所思地回头看向宁湛,开口道:“阿湛,你平日里也没这闲情来登山,在府中你不肯说这缘由,如今到了这里还不说?” 宁湛脚步一顿,抬起了头来,细碎的阳光透过树影在他发间投下几抹金光,让原本那身冰冷的色调不觉融入了一丝暖意,他唇角一扯,道:“四哥不是让我们有空来出来走走,我看今儿个正好,就约了四哥你一起游山。” “喔?” 宁渊挑了挑眉,显然是不信,黑眸半眯,像是在审视着宁湛,“今儿个三哥与七弟也出了门,我见那马蹄的方向好似也是往这边而来。” 骑马自然比坐马车要快得多,所以宁家兄弟即使后出发,也能比萧怀素他们先赶到,只要选择不同的道路,路上也不一定能碰到。 宁湛双臂环胸,平静道:“那倒真是巧了。” 他的目的只是盯住宁沣与宁泽,若是他们没有遇到杜家那几位小姐还好,那他也不用将真实的用意说明。 眼下宁沣距离他们大概不出五里远,他长年在山林里呆着,就凭那沿途的脚印与山林中留下的气息也能分辨得出来。 这样不近不远的距离缀着,晾他们也不会发现。 还是不说? 宁渊无奈一笑,又上前几步道:“阿湛,你知道眼下这个时候咱们不宜与三哥对上,你不会是想……” 看着宁湛一脸淡漠无波的表情,宁渊甚至在猜测自己的弟弟是不是打定主意弄点什么事情出来,弑兄倒不至于,但若是发生点意外事故什么的,只怕宁沣当选继承人的资格便要大打折扣。 “四哥,你想多了!” 宁湛摇了摇头,神色淡然,“毕竟是兄弟,在他们没有对咱们做出不好的事情之前,我是不会动他们的。” “你能这么想最好了。” 宁渊微微一怔,眸中似闪过一抹失望,旋即又笑了起来,拍着宁湛的肩膀道:“都是血缘兄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相信他们也不会对咱们做什么的。”说出这话来连他自己都不信。 可宁湛长年生活在山林里,虽然在军营中历练了两年,但到底心思还算单纯,宁渊不想过早地将这份残酷摆在弟弟面前,若是可能,他也喜欢不争不夺地过一世。 但若是不争,就意味着失去一切,意味着死,那么他也只有奋起拼搏。 “四哥!” 就在宁渊要收回手时,却被宁湛一把给握住,“有我在,谁都伤不了你的!”他有这份自信,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只要他在,谁也伤不了他在乎的人。 看着宁湛眸中的坚毅之色,宁渊终是笑着点了点头。 而另一边的宁沣与宁泽此刻已经爬到了半山腰,坐在一块大岩石上歇脚。 “三哥,咱们已经走了那么长,眼下这里合适了吧?” 宁泽抹了把汗水,他们这一路上来也算赶得急,既要赶在别人之前,又要装作偶遇,只怕要下好一番功夫。 宁沣左右看了看,前面是峡谷,后面是斜坡,这里登高望远,前后的道路都能尽收眼底,谁要上山下山都瞧得见,他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就是这了。” 小厮递上了水壶,俩人都灌了一大口,宁泽这才一抹嘴角的水渍,笑道:“三哥为了这杜二小姐也是煞费苦心,只盼这杜二小姐能明白三哥的心意,早日与你成其美事!” “哈哈,借七弟吉言了!” 宁沣哈哈一笑,似乎已经预见到了左拥右抱的美妙情景,有美在前,谁能不动心? “还有那两个小丫头,七弟中意哪个?若是两个都喜欢也好,到时候三哥为你做主,喜欢就先定下,免得长成了反倒入了别家的眼!” 宁沣自信地拍了拍宁泽的肩膀,似乎杜家几位小姐的命运都能由他做主一般。 “三哥说什么呢,我还小,想这些做什么?!” 宁泽摆了摆手,一脸不感兴趣的模样。 “七弟你也别给我打马虎眼,你那点事情我还不知道?” 宁沣对宁泽挤了挤眼,笑得一脸暧昧,又勾过了宁泽的肩膀打趣道:“前几天听说你屋里的青鸾破了身,怎么着,难不成你要告诉三哥不是你做的?” 府里几位少爷大多是十几岁开荤,有早有晚,连宁渊都有两个通房丫环,宁泽忍不住了也不奇怪,毕竟这小子今年也十三了。 当然,除了那个从归远宗回来的宁湛,过的日子就像个苦行僧似的,听说他身边近身侍候的都是小厮,根本不用丫环,也不知道是怎么样的怪胎。 “三哥!” 被宁湛一语戳破,宁泽立时红了脸,那也是他第一次破身,那种感觉很新奇也很刺激,接连几晚上他都与青鸾搞在一起,知道了其中的美妙,俩人都乐此不疲。 “食髓知味了吧?” 宁沣斜眼一笑,以一种过来人的姿态教导起了宁泽。 虽然宁泽对这种事还很是生涩,可听着听着也来了劲,身后两个小厮也听得面红耳赤,个个眸子似乎都充了血,毫不怀疑若有一个单身女子打这经过,这几人能够立马化身恶狼给扑上去。   ☆、第【82】章 假遇 山中的峡谷果然很多,翻过一座大峡谷,又见着一地势低矮的小峡谷,一上一下坡路不断,确实有些累人。 不过萧怀素她们是第一次来爬这山,累是累了点,但兴头十足。 杜延玉倒是跟紧了邓美君的步伐,俩人兴致勃勃地走在最前面。 萧怀素与杜延云携手而行,丫环跟在身后,六个护卫倒是又隔了一段距离。 “这里景色真好。”空气也很是清幽。 萧怀素站定在坡道上向身后回望,照她们这进度只怕已经快到山腰了,幽静的树丛郁郁葱葱,好似一朵朵绿色的大伞相连起伏,绵延到远处看不到尽头。 “真美!” 杜延云也跟着点头,又伸手往下一指,“表妹看那里,是不是有一条小溪,像是从山上流下来的,弯弯绕绕,从这里望去好似一条银带子。” 萧怀素也顺着杜延云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果然见着有条小溪在静静流淌着,穿过峡谷,流过密林,水声不大,平缓而流,有细碎的阳光洒落其上,在水面上泛起了一阵银色的亮光,看起来的确很美。 “等爬上山顶找到歇脚的地方,明日咱们再把想玩的地方好好玩一遍,眼下先记在心里就是。” 萧怀素又拉了杜延云的手往前而去,笑道:“二表姐,你看三表姐她们都跑老远了,咱们快些,不然可追不上了。” 而这时早已经到了山腰的宁湛已经拉了宁渊跃上了大树,从这个高度能够清楚地看到前后来人。 “阿湛,你看那是不是三哥他们?!” 宁渊低声说着话,又伸手往一块大岩石后指去。 “是他们。” 宁湛点了点头,他早已经发现了宁沣与宁泽,不然也不会躲在这里,就是不想现在与他们撞见了。 “阿湛!” 宁渊拧了拧眉,“你这般神秘到底要做什么,我都有些糊涂了。” 宁湛伸手一摆,“四哥别急,再等等。”突然,他耳尖一动,转头向后望去,峡谷的坡道上已经出现了几道靓丽的身影。 当先的正是邓美君与杜延玉,只是邓美君的目光有些左右张望,好似在等着什么人出现一般。 就是她吧! 宁湛眼神一暗,若不是这邓美君给宁沣递了消息,今日这事也不会发生。 再往后看去,他轻易地便发现了萧怀素的身影。 今日的萧怀素穿了一身浅粉色窄袖长裙,这粉色极淡,远远看去接近于白,襟前、袖口与袍角都用银色丝线绣了层澜边,仿佛泼墨一般的梅花绽放在裙角,次第而开,层层叠叠。 这身清淡与雅致的妆扮将她衬得亦发水嫩,肤色如雪,眉目如画,好像落入山间的精灵,美得让人屏息! 只是那么一眼,宁湛的视线一下便凝住了。 若说上次见她时,那一身的模样略显窘迫和狼狈,可今日出现在他面前的萧怀素就完全是换了另一副模样,气质高贵,举止优雅,再加上那股纯净与透彻的美,就像一朵盛开在山谷的幽兰,直直地印进了他的心里。 “咦,她们是……” 宁渊显然也发现了萧怀素她们,目光带着些许疑惑,旋即又陡然一亮,伸手指向了邓美君那方,“那位小姐我好似见过……”顿了顿像在回想一般,“对,是邓府尹家的小姐!” “阿湛?” 见自己说的话并没有引起宁湛的共鸣,宁渊有些诧异,转头看向自己的弟弟,却发现他的视线好像一直没转弯,已经在某人身上定住了。 “阿湛!” 宁渊攥了一把宁湛,他这才回过神来,又听得宁渊好奇地问道:“你认识那位小姐?”说着伸手一指,明显是指向萧怀素那方。 宁渊的武功虽然没有宁湛高强,但他的观察力却是不弱,结合今日的种种,似乎他已经察觉出宁湛今日的种种怪异举动到底是为了什么。 宁渊的目光往下一扫,在邓美君身后不远处是另两位小姐,一位年纪与他相当,面貌娟秀举止温柔,而另一位只怕还不满十岁吧,却已是出落得清丽无双,他能肯定,宁湛一定认识这位小姐。 宁湛面色一僵,这才不得不承认,“曾经见过两次。” “喔?她们是哪家人小姐?” 宁渊唇角一勾,这才笑了起来,他总以为这个弟弟不开窍,原来眼光竟是这般高。 宁湛没有再隐瞒宁渊,如实说道:“是杜家的小姐……和表小姐。” “今日她们来这里,还是与邓小姐一道……” 宁渊脑中思绪一转,他也听说过这位邓小姐爱慕宁沣的传闻,只是这事与他无关自然没有放在心上,可此刻又瞧见不远处的岩石后宁沣探出的头来,那张俊脸上写满了激动,显然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等这几位小姐的到来。 对宁沣的品性宁渊自然是深有了解,所以眼才才一脸诧异的看向宁湛,“阿湛,你是为了她们……”不,也许更确切点来说是为了其中的那个她! 宁湛摸了摸鼻头,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宁渊,“我也是怕有什么意外发生,这才拉了四哥一块来,四哥你可别怪我!” “你怎么不早说?!” 宁渊又好气又好笑,若是宁湛早向他说明一切,他也不用在心里猜来猜去的,不就是看着点宁沣,以免他又做出点什么不好的事来,毁了哪家小姐的名声不是? 虽然这与他无关,但既然宁湛在意这事,他也不好置之不理。 宁渊猜测道:“那几位小姐可是杜阁老的家眷?”看着面生,又是突然在西安府城里出现的还能有几个杜家。 “嗯。” 宁湛点了点头,“那次我回西安府时便在路上遇到了他们,之后也在府中见过一面。” “原来如此。” 宁渊恍然大悟,不过又有些想不通,“但你怎么知道宁沣会在这里等着她们?” “还不是因为那邓小姐!” 宁湛看了邓美君一眼,眸中有着不屑,喜欢宁沣的女人还愿意为他做这种事的也算是少了,如此自甘堕落,他半点瞧不上,也亏得她还是千金小姐。 这下宁渊完全明白了,又叮嘱宁湛道:“我见那几位小姐也带了护卫,若非必要你不要轻易出手,没必要现在与三哥对上。” “嗯。” 宁湛想了想,才点头道:“若是他们不过分我自然不会出手,咱们先看看再说。” * 邓美君走在最前,甚至还故意将杜延玉给落下了一截,见着前方岩石后隐隐露出的衣服袍角,她这才心思一动,转头对着杜延云笑她们笑道:“咱们也走了好一阵了,要不在这里歇歇脚,待会才好一鼓作气地往上爬。” “邓姐姐,咱们这一歇,爬上山时不会天黑了吧?” 杜延玉真走得起劲倒是一点都不觉得累,听到邓美君这样说便有些担忧,她可不想摸黑爬山。 “不会的,”邓美君笑容温柔,话语和气,“咱们就歇一盏茶的功夫,耽搁不了多少时辰。” “二表姐,你说呢?” 萧怀素挽了杜延云的手问道,她总觉得邓美君此刻的笑容有些虚假,在这笑容背后就像在掩盖着什么一般,可她一时之间她也看不透,就是心里觉得几分蹊跷。 杜延云想了想才道:“既然美君说要歇歇,那咱们就歇歇吧。” 几个丫环立马在一旁的石块上铺了棉布垫子,又拿了水壶过来给主子们饮用。 宁沣与宁泽早已经看得不眨眼了。 “果真是秀色可餐!” 宁沣摩挲着手掌,显然心里很是激动,“那杜二小姐真美,皮肤白皙,容貌俏丽,可比美君漂亮多了,京里来的就是不一样,我看那小蛮腰就像是水蛇一般,要是被我搂在怀里……啧啧……”说着说着便已经开始了臆想。 “我看那位萧小姐也不错,虽然年纪小了些,可模样半点不输杜二小姐,长大了一定比她更美!”宁泽也是心思一动,“还有杜三小姐,那般玉雪可爱,真是京来里的,就是与咱们这的姑娘不同!” “那可不是!” 宁沣咧嘴一笑,又拍了拍宁泽的肩膀,挤眼道:“七弟,咱们眼下就去认识一番吧!” “小弟都听三哥的!” 宁泽与宁沣又往岩石后退了几步,接着同时站起了身来,俩人理了理衣袍这才往上而去,就像是刚从另一边的坡道踏步而来一般。 在见到宁沣的第一眼,邓美君便与他眼神交汇了一番,这才突然开口佯装诧异道:“咦,那不是宁三公子与七公子?” 杜延云姐妹一惊,也纷纷站起了身来。 果然见到了不远处踏步而来的几人,当先的两位公子倒是风度翩翩,笑容满面,似乎看到她们也有几分惊讶,却亦是不退不避地迎了上来。 “他们……” 杜延云微微皱了眉,转头欲走,却被邓美君一把给拦住,“难得在这里碰到宁府的两位公子,我也认识他们,便与延云你们引荐一番!”口气中竟然有几分欣喜与自得。 若是这一次的事情成了,宁沣还许诺过她,宁三夫人的位置非她莫属,到时候就算马晴雯能嫁进来,那也是在她之下。 “邓姐姐!” 萧怀素诧异的看向邓美君,连口气也冷了几分,“我们与宁府两位公子素不相识,眼下这样见面算是个什么事?!” 若是宁湛来还好,可这两个她全然不认识,看当先的那个一双丹凤眼目光轻佻,看着便让人不舒服。 邓美君认识这俩人是她的事,凭什么她们也要认识一番? 萧怀素已经觉得这事来得蹊跷,这宁府两位公子就好似专门等在这似的,她们上山,他们下山,还凑巧碰到了? 这种事情谁会相信?! “这……。” 被萧怀素这一说,邓美君也显出几分尴尬来,但整个人还是不上不下地杵在那里,就是没给杜延云让道。 杜延玉也觉出不对味来,赶忙站到了杜延云身旁去,一脸戒备地看向来人。 “几位小姐莫争执了!” 宁沣笑着上前,一脸地和煦,长袍一撩动作潇洒,一旁的邓美君早已经羞红了脸,眸中爱慕的光芒毫不掩饰地投了过去。 “邓小姐!” 宁沣对着邓美君微微拱手,“今日也是凑巧了,咱们走到半路发现随身的玉佩掉了,这才沿途又寻了回来,没想到竟然遇到了邓小姐你们,不知道这几位是……” 宁沣自然是假装不认识萧怀素她们,目光却是火热地看向杜延云,闪过一丝惊艳。 隔近了看这皮肤更好,就像豆腐做的,指不定一掐一个软,那腰身,那长腿……只是想想他便觉得周身热了起来。 宁泽跟在宁沣身后,目光却在萧怀素与杜延玉身上打着转,似在思考哪个更适合他一般。 杜延云是宁沣看中的,他自然是不能去抢。 不过杜、萧两位小姐,他还不能肯定以他这庶子的身份能够独霸两人,他可不像宁沣一般有个姜姨娘做后盾。 “这两位是杜家二小姐与三小姐,”邓美君回过神来忙作起了介绍,又指了萧怀素,“这位是杜家表小姐,姓萧。” “今日倒是有兴见得几位小姐,”宁沣笑着说道:“既然遇到了便是有缘,不如咱们一同上山,这山中美景无数,值得好好游览一番。” “喔?” 萧怀素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宁三公子不是要去找遗失的玉佩吗?” “这个……”宁沣话语一顿,斜着瞟了萧怀素一眼,心底里暗骂了一声,面上却是尽量显得和气,“我可以吩咐小厮去寻即可,今日既然遇到了几位小姐,自然应该一尽地主之宜。” 杜延云确实漂亮,而两个小丫头片子也是天生的美人胚子,只怕长大后也不输于她,可眼下的宁沣对这发育还不成熟的小姑娘自然没兴趣,他的眼里可都是杜延云,连邓美君都要靠一边去。 对于这样的结果邓美君心里虽然吃味,可想着宁沣许她的好处眼下只能忍了下来,还在一旁劝道:“延云,既然宁三公子都这样说了,那咱们就一起上山吧?”说着目光转向了杜延云。 杜家姐妹几个里杜延云最大,自然由她来决定。 杜延云冷冷地看了邓美君一眼,若在此刻她还不清楚眼前的状况那就真正是个傻瓜了,“不劳邓小姐费心,今日我也有些不适,便想先回去了。”说着对萧怀素与杜延玉使了眼色。 萧怀素与杜延玉会过意来,转身便要离去,她们心里也很是不屑邓美君的作为,没想到帮了人还不算,反倒被人阴了一把,谁心里不来气? “杜二小姐,请留步!” 宁沣身子一闪就蹿到了杜延云跟前,笑容里已是带了一丝冷意,“我劝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爷能看上你,也算是你的福气,咱们好好玩乐几日便将你送回,若是不然……”冷哼一声,威胁的意味很是明显。 宁沣确实是看上了杜延云,西安府的女人他已经玩得够多了,难得见着个京里来的自然心痒痒,若是杜延云真成了他的女人,之后为了名声必定会委身于他,难不成杜家还敢撕破脸来把一切搁在明面上来,那可是丢了他们家的脸! 宁泽在一旁看得心惊,这几位可是杜阁老的孙女,虽然他心里也有些垂涎,但到底不敢像宁沣这般明目张胆。 杜延云惊怒莫明,看向宁沣的目光充满了不可置信,好歹也是总兵府的公子,宁沣如今的表现与个世井流氓有何异处? 萧怀素有些焦急,赶忙转身唤来了不远处的几个护卫。 “就凭这几个人也想对付我?!” 宁沣冷笑一声,身形突然一动,像幻影般掠过,只听“嘭嘭嘭”几声,原本正欲拔刀的几名杜家护卫尽皆抛飞了起来,或是撞向一旁的山壁,或是撞在大树上,或是沿着坡道向下翻滚而去,在宁沣的拳脚之下竟然没有一丝反抗能力。 萧怀素顿时脸色大变! 她早知道西北民风彪悍,宁家是武将世家,个个习武也不奇怪,光凭宁湛那一身力气就知道他身手不弱,没想到这个宁沣也不容小觑,她们带来的护卫在杜家也算是精挑细选的精英,竟然都不是他的一合之将。 “延云,能得三公子青睐那可是天大的好事,你也别再拗了!” 邓美君上前来劝说,刚想拉住杜延云的手,却被她侧身躲开,冷冷的目光看了过来,“邓美君,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我情愿咱们从来没有认识过你!” 萧怀素目光平静地看向邓美君,知人知面不知心,她也没想到当日救的竟是个白眼狼! “哼,邓美君,表妹真是救错了你!” 杜延玉也是一脸忿忿,忍不住对着邓美君唾骂了起来,“早知道如此当日就该让你溺在水中,说马小姐不对,你自己就不是个好人!” 邓美君气闷难当,一张脸都变得涨红,却也无法开口否认,她本就存心不良,被揭穿也是迟早的事,不过若将来她做了宁三夫人,杜延云再被宁沣给收入府中,她倒有的是办法对付,只眼下还不是时候。 “宁三公子,我们可是杜家的人,你若敢动我二表姐,我外祖父不会放过你的,你可掂量清楚了!” 萧怀素沉着脸看向宁沣,虽然她也觉得这样的威胁对宁沣起不到作用,这人早已经无法无天,恐怕就认为这西安府里他最大,什么人都该听他的话。 “若不是杜阁老的孙女,我还瞧不上呢!” 宁沣嗤笑一声,目光又转向了宁泽,“七弟,这位萧小姐还是个小野猫呢,就将她交给你了,别来坏我的好事!” “是,三哥!” 宁泽笑着应下,又见着萧怀素瞪来的目光,心里到底颤了颤,他可没宁沣的这样的后台,自然也不敢随意乱来,只笑着想请萧怀素到一边去,“萧小姐,我也不想为难你,就请这边来吧!”说着便要伸手去拉萧怀素。 “你们本就是一丘之貉,少在那里假好心!” 萧怀素唾了宁泽一口,飞快地拉着杜延玉往后退。 “你……” 宁泽沉下了脸来,他本就好言相劝,没想到萧怀素还这般不识时务,他虽然不济,可到底还是宁府的少爷,还没有外人敢给他脸色看,更别说骂他了! “七弟,是不是应付不了,要不要三哥帮你一把?” 宁沣促狭一笑,双臂抱胸好整以暇地看向宁泽,在他看来杜延云已是他的囊中之物,早一刻晚一刻倒也无所谓,只是萧怀素的泼辣却引起了他的兴趣,他倒想看看宁泽怎么收服这只小野猫。 若是加以时日,萧怀素长大了,以她这小辣椒的性子可能得到他的青睐,但不是现在。 “不用了,三哥,看我的!” 宁泽眼神一暗,曲掌成爪,闪电般地便向萧怀愫与杜延玉抓来。 萧怀素也意识到情况不妙,只能拉着杜延玉连退,可宁泽的速度很快,转眼间那两道利爪便至眼前。 “表妹,三妹!” 杜延云止不住发出一声惊呼,却被宁沣一跨步给挡住了,根本无法上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发生。 说是迟,那是快,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有一道暗影呼啸而来,快如闪电,动若奔雷,从宁泽的两只手腕上飞快地划过。 只听得宁泽一声痛呼,那前扑的动作戛然而止,再低头一看,手腕处已经赫然多了两道血痕,血痕入肉,血迹一下便漫延开来,染红了他的衣袖。 “是谁?给我出来!” 宁沣冷喝一声,此刻他的面色已经极致难看,因为他发现那划破宁泽手腕的东西竟然只是一片树叶,此刻那树叶已经钉在了宁泽身后的树身上,且入木三分,这得需要多深厚的内劲才能以叶为镖,杀敌与无形,光想想便让人胆寒。 “七弟,欺负柔弱女子可不是大丈夫所为!” 随着两道身影从树上飞纵而下,宁湛的声音已经轻飘飘地传了开来,声音虽轻,却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犀利的目光扫了过来,却是凝在了宁泽的身上。   ☆、第【83】章 相护 宁湛,竟然是宁湛来了! 萧怀素原本一颗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却被这突然出现的转折给惊住了。 那一身黑色的长袍迎风摇摆,冷峻的面容,犀利的目光,虽然依旧让人感觉不到一丝亲切感,可此刻萧怀素却是无比开心,能够看到他,真是太好了! “竟然是他!” 杜延玉也是瞪大了眼,虽然她对宁湛不感冒,此刻却也欣喜不已,扯了萧怀素的衣角低声道:“咱们有救了。” 杜延云也是见过宁湛的,此刻见他突然出现虽然还有些诧异,可到底心是放下来了,依这位宁家六公子的品性,自然不会与宁三一般。 同样是宁府的公子,却是这般的不一样,杜延云不由鄙夷地看了一眼身前的宁沣,所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指的就是眼前这位了。 宁湛往那一站身形挺得笔直,就像一颗昂扬的青松显得大气凛然。 而宁泽却像个上不得台面的小丑一般,一见得宁湛便心里发悚,也顾不得手上的伤势,赶忙退到了宁沣身边,眸中冷光连闪,低声道:“三哥,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宁沣阴郁的目光扫了一眼宁湛,又落在那一直含笑相对的宁渊身上,眉头深皱,“四弟,六弟,今日是刮的什么风,将你们两兄弟都给吹来了?” “三哥!” 宁渊轻咳了一声,上前拱手道:“我原本是和阿湛上山来观景的,咱们也没料到会遇到三哥与七弟,”说着目光转向了杜延云姐妹那方,带着些许凝重,低声劝说道:“好歹这几位也是杜阁老府上的小姐,若是让父亲知道了,三哥只怕也讨不到好果子吃!”话到最后口气也硬了起来。 宁湛已经逼不得已露了面,即使他想打这圆场和平解决,也需要先震慑对方,宁渊很明白这个道理。 宁沣母子依仗的是什么,不过就是宁远的宠爱,失去了这一点,他在宁府便什么也不是了。 宁沣抿了抿唇,宁渊说的话也不无道理,谁知道父亲宁远会不会因为这事惩罚自己,毕竟那可是杜阁老的家眷,他原本想要成其好事,就算杜家最后吃了哑巴亏也不得不咽下去,指不定还要主动求着他们宁家成就这一段姻缘呢。 只是眼下…… 宁沣目光一转,有些忌惮地看了宁湛一眼,从刚才宁湛露的那一手来看,若是要硬来,他绝非对方敌手。 若是当初是他上的归元宗,恐怕今天的局面就完全不同了,他不由恨恨地咬了咬牙。 宁沣心里恼怒,但面上却也不好发作,只回头瞪了宁泽一眼,低斥道:“七弟,原本是让你好好请萧小姐她们过去,怎么还动起手来,这下让六弟误会了吧?”说着又转向宁湛,笑道:“六弟深藏不露,从前倒是小瞧了你!”丹凤眼微微眯起,闪过一道厉芒。 宁泽怔了怔,也明白了宁沣的意思,赶忙向宁湛道歉,“六哥,刚才是我不对,不该对几位小姐这般鲁莽。” 宁渊拍了拍宁湛的肩膀,又对他使了个眼色,这才对着宁沣俩人笑道:“既然是个误会,那大家都不要放在心上。”说着又对杜延云她们笑着拱手道:“让几位小姐受惊了!” 杜延云对着宁渊微微颔首,只是唇角紧紧地抿着。 没想到一个总兵府家的公子都能嚣张到这副模样,他们宁家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三哥,七弟受了伤,我看你还是尽快带他回去包扎一下。” 宁湛淡淡地瞥了一眼宁泽仍然在浸血的手腕,唇角拉出一抹嘲讽,“若是晚了,只怕他这双手要废了。” “好!” 宁沣咬牙切齿地挤出一个音调来,沉着脸一挥手,“七弟,我们走。” “是,三哥。” 宁泽赶忙应了一声,再也不敢多呆,追着宁沣的步伐而去。 杜美君却有些慌了神,眼下事情未成,那她算是什么,两头都不着边? 她想追着宁沣而去问个明白,可他的脚步太快,一眨眼都在下一个弯道上了,更何况杜延云姐妹几个好似喷火的目光看向她,更让她觉得尴尬不已,左右难安。 “邓小姐,难不成你还要带我们游山?” 萧怀素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来,目光好似利箭一般地射向邓美君。 “我……” 邓美君扯了扯唇角,勉强牵出一抹笑来,“那既然几位没了兴致,我这就走了……”说着赶忙转身,带着丫环逃也似地离开。 “你早就该走了,坏蛋!” 杜延玉对着邓美君扮了个鬼脸,看着她离去的方向恨恨地唾了一口,却引得一旁的宁渊轻笑了一声,她回过头去一看,立马便不好意地红了脸,躲到了杜延云的身后。 这个杜三小姐倒是有意思。 宁渊笑着摇了摇头,今日宁湛表现出来的实力连他都惊叹,这就是一般武者与内家武者的区别,宁湛这几年在归元宗的日子没有白呆,除了他们的父亲宁远,只怕在这西安府里没有人都胜过他这个弟弟。 “二表姐!” 萧怀素上前来轻轻挽了杜延云的手,目光含着谢意地看了宁湛一眼,又转头道:“那咱们现在……” 杜延云沉吟道:“虽然他们眼下都走了,但难保……”说着看了宁湛兄弟一眼,“难保他们趁人不备又回来,而宁公子他们也不可能一直守着咱们。” 虽然邓美君与宁沣稍稍有些破坏了她们游山的兴致,但美景当前,行到一半又这样退去的话,几人心中都有些不甘。 宁湛轻咳了一声,目光淡淡地扫过萧怀素,这才对着杜延云道:“杜小姐放心,我会守在山下,保证不让他们再上山一步!” “阿湛!” 宁渊无奈地看向宁湛,今日的事情宁沣必定会记在心上,以他睚眦必报的性子只怕能等他们回府得有好一番折腾。 他知道自己这个弟弟面上看似冷漠,可实际上心底一片火热,只怕真是对那萧家小姑娘上心了。 想到这里,宁渊不由向萧怀素那里瞄了一眼,果然见到小姑娘一双黑眸中骤然闪过晶亮,显然是对宁湛这个提议很是惊喜感动。 “这……怎么好意思?” 杜延云亦是又惊又喜,她倒没想到宁湛竟然这般大义。 杜延玉双眸也泛着晶亮,显然是对宁湛多了几分好感,果然人是不能看外表的。 “多谢!” 萧怀素含笑对宁湛道谢,今日若不是他们及时赶到,只怕这事难善了。 “那我们先走了,不打扰几位小姐游山的雅兴。” 宁渊微微抱拳,上前拍了拍宁湛的肩膀,自个儿倒是越过了杜延云几人先行往山下而去。 宁湛深深地看了一眼萧怀素,想到她刚才怒斥宁沣与宁泽的场景,唇角不自觉地轻翘,果然是个胆大的丫头,这才对她点了点头,疾步追上了宁渊的步伐。 看着宁渊与宁湛两兄弟相继离去,杜延云这才来到萧怀素身旁,面色凝重道:“表妹,只怕在今日之前邓美君与那宁三公子便串通了起来,我们真是看错了她。” 杜延玉也跟着走了过来,心头有些纳闷,“可就算这样,那宁六公子他们怎么也会那么巧的出现,你们不觉得奇怪吗?”说着转向了杜延云与萧怀素,“二姐,表妹?” “确实是巧!” 萧怀素唇角微翘,宁沣他们的出现的确是个意外,不过连宁湛也来了,是不是就是因为他洞悉了这件事情的始末,放心不下这才暗自尾随着宁沣他们而来? 想到这一点,萧怀素便觉得心里暖暖的。 这人,刚才出现时目光便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他是什么意思? 萧怀素咬了咬唇,面上飞起一抹红霞。 宁湛会是专程为了救她们而来的吗? 还好宁家的几个护卫都只是受了轻伤,很快地便恢复了过来,毕竟宁沣只是想要显摆一下,又不是真要与杜家为敌。 如今瞧见势头不对已然退去,更不可能再对杜家人下杀手。 “二姐,山上不可能再出状况了吧?” 杜延玉有些担忧地往山顶看了一眼,虽然宁沣他们已经走了,但会不会在山顶上还留下了后手? 杜延云略微一想,便摇头道:“应该不会,那位宁三公子表现得那般自信,肯定以为在这里就会收服了咱们,还怎么会多花心思在山顶上去布置一番。” “再说了,”萧怀素上前挽了杜延玉,笑着接口道:“咱们已经走得够早了,眼下才爬到半山腰,他们又得起多早才能爬上山顶打个来回再退到这半山腰上?这样耗时又费事的事情我看他也不会去做!” “表妹说得对。” 杜延玉眸子一亮,也松了口气,“那接下来咱们可以放心游玩了。”似又想到什么,冷哼一声,“没有了那讨厌的邓美君,咱们也自在。” 提到邓美君,几人的面色都沉了下来。 杜延云轻叹了一声,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害人之心不可有,吃一堑长一智,咱们今后也要多长个心眼了。” 萧怀素与杜延玉对视一眼,纷纷点头应是。 “倒是刚才宁六公子那一说,”杜延云别有深意地看了萧怀素一眼,这才捂唇笑道:“我还以为他们兄弟俩要送咱们上山去呢!” “好在他们懂得忌讳,没这般唐突!” 杜延玉也跟着笑道,眼珠子一转,道:“那位四公子看着比六公子和气多了,一脸的笑意,看他们长得也有几分相像,应该就是嫡亲的兄弟。” “嗯,宁家也就是他们俩人是嫡出了。” 萧怀素点了点头,心头又不禁轻轻一叹,虽然贵为嫡出,可在宁沣面前却还是小心翼翼地没有撕破脸面,看来真如外间所传闻的一般,嫡子的地位不如庶子,活得也真是难啊! 萧怀素又回头望了一眼,宁湛的身影早已经消失不见,姐妹几个这才带着丫环与护卫继续往山顶攀爬而去。 而在下山的路上,宁沣一张脸沉得都要滴出水来,一拳头打在道路旁的树干上,碗口大的小树应声而断,他却还是不解气,上前狠狠地蹦了树桩两脚,“可恶,坏我好事,宁湛真是该死!” “三哥,四哥他们不会早认识了杜家小姐吧?” 宁泽小心翼翼地看了宁沣一眼,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双暂时被汗巾包裹来止血的手腕,心里也是憋屈得很,他还没做什么便被宁湛给弄伤了,若他真要做了点什么,只怕这手都要被打断了吧? 这杜家小姐到底和宁湛他们有什么交情,他可不相信这兄弟俩是恰巧出现在这里的,明显就是为了她们而来! 宁沣猛然回头,狠厉的眸子如狼一般盯着宁泽,片刻后才缓缓冷静了下来,“七弟说得不错,是有这个可能,”眉头一皱,“可就算认识,他们又怎么会那么巧地到了这里,难不成是杜小姐约了他们?” “不,不可能!” 这个念头一经浮现,便被宁沣摇头否认掉,“明明是邓美君约的杜小姐,女子相约,怎么会再叫上其他的男子?!” “那就是谁泄露了消息!” 宁泽提醒了一声,既然不是他们自己互相约好,那就证明是有人事前走漏了消息。 宁沣半眯了眸子,转头看向自己的小厮,那小厮立马一个激零,跪地摇头道:“三爷明鉴,就是借小的一千个胆子,小的也不敢到处乱说啊!” “谅你也没这个胆量!” 宁沣冷哼了一声,这才转向了宁泽,薄唇一抿,“七弟,不会是你的小厮……” “不会的,”宁泽连连摆手,“两个小厮我谁都没说过,都是今日离府时临时带走一个,事前他们俩人谁都不知道。” “邓美君也不会那么傻自己说出来……” 到底消息是怎么走漏的,宁沣这下也有些糊涂了。 “不管怎么样,我想四哥他们还是有所忌惮,不然也不会帮忙打这圆场。” 宁泽如是说道,只是在提到宁湛时话音中难掩恨意,“只是六哥出手也太恨了,我这手现在都疼!” “走吧,今日只怕不能成事了,先回去再说。” 宁沣点了点头,正欲转头就走,不远处却传来一道声音,接着一抹靓黄色的身影直直地从山道那里追了过来,“三郎等等!” 宁沣眉头微皱,是邓美君追来了。 “三哥,我在前面等你。” 宁泽回头看了邓美君一眼,自然知道她有事找宁沣,连“三郎”这等亲密的称呼都唤了出来,倒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的关系一般。 宁泽冷笑一声,真是个蠢女人,也难怪宁沣只是玩弄她! 等到邓美君到来,小厮也自动向后退远了几步。 “三郎,你走得这般快,我追了好久!” 邓美君站定后还抚着胸口喘气,今日这事还没个最终的说法,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宁沣就这样离开,所以才一路跑着追了上来。 她已经得罪了杜延云她们,事后也不知道杜家人会怎么做。 可宁沣这边难道也不给她一个答案?她这颗心可悬得够久了,连马晴雯都与她决裂,在这西安府里她可再没有什么朋友了。 “你还有什么事?” 宁沣淡漠地看了邓美君一眼,见识了杜延云的美貌之后,邓美君在他眼里连一根草都不是,若不是她背后还有个当府尹的爹,他根本都不想再搭理她。 再说今日之事没成,她邓美君也要负一半的责任。 “三郎,你答应我的事……” 对于宁沣的冷淡邓美君心中一跳,可还是强撑着面色说道:“将杜小姐她们引来这里我已经花了最大的努力,可谁知道六公子他们会半路杀出来,这也不能怨我……” 宁沣冷哼了一声,也懒得与邓美君多费唇舌,只道:“既然事情都没成,那咱们说的怎么能算数?美君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这点应该分得清。” 邓美君脸色大变,实在不敢相信宁沣就这样翻脸无情,只颤声道:“三郎,就算得不到杜小姐,你我之间还是有情谊的,你忘了我们曾经……” “我眼下一肚子火,什么都不想说。” 宁沣一挥手止住了邓美君的话,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道:“眼下别来惹我,若是今后有事,我自会找你!” 说罢一甩衣袍,头也不回地离去。 邓美君的父亲还有用处,宁沣也不想就这样与邓美君撕破脸来,这个傻女人虽然已经勾不起他的兴趣,但指不定哪天还能起点作用,每一步棋都不能走绝了,留一线以后也好翻牌。 邓美君咬了咬唇,泪水滑落脸庞,身后的丫环赶忙上前劝了几句,又扶着她继续往山下而去。 “自食其果!” 一道冷哼响起,一身黑袍的宁湛慢慢地从一颗大树后走了出来。 对于邓美君的遭遇她半点不同情。 “这邓小姐也是,痴心一片却错付情郎!” 宁渊惋惜地摇了摇头,目光又转向宁湛,“阿湛,你不会真打算一直守在山下吧,不等她们下山,这还不走了?” “自然是真的。” 宁湛点了点头,“答应了就要做到,岂能言而无信?”顿了顿又道:“四哥可先行离去,有我一人守着山脚即可,相信三哥他们也不会那么傻地走回头路。” 宁渊叹了一声,有些无奈道:“今日这事只怕回去后不能善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我先回去探探风向也好。” 他知道早晚有一天会与宁沣对上,但不是现在,希望宁沣能够只把这当作是男女之间的争风吃醋,就算有争斗也仅仅定格在这种层面之上,若是真上升到了权势之争,那可就要在府中搅起轩然大波了。 宁渊往前走了几步,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回头道:“阿湛,那位萧小姐……你可是中意她?” “我……” 宁湛怔了怔,反射性地想要否认,可话到唇边,却又说出来那一个“不”字。 是喜欢吗? 可喜欢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他有些不懂。 他只是觉得她很勇敢,很机敏,很聪慧……也很美! 虽然她年纪尚小,可已是个小美人胚子,他这辈子见过的女人也不算多,其中最美最脱俗的当属他母亲袁氏。 可是袁氏却不能让他感觉到一丝真实,仿佛那只是一具可以远观的雕像,半点让人亲近不起来。 可她却是那么鲜活的存在,一颦一笑都能牵动人心。 想到那张清丽的脸庞上绽放的笑颜,想到那一双黑眸中映出他的倒影,不知道怎么的,便有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在心里发酵,让他神智微熏。 自从那一日在湖中救起她之后,心中好似多了一点放不下的牵念,缠缠绕绕地划过心田。 想要忘记,却又在不经意中想起,这算是喜欢吗? “阿湛,你怎么了?” 见宁湛整个人好似石雕一般杵在了那里,宁渊不由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回神!” “四哥!” 思绪被打断,宁湛的眼前这才清明了起来,看着宁渊那一脸促狭的笑意,他顿时觉得有几分心思被人窥破的尴尬,只低了头不说话。 “还说不是喜欢?” 宁渊笑了笑,有些无奈地摇头道:“好了,我知道了,回头我会命人查查那杜家与萧家的事,萧小姐看着也不到十岁,若是按咱们西安府的风俗,最早也要十三才能出嫁,若是你真中意,只怕还要再等上几年了。” “四哥说什么呢?!” 宁湛微微皱眉,这些事情他想都没想过,那丫头才多大点啊。 再说他对她……他根本还没弄清楚这种心情到底代表着什么,而眼下家里这般状况,整个乌烟瘴气的,根本不适合成亲,他可不想将来娶个媳妇回家还让她受罪。 “好了好了,眼下先不说这个。” 宁渊呵呵地笑着,给了一个宁湛我什么都懂的眼神,这才道:“那我也不多留了,若是三哥他们已经离开,我也要快些追上去,以免他们在父亲跟前告状,我也得好好辩解一番不是?” “嗯,这次劳烦四哥了。” 宁湛有些歉疚地看了宁渊一眼,他当然知道眼下不是和宁沣他们对上的时候,还好今日他也够克制,对宁泽算是点到即止,没当场废了他的一双手。 若是宁泽再敢靠近萧怀素一分,只怕也不会是这么轻的下场。 小惩大诫,也算给这小子长长记性。 “咱们兄弟俩还说这些干什么?!” 宁渊笑了笑,拍拍宁湛的肩膀便先行离去,只留下宁湛一人站在山道上,脑中还在纠结着到底什么是真正的喜欢?   ☆、第【84】章 告状 宁沣与宁泽一路纵马疾驰,就是想要将宁湛与宁渊远远地甩在身后,却哪里知道宁湛根本没走,而是一人守在了山脚下,只有宁渊往回赶去。 “哼,回去后我就告诉姨娘这事,咱们母子俩再一同去见父亲,到时候看着宁泽伤成这模样,父亲不怒才怪?!” 宁沣在马上就不停地算计着,已经打定了主意回府后应该怎么做。 进了西安府城后,俩人先到医馆让大夫给宁泽包扎了一番,这才回到府中。 姜姨娘已经接到消息迅速地赶到,见着宁泽包扎着的手腕,不由大吃一惊,“这是怎么了?” “姜姨娘,”宁泽可怜兮兮地望向姜姨娘,“还不是六哥做的好事,姜姨娘先别告诉我姨娘,免得她担心。” “嗯。” 姜姨娘点了点头,又转向宁沣,见着自己的儿子没什么损伤,她这才放下心来,“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不是去游山,怎么还碰到宁湛,这还打起来了?” 宁沣摆了摆手,问道:“姨娘,父亲可回来了?” “回了。” 姜姨娘点了点头,“在外书房呢,我刚去送过汤水。” “走,七弟,咱们一起去见父亲,让他给主持公道。” 宁沣对宁泽点了点头,又转向姜姨娘,“姨娘也一同来,这事您也听听就知道是谁的不是了。”他心里早已经准备好了说辞。 “自然要去,”姜姨娘柳眉一竖,冷哼一声道:“我就要看看这宁湛有什么了不得的,如今既然敢欺负自家兄弟了,当真是不顾念一点手足之情!” 三人浩浩荡荡地往外书房而去。 宁远此刻正背靠在紫檀木交椅上,他穿着一身紫色的长袍,襟口与袖口用银线镶了澜边,样貌看起来很是儒雅,长发披散在身后又多了几分飘逸之姿,若是初见宁远的人,恐怕很难想像这样一个儒雅的中年人会是手持利刃驰骋沙场的猛将。 此刻,他略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有几个儿子在,如今虽然不用他到边界巡防,可在西安城里处理的政务更多,太繁琐太细致,最近这段日子他都觉着有些力不从心的感觉。 到底是四十往上的人了,他也在考虑着是不是该定下这继承人,也为自己找个得力的帮手。 “嗯?” 宁远耳尖一动,猛然增开了眼睛,他已经察觉到了姜姨娘几人正在赶来,气息并不陌生,他略一体会便知道是谁了。 “三个人竟然一起来了,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宁远坐直了身体,片刻后便有小厮在外通禀,说是姜姨娘、宁沣并宁泽兄弟求见。 “让他们进来!” 宁远淡然的目光扫了过来,宁沣兄弟都变得拘谨了起来,他们都知道在外人看来还算和蔼的父亲对他们是何等的严厉。 “老爷!” “父亲!” 姜姨娘与宁沣兄弟都向宁远见了礼,他这才一挥手道:“到底什么事,你们这样兴师动众地过来?”说着目光瞄向了宁泽缠着白布的手腕,眉头一挑,“泽儿怎么受伤了?” “父亲!” 宁泽眼眶一红,已是“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宁远跟前,“求父亲给孩儿做主!” 宁远眉头一皱,眸中已有几分不悦,这才转过了目光看向宁沣,沉声道:“沣儿,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父亲!” 宁沣应了一声,这才将早已经准备好的说辞重新复述了一遍,末了又道:“咱们不过在山中偶遇了杜家几位小姐,原本是想尽地主之谊好好陪游一番,四弟与六弟却有所误会,六弟甚至还出手伤了七弟,儿子虽然心有不忿,但奈何不是六弟的对手,这才退了下来,希望父亲给咱们主持公道!”说着一撩衣袍也跪倒在了宁远跟前。 宁沣知道编撰的故事也不能与事实脱离得太多,真真假假才能让人相信,就算到时候宁渊与宁湛再狡辩一番,人情事物他说得半点不差,父亲也不会多做怀疑的。 宁远半眯着眸子,审视的目光扫在两个儿子身上,宁沣的品性他自然是知道的,至于宁泽么,这个小儿子与宁沣一向是同一条道上的,两人一个鼻孔出气,说出的话肯定也差不离。 至于宁湛与宁渊,想到另外两个儿子,宁远又不免想起了袁氏,他们母子几个同样让他头疼得很。 也就宁渊稍稍懂事听话些,在他印象中,宁渊也不是个愿意招惹是非的人。 至于宁湛,这个儿子更加深沉冷漠,就像袁氏的飘浮不定,没心没肝一般,他同样看不透这个儿子! 到底事实的真相是怎么样的? 宁远转向了姜姨娘,开口道:“渊儿与湛儿可回府了?” “还没有,老爷!” 姜姨娘如实回道,忍不住又加了一句,“知道老爷爱重两位少爷,可眼下七少爷受伤是事实,就算事出有因,念在兄弟情分上也该忍让一些……若是让易姨娘知道七少爷伤得这般,只怕又要好一阵伤心了,同是做娘的,妾身哪能不明白她的心情……”说着拿绢帕沾了沾眼角,一脸的伤心。 宁远沉下了脸色,“等着他们俩人回府,立马让他们来见我!” 姜姨娘眸中现出一抹喜色,却是拿绢帕掩住了,赶忙应了一声,“是”。 宁沣与宁泽对视一眼,心头不禁暗自得意。 果真先回府告状是对的,是人都会先入为主,任凭待会宁渊兄弟怎么说,只怕父亲心里也有了自己的定夺,就看他最看重的是哪个儿子,自然更偏向于哪一边。 对这一点,宁沣还是很有信心的。 “好了,你们下去吧!” 宁远挥了挥手,姜姨娘与宁沣兄弟赶忙行礼退了出去。 “姨娘,这下父亲该狠狠惩罚四弟和六弟了吧?” 宁沣得意地笑着,就算没有将杜延云搞到手,借此机会整整宁渊与宁湛,他心里也是解气的。 “这个难说。” 姜姨娘唇角含笑,“宁渊做事还算稳重,再说伤人的也不是他,但宁湛这般鲁莽,只怕逃不脱惩罚,他们兄弟俩人这般要好,惩罚一个,另一个心里难道会好受?” “姨娘说的在理。” 宁沣呵呵一笑,不过眼神一转,又变得阴鸷了起来,“我就怕夫人会为他们求情,到时候父亲说不定连这惩罚都省了……” 宁远若是不在意袁氏,也就不会每月都去控望了,这一点宁沣比姜姨娘看得分明,一个男人在不在乎一个女人,他还是看得出来的。 “夫人?” 姜姨娘冷哼一声,“她早就万事不管了,就算是她的儿子,你以为她就会操这闲心?”说着拍了拍宁沣的肩头,“这女人只顾自己,她的性子我还是了解几分的,你看着吧,这事她绝对不会插手的。” “希望如此。” 宁沣嘿嘿一笑,又转头看向宁泽,略显关切道:“七弟,你先回去歇息一会儿,指不定到时候他们俩人回府,父亲还要传咱们问话的。” “是,三哥。” 宁泽点了点头,又看向姜姨娘,笑道:“姜姨娘,那我就先下去了。” “去吧!” 姜姨娘笑得和善亲切,“回头我便让人炖了补品送到你院子里去,这受了伤还得好好养养!” “谢姜姨娘关心!” 宁泽抱拳道谢,一脸感动的模样。 看着宁泽的身影走远了,宁沣这才抱胸一笑,“姨娘倒是对七弟关怀得紧。” “你这小子,”姜姨娘嗔了宁沣一眼,一指点在他额头,“娘这还不是为了你,你七弟势弱,易姨娘在我的压制下也出不了头,娘为你笼络住他,今后也能成为你的助力,就算再不济,也不会与你作对拉你后腿,只看着这一点,咱们就该对他们好些。” “再说了,你父亲见着你们兄友弟恭,心里自然又要高看你几分。” 姜姨娘眼波婉转,丹凤眼里泛起一丝妩媚的波光,显得自信满满。 宁沣笑道:“我身边多亏有了姨娘!” 姜姨娘笑了笑,话峰一转,问道:“沣儿,你们怎么与杜家几位小姐有了牵连?” “这不是偶然碰到了嘛!” 宁沣笑着打马虎眼,姜姨娘却是一瞪眼,“你的德性我怎么不知道,定是见人家姑娘生得漂亮,心中有了想法!” “还是娘最了解我。” 在姜姨娘面前宁沣也不用一味地隐瞒,被她一说也索性承认了。 “沣儿,”姜姨娘缓缓沉下了面色来,叮嘱道:“那杜家的小姐,你最好不要去招惹。” “喔,为什么?” 宁沣有些不解,“杜家小姐可是杜阁老府上的,若是我与杜家攀上了关系,指不定能成为我的一份助力!” “这你就不知道了,”姜姨娘摇了摇头,面上多了一份凝重,“我也是从你父亲口中无意听到的,杜阁老如今在京中只怕有些不妙,但局势不定之前谁也说不清楚,所以眼下还是少招惹他们,以免引火烧身!” “不妙?怎么不妙了?” 宁沣面色一变,他原本以为与杜家联姻是好事,这才想要招惹上杜延云,但若杜阁老出了什么意外,他不就要收到牵连了? 想到这一点,他不由惊出一身冷汗来。 还好他没做什么,这么说来,宁湛他们的出现虽说阻止了他的意图,但也算是间接帮了他一把? “具体怎么样我也不清楚。” 姜姨娘含糊道:“总之京里的人怎么斗来斗去,只要咱们不牵扯进去,好歹能够保住在西安府的地位,以后还是离杜家小姐远一些。” “哎,好吧!” 宁沣无奈地应了一声,想起杜延云的美貌,心里却有几分不甘,“那么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真是可惜了!” “想要漂亮的姑娘哪里没有,娘为你找来就是。” 姜姨娘轻哼了一声,“你年纪也不小了,正该好好娶个媳妇,娘会为你物色的,趁着这功夫,你也好好收收心,在你父亲面前挣些表现,别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情你父亲不知道,他心里可是门清,你也别太过分了!”说到最后,难免便做了几声叮嘱。 “儿子都听娘的!” 宁沣神色一肃,他虽然喜好玩乐,但到底还分得清轻重,被姜姨娘这一说,他心里也敲响了警钟,接下来该如何去做,他心中也有一杆掂量的称了。 * 一直到暮色西沉,萧怀素他们才到达了山顶,还好今日游山的人不算多,奉春去订了几间上好的厢房,几个丫环也侍候着主子回房安顿。 萧怀素她们与丫环的住处在二楼厢房,护卫们的住处便在一楼靠角,上下相通,若是有什么动静也能立马知晓。 “越往山上走景色越好,若是没有那几颗老鼠屎来捣乱,今儿个就更开心了。” 姐妹几个在房里用膳,吃的是山间的野味,别有一番情趣,杜延玉忍不住咂巴了两句。 杜延云脸色一变,举着筷子的手也僵住了。 萧怀素瞪了杜延玉一眼,“三表姐,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不相干的人就不要再说了,免得败兴!” 杜延玉吐了吐舌,有些歉意地看了杜延云一眼,“二姐,是我不对,你别放在心上。” “好了,这本就不是你的错,今后咱们也别提了。” 杜延云摇了摇头,用筷子夹了根青脆的野菜放在杜延玉碗里,笑道:“先填饱肚子再说。” “好。” 杜延玉点了点头,又对萧怀素使了个眼色,这才埋下头来用力地扒饭。 用过晚膳后,姐妹几个便各自回房歇息,明儿个一早便要下山。 萧怀素站在窗边看着远处的山峦,暮色中这起伏的山脉就像远古沉睡的凶兽一般,不知道经历了几百年或是几千年才有今日这般巍峨秀丽的景色。 她们今日只登上的是偏峰,而整个终南山绵延数百里,偏峰更是无数,若想走完这座大山只怕是不可能了。 到了眼下这个时候,宁府那位三公子只怕不会再上来了吧? 萧怀素心中不由冷哼一声,她倒真没见过这般不要脸的登徒子,也亏得他还是宁府的公子,说出去也不嫌丢人。 可是想到这位宁三公子竟然是宁湛的兄弟,她又暗暗为他惋惜。 那样的一个人,怎么偏偏托生在这样的家里?! 萧怀素摇了摇头,也不再多想,夜色降临,天边已经缀上了一颗一颗繁星,她伸着懒腰打了个呵欠。 小菊已在整理着床铺,又侍候着萧怀素歇下,心里琢磨着明儿个要早起熬一锅南瓜粥,看着小姐今儿个用晚膳的时也没多吃什么,这些野味虽然新鲜,可到底算不得可口,既然她跟着出来了,自然要露上一手。 第二日萧怀素姐妹几个都起了大早,用过早膳后精神抖擞地往山下而去。 下山比上山的速度快多了,几乎太阳刚刚升过头顶,她们便已经到了山脚,一路的景色都已经看遍,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地方。 “下来了?” 坐在山脚一颗大树上的宁湛却是轻松地跃下,看着不远处走来的几道靓丽身影,唇角不觉轻轻翘起。 看那模样,昨儿个睡得还不错,走路竟是蹦蹦跳跳的。 宁湛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到底是小丫头,这心性还没长大。 “咦!” 越近山脚,萧怀素的心情越轻松,连步伐都不觉有些上跳了起来,她走了一段,好似觉察到不远处有人注视一般,目光一抬,顿时便怔住了。 宁湛? 他竟然还在这里? 是没走,还是在这里守了一晚? 杜延云姐妹显然也发现了宁湛,都觉得有些诧异,目光纷纷转向了萧怀素,“表妹,宁六公子不会在这里守了一晚吧?” “我……” 萧怀素整个人都怔住了,这才迟疑道:“我去问问他。” 若是宁湛真在这里守了一夜,这人得有多傻啊? 萧怀素又好气又好笑,同时心里还升起了一抹浓浓的感动,宁湛这人看着便有一股执拗劲,恐怕只要是他认定的不管怎么样都不会改变。 这样的人也很看重承诺,也许对方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同,而他自己却是记在了心上。 原本是奔跑的步伐,但在快要接近宁湛时却慢了下来,萧怀素咬着唇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在离他不足三米远时才站定,目光轻抬,明眸中映着水样的柔滑波光,“你……怎么还没走?” “马上要走了,见着你们平安下山,我也该离去了。” 宁湛看了萧怀素一眼,目光中蕴着点点柔和之意,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 “你真的在这里守了一夜?” 萧怀素吃惊地看向宁湛,“你睡在哪里?” 宁湛不以为意地指了指头顶,“树杈上,山岩上到处可睡,我没那么讲究。” “你这人……” 萧怀素看着宁湛不怎么说什么才好,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来,“你这傻子!” “嗯?” 宁湛怔了怔,微微一皱眉,“傻子?” 萧怀素好笑地看向宁湛,“对,就是傻子,人都走了,你还一直守在这里,不是傻子是什么?” “喔,那我现在就走。” 宁湛应了一声,也听得出萧怀素这一声“傻子”是含着些许亲昵味道的称呼,并不是骂他,他又不是真傻,自然听得出来其中那味儿。 “等等!” 见宁湛转身就走,萧怀素忙唤住他。 “还有事?” 宁湛眯眼看向萧怀素,他突然发现女孩子怎么能有那么多种模样,嬉笑怒骂,亦喜亦嗔,可每一种模样出现在她脸上都是那么地好看,那么地生动,让他心里渐渐荡开一丝愉悦的欢喜来。 或许,这种感觉真的就是喜欢吧。 萧怀素这才敛了表情,星眸中泛着诚挚的亮光,“宁湛,真的谢谢你!” 宁湛扯了扯唇角,对着她微微颔首,这才转身离去,只觉得回程的步伐都轻松了不少。 杜延云与杜延玉这才走到萧怀素身边,挤眉弄眼道:“表妹,我看这位宁六公子倒是真对你上心了。” “哪有?!” 萧怀素轻哼一声,竟是背着手慢慢地往山下跺去,半点没解释什么,倒是让杜延云姐妹好一阵诧异。 其实萧怀素此刻心里已经美得冒泡,那一丝甜蜜的窃窃的欢喜像颗小豆芽一般在心里发酵,她突然觉得蓝天白云好似都多了一层奇绚的光芒,映照着她内心五彩斑斓的世界,原来人生竟然可以这般的美好! * 宁湛回到府中便察觉出了气氛不对,直到踏进府门行了不远才见得姜姨娘笑着从庑廊下走来,手中还摇着一柄桃红色的团扇。 “六公子总算是回来了,这可是在山上耽搁了一宿啊!” 姜姨娘唇角微翘,此刻倒还有功夫说这风凉话。 “姜姨娘若是没事,我便先回去了。” 宁湛对着姜姨娘淡淡点头,欲要从她身边绕过,却被她出言唤住,“六公子,昨儿个老爷可一直在等你回来,却不想……倒是白白让四公子在书房外跪了一晚,他也真是兄弟情深,代你受过!”捂着团扇掩住了唇角的一抹轻笑。 宁湛顿时脸色一变,转头看向姜姨娘,神色渐冷,“你说什么?” “六公子在山上做了什么还要我说吗?” 姜姨娘轻哼一声,肃容道:“你伤了自家兄弟,这事老爷已经知道了,眼下你回来了便去老爷书房走一遭吧,他可一直在等着你。” 宁湛抿紧了唇,手中的拳头缓缓收紧,是非曲直自有论断,难道父亲就仅凭宁沣他们一面之词就惩罚四哥? 再说这事是他动的手,要受罚也是他受罚。 伤了宁泽,他半点不后悔! 宁湛一撩衣袍,快步向书房而去。 姜姨娘却是抿了抿唇角,丹凤眼中划过一抹犀利之色,嗤笑道:“等了一夜,眼下老爷正在气头上,我就看你怎么解释!” 书房外的青石板上,一抹白色的身影依旧挺得笔直,宁渊已经坚持跪了一晚,可父亲半点都不听他解释,这让他心里很是焦急,又没有办法去通知宁湛。 “阿湛……” 宁渊翕合着干裂的嘴唇,也不知道这小子什么时候才能回转,若是杜小姐她们不离开,只怕宁湛也不会回府。 宁渊知道这个弟弟的固执和坚持,心中也没什么主意,或许自己跪上一两天父亲就泄气了,到时候再来解释不迟。 也是宁沣他们先来告状,父亲这才先入为主,不过宁湛伤了宁泽却是事实,手足相残,这可是父亲眼中的大忌。 “四哥!” 宁湛一进入院子便瞧见了那抹跪地的白色身影,他心中一颤,闪身便奔至了宁渊跟前。 看着宁渊憔悴的模样,苍白的脸色,他心中自责不已,同时也积压着一阵怒火,手中拳头捏得咔咔作响。 凭什么父亲要这样对四哥?明明错的人是宁沣他们,难道任由着他们调戏良家小姐,这便是对的了,宁府的脸面与威严何在? “阿湛,”见到宁湛出现,宁渊心里也松了口气,他还以为会跪上一两天去了,没想到一个晚上过去宁湛便已回府,“待会和父亲好好说,我昨儿个夜里回府也没机会向父亲解释……” “他就由着你这样跪了一晚?” 宁湛面色一沉,丹田中内劲上涌,转头便对着书房那方沉沉一喝,“父亲,我回来了!” 那涌动的气流竟然卷起了周遭的落叶飞石,一时之间形成一股气流漩涡直直地轰击在书房紧闭的木门之上。 “咔嚓”一声,木门竟然应声而开,就像有人从外面推开一样。 宁湛一声清喝之威竟然达到了如此地步,宁渊不由有些惊骇,同样亦是一脸担忧,弟弟这是在挑战父亲的威严,这可怎么得了? “既然回来了,还不进来!” 书房里响起一声冷哼,宁渊只觉得心头一跳,赶忙拉紧了宁湛的手,低声道:“阿湛,别冲动,好好将来龙去脉说给父亲听,咱们不添油加醋,端看父亲怎么样去评判!” “我要说,也要他愿意听才行。” 宁湛咬了咬牙,缓缓站了起来,又对着宁渊点了点头,这才一脸冷漠地踏进了书房的大门。 “嘭”的一声,似乎又有一阵无形的气流打在门上,书房门重重地关上,隔绝了外界一切的声响。 宁沣躲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心下有些骇然道:“六弟的功夫……只怕都要追上父亲了……”说着不觉咽下了一口唾沫。 都说将门无犬子,他们几个自然也是不差的,可一与宁湛比那绝对是被甩到了太平洋,根本没法比。 “这……老爷也曾是归元宗的外门弟子,可他说过内家拳法劲道也只学了个皮毛,宁湛的功夫不可能比老爷还强吧?” 姜姨娘也有些惊疑不定,宁湛回府后还是她去让人请的宁沣过来,两母子便躲在书房的拐角处细心查看,没想到竟然见到了这一幕。 “这一点谁知道,除了六弟,谁也没进过归元宗,就连这宗派的山门在何处都不知!” 宁沣重重一拳头打在廊柱上,心下忿忿不甘,他已经在宁湛身上感觉到了浓浓的威胁,“若是知道归元宗在哪里,拼着性命我也要上山拜师!” “好了沣儿,”姜姨娘拉住了宁沣的手,看着拳头上打出的红印心疼地吹了吹,“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你现在也很好了,虽然没进归元宗学艺,可你相信娘,你父亲绝对看重你多过你六弟,你就放宽心慢慢等着,这位子迟早有一天是你的。” 宁沣沉着脸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眸中冷光连闪,最后才重重地点了点头。   ☆、第【85】章 怒骂 恭喜您获得一张月票 书房里门窗紧闭,只有些微光线透过镂空的楠木窗格洒了进来,房里一暗一明,仿佛被分隔而出的光阴。 宁远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脸色沉郁,看着眼前如松柏一般挺立昂扬的宁湛,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这个儿子本应该是他的骄傲,可没想到如今会是这般,不说对他这个父亲没半点亲近,如今竟然还伤了自己的兄弟。 父子俩见面似乎也没有多余的话好说,宁湛那淡漠的凝视,那种目光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似的。 宁远的心微微沉了沉,不知不觉间他竟然已经和儿子生分到这种程度了。 “父亲!” 宁湛微微行礼,整个身姿却是挺得笔直,他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除了让宁渊代他受过,这是他最不愿意见到的事。 “你还知道回来?!” 宁远哼了一声,冷声道:“昨儿个你三哥他们便回了府,怎么你到今日才回转,是不是自知有错,无脸面对于我?” 宁湛扯了扯唇角,面无表情地说道:“父亲只听了三哥的一面之词,连四哥的解释都未曾听过,就这样定了我们的罪过,是不是太过草率了?” 他是个武夫,但绝对不莽撞,宁湛还没想过要与自己的父亲硬碰硬,这对他可没一点好处,除非万不得已。 “你放肆!” 宁远眉头一竖,原本儒雅的面庞立时升腾起一股腾腾煞气,犹如一头择人而噬的猛兽,凶狠地瞪向宁湛,“你伤了你七弟,还想狡辩不成?!” 宁湛沉默了下来,面对父亲凶悍的气势他心底并不惧怕,半晌后才低声道:“伤了七弟是我不对,但我不后悔!” “你这小子,反了不成?!” 宁远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五官拧在了一起,狠声道:“既然你冥顽不灵,下去找管家领十鞭子,跪祠堂三天不许吃饭!” “父亲!” 宁湛深深地看了一眼宁远,“父亲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伤了七弟?” “不管是因为什么,你伤了自家兄弟就是不对!” 宁远哼了一声,显然是连解释的机会也不愿意给宁湛。 实在是宁湛的态度让他大火,若是宁湛肯服软,肯低声下气一些,只怕他现在还不会这般冒火。 宁湛果然是袁氏生的,这母子俩不声不响就能让他火冒三丈! 宁湛星眸微眯,手中的拳头缓缓握紧,果然是不想听解释啊! 这是在明摆着维护宁沣他们么? 宁湛在心底冷笑一声,面上却是不显,仍然平淡无波地说道:“这惩罚我领了,只是父亲,这过错是我一人所犯与四哥无关,还请父亲不要再惩罚他!” “你倒是知道一人做事一人当,”宁远眸光黯沉,面色依然冷厉,“你四哥还算对你手足情深,昨儿个已经跪了一晚,待会你出去就让他歇息去吧!” “谢过父亲。” 宁湛抱拳一揖,既然宁远不想让他解释,他也不想再说了,自个转身领罚去了,只是走到书房门边脚步微顿,头也不回地说道:“三哥与七弟冒犯了杜家小姐,我想父亲还是命人到杜家送礼赔罪来得好,以免遭人笑话!”说完拉开房木便径直走了出去。 “死小子!” 宁远额头青筋暴起,脸色沉得都要滴得出水来,一双手掌重重地拍在大理石桌案上,震得笔架都抖了起来,“总是和他母亲一个样,宁愿受过,却是半点不服软!” 不过宁沣做的事…… 早知道这小子不省心,没想到真去招惹了杜家人。 宁远坐了下来,面色依旧阴沉,双臂抱胸依在椅背上像是在思考什么。 杜阁老如今仍然在首辅之位上,不管京里那两方势力斗得如何凶狠,他的位置却丝毫没有动摇,这固然是受皇上看重之故,也是他在朝堂多年经营的结果。 这样的人暂时还不能得罪! 宁远默默地点头,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当初杜老夫人他们一行人返乡时,杜阁老还曾经命人送信来,请他照顾一二。 没想到转眼间自家儿子就欺负到别人孙女头上,宁远也觉得没脸。 看来是他平日太放纵姜姨娘母子了,别以为宁沣做过的事情他不知道,这小子也该管教管教了。 不过比起宁湛来,宁沣还算听话,哪里像这个牛脾气的小子,油盐不进! 听说杜老夫人带着几个孙女如今还住在西安府城的别苑里,回头让姜姨娘登门赔个礼去? 宁远也觉得有些头痛,依杜老夫人的高位自然看不上姜姨娘这等人物,可是袁氏只怕是不肯出门的,就算为了她自己的儿子也没见她动过什么情绪。 可有什么办法,如今府里的事情都是姜姨娘在张罗着,这女人虽然有私心,但关键时候还是知道顾全大局,这也是宁远宠着她的原因。 “也只能这么办了!” 宁远叹了一声,略显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站起身来向书房的内室而去,一宿没睡,他也要歇息一阵了。 书房的门紧紧关闭着,俩人的声音也并不大,所以宁渊并不知道宁湛与宁远都说了些什么,直到宁湛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他这才眼前一亮,急声道:“怎么样了阿湛,父亲可是原谅你了?” “四哥快起来!” 宁湛摇了摇头,上前扶起了宁渊,开口道:“父亲让你回去歇息,我送你!”说着手上用力,将宁渊扶了起来。 宁渊跪了一晚,骤一起身走路还有些摇晃,宁湛索性扶着他,有他的力道加持,宁渊虽然双腿酸痛无力,但一步一步的挪动也并不费什么力气。 “阿湛,父亲有没有惩罚你?” 这才是宁渊关心的问题,就算两腿如钢针一般刺痛麻木他眼下都顾不着,只一门心思想知道宁远到底是怎么说的。 “倒没什么,都是些小惩罚,我受得住的。” 宁湛扯了扯唇角,他本就对宁远没什么信心,这样的结果也在意料之中,不是他不想解释,而是根本没有解释的必要。 只要是宁远认定了的,其他人说什么也影响不了他的判断,因为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你……” 虽然宁湛轻描淡写,但宁渊却听得心中一颤,不由攥紧了他的手,焦急道:“你就没告诉父亲是三哥与七弟不对在先,你这才出手的?” “说与不说都是一样。” 宁湛摇头道,旋即眸中闪过一抹亮光,“不过我离开时有让父亲着人去杜家赔礼道歉,估计他气得够呛吧!” “你这真是……” 宁渊怔了怔,旋即有些哭笑不得,虽然父亲没给宁湛机会解释,但宁湛这样一说,不等于说理亏的还是宁家,这么一来,只要父亲追查下去,必然知道谁是谁非。 “我原以为,”宁渊失笑地摇了摇头,心里却觉得痛快,又看了宁湛一眼,笑道:“我原以为你会吃了这闷亏,没想到你这小子就算吃亏也不白吃!” 宁湛扯了扯唇角,算了一笑而过,紧接着面色却沉了下来,“就算咱们吃亏,也不能让他们好过!” “阿湛!” 宁渊点了点头,“父亲罚你什么了?挨鞭子?跪祠堂?” 宁远的惩罚无非这两样,从小到大几个孩子都受过,只是轻重程度不同,若只是这般,相信宁湛还是受得,不过却是有些委屈了。 “差不离。” 宁湛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 “父亲这样的处置也太不公了!” 宁渊重重地叹息了一声,什么时候父亲也能不问缘由只偏帮他们兄弟俩? 恐怕永远都没有这一天吧。 想到这一点,宁渊的脸色不由黯沉了下来。 宁湛扯了扯唇角,再没多说什么。 送了宁渊回房之后,宁湛便自去领罚了,那十鞭子对他而言不算什么,顶多是一点皮外伤,至于在祠堂里跪上三天,也算清静了。 * “竟然这么简单就完事了?” 宁沣有些不可置信,他原本还以为父亲会教训宁湛一顿,也让这小子长长记性,知道什么人是不该惹的。 可眼下呢,明明是雷声大,雨点小。 他心里自然是不服。 姜姨娘就坐在一旁,此刻脸色也不好看,“处罚宁湛就算了,你父亲竟然还叫我明日带着厚礼去杜家登门赔罪!” “姨娘,你……” 宁沣猛然转身,一双丹凤眼都瞪直了,姜姨娘看得苦笑一声,“你眼下还以为你父亲不明白么?他没有当面说破也是给你留了面子,这留下的尾巴还要我给你清理干净!” 宁湛当时这一说,宁远就已经信了三分,再一查还有什么不水落石出的。 “姨娘,委屈你了。” 宁沣立马蹲在姜姨娘跟前,拉着她的手道。 “委屈倒也不至于,”姜姨娘摆了摆手,眸中泛过一丝晶芒,又对宁沣叮嘱道:“还是像我之前说得一般,别再去招惹杜家的小姐,你父亲也专门交待了我一声,今后不可再犯!” 宁沣咬了咬牙,颇为不甘地低下了头,“是,姨娘。” * 梅林深处的小院里,梅雪正一脸焦急地站在袁氏跟前,苦口婆心地劝道:“夫人,您就是不看在四爷的面上,也该想想您当初生下六爷是多么不容易,夫人您怎么能视而不见?” 梅雪也是今日一早去厨房领膳食时才听说了这件事情,这才急急地赶回了袁氏的住处。 宁渊昨儿个跪了一宿,宁湛领了鞭子连伤药都没敷便去祠堂跪着了,当时她一听脸都吓白了。 人是铁饭是钢,不能吃饭就算了,可身上的伤总要治治,她想想就心疼。 宁湛还不到十四,那在她眼中就是个孩子啊,也亏得老爷下得去狠心,哪个做娘的看得下去? 袁氏淡淡地扫了梅雪一眼,清冷的声音一如往昔,没有丝毫起伏的波澜,“湛儿被罚,一定是他做错了事,宁远虽然蛮横了些,可做事也有分寸,伤不到他的。” “哪里伤不到?明明都已经挨了鞭子!” 听袁氏这一说,梅雪更急了,巴不得自己能代宁湛受过,“夫人,您好歹去看看吧,四爷跪了一宿,六爷的鞭伤还没上药呢……” 袁氏默了默,随即站了起来,就在梅雪欣喜之际,她突然转身离去,轻飘飘的话语传了过来,“你就代我走上一遭,给湛儿送药……至于宁远那里不用担心,知道你去便是代表我的意思,他不会为难你的。” “夫人!” 看着袁氏飘然远去的身影,梅雪眸中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滴落了下来,跟了自家主子那么多年她自然明白袁氏的性子,可是母子连心啊,袁氏这样无动于衷,孩子们知道该有多伤心。 可梅雪知道这已是袁氏最后的决定,自己再说什么也不能改变,只能抹干了眼泪回房去拿伤药,随便再弄些吃的,只要那些看守的人不知道,她偷偷塞给宁湛些吃食还是可以的,总不能真傻傻地饿上几天吧。 * 而易姨娘得知宁泽受伤便一直拉着他抹泪,她一个小小姨娘,既没有高贵的身份,也不像姜姨娘一般手握大权,连给儿子出头都做不到。 “姨娘别哭了,哭得我心烦!” 宁泽抽出了手来,不耐烦地一挥,一张脸色却是缓缓下沉,眸中有着与年龄不符的阴狠与算计。 他如今依附于宁沣也不过是权宜之计,可这也不是他最终想要的。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不会做那两者之一,只做那最后得利的渔翁,所以在这件事情上他顺着宁沣的意思推波助澜了一番,没想到最后竟然没掀起丁点风浪。 “好,姨娘不哭了。” 宁泽这一说,易姨娘赶忙抹干了眼泪,其实她也是个水做的美人,有着南方女子特有的娇媚与柔顺,当年也是宁远南下时在途中收的一个姨娘,没背景没身份,只是人还算听话懂事,后来又生下了宁沣,这才一直留在身边。 论手腕论心计,易姨娘自然是比不上姜姨娘的。 “既然这事就这样过去了,今后见面只怕还要和和气气的才行。” 宁沣沉着一张脸,心头暗自琢磨着,又听得易姨娘轻声道:“今儿个一早听说姜姨娘就出门了,我偷偷使了丫环去外院打听,好像是去了杜家,还提着好些礼盒,不知道是去干什么……” 易姨娘对事情的始末了解不清,宁泽也没心思给她解释,可听她这一说,他的脸色也变了几变。 姜姨娘提着礼盒去了杜家,这……难道是去道歉的? * 萧怀素他们昨儿个就回了府,自然把事情给杜老夫人说了一遍。 宁沣他们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瞒也是瞒不住的,杜老夫人当场就震怒了,若是宁家不给个交待,她一定会找上门去。 杜家现在还没没落呢,就由得一个姨娘教出来的庶子蹬鼻子上脸了? 这是绝对不容许的事! 而今儿个姜姨娘提着礼物登门,杜老夫人心气还没消,由着她在偏厅里晾了一个时辰,这才慢悠悠地晃了过来。 姜姨娘被晾了许久心中自然来气,她也想走的,可想到宁远的吩咐,到底是忍下了那股心气,规规矩矩地等着,此刻见到杜老夫人到来,还是硬挤出了个笑脸,起身行礼道:“老夫人贵人事忙,真是让妾身好等!”话语里难免带了根刺。 姜姨娘在西安府是何等人物,那是夫人小姐们都捧着的,谁敢不给她面子? 那么多年风光的日子过来,她差点都忘记了自己还揣着个姨娘的身份,真正论起来她与正牌嫡妻又有何异? 杜老夫人冷笑一声,却并不搭理姜姨娘,等着刘妈妈扶着她在主位坐定了,这才清了清嗓子,瞟了姜姨娘一眼,“既然是来道歉的,诚意就摆足了,免得人笑话!” 姜姨娘脸上笑容一僵,手中的帕子都绞紧了,却半点不敢发作。 是,她的确是来赔礼道歉的,可她原以为杜老夫人会顾忌着两方的颜面好好说话,谁知道一开口便是那样高高在上的姿态,这让她怎么受得了?! “怎么,还不服气了?” 杜老夫人挑了挑眉,自己孙女被人调戏轻薄,她自然心头憋着一肚子火,若是宁沣就站在她跟前,看她不给他几个大耳瓜子试试。 她初来西安府时还顾忌着几分宁府的颜面,对姜姨娘还算冷淡客气,可眼下别人都欺到头上了,她如何还能和颜悦色? 而想到姜姨娘在宁府中那名不正言不顺的管事姿态,杜老夫人心头更是一声嗤笑,话语不由犀利了几分,“是我老婆子没见过世面,一个姨娘生的庶子就敢这般嚣张,不将我阁老府的嫡女放在眼中……也是,你们宁府没有规矩,正头嫡妻不掌事,却轮到你这个姨娘当家作主,若是真有长辈在前,岂不是要被你们给活活气死!” “杜老夫人,你……” 姜姨娘震惊地看向杜老夫人,打人不打脸,可眼下看来杜老夫人还就这么做了。 姜姨娘不由脸色涨紫,心中更是羞怒不已,她从小到大可都没受过这般羞辱! 而她今日到底干了些什么,这是送上门来让人打脸呢! “我怎么?” 杜老夫人冷哼一声,“我家老太爷当年与宁远的父亲都有交情,我也算是你们的长辈,教训你几句怎么了,我这话说得出就不怕你传,你回头尽管告诉给宁远知道,你们府中嫡庶不分,早晚是祸乱的根源,这话别人不敢说,我老婆子就敢说!” 杜老夫人话语铿锵,落地有声,姜姨娘此刻已是脸色大变。 今儿个她就不该登这个门,姜姨娘被杜老地人骂得都想哭了,可在别人的地头她半点不敢反驳,在说杜老夫人的威严也不是她一个姨娘能够比的。 即使在西安府中作威作福惯了,可此刻在杜老夫人面前,姜姨娘却觉得自己无比渺小,就像被踩进地底的沙砾一般,半点都兴不起反抗的念头。 “姨娘生得果然上不得台面,你们家老三和老七我就不想说了,自己的儿子回去自己管教,我老婆子没这闲功夫……”杜老夫人话语一顿,又道:“倒是老四与老六还不错,果然是嫡子有规矩懂教养,可比那些庶子好得太多!” “带着你的东西回去,咱们杜家不缺这些!” 杜老夫人利落地说完一通后,便端茶送客,而此刻的姜姨娘早已经被打击得体无完肤,只垂头丧气地准备离开,又听得杜老夫人加了一句,“这次的事情我可以不予追究,若是下次谁再犯,我就打断他一双手脚!” 姜姨娘恨恨地咬了咬牙,只得忿忿离去。 “老夫人,”看着姜姨娘离去的背影,刘妈妈有些担忧道:“您今日这么骂了一通是痛快了,可宁大人那里会不会……” 姜姨娘没脸,宁远也不会有多大的颜面,若不是宁家家风不正,又怎么会轮得到姨娘庶子坐大,这追根究底还是要算在宁远的头上。 “他能怎么样?” 杜老夫人冷哼一声,“咱们如今又没什么事求靠到他们,老太爷还在位上,我就不信他敢将咱们怎么样。”再说了宁家这样的人家,她还不乐意结交呢。 就是可惜了他们家老四老六,竟然托生在这样的人家,也是他们运气不好。 “话虽是这样说……” 刘妈妈也知道杜老夫人这是硬脾气上来了,谁都劝不住了,只道:“可咱们今后还是得小心些,不如早些回村上去,这府城里到处都乌烟瘴气的。” “我何尚不想早些回去?” 杜老夫人叹了一声,一手抚额,“只延云的婚事还没个定数,再呆上一段日子,等有了着落再走,也不急着这一两天。” 刘妈妈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 * 而在同一时间,邓府也收到了风声。 邓夫人有些焦急地与邓老爷商量着,“怎么办,得罪杜小姐的还有咱们美君,连宁家都上门谢罪了,难不成咱们还要当作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那一日邓美君回到府中便是好一阵哭诉,邓夫人瞧着不对,一番追问之下才知道了缘由,这下更是坐立难安了。 杜家是什么门第,那是当朝首辅啊,邓美君竟然敢和宁沣他们一道设了计谋算计了杜小姐一把,事后算起帐来他们家只怕也不会好过。 邓老爷眉头深锁,沉吟道:“到了这个地步再不能拖了。”像是下了什么决定一般,转头对邓夫人道:“前段日子你表姐还给美君说亲来着,是她娘家一个远房侄儿,我看着还行,赶忙把美君给嫁过去!” “老爷!” 邓夫人心下大骇,“可美君喜欢的是三公子啊,他们俩人早有情分,指不定往后三公子就会娶她的……” 再说杜美君眼下还不到十四,虽说西安府的姑娘出嫁早,十三就嫁人的比比皆是,可那是她的宝贝女儿,她舍不得让她那么早嫁出去。 “无知蠢妇!” 邓老爷瞪了邓夫人一眼,黑眸微眯,“宁家那趟浑水也是咱们能够掺和的?你如果想美君今后过得好好的,就别肖想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算得到了,她也抓不稳!” 姜姨娘是什么人,她的儿媳妇可没那么好做,而眼前宁家嫡庶之争那么厉害,谁胜谁负还是两说,对于这种不肯定的事情,连他自己都不想去掺和,又怎么会看着妻儿陷进去? 邓夫人哭了起来,明显心中还有不甘,可邓老爷的话她也不敢违背,只哭哭啼啼地应下了,又道:“那杜家那边怎么样,还去道歉么?” “暂时先别去,姑娘家做出这种事情来到底是丢人,你若想美君嫁得出去就先稳住别动,她的婚事也要尽快安排,越快越好!”邓老爷眼珠子一转,深思道:“恐怕杜家也不会做得太狠,等着美君嫁了后若是杜家还没什么动静,这事就算了结了。” 事实也正像邓老爷想得这般,萧怀素她们在车上一阵商量,便决定回去只说宁沣兄弟那一段,而掠过了邓美君,这种事情若是传了出去便是毁人一生,她们与邓美君也不算深仇大恨,了解到这种人的品性如何,今后不再结交就是,不用将人往死里踩。 邓美君也算是受人蛊惑,依宁沣的性子,就算她达成所愿,今后只怕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还是邓老爷有先见之明,这才快刀斩乱麻,决定先把邓美君的婚事给办了,到时候将人远远地嫁出去,就算宁、杜两家秋后算帐,还有他们夫妻在上边顶着,也算是给女儿谋了一个前程。   ☆、第【86】章 变化 萧怀素是在事后才得知姜姨娘被杜老夫人给骂走,心里也觉得痛快,教养出那样的儿子姜姨娘自然有责任,如今只是骂她一顿都算轻的了。 但另一方面她又有些担心,宁湛伤了他七弟,不知道回去后会不会被惩罚? 若是他父亲是个讲理的人还好,若是不讲理偏帮一边,那真是有理没处诉去。 萧怀素心里有些忐忑,自然就表现在了面上,秋灵在一旁看着不禁问道:“小姐到底在担心什么,这一天都魂不守舍的?” 萧怀素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看着秋灵纳闷的表情,摇了摇头道:“说了你也不明白……” 她心里担心宁湛,怎么好告诉秋灵知道,再说那日跟着她们一起去的人是小菊,这丫头天性木讷,也不会多问多说。 秋灵莞尔一笑,“小姐这是有心事了。” “你这丫头知道什么,尽胡说!” 萧怀素嗔了秋灵一眼,两手撑在颌下,看着窗外的景色发呆。 六月了,天气渐渐炎热起来,连太阳都是明晃晃的,照着镶在木制窗框的琉璃上,反射出一阵阵七彩的光芒。 杜延云带着奉春踏进萧怀素的屋里,便见得她对着窗户发呆的模样,不由轻笑一声,“表妹这是在想什么呢,都入魔了不成?”说着捂唇笑了起来。 萧怀素一惊,赶忙转过了身来,见着含笑立在一旁的杜延云,脸色不由微红,“没瞧着二表姐竟然来了,”说着嗔怪地看了秋灵一眼,“你也不通报一声,害得我都走神了。” “不怨秋灵,”杜延云笑着落坐在萧怀素身边,“是我让她别出声的。” 萧怀素笑了笑便转了话题,“二表姐来寻我是……” 她这一问,杜延云立时有些不自在起来,轻声道:“祖母明儿个要带我出门,我想让表妹随咱们一道去。” “出门?” 萧怀素心思一动,“是去哪里?”说不定能打探到宁家的消息。 “是去秦家。” 杜延云低了头,轻声一叹,“祖母前些日子向秦家递了帖子要去拜访,约在了今天。” 秦大人是五品官职算不得显赫,秦夫人做事方正有规矩,这才得了杜老夫人的高看,再说他们家还有个大公子今年二十二未娶,种种条件老夫人都提前和杜延云说了一通,所以她想起来便有些犯愁。 为什么女人都得嫁人呢,若是不嫁该多好。 “秦家?” 萧怀素也听到些风声,不由对杜延云挤眼道:“那我可要跟着二表姐去好好看看。” “你这丫头别乱想。” 杜延云连忙摆手,郑重道:“要你去就是陪着我,不然我一个人觉着尴尬,这样意图太明显了,想想都有些不好意思。” “三表姐不去?” 萧怀素有些诧异,难道杜延云只约了她。 “她不去,”杜延云点头道:“这丫头只知道玩乐,她去了我还怕她把事情给搞砸了,由着她在家里呆着。” 萧怀素一听便笑了,打趣道:“那二表姐到底是想将这事给办成还是办砸啊?” 萧怀素一语双关,杜延云只是微微一怔,面上一红,那粉拳便招呼了过来,“你是讨打呢?!” “哈哈!” 萧怀素边笑边躲,两姐妹玩闹了一阵,杜延云这才平了心气,认真道:“表妹,这事不骗你,其实我心里也没了主意,好像又想它成,又想它不成……”这份矛盾的心思只怕除了她没第二个人能够体会。 萧怀素想了想也收了笑容,靠坐在杜延云身边,“二表姐,这话我也不想多说,人总该是往前看的,过去了就过去了,你不是为别人而活,而是为了自己,多想想那些疼你爱你的亲人。” 杜延云深吸了一口气,又看了萧怀素一眼,唇角缓缓升起一抹笑来,又握紧了她的手道:“表妹说得没错,是我想得太多了……母亲再过不久就要临盆,也不知道会给我生个弟弟还是妹妹。” 萧怀素道:“二表姐你这一说,只怕四舅母的孩子已经落地了,只是广西隔得远,也不知道生了男孩还是女孩,三表姐又该乐了。” “嗯,咱们杜家又要添两口人了,说起来也是喜事。” 杜延云笑了笑,又与萧怀素闲话了几句便起身告辞,“这事我自去与祖母说,明日表妹就与我一同去吧。” 萧怀素点了点头,秦家与宁家也算有几分交情,上次她也见着秦夫人带了府中两位小姐一同来赴宴,两位小姐年龄相差都不大,大的严谨,小的规矩,果然是和秦夫人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到了第二日萧怀素她们离去时,杜延玉还有些不舍,咂巴着嘴拉着杜延云的衣袖不肯放开,“二姐偏心,只带表妹不带我去,我……”说着便红了眼眶,一副欲哭不哭的模样。 萧怀素在一旁看得无奈,只得上前道:“三表姐,这次咱们不是去玩的,你也知道,办完了正事就回家,保证不多呆,行吗?” “好吧!” 杜延玉瘪着嘴应了一声,可怜兮兮地说道:“那要早些回来。” “知道了。” 萧怀素笑着点头,又捏了捏杜延玉的手,悄声道:“三表姐,四舅母定是已经生了,只是这信还没送到我们这,你得空了给孩子做几件软和的小衣服,到时候托人送到广西去,四舅母一定开心。” 小孩子的衣服又不讲究刺绣什么的,最主要质地棉软舒适,裁做小衣裳还是难不倒杜延玉的,只要不涉及到刺绣。 再说送衣服也是个心意,不管好与不好,相信曲婧收到也会高兴的。 萧怀素这一提,杜延玉立马眼睛一亮,点头道:“那我眼下就去做,表妹你不说我都忘了。”说着与她们告辞,转身高高兴兴地回屋去了。 杜延云这才牵唇一笑,对萧怀素竖起了大拇指,“还是表妹有办法。” “走吧,二表姐!” 萧怀素笑着上前来挽了杜延云,“指不定秦家人都在翘首以盼,等着咱们来呢!” * 与杜老夫人等人的热情期待不同,秦家人显得有些无奈,因为他们也没有预料到不过几天的时间情况便有了变化,可这日子是早就定下的,约了人又不好推拒,只能硬着头皮待客。 杜家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与宁家对上了,这在西安府城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只要有心人一传,便像一阵风似地迅速刮过,他们想不知道都难。 一方是西安府城的土皇帝,一方是汴京城里的泰山北斗,他们是谁都不想得罪,也谁都得罪不起啊。 众人落坐后寒暄了一阵秦夫人便将她们几个小辈给支开了,只留了杜老夫人叙话。 杜老夫人想来也看出秦夫人有些不自在,连笑容都带了几分牵强,不由诧异道:“秦夫人可是有哪里不舒服,还是咱们来得不巧?” “这倒不是。” 秦夫人有些局促不安,又怕杜老夫人看出端倪来,这才连忙转移了话题,“不知道老夫人还要在西安府城里住多久,听说几位公子都还在杜家村里,老夫人心里就不挂念?” 秦夫人是个刻板规矩的人,自然说话便没那么圆范。 这话音一落,杜老夫人便敛了笑容,淡淡地看了秦夫人一眼,她已经觉出味了。 秦夫人前后的态度这般不同,当时在宁府还夸赞了杜延云几句,今儿个却是看都没看一眼,刚坐下寒暄几句便打发小辈自去玩了,这明显是有话说。 杜老夫人沉下了脸色来,“秦夫人这是什么意思,有话就明说,我老婆子也不是那等拐弯抹角之人。” 当日杜老夫人与秦夫人一番细谈,双方也是动了心思,若是根本没有那个意思,今日她也不会走上这一遭。 秦夫人一脸苦笑,可到了这等地步也不得不说,“得老夫人抬爱,我原本也有那个意思……只是眼下,眼下……” 秦夫人挣扎半天,那最后几个字却是怎么也挤不出来。 她岂会不想要一个知书达理身份高贵的儿媳妇,可眼下杜家与宁家这状况,她怎么还敢主动往自己家里揽? “秦夫人不必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 杜老夫人默不作声,又沉着脸对身后的香菱吩咐道:“去将两位小姐请回来,就说我身子不适要回去了。” “是,老夫人。” 香菱应了一声,又找了秦家的丫环带路,很快便追着杜延云他们离去的方向而去。 秦夫人也觉得尴尬不已,只僵硬地陪坐在一旁,无声地喝着茶水。 而另一旁作陪两位秦家小姐显然也得了秦夫人的叮嘱,态度客气之间又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疏离。 萧怀素与杜延云也算是人精了,自然也查觉出哪里不对,但并不点破,只一路顺着青石小道穿花扶柳,装作在欣赏沿途的美景。 “二表姐,有些不对劲啊?” 萧怀素目光在四处睃了一圈,唇角含笑,好似在与杜延云细说府中的景色,事实上却说出了另一番话来。 “我也觉出来了。” 杜延云点了点头,笑容清浅,“那一日两位秦小姐还与我有说有笑,今日好像搭话也都变得有些勉强。” 萧怀素心思一动,不动声色地说道:“会不会是宁家那事他们听到了风声?” “这……” 杜延云怔了怔,有几分迟疑道:“宁家丢了脸,难不成他们还敢外传?” 若是外传她也不怕,轻狂无赖的是宁家三公子,她杜家人行得正做得端,不怕别人说道。 萧怀素抿了抿唇,有些担忧道:“就怕这事不是他们传出去的,而外人只知道其中一二便自发编想,那才是……” “谣言止于智者。” 杜延云敛了面色,淡淡地开口道:“若是秦家人真这么想,那咱们还呆在这里也没有意思了。” 萧怀素点了点头,原本她还带着几分期待而来,想看看秦家人到底如何,先前杜老夫人也将他们夸赞了一番,说秦家门风持正,如今看来却是…… 眼见着杜延云与萧怀素调过了头来,那位穿水红色衣裙的秦三小姐有些诧异道:“杜二小姐这是……” “贵府景色怡人,只是咱们走了一会有些腿乏,想回我祖母那里。” 杜延云浅笑怡然,若一株静静开放在池边的夏荷,俏丽中透着安详,让人一见便心生美好,想要亲近。 穿粉蓝色衣裙的秦四小姐目光微薰,不觉间流露出了一丝惋惜,若是杜延云能成为他们大嫂自然是好,可如今…… 正在这时香菱也寻来了,见着两位秦家小姐先行了一礼,这才走到杜延云与萧怀素跟前,福身道:“二小姐,表小姐,老夫人有些不适,让奴婢来请两位小姐一起回去了。” “祖母不适?” 杜延云与萧怀素一惊,对视一眼后心里也有几分明白,赶忙跟着香菱往回走。 这才来了多久便说不适要离去,只怕杜老夫人与秦夫人也谈得不好,更有可能是她们预料中的结果。 秦家两位小姐却是明白,自然也不多做挽留,跟着杜延云她们又绕了回去。 杜延云与萧怀素一路急走,也无心交谈,只是在走到那一截用藤架搭起的清幽小径上时,脚步突然顿住了。 在离她们大概十米开外的地方有一男子正迈步走了过来,他一身青布衣袍,头发束起只在顶端插了根竹簪,年纪约莫有二十出头,身姿笔直,模样端正,乍一抬头见着眼前不相识的杜延云她们也愣住了,一时之间犹豫着不知该进该退。 这是在秦府,那么出现在这里的男子应该是…… 萧怀素与杜延云对视一眼,心中都不由“咯噔”一声。 “大哥!” 就在萧怀素俩人进退不得之时,身后却响起秦四小姐的惊呼,显然也没有料到。 秦大公子杵在那里,秦四小姐赶忙跑上前也不知道与他说了一通什么,他郑重地对着杜延云姐妹这方拱手一揖,杜延云也微微颔首致意,他又如来时一般转身离去。 秦三小姐这才上前道:“没想到我大哥今日那么早就回府,真是对不住两位小姐。”模样颇有些尴尬。 “无妨。” 杜延云摆了摆手,一脸宽和大度。 不管秦大公子如何,相信过了这一天后他们将再无交集。 萧怀素也在心里叹了一声,刚刚遥遥望了一眼,她觉得秦大公子还是挺成熟稳重的,也是知礼,年纪那么大都没有娶亲实在也是因为这人实诚。 听说从前秦大公子定过一门亲事,只是女方临到出嫁时母亲因病过世,在为母亲守孝三年又拖垮了自己的身子,刚一出丧便也跟着去了,秦大公子重情重意,又为未婚妻守了三年,这才耽搁到了现在。 这样痴情的男人在这世间上也算是少见了。 萧怀素又惋惜地看了杜延云一眼,只怕这俩人也是没有缘分。 姐妹俩回到花厅里,杜老夫人不想久待,当即便起身与秦夫人告辞,还谢绝了秦夫人的相送。 秦夫人满脸愧疚,只能目送着杜老夫人祖孙离去。 秦三小姐这才小心翼翼地在秦夫人耳边说道:“母亲,刚才大哥回来了,不小心与咱们碰到了。” 秦夫人眉头一跳,赶忙转身道:“看到杜家小姐了?” 与杜家这事秦夫人也与儿子提过一次,当时她还满心欢喜和期待,可谁知道世事无常,她也有些难以决断。 杜家相中他们家,愿意下嫁女儿是好的,可她就怕他们秦家没这个福分消受。 “看到了。” 秦四小姐苦着脸点了点头,“那事我还来不及告诉大哥,那样的情况下也没法说,不过大哥回避了,俩人也就是点头示意了一番,隔得远连话都没说。” “回头我去问问他。” 秦夫人头痛地抚额,“哎,希望这事快些过去吧,不过即使……咱们与杜家也……”说着惋惜地摇了摇头。 秦夫人知道错过了这一次,杜老夫人再不会转头找上他们了,是人都有尊严,如今被人嫌弃了,谁还会上赶着再来? “母亲,这事谁也不想的。” 秦三小姐在一旁劝道:“咱们毕竟是西安府的人,杜小姐他们是京里来的,指不定哪一天又回去了,您就别再想了。” 秦夫人点了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 回程的马车之上杜老夫人一直很沉默,萧怀素与杜延云也不敢开口说什么,因为她们已经明明白白地感受到了老夫人那压抑的怒火。 “延云,”良久之后杜老夫人这才长叹一声,面色也恢复了平静,看向杜延云的目光有着一丝歉疚,“只怕是祖母这一通骂害了你,原本也不至于这样……” “祖母您别这样说,让孙女怎么过意得去?” 杜延云立马红了眼,倚在杜老夫人腿上,一脸的儒慕。 萧怀素在一旁听着,想了想才道:“外祖母,二表姐,你们也别难过,我想是人都有趋吉避凶的本能,这也怨不得谁,最重要的是咱们不知道外面传成什么样子,会不会有碍杜家的名声……” 萧怀素这话算是提醒了杜老夫人,老夫人面色一变,慎重道:“回头我就让翠芝去查查,她在西安府呆的时间比我久,人脉也熟识,”说着冷哼了一声,“我就不相信这种事情他们宁府还有脸自个儿传出去!” 回去后杜老夫人让刘妈妈去打听,没多久就有了消息。 坊间各种传闻都有,但好歹没有涉及到杜家小姐身上,只是知道姜姨娘不知道因为什么去杜家送礼,还被人给赶了出来,这面上自然不好看,所以猜测宁家是不是有愧于杜家。 不过两家人名头都太大,即使有心人想要编撰点什么,也不敢说得太难听,都是点到即止。 杜老夫人知道后松了口气,只是这西安府她也不想再呆。 宁家在这里经营多年,这里的豪门勋贵哪一个不是以他们马首是瞻,如今与宁家这状况,只怕想要再找到称心如意的人家,难了。 “老夫人不是还说过颜郡王府的三公子,那边也是不行?” 刘妈妈起身给杜老夫人蓄了杯茶水,又拿过一旁的美人捶,坐在脚踏上给老夫人轻轻敲着腿。 “颜郡王府啊……” 杜老夫人叹了一声,跟着摆手道:“他们与宁家的关系更近些,只怕也是不想得罪姜姨娘的。” 早在之前她就考虑过这两家人的情况,这才做了取舍。 颜郡王府亲近宁家,虽然是勋贵王侯,但过于向一个姨娘低头,这气节就让人不喜,虽然各家有各家的无奈,但杜老夫人心里总是有些不舒坦。 秦家呢比较中正,她也没见着秦夫人去逢迎过谁,这才瞧进了眼里。 可是到了这个节骨眼,秦家也不可能冒着会得罪宁家的危险与他们杜家结亲,这是人性本能,杜老夫人也能够理解。 虽然当时想想有些生气,可如今她也看开了。 刘妈妈听了也不由轻声一叹,杜延云是多好的姑娘啊,是秦家没这福分! “罢了,”杜老夫人倚在身后的秋香色大引枕上,微微眯了眼,“或许延云的缘分不在这里……”顿了顿又道:“翠芝,回头叫几个丫头打点一下行装,咱们这几天就回杜家村吧!” 这西安府她确实不想再呆,只觉得多呆一天就多一天不自在,这才多少时日啊,杜老夫人都觉得有些心力交瘁。 到底是老了,不比年轻人。 刘妈妈应了一声,又轻轻敲着美人捶,见杜老夫慢慢睡着了,这才轻声轻脚地退出了门去。 收拾行装要不了多久,萧怀素姐妹几个用了一天的时间便打点好了,只等着第二天启程回杜家村。 宁湛的情况她还是没有打听到,虽然心里有几分担忧,但眼下她却没办法做些什么。 萧怀素站在窗前,看着院中那颗老槐树伸出粗壮的枝杆,那浓密的叶子片片相连,就像一柄遮天的大伞,挡住了烈日阳光,在树下洒下一片清凉。 有风吹过,树影浮动,她将手伸出了窗外,有斑驳的光线映照在指间,好似光阴的碎片。 她看得有些出神,半晌后才收回了手,缓缓握紧了指尖。 现在与宁家的关系成了这般,她更没有理由正大光明地见他,只能默默地希望他一切都好!   ☆、第【87】章 追赶 夏季多雷雨,但雨后的空气更加清新,也少了几分压抑的闷热。 宁湛双臂抱胸斜靠在窗框边,看着屋檐水一滴一滴落地,很快便在地上形成了个小水洼。 雨收,云散,天空显出一抹纯粹的湛蓝,那么清澈明亮。 宁湛微微挑眉,这样的天气还不错,似乎连背后的伤口都没那么痒了,伤疤结痂,该是开始长新肉了。 “阿湛!” 宁渊的身影出现在了院门口,隔着回廊对他笑着挥手。 “四哥!” 宁湛身形一动,已是跃出了窗框。 “走,咱们坐着说。” 宁渊显然很是高兴,拉着宁湛的手便迈步而进,又倒了两杯茶水这才撩袍而坐。 “四哥这般高兴,难不成有什么喜事?” 宁湛有些纳闷,这段日子对于宁家的传闻他也是听说过,想来怎么样都算不得好事。 甚至于宁远还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将姜姨娘数落了一番,虽然大家明面上不敢说,可私下里传得都是有鼻子有眼的。 宁渊神秘一笑,自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这才道:“三哥被父亲打发到了军营去,年前都不准他再回来。” 这对于他们来说的确是个值得庆贺的事,没有宁沣在父亲跟前谄媚,指不定他们能与父亲更亲近一分。 “大哥还在军营里,三哥这一去指不定就……” 宁湛是知道他大哥宁沅的脾气,只要他在军营,自然说一不二,就算宁沣背后有姜姨娘撑腰,他照样不会给面子。 两虎相争,宁沣这一去只怕有得磨了。 “有大哥给他磨磨性子,三哥也能让人省省心。” 宁渊呵呵一笑,不过片刻后又沉下了面色来,搁在桌上的拳头微微收紧,“不过这事没影响到姜姨娘的地位,真正是可惜。” 宁远倚重姜姨娘,府中的事情总要有人当家作主,没得代替的人,只能还让她在上面顶着。 其实那一日杜老夫人将姜姨娘给骂走后,她也的确向宁远哭诉了一遭,说杜家嚣张跋扈,丝毫没将他们宁家放在眼里。 这就是明显的挑拨了,宁远自然不会上套,但杜老夫人这样给姜姨娘没脸,他面上也不好看。 总之该做的礼数他们宁家做足了,也算是卖给杜阁老一个面子了,杜家不领情他也没办法,至多以后就少打这份交道。 但对于宁沣惹下的这事,宁远心里也是气恼,便将他打发到了军营中吃苦去,眼不见心不烦。 宁湛扯了扯唇角,没有多说什么,姜姨娘在府中扎根那么多年,上到管事下到丫环,哪一个不看她的脸色行事,想要她下来还真没那么容易。 除非…… 除非袁氏想要掌权,可是他看袁氏那淡泊的姿态,只怕也没这个心思。 “这事对杜家或多或少也有些影响,再呆在西安府里流言更是风传……”宁渊留心观察着宁湛的反应,这才道:“所以他们已经回杜家村了。” “什么?” 宁湛一惊,手中的茶水都洒了出来,“他们什么时候走的?” 宁渊道:“今儿个一早走的,大概都有一个时辰了。” “四哥,”宁湛立马站起了身来,面色肃然,“我出去一下!”说罢飞也似地跃身离去,那模样真是比什么都急。 “还说不在意,不喜欢?” 宁渊轻笑了两声,茶杯在指间转了个圈,“知道别人一走就巴巴地追去,阿湛啊,你这心意只怕除了你自己谁都知道了!” 宁湛纵马狂奔,出了城门,骑上官道,风吹拂在耳边,他只觉得一颗心咚咚地跳个不停,有些焦躁,有些急迫。 他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也许仅仅是送送她而已,也许仅仅是再想见她一面。 足足奔出城外六十里路,远远的才见到一只车马队伍,最先的是三辆马车,而后跟着押送行礼箱笼的板车,最后才是跟车的婆子丫环并一众护卫随行两侧。 见到这车队,宁湛的马速不由慢了下来,他目力极好,已是瞧见了马车一角的木牌上刻着一个“杜”字,是他们家的马车无疑。 终于赶到了! 宁湛暗松了一口气,却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是驱着马慢慢前行,只吊在不远不近的距离,一路跟随。 好似想着她就坐在其中一辆马车里,那种心情便变得有些不同了。 渐渐的,有护卫发现了跟在车队之后不远处那个沉默的少年,纷纷议论了起来。 跟随过萧怀素姐妹她们上车的那六名护卫显然有认出宁湛来的,不由心中一惊,赶忙向杜老夫人所在的那辆马车跑去,这样的情况可必须要禀报。 而此刻,萧怀素正毫不知情地坐在马车中,给杜老夫人背诵一段静心咒。 她的嗓音很清亮,如珠落玉盘时的脆响,连杜延云与杜延玉都听得眯起了眼睛,一副陶醉享受的模样。 经文诵罢,所有人还在回味当中。 半晌后,才听杜延玉感叹道:“没想到经文都这般好听,还是表妹有把好嗓子,听得人很舒服。” 萧怀素牵了牵唇角,笑容恬淡,“三表姐,这本就是静心咒,若是你听来还不舒服,我岂不是白念了?”说着捂唇轻笑了起来。 杜老夫人笑着摇了摇头,“怀素是有这个天分,若让你们来读,只怕就没这个味了。” 杜延云笑着看了萧怀素一眼,“祖母说得对,各人的缘法不同,表妹就是个有福气的。” “那可不是?” 萧怀素唇角微翘,又靠近了杜延云一分,挽了她的手倚在她肩膀撒娇,“有外祖母还有两个表姐宠着我,我自然是有福气的。” “这丫头!” 杜老夫人宠溺一笑,心中却低叹了一声,好在有萧怀素一路说笑解闷,不然这回程的气氛当真就变得压抑了。 这次来到西安府时她是满怀着期待,没想到离去时却是这般黯然。 杜老夫人不由怜惜地看了杜延云一眼,多好的姑娘啊,怎么在姻缘这事上就这般得不顺呢? 祖孙几人气氛正融洽着,便听着车外有护卫禀报道:“老夫人,好像有位宁府的公子一直跟在咱们的队伍后面。” “宁府?” 众人一惊,杜老夫人已是沉下了面色来,“可看清楚了?”她自然以为是那惹事的两个其中之一,断然没有想到是宁湛。 杜延云与杜延玉对视一眼,面上都有几分紧张,难不成是又来找事的? 萧怀素却是心思一动,又接着问道:“可认得是宁府的哪位公子?” “回老夫人、表小姐的话,”那护卫显然是听出了萧怀素的声音,恭敬地回道:“好似是宁府六公子,是那一日在终南山出手救下小姐的人!” 真的是他?! 萧怀素心头涌上了一抹惊喜,只强自压着,面上这才不动声色,又转向杜老夫人道:“祖母,因着宁家这事咱们都没向宁六公子道过谢,您说他这次赶过来,不会是专程为了咱们吧?” 杜老夫人也有些狐疑,扫了几个孙女一眼,这才沉吟道:“停了马车,请那位宁六公子上前说话。” “是。” 护卫应了一声,立马往回跑去。 而得了吩咐的车夫也慢慢拉住了马儿,车轮轱辘转了几圈,停住了。 “表妹,倒真是他?” 杜延云也有几分不可置信,这宁湛最近在他们面前出现的频率也太频繁了些吧。 “不知道,看看再说,兴许是护卫认错了呢?” 萧怀素也不敢肯定,只缓缓平复着心情,算算在终南山的那次,宁湛都帮过她三次了,这算不算是一种缘分? “祖母,”杜延玉揪了杜老夫人的衣袖,小声道:“那位宁六公子人不错,就得长得不那么让人亲近,不过表妹说了这叫面恶心善,比那些表里不一的人好多了。” 杜老夫人笑了笑,又看了萧怀素一眼,“你表妹说得对,这世间上多的是口蜜腹剑之人,可要擦亮眼睛好好看着。” “是,祖母!” 杜延玉乖巧地应了一声。 宁湛驱马而行,他也不知道要跟着杜家的车队行多久,可此刻见着一个护卫向他跑来,他不由挺直了背脊,目光炯炯地望了过去。 “可是宁六公子?” 那护卫也对宁湛有几分好感,上前来便恭敬地抱拳一揖。 “嗯?” 宁湛微微一怔,旋即缓缓点了点头,他倒没想到还有人认识他,仔细看这眼前的护卫,也有几分眼熟,“你可是那天在终南山的……” “正是小的。” 见宁湛认出自己,那护卫显然有几分欣喜,又道:“咱们老夫人请宁六公子上前说话!” “这……” 杜老夫人要见他,那是不是萧怀素也知道他来了? 宁湛立刻有些发窘,他这一路追随可没想过要被她给知道,可眼下这般倒让他有些进退不得。 走? 好像很没规矩也不懂礼貌,若是给杜老夫人留下个坏印象,那倒是得不偿失。 可是过去? 那他要想个什么理由来搪塞,总不能说他是一路追着杜家人而来吧? 宁湛不过略微思量便点了点头,“前面带路!”说着便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旁人,自己随那护卫步行而去。 有护卫带路,杜家的人都分站两边,但也向他投来好奇的目光,除了个别认出他的护卫以外,显然都在猜测着宁湛的身份。 “过来了吧?” 听着外面的声响,杜延玉忍不住探起了头来,杜老夫人嗔了她一眼,“没规矩,还不坐好,让别人笑话!” “是,祖母!” 杜延玉吐了吐舌,还是乖乖地坐好,又对着萧怀素挤了挤眼,同时向车外呶了呶嘴,那意思大抵是宁湛过来了,你就不想见上一面? 宁湛救了萧怀素那次可只有她们姐妹三个知道,当然还连带一个邓美君,杜老夫人是不知晓的。 这是她们姐妹的小秘密,不过好似宁湛对萧怀素投注的关心要多些,不只是杜延云,连杜延玉也瞧出了几分端倪。 萧怀素瞥了杜延玉一眼,手指放在唇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这时,已经听得那脚步声在马车外停住了,接着是护卫的禀报,“老夫人,宁六公子来了!” 杜老夫人使了个眼色,离着车门最近的香菱便伸手将帘子撩了起来,明晃晃的光线照了进来,老夫人微微眯了眼,再一回神便瞧见了车外的少年。 少年一身藏青色的长袍,英姿挺拔,眉目如剑,目光开合间有股无与伦比的悍勇之气,他面色冷峻,唇角微抿,一看便是心性坚毅之人。 杜老夫人在心里暗暗点了点头,虎父无犬子,她虽然见不得姜姨娘母子的做为,但宁远其人在仕途上的建树还是值得人钦佩的。 车帘只撩起一边,宁湛目光一扫便见着端坐的杜老夫人,身后好似还有几道身影隐在暗色中,只能瞧见那几截靓丽的衣角,虽然样貌看不真切,但他知道其中一人定是萧怀素。 “晚辈宁湛见过杜老夫人!” 宁湛双手抱拳,对着杜老夫人恭身一揖。 “宁六公子,”杜老夫人笑了笑,已是对宁湛升起了几分好感,“还没多谢你几次相帮,若不是那……相信我早已派人上门致谢,你可别怪我老婆子不懂礼数。” “老夫人说得哪里话,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宁湛说着面色也是一肃,面上含着几分歉疚,“当日是我三哥七弟无状,还请老夫人并几位小姐不要放在心上,我这里代他们赔罪!”说着又朝车里几道身影拱了拱手。 “宁六公子不必客气,本就不是你的过错,咱们可不是是非不分的人。” 杜延云在马车里笑了笑,若不是眼下正在路上不方便下车寒暄,她一定当面向宁湛致谢。 “杜二小姐。” 宁湛自然听出了杜延云的声音,不由微微颔首。 杜延玉又向萧怀素使了个眼色,一脸激动的模样,萧怀素瞪了她一眼,这才深吸一口气,笑着问道:“宁六哥,听说你追了咱们一路了,这是赶着上哪去啊?”话语中有几分调笑的意味,一下便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杜老夫人回头看了萧怀素一眼,只当她古灵精怪想要捉弄宁湛,不由无奈一笑。 听到这把熟悉清丽的嗓音,宁湛心头已是一颤,却也极力控制着心中的喜悦,平静地回道:“萧小姐,我此番要回军营中去,只是行到这里见到杜家的马车便没好上前打扰,如此跟着行了一段,倒是让诸位误会了。”说着又歉意地一拱手。 轻而易举地便解释了他的行踪,也是宁湛之前想好的说辞,并不是追着杜家人来,这说出去多尴尬。 “原来如此……” 萧怀素轻笑一声,拖了个长长的尾音。 “宁六公子不必介意,这丫头就是调皮得紧。” 杜老夫人瞪了萧怀素一眼,又回头对宁湛笑道:“既然你军务在身,咱们就不多打扰了。” “是。” 宁湛点了点头,不经意地往车里望了一眼,却瞧见一双明亮的眸子对着他微微闪了闪,那隐在车中的形貌正是萧怀素无疑,心下不由微微一荡,又对着杜老夫人一拱手,“那晚辈就先行一步了。” “好走!” 杜老夫人客气地告别,“若是有机会,可到咱们杜家村来坐坐!” “一定!” 宁湛扯了扯唇角,这才绽出一抹生硬的笑来,说罢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牵马的护卫递过了缰绳,他翻身跃上马背,见眼前杜家人已经自动分站两旁让出了道路,心中无奈得紧,却也只得将戏给演足了,双腿一夹,驱着马儿向前奔去。 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过了这一岔,再找个小道绕回去,他这次什么都没带,怎么能去军营,再说赵坤还在宁府,他可不能丢下赵坤独自离去。 听着车外嗒嗒远去的马蹄声,萧怀素的唇角却是高高翘起。 实在是没想到在离去之时还能再见宁湛一面。 车外的光线很好,所以她能一眼看清,宁湛很好,至少在她看来很好,精神也没差,想来回去后还好,这样她就放心了。 “这个宁六,人看着还不错。” 杜老夫人转头笑看向几个孙女,“一家子兄弟姐妹也能分出个好赖来,的确是不容易!”说着又转向了萧怀素,“你这丫头嘴皮子就是刁,也幸得别人大度,不与你这小丫头一般计较。” 萧怀素抿唇直笑,又听得杜老夫人感叹道:“那一次在雨中就是他帮咱们弄好马车的,这少年看着是冷了些,可心热乎,不错不错!” 杜老夫人连着说了两个“不错”,杜延云不由笑着对萧怀素眨了眨眼。 而宁湛赶超了杜家车队后,又在前面的小道折了回来,看着那远去的队伍,不由唇角微扬。 宁六哥……这个称呼倒是让他心头无比熨帖,好像在无形中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这小丫头真是大胆,竟然敢明着糗他呢,也亏得他机变,早想出了应对的法子,不然必定出丑于人前。 这一走,也不知道何时才能相见。 宁湛感叹了一声,心中划过几分不舍,不过想着她就呆在杜家村里,他的心也能安定,至少没有四处晃悠,至少不会回到汴京。 或许他真的喜欢上这个小丫头了,就像四哥所说的一般,那么眼下就等着她长大吧,他也要好好努力一把,至少让自己有配得上她的资格。 如今宁家与杜家关系闹成这样他也不想,不过这并不能改变他的选择,他想要走的路。 喜欢的,就努力去争取,既然坚定了决心,他便不会再犹豫彷徨! * 回到杜家村不过三个来月,便同时收到了广西同汴京城的来信。 曲婧于六月初四诞下一子,母子平安,杜伯严给儿子取名邓延廷。 而王氏则是在八月二十七诞下一女,母女平安,只是王氏毕竟高龄产女,身子到底有些虚了,得好好卧床静养休息,杜老太爷给取的名字,唤作杜延雪。 这对杜家人来说的确是可喜可贺的事情,好在杜延玉已经提前做了些小衣服,让着带信的人顺道给自己的弟弟捎回去。 杜延云那边也没有歇下,给自己的妹妹做了好些小衫,也托了人带回京里去。 看着她们俩人忙碌高兴的模样,萧怀素也生出了一丝羡慕。 其实依着血缘关系她也是有一个妹妹的,不过是同父异母罢了,但若是她做了小衣服送回兰陵去,只怕还没穿在萧怀秀身上便会被高邑县主给直接扔了,不如不做。 王氏虽然还在坐月子,却仍然关心着杜延云的亲事,并没有因为生下了另一个女儿,就忽视掉她最在乎的大女儿。 关于杜延云的亲事杜老夫人写信与王氏明说了一番,还将与宁家的几分纠葛矛盾一并讲了,言语中也有几分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的意味,只说再托人慢慢物色着,暂时急不来。 杜老夫人虽然这样说,可王氏怎么能不急,再翻过年杜延云可就十六了。 心里不禁有些怨着,为什么她就偏偏在这节骨眼怀了身孕,若是她跟着杜老夫人回了西安府,指不定眼下也不是这份局面。 可再怨也没用,她不知道当时的情况如何,不好指责女儿,更不能抱怨婆婆,只能将心里的焦急委屈吞进肚里,夜里暗自与丈夫倾述。 杜伯温少不得一番安慰开解,夫妻俩细细商量了一阵。 眼下与宁家闹成这样,西安府的勋贵名门也忌讳着,自然这边已是走不通了,她便托了娘家人以及已经出嫁的姐妹帮着相看有没有合适的人家,只要人品好,那身份地位差不离也就行了,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王氏自然不会再想着女儿再嫁高门。 打铁趁热,若是说定了哪个人家,就写信回杜家村,到时候让杜延云赶回来一趟,直接在京里出嫁,嫁妆早已经封存好了,随时可以拿出来用。 王氏打算了一番,也觉得这样的做法最恰当,眼下带着小女儿她不好长途奔波,但只要定下了合意的人家,安排女儿顺利出嫁她还是能做到的。   ☆、第【88】章 邻里 王氏也给杜老夫人写了信表明自己的意思,老夫人看了信后沉默了许久,终是长长一叹。 杜延云的婚事她受王氏所托,可最后却没办好,杜老夫人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只能与刘妈妈发些闹骚,“你说老大媳妇会不会在心里怨我?” 刘妈妈听了这话心里一惊,赶忙摇头道:“老夫人这话可说不得,她是媳妇,您是婆婆,大夫人只有尊着您敬着您的份,哪还能挑您的错?”顿了顿见杜老夫人仍然眉头皱起,便又继续劝说道:“再说这事又怪不得您,只是时运不好,谁也料想不到的。” “话虽是这样说,”杜老夫人稍稍松了眉头,只是情绪仍然低落,“可若是我当时忍上一忍,指不定这事就过去了,也不会让那姜氏下不来台,搞得与宁家势成水火,我这是好心办了坏事啊!”说着抚额不语。 刘妈妈沉默了一阵,这才道:“老夫人也是信佛之人,若是二小姐的缘分不在这里,咱们自然也不能强求,各人都有各人的造化,您也尽力了,二小姐能明白的。” “哎,延云是个懂事的,”杜老夫人摇了摇头,“我就怕老大媳妇会想不通,以为我……”话到一半又顿住了,只摆手道:“罢了罢了,这事也不说了,免得大家心烦,既然老大媳妇着手要办这事了,我也落个清闲吧!” 话虽然这样说着,可杜老夫人的表情却有一丝落寞。 难不成她是真的老了,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好了? 杜老夫人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刘妈妈也不知道怎么开解,只能由着杜老夫人自个儿好好想想,只怕要想通也要一阵功夫了。 好在杜延云是个心宽的,在杜老夫人跟前一点也没表现出愁苦之态,照样欢喜地过日子,甚至看模样还比从前更精神,王氏信里怎么说她怎么做,反正自己的命运不能由自己做主,她就由得在这自由的时间里多做些喜欢的事情。 杜老夫人见着杜延云都能想得开,渐渐地也跟着将这事给放下了。 萧怀素与杜延玉这段日子倒是跟着杜延云学起了管家理事,由简入难,分工而作。 学了一阵后,杜延云便让萧怀素管理起厨房的事务,包括各院的三餐膳食,食材配料的采买等等,厨房里历来人多嘴杂,大家都知道这个差使不轻松。 杜延云安排萧怀素管理厨房,也是对她的一个考验,能够将厨房管好,想来今后掌家理事便容易多了,这也是她在为将来打算,若是她真出嫁了,两个妹妹中总要有一个出来掌家管事,而她对萧怀素的期望要大得多。 而杜延玉则管起了浆洗房,各院的衣服杂物清洗分类,然后又归置到各院去,听起来简单,可做起来程序也是很繁琐,这丫头历来好动贪玩,也是借机磨磨她的性子。 萧怀素虽然机敏聪慧,可要将厨房里那帮人给收服还是着实费了一番功夫,眼下在厨房里她已是浑得风声水起。 杜延玉管着的浆洗房相对来说轻松些,不过也是在出了几次错事被杜延云纠正后才慢慢好起来,姐妹几个都有事做,忙忙碌碌便到了年下。 年前二夫人梁氏也来了信,当初杜伯宏是去秦岭赴任,隔着西安府也没有几天的路程,只是念着他们夫妻乃是贬职到秦岭,到底没敢那么张扬,若是不然这个年节她已是赶到杜家村与儿子一同过年了。 梁氏在信中也向杜老夫人哭诉了一番,因为秦岭地处于边境,与羯罗交界,宁家的大军便驻扎在这里,只是时不时地受到羯罗滋扰,小战不断,在这里生活的老百姓自然就苦难得多。 “老二两口子也是命苦,”杜老夫人看了信不由眼眶微红,“原本就在福建那边过了几年苦日子,好不容易回到京里,却偏偏……” “苦尽甘来,相信二舅舅与二舅母早晚有这一天的。”萧怀素如是劝道:“再说三表哥如今也争气,前段日子听说夫子还表扬他来着。”说着笑了起来。 杜延云眼波微转,也跟着点头道:“三弟是收了不少性子,我看着他也比从前好多了。” 杜老夫人这才打起了精神来,吩咐杜延云道:“回头你就给你二伯母写封信去,让她不必挂念,也让延林写封信一起捎去,”顿了顿又道:“再问问他们可缺些什么,毕竟是在边境之地,若是少了什么便命人在西安府城采办,一道给送去。” “是,祖母。” 杜延云笑着应了一声,又好生将信纸折好,“我把信拿给三弟看看。” “去吧!” 杜老夫人点了点头,杜延云这才转身离去,只留了萧怀素与杜延玉陪在老夫人跟前。 “明儿个过年了,咱们也不用大鱼大肉地弄着,你看着弄点可口的吃食就是。”杜老夫人转向了萧怀素,如今这小外孙女管着厨房,餐桌上倒是多了好些特别的花色,老夫人吃得新奇,也觉得可口,还夸萧怀素管得好呢,“也就咱们祖孙几个一起过了……”说着神色间有些黯然,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杜延玉却是眼睛一亮,又拉了萧怀素的手,笑道:“表妹,我想吃素馅饺子了,明日你弄些饺子吧!” “三表姐真馋!” 萧怀素笑着嗔了杜延玉一眼,没有一口应下,倒是将杜延玉给急得一直拉着她说好话。 杜老夫人回过神来,也裂开嘴笑了,“既然延玉说吃饺子,那明日就弄饺子吧,荤的素的都有,再包些铜钱,讨个吉利。” 杜延玉这才笑了,得意地看向萧怀素,那眼神大抵是:看吧,眼下祖母说了,你不弄也得弄! 萧怀素抿着唇笑,一脸的乖巧,“好,都听外祖母的,就弄虾仁馅的、蕃茄猪肉馅的、素白菜馅的、素三鲜……”说着还对杜延玉扬了扬眉,笑得一脸促狭。 “表妹,好表妹,再加个大葱馅的吧,你知道我最喜欢那个味了!” 杜延玉也知道萧怀素是故意吊着她,立马便讨好卖乖,撒娇似地拉着萧怀素的手摇来摇去。 杜老夫人看着都忍俊不禁,“这丫头就是嘴馋,看你这模样哪还像是姐姐,我都替你臊得慌!” 杜延玉却是不以为意,仍旧笑得一脸理所当然,“只要表妹给我做大葱馅的饺子,我这姐姐让她来当都行,”说着对萧怀素眨了眨眼,调笑道:“好不好啊,小表姐?” “我真是服了你了。” 萧怀素败下阵来,只得无奈地摇头。 祖孙几个说说笑笑,倒是将年下的事情都安排妥当,第二日起早便各自忙碌起来。 饺子要用的材料头天便让人给买好了,第二天一大早萧怀素便带着秋灵到了厨房。 秋灵搬了张椅上放在厨房门口让萧怀素坐,又捧了一杯热腾腾的香茗给她,任她一边喝着茶水,一边看着厨房里忙碌的景象,好不惬意。 虽说萧怀素要做饺子,可动手的都是别人,从擀面到食材的清洗准备,切段切片或是拍成丝,这都不用经过她的手。 但关键调制馅料的那一环就得有她亲自上场了,勾芡,打蛋,加盐,放糖,再并上胡椒、芝麻、料酒等等,都用一样的料,可厨娘却怎么也调不出那股美味来。 连小菊这特别爱钻研的小丫头上场试验,也只能得到萧怀素八分真传,就凭这一手,厨房里的人便对萧怀素佩服得五体投地。 平日里她要么不露手,一露手自然是让人回味无穷。 不过只用了小半个时辰,各种馅料便被分别调制好了,萧怀素拍掉一手的粉白面尘,又由着秋灵给她取下了围裙,目光一扫,笑道:“接下来就看各位的了,我会让秋灵将十二枚铜钱分别放置在不同的饺子里,凡是吃到铜钱的都可以去向老夫人要打赏!” 众人一听,脸上纷纷浮上喜色。 萧怀素这一说,那就是说他们都有可能吃到今日的饺子,先不说他们早已经眼馋这饺子的美味,且还能得到额外的奖赏,谁不乐意? 大家顿时满满的干劲,动作利索地包起了饺子。 萧怀素笑了笑,只嘱咐小菊与秋灵多看着些,自己倒是又坐着躲起了懒。 大年三十,天气还算晴好,冬日的太阳照在人身上暖烘烘的,她不由享受得眯了眯眼。 又是一年过去了啊! 过了年她虚岁就攀上十位数了,日子过得当真是快,也不知道此时此刻在汴京城里的杜老太爷他们怎么样了。 许是不想要他们多操心,杜老太爷的来信总是报喜不报忧,也从来不提及朝堂政事,一方面是为了宽他们的心,另一方面就算他们知道了什么也帮不上忙的。 “外祖父,大舅舅、大舅母,还有我未曾蒙面的小表妹,希望你们一切都好!” 萧怀素心里默默祝愿着,又发了会呆,再回过神时第一锅饺子已经煮好了。 除了杜延玉有特别要求的大葱馅饺子最后会单独煮上一锅,其他的都是大杂烩,各种馅料的饺子混在一处,什么味的都有。 萧怀素让秋灵先装了满满两大盘子饺子,又吩咐小菊他们继续煮着,这才带着秋灵往隔壁十七房而去。 凡是她亲手参与制作的吃食每次都给十七房送去了一些,杜延慧很喜欢吃,连带着杜延德也愿意与她打招呼了,而不是如从前一般每次见她来都躲在门后。 见着萧怀素来到,十七表婶热情地将她给迎了进去,只拉着她的手看了又看,夸赞道:“多好的姑娘啊,人又长得俊,手又巧,你都不知道你每次送来的东西两个孩子多喜欢吃,今儿个又做了什么好吃的?” 萧怀素笑道:“瞧十七表婶将我夸的,怀素都要不好意思了,”说着让秋灵将食盒给放在了桌上,“今儿个过年包了些饺子,各种馅料的都有,我让人煮在了一锅里,端些来给表叔表婶尝尝。” “哎,好孩子!” 十七表婶看着萧怀素,眼眶红红的,“若是咱们延慧也像你这般健健康康地该多好。”说着便不由自主地抹起了泪。 这场面萧怀素已经见过几次,如今倒能不动声色地劝道:“表婶快莫伤心了,今儿个可是过年,要喜庆,若是让延慧表姐见着你这模样,她又该难过了。” “对,对,”十七表婶抹了抹泪,点头道:“今儿个过年,正该喜气。”又从袖袋里拿了个红包塞进萧怀素手里,“表婶给的红包,图个吉利,你也莫嫌少!” “表婶说哪里话,有红包拿,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萧怀素赶忙将红包揣进怀里,一脸满足的笑意。 正巧这时从里屋又传来一阵咳嗽声,十七表婶面色微变,“你表叔又咳了,我去看看,你自个儿去延慧屋里啊,她指不定已经在等着你了。”说着拍拍萧怀素的手,便急步往里屋而去。 萧怀素不由摇头轻叹。 十七表叔身子弱,长年要用药罐子养着,杜延慧承了这病根身子骨也没好上多少,两父女都是一样,好在还有一个从十八房过继来的儿子杜延德。 今后就算他们父女怎么样了,好歹还有人能支应门户照顾着十七表婶。 萧怀素一进院子杜延慧便知道她来了,四合小院里有个什么动静打眼就能瞧见。 此刻听得萧怀素她们主仆往这边而来,杜延慧已是撑着身子上前迎了几步,便被萧怀素给一把托住了手腕,“延慧表姐怎么起来了,快些坐下!”说着便扶着杜延慧坐在了临窗的炕头上。 看着杜延慧日渐青瘦的脸庞,萧怀素心中有些不忍,转而说起了其他,“今儿个过年,便拿了些饺子过来给你们一家人尝尝。” “你有心了。” 杜延慧笑着点了点头,目光又往外瞅了一眼,低声道:“我娘又和你说什么了吧,你别在意,她就是这性子,总是改不了。” 萧怀素笑眯眯地摇头,“十七表婶也是盼着你好。” 杜延慧的身子也就这样了,只怕是怎么样也好不起来,她与杜延玉曾想带着杜延慧在村子里走走,可出了院门还没走完一整条街杜延慧便支撑不住了,回家后更是足足躺了一天一夜。 这种情况发生后,萧怀素便再不敢让杜延慧出来走路。 体质生就,药石无灵,连普通的散步杜延慧都承受不足,看着这花季少女一天一天凋零下去,萧怀素的心里也无比难受。 “我这身子是好不了了,”杜延慧的目光转向了窗外,眼眶里的瞳仁在光线的折射中显出一种灰白之色,而新糊的窗纸洁白如雪,映着少女苍白的脸色,就像一副淡雅的素描,透着一种暮色将至的凄婉来,“眼下只能拖一天算一天。” 萧怀素沉默了下来。 突然,门外的帘子微微晃动,探进了一颗小脑袋,萧怀素一瞧,赶忙招了招手,笑道:“延德,过来!” 杜延德乖乖地走了进来,又往堂屋那头望了一眼,“吃的!” “瞧这孩子,就知道吃,只怕是闻着这股味来的。” 杜延慧捂唇一笑,又指了萧怀素道:“是你萧表姐送来的饺子,你馋着便自个儿先去吃些。” “我给……姐姐……留……” 杜延德一字一顿地说道,他的口齿还不太清楚,但也能表达自己的意思。 杜延慧一听这话便红了眼眶,只点头道:“延德先吃,姐姐不饿,待会再与娘和爹一块吃。” 杜延德想了想,这才点了点头,又看向萧怀素,红着脸道:“谢谢……表姐……” “这孩子,越来越懂事了!” 萧怀素欣慰地看着杜延德,这孩子也许从小有些自闭,但随着她经常来十七房蹿门,也愿意与她接触了,当然他最喜欢的还是她带来的好吃东西,又转头吩咐秋灵道:“你去给延德拿碗筷,看着他先吃,我与延慧表姐再说说话。” 秋灵应了一声,笑着牵了杜延德出门。 十七房两父女都长年吃着药,家中境况算不得好,平日里也就有个粗使婆子来做些烧水煮饭的活计,只是年下那婆子回自个儿家里过年,就留下了他们一家子。 杜延慧抹干了眼泪,又看向萧怀素,“怀素,我看得出来延德很喜欢你。” 萧怀素点头道:“延德是个好孩子,我看着他也不笨,等年岁再大些便送到族学里读书吧。” 族学是杜家村经年所建,自然所有杜家的孩子都能够去,只是有的家庭条件好些会交上些束修,当然家庭条件不好的也能读,只用在每年交给村上的田税上多交一成,一般家庭都能够承受。 萧怀素想帮帮十七房,只是杜延慧也有自己的傲气,只怕不会愿意,不过明的不行暗的行,总会逮到他们能使力的地方。 “嗯,过了年延德便五岁,也是该读书认字的年纪……”杜延慧想了想便点头道:“我会让娘去跟族长说的。” 俩人正说着话,正屋那边便传来一阵惊喜声,接着便是咚咚的脚步声,萧怀素与杜延慧一脸诧异,正待转头望去,已是瞧见杜延德一脸激动地出现在房门口,手中还举着一枚青光闪闪的铜板! 萧怀素只是微微一怔,便高兴地笑道:“你瞧瞧我说的,延德果然是个有福气的!”说着已上前来拉了杜延德的小手,“走,咱们向你伯祖母要打赏去!”   ☆、第【89】章 邀战 十七房也是费了些功夫才让杜延德在年后进了族学,因他年纪小又有些怕生,对于夫子讲的东西总是一知半解,又不敢求学追问,勉强学一阵子后才发现根本跟不上大家的进度。 杜延慧很是着急,私下里与萧怀素闲聊时自然也就透露出了几分担忧。 萧怀素不动声色地听着,适时地开导了几句,回到家里便找上了杜延昭。 杜延昭如今也是个举子,只是这事瞒着村里的人,不然依他的学识哪还用去族学里晃荡。 如今族学里坐镇的夫子其中一人便是前几年落第的举子,另一人则是个老秀才,说实在的这学问只怕还比不上杜延昭。 杜延昭之所以还愿意去学堂里呆着,一是因为杜老夫人的意愿,二便是想吸收别人的教学方法,看是否能对自己产生影响,若是能悟出些什么,那对他来说也是一项进步。 “大表哥,你说这事行不行啊?” 萧怀素挽了袖子给杜延昭磨墨,看着他几笔勾勒出的山水图,不由抿了唇笑,“那个地法用笔太粗了。”说着伸手在纸上一指。 萧怀素的画功可是得到了杜老太爷的亲自指点,再加上两世的精髓造就,自然比杜家兄妹几个都要好上一些。 杜延昭脸上一红,慢慢地收了笔,在兰花瓷的笔洗里净了净,这才挂在了笔架上,抿唇摇头道:“知道我这画功比不上表妹,可表妹也不用尽来打击我的信心啊!”看向萧怀素的目光不由升起一抹幽怨之色。 萧怀素看在眼里,忍不住“噗嗤”一笑,“我知道大表哥意不在此,”说着便搁了磨石,上前扯了扯杜延昭的衣袖,撒娇道:“我说的事行吗,大表哥?” “隔壁的延德啊,”杜延昭面色一敛,慎重道:“我教学生也要看品性,看悟性,若真是太愚笨了,你给我十个我也教不出来!” “这孩子不笨,”萧怀素赶忙摆手,“就是不爱说话,进了族学一段日子,虽然学得一知半解,不过这也是因为他不爱发问不爱与同学交流之故,只要有人能够耐心地教导他,将来他一定能学有所成!” “喔?” 杜延昭秀气的眉毛一挑,睨了萧怀素一眼,“没想到表妹对十七房的事情还这般热心。” 萧怀素叹了一声,“十七房本就境况不好,延慧表姐在病中也操着延德的心,我看不过去才想帮帮手,”说着小嘴一噘,叉腰看向杜延昭,“大表哥就爽快些给个话,帮还是不帮?” 杜延昭笑了笑,丝毫也没被萧怀素给影响到,“表妹也别这番模样,我要先看看延德的资质如何,若是可行,便教他一教又何妨?”说着理了理青竹纹的袖袍,一脸的温文儒雅,“不过……”眼珠子一转,立马又显出几分文人特有的算计与奸滑来。 “不过什么?” 萧怀素面上含笑,心中却暗骂了一声小狐狸。 杜家人真是一脉相承,从杜伯温到杜延昭,看着都是那一脸温润可亲的模样,实际上恁会算计人,半点不吃亏。 “表妹手艺这般好,便给我做一笼指尖包填填胃,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杜延昭笑得一脸和煦,如春风拂面般亲切自然。 萧怀素却是嘴角微抽,指尖包,也亏得杜延昭想得出来。 来到杜家村那么久了,这指尖包她也就做过一次,调制馅料倒还在其次,关键是做工太繁琐精致,小小的一个指尖包既要立起有型,又要小巧精致,面皮还要细薄,馅料还要足够,在蒸笼里加温时一不小心还会被撑破皮,着实不好弄。 要不然萧怀素怎么会只做过一次,实在是这指尖包的做法不管她与厨娘说了几次,根本没有效果,就连小菊包十个里面成功的也只有两三个,足见其中的困难。 但做出来的指尖包却又实在美味可口,一口一个地咀嚼着,感受着皮馅相融的爽口,再看看蒸笼里根根挺立如指的小包子,那对吃食的人来说绝对是种味觉与视觉的双重享受。 也不外乎杜延昭尝过一次后就再难忘怀,而后也想让萧怀素再做一次,却总是被她推说太累太繁琐而拒绝了。 今日难得逮到这个机会,杜延昭怎么能不以此来敲上萧怀素一次? “好!” 萧怀素左思右想不断权衡,最后还是咬牙应了下来,不过一双小拳头却捏得“咔咔”作响,目光带着威胁地看向杜延昭,“大表哥,从来没有人吃过我的东西不办成事的,若是你最后没有好好教导延德的话……” “你放心!” 杜延昭立马坐直了,连面上都换了张谄媚的笑来,“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就算延德是个榆木疙瘩,表哥我也保证将他给敲开窍来!” “好,这话可是你说的!” 萧怀素这才松快一笑,两手一拍道:“我这就去做指尖包,今儿个做不出来我还就不出这厨房了。” “表妹慢走!” 杜延昭笑盈盈地送了萧怀素出门,态度尤其可亲,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见,唇角这才勾起一抹笑来。 其实杜延德在族学里的表现如何他自然是清楚的,才入学的孩子不都像一张白纸,夫子怎么教他就怎么画,这孩子不笨,也是有毅力的,再说大家又是街坊邻居帮上一把也没什么。 但有了萧怀素这个契机在里面,他不借机满足一下口腹之欲就太对不起自己了。 萧怀素难得再次做指尖包,听闻她要下厨,整个厨房里三层外三层都围得是满满当当,得闲的仆妇丫环都在一旁观摩学习,就看看自己能不能学到这份手艺,将来也好拴住自己男人的胃。 萧怀素倒没藏私,要看就看吧,能学会的没两个,可不是谁的厨艺都能像小菊这般好的。 杜延云与杜延玉姐妹也闻风而来,奉春与奉箩端了两张椅子搁在厨房门口,再摆上两盘瓜果并点心,一壶茶水两个杯,任由这姐妹俩坐着闲磕牙。 “表妹,我说这次你既然做了,就多做几笼,咱们上次可吃得不够过瘾,连牙缝都没塞满呢!” 杜延玉在那里坐着,可脖子伸得老长,一直往厨房里面打量。 萧怀素一身素银白的衣裙,只在裙角绣着白玉兰花,围裙是碎兰花布,这样一打扮看起来真像个小厨娘,模样乖巧得不得了。 萧怀素正看着小菊将面粉揉好,又拿木勺加了小半勺水进来,掂量着基本合适了,这才让她继续揉着,回头看了杜延玉一眼,唇角含笑,“三表姐,这指尖包贵精不贵多,若真做得像大菜包子一般,两个拳头一个大,到时候你还吃得下吗?” “大菜包子那么大?” 杜延玉微微一怔,然后自己伸手比一比,将两个拳头合在了一处,这一看便赶忙摇头,“表妹使不得,那多没胃口啊!” 杜延云在一旁掩唇笑了,“二妹快坐下,表妹是逗你玩呢,”顿了顿又笑道:“不过这做指尖包确实难,能做多少就算多少吧,你也别催,当心表妹不乐意了,最后一个都落不到你口中。” 杜延玉笑着吐了吐舌,为了吃到指尖包这才不再多言,只乖乖地坐那里等着,只要出笼了,她绝对第一个上赶着去,不让他人抢了先。 萧怀素对杜延云笑了笑,这才全副精神用在了做指尖包上,今日她没要其他厨娘参与,就小菊一个给她打下手。 小菊的成功率是十之二三,看看这次有没有进步,而她呢,做十个里面完好无损蒸出来的只能有六个,这个成功率已是很高的了。 既然做了,家里的人自然不能落下。 除了答应给杜延昭的单独一笼外,杜老夫人连带着杜延云姐妹再算上她得需要两笼吧,杜延意与杜延林胃口不小,只怕也要两笼才够,十七房再端去一笼,那么做的完好的得有六笼才行。 余下的失败作品就赏给丫环们,其实口味还是那样,就是卖相不好,相信几个丫环也不会嫌弃。 萧怀素默默地在心里估算了一下,这样看来得忙上一下午了。 小菊在一旁揉面,跟着便切成一块块的面皮,再擀成半扇形,而萧怀素则将馅料给调好了,跟着慢条斯理地旋着半扇形的面皮来包这指尖包,期间的动作要极其小心,最后再一捏一拿,成了! 周围立时发出一阵欢喜声,萧怀素翘了翘唇角没有搭理,继续专心致志地包下一个。 小菊也在一旁紧张地捏做着一个指尖包,可刚一放在那里,原本还尖尖的指尖包下一刻便塌了下去,这是没立好型的,算是失败! 周围又响起一声声惋惜和感叹,小菊眉头皱了皱,也算沉得住气,再取过一张扇形面皮来继续努力。 这是包的部分,免不得要剔除一些立不起来的指尖包,等包够了一轮后,萧怀素再小心翼翼地将立起的指尖包一个一个摆在蒸笼里,别看眼下完好了,蒸出来后才能检验是不是有破皮的,这样又要剔除一部分。 没办法,萧怀素要求高,既然做就要做到最好,若是做不好,不如不做,她的性子里还就是有这股执拗劲。 萧怀素主仆紧张忙碌地包着指尖包,外围看戏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有些是到点该上工了,有些是见着两位小姐都在厨房门口杵着不好意思的,总之厨房前前后后还真没今日这般热闹过。 最后连刘妈妈都扶着杜老夫人来了,只是不想打扰到萧怀素,立在窗口那里看了一会儿,低声笑道:“这都是在做什么啊?瞧瞧这份阵仗,你再看看怀素那眼神,还是在做包子吗,就像是在打仗似的。”说着摇头轻笑。 刘妈妈早打听清楚状况,笑着回道:“那可不是在打仗,这指尖包有多难做老夫人不是不知道,不然表小姐怎么做过一次再不动手了,今儿个听说是与大少爷卯上了,不做好还不出这厨房门了。” “喔,还有这事?” 杜老夫人微微挑了眉,“翠芝,这事情是怎么说的?” “听说是表小姐央着大少爷给隔壁的延德少爷当夫子,大少爷想吃指尖包,表小姐便只有勉为其难地露上一手。”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厨房周围的人七嘴八舌都这样说,刘妈妈略一打探便能清楚原委。 “原来是这般。” 杜老夫人笑着点头,“难为这丫头有这份心了。”说着便转头走了,刘妈妈赶了上来,“老夫人不再看看?” “还看什么?” 杜老夫人笑着摇头,“咱们回去只要坐着等吃就好,怀素难得做一次指尖包,可不会少了我老婆子的份。” 刘妈妈上前扶了杜老夫人的手,促狭一笑,“老夫人还和小辈们一样贪吃呢。” “错,”杜老夫人脚步一顿,乐呵呵地笑道:“我不是贪吃,我就爱吃怀素做的东西,那可是人间美味啊!” 刘妈妈哭笑不得,这不是贪吃是什么? 可看着杜老夫人一脸的高兴劲儿,遂也不好再说什么,扶着老夫人的手慢慢地走开了。 足足花了两个时辰的功夫,才有六笼完好的指尖包被搁进了食盒里。 杜延玉早撑不住回房歇息,连杜延云也自去忙她的事,萧怀素便分派了几个小丫环给各房送去,这才喘了口气。 小菊看着那做坏的指尖包,足足也有十笼之多,“小姐,这些指尖包怎么办?” “你给大家分了吧!” 萧怀素摆了摆手,厨房里立时暴出一阵惊喜。 小菊一丝不苟地执行着萧怀素的吩咐,不求分得多,但求分得均。 “真是累啊!” 萧怀素由得秋灵给她取了围裙,又用帕子掸了掸衣袖,上下看了一眼,“还算干净!” “小姐就算在厨房里做事都不脏衣袖,可真是小心谨慎。” 秋灵在一旁捂着唇笑,“这下该回去歇息了吧?” “哪能呢,各房看看去!” 萧怀素笑了笑,率先走在了前面,辛苦付出了劳动,没有听到赞美与夸奖怎么能行? 这也算是做美食衍生而出的欣慰和自豪感吧,不然没有人赏识,谁还耐烦下次再做? 秋灵笑着点头,快步跟了上去。 * 自从杜延昭给杜延德开了小灶后,他在族学里功课进步神速,还不时得到夫子夸赞,十七房两夫妻知道这个消息也倍感欣慰,连杜延慧都当面给萧怀素道了谢,若不是她一番辛苦,哪里换得来杜延昭这般的好夫子。 因着这样的关系,杜延德与萧怀素也更加亲近,只要这个表姐来,他总是第一个冒头的,离开时也抢着去送,这样热情大方的态度与当初的冷僻简直判若两人。 杜延德有这样性格上的的转变萧怀素也十分欣喜,只感叹自己没有这样一个弟弟,不过有个表弟也不错,照样能够得到她的疼宠。 时间如流沙,不知不觉便从指缝间泄过,春去秋来,转眼又到了金秋十月,老族长的嫡亲孙女杜延洁便在这个月里出嫁。 杜家等人都受邀参加婚宴,这村里摆宴席那就是摆的流水席九大碗,接连三天三夜都不收场,端得是热闹非凡。 萧怀素他们是赶在第一天去的,人最是多。 老族长的大儿媳妇江氏老远就迎了上来,拉着杜老夫人的手笑道:“九婶来得这样早,真是给咱们面子,快请里面坐!”又笑着对萧怀素她们几个点头,“真是花一般的姑娘,你们几个一来,村里的姑娘都被比下去了。” 杜延洁是江氏的嫡次女,今年十五,这在西安府出嫁算是晚的,一般十三十四就上赶着嫁走,姑娘大了留不得,留来留去留成愁。 “婶子惯会笑话我们,今日最美的可是你们家的新娘子呢!” 杜延云笑着回了一句,江氏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亦发热情地将她们给引了进去。 杜老夫人刚一坐定,那边十三房的老太太便凑了上来,“九嫂子,你可见到五嫂了?” “这种场合,她只怕是最晚到的。”杜老夫人笑道:“五嫂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也是也是。” 十三房老太太笑着打哈哈,又打发杜延云她们,“年轻姑娘都在那头呢,你们几个也别杵着,难得出来走走,去与她们玩去!” 杜延云笑着应了一声,便带着杜延玉与萧怀素往另一边的偏厅而去,隔得老远都能听到里面传来一阵阵清脆的笑声,如黄莺百灵一般,充满了青春的鲜活气息。 十三房的杜延晨最先瞧见了萧怀素姐妹,平素她也跟着自己的祖母往杜老夫人那里蹿过门子,自然比其他人要熟识些,当先便迎了上去,笑道:“延云姐,延玉,怀素,你们可是来得晚了,咱们刚才都去看过新娘子了。” “说得正是。” 杜延云这才反应过来,一脸汗颜,“瞧我这记性,只顾着来这边热闹,还没去给延洁添妆呢。” “走,我带你们去!” 杜延晨很是热情,转过身便为杜延云她们姐妹几个带路,与杜延云手挽着手走在前面。 “三表姐,咱们也去。” 萧怀素挽了杜延玉的手跟上,她们俩人走慢几步,却听得身后隐约响起一声讥笑,“有什么了不得的,还是阁老家的姑娘,十六都没嫁出去,只怕是别人瞧着门第高不敢娶呢!”说着捂唇笑了起来。 另一道声音尖细中带着点兴奋的声音接着说道:“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听说他们家在和宁家别苗头呢,那宁家是谁,可是咱们陕西的土皇帝,得罪了宁家的人,还有几个敢和他们结亲?” 众人恍然大悟,原本还有些羡慕嫉妒的脸孔纷纷换作了同情惋惜,甚至还夹杂着一丝幸灾乐祸。 杜延玉倏地沉下了脸色,一双眼睛瞪得溜圆,转过身来喝道:“这话是谁说的?有本事站出来!”说着便挽起了袖子,大有干一场的准备。 也是在村子里待了一年有余,虽然大家闺秀的礼数要做足,可平日里也没少跟着几个哥哥出去疯玩,杜延玉这一喝一瞪颇带了几分威势。 “三表姐!” 萧怀素也吓了一跳,赶忙拉住了杜延玉,这可是在族长家的婚宴上,可不能闹出事来。 众人都被杜延玉这一喝给怔住了,半晌后才回过神来,只见一穿着玉粉色衣裙的少女站了起来,把头一仰,骄声道:“这里可不是京里,别摆这些小姐的派头,咱们可不吃这一套!” “再说了,这嘴是长在人身上的,事实就是如此,你们敢做,还不准别人说了?” 一个穿天蓝色衣裙的少女也站了起来,叉腰瞪眼,与杜延玉互不相让。 西北本就民风彪悍,这些姑娘都是在杜家村里长大,又不是什么显贵门第,平日里家务事都是要操在手里的,力气肯定比杜延玉大,萧怀素不想让她们斗起来,也是怕杜延玉会吃亏。 “你再说一次,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杜延玉挣扎着想要往前奔去,萧怀素却死死地拉着她,同时压低了嗓音飞快道:“三表姐,不能在这里生事,你想想外祖母,今日那么多人在这,可别丢了她老人家的脸!” 杜延玉平日里也不是这副冲动泼辣的性子,只是今天听到别人说杜延云心里就急了。 杜延云嫁不掉自然有种种原因,她们在家里都避免谈到这事,就是怕杜延云难过伤心,没想到出来做客还被人戳了痛处,这让她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再说几次都一样,我怕你啊?!” 那天蓝衣裙的少女仗着身后的族内姐妹气势也是足,哪里怕杜延玉与萧怀素两个,只挑衅地笑着,大有你赶奔上前来,我就挠花了你的脸。 一时之间你来我往,吵得不可开交。 萧怀素不想局势恶化下去,这才深吸了一口气,中气十足地大喝一声,“都给我住嘴!” 偏厅里一时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萧怀素,趁着这会儿安静的功夫,她飞快地说道:“吵嘴不算什么本事,既然各有不服,那么咱们赌上一局如何?” 天蓝衣裙的少女狐疑地打量了萧怀素一阵,这才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赌?” “冬日里祖河结冰,咱们来一场冰嬉,输的人向赢的人道歉,再加上彩头,如何?” 萧怀素冷笑一声,目光如利箭一般扫过刚才还得意洋洋的几人,“怎么,难不成你们怕了?” “怕?我们怎么会怕?” 天蓝衣裙的少女秀眉一挑,又往左右看了一眼,看到族内几个姐妹眼睛都亮了,且还略带兴奋地直点头,这才朗声应道:“与你们比上一局就是,到时候输了可别哭鼻子!” 她们自小在杜家村里长大,每年的冰嬉可不止是男孩子们的游戏,女孩子自然也有约战的,她们可不怕什么,再说还有彩头可以赢,难不成她们还比不过这几个娇滴滴的京中小姐,那可真是笑话了! “好,那咱们就这样说定了。” 萧怀素眸光晶亮,面上的神色自信飞扬,不就是冰嬉么,在京里时每年都有小练一场,去年她们姐妹几个伴着杜延晨就在祖河里打了个够本,虽然谈不上技艺有多高超,可论灵巧度她是谁也不输的。 杜延玉也歇了怒火,扬眉道:“说好了,到时候我一定会打得你们落花流水!” “没到那一天,鹿死谁手可说不清。” 天蓝衣裙的少女冷哼一声,眸中火光闪烁,毫不相让地与杜延玉对视着。 “既然要比赛,还不知道各位的名字呢!” 萧怀素率先介绍道:“我行萧,在姐妹中行三,是杜家的表小姐,相信你们都听说过。”又拉过杜延玉道:“这是我三表姐杜延玉。” “我,”天蓝衣裙的少女高高扬起了下颌,“杜延兰,十一房的。” “我叫杜延静,七房的。” 那个玉粉色衣裙的少女也跟着说道。 “我叫杜延丽,五房的……” “杜延婷!” “杜延如!” “……” 一个个少女都争相报着家门,萧怀素目光一扫便记住了她们各自的名字,出自哪一房,回头再打听一下,也好让心头有个谱。 这边邀战完毕,萧怀素与杜延玉便转身离去,谁知没走出多远便瞧着庑廊下转出了杜延云的身影,在她身后还站着一脸尴尬的杜延晨。 “延玉妹妹,萧家表妹,你们别与她们一般计较,延兰和延静就是那好强好胜的性子,过了就好了,你何必与她们约战?”杜延晨说着便一脸担忧,“她们可都是村子上冰嬉的好手!” “这有什么?” 萧怀素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又看了一眼杜延玉,在对方眼中看到肯定的目光,这才道:“就是要棋逢对手才好玩,痛痛快快地比一场,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杜延晨见劝不住,也只能摇了摇头。 杜延云上前来拉了萧怀素与杜延玉的手,眸中泛着感动的泪光,她哪里不知道她们这样做是为了维护她,只点头道:“既然两位妹妹都这么说,到时候姐姐也与你们一起,咱们痛快地比一场就是!” 姐妹三人相视一眼,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第【90】章 胜负 杜老夫人事后才知道几个孙女竟然与族内的姐妹约战,只等祖河一结冰便在河面上来一场冰嬉比赛。 刘妈妈还夸赞了几句,“不愧是咱们家的小姐,有胆色!” “这几个丫头,”杜老夫人却有些哭笑不得,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光也是这样过来的,倒也由得她们了,“不管是输是赢,那也是长见识了。” “那可不是?” 刘妈妈笑着附和道:“去年冬天几位小姐不是就玩得狠,奴婢也去看过一遭,表小姐最机灵,二小姐技巧最好,三小姐虽然在那里凑热闹,不过挡挡人还是行的,我看最后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那咱们且看着吧!” 杜老夫人抚掌笑着,不过想起另一件事情眉头又皱了起来,面上升起一抹忧愁,“延云的婚事又拖了一年,我知道老大媳妇着急,可没合适的也不能将就了……就说说前两次她写信来提到的那两个,我看着家世都太差了些,延云嫁过去也委屈,更何况婆家又隔得那么远,若是人品再不好,将来后悔都晚了。” 远嫁的姑娘没有娘家人帮扶,若是再不知道对方的禀性如何,那今后祸福难料,可是苦一辈子的事,越临到后头了越不能马虎。 相信王氏也是这样想的,不能先自乱了阵脚,宁缺勿滥,不然这么长时日过去了,早就能将这婚事给定下来,可是王氏却迟迟没有松口,还写信征求杜老夫人的意见,想来最后还是作罢了。 “是这个理。” 刘妈妈点了点头,表情也有些沉重,不过看杜老夫人那担忧的面上,她也不好再说些泄气的话,只道:“二小姐这般好的姑娘当然是不愁嫁的,只是没遇到合适的,若缘分真的到了,挡也挡不住的!” “哎,希望真如你所说。” 杜老夫人长叹了一声,缓缓点了点头。 对于长辈的担忧,做小辈的自然不知道,萧怀素姐妹几个全付心神都为那场冰嬉做着准备,至少比试穿着的衣服要她们自己缝制出来,这还与平日里穿着的不一样,得紧身利索些,长裙可是不行,会绊脚。 “这次与她们比试,说好了是跑冰,不拘形式,只要谁先拿到标旗就算赢!” 萧怀素一边缝着手中的护膝,一边转向杜延玉说道:“我看杜延兰长得高,手脚长,但灵活性只怕不行,到时候三表姐就着重将她给看牢了。” 冰嬉大概有几类玩法,一是在有河的地方专供游乐的冰床,二是冰上执球与踢球,三是跑冰,穿有铁齿的鞋,溜行冰上,争先夺标取胜,也有从冰山上下滑,称“打滑挞”,四是花样溜冰,五是冰上杂戏。 萧怀素她们也综合了杜家村的实际情况考虑,最后才定下以跑冰作为比试项目,人数不用太多,杀伤力也不大。 若是执球与踢球的话,那木棍挥杆可是无眼,打伤打残了都是不好,到底是族内的姐妹,可别因此结了仇。 “嗯,到时候就将她交给我!” 杜延玉信心满满地点了点头,用牙齿咬掉了线头,将手中的护膝抖了抖,笑道:“还是表妹的办法好,冬日里穿厚实了又活动不开,可穿薄了摔着也疼,如今咱们手肘和膝盖都加了护膝,就算摔着了也不疼,比起她们可要好多了!” “还是表妹有主意。” 杜延云也含笑点头,跟着继续做着手中的活计,那表情极是认真。 “咱们三个里面属二表姐技巧最好,”萧怀素看了杜延云一眼,又接着说道:“最后少不得要二表姐多出出力。” “那是自然。” 杜延云笑着眨了眨眼,片刻后秀眉却是一蹙,“不过她们那边有五个人,咱们这边也得出五个,就算加上延晨也才四人,还差一个呢!” “要不叫上延慧姐?” 杜延玉试探着说道,话音一落便遭了两个大白眼。 “延慧表姐走路都喘气,你还让她跑冰?” 萧怀素瞪了杜延玉一眼,“若是只给咱们壮壮人气坐在一旁看着还行。” “我就说着玩呗,”杜延玉摊了摊手,一脸的无奈,“那你们说找谁?与咱们交好的就这两个,其他的也不熟啊!” 杜延云提议道:“要不让延晨妹妹想想办法,她人缘好,指不定她一开口便有人帮咱们了。” “好,咱们回头就去找她。” 萧怀素点了点头,杜延玉又扬了扬手中的护膝道:“那这护膝还要多做几对,到时候给她们送去?” 萧怀素沉吟道:“眼下先不急,等着比试前一天再送去,不然被杜延兰她们几个知道了,铁定会效仿的。” “表妹说得对,”杜延云也跟着点头,“就算延晨是可信的,其他人却是不知道,这是咱们的秘密,提前走漏了也不好。” 姐妹几个商定好了,第二日便找上了杜延晨,拜托她再寻一位可靠的族内姐妹,到时候五人组成联队,这才好与杜延兰她们一搏。 当然这也要别人心甘情愿,若是勉强的,或是包藏祸心的,或是明着答应暗地里却想要扯她们后腿的自然不行。 杜家姐妹的顾忌是有道理的,杜延晨也拍了胸脯保证,一定找到个满意的。 转眼到了十一月,河水表层开始结冰,只是结冰的厚度不一,真要在上面玩冰嬉还要再等些时日。 杜延晨最后拉了十四房的杜延丹入伙,这是个圆脸的胖丫头,其他的都还好,就是人贪吃,比杜延玉那张好吃嘴都要厉害。 特别是在吃过一次萧怀素做的点心之后,杜延丹便心甘情愿地任凭差遣,她也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如果胜了杜延兰她们,就让她吃萧怀素做的点心吃到饱。 萧怀素无奈答应了下来,就凭杜延丹那吨位,一个赛两个,到时候挡人拖人少不了她的。 再说杜延丹虽胖但却不失灵活,于冰嬉上又悟出了自己的门道,听说还是杜家村里少有的高手,只是她太贪吃又胖,大家不爱与她在一块玩耍,但对她们来说杜延丹却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帮手。 有杜延丹的加入,萧怀素她们终于组成了五人小队,没事时便在院子里练步伐练配合,队伍的契合度也在日渐提高。 连杜延意看了都忍不住夸赞一番,“倒有我从前在京里见过的那些女子冰嬉队的水平,到时候二哥定去给你们助阵!” 杜延林却在一旁打趣道:“二哥这是想京里的日子了?”说着眼珠子一转,低声道:“对了,那顾五哥前些日子不还给你写了信,又寄了什么好东西来,给弟弟瞧瞧?” “哪有什么好东西,不过是我托他买的,你又用不着!” 杜延意谨慎地看了杜延林一眼,却是没有说漏嘴,这个三弟就像猴一样精,哪里的小便宜都想要占,让人颇有些无奈。 “不看就不看,瞧你紧张的模样!” 杜延林瘪了瘪嘴,颇有些扫兴,懒洋洋地倚在廊下,刻意提高了几分声调,“不就是景国公府吗,如今他们与咱们家可不对盘,我劝三哥还是少与顾家人来往!” “我的事不用你管!” 杜延意哼了一声,转头就走。 杜延林也觉得无趣,又见场中杜延晨停下了步伐,有些好奇地望了过来,这才耸了耸肩,跟着慢悠悠地晃着离开了。 “景国公府……顾家?” 杜延晨转头看向萧怀素她们几个,却发现杜延云的神情有些不对,忙道:“延云姐姐可是哪里不舒服?” “有些头晕……” 杜延云回过神来,勉强地摇了摇头,萧怀素赶忙上前将她给扶住,转头对杜延晨俩人道:“今日就到这里吧,下次咱们再接着练。”又见杜延丹眼巴巴地瞅着她,不由无奈一笑,“今日我让小菊做了点心,两位表姐不嫌弃便跟着秋灵去吃些再走!” “那敢情好,我最喜欢了!” 杜延丹倒是半点不客气,拉了杜延晨就走,倒是弄得杜延晨好一阵尴尬。 秋灵得了萧怀素的吩咐,自然快步跟了上去,引领着俩人往休息的花厅而去。 这时杜延玉也凑了过来,一脸担忧地扶住了杜延云的另一只手臂,“二姐不舒服就先回去歇会,可不能勉强!” “我知道。” 杜延云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点了点头,又见萧怀素目光关切中带着一丝担忧,随即摇头道:“表妹放心,我没事的。” 到底都过了那么久,虽然乍然听人提起顾家她还有些神思不属,但那种心痛的感觉也没从前那般强烈了,只是一时之间难以忘怀,这总是有的,也不知道京里如今又是个什么光景? 进入十二月,天气亦加寒冷,雪都堆了老厚,要进行冰嬉,可得提前将祖河上的积雪给清出一部分。 这项工作就落到了族内男孩子的身上,当然他们也不算是毫无关系的,都是参加冰嬉那几个姑娘的兄弟,早上热火朝天地清扫了积雪,下午便要开始比了。 萧怀素她们一方是统一的红色服装,在洁白如雪的冰河上一亮相,就像开在冬日里的红花,洋溢着青春的热情和美丽。 杜延兰她们一方则是蓝色的服装,两方队伍站在一起,恰好就如冰与火的对比。 “今日定要让你们输得心服口服!” 杜延兰长得比较纤瘦,瓜子脸上没二两肉,所以五官显得更深刻,一双眼睛好似都要突了出来,这模样可不讨喜。 “哼,没到最后一刻可不知道谁输谁赢!” 杜延玉哼了一声,气势上半点不让。 萧怀素也上前一步,淡淡地摆手道:“说好规矩,不然待会犯规了可是要罚下场的。” “行!” 七房的杜延静点了点头,下颌微扬,她长相还算明丽,只是心气有些高,随时都扬着下颌,看人似乎都是斜着眼睛的。 “竟然将延丹都找来了,你们真是好手段!” 五房的杜延丽瞥了对面胖胖的杜延丹一眼,心下有些不屑。 杜延丹再厉害,可耐何队友太弱,她就不相信凭借着杜延丹一人便能力挽狂澜,玩冰嬉她们虽然不是顶尖的,但互相配合下来也算好手。 “延丽姐,你们都那么厉害,若是不拉上延丹,只怕我们这次会不敌的。” 杜延晨是两边都不得罪的性子,笑咪咪地说道。 “好了,别多说了,咱们手底下见真章!” 杜延兰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又挑衅地看了萧怀素一眼。 这次的冰嬉就是这个小丫头提议的,年纪不大,鬼点子倒是多,到时候定要打得她们落花流水,好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大家又聚在一起商量好了规矩,三局两胜,又定下了两名族中年长的姐妹杜延菊与杜延凤当裁判,将挂着彩旗的铁杆远远地插着,这才分做两拨行成了对垒之势。 杜延昭兄弟几个正兴致勃勃地站在一旁观看着,连杜延慧也裹得厚厚地坐在一张软椅上,身边还有杜延德看顾着她。 “萧表姐她们一定赢!” 杜延德捏了捏小拳头,眸中闪着兴奋的光芒,他与杜家兄妹都处得好,如今性子也越来越放得开,连口吃的毛病都好了起来。 杜延慧笑着看了他一眼,“就护着你萧表姐是吧?”说着也眨了眨眼,“我也觉得她们能赢!” “要不咱们赌个彩头吧?” 杜延林灵机一动,转身便吆喝了起来,倒是真有好多人感兴趣纷纷下注。 彩头下得不大,都是些孩子们,无非就是平日里随身揣着的几个铜钱,或是零嘴,或是小玩意。 杜延意与杜延昭对视一眼,只能无奈地摇头。 不是一个爹妈生的,到底性子有些不同,说杜延林奸滑吧倒也不至于,只是小聪明不用在正道上,还不知道他今后会怎么样。 这边正如火如荼地压着彩头赌注,那边的冰嬉已经开场! 众人的目光一下便被吸引了过去,看着一道道红火色的身影与蓝色的身影在广袤的冰河上互相穿插交替,那场面好不热闹。 萧怀素执掌全局,在她的手势号令下,红队配合默契,时不时地绕过对手,抢得先机,互相配合着往铁杆标旗那里冲去。 场上顿时冰屑飞扬,还有一阵阵的呐喊助威声响在耳畔,竞争得尤为激烈。 规矩是所有人都不能动手动脚,但可以用四肢以外的身体相抵触,当然故意撞击别人属于违规,会被罚出赛场。 蓝队的杜延如与杜延婷还算壮硕,俩人似乎是得了杜延兰的吩咐专门拦住杜延丹,不让她去救场。 杜延玉想要困住杜延兰,可显然是有点困难,杜延兰手长脚长,活动虽然没有想像中灵活,但她脚下步伐稳健,就着铁齿一路拐着弯地向前滑去,杜延玉几次想要拦住她,都恰巧地与她失之交臂,只能狠狠地跺脚。 而杜延晨起步慢了些,想要再追上杜延兰已是晚了。 萧怀素与杜延云是一起对上了杜延静与杜延丽,两方你追我赶,互不相让。 杜延兰超过杜延玉后,身影便如利箭一般飙射而出,遥遥领先。 杜延静与杜延丽见状都是一喜。 眼下杜延丹正被杜延如与杜延婷缠住,她们又与萧怀素、杜延云姐妹僵持着,杜延兰绕过了杜延玉,正好一口气直取标杆,若是就这样拿下了第一局,那之后胜起来就要轻松许多。 看着杜延兰直直往标杆那里奔去,萧怀素也有几分焦急,但奈何杜延静与杜延丽紧紧咬住了她们,你追我赶就是不肯松口。 “二表姐!” 萧怀素突然高喝一声,又对杜延云使了个眼色,左手并着两指往下一划,右手一指与这边两指交叉,这便是她们之前说好的暗号之一。 杜延云会过意来,飞快地点了点头。 杜延静与杜延丽微微一怔,显然有些纳闷,不知道萧怀素姐妹这是什么意思,可见识过刚才她们手势暗号的配合,也知道只怕不是什么好事,遂都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一边飞速地向前滑动阻拦,一边小心翼翼地防备着。 突然,萧怀素与杜延云的动作都停了下来,接着向后用力一蹬拉了个斜角,再猛地向前滑去,就在俩人将要撞在一起时,杜延云与萧怀素的双手却奇迹般地拉在了一起,接着猛地几个旋转,杜延云一撒手,萧怀素便飞了出去。 红火色的身影像一只飞射而出的利箭,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追赶而去,沿途扬起一阵白色的冰屑,甚至还升腾起了一阵蒙蒙的雾气。 在有如仙雾缭绕中,萧怀素的身影直直地冲了出来,再猛地滑动几下,很快便超过了领先在前的杜延兰,将她甩在了身后。 当那火红色的身影从身边一晃而过时,杜延兰顿时傻住了,还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似乎有些不可置信,明明她先前还觉得那道身影隔得老远,怎么一下就超过了她? 杜延兰往后直瞪眼,却接收到杜延静与杜延丽同样错愕的眼神,她们也没想到事情竟然会这样发展,这又是什么招式,她们以前根本没见过,又怎么谈防备? 萧怀素根本是借着惯性被杜延云给扔出去的,这怎么拦? 想拦也拦不住啊,除非想要两败俱伤,可这冰嬉不过是游戏罢了,又不是深仇大恨,谁还想拼命来着? “哈哈,我们赢了!” 萧怀素眸中也闪着兴奋的光芒,根本没有一点减速的迹象,脚下用力滑动,连手臂都尽量缩在一起减小风阻,娇小的身子微微躬着,去势不减,一把便拔下了挂着彩旗的标杆,转身在冰上打了个旋这才稳住身形,手中的彩旗在空中飘摇,高兴地大喊道:“第一局,胜了!” “好耶,第一局胜了!” 场中立时暴发出一阵一阵欢呼和鼓掌声。 杜延玉兴奋地抱着杜延云直跳,“二姐,我们赢了,赢了!” “才一局呢,还要接着来!” 杜延云微微喘着气,心中也是高兴,活了那么些年,她还真没有这般疯狂过,也就跟着萧怀素能这样快意一回,今后都不知道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 “高兴什么呢,才一局而已!” 杜延静瘪了瘪嘴,很是不服。 杜延丽双臂抱胸地哼了一声,“得意什么,不过取巧罢了,下次就不会让你们这般容易地过了!”话语里也是满满的不服。 那什么奇怪的手势,她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这次是不小心才吃了亏,下次她们就能扳回来。 杜延兰沉着一张脸走了过来,又看了看萧怀素她们那方,没有多说什么,反而招了自己的队员埋首在一同商量,显然在想着什么对策。 萧怀素五人也同样聚在了一起。 杜延晨此刻看向萧怀素的目光已经充满了崇拜,她从来不知道冰嬉竟然还能这样玩,由衷地夸赞道:“怀素真厉害!” “是啊,”杜延丹也赞叹道:“还是怀素厉害,我都没起到什么作用。”说完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还有我,都没拦住杜延兰。” 杜延玉也有些丧气,她以为她能行的,没想到想像与事实还是有差距。 “各人都有各人的作用,”萧怀素摇了摇头,笑道:“再说没有延丹表姐挡下了她们中的两个,我们也不能出奇制胜!” “是这样的么?” 杜延丹这才呵呵地笑了起来,声振如雷,但那表情却尤其憨厚。 站得离她近的杜延晨都忍不住用手指塞住了耳朵。 杜延云也拉了拉杜延玉的手,鼓励道:“下次再努力就是。” “嗯,下次可不能再让她这么容易就过了。” 杜延玉握了握小拳头,她也是没那么容易放弃的。 大家高兴了一阵,才听得萧怀素继续说道:“咱们虽然胜了一局,但接下来她们的反攻只怕会尤为强烈,”说着目光一扫,见大家的表情都慎重了起来,心中暗暗点头,胜不骄败不馁,心态最重要,“再说我与三表姐年纪稍小些,体力有所不济,所以接下来的这一局我们也要拿下,一举奠定胜局,让她们再无还手之力!” “表妹你怎么说,我们怎么做!” 杜延云也跟着点头,萧怀素之前的种种设计在此刻都起到了作用,不说她们的穿着比对方轻便,就是那护膝也能让她们跌倒碰撞时少受些伤痛,还有那致胜的配合手势,更让她们勇往无前,一举获胜。 若说在上场之前她们都只抱着五分胜利的信念,那么赢过这第一局后,这信念起码提升到了八分。 她们能赢,她们能赢! 这样的信念在心中扎下了根来,每个人的眼神都变得坚毅了起来。   ☆、第【91】章 贵人 有风从河面上刮过,卷起细碎的冰屑扑在年轻姑娘们的脸庞,呵出一口热气后又随风消散不见。 萧怀素这边的队伍气势勃勃,大有一鼓作气拿下这一局的架式。 杜延兰她们亦是眼神凶悍,似乎这次已经下定了决心,定要使力一搏。 杜延静冷哼一声,“刚才是让你们讨了巧,这次想胜可没有这般容易了!” “话说得再漂亮也没用,赢过我们再说!” 杜延玉同样不肯相让,两方眼神在空中交汇,迸射出道道火花。 杜延凤已经重新将彩旗标杆给插好了,对着站在另一边的杜延菊打了个手势,杜延菊中气十足地喝了一声,“各位姐妹,准备了啊,这一局--开始!” 随着杜延菊话音落下,红、蓝两支队伍又从起跑线上接连奔了出去,你追我赶地往前方滑去。 这次是杜延静她们四个着住了萧怀素、杜延云与杜延丹三个。 显然杜延兰很是自信,将杜延玉与杜延晨当作最弱的两个,姿态优美地穿插在俩人中间,一旋一绕便将人甩在了身后。 “可恶,又让她得逞了!” 杜延玉气得跺脚,她已经尽力了,怎么还是被杜延兰钻了空子。 杜延晨赶了上来,拉着杜延玉飞速地往前追去,“别泄气,延兰是厉害,可咱们咬住她不放就好,若是怀素她们那边脱了身,咱们就有机会获胜!” “嗯。” 杜延玉点了点头,虽然有些懊恼,但这个时候可不能气馁,她们一定要一鼓作气拿下这一局。 竞争越来越白热化,就连一旁的观众都卯足了劲的纳喊加油,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从河面的另一边正有一支队伍缓缓自桥上行来。 这是一支华丽的队伍,明黄色的旗帜招摇在队伍正前方,旗帜上绣着一圈张牙舞爪的盘龙纹,看起来气势凛然,随行的护卫都是铁甲银盔的兵士,一个个面色森然,神情肃穆。 当头骑在一匹枣红色大马上的是一个穿着华丽紫色长袍的少年,外罩紫貂毛披风,头束金冠,只有几缕墨发飞扬在两颊边,他的容貌很是清俊,一双眼睛看起来尤其深邃,泛着睿智的光芒,他唇角含笑,乍一看让人觉得很是亲切,却又有一种高高在上的贵气与雍容,令人不敢轻易亵渎。 “宁六,你看看那,”紫袍少年伸手一指,唇角微翘,“好似有人在玩冰嬉呢!” 稍稍落后他几步远的黑衣少年沉默地打马上前,他面容冷峻,目光坚毅,再转头看向杜家村那条广袤长河上稀疏的人群时,唇角不觉染了一层淡淡的笑意,“九殿下说得是,那些应该是杜家村的人。” 宁湛是第一次来到杜家村,却对杜家村早有所闻,当然令杜家村闻名于西安府的并不是因为这里的地理位置以及风景山水,而是杜家村里出了当朝第一首辅杜继儒。 再有,他关注这里,还因为这里呆着一个他所牵挂的小姑娘。 “他们倒是好兴致!” 九皇子周允淡淡一笑,修长的手指摩挲在缰绳上,又夹了夹马腹,由着马儿小跑了起来,“咱们也过去看看!” “是,九殿下!” 宁湛点了点头,又回头对身后骑在马上的相貌端正的青袍男子道:“秦大哥,我陪九殿下过去看看,你们跟上即可!” “六爷自去就是,我们一会跟来!” 秦致远微微拱了拱手,看着身后的银甲护卫整齐划一地跑步跟上了前头的两匹骏马,他这才带着身后的随从慢慢地往前晃去,一路观察着杜家村外的地质风貌,还有那不远处山坡上已然被积雪覆盖的良田,想着今年杜家村的粮食收成是不是有他们预算中的这般好? 若是不然,只怕这次就是白跑了。 打马跑到了桥中央,距离冰河近了,宁湛举目望去,突然,他的目光便顿住了。 一道红火色的身影飞速地从不远处滑过,她及腰的黑发被束成了两条麻花辫,正随着她的动作左右摇摆,如尾随在身后的两条长蛇,头上的妈虎帽搭在两边遮住了耳朵,整张脸孔小巧而生动,一双眸子有如冰晶一般纯粹湛然。 是她,竟然是她! 宁湛一颗心激动不已,连握住缰绳的手都不觉间收紧了。 早知道来杜家村会见到她,不然他也不会自请陪着九皇子走这一遭,可是眼下她就这么突然地出现在他的面前,那么生机盎然,那么意气勃发,就像一团火焰绽放在冰河上,也融进了他的心里。 她的身量拔高了不少,面容虽然还有些青涩稚嫩,但已经现出一抹少女的娇俏来。 “咦……” 九皇子淡淡地咦了一声,他的枣红马已经停住了,目光有些疑惑地投向了冰河场中,像是在思索着什么,“怎么看起来有些眼熟的感觉……” 宁湛微微一怔,这才提醒道:“杜阁老的家眷如今就在杜家村里,她们是从京里来的,或许九殿下以前见过?” 只要九皇子入了杜家村,杜老夫人只怕就要去拜会,这是跑不掉的,宁湛没有刻意隐瞒,反正他说与不说九皇子早晚也会知道。 “喔,我记得了!” 九皇子恍然大悟,又指了跑在前头的萧怀素道:“那个小姑娘我记得,皇后娘娘生辰宴上还特意招了她上前说话,这小丫头机灵可爱很是讨娘娘的喜欢,没想到这些年过去了,都长成大姑娘了!”说完又有些感慨地瞄了其他人几眼,“好像还有她的姐妹在里面,对,就是她们!” 宁湛心下却是有些震惊,皇后娘娘的生辰宴都特地招了萧怀素上去说话,这说明她很招人喜欢?还是小小年纪在京里已是出了名? 宁湛微微皱眉,这两种可能他都不喜欢。 他不喜欢萧怀素出名,只愿她的好只由他一人看到、发现、珍藏,其他人甭想觊觎! “看看,她冲上去了,不知道能不能追上那蓝衣服的?” 九皇子的话语多了几分激动,显然生出了几分兴致。 宁湛的目光也跟着望了过去,果然见着萧怀素穿梭在几个蓝色的身影之间,奋勇地追滑了上去。 呼呼! 冰屑夹杂着冷风吹拂在脸庞上,萧怀素的小脸已是冻得通红,可她的神情却很是兴奋,目光只注视着前方不断变大变清晰的彩色标杆,心中有着一抹必胜的信念。 杜延兰确实挺厉害的,就连杜延玉与杜延晨联手都挡不住她,这才迅速回撤赶过来支援,让她得空挤了出来,超过了杜延静等人,直直地向杜延兰追赶而去。 快了,快了,只要再一点点,她就能够超过杜延兰。 “想追上我,做梦!” 杜延兰往后瞄了一眼,见萧怀素已经紧紧地咬在她身后不远处,面色沉沉,脚下的力道又加了几分,一下又拉开了俩人的距离。 萧怀素同样也提高了速度,两支小腿动得就像风火轮似的,胜败在此一举,若是再比上一局,她铁定已经没有了力气。 她答应过杜延玉的,要让杜延兰她们向杜延云道歉,让她们把说得那些混账话给吞回去! 她不能输,她一定要赢! 萧怀素面色坚毅地咬了咬牙。 十米,还差十米就要到标杆了,可她落后杜延兰足有一米的差距。 照这速度,只要杜延兰飞速而过,铁定是能一把拔下标杆的。 不行,不行! 萧怀素思绪飞转,脚下动作一点没有停歇,仍由冰屑在脚下飞扬,腾起一圈圈的白雾。 杜延兰也紧张地注视着不远处的标杆,甚至连手都已经伸了出来,紧张而兴奋地期待着,还差一点,还差一点她就能拔出来了。 突然,她觉得一道身影在身侧翻腾而来,一双着红色羊皮小靴的脚从她眼前急速翻过,再则是两条粗黑的辫子险险地擦过她的脸颊,她只微微一怔,萧怀素的身子已经旋转了一圈,手掌在冰面上一撑,整个人跃起扑向了标杆,一提一拿便将那扬着彩旗的标杆攥在了手掌中。 可怜杜延兰的手已经抓在了半空中,却只能抓到一手充满凉意的冰屑,接着她整个人都如冰雕一般顿住了。 “赢了!” 萧怀素重重地喘着气,接着缓缓回身看向滑来的杜延云等人,高高地扬起了彩旗,兴奋道:“我们赢了!” 最后的关头她也是用了笨办法,速度上是没法再超过杜延兰,除非她能飞,胜负就在这一瞬间,她只能放手一搏,两腿向后一蹬地面,借助着力道往前跃进一大步,接着双手一撑冰面来了个三百六十度的翻转腾挪,这才以一个身位的差距险险地胜了杜延兰,夺得了标杆。 实在是太不容易了,只差一点,几乎就要再赛一局。 她体力已经耗尽,再来一局便是必死之局,幸好,幸好啊! 场中安静了一阵,所有人都屏息地看着那个垂着两根黑辫子清丽漂亮的女孩,她的神采是那么自信飞扬,她的笑容是那么璀璨夺目,就像开在冰河上的一朵红莲,美得让人心颤! 下一刻,便爆发出一阵欢腾之声。 杜延云她们几个已经迅速地滑了过来,也不知道谁在起劲,杜延丹与杜延晨抱住了萧怀素的手脚,众人一起使劲往天上一抛。 “啊!” 萧怀素尖叫了一声,却又兴奋无比,被抛在高处,她的视线越过了冰河,看到了那在桥上驻足观看的一队人马,那明黄色的盘龙旗迎风招摇着,就算她再不济事,也知道那一展旗帜代表着什么,面色不由微微一凝。 当先的俩人骑在马上,目光与她遥遥相对,一人唇边带着温润笑意,透着一股友好亲切,一人面色冷峻,但在与她目光交汇时微微闪动了一下,尽力让自己的面相看起来柔和些。 是宁湛! 萧怀素一下便认了出来,心情不由有几分激动,又看向另一衣着华贵的少年,隐隐有些熟悉的感觉。 是谁? 萧怀素在脑中回想而过,皇上的儿子就那么几个,托皇后娘娘的福,在那次寿宴上她都瞧见了。 当年的九皇子不过十二岁,如今五年过去了,该有十七,看着倒是与那紫袍少年相仿。 萧怀素正在思忖间,又见杜延丹等人欢呼着想要将她给再次抛起,不由出声阻止道:“快停下,有贵人来了!” 众人微微一怔,也顺着萧怀素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果真见着桥上驻立的一队人马。 “大表哥,是九皇子!” 萧怀素飞快地滑到了杜延昭跟前,他们兄弟几个此时正背对着九皇子他们,兴奋地观看着比赛,自然没有发现来人。 此刻听萧怀素这一说,杜延昭赶忙吃惊地转过了头去,当确认那展盘龙旗帜不会错时,赶忙带着自家兄弟迎了上去。 杜延兰她们输掉了这一场冰嬉,原本心情还有些抑郁,可此刻见着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队人马吸引了过去,也不由走近了杜延云她们。 杜延兰呶了呶嘴,示意杜延静说话,杜延静瞥了她一眼,这才不情不愿地问道:“延云姐,你认识他们?” 杜延云抿了抿唇角,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却没有顺着往下说去。 “他们是谁啊,看起来好气派?” 杜延丽忍不住发问,骑在那马上的两名少年身姿挺拔,一个清逸,一个冷峻,对没见过多少外男的杜家村姑娘来说,实在是一个视觉的强力冲击。 “一个是宁府的公子,一个是天皇贵胄,可不是你们能够认识的。” 杜延玉轻哼了一声,有些看不惯杜延丽她们发花痴的模样,正好这一提点醒她们,门当户对在这个时代还是讲究的,不是所有人都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宁府的公子?” 杜延丽惊叫了一声,显然有些不淡定了,比起那个所谓的天皇贵胄,似乎宁府的公子离她们的距离还稍近些,或许也可以是她们能够肖想的。 由得杜延昭他们去与九皇子见礼,萧怀素则是退了回来,目光又往宁湛那里一睃,这才转了回来面对杜延兰她们。 眼下冰嬉赢了,该是解决正事的时候。 “你们要为当日的言行向我表姐道歉!” 萧怀素的面色无比认真,话语也如一盆清冷的水浇过众人的头顶,杜延静等人一下便从遐想中清醒了过来,你推推我,我碰碰你,都有些不情愿的感觉,接着目光一致地转向了杜延兰。 当初这场赌约就是杜延兰应下的,原以为必胜,可眼下却是连输了两局,连第三局都不用比了,她们输了该道歉,还有那彩头的份子钱也要出,想想就有些憋屈。 杜延兰沉默地看了一眼萧怀素,有些艰难地开口道:“我们输了……该道歉!”说着转向了杜延云,对着她福身道:“延云姐,我们错了,今后再不胡乱说话,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杜延云淡淡一笑,“一笔写不出两个杜字,都是族中的姐妹,我自然不会怪你们。” 有了杜延兰领头,杜延静与杜延丽她们也一一向杜延云道了歉。 杜延玉有些得意地看着杜延兰等人,心里别提有多快意,还不忘提醒道:“还有答应的彩头,你们可别忘记了!” “三妹!” 杜延云嗔了杜延玉一眼。 “应该的。” 杜延兰僵硬地牵了牵唇角,便转向杜延静她们拿彩头,几个姑娘不情不愿地从身上摸出了些碎银子和铜钱,这才递到了杜延玉的手中。 杜延玉倒是乐得一一点算清楚,这个一串大钱,那个二两碎银子……钱的多少倒是次要,可看着原本还趾高气扬的一群人眼下就像焉了的丝瓜一般,那心里别提有多解气了。 连杜延丹都在一旁呵呵地笑着,被杜延晨拉了拉衣角,这才背过身去偷笑了几声。 杜延兰她们着实尴尬,也不便久待,灰溜溜地便离开了。 只杜延静与杜延丽还有些不舍,拉了杜延云的手笑道:“延云姐,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不和我们一般计较就好,得空了咱们再去找你玩!”说着眼神还一个劲地往桥上瞟去,显然真正感兴趣的是与杜延昭他们接触的那一方呢。 萧怀素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显然杜延静她们冰嬉输了的失落感已然被新兴事物所替代,不过这样也好,她们就不会瞅着杜延云的事不放手了。 倒是宁湛与九皇子他们为什么会来杜家村呢,萧怀素有些好奇。 不可能是游玩吧? 杜家村的地理条件虽然谈不上穷山恶水,但的确没有什么好的景致,纯粹是居家繁衍之地,这点倒让人有些纳闷。 “咦……” 萧怀素瞧见了不远处正带着两个随从缓缓骑马而来的男子,不由眼睛一亮,只拉了杜延云的手低声道:“二表姐,你看那人……像不像秦家的大公子,上次我们偶然遇到的那位?” 杜延云一愣,旋即目光也转了过去,正好与秦致远望来的目光不期而遇,俩人同时怔住了。 片刻之后,秦致远下了马,对着杜延云的方向拱了拱手。 还当真是他?! 杜延云也是一瞬间的错愕,接着便微微颔首福身。 萧怀素半眯着眸子,目光在俩人身上睃了睃,暗道这世间之事倒还真是巧了。   ☆、第【92】章 征粮 九皇子他们一队人马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这次宁湛也算是陪同而来,而秦致远做为军需官也是必然到场,原因无他,是为了征粮而来。 这一消息在杜家村一经传开,立时便引起了震动。 连杜老夫人都被江氏给请了过来,连同着村里颇有声望的几名老者同席而坐。 老族长今年已是六十高寿,年纪虽大,但也算不得老眼昏花,至少杜家村的掌事之权还是牢牢地握在他的手中。 “咳咳……” 老族长的目光在众人脸上睃了一圈,这才慢慢地开口道:“如今九殿下已是到了咱们村子里,虽然名为督军,可以他皇子之尊,咱们杜家村也没有那么大的脸面可以含糊过去。” “可是族长,每年军队征粮咱们无一落下,今年的粮食不是早就交了,为什么还要征粮?” 有人提出了疑问,众人纷纷附和。 老族长叹了一声,“听说是今年羯罗那方攻势太猛,宁家军损耗了不少,军事吃紧啊,连军需官秦大人都跟着九皇子与宁六爷四处征粮,你说这情况严重不严重?” “那就不仅仅是在咱们这一处了?” 杜老夫人挑了挑眉,她是在场中唯一的女性,诰命夫人的名头也让她在杜家村里说话颇有分量,可不能同一般的老太太相比较。 “是,”老族长点了点头,“听说已经去过汪家村了,咱们这是他们第二个来的地方。” “那汪家村可是出了粮?出了多少?” 杜老夫人眉头一紧,缓缓坐直了,她知道对这些庄稼人来说最重要的便是粮食了,灾荒年间颗粒无收,那存粮就是救命的。 杜家村里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小粮仓,那几年风调雨顺,每年除去上缴的税粮,再存下一些也不是难事。 当然存粮最多的还是族里那几个大粮仓,可那是族里的根基,轻易动不得,一向有老族长他们家看管着。 “这……”老族长看了杜老夫人一眼,微微迟疑道:“九殿下他们来得太急,我还没差人去打探。” “这事得缓缓,”杜老夫人目光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这才沉吟道:“征粮又不是一口能说定的事,得有个定数……咱们先拖拖,打探了清楚再说,别糊里糊涂的,这给多了不划算,给少了又损了殿下的面子,不能急!” “对,还是九弟妹想得长远。” 老族长紧皱的眉头缓缓松开,又扫了众人一眼,道:“眼下大家还是把心给放宽,横竖已经征了一次粮,再多一次也不会过分,只是这数目上咱们要好好计较,不能他们说多少给多少,心里得有一杆称啊!” 西安府相邻的几个村落可都是征粮的大户,九皇子或许不在意,但宁家人肯定不会把事情给做绝了,要养着宁家军这每年是一项多大的开销,少不了他们这里的粮食,若是一次把粮食给挖绝了断了,来年谁还会再种粮食,你都不要我活了,即使舍不得祖地只怕也要迁徙才行了。 “老族长说得对!” “九嫂子明见!” 场中的几名老者纷纷附和着点头,一脸认同的表情。 “那既然这样,咱们就先探了底后再与九殿下交待一番。” 老族长慎重考虑后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又将目光转向了杜老夫人,征询道:“九弟妹,你看眼下殿下与宁家人都来了,咱们村里能招待人的居所也就那一两处,你们那里是不是也安排一下,”说着眼珠子一转,“不如让宁六爷与秦大人暂时住在你们那里?” 杜老夫人笑着点头“行啊,家里几个孙儿挤挤还能挪出两间厢房,可以让他们暂住,就是九殿下那里只怕要老族长帮忙安排了。” “行,”老族长也干脆地点头,“原本是要挪出正屋给九殿下住的,但屋子老旧,只怕对贵人不敬,前几年家里儿孙孝顺,专门给在后头修了栋小偏院,地方虽然小一点,但里面的摆设都是新的,收拾收拾就能住人,只能委屈九殿下暂时将就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 杜老夫人站起身来抹了抹衣袖,“那我就先回了,等着老族长的消息,咱们再议。” “九弟妹好走!” 老族长起身送客,在坐的几名老者也跟着站了起来相送,“回头我便让人领着宁六爷与秦大人过去,就劳烦九弟妹好生招待着。” “那是自然。” 杜老夫人点了点头,扶着刘妈妈的手离去,只是转过身来时脸色不觉沉了沉。 边境战事已是这般吃紧了吗? 也不知道杜伯宏两口子境况如何,眼下宁湛来了,或许能够借机打听一番。 再不济与宁湛交好几分,也能指望着他回到秦岭边防时多照看着杜伯宏他们夫妻几分。 杜老夫人打着这样的算盘,这才爽利地应下招呼宁湛与秦致远的事,当然也有从前与宁湛结的善缘。 一啄一饮,皆是天定。 杜老夫人感叹了一声,刘妈妈不由轻声叹道:“也不知道二老爷他们如何了,军中都缺粮草,那老百姓们……”都不敢往下去想。 “老二这人性子拗,梁氏被他给拘着只怕也不敢报忧,如今听了这消息我心里也着急,有心想给他们送些粮食去,又怕半路遭了劫。” 杜老夫人也摇了摇头,步伐亦加沉重了起来,走到一半又顿住了,不禁失笑道:“瞧我真是晕了头了,既然有心想让宁湛照顾他们,自然也能顺道捎些东西去,跟着军队捎去的东西难道还能出了错去?” “是这个理!” 刘妈妈也是眼睛一亮,赶忙应道:“回去奴婢就让人将厢房给收拾出来,定让宁家六爷与秦大人住的舒舒服服的。” 杜老夫人回了家后便将几个孙女招来了跟前说了这事。 杜延云与杜延玉都有些吃惊,“军中的粮草一向都是足够的,怎么眼下竟是缺了?” “还不是羯罗那边打得太狠,只怕也劫掠了一些粮草,不然宁家也不会到处征粮,”杜老夫人抚额轻叹,偏面色又极其郑重,“这粮怎么着也得给的,若是边境都守不住了,被羯罗给冲破了去,吃苦受难的还是老百姓!” 萧怀素跟着点了点头,又问道:“外祖母,那秦大人与宁六哥要在家里住多久?” “只怕要等着这事解决才能走了。” 杜老夫人眸色深深,又看了杜延云一眼,好似不经意地说道:“这秦大人是管着粮草的从六品军需官,算是半文半武吧,从前咱们还去秦家做过客呢……” 这缘分兜兜转转的,原本要说亲的两家人却告了吹,没想到眼下竟还遇到了正主。 秦致远看年纪也不小了,不知道他们两家说亲不成,秦夫人再给他寻了亲事没有,人看着是稳重,年纪大点也没关系,就是他们家没这个福气啊。 杜老夫人在心里叹了一声,其实也怨不得秦家,趋吉避凶,明哲保身是人之天性,秦家人扎根在西安,对宁家这尊土皇帝有所敬畏更是难免的。 见杜老夫人的目光扫了过来,杜延云不由红了脸,只低垂了眸子道:“在秦家也见过一面,不过没说过话。” “喔?” 秦老夫人颇有些兴味地直起了身子,片刻后想到了什么又耸搭下了肩膀,淡淡地摇了摇头,“宁湛他们俩人暂住在咱们家里,我已经嘱咐刘妈妈多照顾着,你们也要懂分寸识礼数,千万别与他们有所冲撞,知道了吗?”说着目光扫向了几个孙女,特别在萧怀素的身上顿了顿,这是老夫人还记着从前她逗弄宁湛那一次呢。 萧怀素似有所觉,抬起了头来给了杜老夫人一个灿烂的笑容,“外祖母放心,孙女有分寸的。” 杜老夫人这才缓缓点了点头。 “祖母,那九殿下歇在何处?” 杜延玉好不容易插进了话来,对这位天皇贵胄她也知之甚少,只是看模样很温和的样子,应该不难相处吧? 杜老夫人看了杜延玉一眼,“九殿下身份贵重,咱们这又没有单独的小院给他住,只恐怠慢了贵人,还好老族长家里新修了个小偏院,里头的摆设都是簇新的,也只能让殿下在他那里将就些时日了。” 杜延玉喔了一声,面上的神情若有所思。 萧怀素却是眼珠子一转,又有些担忧道:“外祖母,二舅舅他们那边的事只怕瞒不过三表哥……” 毕竟是亲生父母,若是杜伯宏他们有个什么,杜延林这个做儿子的自然着急,人伦亲情,怎么样都抹不掉的。 宁湛他们若是与杜家几个兄弟住在一个院子里,要知道他们为何在这里的原由也是不难,就怕杜延林会担心自己的父母而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来。 杜老夫人眉头一皱,想到杜延林那个性子,不由点了点头,“回头我会与延昭说一声,让他多看着延林几分,这事总要解决,可由不得他胡乱闹腾。” 萧怀素这才放心地点了头。 只要宁家军还驻扎在那里,只要秦岭还没有被攻破,杜伯宏他们夫妻应该就是安全的,但少不得日子要过得清苦些,那样的边境之地,谁也不指望能呆在那里享福。 “我乏了,你们也下去歇息吧。” 杜老夫人打发了几个孙女离开,又唤了刘妈妈来,问过外院安置的情况,得知宁湛与秦致远都已安顿妥当并准备来拜见她后,这才想了想,推辞道:“今儿个天色已晚,让他们好好歇息一晚,有什么事情明天再细说不迟。” 刘妈妈应了一声,又侍候杜老夫人歇下,这才静静地离去。 萧怀素窝在床榻上却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外间值夜的巧儿听到动静赶忙披衣趿鞋起了身,点亮了桌上的羊角灯,小心翼翼地站在帐子外问了一声,“小姐可是要喝水,或是起夜?” 萧怀素叹了一声,缓缓将盖过头顶的被子抹了下去,嘴上咂巴了两下,有些不情不愿地撑坐起来,素手撩起床帐,吩咐道:“给我倒杯温水吧!” 她是想睡来着,却是怎么也睡不着,许是知道宁湛就住在外院里,仅仅与她隔着一道门一座院子……他竟然就这么巧地住进了她的家里? 巧儿睡觉前便烧了壶水,又被暖布给包着,此刻正是温热,便用甜白瓷杯给萧怀素倒了一杯。 喝完了一杯水,可萧怀素还是没有睡意,只一双晶亮的眸子瞅着窗棂那方,外间已是一片漆黑,只有廊下挂着的灯笼散发着一点微弱的橙色光芒,在冷风中飘摇摆动着。 “小姐,您还不想睡?” 巧儿试探着问道,一双眼睛里满是好奇。 萧怀素向来是心宽的,很少有忧愁的时候,似乎万事到了她手里都有解决的办法,她们几个早就崇拜地不得了,也为跟了这样的主子而欢喜。 “睡不着,咱们聊聊吧!” 萧怀素瞅了巧儿一眼,见她穿得单薄,便指了指床角,“上来榻上暖和些。” 巧儿犹豫了一下,还是爬上了床去,理出被角搭在身上,骤然便觉着暖和了不少,双手抱在膝头上看着萧怀素。 “今儿个前院里来了客人,你可知道?” 萧怀素轻声问道,目光却是淡淡地垂下,长长的睫毛挡住了她眸中的神色,让人看不真切。 “怎么不知道,奴婢还去瞧了一眼呢!” 提起这个话题巧儿也感兴趣,兴奋的眸光闪呀闪的,“一位是宁府的少爷,一位是……好似是位年轻的大人,姓……姓秦!” “那外面可是热闹?” 萧怀素又轻轻地问了一句,手指有意无意地在锦被上打着旋,显然心情是极好。 巧儿却是没有留意,只眉飞色舞地说道:“怎么不热闹,来了好多人呢,听说一大部分护卫都去了老族长家里住下,是为了保护什么皇子,余下的歇在咱们这了,虽然人多,可他们都不闹腾,来去都安安静静的,倒是比咱们看热闹的人都清静……”说到最后嗓音小了下去,显然有几分不好意思。 萧怀素清浅一笑,这才抬起了眸子,黑眸中闪着一抹晶亮,整个人都显得神采奕奕,“那你是见着宁六爷与秦大人了?” 巧儿连忙点头,“见着了,宁六爷就是从前帮过咱们的那一位,上次在雨中见着还有几分骇人,今日见着虽然还是那张冷脸,可整个人也不是那么难亲近……倒是那位秦大人,不声不响地就站在那里看天,倒是把人吓了一跳!” “喔?” 萧怀素微微挑眉,“不声不响地望天……” 她倒是听杜老夫人说了秦致远是军需官,难不成这军需官还要看天吃饭,管着粮食收成好不好? 这人倒有些意思。 萧怀素低低地笑了两声,旋即又想起了杜延云,也不知道这俩人能不能成事,或者秦致远在这一年中早已经娶亲了? 倒是宁湛还是那副模样,她也不奇怪,这人不爱笑,若是经常带着一张笑脸那才叫吓人呢。 不过他能来到杜家村里,不知道怎么的她心里隐隐透着股欢喜。 萧怀素胡思乱想了一阵,听着外面的梆子敲了两下,估摸着已是二更了,这才打了个呵欠预备睡下,还不忘记吩咐巧儿道:“明儿个让小菊早些来寻我,难得贵客上门,我要安排一番好好做点吃食招待客人。” “好咧!” 巧儿欢喜地应了一声,萧怀素又要下厨,那她们也将有好东西吃,心里自然开心,小心翼翼地放下了床帐,这才美美地去了外间掩了被子睡下。 前院里,杜延昭住的正屋,原本杜延意与杜延林各占据着东西厢房,眼下有宁湛与秦致远来了,杜延林不情不愿地让出了屋子,暂时搬了去与杜延意同住。 西厢里,秦致远已经歇下。 宁湛倒在床榻上,一双黑眸却是久久地盯着头顶深青色的帐幔,唇角不觉渐渐浮起一抹浅笑。 没想到错打错着他们竟然还住进了杜家的老宅子,这样应该可以时时见到她了吧? 不过内院却是不能乱闯的,明儿个去拜会杜老夫人,想必能够瞧见人。 这一趟因公而来,他却是含了私心。 上一次离去到如今都有一年多的光景了,她的模样没变,个子却长高了不少,越来越像大姑娘了,那两条黑辫子尤其顺溜,想想就让人觉得可爱。 “我姓萧,姐妹中排行第三,你可记住了?” 脑海中浮现出那一次在宁府湖边的情境,宁湛不由扬了扬眉,他知道她姓萧,长兴侯府萧家的三小姐,闺名怀素。 只要有心,倒没有查不到的事。 长兴侯府萧家啊…… 以侯府嫡女的身份,却在外祖家长大,继母还是安邑县主,只怕她也有不能说的委屈,还好有杜家人护着她,这才能让她无忧无虑地长大。 这一刻,他甚至有些感谢杜家人,若是没有杜家,萧怀素又怎么会到这西安府来,或许他们永远都不会相识。 “怀素,怀素……” 轻轻念叨着她的名字,宁湛将手掌平放在胸口,像是呵护着珍宝一般,缓缓地闭眼睡去。   ☆、第【93】章 点心 萧怀素带着秋灵穿过铺了积雪的院子,这才转进了廊下,远远地隔着琉璃窗,她已经瞧见窗内隐约坐定的几个人影。 香桃立在屋外,笑着给萧怀素蹲身行礼,又往后瞧了一眼,见秋灵两手都提着食盒,不由笑道:“表小姐这是又做了什么好吃的来孝敬老夫人?”往里瞧了一眼,小声道:“老夫人现下有客呢,表小姐您看……” “无妨的!” 萧怀素摆了摆手,她就是冲着客人来的,对香桃道:“你尽管通禀就是。” 寒月腊月,天气自然是算不得好,屋里烧了火盆四处暖洋洋的。 萧怀素带着一身风霜进得屋内,自然便脱去了在外的羽缎斗篷,又抖了抖发间的水露,这才带着明媚的笑意转进了堂屋。 目光微微一扫,当先便对着杜老夫人盈盈拜下,“外祖母!”又转身向着左侧福了福身,抬头时笑着眨了眨眼,模样俏皮可爱,“宁六哥,秦大人!” “这丫头,过来我这!” 杜老夫人笑着对萧怀素招了招手,这快十岁大的姑娘了,虽说在西安入乡随俗,男女大防没有京里这般忌讳,可这丫头直直地闯了进来,倒是也让她心里一阵蹊跷。 萧怀素平日里也不是这般没规矩的,难道是遇到了熟人,所以便没有这般多的顾忌了? 也是宁湛与他们早就相熟,甚至还屡次相帮,这份情谊就不简单了。 至于秦致远嘛……这般大的年纪,都快隔了辈份,也与小姑娘一般的萧怀素是八杆子打不着的,杜老夫人这才没有多做计较。 “萧小姐。” 宁湛起身对着萧怀素回了一礼,早在屋内便听到了萧怀素的声音,心里便有些意动,此刻真正见到了她的人,那么鲜活靓丽地出现在他跟前,那唇角都不觉翘了起来。 今日的萧怀素穿着一身胭脂红的芙蓉妆花狐狸皮通袖长袄,头上梳着双丫髻,簪了淡粉色的珍珠发箍,火红的狐狸毛簇拥在她白皙的颈间,耳垂上扣着莹白的玉石明月珰,越发衬得她的肌肤如水晶般剔透,清丽致极。 “萧小姐!” 秦致远也起身回了一礼,他表情平淡,一双眸子中看不到起伏波动,一礼毕便又落坐垂下了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说是你又做了什么好东西?” 萧怀素走了过来,杜老夫人拉起了她的手,上下看了看她今日的打扮,不由满意地点了点头,清丽优雅又不失活泼娇俏,确实像个侯府的小姐。 “这不做了些点心,来给外祖母还有……”萧怀素笑着点头,目光又往宁湛他们那边瞟了一眼,唇角一翘,“还有客人尝尝。” 萧怀素说话间秋灵已是将两个食盒搁在了窗下的案台上,依次捧出了几盘兰花瓷盘并包银的象牙签搁在了杜老夫人的炕几,以及宁湛与秦致远座位间的方几上。 “你有心了!” 杜老夫人瞅了一眼,精致的兰花瓷盘摆着蝴蝶酥、牛舌饼,这都是萧怀素拿手的点心,味道确实不错,便又招呼宁湛他们,“这丫头也没什么本事,倒是吃食上有些新意,你们也尝尝,看平日里吃过这种味道的没?” 对于宁湛,杜老夫人已是将他当作了相熟的小辈,言语里自然没那么多顾忌,反而显得亲切自然。 倒是秦致远……杜老夫人留意了一番,不多言不多语的,不该看的绝对不乱看,不该讲的也不会多蹦出一个字来,但只要一开口,绝对不会言之无物,倒是个谨慎的人。 知道是萧怀素做的东西,宁湛自然不客气,接连吃了好几个,他平日里不爱吃这些零嘴点心,如今却觉得口齿留香,回味无穷,倒是让他对萧怀素有些刮目相看。 原以为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娇女,却没想到…… 杜老夫人盛情难却,又有萧怀素一脸期待的看着,秦致远只能象征性地插了块牛舌饼尝了尝,这点心刚落入口中他便怔住了,接着有些诧异的看了萧怀素一眼,点头道:“萧小姐真是好手艺,我尝着竟然比宁……”说着看了宁湛一眼,见他没什么表情,又接着说道:“比在宁府吃过的点心都还味美!” “秦大人谬赞了。” 萧怀素垂眸微笑,对着秦致远微微一福身,见着宁湛却没有表示什么,不由瘪嘴道:“怎么宁六哥不喜欢吃吗?” 宁湛不由怔了怔。 他不喜欢吃? 他不喜欢吃,那面前的兰花瓷盘还少了一半的点心? 萧怀素这是什么意思,他眨了眨眼,有些弄不明白。 秦致远却是会过意来,赶忙对宁湛使了个眼色,吃了人家小姑娘做的东西,又确实美味,宁湛怎么着也不像是吝于夸奖的人,还是根本没明白小姑娘的意思? 接收到秦致远的眼色,宁湛这才恍然大悟,赶忙点头道:“好吃,再好吃不过了!”说着又接边插了两块送进嘴里,他面前的那一盘很快便见了底。 萧怀素这才捂唇一笑,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这次点心做的多,就是让两位先尝尝味道,若是还不错,我就使人给九殿下送去。” “嗯,倒是辛苦你了。” 宁湛面不改色地用完了一整盘点心,这才意犹未尽地搁下了象牙签,双手平放在膝上,正色道:“我正巧一会也要去寻九殿下,到时候便帮你一并带过去吧。” “那就有劳宁六哥了。” 萧怀素笑了笑,又对着宁湛微微一福身,算是谢过了。 杜老夫人又问起宁湛秦岭那边的局势,眸中显见得有几分担忧,“咱们家老二就在那边,也不知道你见过没有?” 宁湛静静听着,点头道:“是杜伯宏杜大人吗?倒是见过一面。” 杜老夫人立时有了精神,不由颤声问道:“那可知他眼下情景如何了?” 宁湛如是回道:“杜大人勤政爱民,吃苦耐劳,虽然与晚辈没有过多的接触,但时常听到同僚中有人夸赞,上个月我回了军营一次倒是听人提起过,杜大人夫妻还好,老夫人不必太过挂念。” “那就好,那就好!” 杜老夫人点了点头,颇有松了口气的感觉,“这次你们若押送粮草去秦岭,且帮我捎个信去,还要托你多照顾照顾他们夫妻!”话语里已是带了一丝恳求和期待。 宁湛赶忙起身抱拳,“老夫人且放心,若是到了那边,晚辈一定会亲自去拜会杜二叔!” “那我老婆子就在这里先谢谢你了!” 杜老夫人感激地点了点头,亦发觉得宁湛不错,如此心性,如此仗义,就是可惜了生在宁家。 若是他们家与宁家没起这龃龉,多个这样的孙女婿她还是乐意的。 “不敢!” 宁湛垂了眸子,再抬头时目光不经意扫过萧怀素那方,见她一双晶亮的眸子静静地看着他,满脸温和喜悦的笑意,见他望来,唇角的笑容亦发甜了起来,心里不禁咚咚直跳。 她这般爱笑,还是只爱对他笑? “宁湛,你与咱们家也算是有缘,多次相助却都未好好谢谢你,今儿个等你们忙完正事,晚上便在咱们家里摆上一桌,好好喝上几杯!” 杜老夫人的话语又拉回了宁湛的神思,他浓眉微扬,从善如流地答道:“既然老夫人这样说,晚辈恭敬不如从命!” “到时候望秦大人也赏个脸。” 杜老夫人又转向了秦致远,笑容亦发和蔼。 秦致远态度从容地一拱手,“老夫人相请,岂敢不从?” 杜老夫人呵呵地笑了起来,这才满意地点了头。 又坐了盏茶功夫,宁湛与秦致远这才起身告辞,毕竟来到杜家村他们是身负公务,不可能随时都在那里闲磕牙,九皇子那里也需要人陪同,不能够将贵人给晾在一旁。 “有宁六哥的保证,这下外祖母放心了?” 萧怀素站在杜老夫人身后,见她有些疲惫地耸了肩,不由上前两步为她捏拿了起来。 杜老夫人闭着眼安然地享受着,听了萧怀素的话不由“嗯”了一声,“宁湛这孩子虽然年纪不大,可做事还算诚信老道,他既然这样说,我自然暂时放下心来……”说着又叹了一声,“这边境战事打打停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萧怀素有些好奇道:“外祖母,那羯罗就有这么厉害,咱们大周的军队都耐何不得?” 据她所知羯罗就是一个彪悍的少数民族,人数算不得多,可为何始终能与大周的军队僵持抗衡,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内幕? “哪里就耐何不得了?” 杜老夫人无声地笑了笑,这才睁了眸子看向萧怀素,似在思考着该不该向她一个小女孩说这些事,想了想,片刻后才斟酌道:“这事说与你听也行,可你听过就算,也别往深里想,知道吗?” 萧怀素点了点头,面色亦发谨慎了起来。 杜老夫人这才开口道:“羯罗不过一族群罢了,可他们能征善战,民心团结,若说我大周真要灭掉他们也不是不可能……可那样做了只怕咱们也要损失好些兵力,再说皇上毕竟年势已高,没得以前那般热衷于征战讨伐,再说若是羯罗真地被灭了,那么宁家军还有什么用?”说到这里顿了顿,见萧怀素一脸恍然大悟,不禁满意地点头,她就知道这个外孙女向来聪慧,一点就透。 “那这么说来,留着羯罗在,于皇上,于宁家来说都起到了一个制衡的作用?” 萧怀素若有所思,把持着羯罗这个制衡点,宁家才可以在陕西呼风唤雨,做他的土皇帝,而皇上也不怕宁家军会有什么反意,总之有羯罗在那里牵制着,他在京里才能暂时的高枕无忧。 可若是这个制衡被打破,只怕大周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萧怀素只是一想便不寒而栗,也不愿再往深里去探究。 杜老夫人点了点头,又抚了抚萧怀素的鬓发,叹道:“你这孩子生来就聪慧,话也不用我多说,今后路还长着,你需知一路谨慎而为,千万别将自己置于风口浪尖之上……这辈子我什么都见识过了,也不求子孙大富大贵,唯求一平顺便是天大的幸事!” 萧怀素轻轻点了点头,靠在杜老夫人的肩头,祖孙俩人一时静默无言,唯有窗外的风声吹得窗棂呼呼作响。 “寒冬腊月的,若是征不够粮草,难不成他们就不回去过年了吗?” 萧怀素半晌才抬起头来,眨巴着大眼睛看向杜老夫人。 “军事在前,家事在后,你看连九殿下都不能回京,宁湛与秦致远自然也只能跟着到处跑,没征够粮食,便是没完成军令,这事算下来可大可小。” 杜老夫人微眯着眸子,显然是在思考着什么。 “倒也是。” 萧怀素跟着点头,军令如山,自古便有这一说,宁湛他们是为了征粮而来,自然不能等同于儿戏。 “外祖母,宁六哥可在军中任职了,我看他年纪也不大。” 萧怀素突然问了这么一句,杜老夫人微微一怔才反应过来,接着笑道:“他怎么没在军中任职?听说挂了个从六品的忠武校尉之职,但军中一系的将帅都是跟着他父亲出来的,他们这些子弟到了军中也是受人照顾,出不了什么岔子。”说着颇含深意地看向萧怀素,“我倒是觉得你这丫头对宁湛很是上心啊?!” 萧怀素脸上微微一红,偏又撒娇地打诨了过去,“还不是因为宁六哥帮过咱们,这份情我可一直记着,外祖母平日不是教导咱们滴水之恩当涌泉以报么,我这不是都听您的吗?” “所以今儿个才特地做了点心过来?” 杜老夫人抿唇一笑,忍不住打趣了萧怀素两句,“还以为是为着我这个老婆子特地做的,原是为了别人啊!” 萧怀素一梗脖子,理直气壮地说道:“外祖母这样说就不对了,孙女款代好了客人,您脸上不是也有光?” 她知道杜老夫人心中起了猜疑,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与她说起这事,心里确实有点虚,可她不能认啊。 就算她对宁湛有些好感,这种事情也是不能挂在嘴上的,不然对姑娘家来说多羞。 再说宁家与杜家的龃龉也都还在那,一天没有消除,只怕杜老夫人心里一天都梗着那根刺,所以这事八字还没一撇呢,提不得! 宁家也确实复杂得紧,所以萧怀素根本没想那么长远,就是单单觉得宁湛人好,至于嫁人,想都没想过。 “瞧你这张嘴啊,怎么说都有理!” 杜老夫人笑着摇了摇头,又将萧怀素从上到下看了一片,终是收回了打量探究的目光,只长长地舒了口气。 萧怀素扯了扯杜老夫人的衣袖,悄声道:“外祖母,那位秦大人就是原先要说给二表姐的那位?” 杜老夫人瞥了她一眼,淡淡地道:“从前没见着,眼下总算是看见了,人看着倒还沉稳,可惜了……” “喔,原来真是他。” 杜老夫人这样说便是肯定了,萧怀素应了一声也没再说话。 毕竟亲事不成了,谁还耐烦反复提起,这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 宁湛将点心给送了过去,倒是得到了九皇子的大力夸赞,虽然明着不好说让萧怀素时常做些送来,但私下里大抵也有那意思。 不然九皇子与杜老夫人相谈甚欢之时还不忘大力夸赞萧怀素的厨艺功夫,这是为了什么便不言而喻了。 萧怀素也没有抱怨,隔着两天便弄一回,或是点心,或是煲汤,或是清水凉面,荤素饺子,倒是让九皇子吃了个过瘾,她也能趁这机会给宁湛他们准备一份,总之谁也没有落下。 “倒是辛苦这丫头了。” 九皇子吃人嘴软,少不得让宁湛帮忙送些回礼过去。 萧怀素又不是自己的丫头,少说还是侯府嫡女,又与高邑县主是继母女的关系…… 九皇子狭长的双眸微微闪光,食指轻扣在桌面上,似笑非笑,“如此说来,高邑县主是我表姐,而这丫头竟然还是我的外甥女?!”说到最后,竟是多了一层惊喜,显然是让他窥到了吃别人东西更光明正大的理由。 宁湛嘴角微抽,想吃东西就想吃呗,用得着套这近乎吗? 一表三千里,更何况高邑县主与萧怀素还是继母女,她压根就与九皇子没半点血缘关系。 “我说阿湛,你有事没事也别紧绷着脸,给点笑容,别人看着也舒心不是。” 九皇子瞟了宁湛一眼,多日的相处中俩人也渐渐熟悉,宁湛虽然性格稍稍冷僻了些,但却属于那种事多做话少说的人,这样的人倒是不招人讨厌。 “是,殿下。” 宁湛微微颔首,却照样还是那副表情,他也不是看谁都笑的,若是笑容不发自真心,不如不笑。 “真是无趣啊!” 九皇子大喊无聊,双腿一捞便搁在了桌案上,悠闲地交叠在了一起,身后的摇椅还随着他的晃动发出有规律的“嘎吱”声,“这杜家村什么时候能给个准信,咱们也不能在这里老拖着,今日你再去问问杜老族长,”说着顿了顿,蹙眉想想才道:“就说我再给他们三日,若是三日内不给个答复,我就让宁家军上他们村里过年去,看不把他们给吃穷吃光了去?!”说完竟是有些恶作剧地哈哈大笑起来。 宁湛应了一声,又看向九皇子那笑得肆无忌惮的模样,面上却是一脸默然。 别看九皇子眼下有些像那不学无术的京城纨绔,实际上为人极为精明谨慎,在外人面前也是亲切随和,声望极好,听说当初还是他自请到这陕西来当了个督军,以避开京里那复杂的纷争。 四哥也与他分析过,九皇子这才是真聪明。 京里太子与七皇子斗得正欢,已是将半数的朝臣牵连在内,若是一朝分出了胜负,只怕京里的官员都要来个大洗牌。 三皇子如今杵在那里来个不上不下,是想隔近捡漏,却不知道一个不小心被牵连了进去,最后要么是被人当枪使了,要么是和别人一同背黑锅,这是真正的两头摸不着。 不如像九皇子这样,换个逍遥自在,离得远了,少招忌讳。 再说了,不管下面的人斗得再欢,真正能够决定事情走向的还是老皇帝,只要他一声令下,只怕风云色变! 可现在皇帝没有动,只怕也是在等待着什么。 至少还有如杜阁老这般的中正之臣站在皇帝身边,最后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笑了半晌,九皇子止住了笑意,面色微敛,挥手道:“去吧,顺便让人把秦致远给我找来,我有话问他!” “是,殿下。” 宁湛恭敬地行了一礼,这才退了出去,又吩咐外面的护卫去将秦致远找来,就说九皇子要见他。 做了这一通后,宁湛的脚步微微有些迟疑。 其实他知道杜家村的人是怎么想的,征粮对他们来说无疑是剜肉放血,谁也不知道今后的情景会如何,这征了第一次,会不会又有第二次、第三次的接着来,所以拖着是唯一的好办法。 实在拖不住了,这才坐下来好好谈。 他也不想为难杜家村,可没办法,军事吃紧,再不着紧完成任务,只怕前线真要告急,到时候不仅是他要吃挂落,连带着四哥只怕都好不了。 九皇子身份尊贵,只要一句话便能将自己给摘出去,可他不行。 走在青石板铺就的小径上,宁湛的脚步从一开始的迟疑到慢慢的稳健,再变成最后坚定的步伐,他知道顺着这条路便能通到前院杜家老族长住的地方,今日他就要一个答复,不是为了九皇子的戏言,而是为了这次必须要完成的军务,少不得他要做一次恶人了。   ☆、第【94】章 相处 暮色四合,眼见着十七房的屋檐下已是掌了灯,萧怀素这才起身向杜延慧告辞,“原本只想坐上一会儿,可这时辰过得当真是快,得空了我再来看延慧表姐。” “你天天来我也乐意啊!” 杜延慧拉着萧怀素的手有几分不舍,“听说那两位大人住进了你们家里,倒是让延云表姐不敢乱走了,也就你与延玉还能四处蹦达。”这就是说她们俩人年纪小,没杜延云这般多的忌讳。 萧怀素抿唇一笑,“哪能呢,三表姐老实多了,安安稳稳地与二表姐管着家理着事,半点没有心浮气躁,就是我老爱往外跑,外祖母还说我是个泼猴呢!” “得,我倒是喜欢你这个泼猴天天往我这蹿。” 杜延慧笑了笑,又看着早已经候在一旁的杜延德,笑道:“延德来送你了,路上仔细些!” “好,我识得路的。” 萧怀素笑着点头,这才与杜延德一同离去。 与十七房虽说是邻居,可沿着屋舍还要绕大半个圈子才到杜家院门前,萧怀素自然没让杜延德跟着她一块走,每次送到十七房的院门口便让他止了步。 杜延德还是半大的孩子,若是送了她回去再折返,她还怕他会出什么事呢。 “快回了吧,得空我再来!” 跨出院门口,萧怀素回头对杜延德笑了笑,又摸了摸他露出帽檐的额发,“延德最近很乖,大表哥都表扬了你呢,回头表姐给你画张小像,当作新年的礼物,好不好啊?” 萧怀素如今的绘画手法偏于写实,画人物肖像尤其逼真,杜延德恰巧在杜延昭的书房里瞧见了便一直央着她想要一幅,只是她没抽出空来,眼下答应了便要做到,对小孩子可不能赖皮。 杜延德眼睛一亮,赶忙点头,想了想又有些不好意道:“表姐,能不能给咱们画一张全家福?” 萧怀素微微有些诧异,“为什么要全家福?” “姐姐说……说她怕以后不能在我身边,所以我想要记住她的样子,还有爹的样子,”杜延德红着眼眶,抬起头来看向萧怀素,一脸期待道:“只有表姐的画画得最像,所以……” “好!” 萧怀素笑着点头应下,又伸出手指与杜延德打了个勾勾,“那说好了?” “说好了!” 杜延德兴奋得猛点头,“谢谢表姐!” “傻孩子,快回去吧!” 萧怀素拍了拍杜延德的肩膀,这才带着巧儿转身离去。 “小姐,这延德少爷倒是机灵,您的画别人可是求都求不到的,他倒是一次都要全了。” 巧儿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就像一只快嘴的鹦鹉。 萧怀素瞅了她一眼,心思一转,不由笑道:“那我也给你画一副?” “小姐可是说真的?” 巧儿一怔,随即面上浮上一抹喜色,兴奋地围着萧怀素说个不停,“那您看奴婢要不要换身衣服?再重新梳个头发?哎呀……”双手抚在脸上,“也该重新匀个面才是,不然这都一天了,精神头肯定看着不好,天色也黑了,要不小姐咱们等着白天再画可好……” 巧儿说了一堆,再回神时发现萧怀素已是走到了前面,她赶忙快步追了上去,急声道:“小姐等等!” “你不用换衣服梳头发了,就是闭着眼睛我都能画出来。” 萧怀素转头看了巧儿一眼,眸中闪过一抹促狭的光芒,经不住捂唇一笑,“喏,你这模样不就是活脱脱的一只能说会道的俏鹦鹉,我就指着鹦鹉画不就得了?!” 巧儿顿时又羞又恼,只跺着脚道:“小姐太坏了,惯会欺负人!” 萧怀素呵呵地笑了起来,笑声在夜色中显得尤其清脆,再一回身望去,她的瞳孔倏地一缩,仿佛不可置信一般,紧接着整个身形也顿住了。 只见得杜家院门外正立着一道身影,藏青色的长袍及至脚踝,露出一双深色的长靴,腰间缠着黑色云纹的玉带,只在两侧垂下了长长的丝绦,一双眸子犹如星子般璀璨,化作一道幽深的光芒静静地投了过来。 巧儿正追着萧怀素而来,料不及她竟突然停住了,这一下便撞在了萧怀素的肩膀上,立时“哎哟”一声向后弹开。 萧怀素措不及防之下被巧儿给撞得向前踉跄了几步,眼看就要扑倒在地,眼前却是倏地闪过一道人影,一双手臂已是稳稳地扶住了她,再一抬眼,便已撞进了那双幽深的瞳眸中,她不觉红了脸,低低地唤了一声,“宁六哥!” “站好了!” 宁湛稳稳地一扶一带便将萧怀素的身形给稳住了,这才脱手退后两步站定,“怎么这么晚才回?”话语沉静,却足见关切。 “去隔壁十七房里坐了坐,和延慧表姐聊得起劲便忘记了时辰,”萧怀素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心情却是有些紧张,双手垂在衣摆上轻轻地绞着,“那宁六哥又是打哪来?” 巧儿揉着摔疼的手臂走了过来,一双眸子都浸了泪,欲哭不哭的模样,这才苦着脸对着宁湛行了一礼,“见过宁六爷!”又转头看向萧怀素,“小姐没事吧,婢子不是有意的。”她爬起来见着宁湛是扶住了萧怀素的,只有她摔得够呛,眼下那两丫瓣还疼得慌呢。 “还好宁六哥在,不然也摔着了,”萧怀素嗔了巧儿一眼,“你这丫头那般冒失,可是摔疼了?”见着巧儿红着脸点头,这才道:“待会回去上点药,让秋灵好好给你揉揉。” “是。” 巧儿应了一声,便站定在萧怀素身后不说话了,只一双眼睛带着好奇地看向宁湛,似是有些好奇他为什么这个时辰还站在院门口。 “从你们老族长那里才回。” 宁湛淡淡地说道,眉宇间飘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征粮之事他已经问过老族长,老族长原本还想再推一推,可他却是说了重话,再拖下去便是延误军机,到时候可要对不起了。 老族长这才一惊,也意识到眼前的少年并不是说的玩笑话,再想想宁家军素来的声威,以及宁氏父子杀伐果断的性子,便赶忙应下说是明日族中再商量一次,很快便能给他们答复。 三天,这三天一定要有个结果,再等下去已不行。 可宁湛一想着这结果出来,或许就意味着他们要离开杜家村,心中又升起一阵不舍,到了杜家院门前更是徘徊了一阵,迟迟没有入内,却不想竟然碰到了萧怀素主仆,倒真是一个意外之喜。 “老族长那里?” 萧怀素秀眉微蹙,宁湛这一说她便知道是什么事了,“征粮的事要有结果了?” 这些大人的事情她并没有参与,但也知道杜老夫人前前后后被江氏给请去了三次,多半就是商量这事,只是迟迟没个定论,只怕是九皇子他们那方等不及了。 “三天之内,应该有个结果。” 宁湛点了点头,目光又往四周扫了一转,村里的房子低矮,不见绣楼高阁,只有院墙深深,无数朦胧的橙色微光在各家院门前次递点亮,暮色中犹如一盏盏指路的明灯,让人觉出一点回家的温暖。 也许只有在这个地方他才能有这种感受,宁湛不禁生出一丝向往。 “喔。” 萧怀素低低地应了一声,嗓音闷闷的,脚尖不由自主地拨弄着地上的小石头。 这么说,宁湛他们也快要离开了? 当然,这是在他们征粮顺利的情况下,若是不顺呢? 萧怀素心思刚一动,随即又否认了这个想法。 宁湛这次便是为了这件公务而来,若是差使不顺想必他回去也无法交待,她只希望两方都能够寻求到一个平衡点从而达成一致意见,不要因为这个起了冲突或是其他。 巧儿似乎也觉出了气氛不对,赶忙低垂了目光,连呼吸都放慢了节奏,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俩人沉默了一阵,便听得宁湛开口道:“正想出来走走,又怕乱走迷了路,萧小姐能为我指个路吗?” 萧怀素抬起了头来,“你想去哪里?” 宁湛唇角微牵,“想去河上看看,上次见你就是在那里,你们这群女孩子玩起冰嬉来倒是半点不输给男孩。” 听到宁湛提起冰嬉那天的场景,萧怀素不由唇角弯弯,“那天你看到我取胜了?” “看到了,”宁湛点头,丝毫不吝啬于夸赞,“飒爽英姿,让人印象深刻!” 萧怀素一听便红了脸,目光垂下,轻咬唇瓣,“祖河那里隔得远,小路也多,还是我带着宁六哥去吧,也少走冤枉路!” “那就有劳了。” 宁湛自然是求之不得,对着萧怀素微微拱了拱手。 巧儿在一旁听得急了,忍不住插嘴道:“小姐,天色晚了……” 萧怀素转头看了巧儿一眼,她立马便住了嘴,便听得萧怀素道:“就在村子里,出不了事,再说宁六哥又是家中的客人,主母若是知道我将客人晾在一旁,少不得回去还要说我几句,”顿了顿又道:“咱们快去快回,耽误不了多久。” “这……好吧。” 巧儿想了想,只有苦着脸点了点头,不过她也相信宁湛不是坏人,只不过……只不过眼下这种情况太诡异了,连她都觉出了几分不同寻常的味道。 宁湛与萧怀素走在前面,巧儿不远不近地跟着,还好暮色已深,各家各户都关了院门,没有人还会在这寒冬腊月的晚上出来溜达,倒没几个人留意到他们。 “宁六哥,”萧怀素唤了一声,脚步未停,便见得宁湛微微侧了头,问询地看她,这才道:“这次若是征粮顺利,你们就要离开杜家村了?” “嗯,”宁湛点了点头,目光又直视前方,“还要去刘家村,这次要走四个村落,只怕要过了正月才能折返。” “喔。” 萧怀素应了一声,便不说话了。 宁湛心里其实也有些紧张,这算是他第一次和萧怀素单独相处,虽然后面还跟着个丫环。 今日萧怀素又绑了两个大辫子,一顶妈虎帽压在头顶上,看起来活泼可爱得紧,倒是少了她正装打扮时那份严谨与拘束,让人觉得不是那么不可靠近。 “萧小姐……” 宁湛想起个话头,却觉得一开口嗓子眼便有些发痒,嗓音自然就断掉了。 萧怀素抬起一双明眸盯着他看,突然便笑了起来,“我都唤你宁六哥了,要么你唤我萧三妹?” 宁湛心思一动,压低了嗓音道:“那没人的时候,我唤你怀素,可好?”一双眸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你……” 宁湛知道她的名字并不让萧怀素感到意外,不过这是不是说明他早就在关注她了,还借机打探了一番? “随你!” 萧怀素抿唇一笑,心里却有几分欢喜,脚步不由快了几分,竟是越过了宁湛走在了他的前头,又回头对他招了招手,笑容灿烂,“宁六哥,走快些,不然你待会再回转时当心咱们家院门都落锁了!” 宁湛眉峰一扬,步伐迈得更大了,倒是让追在后面的巧儿跑得气喘吁吁。 一路走到祖河那里,萧怀素这才停下了脚步喘气,走路的时候不觉得,走到了才想歇上一歇。 暮色中,平坦的冰河上反射着点点莹亮的光芒,就像铺尘着一张厚厚的雪毯,一股凉风吹来,萧怀素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 “到了!” 萧怀素转头看向宁湛,他正踏步而来,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了脚印,与她的脚印相伴相随,一大一小交缠而过,一路延伸到了她跟前。 “这里太冷了,你先回去吧!” 宁湛点了点头,虽然他也希望萧怀素能一直陪伴着他,可能走这一路他也知足了。 “冷倒是不冷,走这一路我手脚都出汗了呢!” 萧怀素笑着呼出一口热气来,双手反转在宁湛跟前比了比,果然那双柔嫩的手心上已是微微汗湿。 “那一次的事……你别放在心上。” 宁湛踌躇了半天,这才开口道:“邓家小姐在你们离开西安府之后便已经远嫁,而我三哥也被罚留在军营里……” “嗯。” 萧怀素目光垂下看着脚尖,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那你……” 宁湛只觉得喉咙咕噜一声,有些艰难地咽下了一口唾沫,他不知道他想问些什么,可他又清楚自己想知道什么,一时间心情矛盾至极。 萧怀素抬头看了宁湛一眼,为他的窘迫暗暗发笑,这才轻笑一声,咬着唇瓣说道:“我外祖母倒是很喜欢你的,只是你们家的情况太复杂了,想想就头疼……你是不是怕我会因为你家里其他人做过的错事而不理你啊?” 宁湛怔了怔,而后缓缓地点了点头,他的确有这方面的担忧。 又听得萧怀素的声音响了起来,很轻很柔,像飘忽的羽毛轻轻挠在心上,他只觉得全身上下一片酥麻,“其实我一点都不怪你,相反还要感谢你,若是没有你,指不定那次我就溺在湖水里了,你帮我……帮我们的够多了,你和他们是不同的……”说到最后连她自己都不好意思地低了头,红晕爬了满脸。 好吧,两世为人她都没有涉及过情爱,是一心扑在工作上的女狂人,根本不知道情爱或是喜欢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可遇到宁湛之后,似乎一切都不同了。 她会下意识地想念他,牵挂他。 也会为他一个莫明的眼神或者笑容而欢喜。 她期待他的出现,可见到他时又会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做什么好,又怕做什么都不好。 不想在他面前出丑,所以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 也希望他能夸赞她的厨艺,能够看到她的好。 这些复杂的情绪纠结在心中,就像一串串美丽的泡泡在缓缓发酵,有些甜蜜的期待,也有些忐忑的不安。 她也不清楚,这是不是就是喜欢上一个人的感觉? 而在这时,宁湛终于鼓足勇气问了出来,“怀素,你今年多大了?”话音一落,他才觉得自己的声音像飘在天际一般,那般朦胧而不真切。 萧怀素微抬眼睫瞥了他一下,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问,可心中却跳得如擂鼓,不由小声道:“翻过年,虚岁就十一了。” 十一? 倒是与他想像中差不多,萧怀素的身形不像北方女子的健壮,虽然高挑,但人却很纤瘦,整个人笼在袄子里,再戴上妈虎帽,就像个可爱的小兔子,让人一见便心生怜惜,想要呵护她。 萧怀素顿了顿,眸中闪过一抹狡黠的光芒,俏皮道:“那宁六哥有多大了?” “年后就十六了。” 宁湛报的不是虚岁,他是不想刻意拉大与萧怀素的年龄差距。 “那也不大嘛。” 萧怀素嘟着唇笑了一声,眼见着巧儿已经晃了过来,这才收了笑意,对着宁湛道:“既然到了,那我就先回去,宁六哥且记着别在河上站太久了,没事早些回来歇着。” “好。” 宁湛笑着点头,眸中尽是温和的笑意,一直目送着萧怀素主仆的身影消失不见,这才足下一点,轻声地跟了上去。 他哪里是想到河边溜达,不过是找个借口想与萧怀素多相处一刻,眼下目的达到,他总不能看着她们主仆就这样摸黑走回去,若是有个什么危险怎么办? 他在哪里不重要,只要能看到她的人就好。 “小姐,”巧儿低着头走路,间或瞄上萧怀素一眼,瘪嘴道:“小姐走那么快,是存心想将奴婢给甩在后头……”这是在抗议,夜里黑灯瞎火的,她一个人落后那么长一截,心里也会害怕的。 萧怀素脚步一顿,笑着伸手揪住了巧儿的脸蛋捏了捏,“你这丫头,敢情是在抱怨你小姐我了?” “奴婢哪敢?!” 巧儿幽怨地看了萧怀素一眼,“也不知道这宁六爷哪里好,小姐一见他笑得都见牙不见眼了……”最后两句都成了小声的嘀咕,可也被萧怀素听进了耳里,她不由脸上一红,赶忙用双手遮住。 “你胡说!” 萧怀素哼了一声,她表现得有那么明显?不会将宁湛给吓到了吧? “哎!” 巧儿咂巴了两声,“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反正奴婢见着了也当见不着!” “你这样想就对了。” 萧怀素这才捂唇一笑,“非礼勿听,非礼勿视,先贤所说定是有道理的。” 主仆俩各怀心思地向前走着,拐过弯时,当先便瞧见了自家院门前飘摇着的两盏灯笼。 “咦,那不是……” 萧怀素正欲往前走去,脚步却是一顿,面上更是显出一抹吃惊之色,下一刻反应过来之际,赶忙伸手拉住了巧儿并一把捂住了她的嘴退到了暗处。 此刻院门口站着两道熟悉的身影,昏黄的灯光拉长了他们的影子,一纤柔,一高壮,竟然是杜延云与秦致远。 巧儿挣扎了两下便不动了,因为她也看清了院门口站的俩人,又转头看了看萧怀素,满脸的不可置信,只觉得今日一定是撞邪了。 宁湛与萧怀素还算是有过几面之缘,可这秦致远与杜延云,她是怎么着也不能将俩人联系在一起的。 “不要说话,先看看再说。” 萧怀素牵着巧儿的手慢慢沿着壁角向前挪动着,尽量使俩人的身影隐在暗处,竖起耳朵听着杜延云与秦致远的对话。 “秦大人。” 杜延云垂着目光福身一礼,面上也觉着有几分尴尬,她其实是出门来寻萧怀素的,这丫头出门时便说在十七房,可她转了一圈都没找着人,这才在院门口等着,想着萧怀素是不是走岔了,一会儿便能回了。 可没想到没等到萧怀素,秦致远却回来了。 “杜二小姐。” 秦致远对杜延云拱了拱手,显然是没料到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竟然能见着杜延云,面上不禁有一抹诧异。 他对杜延云的印象还仅止于那一次在秦家的偶遇,他听母亲提起过,知道这就是与他说亲的那位姑娘,可亲事未成,他也并未放在心上,却不知辗转到了杜家村竟然会让他给再次遇到。 那一日在冰河上,他见到她一身火红色的衣服鲜艳夺目,长发披散在身后,五官娇俏,身段玲珑,神态更是温婉宁静,对着他淡淡施了一礼,不做作也不矫情。 他也没想过俩人会再有什么交集,毕竟事过境迁,再说以他的身份和地位确实配不上这位名门之女,也不知道杜家怎么会屈尊降贵地看上了他们家? 亲事没成,在他意料之中,但是秦致远却没想到竟是自己的母亲首先推脱了过去,这对女方来说是何等难堪? 这没结成亲事,搞不好还反倒结了仇。 可到杜家村之后,杜老夫人却是不计前嫌地让他们住在了杜家,好吃好喝地款代着,再没提起从前的种种,这让他心头更生愧疚。 平日里无事都不轻易出来走动,也是他自己觉得难堪,今儿个是九皇子寻他说话,这才一谈就谈到了夜里,赶回杜家时却不巧地遇到了杜延云,他更是尴尬不已,有些进退不得。 俩人互相见礼后便沉默了下来,谁也没再说一句。 半晌后,才听得秦致远涩声道:“杜二小姐,从前的事情……对不住了。”说着后退一步对着杜延云深深一揖。 杜延云赶忙侧身避过,“秦大人言重了,咱们两家并未走到那一步,你也无须为此事道歉。” “怎么说来也是咱们的不是,耽搁了小姐。” 秦致远深深地看了杜延云一眼,她侧着脸,如玉的脸庞一半隐在暗色中,却更显得她鼻梁挺俏,肤白秀美,这样的一个温婉美丽的女子竟然还未出阁,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家的原因给耽搁了下来,这让他心里更是难安,同样也生出了一丝怜惜之情。 杜延云面色绯红,只抿紧了唇道:“秦大人的礼我也受过了,今后这事请不要再提。”说着又对秦致远福身一礼,水红色的裙摆一动,这才转身进了院门。 秦致远目送着杜延云离去,不由轻声一叹,正欲踏前一步,目光却凝住了,他上前两步躬身拾起地上的一串胭脂红的蝴蝶络子,又看了看已然远去的倩影,默了默便将那串络子放进了自己的袖袋里,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踏进了杜家的院门。 “小姐,秦大人竟然……” 巧儿只觉得自己舌头都要打结了,今日发生的事情都太过诡异,让她有些不能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 萧怀素蹙着眉若有所思,听到巧儿这话不由转头瞪了她一眼,警告道:“今日的事你谁也不许说,知道吗?” “奴婢……” 巧儿苦着脸都快要哭出来了,若是可能她也不想看到啊。 “得了,秦家这事……”萧怀素也有些烦躁地甩了甩头,“总之咱们也管不着,就当作没看见,听到没?”说着两手一伸便揪住了巧儿的面颊用力捏了捏。 巧儿吃痛,呜咽地应了一声,这才满脸委屈地跟着萧怀素进了自家院门。 等着萧怀素主仆俩的身影消失不见,宁湛才从高墙上稳稳落下,食指轻轻刮在颌下,唇角却是升起了一抹兴味,原来他与秦致远竟是同道中人,亏得大家住在一个屋里这般久了,竟然什么都不知道,这真是…… 宁湛颇有些失笑地摇了摇头,这才理了理衣袍,大步地跨了进去,看今儿这情景应该不会再有人没事出门晃荡了。   ☆、第【95】章 结果 积雪被扫落在一旁,入眼是一溜青色的瓦房,杜老夫人扶着刘妈妈的手踏了尺高的门槛,算算这已经是她这个月来第五次进老族长家议事的正厅了。 杜老夫人驻立在石阶下,看着厅内坐着的稀疏人影,眉头不禁微微蹙起,有些奇怪道:“那不是五房的老嫂子,她怎么也来了?” 刘妈妈也跟着望了过去,心下也有些生疑。 五房虽说也算是村里的存粮大户,但谁也没想过五房的老太太会出现在这里,她可不像杜老夫人有诰命在身,才有这样的身份参与族中议事,而如今这般……想来事有蹊跷。 “走,过去看看!” 杜老夫人不慌不忙地走进了正厅,早有人向她打招呼行礼,五房老太太却是稳坐不动,看面色却是有几分尴尬之态。 还是杜老夫人笑着走了过去挨着她坐下,“老嫂子,可是好些时日没见着你了,怎么今儿个过来了?” 五房老太太瘪了瘪嘴,转过头去哼了一声,“怎么只许你出现,倒不许我来了?都是族里的老辈子,可没这样的规矩。” 杜老夫人也知她的左性子上来了,自然不与她一般计较,只是笑道:“今日可是商定族中各房出粮的数,老嫂子家素来是有底子的,这次遇到事了可要慷慨解囊!” “瞧你说的,咱们家还比不上你们家,粮田也就千亩,也是这几年家里节省,倒是存了些。”五房老太太脸上这才有了一丝笑意,对着杜老夫人点头道:“族里遇到事情,咱们各房自然要相帮的,再说这几年风调雨顺,倒是不缺粮食。” 倒没见谁家遇到征粮还能笑得这般开心的,杜老夫人不是不清楚五房老太太的性子,那可真是抠到了骨子里,如今这般豪爽大方,只怕其中真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猫腻在里头。 “咱们家粮田虽说有个三千亩,可征一半卖一半,自家再吃用些,到底也剩得不多了。” 杜老夫又笑着应酬了两句,见五房老太太唇角翘起一抹微讽的笑意不再答腔,自己便也转而陷入了沉思中。 须臾,老族长的身影缓缓出现在厅外,由他家老大杜伯安给扶着跨进了门槛。 待老族长坐定后,杜伯安才站定在一旁,他虽也是三十好几的人了,可在一众老辈面前却也当不得坐,与大家见了礼后便恭敬地站在一旁。 “今日大家也来齐了。” 老族长呵呵地笑了一声,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像是开败了的菊花,目光扫过杜老夫人那方,在五房老太太脸上稍稍顿了顿,俩人交换了个眼神,这才心照不宣地各自移开了去。 若是其他人肯定不及发现这个细节,可杜老夫人心里藏着疑问,又不时地留意着五房老太太的动静,自然便发现了她与老族长之间的眼神交流,心下也是纳闷,但知道这事不好当面问出,便决定先看看再说。 “老族长,听您说与九殿下商量的数定出来了,咱们村这次到底要征多少?” 有心急的忍不住问了出来,其他的人纷纷将目光转向了老族长,一脸紧张的表情。 老族长捋了捋长须,这才不急不慢地说道:“原本汪家村那方征的是十二万石,咱们这边九殿下给了这个数……”说着举起了双手来回翻了翻。 “十万石?” 有人吃惊地张大了嘴,即使是十万石也不是小数目啊,顿时便有人神色不对了,左右交头接耳的议论了起来。 杜老夫人却是定定地看向老族长,直觉里他还有话没说完,果真听着他又接着往下说道:“不过九殿下看在继儒的面子上又给咱们减了两万石,”说着目光带笑地向杜老夫人那方点了点头,“眼下咱们村只要出八万就够数!” 一下又减了两万石,众人只觉得肩头的担子一松,又巴巴地看向老族长,虽然减成了八万石,可这粮食怎么摊? “大家也别急,听我慢慢说。” 老族长喝了一口杜伯安递来的浓茶,清了清嗓子,这才缓声道:“族库里的存粮每年都有定数,大家也知道是多少,但次次征粮族库里都要去一大半,还是得留着些以应不时之需……”说着顿了顿,目光四下里一扫,将各人的表情收入眼中,沉声道:“所以我决定这次八万石粮食的征剿,族里出四万石,余下的四万石便有各房凑凑,应该也能行。” 老族长话音一落,场中立马安静了下来。 要族库里出粮不难,可真正这分子摊到了各房的头上,大家心里都像猫抓似的,谁也不愿意来蹭这个头。 老族长自然揣摩出了众人的心理,目光一转,含笑地看向了身旁立着的杜伯安,“老大,咱们家自个儿的存粮你也有数,这次就先当着各房叔叔婶婶的面先表个态,带个头。” “是,爹!” 杜伯安应了一声,这才上前一步,朗声道:“咱们宗房的粮田在杜家村里算不得最多,但既然爹都要我先说,咱们也就表个态,宗房这次愿拿出五千石粮食!” 杜伯安这话一落,满室哗然。 五千石,可不是个小数目,也就宗房有这气派,或许还有…… 想着想着,便有人将目光悄悄地转向了杜老夫人那方,也就村里的几个大户敢开这口,余下的他们再填填补补也就够了。 这样想着,在场中人都闭上了嘴,等着杜老夫人第二个表态。 “诸位都看着我老婆子作甚?” 杜老夫人轻笑了两声,“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咱们家自然也是要出的,宗房五千石,咱们家就……”似是想了想,又低头算了算,再侧身与旁边的刘妈妈商量了一阵,这才清了清嗓子,道:“咱们家就出四千五百石吧!” 越过宗房不好,杜老夫人量力而行,出得不多不少,也不算有多高调。 “九弟妹,你这数出得不实在啊!” 五房老太太轻哼了一声,看了一眼杜老夫人,意味深长地说道:“照你们家的粮田来算,出这数,少了!” 杜老夫人却是摇头叹了一声,面有苦色,“老嫂子怎么知道我家的苦……眼下窖里的存粮没多少,我拿了部分出来,总还要留点,不到来年收成之时谁也不知道这点粮够不够吃用,若是缺了少了,指不定还要去府城里再买些回来!” “你这人,最是精明不过,也不知道说的是真是假。” 五房老太太目光一闪,暗自嘀咕了几句,到底没将这话大声嚷出来。 杜老夫人遂一脸感激地看向五房老太太,“老嫂子知道我的苦衷就好。”几句话便将这事给带过了,转而看向其他人,“咱们家就出这么多了,各位也量力而行,多少为族里尽一分力!” 老族长笑着对杜老夫人点了点头,又转向了五房老太太那房,“五弟妹家平日最是殷实不过,就是素日里节减了些,不知道这一次……”看似昏黄的老眼中却射出了一抹精光。 来了,又是那种你知我明的眼神。 杜老夫人看在眼里,不由微眯了眸子,右手食指轻敲在了左手背上,默默地注视着老族长与五房老太太的一言一行。 只见五房老太太正了正裙袍,夹着几分花白的眉毛一扬,带着几分客气几分自得地笑道:“这次也是为族里出力,我老婆子不藏私,”说着瞟了杜老夫人一眼,有几分影射的意味,杜老夫人只是淡淡一笑,并不以为意,又听得她接着道:“咱们五房这次便拿出八千石来,超了宗房少许,老族长可不要在心里笑话我老婆子不知礼数!” “五弟妹这是说得什么话,你这般豪爽大气,那可是为咱们族里解决了难题啊,我老头子谢你还来不及,若是多出几个超过宗房的,我心里更是欢喜!” 老族长一脸激动地说道,手中的拐杖都在青石地面上拄得“咚咚”作响,长须摇摆,唾沫飞溅,就差没扑到五房老太太跟前握手对她表示感谢了。 “八千石?” 这对于一户人家来说可不是小数目,杜老夫人眉头微皱。 若是他们家有个两万石粮食,指不定她舍得出个五千石,但五房一口气就出八千石,难不成他们家有两万甚至三万石的数? 杜老夫人可说什么也不相信。 虽然心中是这样想着,可杜老夫人也只是面上微微一诧,便转向五房老太太笑道:“老嫂子真是好气魄!” “为族里出力,自然是当仁不让!” 五房老太太挺直了背脊,下颌微扬,接受到周围或敬或羡的目光,心里受用得很,又不由得向老族长飞去一个确认的眼神,得到老族长肯定地点头回复后,这才心满意足地笑了。 这下杜老夫人十足地肯定,只怕老族长与五房老太太之间有什么私下里的交易,且他们在暗中早已经达成了一致。 可到底是什么才能让五房老太太这般慷慨大度地将自家的粮食拿出来,要知道平日里若遇到这种事情,她可是巴不得藏私的人,今日这事太蹊跷了。 杜老夫人百思不得奇解,最后也只能作罢。 只要这事损害不到族里的利益,也碍不着她什么事,那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有时候予人方便也是予自己方便。 再说五房老太太总想胜过她,难得有一次得意的机会,她也不用事事都压过她一头了。 族里几个大户都争相报了数,当然最高的还是五房老太太震撼人心的八千石,接着便是宗房五千石,杜老夫人那里四千五百石,十三房跟着出了个三千石,其他拼拼凑凑,有的出一千,有的出五百,有的出八百,不一会便凑足了四万石的数。 老族长这下终于松了口气,临到走了还对五房老太太使了个眼色,让她慢走一步说话。 杜老夫人只是笑着站起来理了理衣袖,对着五房老太太告辞道:“老嫂子今日倒是让我刮目相看,今后族里若是再遇上这等大事也就不愁了。” 五房老太太嘴角微微抽了抽,却是没有应下,只是表情淡然地目送杜老夫人离去,这才转头心痛地一叹,若不是和老族长早已经商量好了,她才舍不得出那么多石粮食呢。 可有舍才有得,为了孙儿的前程,她少不得要舍些血本了。 族中征粮的事情一经商定,紧结着就是点算粮食,分批地捆制安放妥当,这只怕要耗去两三天的时间,到时候再分出部分人手帮忙押送到西安府,与送粮的大军会合,一同押赴秦岭边境。 “明天就要走了啊……” 萧怀素靠在窗边发了会呆,又转头拿起自制的炭笔对着纸上描绘了起来,这是答应过杜延德要画的全家福,可是没落下两笔那手就一歪,整张画也报费了。 果然心不静,连画都画不好。 萧怀素略有些烦躁地将纸揉成了团扔在一旁,正好帘子从外打了起来,倏地蹿进一股冷风,紧接着秋灵的身影便出现在她跟前,“小姐这般无聊,不若去二小姐那方凑凑热闹?” “二表姐那里怎么了?” 萧怀素有气无力地抬了眼皮,瞥了秋灵一眼又垂了下来,觉得整个人都有些没劲,趴在炕桌上就不想抬头。 “瞧瞧小姐这是怎么了,就似霜打的茄子,莫不是生病了?” 秋灵仔细地靠前,又拿手捂了捂萧怀素的额头,也没觉得怎么烫手,怎么偏生就这般有气无力的模样,她不禁暗自纳闷。 巧儿站在不远处,却是低垂着目光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姿态,她可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我没事,”萧怀素摇了摇头,反倒拉了秋灵过来靠在她柔软的胸口上,又闻到一股淡淡的桂花香气,这才心神稍安,“就是没有力气,你陪陪我就好。”话音很低,竟是像小猫一般的呜咽。 秋灵直觉里有事,可是萧怀素不想说,她也不好一直问着,便小心翼翼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道:“五房的延丽小姐与七房的延静小姐都来了,此刻正在花厅里同二小姐说话呢。” “喔,她们这段日子倒是来得勤。” 萧怀素懒懒地应了一声,“谁不知道她们俩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这是知道人要走了再来看看吧!” “小姐倒是什么都知道。” 秋灵笑了笑,“奴婢回来时听说三小姐也赶过去了,所以才问小姐去不去凑热闹呢,横竖您眼下又画不进去……”说着还望炕桌边上瞄了一眼,那里好几团废纸四处扔着,足见萧怀素是真的心情烦躁静不下来。 萧怀素想想便也直起了身子,“你说得对,横竖没什么去处,咱们就过去瞧瞧,看她们临到末了还要怎么蹦达!” “是。” 秋灵低低地应了一声,又唤来巧儿来一同为萧怀素整理梳妆,不多时主仆几个便一同往花厅而去。 寒冬腊月里,就连平日里敞开的花厅也垂下了厚实的棉布帘子,遮挡得密不透风。 待撩了帘子进得厅内,一阵沉闷混杂的香味飘进鼻端,萧怀素只觉得鼻头一痒,忙捂着帕子侧身打了好几个喷嚏,待她适应了之后又转头见到仍然安坐的杜延云与杜延玉,忍不住笑着打趣道:“这是什么味道那么冲鼻,亏得二表姐与三表姐还坐得住?!”又转头吩咐秋灵,“去把帘子打开,再抬扇屏风来挡着风,这样便冷不着屋里的人了。” 秋灵不经意扫过杜延静与杜延丽骤然青黑的脸色,心里暗自发笑,忙低声应了,这才转头办事去了。 萧怀素才似有所觉一般地转过了身,向着另一侧坐着的杜延静与杜延丽娇笑道:“竟是没见着延静表姐与延丽表姐,妹妹失礼,两位表姐莫怪!”说着福了福身。 杜延丽皮笑肉不笑地道:“咱们两个大活人就坐在这,萧家表妹竟然也没瞧见,这倒真是奇了!” “那可不是?” 杜延静哼了一声,很是不以为意地扫了萧怀素一眼,还为她刚才说的那句话耿耿于怀,不由道:“萧家表妹自是清淡惯了,这姑娘家啊,出个门若是不涂脂抹粉,人家就要说你不懂规矩礼仪,”说着抖了抖衣袖,“我这香啊还是从江南那边传过来的,叫蔷薇露,你们都闻闻,好不好闻?” 萧怀素轻笑一声,赶忙退后几步站到了杜延云身边,又用帕子掩了口鼻道:“延丽表姐,我就怕问这香味,你快别折腾我了!” “那是你没福气!” 杜延静噘起了嘴来,一脸高傲的模样。 萧怀素只能无声一叹,有些人就是自己拎不清,以为自己能做只凤凰,实际上只是麻雀。 杜延云笑着打了圆场,又转而说起了其他,“倒是听说五房拿了八千石粮食出来,延丽,你们家存粮可真是多!” 杜延丽笑道:“这有什么,为了族里尽份力罢了!”言语中颇有几分自得。 杜延静却是冷哼了一声,倒是与杜延丽别起了苗头,“延丽,平日里你们家不是节减得很,这次缘何这般慷慨,是不是里面有什么蹊跷?你可不能瞒着咱们!” 杜延丽面色一僵,眸中似有薄怒,却又很快地平静了下来,冷笑一声道:“延静你这是看不惯我们五房出头,有本事你们七房也再加粮啊,反正是军中征粮,只求多不求少,你们家若是再添粮,指不定还能得到九殿下高看一眼呢!” “你……” 杜延静脸色一变,连脖子都涨红了,指尖攥紧了秋香色的扶手椅褡,恨不得在上面抠出两个洞来。 今日她与杜延丽两个为什么会跑到这里,大家都是心知肚明。 九皇子身份尊贵她们不敢肖想,那宁湛与秦致远可都是未娶妻室的。 宁湛那身份不用说了,年纪也合适,除了那张冷脸让人有些不敢靠近,其他方面来看都是上上之选。 秦致远虽然后台没有宁湛来得强势,但也是官宦人家出身,看着又是忠厚老实,虽然年纪大一些,但指不定更会疼妻子一些。 这俩人中她们只要能嫁得其中一个,这辈子在西安府也算是高枕无忧了,还会为家里带来莫大的裨益,试问这种情形下,谁不努力争取一番? 也就只有杜延云她们姐妹三个傻傻地守着这两个现成的如意郎君不当一回事,也是别人从京里来的,指不定眼光比她们都高了去,这谁又说得准? “好了,你们别吵了,每次来都没好事!” 杜延玉本就对杜延静俩人没什么好感,此刻不由黑着脸道:“有事说事,没事早走,我们还有一大堆家事要做呢,没得这闲功夫陪你们日日磕牙!” “三妹,不得无礼!” 杜延云轻斥了杜延玉一声,这才转向犹自气得冒烟却又有不好当着主人面发作的杜延静俩人道:“两位妹妹这次来到底所为何事?今儿确实事多,若无紧要之事,只怕我也是不能多陪了。”话语虽然客气,但显见得带着一丝疏离。 杜延静与杜延丽对视一眼,这才缓缓平静了下来,也知道自己俩人这频繁的造访到底是惹人嫌了。 “这……” 杜延静咬了咬唇,这才从身后的丫环手中取过一个黑木匣子推到了杜延云跟前,难得羞怯道:“这是我为两位大人求的平安符,此去边境只怕凶险,两位大人是为了咱们西安百姓的福祉,我也只是想尽点绵薄之力……所以想请延云姐为我转送一下。”说到最后红晕已是爬了满脸。 “还有我的!” 杜延丽不甘人后,捧过带来的蓝布包袱打了开来,“这是我做的毡帽,冬日里风霜太大,虽然这不是皮毛料子,但一针一线都是我亲手缝制,里面塞的棉花也挑的是最软最暖的那种,戴上别提有多暖和了,也是我送给两位大人的。” 这送东西不好只送一人,虽然她们心中各有目标,但也不好表现得太明显,万一一击未中,余下的不是还有后补吗,指不定就能感动他们其中一个。 萧怀素已是有些目瞪口呆,亏这俩人做得出来,这是明明白白地示爱,还一次想逮两个,左右手都不落空? 这些姑娘胆子也太大了吧,家里长辈就不管管? 是了,定是瞒着家里人自个儿拿的主意,不过就算家里人知道了,只怕能攀上这样的高枝,也只有鼓励加劲的份,要让他们拦着只怕是不可能的。 杜延玉更是嗤之以鼻,都要被这俩人给气笑了,亏她们想得出来! 杜延云也是面色一变,不过她涵养好,只是微微蹙了眉,便有些为难地推拒道:“两位妹妹,这事不是我不帮你们……虽然咱们西安府民风淳朴不像京里这般约束拘谨,但私相授受这种事还是要不得,传出去于两位妹妹名声也是不好,今日我就当没听过这事。”话到最后已是转成了一脸义正言辞的拒绝。 “这……这怎么能算私相授受?” 杜延静一脸震惊地看向杜延云,显然还没从这番咬文嚼字里回过神来,不就是送个东西吗,她从前也没送给过谁,这一次送两个,还大大方方地给人,怎么就成了私相授受? 杜延静越想越火大,不由对杜延云怒目而视,“延云姐这是什么意思?莫非你早就送过了,所以才由不得咱们再送过去,是怕两位大人看中了我们的,反而不睬你了?是与不是?” 杜延云错愕地看向杜延静,实在是不知道她这脑子怎么能颠覆出这样莫名其妙的想法,只震惊地站起了身来,面有怒色,“既然延静妹妹这样想,我也无话可说,要送你自己送,咱们家里的人半点不会插手,若是传出什么不好的风声,那也与我们无关!” 对于不可理喻之人你再怎么苦口婆心地讲道理都是无用,她只当你是在害她。 杜延云此刻已是半点不想再多费唇舌。 “延云姐可不能这么说,”杜延丽急急地接口,“就算我们自己送了,今日你们姐妹三个都在场见到了,若他日传出什么风声,怎么知道不是你们说出去的?!” “你们俩个,不要太过分了!” 萧怀素沉着脸踏前一步,杜延静与杜延丽花痴的德性已经不言而喻,却偏还想要蹬鼻子上脸,做客人的反倒想压在主人头上,可没这个理! 杜延玉也怒目而视,“拿着你们的东西立马给我走人,咱们家不欢迎你们!” “你们……好,好!” 杜延静冷哼一声,也不多做停留,抱起匣子转身就走,临到门槛那里还不忘记扭过身说了一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心思,近水楼台先得月,今日撵走了我们,也不定人家就会看上你们了!” 萧怀素上前唾了一口,叉腰道:“自己是乌鸦,还偏以为天底下人都和你一样的黑,我们没你这般龌龊的想法,还不滚!” “你……萧怀素,我记着你了!” 杜延静狠狠咬了咬牙,这才揣着一张青黑的脸色忿忿地拂袖而去。 杜延玉又转头瞪向杜延丽,后者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赶忙将包袱给包上,逃也似地往外跑去。 她是知道这姐妹三个不好惹,如今杜延静都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跑掉了,她势单力薄自然也不敢与她们叫板,若是想把手里的东西送出去,少不得也只有另想办法了。 “二姐,你别理她们!” 杜延玉自上来挽了杜延云的手,又望外看了一眼,直到杜延丽的身影也消失不见,这才瘪嘴道:“她们是自己想嫁人想疯了,偏偏还来咱们这里装模作样,谁耐烦见着她们,真是讨厌!” 萧怀素也哼了一声,“这才过了多久又故态萌发,是找抽的吧?!” 杜延云淡笑着摇了摇头,“嘴是张在别人身上,她们爱怎么说咱们真还管不着,不过眼下这样也好,”说着转向了萧怀素与杜延玉,眨眼道:“起初她们来了几次我也是没办法了不得不应酬,毕竟是族中的姐妹,就这样撕破脸来也不是不好,如今照这情景,只怕她们也没脸再上门了,我也乐得轻松了几分。” 杜延玉点头道:“她们自然是不会上门了,不说与咱们生了龃龉,就说秦大人他们马上就要离开,她们再往咱们这来蹿门子也是见不到人的。” “倒是这个理。” 杜延云淡然一笑,目光转向了窗外似乎也生起了一抹惆怅。 杜延玉给萧怀素使了个眼色,无声地询问着,萧怀素也是不明所以,只能耸耸肩表示她什么都不知道。 倒是那一晚过后,萧怀素也没再见过杜延云与秦致远有过什么交集,也许那只是一个无心的意外。 可秦致远却是分明拾了杜延云掉下的络子,眼下也不知是暗地里归还了,还是自己给私藏了? “表妹,”萧怀素还来不及往深里想,杜延云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明日秦大人他们便要离开,外祖母还嘱咐给做些干粮让他们随身带着,听说去下一个刘家村沿途可没什么卖吃食的,寒冬腊月,只怕在外想喝口粥都没有……”话语里竟是有几分说不明道不清的关切意味,倒是让萧怀素心中有些惊奇。 “二表姐不说我都忘记了,我眼下就去厨房。” 萧怀素立马点头应下,就算不为秦致远,也要为宁湛给准备一些,再说还有九皇子那个挑剔的胃口,若是不将这尊大佛给侍候好了,倒时候还不是宁湛他们的麻烦事。 杜延云想了想便道:“我与你一同去看看。” “你们都去,我也要去!” 杜延玉不甘人后,赶忙凑上了前来,挽着萧怀素的手涎笑道:“万一表妹又做了什么好吃的东西,我也能凑个嘴尝个鲜!” “好啊,想吃东西就要帮忙,”萧怀素瞥了杜延玉一眼,打趣道:“三表姐可不能像上次那样只在那抄手坐着,这次我要弄好些东西,只怕厨房里的人手当真不够……”说罢想了想又转头吩咐巧儿,“去将小菊也叫来,就说我在厨房里等她!” “是,小姐。” 巧儿应了一声,飞快地转身出了门。   ☆、第【96】章 相送 既然是干粮,萧怀素便打定主意做些肉干和蔬菜,蔬菜不及晾干,只能就着锅蒸干水分,若吃的时候再拿水泡开就好,不用只啃那些硬硬的馍,这还是源自现代方便面里的调料包来的创意灵感。 说做就做,萧怀素也是干劲十足,很快地便给各人分配了工作,连杜延云与杜延玉都没有落下。 宁湛他们人数不少,要按着人头分量给做足了,足够他们吃上大半个月的。 内院里人来人往,有准备棉絮被褥的,有准备瓜果点心的,暮色下一盏盏灯笼被点了起来,恁是照得内院里一片灯火通明,犹如白昼一般的热闹。 就是外院的男人们也感受到了气氛的不同寻常。 杜延意杵在廊下往里张望,纳闷道:“今儿个是怎么了?” “二哥,”杜延林在他身后拍了拍肩膀,人也跟着晃了出来,倚着一旁的廊柱,斜斜地瞅了一眼对面的厢房,咧嘴道:“只怕是在欢庆呢,明儿个不是人就要走了?” “三弟说的什么话。” 杜延意瞪了杜延林一眼,很是不喜欢他的作为,“秦大哥与宁兄弟虽然在咱们这住了些时日,可也没半点扰着咱们,你没事摆这副样子是作什么?” 杜延林轻哼了一声,很是不以为意道:“我不就是想跟着他们上一回秦岭,这也不答应,你说明明是个大男人,偏这般小肚鸡肠……” “我看小肚鸡肠的是你!” 杜延意敛了面容,正色道:“你让别人怎么带你去?偷偷带着你走?明明知道祖母不会答应,若是他们俩人也应了你的话那才真是傻了。” “不去就不去,我还不是担心父母的缘故,这也不能体谅?敢情不是你的父母在那,你就不着急?!” 杜延林沉下了面色,可依旧是满脸的不忿,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偏偏宁湛与秦致远都是一根筋,他谁也说不动,又不敢向杜老夫人请求,这才窝了一肚的火,眼下人要走了也乐得还他一片清静。 杜延意被他这话气得够呛,可想到杜伯宏夫妻俩他又当真不好与杜延林计较什么,只道:“二伯父和二伯母吉人自有天相,你急也是急不来的!” “夜深了,我先回去歇息。” 杜延林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双手交叠抄在脑后,悠闲地晃进了房里,刚跨进门槛还不忘记回身对杜延意道:“二哥,这灯由它点头,你睡觉时再熄了吧!” “我知道了。” 杜延意沉着脸应了一声,很多时候他都不知道该拿这个弟弟怎么办才好,人聪明是挺聪明,可老是不走在正途上,也是他父母不在身边,杜老夫人又下不了狠心管教,如今长成这般只怕性子早已经定了下来,他们做再多都是徒劳。 或许真将杜延林送到杜伯宏夫妻身边,由得他们亲自管教倒还好了,不过那样的环境…… 杜延意皱眉深思,转头看着正屋的灯火还亮着,想了想决定还是去与杜延昭商量一番,若是大哥也赞成他的想法,指不定他们一起便能够说服杜老夫人。 杜家兄弟分别进了屋后,宁湛这才打开了房门,目光向外一眺,四下里无人,却能听得内院纷乱的脚步声与来来往往的人声,果然是挺热闹的。 宁湛微微瘪了瘪唇角,他可不相信杜延林所说,什么不耐烦见他们,他们走了正高兴……至少萧怀素不会是这样的想法。 杜老夫人看面相也不是那样小心眼的人,杜延林这黄口小儿说过的话岂能当真,他才不会记在心上,那是自己找不痛快。 “怎么着,六爷也睡不着?” 秦致远手中拿了本书,慢慢踱步到了宁湛跟前,视线也跟着向外一扫,不由笑道:“刚才碰见了一个小厮,听说内院正忙得热火朝天,在给咱们准备一路的吃食干粮。” “喔?” 宁湛心头一喜,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萧三妹厨艺极好,指不定这次也是她指挥着丫环婆子们忙活。” “萧三妹?” 秦致远着意看了宁湛一眼,心思一动,连手中的书本都缓缓搁了下来,“六爷与萧小姐是旧识不成?” 宁家与杜家可没结什么善缘,秦致远虽然不知道其中的关节,但表面上看这两家人是好不了,可他也奇怪杜老夫人待宁湛却尤其亲切,甚至比对他的客气周到都要好上几分,他心里早就纳闷了。 宁湛收回了目光,颇有深意地看向秦致远,“以前倒是见过几面,”又一本正经地问道:“难不成秦大人也与他们家有旧?” 秦、杜两家暗地里有说亲的意向,这是别人都不知道的,但杜老夫人曾经带孙女去过秦家做客,这却也是谁都瞒不了的。 秦致远微微一怔,面色一时之间有些怅然,似惋惜似遗憾,好似又夹杂着几分不甘不舍,眸中神色几经变化,最终还是缓缓归于沉静,抿唇道:“见过几次,算不得有旧。”说着目光已经垂了下来,好似在思量着什么。 “喔,前几日我好似在杜家院门口见到了秦大哥……” 宁湛眉头微蹙,像是在回想着,片刻后才是眸光一亮,恍然道:“对了,还有杜家二小姐!” 秦致远只觉得眉毛一跳,猛然抬头,有些震惊地看向宁湛,赶忙否认道:“我与杜二小姐并没有什么,六爷可不能乱说!” 他怎么知道这事若是传扬出去会不会对杜延云的名声有碍,他以为那天夜里没有人发现,没想到竟然被宁湛瞧见了…… 秦致远一瞬间便汗湿额头,就连袖袋里放着的那串蝴蝶络子现在都觉着有几分烫手,他不由攥紧了衣袖。 “秦大哥,你今年二十有三了吧?” 宁湛突然转了话峰,似乎半点没看到秦致远的心虚与窘迫,这让他微微松了口气,攥紧的衣袖又缓缓放了下来。 也许,宁湛当日并没瞧仔细,毕竟那串络子就在他脚下,天黑灯暗,若不是到了近前,谁能瞧得这般清楚? “是,翻年就二十四了。” 秦致远点了点头,说话间亦发小心翼翼起来。 “就没想过先成家再立业?” 秦致远从前定过亲事,宁湛也有所耳闻,也不知道这样一个人怎么就蹉跎至今。 “功业不成,自然不敢成家,不然给不了妻儿荣华,他们反倒过来怨我怎么办?” 秦致远这才笑了笑,又似乎想起了什么,神情间有些怔忡。 “花开堪折!” 宁湛牵了牵唇角,拍了拍秦致远的肩头,也不再多说什么,径直越过他回了自己的房中。 秦致远一人伫立在房门口,面色久久地僵硬着,宁湛这话说得……定是见到他拾了那串络子才如此说。 秦致远一时之间觉得很是羞愧,这串络子他本也没打算再还给杜延云,想着自己留个念想,就算真还回去了,若被人给瞧见了,只怕又是一翻口舌是非,指不定还会带累杜延云的名声,不如不还。 却没想到被宁湛瞅个正着,秦致远不由懊恼地叹了一声,千算万算,不如天算啊! 只是宁湛离去时说的那句话却是久久震撼着他的心。 花开堪折……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秦致远深吸了口气,那清冷的空气被吸入肺腑,他只觉得一颗心都紧了又紧。 杜延云对他来说已经是一个不可触及的存在,就算是他想,可杜家还愿意让女儿下嫁给他吗? 这似乎有些不现实。 可若是可能呢? 有这个可能吗? 秦致远想了想,不由缓缓握紧了拳头,一双眸子曝出璀璨星光。 再怎么样他也该做出一番事业来,才能有脸向家中父母提这事,这次征粮便是一个契机,若是完成得好,九皇子与宁家满意了,指不定他的职位便能更进一步。 至于杜家与宁家的那点龃龉,他根本就没有听宁湛听过,即使有只怕也是小事,倒时候再让宁湛从中说和,指不定这杜、家两家的龃龉便不会成为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鸿沟。 秦致远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他已经活了二十几年,这是第一次他想为自己认真地争取一次。 这事情办成用不了三个月,若是这三个月内杜延云没有说定亲事,那就证明他还有机会。 秦致远一反往常的沉稳内敛,显得神采飞扬意气勃发,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那就一定要试试看! 只要他敢去做,不管最后是成还是不成,他都不会后悔和遗憾,至少他曾经为了自己的幸福努力争取过。 听着屋外那时而急促时而振奋的呼吸声,宁湛不由在床榻上翻了个身,暗自嘀咕了几句,他是难得话多,今日对着秦致远也是有感而发,就当是积个善缘吧,若是将来俩人真做了连襟,那倒是更好相处了。 想到这,宁湛不由牵了牵唇角,但下一刻想到明日又即将离别,他的情绪又骤然低落了下来。 这一离开,也不知道再见是何时。 萧怀素会不会想着他,念着他? 对了,宁湛突然眼睛一亮,整个人都坐了起来。 他不是还受杜老夫人所托要给在秦岭的杜伯宏捎东西过去吗?这不算是有来有往? 到时候杜伯宏若有什么信要捎回来,他也乐意代劳再往杜家村里跑一趟。 这倒是个办法。 宁湛蹙眉深思,片刻后,唇角的笑意不由缓缓拉升,眼下他该考虑得便是怎么让这份来往的关系更加稳固,长长久久地进行下去。 * 第二日一早,长长的送粮队伍便集结在了杜家村口。 老族长率众来为九皇子送行,族中许多老辈都在送行的队伍中,杜老夫人也带了萧怀素与杜延玉来凑热闹。 两个丫头年纪小倒是没有人说事,再说大大的妈虎帽压在头顶上更显得人娇小玲珑,哪里会将她们与大姑娘联系在一起。 “表妹你瞧,杜延静与杜延丽果然是跟着来了。” 杜延玉扯了扯萧怀素的衣袖,又朝另一边不屑地呶了呶嘴。 萧怀素抬头望去,果然见着杜延静俩人正挤在人群里,正伸长了脖子往前看去,便笑道:“别人的事,咱们也管不着。” “指不定那东西没送出去呢,不然今儿个还巴巴地赶了过来,”杜延玉小心地打量着,片刻后又道:“你看杜延丽还挽了个包袱,可不就是昨天那个?” 萧怀素好笑地看向杜延玉,“三表姐,既然与咱们无关,就别在意了,我就不相信她们敢在大厅广众下将东西给送人,就是她们乐意,只怕家中长辈也拉不下那个脸面来。” “那倒是。” 杜延玉缓缓点了点头,却又轻哼了一声,显然很是看不惯她们的作为。 萧怀素却是没再搭腔,目光在人群里搜索着宁湛的身影。 宁湛一身黑身的长袍穿在身上,显得整个人很是冷峻,如一汪化不开的冰山,此刻他正面色平静地指挥着下属检查着车况,清点每一车的粮食,做好出发前的最后准备。 藏青、墨蓝、深黑……不得不说宁湛很适应穿冷色调的衣服,萧怀素就从没见过他穿浅色的袍子。 当萧怀素的目光凝在宁湛身上时,他似乎也有所觉地将目光投了过来,两相一交汇,神情自然便柔和了下来,对着萧怀素微微颔首。 他知道她昨儿个几乎忙碌了一宿,眼圈下都微微有些青黑,就是为了给他们赶着做干粮,还详细将几种干粮的吃法给写了出来,倒很是稀奇,至少他行军这几年就没吃过这样的干粮。 满满一大车的干粮都是萧怀素用心做出来的,若是可能,他真不愿意同别人分享。 萧怀素举起小手轻轻对着宁湛摇了摇,眸中有些不舍,却无法开口说话,只能用嘴型叮嘱了两个字:保重! 宁湛点了点头,便不再看她,忙碌起了手中未完的事。 那厢老族长正在与九皇子低声说着什么,接着让出了身后的一个清秀少年。 这状况太过突然,所有人都怔住了,原本还热闹的村头,立时便清静了下来,九皇子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地响了起来,“这可就是五房的嫡长孙杜延书?” “正是延书!” 老族长笑着将杜延书推上了前去,“承蒙九殿下眷顾,今儿个我就让延书跟着您去了,今后他有什么造化全是殿下的恩典,我代他家中长辈多谢殿下了!”说着后退两步,深深地一揖。 杜延书也是满面激动地跟着老族长拜了下去。 这是什么情况? 萧怀素微微诧异,转头看向杜延丽那方,果然见着她眸中浸泪,却不是惊讶,而是欣喜的泪光,显然是事前就知道了这事,眼下水到渠成般的顺遂,她有的只是对兄长的期许和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憧憬。 或许五房就要因为这事而飞黄腾达! 杜老夫人眉头深皱,前思后想之下骤然便明白了过来。 原来……竟然是这样。 怪不得五房老太太在这次征粮中竟然如此慷慨,竟然是私下里达成了这样的交易。 以八千石粮食来换自己孙儿一个前程,怎么说都是五房划算,这样的好事怎么就没落到其他几房头上? 不止是杜老夫人回过味来,其他参与了议事的各房老辈也纷纷反应过来,各人脸色骤然变得精彩纷呈。 若是早知道有这样的好事,谁不会当先出这个头,不就是多出几千石粮食么?若能给家中儿孙换个好前程,谁会不愿意? 可这样的好事怎么就摊在了五房的头上? 就算知道五房或许在私下里与老族长有了什么交道,可眼下九皇子当前,谁敢没脸没皮地上去触这个霉头? 不过下来后铁定会有人追着老族长问的,这是可想而知的事。 杜老夫人翘了翘唇角,眸中闪过一丝嘲讽的意味,却还是没开口说些什么。 九皇子安心受了老族长一礼,这才笑着道:“快起了吧,既然是族长所托,少不得要多照看他几分。”说着转头对身后一白面无须的侍从说了句什么,便见那侍从欲来将杜延书给领到后头去。 “哥哥!” 杜延丽趁势唤了一声,又拔开人群挤到跟前,将手中的包袱递给了杜延书,激动道:“哥哥此去必定前程锦绣,妹妹在这里祝你一路顺遂!” “好妹妹!” 杜延书激动未平,眸中亦含了几分泪意,又望向远远站在人群末尾以求避嫌的祖母以及父母众人,终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家里牺牲那么大才为他谋了这么个出路,若是他不争气都对不起这一大家子。 这侍从也是通情达理的,由着杜延书兄妹说了一会儿话,这才带着他转向了车队的后方安顿去了。 须臾,九皇子上了马背,又对着老族长众人挥手道:“都回了吧!”这才调转马头,由着马儿轻快地跑了起来。 “恭送九殿下!” 老族长又带着村里一众恭身行礼,听着马儿嗒嗒地跑了起来,这才缓缓直起了背脊,面色上一片平静,再回身时已经被七嘴八舌的众人给一拥而上围住了。 杜伯安带着两个弟弟在一旁拦都拦不住,生生地被人群给挤到了壁角。 还是老族长拄了拄拐杖,中气十足地喝了一声,“都安静些!” “唰”地一下,人群里静了一分,片刻后又暴出一阵喧哗,只听有人扯着嗓子道:“老族长不公啊,有这等好事怎么只便宜了五房,若是早先与咱们交个底,谁家不愿意多出粮?你们说是不是?” “是!” “对!” “就是这个理了!” 人群里立时暴出一阵响亮的附和声。 “把五房老太太叫出来说话,那一日她可是在的!” 不知道又有谁喝了一句,众人赶忙转过了目光四处搜寻,果然见着站在人群尾巴上的五房老太太并儿子媳妇正欲悄悄离开,被这一喊顿住了脚步,脸色青白交错很是有几分尴尬。 “五房的人在那呢!” 又有人高喝了一句,人群便如潮水一般地涌了上去,或拖或攥地将五房众人给挤到了老族长跟前去。 “这下热闹了。” 刘妈妈站在杜老夫人身旁笑意深深。 “老族长揽了这事,就知道后面好不了,这下宗房和五房有得忙了,咱们不去凑这个热闹。”杜老夫人不由轻哼了一声,对萧怀素姐妹道:“人都走了,咱们也回去!”说着当先转身扶着刘妈妈的手离去。 萧怀素只嗯了一声,带着几分不舍地看着那个黑色的身影缓缓在视线中变成了一个小黑点,终是轻叹了一声,心中不知道是失落还是什么的,只觉得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转而懒懒地倚在了杜延玉的肩上。 “表妹是不是累着了?” 杜延玉赶忙扶住了她,关切道:“昨儿个你忙了一夜,今日原本是让你休息的,怎么听到祖母要去送行这还巴巴得爬了起来,眼下回去可要好生歇歇。” 萧怀素轻轻点了点头,只觉得倦意上涌,忍不住打了个呵欠,眼角的余光却瞥见杜延丽已经被一群小姑娘给叽叽喳喳地围住了,或是关切,或是羡慕,或是嫉妒的问话层出不穷,让她一时之间应接不暇。 萧怀素无声轻笑,眼下就算杜延丽没有攀上宁湛或是秦致远这个高枝,那被人羡慕的感觉已是让她受用不尽了。 “不就是她哥哥跟着九皇子走了吗,这般没有功名又没有后台,去了也是从最底层做起,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杜延玉对这种走歪门邪道的总是有些不屑的,他们家哪一个不是走的科考之路,一门全进士,就算杜延意在学问上无甚建树,家里也给了低线,必须达到最低的门槛才能将他给弄进工部去,更别说杜延意本来就在杂学上有所专长,就算进去了那也是学以致用,指不定还是工部之福呢。 “可若是杜延书真混出了个前程,五房就真的有望了。” 萧怀素笑了笑,整个人都挂在了杜延玉的身上,双臂将她脖子一揽,只觉得眼皮亦发沉重,“三表姐快带我回去吧,我困得撑不住了。” 杜延玉这才忙忙地唤了红枣和秋灵来,几人遮着掩着一起架着萧怀素往回走去,也许是心里的事情一放下,果真走到半路她就睡了过去,倒是让杜延玉好一阵无奈,同时也不禁羡慕她心宽有福。 夜色已深,萧怀素却是拥着被子迷糊地坐了起来,四处扫了一眼,哑着嗓着唤了一声,“秋灵!” 外间响起一阵悉索的穿衣身,旋即秋灵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帐外,隔着帐子问道:“小姐可是要喝水?” “什么时辰了?” 头有些痛,萧怀素不由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秋灵转头看了一眼窗下桌案上的沙漏,“刚过了丑时。” 果真是睡久了啊,眼下半夜就醒了。 萧怀素伸出手来,示意秋灵卷了帐子,这才披衣坐在床沿上,看着不远处昏暗的灯光微微有些发呆。 “院里没什么事吧?” 萧怀素接过秋灵递来的温水喝了半杯,这才转头问道。 今日她早间回来吃了一碗素面就倒头大睡,一觉就到了丑时,虽说杜老夫人体恤她昨儿忙了一宿没使人叫醒她,但这一睡过便成了日夜颠倒之势,眼下着实不能再睡了,不然这头还得疼着。 秋灵接过萧怀素手里的杯子搁在床边的小方几上,又牵了她倚在自己身上,轻轻地按着她的太阳穴,“今儿个倒是有一件事……”话语里似乎有几分迟疑。 “是什么事?” 萧怀素享受般地嗯了两声,秋灵的身子软软的,又带着一股洗浴后的清香,让人闻着很是舒服。 “今儿个奴婢去寻表姐,恰巧看到大少爷与二少爷了。” 杜老夫人跟前得用的大丫环香菱便是秋灵的表姐,这次是跟着老夫人一块回了杜家村的。 杜延昭兄弟俩一起去寻杜老夫人,那定是有什么要事! 萧怀素微微将眼睁开了一条缝,“继续说。” “是,”秋灵应了一声,又继续道:“奴婢也有些好奇,便向表姐打探了一下,说是两位少爷向老夫人建议将三少爷给送到秦岭去!” “什么?” 萧怀素陡然增开了眼来,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秋灵,“他们真是这么说的?” 秦岭边境啊,那等苦寒之地,梁氏来信都不知道说过多少回了,若不是有杜伯宏在后面压着,指不定她还会说得更悲惨些,再说如今羯罗又强势攻伐,战情说不上岌岌可危,但有危险却是一定的。 杜延昭他们明知那里的境况,却还要建议将杜延林给送去,到底是什么意思? 秋灵点了点头,“当时刘妈妈陪着老夫人在屋里,表姐就在茶水间里呆着,只隔着一道门帘,不会听错的。” “那我外祖母怎么说?” 萧怀素缓缓沉下了心来,杜延昭他们不会无缘无故地这么做,定是事出有因。 “老夫人起先还是有些震怒,不过大少爷又说了一些话,老夫人这才歇了怒火,转而细细思量了起来。” 秋灵小心翼翼地说道:“两位少爷是觉着三少爷在这里安宜惯了不思进取,老夫人又不好隔着辈分地管教,二老爷素来教子严厉,若是三少爷在父母身边,一是解了他们念子之情,再有二老爷管教着也能让三少爷早些懂事,”顿了顿又道:“听说三少爷自己也是愿意去的,还私下里求过六爷与秦大人,只是两位都没有答应他罢了。” “喔,”萧怀素笑了笑,挑眉道:“三表哥还求过他们了?” 也是,这样的事情依宁湛与秦致远那谨慎的性子,只怕谁都不会答应。 杜延林那不成熟的性子搁哪都是个烧人的火炭,又没有家中长辈应允,谁摊上谁倒霉! “那可不是?!” 秋灵跟着点头,“若非这样,两位少爷也不会找上老夫人,虽说外人看来……好似有些不顾兄弟情意,可奴婢知道他们是真正为了三少爷好!” “你能这样想就最好。” 萧怀素点了点头,她与杜延昭、杜延意兄弟相处得久,自然是相信他们的品行,只杜延林到底是后来才回到杜家,接触得不多,却也知道这个三表哥惯会使些小聪明,人也浮躁了些,少了几分踏实。 秋灵又道:“所以奴婢想啊,若是老夫人也同意了,到时候给六爷去封信,将三少爷给捎带着一路去秦岭,他定是不会拒绝的。” 萧怀素心思转了转,忽而便抿唇笑了,“外祖母的请托,宁六哥自然不会推拒,”想了想又道:“接下来他们还要去两个村落,征得的粮食都让人先送回西安府了,若是要去秦岭,最后定也是在那里集合着一起出发,倒是还有些时间。” 不管杜老夫人怎么决定她也没意见,杜延林的性子是需要人管教,兄弟影响不了他,老夫人隔着辈份也不好管教得狠了,若是能让他吃些苦头也是一种磨砺。 将这个问题丢在了一旁,萧怀素这才转头仔细地打量着秋灵。 少女的身形玲珑有致,面容虽不算漂亮,但也白皙清秀,不知不觉间秋灵已经快十六了。 “秋灵,今后你嫁了人也跟在我身边吧,做个管事媳妇,多威风!” 萧怀素抱了秋灵的手臂倚在她身边,这些年相处下来,俩人虽是主仆,但感情尤似姐妹,她已经对秋灵生出了几分依恋。 “小姐说什么呢,多羞人!” 秋灵骤然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了目光。 “这有什么,姑娘大了始终是要嫁人的,不过你嘛,再等两年看看,我定给你物色个好的。”也不管秋灵面上的羞恼,萧怀素径直说道:“这人啊,长相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踏实勤快,会疼人。” “小姐懂什么,还说得头头是道的……” 秋灵小声嘀咕了一句,心里却觉得暖暖的,萧怀素能将她的将来都打算得清清楚楚,她还有什么好愁的,能跟着这样一个主子,证明她确实没有选错人。 “你表姐今年也有十八了吧?” 萧怀素又问起了香菱的事,“那年好似听你提过,你表姐从小便和你哥定了亲的。” “是,”秋灵笑了笑,“小姐记性真好,老夫人准备明年就放了我表姐回去成亲,反正这里有刘妈妈把持着,老夫人屋里总出不了错的。” 萧怀素这才点了点头,又穿鞋起身,“反正睡不着了,我想早些去厨房里给外祖母熬锅小米红薯粥,再做几笼锅贴饺子。” “小姐这般孝顺,老夫人知道心里定是欢喜的。” 秋灵扶了萧怀素下床,主仆俩个动作利落地收拾梳洗了一番,这便打着灯笼往厨房而去。   ☆、第【97】章 真好 最终杜延林去秦岭之事就这样决定了下来,作为当事人的他自然欢欣鼓舞,恨不得立刻收拾行礼去西安府等着宁湛他们归来,到时候好随着宁家军一同过去。 杜老夫人是派人直接给宁湛送的信,就沿着他们一路走过的路线追着送了过去,可没有直接送到西安府的宁家。 宁湛收到信后很快便回了信,说是他们征粮完后他会再回杜家村一次,到时候便将杜延林给一起带走,时间很充裕,杜延林还有空闲收拾准备一番。 这一来一回的信件确认后,杜延林再雀跃兴奋也只能稍稍按捺下心情,掰着手指算着宁湛什么时候到来。 杜延昭与杜延意却是松了口气,这段日子杜延林要怎么闹腾也由得他了,只盼望到了秦岭与父母在一起后杜延林能稍稍收收心养养性,吃些苦长些见识,那也就不枉此行了。 至于杜延林的功课,杜老夫人也给杜伯宏写了信,就由他教导自己的儿子也是绰绰有余,但若是杜延林无心进学,其实在哪里都一样。 转眼到了二月,冰河上也渐渐化了水,走到桥上还能看到一块块的浮冰飘浮在水面上,倒是有些胆子的孩子还敢凑上前几分,甩长了手中的钓竿,指望吊上几尾鲜鱼来。 还有些调皮的孩子在河边玩着冰,空旷的河面上传来阵阵笑闹声。 萧怀素撑着下颌坐在桥头上看了一会儿,这才拍拍裙角站了起来,双手一撑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小姐可要回去了?” 秋灵上前来为萧怀素系上了灰鼠毛的披风,又理了理身后的风帽。 “走吧,已经在这耽搁了一会儿了!” 萧怀素点了点头,正欲转身,却听得桥另一头隐约传来马蹄的嗒嗒声,她赶忙转过了头去,怕是自己听错了。 河面上飘着一层薄雾,离得远了根本看不清,可那马蹄声却是越来越响,萧怀素禁不住握紧了秋灵的手,面上显出一抹紧张和期待。 杜家村里也有人家养了马匹,可最近没听说谁出了门,当然不排除是送信的人,可送信的人莫不是月中才来,这才二月初呢,要来是不是也早了些? 骏马穿透薄雾,前蹄微微扬起嘶鸣了一声,马上的人儿顺势一拉缰绳,黑色的袍角在风中飞扬,墨发星眸的少年微微定神,待看清远处的人,那张冷峻的脸庞上亦浮现出一抹惊喜的笑容,不是宁湛又是谁? “是六爷!” 秋灵也有些意外,不过她却是知道宁湛会来杜家村接杜延林一同离去,只是这时间远近谁也估摸不清,知道是二月,可没想到会来得这样快。 宁湛驱马跑了过来,临得近了这才利落地翻身下马,一双星眸定定地看向萧怀素,略微压制着心中的激动,尽量让声音显得平缓一些,“萧三妹,可别来无恙?” “宁六哥,真没想到你这样快就来了。” 萧怀素也欣喜地踏前一步,目光在宁湛的脸庞上来回睃了睃,这些日子的奔波让他看来瘦了些,不过精神还不错,个子好似也拔高了一点,据她目测恐怕已经超过一米七五,不过男孩子在他这个年纪还要长个头,到时候长到一米八恐怕也不是难事。 “是,”宁湛点了点头,“事情办完了,就赶着来了。” “粮食都筹措完了?” 萧怀素问了一声,“九殿下与秦大人他们呢,没随你一道来?” “九殿下他们转道回了西安府,我自己来的杜家村,到时候接上你三表哥就能走了。” 宁湛话音一落,留意到萧怀素骤然低落了几分的情结,不由轻咳了几声,“若是你三表哥没准备妥当,我在村里留上几日等着他也是行的。” “那敢情好。” 萧怀素毫不掩饰自己的欢喜,一双眼睛都眯成了月牙儿。 秋灵在一旁微感诧异,却也觉出了俩人之间不同寻常的气氛,脚步不由向后退了两步,只低垂了目光候在一旁。 “萧三妹这是要去哪?” 宁湛瞧见了不远处在冰河上嬉戏的孩子们,目光又转回到了萧怀素的脸上,她的脸蛋有些发红,不知道是因为羞涩还是因为吹了冷风。 “在桥上坐了一会儿,正打算回去呢。” 萧怀素搓着手呵了一口热手,这段日子她总是有意无意地会到桥头来逛上一圈,说她是在刻意等着宁湛也不尽然,但大抵心里也期待着他有一天会如现在这般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就好似今天,虽然有些意外的惊喜,却也在情理之中。 “那咱们一块走吧。” 宁湛点了点头,牵着马先走在了前头,萧怀素踌躇了两下,也快步跟了上去。 两人一马,分站在马匹的左右,秋灵则落后几步跟在萧怀素身侧不远。 “原以为那次离去后便要很长一段时间才会再来杜家村,没想到竟在中途接着老夫人的来信。” 宁湛转头看向萧怀素,马鞍只及她肩膀,可以瞥见她白嫩的耳垂上挂着的一颗摇摇晃晃的水滴型玉石,长长的璎珞自耳后垂落在了颈边,衬着她雪白的肌肤,看起来尤其娇俏。 他倒是没见过这样的耳饰,很是别致,也很衬她。 像是留意到宁湛的注视,萧怀素耳根有些发红,不觉用手轻轻抚了抚那长长的璎珞,转头对着他甜甜一笑,“宁六哥也觉得这耳饰好看么?” “好看!” 宁湛笑着露出一口白牙,简洁的两个字,却包含很多意思,不仅是耳饰好看,戴着它的人更好看。 萧怀素轻笑了两声,红着脸微微咬了唇瓣,“这是三表姐给我做的,平日里她就爱捣鼓些首饰,咱们姐妹几个素日里用的首饰可都是经过她改良的,在市面上应该看不到重样的。” “原来是这样。” 宁湛恍然大悟,不由夸赞道:“杜三小姐倒是巧手。” 她们姐妹几个似乎各有所长,不过萧怀素却是更加全面一些,会做吃食,也会画画,听说这画功还是学自杜阁老,杜阁老不仅是当世名儒,于书画上更是一绝,能得他的真传,相信萧怀素的画功也弱不了。 “嗯。” 萧怀素轻轻应了一声,又听得宁湛道:“还要谢谢你,那些干粮咱们都吃完了,连九殿下都夸赞了你,在外还能吃到蔬菜,这可是咱们从来没试过的。” 从前行军在外,莫不是几块干馍一袋水,至多再加块肉干,哪里像这次这般丰富,只要拿个碗来将干了的蔬菜一泡,再就着新鲜的肉干吃着,虽说不算顶顶的美味,可也比从前好上太多。 “你们喜欢就好,我也是突然想到了,这样方便携带些,可味道就没有在家里弄得好了。” 萧怀素笑着扬了眉,眸中散发着自信的光芒,“那次是有些赶了,不过若下次再做,我能够将味道稍稍调得好些,只要在蔬菜里加些作料再晾晒或蒸干即可,那味道一定更好。” “上次你倒只是写下了吃的方法,若是方便的话,能否将这制作的法子也一并传授了?咱们行军在外少不得要各处奔波,以后让军里的大厨也照着这样备下干粮,咱们在外吃的东西就要好多了。” 宁湛说完便一脸期待地看向萧怀素,他是舍不得她次次亲自动手,若是有其他人代劳也免得这份辛苦,这办法若传到了军中只怕也会风靡一时的。 “好啊,回去我就细细写了制作的法子,再加上一些调味的方法,到时候一并给你。” 萧怀素倒没有藏私,爽快地应下了。 “怀素,你真好!” 宁湛脚步一顿,一双眸子定定地看向萧怀素,似乎想看清她每个羞涩的表情,只觉得一颗心都被填得满满的,这样一个好姑娘真就让他给遇到了。 “你说什么呢?!” 萧怀素扯着衣角害羞地瞥了宁湛一眼,那模样似娇似嗔,又带出无限的风情,端得是惹人怜爱。 宁湛一时之间都看傻了去。 俩人说话间便到了杜家院门前,萧怀素命人来牵了马,这才带着宁湛进去拜见杜老夫人。 杜延昭他们几个还没有下学,所以整个前院里尤其清静。 进了后院,拐进杜老夫人的正屋,萧怀素一眼便瞧见了正立在廊下说话的杜延云姐妹,不由笑着唤道:“二表姐、三表姐,宁六哥来了!” 杜延云怔了怔,随即转头,果真见着宁湛跟随在萧怀素身后举步而来。 “那么快就来了?” 杜延玉也有些诧异,侧身站在了杜延云身后,不知道怎么的她对冷脸的宁湛就是有些怕怕的感觉,虽然知道他人好,可是也不敢轻易接近。 当初宁湛住在他们家时也见过几面,可都是匆匆行礼见过,基本没说过话。 “杜二小姐,三小姐,打扰了!” 宁湛步伐沉稳地上前,目光微微低垂,对着杜延云姐妹抱拳一礼。 “哪里的话,这次三弟去秦岭还要托六爷一路照顾着,是咱们家该谢谢你才对。” 杜延云说完便对着宁湛福身一礼,杜延玉也跟着做了。 众人你来我往之间,香桃已经打起了帘子,刘妈妈的声音传了出来,“老夫人请宁六爷进屋一叙。” 宁湛点了点头,目光又回了过来转向了萧怀素。 “宁六哥,你进去吧!” 萧怀素笑着对他点了点头,宁湛这才不做其他,又对杜延云姐妹微微颔首,转身进了屋去。 杜延玉笑着上前来挽了萧怀素的手,打趣道:“倒是每次都让表妹遇到宁六爷,真正是好巧!” 萧怀素却是一本正经地说道:“今儿果真是凑巧了,我正要从河边回来,恰巧就见到宁六哥骑马而来,他什么时候来我可算不着,你说是吧三表姐?” “得,什么都是你说的。” 杜延玉笑着捂了唇,道:“若是三哥知道宁六爷来了,只怕要乐坏了,他可是早盼着要去秦岭了。” “希望三弟到了那边会好些吧!” 杜延云轻叹了一声,又转头看向萧怀素,问道:“这次就只有宁六爷一人来了?”话语里透出一种隐含的意味。 萧怀素看了杜延云一眼,轻声道:“倒是只有宁六哥一个来,听说秦大人跟着九殿下已经先行回了西安府等着,只怕宁六哥接了三表哥之后他们才会一道去秦岭。” 听萧怀素这第一说,杜延云便点了点头不再说其他,目光微微垂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秦致远到底是没有再来,杜延云说不清楚心里是有种期待还是失落什么的,总之她的情绪亦是淡淡的,就像她如今整个人一般。 母亲那么操心她的婚事,可她却那么无动于衷,是不是有些不孝? 对秦致远那个人她也谈不上有什么深刻的印象,可几次见面还是觉得他人不错,沉稳、内敛,待人周到客气,倒没有时下年青男子的猛浪,也许是年纪管在那里了。 听说他今年二十四了,而她亦十七,差着七岁,算不得太大,可也绝对不小了。 她也辗转知道了秦致远并未成亲,不然当初杜延静与杜延丽何故这么热心,这两个可不是奔着姨娘的名头去的,现下小姑娘的心眼都大,不管身份地位是否匹配,想嫁就要做个正房嫡妻。 其实这样想也没错,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就如当年的自己。 回头看看自己曾经走过的路,杜延云突然觉得那时的爱恋是那么幼稚,可那时的感情却又那么热情真挚,只有爱过痛过才会真正成长,她庆幸她已经走过了这段历程,对未来也没有那么深的执着和期许,就这样平平淡淡地也很好。 可是秦致远……那个明明已经和她缘分相错的人,为何又走进了她的生活? 杜延云明明白白记得她那天是带了串蝴蝶络子在身上,可回到房里却发现遗失了,她也赶忙让奉春沿着她走过的路去寻过,可却一无所获。 若是说被人捡走了,那么秦致远的可能性最大。 但若是秦致远拾到了,又为什么不还给她呢? 是不想造成误会,还是有心私藏了? 她不知道这个男人是怎么想的,所以一颗心都被吊了起来,就怕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好不容易挨到秦致远离开了,她以为会告一段落,却发现完全不是这样。 杜延云不知道她对秦致远是一种怎么样的心思,或许有着一点点的期待,认为嫁个这样老实本分的男人平淡地过一辈子也不错,至少她是见过人的,总比揭开盖头之后才知道对方长成什么模样来得好。 可另一方面她也有些茫然,因为这事不是她想就可以促成的,再说秦家与他们家已是生了龃龉,若是让杜老夫人放下从前的一切再平心静气地与秦家再谈婚事只怕有些难。 * 而在杜老夫人的屋内,老夫人已是笑着让宁湛坐了,香菱赶忙奉上了茶水,又在刘妈妈的眼神示意下退了出去。 “这次征粮可还顺利?” 杜老夫人笑着看向宁湛,丝毫不觉得他脸上冷硬的表情刺眼,反倒日渐觉出一抹亲切来。 “还算顺利,四个村征了四十万石的粮食,如今已是分批押送回了西安府,不日便要启程往秦岭而去。” 宁湛这话透露出了几个信息,倒是将杜老夫人想知道的都一一告知,这本也不是什么秘密,挨着打听便也能尽数知晓,他只是为老夫人省了这个步骤。 “倒是辛苦你们了。” 杜老夫人点了点头,见宁湛抱拳颔首,心里也有些欣赏他小小年纪便有这沉稳气度,两相一对比又不由叹声道:“难为你又跑了一次,都是为了我那不成气的孙儿……他父母不在身边,我也年纪大了,到底对他疏于管教,又怕他在我身边长歪了,今后他父母不得怪我啊,这才想到将人给送过去。”顿了顿又倾身向前,谨慎地问道:“宁湛啊,你也给我老婆子漏个底,那边到底危险不危险?” 宁湛抿了抿唇角,想了想这才斟酌道:“危险倒是有的,但只要不出城,在城内便是安全的,老夫人也放心,只要一天有宁家军驻守在那,这城门绝对破不了,羯罗虽然凶狠狡诈,但到底也不敢和咱们硬碰硬的。” 听宁湛这一说,杜老夫人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身子缓缓向后仰,刚好靠在两方弹墨引枕上,“你这样说,我便放心了。” 宁湛点了点头,问道:“不知延林那方可是准备妥当了?若是没有,我这边倒是不急,可以缓上两三天再走也是一样。” 宁湛对杜延林没什么特别的好恶,既然已经来到了杜家他也不着急,若是能呆个两三天再走自然是最好的。 杜老夫人正了正神,又看向宁湛那风尘仆仆的模样,虽然人是消瘦了些,可精神看着尚可,即使有几分疲倦也是深埋在眼底,半点没有表现出来给人添麻烦。 她心里不禁暗自点头,有这样知事又稳重的儿郎,当真是宁家的福气。 可想到与宁家的那点龃龉,杜老夫人刚升起的一点心思又骤然歇了下来,只道:“既然你不着急,那就在家里歇息两天再走不迟,尝尝怀素的手艺,我记得你最爱吃她做的点心……” 杜老夫人笑了笑,像是想到当初宁湛一人便吃完一盘点心时的情景,倒是让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头。 俩人说笑了一会,杜老夫人话峰一转,又问起了九皇子的事,“九殿下金尊玉贵,皇上也舍得将他放来这边做个督军,也不知道在这里呆的日子长不长?”老夫人半眯着眸子好似不甚在意的模样,实际上连耳根都竖了起来谨慎聆听。 从九皇子到西安这一途,也可以觑见京中如今的情景,皇子哪里需要这般吃苦受累的磨练,莫不是避祸来的? 杜老夫人跟随在杜老太爷身边这么些年,到底还是有些政治的敏锐度。 宁湛面色平静地答道:“这时日也没说个准,到底是皇子殿下,若是哪一日他想回京里倒是也没人拦得住的。”说着目光坦然地看向杜老夫人。 也就是说九皇子如今是自己不想回京? 杜老夫人眉头一皱,手中的捻珠不由缓缓攥紧了,京里的局势只怕已经有些胶着了吧,也亏得杜老太爷沉得住气,来信中竟是没有透露半点。 杜家村又山高皇帝远的,她想打听点事情只怕也是不能。 杜老夫人心中有些气闷,但想想杜老太爷平日里的行事风格,要动便是雷霆万钧,若是不动,那定是在慢慢筹谋计划,总不会将他自己给圈了进去。 这样一想,杜老夫人又稍稍定了心,看向宁湛的目光更是和蔼了几分,“你奔波而来,我也不与你多说了,这便下去好好梳洗歇息一番。”说着转头对刘妈妈使了个眼色。 刘妈妈这便笑着上前道:“六爷,这边请。” 宁湛起身对杜老夫人行了一礼,又对刘妈妈点头,“有劳妈妈了。” “不敢!” 刘妈妈摆手道:“六爷对咱们杜家有恩,怎么样款代都不为过,老奴不过是尽点心力罢了。” 看着刘妈妈带着宁湛出了门,杜老夫人挺直的肩背这才耸搭了下来,长长地呼了口气。 宁湛出了杜老夫人的正屋也没再见着萧怀素她们姐妹几个,心知她们不可能一直等在这,或是忙其他事情去了,这便摇了摇头,跟随着刘妈妈往前院而去。 杜延林从学堂归来后得知宁湛已然到了,便压抑不住兴奋的心情,这便想去寻他,却被杜延意给挡住了,劝说道:“宁兄弟刚到,只怕沿途奔波眼下正在歇息,三弟也别去打扰,先见过祖母再说。” 杜延林嘀咕了一声,这才歇下了心思,不情不愿地跟着杜延昭兄弟俩去了杜老夫人的院子里。 三兄弟给杜老夫人见礼后,杜延林已是迫不及待地凑到了老夫人跟前,“祖母,宁六哥是不是今日便要带我走?”话语中有着几分期待与迫切。 其实杜延林也不是想到自己父母跟前,他就是想换个环境四处见识一下,不然整日里呆在杜家村哪也去不得,他心里闷得慌。 杜老夫人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哪里就走得这样急了,我留宁湛住个两天,到时候你们再走不迟。”见杜延林一脸失望的模样,这才眉头一挑,沉着脸道:“怎么着,你就这般想快些过去,祖母和兄弟姐妹们就一点不念着了?” “祖母说得哪里话?” 被杜老夫人这般一训,杜延林不由讪讪笑道:“孙儿也不过是挂念父母的安危,想早些日子见到他们罢了。” “你有这个心自然是最好的。” 杜老夫人这才敛了面色,正容叮嘱道:“宁湛也说了,在城里不危险,可依你这泼猴的性子定是想要四处乱跑的,我会让你父亲好好拘着你,不要在那里生事,也不要惹麻烦。” “是,孙儿记着了。” 杜延林垂首应是,便站在那里不说话了。 杜延昭与杜延意对视一眼,这才笑着凑上前来,一左一右地挨着杜老夫人坐下。 “祖母,今儿个宁兄弟到来,咱们可得好好为他接风才是!” 杜延昭对宁湛早有好感,不说他一次两次地相帮,端看他为人处事稳重端方,撇开宁家人的关系不说,这样的人也是值得结交的。 “是啊,”杜延意也笑着接口,“早前便说要与宁兄弟喝上两杯,可那一次他公务在身不便饮酒作乐,眼下倒是有机会了。” “有你们几个作陪倒也好,”杜老夫人笑着点头,“我也跟你们表妹说了,让她晚间好好置办一桌席面,全家人一起吃个饭,”说着瞄了杜延林一眼,“也当是为延林饯行了!” 杜延林这才抬起了头来,低低地应了一声,“有劳祖母记挂!”心里却是闷闷地有些不舒服。 说是为宁湛接风,却也是顺便为他饯行。 得,他一个杜府少爷也轮为顺便带上的那个了,还没有外人在自家吃香,杜老夫人偏心也不带这样的。 杜延林心中自然是不服气的,可又不敢和杜老夫人闹僵了,万一老夫人一个不高兴不让他走了,再留在杜家村可如何是好? 眼下只有忍得才是上策,退一步海阔天空。 杜延林在心中这样提醒自己,面上便缓缓露出一抹看似欢喜的笑来。 杜老夫人看了他一眼,方点了点头。 杜延意却是一脸高兴,忍不住抚掌道:“这么说表妹要亲自下厨了?自从宁兄弟他们走了之后,好久没吃过表妹做的东西,我可想念得紧。”说着涎嘴一笑,那模样颇有几分滑稽。 “你这小子,快擦擦口水!” 杜延昭对着杜延意笑骂了一句,不过转瞬一想,那笑容便变得有几分让人回味了,“那咱们能吃到表妹做的东西,还是沾了宁兄弟的光不是?回去可要与他好好说道说道。”说着勾过了杜延意的肩膀,两兄弟暗自嘀咕了一阵。 “你们兄弟几个,别得了便宜还卖乖,知道宁湛大度便欺负他,当心最后自己吃了亏,我可是不管的!”杜老夫人笑着推了推杜延昭兄弟俩,又扫过杜延林,一并道:“快回去拾掇一番,到时候开饭时准点带着人过来!” 杜延昭与杜延意正了正神色,起身拉了杜延林一道对着杜老夫人行礼告辞,“那祖母先歇着,我们就下去了。”待老夫人摆了摆手,这才依次退了出去。   ☆、第【98】章 表白 萧怀素平日里是懒得下厨,若是能有小菊代劳,她是巴不得在一旁做指挥,偶尔的几次下厨也不过是弄些点心、小吃,或是煲点汤,要让她做菜很难,不是不会,只是她非常不想沾上油烟味。 而今天萧怀素却是全副武装,不仅系了围裙,一溜乌发也拿布巾给包严实了,柳眉杏眼红唇,俨然是个娇俏的小厨娘。 小菊给她打下手,今日的菜色已经拟定,不复杂都是家常口味,有水煮肉片、肉末茄子、梅干菜扣肉、红烧狮子头、清蒸鲫鱼、豆豉栗子排骨、菲菜猪肝、八宝豆腐、酸辣土豆丝,凉菜有甜酸萝卜皮和小葱拌豆腐。 杜家的女眷胃口都小,简单的几样菜并着饭吃就足够了,但是挨不住正在长身体的少年们个个都能吃,萧怀素又另外煮了两锅素饺子,这样下来就只多不少了。 忙碌了一个下午,等着菜都上桌,众人坐定,杜老夫人才向着萧怀素笑着点头,目光又扫过众人,“今儿可都是你们表妹亲手做的菜色,往日里她不常下厨,今儿个你们有这口福了!” 萧怀素笑了笑没说什么,目光却在着藏青长袍的宁湛身上微微一顿,随即不着痕迹地转了开来。 也不知道宁湛什么时候再有机会吃到她做的菜,所以今儿的辛苦也是值得的。 “还是表妹能干!” 杜延意对着萧怀素呵呵地笑着,目光却不觉得往那大块的红烧狮子头上瞄,那红亮亮的酱汁,那诱人的香味,他早便觉得胃中酸得厉害,就想大口大口地吃肉。 “能吃上表妹做的菜,那是人生一大乐事!” 杜延昭也丝毫不吝啬于夸赞,看向萧怀素的目光充满了赞许。 杜延林已是咽下了口唾沫,又直直看向杜老夫人,期盼道:“祖母,咱们开席吧!” 杜老夫人嗔了他一眼,这才笑着看向宁湛,“今日是为宁湛接风,也算是为延林饯行,你们都悠着点喝,”又嘱咐几个孙儿,“梅子酒虽然不醉人,可一人一壶仅够了,切不可贪杯!” “是。” 杜延昭几人赶忙应下,又巴巴地将目光转向了菜桌。 宁湛斟了杯酒站了起来,“晚辈在这先敬老夫人一杯,祝您身体康健,松柏长青!” “这酒看来我是必得喝了。” 杜老夫人呵呵笑着,又指了杜延云道:“给我满上!” 杜延云也不多话,笑着起身给杜老夫人斟酒,看着她喝完一杯后,又给续上了。 “这第二杯,要敬萧三妹妹,今日整治这一大桌的菜,着实是辛苦了!” 宁湛又举起了酒杯,看向萧怀素的目光满是柔和之意,与他平日里给人的冷僻判若两人,众人都微微怔了怔。 便见萧怀素也端起了酒杯,虽然面颊微红,但举止却是从容大方,眼神清亮地看向宁湛,“也要预祝宁六哥这次差使顺利,到时候平平安安地回到西安府!” 俩人对饮了过去,宁湛这才坐了下来。 与杜家另两位小姐虽然算不得面生,但到底不太熟悉,他也不好唐突地再敬酒。 杜老夫人的目光却在宁湛与萧怀素身上睃了一圈,满是深意。 杜延玉只顾拉了杜延云的袖子说着悄悄话,“二姐你看他们……我就知道……”后面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不可闻,又夹杂着几声窃窃私语的低笑。 杜延玉对着萧怀素挤眉弄眼的,惹得她伸长了手过来揪了几下。 酒过三巡,几个男孩子们也放松了下来,推杯换盏,好不快活。 杜延林还开口讲了两个笑话,那唱作俱佳的模样逗得大家直笑,桌上一片欢快的笑闹之声。 杜老夫人也没拘着他们,难得今日里高兴,又解决了杜延林的问题,她是放下了心头的一块大石。 对于杜延林这个孙儿,杜老夫人不是不管,只是她当初顾虑得多。 原是舍不得杜延林跟着父母过去吃苦,眼下才知道其实历练一番对孩子的成长来说也是好的,不然长成了温室里的小花,哪一天失去了遮风避雨的大树,他们又要怎么过活? 吃到一半,杜老夫人便借故离席了,由刘妈妈扶着先回屋去歇息,只留下了他们几个小辈聚在一处。 没有了长辈当前,更得轻松了许多,杜延意还逮着杜延林划起了拳来。 杜延昭却是有一下没一下地与宁湛聊开了,虽然多数的时候是他问,宁湛答,但这样有问有答的模式似乎他也进行得乐此不疲。 “二姐,咱们也回去了吧?” 杜延玉转头看向杜延云,却见她神情微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由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 “二表姐,你怎么了?” 萧怀素的目光也转了过来,“若是困了,便先去歇息吧,”又看了杜延昭他们几个一眼,“只怕几位哥哥还要乐上一阵,若是二表姐不放心,待会我再回来看看,需要醒酒汤或是收拾东西什么的,我也会吩咐丫环去办的。” 杜延云看了萧怀素一眼,这才笑着点头,“表妹做事我也放心,那我与三妹就先回了。” 说着便与杜延昭他们几个告辞,带着杜延玉先行离去。 萧怀素送了她们一程,转回头走时想了想又绕到了厨房去,先把醒酒汤准备着,有备无患,若是真地喝高了,一个个跟着灌下去,这下两腿一蹬也就睡死了,万不会发酒疯闹腾什么的。 二月的天还有些清冷,夜里云层如雾般笼罩,连月亮的微光都不曾透出,树影婆娑,沙沙作响,在夜里显得尤其宁静。 秋灵正打着灯笼走在前头,萧怀素行在中间,身后跟着提着食盒的小菊,食盒里面放着几碗才熬好的醒酒汤。 转到廊下拐角处,看着不远处花厅里明亮的灯光,秋灵脚步微顿,转身看向萧怀素,“小姐,要不奴婢在这里侍候着,让小菊侍候您先回房歇息,几位少爷也不知道要吃到几时……” “无碍的,”萧怀素摆了摆手,“难得他们高兴,我就在一旁看着,再说过两天三表哥也要离开了,只怕很长一段日子都见不着他。” “这……好吧。” 秋灵劝说不过,便不再说其他,再一回身,已是见着厅前晃出了一抹藏青色的身影,跌跌撞撞地跑到廊下,竟是扶着柱子吐了起来。 “小姐……” 还不待秋灵把话说完,萧怀素的身影已经越过了她急走了过去,直待到得宁湛跟前,才关切道:“宁六哥这是怎么了?” “没……” 听到萧怀素的声音,宁湛来不及回头只摆了摆手,又干呕了几声,直到胃里那股翻覆与不适渐渐缓和了下来,这才用袖子沾了沾唇角,转过身来看向萧怀素。 夜色下,他一双眼睛浓黑如墨,似乎有星星点点的光芒投缀其间,带着几分迷离地向她望了过来。 这是喝醉了? 萧怀素心下“咯噔”一声,赶忙转头让小菊取了一碗醒酒汤来,扶着宁湛在廊下的美人靠坐下,这才递了过去,“宁六哥,先把这碗醒酒汤喝了,解解酒气。” 宁湛半眯着眼看了看萧怀素,这才伸手接过碗来,一口饮尽。 “不是只喝了梅子酒吗,怎么一会儿不见人就这般模样了?” 萧怀素伸手接过碗又递给了小菊,一脸不解地看向宁湛。 宁湛打了个酒嗝,酒意上脸,整个面颊都是红红的,听萧怀素这一句,才哑着嗓子解释道:“你们去了不久,你三表哥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坛老酒,我才喝了两杯就够呛,眼下他们还在喝着呢……”说着伸手往厅里一指,果然听着里面的喧闹声越来越大,透过半掩的窗棂好似还见着杜延林站到了高处在那里一个劲地挥手嬉笑。 萧怀素面色一沉,果然杜老夫人一走就开始放肆了,杜延林这是一朝得解放便形象全无了。 “秋灵,你进去看着大表哥他们,就怕他们喝醉了胡乱闹腾,眼下夜深了,惊扰到街坊邻居都不好!” 萧怀素转头吩咐秋灵,她忙应了一声,又看了宁湛那方一眼,有些担忧地对萧怀素点了点头,这才提着小菊手中的食盒快步往花厅里而去。 小菊亦是闷声不响地退后了几步,低垂着目光好以什么也没看到一般。 “你有没有好些,缓过劲没?” 萧怀素眨了眨眼睛,眸中尽是关切。 “我没事,就是第一次喝这种烈酒。” 宁湛摇了摇头,手肘曲起挡在眉间遮住了萧怀素探究的目光,被她看到自己这般窘迫的模样,他有几分不好意思。 “没事就好,眼下坐在这里吹吹风醒醒酒也好。” 萧怀素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又听得宁湛道:“我嗓子眼干得难受,让你的丫环给我倒杯温水来吧?” “好。” 萧怀素应了一声,转头看向小菊。 小菊微微有些犹豫,想着花厅就在不远处,这里也算不得隐蔽,再说她很快就会回来,想来也不会出什么事,这才对着萧怀素点了点头,往花厅旁的茶水间去了。 看着小菊的身影消失不见,宁湛那双带着微熏的眸子好似骤然间清明了不少,他的神色间有几分挣扎和犹豫,不过也只是一瞬间罢了,下一刻,他伸手一探,已是直直地握住了萧怀素的小手。 萧怀素吓了一跳,本能地想要将手给挣开,却被宁湛给攥得更紧了,却又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力道没有弄伤她。 “宁六哥,你这是干什么?” 萧怀素看了宁湛一眼,又羞又恼,面上更是火红一片,那红晕一直延伸到了耳根深处。 “怀素,”宁湛认真地看着他,目光诚挚,似乎又带着几分期待与紧张,连握住她的手掌都渗出了汗,半晌才开口说出这句话来,却又好似飘浮在云端的声音,让人听得是那么地不真切,“怀素,我心悦你!” “你……你说什么呢?!” 萧怀素只是微微一怔,这头却垂得更低了,心中又是欢喜,又是羞涩,不知宁湛怎么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话来,她连一点准备都没有。 “怀素,我长话短说,”宁湛又咽下了口唾沫,神情却越来越镇定,只盯着那抹垂下的鸦青色的发顶诉说着衷肠,“这次去军营,只怕父亲会命我配合大哥三哥他们与羯罗军纠缠,不求将他们剿灭,却是要将他们这嚣张的气焰打压下去,我也不知道会在那里呆上多久,所以……”宁湛手上力道一带,萧怀素不由被他拉着向前倾进了一分,那温热的带着酒气的呼吸吹拂在脸上,她的脸更红了,只能羞怯地撇过头不看他,“所以,我希望你能等着我,等着我回来,好吗?” 宁湛说完这话,便热切地看向萧怀素,面上有些忐忑,有些担忧,更有着浓浓的希冀与盼望。 “我……” 萧怀素咬了咬唇,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推脱道:“宁六哥,你这话说得……我不明白。” 即使明白也要装不明白,她眼下才多大年纪啊,十岁好不好,就算西安府的姑娘出嫁都早,可她也没想过那么早嫁人。 至少得让她感受一下恋爱的甜蜜,两地分别的思念,还有那种动人心魄的热烈感情。 两世为人,她都没有尝过情爱的感觉,却没想到第一次动心的对象竟然会是一个少年。 萧怀素心思转了又转,面上不禁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她这算不算是老牛吃嫩草? 宁湛也有些急了,不知道萧怀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只直白道:“那你不要那么快嫁人好不好?等着过了十三,不,过了十五也行,等着我们家来向你提亲,到时候你只能嫁给我!” “你……好生霸道!” 萧怀素嘴里虽然这样说着,可心里却是甜蜜一片,只觉得呼吸都紧了又紧,那种软绵绵的感觉浮上心头,四肢都变得虚软无力了起来。 “我就当你答应我了!” 久久得不到萧怀素的点头,想来也是她小姑娘面浅,宁湛也不敢急急相逼,若真是把人给弄哭了,他还不知道怎么收场。 想了想,宁湛猛地从脖子上扯下了一个挂坠塞到了萧怀素的手里,“你拿着,不管怎么样,安心等着我归来就是!” “这是什么?” 萧怀素摊开了手掌,才发现掌心中是一块黑色的六边形的石头,只是在石头上还有隐隐的紫金色纹路,这石头表面是凉的,但握在手中又很暖的感觉,好生奇怪。 这算是……定情信物? 萧怀素奇怪地看了宁湛一眼,人家定情莫不是取了玉佩来送,他倒好,直接送块石头! “我叫它紫金石,是从前在山中练武时无意发现的,一直带了好些年头,这是唯一属于我的东西,与宁府毫不相干的,它,就代表我!” 宁湛定定地看向萧怀素,黑色的眸子不见一丝斑驳的色彩,有的只是坚定与毅然。 有风吹过,卷起俩人的长发在风中摇摆了一阵,等着风声歇下,萧怀素才惊异地发现俩人的发尾末端有几缕头发竟然纠结在了一起,她赶忙想要解开,却不想手忙脚乱之下越缠越紧,竟是又将俩人的距离拉近了几分。 “你别动,我来解!” 宁湛赶忙出声阻止萧怀素的动作,少女温热馨香的体温不断缭绕在鼻端,他只觉得腹下有一股热流在涌动,似乎深埋在内心的渴望正在破土发芽,看着少女娇艳的红唇恍荡在眼前,他更是觉得口干舌燥,心头如猫抓一般得难受,只能强自将心神定在那段纠结缠绕着的黑发之上,半点不敢分神。 感觉到那骤然逼近的高热,萧怀素也吓得不敢动了,只能将目光定在宁湛的十指上,他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指腹有着黄色的茧,算不得纤瘦,但却给人一种很有力量的感觉,随着他手指的起落,萧怀素只觉得自己连呼吸也跟着快慢不一起来。 “结发……” 当最后一缕黑发在指尖滑落时,宁湛有些怔怔出神,萧怀素的秀发很是顺滑,乌黑的一片犹如油光水滑的锦缎,而她的肌肤却很是清凉,就像美玉一样细致柔嫩。 两种不同的触感,却都代表着她。 宁湛握了握拳头,眸色不由深沉了起来,喉咙微微有些发紧。 结发…… 萧怀素也在心里咀嚼着这两个字眼,却品出了不一样的味来。 自古夫妻便有结发之说,在成亲洞房之是时更有三礼,一为合卺之礼,二为结发之礼,三为周公之礼。 萧怀素抬头瞥了宁湛一眼,俩人的头发莫明地就纠结在了一起,这是不是一种预兆? 她正出神间,却已是瞥见小菊的身影从花厅旁拐了出来,手中还捧着个青色的瓷杯。 宁湛显然也听到了身后的动静,却是头也没回,只深吸了口气,定定地看向萧怀素,柔声道:“把东西收好,安心等着我回来!” 萧怀素咬了咬唇,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只羞怯地低了头。 小菊端着水走了过来,临到近了,步伐却轻巧了起来,她似乎也觉出了有几分不对,这才去了多久,怎么觉得俩人之间的气氛都有些不同了? 宁湛倒是如常地接过了小菊递来的水一饮而尽,这才站起了身来,看着萧怀素,体贴道:“今天你也累着了,早些回去歇息吧,我的酒劲已经过了,会帮你看着他们的,嗯?” 最后“嗯”那一声带出几许深深的意味,像是宠溺,像是疼惜,还有着无限包容的柔情蜜意一般。 萧怀素只觉得脸红得都要滴出血来,根本不敢看向其他人,只蹭地一下站了起来,红着脸瞪了宁湛一眼便飞快地转身离开。 小菊微微怔了怔,便也举步追了上去。 宁湛站了一会儿,看着萧怀素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唇角却是勾起了一抹笑意。 虽然没得到萧怀素肯定的回答,但那块紫金石却是被她给收下了,若是她无意,大可以退给他就是,可是她并没有这样做,想来也可以说明她对他并不是全无情意的。 姑娘家面皮薄,他可以理解。 不过今日能与萧怀素的关系更近一分,他已是心满意足。 欲速则不达,还是要一步一步稳扎稳打来得好。 比起秦致远,宁湛只觉得自己幸运得不止一星半点。 随着征粮告一段落,秦致远的表现也得到了九皇子的认可,想来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也不是难事。 “秦大哥最近倒是特别努力。” 宁湛手中把玩着那已经空了的青瓷茶杯,又想起杜延云在席中偶尔有些失落和复杂的表情,不由蹙眉嘀咕道:“杜二小姐不会是在想着秦大哥吧?若真是这样,俩人倒还有戏……” 若是秦致远向家里提及要向杜延云提亲,秦家人应该不会拒绝吧? 杜家这样的门第,杜延云这样的儿媳妇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 宁湛是这样想着,可他并不知道杜家曾与秦家有过说亲的意图,自然也不知道秦致远若是想要求娶到杜延云得比他想像中还要付出更多才行。 宁湛虽然分出些心思关注了秦致远与杜延云的事,到底还没忘记自己家里与杜家生的那些龃龉,“到时候少不得要多挣些军功,父亲满意了,姜姨娘那边便更好说话,到时候把事情圆一圆,我与怀素的亲事也就不是难事了吧?” 或许到时候还要往萧家跑上一趟,但依着目前这情况来看,最有能力决定萧怀素婚事的还是杜老夫人。 既然今日将话与萧怀素都说到这份上了,他又表明了心迹,自然得更加努力才是,没得他还不如秦致远吧? “看来这次也不算白跑一趟。” 宁湛笑了笑,背着手慢悠悠地往花厅晃去,夜风吹拂而过,卷起他青色的袍角,连那湿凉的空气拂在面上都让人感觉到新鲜了几分,树叶沙沙作响,伴着夜风奏响一曲低回婉转的歌谣,恰如他此刻飞扬的心情。   ☆、第【99】章 拜访 早春,是万物复苏的季节,道路旁的枝丫竞相伸展开来,铺阵出一抹浓浓的翠色,鸟雀在枝头鸣叫着,彩蝶在阳光下欢快地飞舞,带出一道道交错的光影。 在前往西安府的官道上,有两辆青帷马车缓缓前行着,后面还跟着押送行礼的板车并好几十人的护送队伍,马车一角的檐下垂着黄铜风铃,铃下吊着块紫檀木牌,上书一“杜”字,木牌下的墨绿色丝绦正迎风摆动着。 一只素白的手撩开了车帘的一角,看了看外面明晃晃的日头,转头轻声道:“夫人,已近午时了,咱们要不要歇息一下?” 被女子唤作夫人的正是一年近四十的妇人,她容色端庄,面色沉静,入鬓的双眉更是显出几抹英气,有种不怒而威的气势,她着一身姜黄色绣缠枝花纹的素锦长裙,一枝带着流苏的金步摇颤巍巍地垂在发髻上,随着她低头的动作摇摆不定。 这妇人正是从汴京而来的王氏,只见她呼出一口气来,缓缓直起了身子,点头道:“歇上一歇吧,让奶娘把延雪抱来我看看,这孩子前几天吐奶吐得我心焦,看着人都瘦了几分。” 说起自己的小女儿杜延雪,王氏自是一脸疼爱的表情,若不是顾着杜延云的婚事,她也不会巴巴地从汴京城里赶到西安府。 杜延云今年十七了啊,再不嫁人她都心里发愁。 这一年来王氏又要顾着小女儿,又要操心大女儿的婚事,愁得都生了几根白发,可还是没有满意。 那些上门说亲的,不是家世太低了些,就是人隔着太远人品无法考证。 这次倒是有个稍稍合心意的,听说家世人品都还不错,只是呆得地方太远了些,在川渝之所,王氏才想着经西安府而过,带上女儿再借道往南边的川渝之地走上一遭,这都是高龄嫁女了,总要看仔细些,不然女儿嫁过去吃苦怎么办。 山高皇帝远的,指不定这一辈都见不到了。 要为杜延云办好这婚事,王氏自然是不留余地,这次连着一岁多大的小女儿都带在了身边。 须臾,马车缓缓停在了官道旁的一个凉茶铺边,丫环婆子们动作利索地将蓝色帷布绕了一圈,秋叶与冬雪这才恭敬地请了王氏下车。 另一辆马车也下了人,春柳与夏荷簇拥着个抱着稚龄孩童的圆脸妇人走了过来,这妇人正是奶娘黄氏,三人到了跟前这才恭敬地对王氏行了礼。 王氏走前两步,小心翼翼地揭开罩在杜延雪头上的小风帽,小丫头睡得正香,略显粉色的嘴角还微微淘气地嘟起,看起来尤其可爱,她这才放了心,又看向奶娘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好在这丫头还没什么病痛的,不然咱们只怕都要累得脱上一层皮。” 奶娘忙说不敢,“照顾小姐是奴婢的职责,这段日子见着小姐吐奶奴婢也难受,眼下好歹有了些好转,再适量地喂些米糊,慢慢地就会好起来的。” “照顾好了延雪,今后我亏待不了你。” 王氏点了点头,这才扶着秋叶的手走到桌旁落了座。 几个丫环忙活了一阵,自然不会要茶铺里的吃食,全都是自己带来的东西现煮着,就是借口炉子烧水用,很快便将这顿应付了过去。 杜延雪也从奶娘怀中醒了过来,奶声奶气地唤着“娘”,就要往王氏那里奔去,奶娘只得将她给抱了过来,“小姐一醒来就想要夫人,还是这母女情分长,旁人怎么都比不上!” “那可不是,咱们夫人也最疼小姐,母女连心嘛!” 秋叶有张巧嘴,笑着在一旁凑趣。 “就你这张嘴会说话!” 春柳看着秋叶笑,伸手就来拧她的脸皮,闹得她赶忙往后退。 夏荷与冬雪便在一旁捂着唇笑。 王氏将杜延雪抱在了怀里,只觉得这丫头又轻了不少,心疼得紧,转身又吩咐奶娘,“看看她吃不吃奶,不吃的话就去给她熬点迷糊。” 奶娘摇头道:“这两天吃奶都吐,小姐也不爱闻那味,奴婢这就去熬些米糊来。” “好,你去吧!” 王氏淡淡地点了点头,头却也没抬,目光只在杜延雪身上打着转,见小女儿颇有些眷恋地倚在她怀中,心中更是一片柔软,只小心翼翼地将她给抱紧了。 秋叶与春柳再怎么打闹也不敢狠了,玩笑一下便规矩地站定了。 杜家的队伍也只在这里歇息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又继续前行,申时过半便进入了西安府城。 杜家别苑里早收到消息知道王氏一行到来,管事带着一众仆从早早地便迎在了门前,恭敬地将王氏给引了进去。 这座别苑王氏统共也只来过两次,第一次是她为新妇时回乡祭祖,在这里歇息过几晚,之后回了汴京城便一直操劳着那边的事务再没来过。 眼下正好是第二次。 虽然说舟车劳顿,但王氏也不及歇下,只看着奶娘将杜延雪安排妥当了,又见得小女儿饱饱地吃了一顿米糊睡下,这才带着秋叶与冬雪回了自己歇息的院子。 这次回西安府,四个大丫环两个跟在王氏身边,两个轮换着帮着奶娘照顾杜延雪,她只留下了连生家的帮忙照顾着汴京城的事务,不然只留下杜伯温父子俩在那里,她也放心不下。 须臾,王氏洗梳了一番,又换了身居家的半旧绛紫色长裙,这才懒懒地靠在榻上歇息。 秋叶便跪在她脚下,或轻或重地给王氏按摩着腿。 门帘被人从外撩了开来,冬雪脚步轻巧地踏了进来,到了王氏跟前蹲身行礼。 王氏头也没抬,半眯着眼睛享受着,过了一会儿才问道:“事情可办妥当了?” “办妥当了。” 冬雪赶忙应了一声,又补充道:“管事的说这帖子送到宁府后,小厮便在门口等着回音,不一会儿便有人出来回话,说是姜姨娘明日定会在府中恭候夫人。” “好!” 王氏按住了秋叶的手没有让她再捶下去,这才整整衣衫坐了起来,散散的垂髻搭在肩膀上,未施粉黛的面庞渐渐显出一抹老态,可那双眼睛却依然明亮透彻,直直看来仿佛能够洞察人心。 冬雪赶忙垂下了目光。 “夫人,您为何非要见那姜姨娘呢?” 秋叶心里犯着嘀咕,又见冬雪垂了目光不敢说话,这才轻声向王氏问道。 她有些不明白,杜老夫人的来信中明明说过与宁家起了龃龉,再说出了那样的事情本就是宁家人不对,眼下还要理他们作甚? 宁家也就是独在陕西省里坐大,到了京里算个什么?! 王氏瞥了秋叶一眼,突然伸出手抚了她的面颊一下,秋叶微微一惊却也没敢向后退去,柔嫩的触感,光洁的脸蛋,“还是年轻好啊!”王氏感叹了一声,却是没有回答秋灵的这个问题,转而道:“这次你大哥倒是帮了我不少忙,沿途亏得有他打点照顾,就是不知道成了亲后还这小夫妻俩还愿意不愿意归我差遣?!” “这……” 秋叶咬了咬唇,面色有些为难道:“夫人折煞奴婢了,这些事情哪能由奴婢说了算啊,表姐是老夫人跟前的红人,去与留只怕还要老夫人决定才是,至于奴婢的大哥,自然是嫂子在哪里,大哥就跟在哪里。” 这次王氏要到西安府来,贵叔便托了她带着秋耕一道,想让他与香菱俩人就在西安府完了婚,今后是去是留便由主子们决定,省得若中间有什么变故让这婚事一拖再拖。 再说秋耕这小伙子也确实能干踏实,人也可信,这一个多月来深得王氏器重,倒是对外的一把好手。 “你丫头就是会说话,哪边都不得罪。” 王氏轻笑了两声,“若我真要用秋耕,少不得要将香菱给讨过来才行,老夫人向来疼我,想来这个面子还是会给的。” 见王氏又笑了起来,秋叶这才松了口气,连周身不自觉竖起的汗毛也缓缓捋了下来,便又听王氏道:“我知道你们都在奇怪,为什么我还要去宁府走这一遭?”说着往后慢慢靠去,直到身子倚在引枕上,这才又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秋叶与冬雪都抬起了头来,小心翼翼地静静聆听。 王氏便叹了一声,道:“非是我给那个姜姨娘长脸,只是老夫人眼下毕竟还在西安这块地界,若真的一直与宁家关系拧着,万一有个什么事情,不说宁家帮把手,就是不落井下石都算是好的……再说了,老太爷父子都在京里呆着,真要发生什么也是鞭长莫及。” 王氏知道杜老夫人相中的两家人只怕就是因为宁家的关系才断了往来,虽说一时半会见不到什么厉害,但长久下去呢? 这一大家子又不是只在这里呆上一日两日,就是将来杜老太爷致仕了也会回到这边养老的,她提前给放个台阶下了,今后两家人见面也好说话。 杜老夫人那里是不指望了,毕竟是老辈的脸面,没得还要和一个姨娘说道,但她不同,既然是当家主母,有些事情势必还是要插手圆上。 王氏也希望宁府能是袁氏当家作主,主母对主母,那地位也能相平,可她也听说这位夫人深居简出,万事不过问,想和她打交道都难,只能与姜姨娘暂时周旋了。 冬雪与秋叶对视了一眼,默然道:“夫人辛苦了。” 王氏只能心里苦笑一声,缓缓摇了摇头。 她怎么能不辛苦? 在京里操心着爷们儿的生活,到了西安还要修补与宁府的关系。 两个女儿,一个正需好好养育却跟着她四处奔波,一个正值妙龄韶华却久久寻觅不到合适的人家,她又做媳妇又做母亲得有多不容易?! 夜色渐深,王氏用过甜汤,又再去奶娘那看了一眼,见杜延雪好了不少,这才回自己屋里歇下不提。 第二日一早,王氏便让丫环提着八色的礼盒,亲自往宁府而去。 宽敞的花厅里,一盆春兰在窗下的案台上开得正好,两溜紫檀木交椅燕翅排开,两面的墙上一边挂着副猛虎下山图,一边挂着副春日杏花图。 王氏正捧了杯香茗坐定,杯中缭绕的烟雾缓缓升腾,更衬得她一张脸平静无波。 身后的秋叶见左右侍候无人,终是忍不住低笑了出声,被冬雪瞪了一眼,赶忙又收住了笑声。 王氏瞟了秋叶一眼,淡淡地开口道:“在别人家里做客岂能放肆,你若再这般,看我以后还带不带你出门!” “奴婢……” 秋叶面色一变,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王氏一眼,见她眸中并无怒色,这才大胆道:“奴婢是看这花厅里的画挂得奇怪,一刚一柔的,这才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懂什么?!” 王氏轻哂道:“宁家是将门出身,自然喜好刚猛的画作,”说着目光又瞄了一眼那杏花图,“另一副画作只怕是姜姨娘的手笔……”说着端起茶盏来细细抿了一口。 不过别人怎么布置也碍不着她的事,就算心里觉得好笑,王氏面上也只作不表,又瞪了一眼秋叶以作警告,再不说什么,只安心地等待。 秋叶的性子是活泼了些,比不上秋灵的沉静,不过有个多话的在身边也有她的好处,王氏的四个大丫环可都是精挑细选的,之所以还没舍得将她们放出去嫁人,也是留待后用。 约莫盏茶的功夫,姜姨娘这才带着丫环跨进了花厅的大门,一见面就向王氏告罪,“让杜夫人久等了,实是早间事情太忙,又要安排各房的琐事,这才来晚了,杜夫人可别怪罪妾身。”说着便对王氏福身一礼。 “姜姨娘说哪里话,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罢了。” 王氏笑着上前拉起了姜姨娘,也趁机打量了一番 水红色的长裙上绣着几朵艳丽的牡丹,却并不显得花哨繁复,包裹着姜姨娘略显丰腴的身体,举手投足间都是妩媚温柔,那双单凤眼更是勾出了女人无限的风情。 王氏知道姜姨娘也不过比她小上两岁,可那水做的肌肤却是她无法比的,同样是女人,看到这样的尤物心里自然是要掂量一番。 不过俩人所处的位置不同,确实也没法比。 姨娘妾室都是靠着容貌过活的,没点手段,没有男人的宠爱,就算能盛极一时,也不会长开不败,临到年纪大了,自有新鲜的颜色再顶了上去。 “杜夫人快请坐。” 姜姨娘客气地拉了王氏的手引了她坐下,自己便坐在了另一旁,气定神闲地将手交叠着搁在了膝上,俩人中间只隔了个花几。 初收到王氏的拜帖姜姨娘还有些诧异,这不关系都已经闹僵了去,过了一年多的光景才想办法开始补救,也不嫌晚了点? 姜姨娘是不想和杜家人再有什么瓜葛,杜老夫人狠狠骂她那一通她心里还记着呢,哪有那么快忘记?既然瞧不起她这个姨娘,索性就不要交往来得好,她可不是那种拿热脸去贴别人冷板凳的人,西安府里上赶着巴结她的夫人小姐多了去,她可不在意一个已经过气了的阁老夫人。 可王氏又正正经经地下了拜帖,她也不能视而不见,思虑再三之后才去向宁远讨了意见。 宁远说了要见,姜姨娘也只有硬着头皮上,只是言语间虽然客气周到,却并不显得热络。 这一点王氏自然也看了出来,心中却不甚介意,今日本就是拉下脸面来和解的,她自然也不会绷着,便笑道:“才来到西安府,也不清楚这里的状况便登了门,我就是这实诚性子,姜姨娘可别怪我唐突了。” “怎么会,杜夫人这般说倒是让妾身有些无地自容了,贵客临门,本该倒履相迎,只因诸事缠身,是妾身招待不周才是。” 姜姨娘说着又起身对着王氏一福,被她拦了下来,笑道:“姜姨娘再这般模样,只怕我这客人都要坐不住了。”说着用纨扇掩了口轻笑了起来。 姜姨娘目光一闪,面色似有些尴尬,不过下一刻又恢复如常,看了眼王氏手中的纨扇,转而夸赞道:“杜夫人这把扇子好生精致,妾身看那仕女图上的衣裙都闪着金光的,莫不是描了金粉在里头?” 王氏笑着点了点头,俩人又就京里的衣服、首饰,乃至贵族世家最新的娱乐项目都谈论了一遍,这才步入正题。 “杜夫人这次到西安府来只怕是有要事吧?” 姜姨娘起身给王氏斟了茶水,单凤眼微微向上一扫,心中暗自盘算着。 她本就觉得王氏来得蹊跷,又这般礼遇周到,只怕有什么事要请托,看这事情的轻重缓急再说,她可不能一口应下。 王氏叹了一声,轻抚额头,“也不怕姜姨娘笑话,这次正是为了我大女儿的婚事而来,家里长辈操心的事多,难免就疏忽了她,这次将她的婚事说定,也了了我做母亲的一桩亲事。” “都是做母亲的,杜夫人的心情妾身能够理解。” 姜姨娘点了点头,心中也暗自好笑。 这事颜郡王妃也与她提起过,说当时杜老夫人有意和他们家说亲,只是最后不了了之。 听说杜老夫人还上秦家走了一遭,但最后也是没有了下文。 她心里欢喜了好一阵,活该杜老夫人得罪了她,这下知道他们宁家在西安府的影响力了吧,不与他们家交好,谁愿意和他们家结成儿女亲家,这是自己找不痛快! 可没想到转了一圈,老的搞不定,小的还亲自出马了。 不过王氏也是个八面玲珑的,为人处事倒是半点没让人感觉到不自在,待人又亲切温和,连她都快不自不觉地上了王氏的套。 若不是还记得住王氏是杜家人,只怕她都要在心里将她引为知交了。 话题到了这里,俩人自然又说了些儿女的话。 “咱们三爷的亲事便定在今年夏末,娶的是马副将家的千金,若是杜夫人到时候还在西安府,可要赏脸来喝杯酒水!” 姜姨娘说完这话脸上满是自骄自傲,马家兵权在握,可说是宁远最信任的一个下属,有了马家的支持,宁沣可说是羽翼更丰。 虽然因着杜家的关系,宁沣被他父亲罚到了军营去,不过也算是避避风头,若是找准时机再立两个军功,将来成亲时也更有体面不是? “那当真是恭喜了!” 王氏淡淡地扯了扯唇角,面上的笑容却不真切。 宁家三爷是姜姨娘亲生的儿子她自然是知道,也就是那个胆敢对杜延云无礼的浪荡子,若是姜姨娘不提起这一茬还好……眼下这般说是在试探她,还是故意捅她的心窝? 王氏微微眯了眸子向姜姨娘看去,姜姨娘却好似无所觉一般自端了杯茶水喝着,眉梢眼角都是掩不住的神采飞扬,亦含着一抹淡淡的挑衅与嘲弄。 王氏心思一转,便压下了那股怒气,今日上门可不是来吵架的,再说事过境迁,她也只是想将这事给抹过,两不相提自然是最好的。 俩人又说了些客气话,王氏这才留下了礼物起身告辞。 姜姨娘也亲自将人给送出了二门,看着王氏的车驾往外驶去,这才冷哼了一声,“黄鼠狼给鸡拜年,谁知道安的什么心思?”说着将手中的帕子绞了绞,暗自低沉了一阵。 丫环碧文在一旁看着,不由出声提醒道:“姨娘,老爷还等着您过去回话呢,咱们是不是……” “知道了,”姜姨娘淡淡地瞥了碧文一眼,这才转身离去,“老爷不就想知道杜家人有没有露口风吗?这位杜夫人嘴巴可是牢靠,我怎么绕圈子都能将话题给转回来,确实是深藏不露,不过她既然敢走出这一步,也就是不想和咱们对着干……”说着顿也顿,不甚在意地挥了挥帕子,“走吧,随我去见老爷!” 回程的马车上,王氏的脸色沉沉的,一旁的秋叶与冬雪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马车走了一半,车上的气氛着实有些压抑,冬雪碰了碰秋叶,又对她使了使眼色,秋叶这才大着胆子试探道:“夫人,您坐得可是僵了,奴婢给您捶捶腿。”说着跪着膝行了过去。 王氏这一上车就坐得端端正正的,连地儿都没挪过儿,只沉着脸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半晌后,才听得王氏长叹了一声,扶了秋叶的手斜斜地向后倚去,冬雪赶忙上前拿了两方引枕塞在了她的腰间。 “今日走了这一遭也好,到是让我见识到了姜氏是个什么样的人!” 王氏说着轻笑了两声,倒是没有先前的郁结,眉梢眼角都舒展了开来,却是有种放松的喜色。 冬雪与秋叶对视一眼,心里却有些糊涂,也没能明白王氏眼中这喜从何来。 王氏看了两个丫环一眼,这才笑着道:“原本还以为这姜氏有多能奈,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 姜姨娘眼皮子太浅,还以为能和她过招拆招,妄图想把自己摆在正牌嫡妻的位置上,她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今日王氏看着像是退了,在别人眼中却是着实进了一大步,至少也说明了宁、杜两家的关系并不像外人以为的这般,只要有这一层假象现于人前,其他的她也不奢求。 宁府有姜姨娘这样的母子作怪,只怕今后再兴旺也是有限的,她不过图个眼前的平静罢了。 冬雪谨慎地附和了一声,“姜氏自然是比不上夫人的。” “那可不是?” 秋叶看了一眼王氏,也小心翼翼地说道:“单说品味谈吐就不行,看着像是八面玲珑,但却让人觉得做作虚伪,奴婢就瞧她不上!” 王氏听得心中快意,不由轻笑了两声,又嗔了秋叶一眼道:“让你瞧上就是怪事了,人家那等皮相可是专门侍候爷们的……”说着自觉失言也收了口,又轻咳了两声,拿纨扇掩了半边脸,眸中却丝毫不掩示对姜姨娘的鄙夷,“今后也别说她了,要与宁府打交道时我自然会迎上,其他时候却是半点不想和这女人沾上边的。” “是。” 冬雪与秋叶齐齐应了声是。 秋叶又小声道:“夫人,但咱们今日走上这一遭,其他人会不会以为……” “以为什么?” 王氏轻笑一声,“以为咱们向宁家服了软?”说着着意看了秋叶一眼,秋叶红着脸,赶忙低下了头。 “服软这两个字定意有很多,”王氏轻轻吹着指间丹蔻,“你可看我向她道过一句歉了?没有吧,咱们只不过是闲话家常罢了,谁也没有主动提起两家人之间的龃龉不是?那就是她心里也有忌讳,不想和咱们杜家撕破脸来!” “其实有时候进亦是退,退也是近啊!” 王氏说完这意味深长的一句话后便闭眼假寐,一直到了杜家别苑都没再开口说话。 只留下冬雪与秋叶面面相觑,在心里细细咀嚼和回味这句话的深意。   ☆、第【100】章 提亲(1) 王氏在西安府逗留了好些天,这几天里姜姨娘也登过杜家的门,两家人算是礼尚往来了一番,在有心人眼里自然察觉出了些微变化,关于宁、杜两家龃龉之事似乎也成了空穴来风,根本无凭无依。 便有人暗自活动了起来,跟着宁家留下的触角上杜家拜访了一番,倒是传出了好些关于王氏贤良淑德的美名。 有些人也暗自后悔,怎么当初就没跟杜老夫人好好交往一番,若是再将这关系套了近乎,眼下想要拜访王氏莫不是轻而易举,也不会被人错想成是那等谄媚逢迎之人。 对于前来巴结逢迎之人,王氏心里自然是门清,虽然面上一视同仁,但心里到底是作了三六九等的化分,哪些虚应即可,哪些不能深交,哪些点头笑过下次见面或许就不再记得。 一一应付这些人也要花些时间,可杜家的名声却是在西安府城里渐渐打响了,便不会再有人躲在背后说三道四,毕竟连宁家都作了旁观放任之态,其他人还有什么可说道的? 其实王氏最想看的还是秦家有什么反应,那个拒绝了杜家的秦夫人,是否此刻连肠子都悔青了去? 秦府。 秦夫人正面色沉沉地坐在大厅中,两个女儿伴在一旁,面色均是有些忐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关于杜家的传闻她们自然也是听说了,外界虽然猜测纷纭,但到底宁家与杜家也是礼尚往来了一番,这其中到底有着什么便耐人寻味了。 但她们却是知道,秦家曾经拒绝了杜家的好意,若是此刻再想与杜家搭上线,只怕人家都不爱搭理。 还有大哥秦致远……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一年偶然见到了杜延云的关系,有这珠玉在前心中难忘,这两年来竟然都未再谈及婚嫁,眼见已经拖到了二十四岁,秦家上下都是着急得很。 “三娘,”秦夫人心中踟蹰良久,这才开口问道:“你大哥信上是不是说这两日就会归家?” 秦三娘心神一颤,小心翼翼地看了秦夫人一眼,这才上前回道:“母亲记得没错,大哥信上是这般说的。” “好。” 秦夫人沉沉地叹了口气,原本挺直的肩背不觉间微微耸搭了一些,她一手抚在额上,摇头道:“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前世造了孽,今世累得你们大哥姻缘这般不顺,明明先前看着还是好的,可就因为我……”说着又摇了摇头,面上现出一抹悔色。 秦三娘这是知道秦夫人想起杜家那桩事来,不禁小心劝道:“这样的事情是谁都想不到的,母亲也别往心里去。” 秦四娘也凑上了前来,眼见着秦夫人杯中之水去了一半,这才小心翼翼地提了茶壶给她续上,轻声道:“母亲,这一次大哥归来想必就会有个了结,他总不能这样一直拖着让家里人为他担心。” “说是这般说的,可我就怕他死心眼!” 秦夫人这才抬起头来,眉尖却是微微蹙起,面上泛起一抹忧愁,“那一日我也曾问过你大哥,可觉得杜家二小姐好?可他什么也没说,我只当他不在意暂时放下了心来,没想到这一放就是两年,他竟然半点都不提婚嫁之事,我如今想想,莫不是当初那一见便已是动了心,以致于亲事最终没成,他虽然不好怪我,心中却一直耿耿于怀?” 秦三娘与秦四娘对视一眼,满满地都是惊讶,她们竟然不知道秦夫人有这样的心思,忙开口否认道:“母亲莫要这样想,大哥向来最是孝顺,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一定是您多虑了。” 秦夫人却是摆了摆手,“是不是多虑,这次等他归家便有分晓了。”言罢又是长长一叹。 秦三娘与秦四娘心里虽然担心,却也不知道再说什么相劝,也只能等着秦致远归来再细说。 这样过了两天,果然秦致远归家了。 听说与他一道归来的还有九皇子以及宁府的三爷与六爷。 秦致远风尘仆仆地归家,可与离去时心境不同,再次回到西安府他已是心潮澎湃,满满心心念念着要与秦夫人谈论这婚事。 杜延云确实还未定亲,他估摸着这几日便能使了媒人上杜家村提亲去。 回家梳洗一番,换了身居家的葛布袍子,秦致远便去拜见了秦夫人。 “总算是回来了,娘可是担心了好久。” 秦夫人笑着上前扶起了秦致远,将儿子看了又看,虽然面色略微有些憔悴,可精神尚佳,且一双眸中还闪着兴奋的光芒,显然是遇到了什么好事。 秦夫人拉了秦致远落坐,又为他斟了杯茶水递过去,笑道:“你这番跟着九殿下可还算是顺利?” 秦致远点了点头,又喝了口茶水才道:“一切顺利,九殿下对我也很满意,回西安府后便说要向总兵大人进言,提了我的官职,总领军草筹措大事。” “真的?” 秦夫人眼睛一亮,满满地都是欢喜,又拉了秦致远的手细细打量再三,只觉得儿子的眉眼亦加成熟坚毅,那宽厚的肩背已然有了能够承担山岳的力量,不由心生感慨,“我儿果真有出息了,”见秦致远眸中也俱是喜色,话峰一转,殷切道:“致远,既然你这次归了家,也别再累得父母操心,咱们寻一合适的姑娘,早些把这婚事办了吧,你可知我们老俩口想着抱这孙儿已是想了好久了!” 秦夫人这话一出,已经有觉悟见着秦致远如往常一般不动如山或是淡漠推拒的表情,心头还正想着如何劝说着儿子答应,却已见着秦致远含笑点头,“母亲说得是,儿子年纪也不小了,这亲事正该办了。” 秦夫人微微一怔,接着心头浮上喜色,拉紧了秦致远的手忙不迭地点头,“致远,你终于是想通了……”可话音一落,又觉得没对,儿子这眉梢眼色的喜意好似不仅仅是因为事业上的顺遂,便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儿啊,你老实告诉母亲,是不是你心里有了中意的姑娘?” 秦致远这才敛了面色,郑重地站起身来对着秦夫人长长一揖,这才开口道:“母亲,儿子确实有了中意的姑娘,还望母亲能上门为儿子提亲!” 回到西安府之前,他也派人去杜家村里小心打探了一番,倒是没听说杜延云定了亲事,他也料想这短短几个月应该还不及决定终身,或许这也是上天冥冥中给他的机会,再也等待不得。 “喔,是哪家的姑娘?” 秦夫人不动声色地打量了秦致远一眼,便低了头端了茶水来喝,心思却在不断翻转,到底是哪家姑娘能让儿子这般上心,这般郑重? 按理说秦致远这几个月都在当差,哪还有心思去结识什么姑娘? 若说是从前就有意了的,那为什么从前不提起,反倒在这当下才与她说? 一定是在这几个月里熟识的女子吧。 可这几个月来秦致远不是在军营办差就是跟随九皇子辗转各个村落间凑粮,莫不是瞧上了哪个村里的姑娘? 西安府周围有好几个大村落大姓氏的族群,当然其中也不乏有在朝中立事之人的亲眷,就是一般的女子若是德行良好她也不会介意。 就是不知道秦致远中意的到底是谁? 秦致远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看向秦夫人,缓缓道:“儿子中意的是杜大人家的二小姐。” “杜……咳咳……” 秦夫人脸色猛然一变,那口茶水还不及咽下便在喉咙中打了个旋,呛得她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秦致远一惊,赶忙上前为秦夫人顺着背,“母亲且慢点喝水!” 秦夫人好不容易缓过气来,也顾不得因咳嗽而呛红的脸色,攥住秦致远的手腕急声道:“哪个杜家二小姐?”私心里还希望不是她以为的那一个,杜家在朝为官的可有不少,但做到杜阁老这般高位的可就只有一人。 秦致远已料到秦夫人会有这样的反应,却还是镇定地将话给说完了,“就是曾经与咱们家说过亲事的那个杜家。” “你……” 秦夫人手上青筋暴起,只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秦致远,接着银牙一咬,忿忿道:“我那一次便问你是否看上了杜二小姐,你什么也没说,我以为……可你今天你……你这是在打我的脸啊!” 当初她是怎么样与杜老夫人推脱的,又是怎么样将脸面都抹进了口袋里揣着,如今小心翼翼谨慎行事,没想到最后自己的儿子还要去求娶人家? 这不是走了一段过场,偏偏把她自己给绕了进去?! 若是应了去提亲,那是她自己没脸! 若是不应,看着秦致远那又是心疼,又是期盼的眼神,她知道这是儿子第一次对她有所求,或许也是唯一的一次,她又怎么能一口否掉儿子的心意? 那个杜延云有什么好,虽然她也承认那家的姑娘端庄娴静貌美如花,可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怎么能再转回头? 仅仅只是一瞬间,秦夫人已是心念电转,只苦口婆心地拉了秦致远的手劝道:“儿啊,我知道那杜二小姐是好,可是咱们家与他们家已是生了龃龉,若是再登门求娶,他们把咱们晾在一旁都算好的,若是拿了扫帚直接赶人,你让母亲这一张老脸往哪搁去?” 秦夫人有些后悔,早知道当时就不应该将事情弄成那般,如今就算想要回转她都觉得没那个脸去贴上。 可秦致远怎么别家的姑娘不要,偏偏就看上了他们家的? 莫不是这才回到西安府也听说了宁、杜两家冰释前嫌这事,不然事情已然到了这个地步,他怎么说得出来? “母亲,这事儿子已经慎重考虑过了。” 秦致远脸色微沉,可眸中却是一片坚决,“那杜二小姐许也是因为咱们家的关系才蹉跎至今,儿子心里愧疚得紧,那一次在杜家村见到了她,本也不作他想,可……可这缘分到了谁也说不清,之后儿子便一直忘不了她……” “你啊你!” 秦夫人难过地闭了闭眼,一指点在秦致远的额头,心里那口气绕了一圈,却还是发泄不出来,只能憋得更深,“别以为如今宁杜两家看着交好了,可今后若再起什么变故,你就是后悔都晚了!” “宁杜两家交好了?” 秦致远一怔,旋即眸中浮上狂喜,“原本我还想请六爷帮忙斡旋,没想到这个结已是解了?想来从前的都是误会,定是有人以讹传讹混淆视听,当不得准!” “你还请了宁六爷出面?” 秦夫人叹了口气,有些哀伤地看了秦致远一眼,果真是儿大不由娘,自己说了那么半天都没能改变他的心意,看这模样还是亦发坚定了? “是,儿子只是请他从中斡旋。” 秦致远点了点头,“不过眼下这般想来是不用了,宁府里消息最灵通,想来六爷一回去便能知晓了。” 秦夫人抿紧了唇角默然地坐在那里,既然儿子将一切都算好了,还有她什么事? 心头无奈地苦笑一声,她这算不算是作茧自缚? “母亲,”眼前身影一晃,却是秦致远撩了衣袍跪倒在她跟前,只仰着头一脸诚挚地看着她,“儿子这一生就求过母亲这一件事,还望母亲成全!”说着低下了头。 秦致远也知道他所说的事情对于秦夫人来说或许太过艰难,但他已经将一切都打算好了,甚至还请了九皇子保媒,这样秦夫人再跟着出面,也就不怕杜家会给他们脸色看了。 也是他们家理亏在先,受些白眼刁难也是正常,但只要娶到了杜延云,他可以保证今后一定会一心一意地待她,让她知道她没有嫁错人! 秦夫人闭了闭眼,旋即缓缓睁开,看着儿子那鸭青色的发顶,心中虽然有些酸涩难过,但却也不是全然决然地否定这门亲事,她毕竟还是心疼儿子多于自己的面子,只沉沉一叹道:“既然你心中已经决定了,母亲少不得要顺一回你的心意,选个吉日便上杜家提亲去。” 秦夫人知道自己儿子的脾气,平日里看着对什么事情都不太上心,可一旦决定了,那是十匹马都拉不回来的。 再说儿子好歹想要成亲了,这是值得高兴的事,虽然他求娶的人家也不算差,但就是…… 秦夫人摇了摇头,心里那根刺始终梗着,欲拔不拔,又不由叹了一声。 秦致远想是也看出了秦夫人的为难,只拉了她的手轻声道:“母亲,是儿子让你为难了,不过这次的亲事有九殿下作保,咱们家只要有人出面,想来也是不会被拒绝的。” “喔,你还请动了九殿下保媒?” 秦夫人眼睛一亮,原本阴霾的心情好了几分,若是有九皇子出面,或许杜家也不会给他们难堪。 “是,只是要难为母亲了。” 秦致远点了点头,眸中亦是殷殷期盼。 “罢了罢了,”秦夫人摆了摆手,“事已至此,我少不得要舍下这张脸面走一遭了。” 俩母子又细细商量了一阵,秦夫人这才提起王氏,“如今已是在西安府城里住下,与宁家也有一番来往,外间都传闻两家人的关系并不如之前所说的那般,我看着却有些生疑,又不知道内里究竟如何?”说着看向秦致远,想来是要让他打探清楚,若是这事一再反复,是个人都吃不消。 “这事……” 秦致远细细斟酌了一番,才道:“我会让人好生打探,若是六爷那边得空我再去拜访一番,总要弄清楚,母亲不必担忧。” 秦致远这话说来也是想安秦夫人的心,事情走到这一步了,无论如何他都会进行下去,不然请九皇子保媒一说不就成了儿戏。 再说杜阁老如今在朝中地位还是稳固,想来宁家也不会这般不智与杜家翻脸才是。 当然,最重要的是还要自己强大起来,今后才能保住自己一家老小。 倒是王氏突然来到这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杜延云的亲事,秦致远一时之间摸不准王氏的心态,不禁也有些忐忑起来。 却又知道这事宜早不宜迟,还要尽早操办起来才是。 秦致远便看了秦夫人一眼,略微有些踌躇道:“母亲,杜二小姐身份高贵,咱们这去提亲也把礼给备齐了,万不可怠慢。” “母亲省得。” 秦夫人点了点头,嗔他一眼道:“自去做你的事吧,人就在西安府呆着呢,跑不了。” 秦致远自是红了脸,母子俩又说了一会话,秦致远这才告退离去。 秦三娘与秦四娘早在外间等候了一阵,知道秦致远与秦夫人正在说话不好打扰,此刻见着秦致远出来,少不得要围着他亲热地说会话。 又见他春风满面,眸中的喜色压也压不住,秦四娘便打趣道:“大哥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也要与妹妹说道一声才是。”说着撒娇似地拉了秦致远的衣袖摇着。 秦三娘也在一旁端庄地站着,只眉梢眼色透出喜意,想来见得秦致远也很是开心。 秦致远难得没有像平日里这般木然严肃,竟是开口笑道:“大哥就快要给你们找位嫂嫂了,你们说这是不是喜事?” “真的?” 秦四娘微微一怔,旋即拍手叫好,“这可是天大的喜事,你不知道母亲都盼了多久。” 秦三娘也笑着点头,“大哥能够想通就最好了,那我们就等着喝大哥的喜酒。” “好,好!” 秦致远接连说了两个好字,想来心情也是大好,又与两个妹妹说了会话,这才转身离去。 秦三娘与秦四娘对视一眼,纷纷有些好奇,也不知道秦夫人什么时候给秦致远选了人家,这一看似乎还一拍即合,挺高兴的模样。 “走,进去问问母亲!” 秦四娘拉着秦三娘进了秦夫人的屋子,却见得她怔怔地坐在桌旁,双眸没有焦距,显然是在沉思着什么,全然没有她们想像中的喜悦之情。 秦三娘与秦四娘都有些吃惊,还是秦三娘试探着上前唤了一声,“母亲?” 秦夫人微微一怔,这才抬起了头来,目光从茫然到慢慢凝实,转到跟前两个女儿身上,这才勉强牵了牵唇角,“你们来了。” “母亲,我们来了好一会儿,只是先前与大哥在外面说话。” 秦三娘觉得情况有些不对,赶忙近前拉了秦夫人的手仔细端详了一番,关切道:“母亲这是怎么了,可有哪里不适?” “倒是没什么不适。” 秦夫人摆了摆手,撑住了额头,嗓音有些干哑道:“四娘,给我倒杯水来。” “是。” 秦四娘赶忙倒了杯茶水给秦夫人递了过去,秦夫人却只是抿了一口,又搁了下来,长叹一声,“这次你们大哥可能真要成亲了。”虽是喜事,可她面上却无半分喜色,两个女儿看着更是担忧。 秦夫人却是蹙眉深思。 有九皇子保媒,那可是天大的面子,杜家就算想要拒绝都会来回掂量,更何况从前说亲之事也没放到明面上,知晓的人也少得很,就算有些风言风语,可谁有真凭实据? 这又不是板上定钉的事,相看相看,一要相二要看,没来回把家世人品摸清楚了,这亲事怎么定得下来? 就算杜家要拿从前说事,一来二去打这太极她心里也知道该怎么应付。 再说一家女百家求,若是有好过他们家的,为何杜延云又迟迟不嫁,估摸着真没有合适的吧。 拖到了现在,也算是给他们家撞上了,未来是福是祸,却又是谁都说不准的。 “母亲,说和的是哪家人,您为什么这般闷闷不乐的?” 秦三娘体贴地开口,说着人也站了起来,走到秦夫人身后为她松着肩膀。 秦夫人讪讪地笑了,目光又在两个女儿身上睃了一圈,这才道:“是哪家人,你们也认识并且见过的。” “认识且见过的?” 秦四娘生了好奇,连连列举了好些人家却都被秦夫人给摇头否认了,这下咬着唇不说话了,脑中却在努力地回想着。 秦三娘却是白了脸色,连嗓音都带了几分颤抖,小心翼翼地问道:“莫不是……莫不是杜家二小姐?” 秦夫人身子一僵,还是缓缓转头对秦三娘露出一个赞许的微笑,这两个女儿虽然都是谨慎小心的性子,但到底还是三娘更聪慧些,“那不就是她!”说着长长地舒了口气,也不知道是因为终于接受了这个现实,还是不管如何无奈都要去做这件事,她心里的惆怅已是去了一半,也开始盘算着该准备什么样的礼物登门。 “啊,竟然是她!” 秦四娘忍不住捂唇轻呼了一声,秦夫人瞪了过来,她这才赶忙收了诧异之色,却还是小声地嘀咕道:“怎么会是她呢?”可实在是让人想不通。 这亲事没说成,两家人因此断了来往地多了去,可到了他们家却要一而再地提起? “当真是杜二小姐?” 秦三娘也是一脸惊讶,但看着秦夫人缓缓点了点头,便也不说话了。 其实她心里也觉得杜延云很好,若不是杜家与宁家有那些纠葛……但眼下看来全然不是事了,若是秦致远真能娶到这样的名门淑女,她也在心里高兴着。 秦夫人无奈道:“若是可能,我也想不是,可你们大哥已经请了九殿下保媒,这亲事断没有不成的道理,再说他也喜欢人家……哎!”说着摇了摇头,这是天时地利人和都齐了,她也没有办法。 秦四娘却是已经忽略了两家人之前有过的龃龉,眼珠子一转,带着几分欢喜道:“若是杜二小姐成了咱们的长嫂……”那她们俩人的名气指不定都要往上攀上一攀。 目前来说虽然要舍下一点面子,但长久来看,却是利大于弊的,特别是对她们这两个还未出嫁的秦家女儿来说。 秦夫人好笑地嗔了秦四娘一眼,“刚才还大呼小叫的,眼下立马就转过弯了,果然是个猴精!”好吧,她也是细细思量过其中的宜处,这才点头答应了秦致远的。 “女儿也觉着杜二小姐温柔敦厚,可堪良配!”秦三娘面容娇美,说出的话音也是柔柔的,“就是要辛苦母亲了!” 秦夫人抹得下面子,秦致远这亲事才能成,若是秦夫人心不甘情不愿的,恐怕就算是有九皇子作保,杜家也不会应下。 “为了你们几个,我还有什么舍不下的。” 秦夫人拍了拍秦三娘的手,这才将精神振作了起来,“走,陪我去库房里看看,总要挑几样上眼的东西去提亲,没得让人家小看了咱们。” 秦三娘与秦四娘对视一眼,纷纷抿唇笑道:“是,母亲。”   ☆、第【101】章 提亲(2) 秦致远离开家后便去寻了宁湛,这提亲之事迫在眉睫,他可一点都不敢耽搁。 骑在马上秦致远都还在思考着这个问题,王氏为什么会突然来到了西安府,若真是为了杜延云的婚事,是不是已经有了合意的人家?定下还是没有定? 若是在京里就决定好了,这消息焉会没有传回杜家村? 可他明明是命人仔细打探过,杜家这几个月来根本没有什么人情往来,也没见有人说道什么喜事。 那么唯一的可能便是王氏还要征求女儿的意见,当然这也是她心疼重视女儿的表现,那么这就是一个时间差的问题,他一定要赶在王氏与杜延云说定亲事之前先开这个口。 想到时间如此紧迫,秦致远更是心焦,手中长鞭一甩,由着马儿向宁府飞奔而去。 宁府有一座宽大的湖,湖边有个假山亭,此刻宁湛正坐在假山亭里细细打磨着一样物什,晶亮的玉石在他手中慢慢雕琢成了一只玉雪可爱的小狐狸,他不禁抿唇笑了笑。 这东西送给萧怀素,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 不远处,一身白袍的宁渊正缓步走来,直到拐到凉亭的石桥上步伐才微微一顿,阳光洒在湖面上,照进假山亭里,宁湛手中那玉石所做的小狐狸反射着一片莹光,晃得人微微眼花。 宁渊不禁拿手挡住了眼睛。 这一次宁湛回来好似变了个样,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好似不经意间连眼神都温柔了几分,这样的转变让人觉得奇妙至极,连他都想一窥究竟。 宁渊刻意加重的脚步声落入了宁湛的耳里,他手腕一翻便将手中的玉狐狸收入了袖袋中,转而看向来人,眉眼一扬,朗声道:“四哥!” 宁渊缓缓点了点头,又将宁湛看了又看,这才举步入亭,笑道:“回来你便一个人躲着,咱们兄弟俩还没好好聚聚。”说着便坐在了石桌前的圆凳上。 宁湛也跟着落坐,“这回来也没一天的功夫,还要将九殿下那边安顿好了才行。” “这次可是一切顺利?” 宁渊看向宁湛,待他肯定地点头,这才松了口气,一拳捶在他肩头,“也不给我报个信,如今才算是安心了。” “这次三哥也随了咱们一道回来。” 宁湛看向宁渊,显然有些事情是他不知道的,宁远的信中也没有明说。 不过这段日子在军营中宁沣只怕也过得不好,面上凭生了许多戾气,连额头上都多了道疤痕,他也微妙地感觉到了宁沅与宁沣的不对盘,却理智地保持了缄默,半点不掺和到他们的争斗中。 “是,他要成亲了。” 宁渊淡然一笑,只是眸中多有嘲讽之色,“娶的是马副将的千金马晴雯。” “是她。” 宁湛脑中骤然现出那一年在湖边的一幕,邓美君就是被马晴雯给推入了湖中,若不是得萧怀素相救,邓美君只怕已是葬身湖底,虽然眼下她也不见得有多好。 不过马晴雯嫁给宁沣,那也是在意料之中的事。 姜姨娘母子俩早就看中了马副将在军中的地位,这才有心拉拢,结成儿女亲家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宁渊轻哼一声,“亲事就定在八月底,到时候二哥应该也会提前赶回来的。”说着顿了顿,只拍了拍宁湛的肩膀道:“只怕接下来就需要你去边境换防了。” 若是可能,宁渊也想自己去,可那一年他伤了筋脉留下了后遗症,虽然也能习武,但到底没几个兄弟能干本事,如今他能仰仗依靠的只有宁湛。 宁湛沉默地点了点头,黑色的睫毛垂下掩住了眸中辗转的光华,片刻后才抬头道:“这次我会将七弟也带去,他年纪不小了,该长长见识。” 宁泽是宁家最小的儿子,自小还没经过什么历练,若是他开口,父亲多半不会拒绝,就是易姨娘那里不知道会不会去向着宁远哭诉一番? “好!” 宁渊笑着应下,宁沣回来,宁泽却要走,宁湛这样的做法无疑于是剪去宁沣的羽翼,让他没空与宁泽玩什么阴谋诡计。 宁沅与宁沣也不是一路的,这样三方各自为政互相提防,宁渊也能松口气。 “不过三哥他……”宁湛默了默才开口道:“更阴沉了些,我不在的话,四哥要自己多小心。” “我知道。” 宁渊点头应下,又将宁湛细细看了看,不禁笑着打趣,“阿湛这是遇到了什么好事,我觉得你心里很是欢喜,连眉梢眼色都带了喜意。” 宁湛猛地一怔,旋即伸手抚在了眉角,就是这个不经意的动作亦加肯定了宁渊的猜测,“咱们兄弟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四哥,”宁湛想了想,这才有些踟蹰道:“我若是不在的话,你可不可以帮我照看一下她?” 宁渊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你是说杜家那位表小姐,也是长兴侯府萧家的那位小姐?” 宁湛长那么大,他就只看过这个弟弟对萧怀素一人有过好感,其他的女人在宁湛眼中,不说等于无,那也是全然吸引不了他的视线。 宁湛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我让她安心等着我,到时候我会去杜家提亲的。” “你啊你!” 宁渊又好气又好笑,不由伸手敲了敲宁湛的脑袋,“你小子总算是开窍了,不过那位萧小姐……”话语中有着一抹显见的迟疑。 明明是长兴侯府的嫡小姐,却一直养在杜家,这其中的事情只怕也是复杂得紧,宁渊原本只是想让弟弟娶个家世容貌都差不离的女子,若是家庭关系太过复杂了,宁湛怎么扛得住? 当然,他们家已经够乱了,若是再来一个乱的,岂不是乱上加乱? “四哥,他们家的情况我也知道一些。” 宁湛知道宁渊心中担忧什么,不由把话说明白了,“我要娶的是她,又不是他们那一大家子,若今后过得不如意,咱们分府单过就是了。” “你倒想得长远。” 宁渊轻笑一声,缓缓摇了摇头,宁湛到底是想得太过简单了,“不过你既然有了决定,还要好好计划一番才是。” “那当然。” 宁湛郑重地点了点头,又听宁渊道:“杜家大夫人从京里来了,眼下就住在西安府城里,来过咱们府上拜会,姜姨娘也去探望了一番。” “喔?” 宁湛挑了挑眉,这个消息他倒不曾听说,却是心思一动,面上浮上一抹喜色,“这么说咱们两家的关系算是缓和了?” “至少没有从前外间传说中的那般不堪了。” 宁渊笑了笑,又拍了拍宁湛的肩膀,“得空了还是去看看母亲吧。” 宁湛沉默了下来,半晌才应了一声,“好。” 其实他也想了很多,若是今后萧怀素真地嫁了进来,袁氏这个做婆婆的会有什么表示,难道还由得姜姨娘在前面闹腾,不是正经婆婆却要摆起正经婆婆的款,且还是个姨娘,哪个媳妇受得了? 二嫂不说了,嫁给二哥宁沅多年,眼下育有一子一女,于家事却半点沾不上边,人生得也懦弱了些,平日里宁沅不在,她基本不会出现在人前。 至于宁沣今后娶了妻室,马晴雯定是与姜姨娘站在一条线上的,婆媳一起把持着宁府,对外那还不是铁桶一片。 宁湛越想越心焦,不由将目光转向了宁渊,“四哥,到时候你的婚事可不能任由姜姨娘摆布,未来的四嫂当得压得住他们,不然娶了也是白娶。” “这个我当然知道。” 宁渊眸色深沉,显然也是考虑过这个问题,不禁又有些烦恼地蹙了眉,“想是这样想,可找个家世相当又品性坚韧的女子何其困难,这个急不来的。” “是,我就是说到这里了,四哥多留心些,少不得到时候要让母亲出面帮扶一把,”宁湛说着又顿了顿,深深地看了宁渊一眼,“涉及到你的亲事,她当不会再不管了吧?”话音中却是有一丝不确定。 宁渊苦笑一声,“到时候再看吧,若是母亲不肯……我也是勉强不得的。” 宁湛默了默,一双拳头却是缓缓收紧了,要说他心头没有怨气那是不可能的,他们的母亲可尽过一天做母亲的责任,甚至还比不上姜姨娘! 姜姨娘虽然刻薄心狠了些,却也是为了他自己的儿子着想。 而袁氏呢,她这样的女人还配做一个母亲吗? 气氛正低沉着,却听得不远处有小厮急步而来,进了亭子便恭敬地对着俩人行礼,又转向宁湛道:“六爷,秦致远秦大人前来寻您,如今正候在偏厅呢。” “秦致远?” 宁渊微微眯了眼,似在脑中回想着,片刻才道:“就是那个随你们一道征粮的军需官?” “是他!” 宁湛理理衣袍站了起来,“秦大哥不过刚回府便来寻我了,恐是有什么要事,四哥我先去看看!” “去吧!” 宁渊摆了摆手,目送着宁湛离开,自己却是坐在亭中久久不动,望着那一汪平淡无波的湖水,陷入了深思之中。 宁湛到得花厅,已经见着了在厅中来回踱步显得有几分焦急的秦致远,不由大步迎了上去,“秦大哥,可是出了什么事?” “六爷!” 听到宁湛的声音,秦致远赶忙回身行了一礼,“坐下咱们细说。” 俩人坐定,等着丫环上了茶水再退出了厅外,秦致远这才开口道:“也不瞒六爷,此番前来的确是寻你相助的。” 宁湛便笑了,“莫不是秦大哥要赶着去提亲了?”原本是打趣的话语,却在秦致远的眸中看到一抹认真。 “确实是这事。” 秦致远点了点头,“如今也不知道九殿下歇在何处,所以想找你帮忙请托,宜早不宜迟,迟则生变!” “这般着急?” 宁湛愣了愣,旋即又反应了过来,“是否与杜夫人来了西安府这事有关?” “原来你也知道了?” 秦致远摇了摇头,唇角浮起一抹苦笑,这才看向宁湛,坦诚道:“六爷,先前我也不敢和你说这话,只咱们这段日子相处我也知道你是个爽快人,这事我也不瞒你,”说着顿了顿,见宁湛的目光望了过来,这才带着几分尴尬道:“先头咱们家与杜家曾说过亲,却因为种种原因不了了之,如今我们再向杜家提亲,那便是旧事重提,只怕别人会不乐意。” 宁湛微微有些吃惊,眉头微蹙,半晌才点了点头,“所以你才求了九殿下作保,就是不想这亲事被拒绝?” “是。” 秦致远苦涩地点了点头,“若非情势如此,我也不会这样做。” “那这事九殿下可知道?” 宁湛的眸中显见得有了一抹慎重,天皇贵胄岂能容得尔等肆意欺瞒,一顶不敬的大帽子扣下来就够得秦家吃上一壶了。 “九殿下是知道的。” 秦致远点了点头,既然求了九皇子帮忙,他焉能不说清楚前因后果,若是之后九皇子从别人口中知道,他的脸才没地儿放去,更何况还会因此得罪了九皇子。 所以求人帮忙,自然当实情以告,九皇子还颇欣赏他这份坦诚,最后才答应了下来。 “那就好。” 宁湛这才松了口气,又道:“那既然有九殿下作保,秦大哥也不必慌在这一时?” “我是怕……” 秦致远不自禁地握紧了拳头,眸中神色变幻不定,“我是怕杜夫人这次是为着杜二小姐的亲事而来,若是不赶在这之前定下,恐怕我就永远没有机会了。” 这倒是大事! 宁湛蹭地一下站了起来,“眼下九殿下歇在‘沁园’,你随我走一遭!” “好!” 秦致远欣喜不已,心中对宁湛只有感激,虽不知道他为何这样帮自己,可这份情意他会一直记在心里。 须臾,俩人赶到了沁园,九皇子正舒服地躺在摇椅上,悠闲地看着俏婢喂食廊下挂着的鸟雀,和着偶尔飘来的花香味,那模样惬意至极。 “殿下,宁六爷与秦大人求见!” 有丫环迈着轻巧的步子上前禀报了一声,九皇子懒懒地挥了手,又坐直了身子,“这才分开多久又来了,只怕是有事吧?”暗自嘀咕了一声,道:“请进来吧!” 宁湛与秦致远一前一后地入得廊下,丫环与护卫都识趣地退后了几步,连鸟雀都不再鸣叫,四下里显得极安静。 宁湛与秦致远恭敬地向九皇子行了礼,便听得九皇子笑道:“你们俩人倒是默契,这才分开多长功夫就又聚在一起了?” “打扰殿下歇息,是卑职的不是。” 秦致远微微有些红了脸,却也记得今日前来的目的,便把刚才与宁湛所说的话又说了一遍,他知道九皇子不喜拐弯抹角,直说才好。 “杜夫人竟是来了西安府?” 九皇子目光微垂,显然是在思量着什么,半晌才道:“你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既然我答应了这事,自然要为你尽一尽力!” 秦致远的为人处事九皇子一直看在眼里,这人沉稳踏实,心思缜密,可堪重用,不然他也不会应下这吃力不讨好的差使。 若是秦致远真能娶到杜延云,那也是拉拢杜家的一个筹码,指不定将来便会起到作用。 “多谢九殿下!” 秦致远感激地对着九皇子拱手一揖,又道:“今日也有些急了,容卑职回去做一番安排,明日再请殿下一同往杜家而去。” 这媒婆是要请的,提亲的各色礼盒也要备下,虽然是急了些,但就是要出其不意。 原本两家人说亲,未免伤了彼此的颜面都是要找一位两方相熟的夫人先去探个口风再做定夺,可眼下这些步骤已经不适用于他们两家人了。 若是秦夫人真让人去探口风,恐怕只有被杜家拒绝的份,哪还有坐下来商讨的可能。 秦致远这已经是不按规矩出牌了,既然都动用到了九皇子这份关系,那就说什么都要娶到杜延云才行。 成与不成,明日就该有个数了。 “好,我知道了,你明日再来吧!” 九皇子笑着点了点头,又转向宁湛道:“阿湛,你也是要来凑趣不成?” “九殿下说笑了,这事我就不去了,明日里还要往杜家村跑一趟,将杜二叔的信件给送去。” 宁湛将杜延林安然地送到了杜伯宏夫妇身边,这事总要去向杜老夫人回个话,他想了想还是由他亲自去得好,这样显得郑重,再将杜伯宏的信件送上,指不定还能见上萧怀素一面,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好,那咱们明日就各行其事吧!” 九皇子摆了摆手,又悠闲地靠在了摇椅上,身旁的美婢蹲跪在一旁给他按着脚。 宁湛与秦致远对视一眼,目的已经达到,这便行礼退了下去。 * 秦致远回到府中赶忙找上了秦夫人,将明日之事说了一通,秦夫人吃了一惊,“真要赶得这样急?” 秦致远也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坚定地点头,“就怕会出什么变故,所以儿子想咱们还是尽快登门的好。” 秦夫人默了默,终是叹了一声,点头道:“既然都说了依你,这个时候断不会打退堂鼓,礼盒今日倒是能够备下,我再让曲妈妈去请个官媒,明日就随咱们一同去。” 曲妈妈是秦夫人的陪嫁妈妈,自然是得她信任的心腹,眼下成与不成还没个定数,消息也不能随意走漏了,暂时就控制在小范围内。 “多谢母亲体谅!” 秦致远端正地对着秦夫人行了一礼,见秦夫人面容似愁似苦,顿时百般滋味浮上心头,一撩衣袍便对着秦夫人跪了下去,仰头道:“母亲,这次孩儿若真能娶到杜二小姐,今后一定好生孝敬父母,开枝散叶,绵延子嗣,再不让您担忧了!” “起来吧!” 秦夫人略带欣慰地点了点头,伸手扶起了秦致远,“我知道你历来是个孝顺懂事的,只是先头姻缘有些不顺罢了……若是你的缘分真在这里,自然是挡也挡不住的,母亲也就顺了你。” 秦夫人虽然说着,可心头真是感慨良多,想着第二日真登上了杜家的门,还不知道王氏会是个什么反应,她心里也是直打鼓。 这一夜是暂且歇下了,秦家各人却是带着不同的心思,或酣畅,或愁苦,或期待,或满意,更有的辗转一夜都没有睡踏实,直到天边亮起了鱼肚白,这才沉沉一叹地闭上了眼。 第二日一早,宁湛却是收拾好了行装,赶在城门一开便急驰而去,他这样赶赶,中午之前必是能够到达杜家村的。 骑在马背上,他又摸了摸怀中放着的小狐狸,心里颇有些期待,希望萧怀素能够喜欢这个小东西吧。 还有今日秦致远去向杜家提亲这事,若是成了,少不得今后他要更亲近一些,虽然宁湛是带了些自己的目的才对秦致远的事格外上心,但若是亲事真成了,他也为他们高兴。 辰时一到,秦致远便恭敬地候在了宁府的门前,身后是秦府的青帷小马车,里面坐着秦夫人以及请来的官媒,还慎重地备下了十二色的礼盒,足见诚心。 九皇子却是有些急事耽搁了一下,再与秦致远会合之后才匆匆地赶到杜家别苑。 秦致远是这样打算的,王氏是杜延云的母亲,自然是要先向她提亲,从前她在京里不说了,眼下人已经到了西安府,自然是以她为先。 至于杜老夫人那里也是要走上一遭的,不过排个先后顺序。 骑在马上秦致远的心情还有些忐忑,九皇子看了他一眼,不由乐了,“怕什么,伸头一刀缩头一刀,早晚都得上!”说着潇洒地轻摇手中折扇,慢悠悠地道:“再说了,你都想将人家姑娘给娶回家了,少不得要让别人挑剔一番,若是连这个胆量都没有,趁早打消这等念头!” “九殿下说得是。” 秦致远被九皇子说得一脸汗颜,赶忙拿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我也是生平头一遭,难免有些沉不住气,让殿下笑话了。” 从前那门亲事是秦夫人相看定下的,秦致远就没插过手,一直到女方为母守孝三年病逝后,他仍然懵懵懂懂,连对方姑娘的样子都没看清过。 之后虽也有流传说他为那未过门的未婚期守了三年不论婚嫁,实在也是因为他公务繁忙,心思也根本没用在男女之情上面,用秦夫人的话来说就是根本没开窍。 眼下是好不容易开了窍,可想要求娶的这段姻缘却没有想像中的顺遂,他已经有了历经波折的准备,但只要最后能够顺利娶到杜延云,那么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可到了杜家别苑,秦致远刚命人送上拜帖,之后便傻眼了。 为何? 因为今儿个一早王氏便已经带着小女儿杜延雪并一众仆从护卫向杜家村出发了。 也是在这里呆了好几日,该应付的关系应付了,该维护的名声也维护了,王氏觉着再拖下去也没什么意思,更何况她还一心念着杜延云的亲事,哪里还敢耽搁,便命人收拾了行装,天一亮就出发了。 不过赶在宁湛的前后脚出的城门。 只是宁湛单人单骑,骏马又跑得飞快,王氏带着女儿乘坐的马车自然又要慢上一些,可眼下已然已经走了两个时辰。 “这……” 秦致远心头有些慌乱,却又极快地镇定了下来,总之是为着求亲而来,今日便一定要达到目的。 本就是要去杜家村见过杜老夫人的,眼下不过是把这个时间给稍稍提前了些。 “九殿下,如今杜夫人已经离开,我们直接赶往杜家村如何?” 秦致远驱马来到九皇子跟前,见他眸中显见地划过一抹思虑之色,又接着道:“要不卑职先行一步,殿下慢行而来即可!” 九皇子肯帮他已是仁义,秦致远可不敢多做要求,他是急得火烧火燎,可这毕竟不是九皇子自己的事,别人没必要和他一样着急。 九皇子略一思量,道:“这样吧,我与你一同骑马先去,由着秦夫人慢行一步,若是在中途拦下还好,拦不下的话只有到杜家村再会合了。” 秦致远骤然松了口气,感激地对九皇子抱拳道:“殿下大恩,卑职没齿难忘!” “得了,”九皇子笑着摆了摆手,“既然答应了你,总要将这事件办完,我可不会半途而废!” 车帘被丫环给撩了开,秦夫人也探出头来,先对着九皇子微微颔首示礼,心中有些忐忑,这才转向秦致远,道:“这是怎么了,迟迟不进去?”她还以为是杜家人知道他们的身份所以不放行,这不是也让九皇子跟着没脸不是? 秦致远打马到了车前,微微躬了身子,小声道:“母亲,杜夫人他们今儿一早便往杜家村而去,眼下我与殿下商量了一番,决定先行过去,你们的马车慢行一步,咱们可能只有在杜家村会合了!” “什么?” 秦夫人有些惊讶地看了秦致远一眼,心里却是犯了嘀咕,这是提前知道他们要来所以躲开了去? 这世事也没有这么巧吧?! 又想起秦致远的姻缘向来不顺,秦夫人只得在心里苦笑一声,事已至此,再多的磋磨都得受着,人家九皇子还没说什么,愿意与秦致远一同赶到杜家村去,她这个母亲更没有退后的道理。 想到这里,秦夫人不由敛了面色,点头道:“好,你们先行,咱们随后就到!”   ☆、第【102】章 喜事 巧儿提着食盒轻巧地走在廊道上,一路安安静静的,沿途见到了相熟的丫环婆子便笑着打了声招呼,一直行到院门前,那守门的孙婆子扬着一张灿烂的笑脸对着她福了福身,“姑娘好啊,今儿个打早便听到喜鹊喳喳地叫着,我琢磨着定是有什么喜事呢!”说着伸长了脖子往里探去,却也只见得进进出出的各色裙裾穿插而过,自顾自地忙着手中的活计。 巧儿脚步一顿,便笑着看了孙婆子一眼,“孙妈妈可说对了,今儿个大夫人便要从西安府城来杜家村,一同带来的还有咱们府里的四小姐呢!” 王氏盘桓在西安府城多日,自是给杜家村这边送了信的,刘妈妈早就安排了下去,府里知道这事的人可不少。 “大夫人可是好多年都没回过杜家村了,我老婆子也是多年前见过一面,没想到如今连四小姐都来了,可不正是喜事嘛!” 孙婆子呵呵地笑着,巧儿便也不同她多说,提了提手中的食盒,“我这赶着给小姐送早膳,就不与你多说了。” “姑娘慢走!” 孙婆子笑着将巧儿送走,便想着今儿个王氏归家,上面必定又有赏的,不拘是几钱碎银子还是几十块铜板,也足够她喝上一壶的了。 萧怀素早被秋灵从被子里挖了出来,洗漱过后穿戴一新,由着秋灵将她按坐在了雕花镜前的锦凳上坐着,拿着黄杨木梳为她顺着长发。 萧怀素捂着唇打了个呵欠,“昨儿个夜里总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瞧瞧这眼皮下都有些青了呢。”说着凑到了镜前仔细地看了看。 “那待会再揉点面膏将那方掩着点?” 秋灵的声音柔柔的,听在耳朵里很是软糯动人,就像三月里下的那场小雨,淅淅沥沥地浸进了人的心里去。 萧怀素舒服地往后靠去,枕在秋灵软软的身子上,很是惬意地闭了眼,由着她将面膏在眼皮下又抹了一层,淡淡的栀子花香便在鼻端漫延开来。 “听说你大哥这次是跟着大舅母一同来的?” 萧怀素偏头看了秋灵一眼,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她圆润的下巴,肉肉的让人很想去捏上一把。 “是。” 秋灵笑着应了一声,“原本还以为表姐要回去,没想到大哥却是来了,这也是奴婢爹爹的主意,到时候俩人在这里成了亲便由得老夫人安排,也不急着回去了。” “那倒是。” 萧怀素轻声一笑,“贵叔只怕是想抱孙想得紧了,这才打发了你哥过来,再拖下去又不知道得到几时。” 秋灵点了点头,又听到巧儿的声音在外间响起,“早膳拿回来了!” “哎!” 秋灵应了一声,又将萧怀素给推了起来,“小姐,让奴婢几下给您梳好头,再去用早膳。”说着两手并用,在萧怀素头顶上灵巧地挽了两个丫髻,余下的头发垂在两边又绑成了鞭子,配了两朵珠花,缠了两根发带,看起来清新又娇俏,这才满意地拉了她起身。 萧怀素用过早膳便向杜老夫人的正屋而去,准备向老夫人请过安后便去厨房里看看,今日王氏母女归来,她总要花点功夫尽点心,路上又遇到了杜延玉,见了她便手挽手地一起过去。 “表妹今儿个可要好好办这接风宴,咱们那么久都没见过大伯母了,还有新添的四妹妹呢!” 杜延玉笑着对萧怀素眨了眨眼,实际上是有些垂涎她做的美食,“不拘要多精致的菜色,就像那一日的家宴,简简单单地就好了。” “那次我可是忙活了一个下午,三表姐你也舍得?” 萧怀素有些委屈地噘了嘴,又伸出双手在杜延玉面前翻了翻,“你瞧瞧,如今这双手都没从前细嫩了,你仔细看指尖都有了裂口呢!” “啊,怎么会?” 杜延玉大吃一惊,赶忙将萧怀素的手左右翻看着,果然找到了一两条小裂口,只得苦着一张脸道:“表妹既然这般辛苦,还是交给厨娘吧!”说着有些遗憾和惋惜。 哪家的小姐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萧怀素能偶尔下厨给他们做些点心吃食再煲些汤喝着已是极好了,是她奢求的太多,这人心啊就是不容易满足。 见杜延玉意兴阑珊的模样,萧怀素这才抿了唇笑,“放心吧,今日我会做些点心,再煲个乌鸡汤,三表姐最爱吃哪样菜,我再给你弄一个。” “这怎么好?” 杜延玉有些不好意思地绞着衣角,萧怀素的手都裂口子,她却还缠着她做菜,这样想想也觉着是自己太过分了,赶忙摇头拒绝,“表妹还是歇歇,今日就让小菊动手吧,你在一旁看着也是一样的。” “那这是你说的喔?” 萧怀素笑着眨了眨眼,又将杜延玉的手臂给挽紧了,“知道三表姐心疼我,我有分寸的。” 两姐妹说说笑笑地到了杜老夫人的屋里,杜延云已是在座了,听到俩人的声音转了头过来璨然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小米牙,“等你们多时了,怎的眼下才到?”话语里透着亲昵,却并无一丝责怪。 萧怀素姐妹两个笑着向杜老夫人行了礼,这才挨着杜延云依次坐定了,便听得杜老夫人道:“信里说是今儿一早就出门,我估摸着怎么着也得正午才能到。” “祖母这是想见四妹了吧?” 杜延玉捂着唇笑,又掰着手指算了算,“四妹妹眼下都有一岁半多了,也不知道生得像不像二姐?” “人来到不就见着了,你急什么?” 杜老夫人笑着嗔了杜延玉一眼,又有些感慨道:“也不知道延廷这小家伙好不好,什么时候也能让我见见这小孙子才好啊!” “瞧祖母说的,总有机会的,您一说都惹得我想哭了。” 杜延玉这是想到了远在广西的父亲杜伯严与她那素未谋面的小弟杜延廷,不禁微微红了眼眶。 “得了,我不说了!” 杜老夫人连连摆手,“这亲人相见本该高兴的,你哭个什么劲儿!” 杜延玉这才笑着收了泪意,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用绢帕沾了沾眼角。 萧怀素看在眼里便转了话题,“听说大舅母在西安府住了好些天呢,也不知道给咱们买了什么好东西来?”说着眼珠子一转,笑得狡黠。 “你这丫头就记挂着礼物,待会给你四妹妹的见面礼可要备好了。” 杜老夫人笑着嗔了萧怀素一眼,转而想到了什么,面色微微有些沉了沉。 王氏在西安府里做了些什么并没有瞒着她,也可以说是她默许的。 杜老夫人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人老了总有顾不过来的时候,当时是意气了,却不想后面会留下麻烦或是祸端。 王氏的性子圆滑,有心修补与宁家人的关系也是好的,换作是她,心里虽然也有些这样的想法,却再也拉不下那个面子来,更何况对象还是她一向厌弃的姜姨娘。 能屈能伸,又有自己的底线,能有王氏这样的儿媳妇也算是杜家的幸运。 萧怀素不明白杜老夫人刚刚还好好的,这下情绪怎么突然沉了下来,便向杜延云使了个眼色。 杜延云微微抿了抿唇,只是谨慎地摇了摇头。 这事王氏只与杜老夫人书信交流过,她也只听到了一点口风,却知之不详。 祖孙几个又说了会儿话便各忙各去了。 萧怀素在厨房里与厨娘商讨着今儿个要安排的菜色,小菊也在一旁出主意,毕竟今日她露手的地方多上一些,萧怀素也就是做做点心什么的。 将厨房里的事务安排妥当,萧怀素又去十七房转了转,再回到家时却听门房说宁湛来了。 萧怀素心中一喜,便快步往里而去,“怎么宁六哥这般快又回来了,我还以为他要在军营待上好一阵呢?” 萧怀素眉梢眼色都飞扬着喜悦之色,真是挡也挡不住。 秋灵快步追上了她的步伐,在她身后回道:“只怕是征粮的事情告一段落,又押解粮草到了军营去,这是回来复命的吧?” “可能是这样。” 萧怀素点了点头,脚步却是不停,“咱们一直没收到三表哥的来信,人该是平安到了的,只怕信是交到了宁六哥手里,让他带回来呢!” 与上次分别还不到两个月,萧怀素却觉着已是过了好久的时间,此刻那被她放在荷包里的紫金石散发着一阵一阵的温热,就像感应到主人来了一般,她不禁一把将荷包给攥在了手里。 一口气走到了杜老夫人的院门口,萧怀素这才深吸了一口气慢下了步伐,又理了理衣裙,这才踩着轻缓的步伐踏了进去。 “表小姐来了!” 香桃立在廊下,笑着向萧怀素行了一礼,又伸手往里一指,“宁家六爷来了,正在里面和老夫人说话呢。” “那我在外面等等。” 萧怀素原本是很迫切地想要见到宁湛,看看他好不好,这段日子瘦了没,可临到近了却又改变了想法,她这模样未免让人感觉太心急了些,姑娘家的矜持还是要的。 便向小丫环要了把剥好的香瓜子,拿了银勺站在廊下逗鹦鹉说话呢。 原本杜老夫子屋里是没有鸟雀的,也不知道杜延玉是打哪寻来的,又教了这鹦鹉说些讨喜的话,将杜老夫人逗得很是开心,这才挂着养了起来,闷的时候逗弄着来解些乐打发时间。 萧怀素舀了几颗香瓜子在银勺上,心思却在屋内,可竖起耳朵也不能听到里面的动静,她不禁有些失望,手中的银勺却是晃啊晃的,一直没喂到鹦鹉的嘴里。 鹦鹉急了,叫了两声却还是没得到萧怀素的主意,这下尖了音调唤道:“美人!美人!美人!” 接连唤了三声,那声音是又尖又脆,只怕连屋里头都听到了动静,萧怀素怔了怔,旋即猛然红了脸。 一旁的香桃捂着唇笑,“就连鹦鹉都知道表小姐是个美人呢,这才拐着弯地恭维您!” “这调皮的扁毛畜牲!” 萧怀素又羞又恼,就着银勺拍了两下鹦鹉的脑袋,鹦鹉飞扑扑地躲了开去,还以为萧怀素在和它玩呢,口中仍然“美人美人”的叫个不停。 萧怀素无奈,只得将银勺往前一送,“堵住你的嘴!” 鹦鹉这才扑扇着翅膀,将嘴凑了过来美滋滋地吃起了香瓜子。 秋香色的门帘却是从里撩了开来,一双黑色的长靴映入眼帘,紧接着便走出了一个穿着墨蓝色长袍的身影,五官削瘦,肩背挺拔,不是宁湛又是谁? “见过六爷!” 秋灵最先瞧见,赶忙给宁湛行了礼,又饱含深意地看了一眼萧怀素骤然僵直的背影。 她从前也是知道萧怀素与叶观澜暗自打的交道,可哪一次却也没见过萧怀素做这般小女儿的娇态,只怕这次真是有些不同了。 香桃也给宁湛见了礼。 萧怀素却是红着脸直直地站在那里不肯转过身来。 那高挑的背影纤秾合度,银红色的长裙笼在她身上,更显出那一抹纤腰的细柔,脚下蹬着厚底的绣花鞋,鞋子的两处边缘已是磨了好些。 果然是喜欢四处蹦达的主儿,宁湛不由低声笑了笑,“萧三妹妹,怎的不敢转过来见我了?”自然地踱步到了廊下,伸手逗弄着那只鹦鹉,“适才我听到它唤了‘美人’,可是唤的你?”说着将目光转了过来。 萧怀素侧着脸任阳光倾洒,却有些倔强地目不斜视,挺俏的鼻头上泛着一层亮光,却更显得她五官精致玲珑有如雕琢的玉器,红唇有些羞涩地轻咬着,似娇似嗔,透着少女的无限风情。 宁湛看着看着便觉得心中一片柔软,唇角不自觉地轻翘了起来。 “宁六哥尽说笑,”萧怀素噘了嘴,“这鹦鹉惯是嘴甜,若是你给它好吃的,指不定它也这样唤你呢!”说完似是想到了什么不由轻声笑了起来。 宁湛微微一窘,不过见萧怀素笑得开心,便也跟着笑了。 萧怀素拍了拍手,将手中的银勺递给了秋灵,这才转过身来看向宁湛,少年的五官深邃如刀削,一双明眸晶晶亮亮,如泛着波光的湖水,那一圈一圈的涟漪浮散开来,几乎要将她溺毙,她赶忙垂了目光,轻声道:“宁六哥这次来可是为我二舅舅他们送信的?我三表哥可是安全到了那里?” 宁湛笑了笑,“你见着我安全回转了,也知你三表哥必然是平安到达了,这次过来也是给老夫人回个信,顺道捎了你二舅舅的书信。” “那边一切可好?” 萧怀素这才抬了眼角瞟了一眼宁湛,见他目光始终温柔,心中却有说不出的甜蜜。 “还好。”宁湛点了点头,“军需齐备,将士们气势足了,任凭羯罗那边如何闹腾,咱们这边都能抵御过去。” “那就好。” 萧怀素看了看脚尖,一时找不到话可说,廊下的丫环都在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倒真不好说得太多。 气氛一时之间沉默了下来,却听得有人急步而来,脚步声穿过院子,到了廊下,隔着老远便喜气地高声道:“快禀报老夫人,大夫人到了,四小姐到了!” 说着急急地给萧怀素他们这方行了一礼,又赶忙进了杜老夫人的屋里回禀,然后刘妈妈便跟着出了门,带着一众丫环仆妇前去迎接王氏。 “大舅母和四妹妹倒是来得快。” 萧怀素欣喜地转过身来,眼下快近午时了,估摸着时间王氏他们也快到了,却没想到竟是和宁湛一前一后地赶到,这真是巧儿,想着目光便又转向了宁湛,却见他眉头微蹙,显然在想着什么,不由问道:“宁六哥,你怎么了?” “没什么。” 宁湛摇了摇头,蹙起的眉尖却仍然没有松下。 他是记得秦致远今日会上门提亲,但若是王氏他们往杜家村而来,那秦致远岂不是要扑了个空?九皇子那边又要怎么交代? 难不成他们还会同他一样往杜家村这边赶来? 到时候众人齐聚一堂,那可就热闹了。 想到那个场景,宁湛的表情也变得古怪了起来。 “难不成你见过我大舅母?” 萧怀素有些好奇,宁湛的表情变化得很快,刚刚还一脸愉悦,眼下显见得是在担心什么,而这正是从他听说王氏的到来才起了变化,若是这两者之间没有什么干系,她却是不信的。 “倒是不曾见过杜夫人。” 见萧怀素一脸想知道原由的模样,宁湛心思一动,不由跨前一步,凑近了她几分,低声道:“秦大哥原本今日是要去向杜夫人提亲的。” “啊?!” 宁湛话音一落,萧怀素忍不住轻呼一声,见左右投来好奇探寻的目光,这才忙掩了唇,一脸惊讶地看向宁湛,“这话怎么说的?” 她虽然知道秦致远与杜延云曾经有过那么一出,但也没瞅见俩人之后有什么交往,私下里更没听杜延云提过,怎么不声不响地眼下人家都要上门提亲了? “秦大哥自然是心仪你二表姐这才上门求娶。” 宁湛眼波一转,自然就带出了几许深意,不喜欢娶回来干嘛,正是因为中意,这才想尽了办法都要上门来提亲不是。 “可这……这也太让人想不到了。” 萧怀素惊讶归惊讶,却也止不住地为杜延云高兴,秦致远看着便是沉稳敦厚,这样的人应该值得托付终身,不过想到秦家与杜家之前的龃龉,她又有些犯愁了,单单瞟了宁湛一眼,低声道:“宁六哥,这亲事虽然我看着也还行,可是只怕没那么容易……”说着叹了一声,幽幽道:“你不知道从前两家人也有过这意向,秦夫人却是推拒了,依我外祖母的脾气只怕不会答应。” 宁湛却是信心满满,“这个你不用担心,秦大哥也知道他们家从前不对,这才请了九殿下保媒,就是看在殿下的面子上,也不会将他们给撵出去吧,若是大家都坐下来说话,秦大哥又能用诚意打动老夫人与杜夫人,这事便也没有想像中的难。” “原来你们都计划好了啊!” 萧怀素恍然大悟,看着宁湛的目光变了几变,不由轻哼一声,“合着你们在一起算计我们家呢?!” “这个不算,”宁湛赶忙摆手,又见萧怀素气得嘟了唇,连忙解释道:“我就是知晓罢了,半点没有参与,不然眼下我也该和他们一道,哪能出现在杜家村啊?!” 早知道萧怀素这样他就不说了,宁湛也只是想拉近俩人的距离,共同分享一个秘密。 “得了,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萧怀素却是不依不饶,只瞪了宁湛一眼便转过了身去。 宁湛有些着急了,正不知道该如何办时,帘子却从里面被人给撩了开来,香菱一脸笑意地望着俩人,“老夫人请六爷与表小姐进屋说话!” 原是俩人在廊下一番嘀咕已是落入了杜老夫人耳里,虽然听不清楚说的是什么,但到底知道是他们。 “萧三妹妹,进去吧!” 宁湛从萧怀素身边错身而过,借着衣袖的遮挡,飞快地将一个物什塞进了她的手中,快得旁人根本无从发现。 他竟然敢光天化日之下给她塞东西?! 萧怀素一惊,旋即赶忙用衣袖给掩住了,一颗心咚咚地跳个不停,又见身后跟着的秋灵并无所觉,连香桃与香桃也是目不斜视,这才松了口气,又偷偷瞧了一眼,却是一只玉制的小狐狸,雕刻得活灵活现的,只有成人拇指大小,看起来尤其玲珑可爱,触手生温,光滑细腻,握在手中就像握住一只剥了壳的鸡蛋一般。 这人! 萧怀素看着宁湛入内的背影,一时又好气又好笑,敢情这是道歉来的? 不过不管是怎么样,那也是他提前备下的,想着宁湛有这份心意,再多的气恼都在倾刻间化作了烟云。 虽然秦致远有了九皇子作保,但杜老夫人与王氏也不可能一口应下,秦致远若不表现出十二分的诚心,只怕这婚事也是成不了的。 萧怀素翻手将那只小玉狐狸收入袖袋中,这才踏步进了屋子。 “你们俩在廊下嘀咕些什么呢,片刻都不消停?!” 杜老夫人嗔了萧怀素一眼,待她行过礼后招手将她唤到了身边来。 “没什么!” 萧怀素皱了皱小鼻子,往宁湛那方瞪了一眼,不依地拉着杜老夫人的衣袖摇了摇头,“外祖母,宁六哥笑话我呢,都怪那只鹦鹉乱说话!” “是不是唤了你‘美人’?” 杜老夫人呵呵地笑了,“前几天延玉那丫头便这样教的,没想到今日正派上用场,我的怀素可不就是个小美人么?” “外祖母也打趣人家,我不依啦!” 萧怀素羞红了脸,借机将身子撇向了一旁,半点不搭理宁湛投来的殷殷期盼的目光。 杜老夫人的目光却是含着深意地转向了宁湛,“宁湛,我让你留下来,也好见见怀素她大舅母,你又是惯常出入咱们家的,总要浑个脸熟才是。” 杜老夫人一番话倒是说得萧怀素微微有些脸热,宁湛却是毫无所觉。 “是。” 宁湛倒是正了神色,半点都不觉着尴尬,给杜老夫人行了礼后便安静地坐在了一旁,目光轻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一会儿,杜延云与杜延玉便陪着王氏母女一同到了,俩人都是在途中相遇,还没到二门便见着王氏等人,母女相见自是一番唏嘘感叹,又怕杜老夫人等得急了,不急细聊便往正屋而来。 王氏母女几个到了,萧怀素自然便收拾起了小性子上前见礼,又抱了杜延雪看了又看,粉嫩嫩的小娃娃张口便是软糯的童音唤着她“表姐”,萧怀素心里美滋滋的,又让秋灵回她屋里拿见面礼去。 王氏见到女儿也是一脸喜色,又向杜老夫人行了礼后,目光这才投向一旁端坐的少年,显见得多了一抹审视。 宁湛适时地上前与王氏见礼,杜老夫人便指了他道:“这是宁府的老六,一向帮咱们良多,这次还送了延林去他父母身边,在咱们家也是惯常出入的,倒不见生。” “宁六爷。” 王氏笑着点了点头,宁家有几个儿子她倒是知道的,四子与六子都是嫡出,没想到老六还与他们这边亲近,恐怕是宁家人都没有想到的。 “杜夫人言重了,唤我宁湛即可。” 宁湛这时便好说话了,又向杜延云姐妹行了礼,这一屋子的女眷在这他也不好多呆,既然杜老夫人只说见上一面,这目的达到他也该退场了,便向老夫人行礼告辞。 杜老夫人却没让他就这样离开,又问他府城里是否有要事,没有要事便在杜家盘桓两日,怎么说宁湛也帮了他们的大忙,没得连口酒水连碗饭都没吃着便让人走了,说出去自家人都觉得不好意思。 宁湛本也没想离开,便也顺着应了。 他估摸着秦致远必然会赶到杜家村的,这下所有人都凑到了一块,倒是真的热闹了。   ☆、第【103】章 热闹 杜延雪是个可爱又文静的丫头,并且极其地依恋王氏,萧怀素只抱了她一会儿,小丫头便想向王氏的怀里扑去,还好有奶娘在一旁救场,王氏才能省了点事。 倒是杜延云很喜欢这个妹妹,拉着她的小手一直逗她说话。 杜延雪只能说几个简单的词,可耐不住她声音软糯,长相甜美,几个姐姐都喜欢得紧,轮番地凑到她跟前与她玩乐。 “也不知道四弟长得是什么模样,如今看着四妹我就更想他了。” 杜延玉撑着下颌感叹了一声,有些羡慕杜延云姐妹相见,她唯一的嫡亲弟弟却远在广西,再见也不知道是何时。 萧怀素眼珠子一转,俏皮道:“三表姐,要不你写信让四舅舅他们给画副四表弟的画像寄来,这样你想他时就拿出来看上一眼,不也能抵抵事。” “好啊,我怎么没有想到?!”杜延玉乐了一乐,接着又有些踌躇,“也不知道那些人画画有没有表妹画得这般传神?” “这可没办法了。” 萧怀素摊了摊手,“我这是独门秘籍,别人想学都学不来的。”又碰了碰杜延玉的肩膀,眨眼道:“不过有总好过没有,三表姐你说是吧?” “好,也只能这样了。” 杜延玉也不再纠结,抚掌道:“回头我就给父亲写信去。” 杜延云却是将杜延雪抱了又抱,一会亲亲她柔嫩的小脸,一会捏捏她婴儿肥的小手,她倒是开心了,却将小家伙搞得有些无所适从,好几次都向奶娘投去求助的目光,晶莹的泪光含在眼里,瘪着嘴一副欲哭不哭的模样。 萧怀素看得直乐,只觉得村延雪就像一朵白云一团棉花似的,原来小小的女娃竟是这般地可爱,真是让人疼到心坎里去了。 王氏又召了杜延云到跟前来,再见到大女儿她又开心又感叹,将女儿端详了又端详,只觉得她眉眼间亦加温柔,通身都有种说不出的沉静气质,真是越看越好,这么好的姑娘该嫁个好人家,拖到现在实属不该啊。 王氏一边自责一边感叹,若不是她意外怀了身孕,又生下了杜延雪,当时便着手办杜延云的婚事,指不定眼下连外孙都有了。 母女几个絮絮絮叨叨地说了会儿话,王氏便让杜延云带着姐妹几个退下了,自己留下来与杜老夫人详谈。 杜老夫人也知道王氏要说的是什么,不由正了正神色,开口道:“说说吧,那家人到底怎么样?”端起茶水来润了润喉。 无非是杜老夫人不关心杜延云的婚事,眼下落得要王氏亲自出马,好似显得她这个做婆婆的无甚本事,虽然老夫人心里欣赏着王氏的能干,但媳妇太能干了是不是就衬着自己亦发地不行了? 杜老夫人心里酸的是这个,自然面上就表现得淡淡的。 王氏自然察觉出了杜老夫人这些细微的变化,心思一转面上却也不在意,只笑着说道:“是川渝那方的都指挥使方家的二公子,今年十八了,家世是不错的,听说人长得也是一表人才,能文能武的,可我又怕外间传得虚了,总想着亲眼见一见得好。” “川渝啊……” 杜老夫人有些微微恍神,半晌才凝眉叹道:“川渝之地路远山高,若真是将延云给嫁到了那里,再回娘家可是难了。”说着才将目光看向了王氏。 其实杜老夫人也不是指责王氏不该选个那么远的人家,想必王氏也是想了再想,比较了再比较,做母亲的谁不想女儿好呢? “媳妇也是知道,可云儿年纪着实不小了,有好的人家难道我不想将她嫁得近么,实在是……” 王氏说到这里眼眶都红了,拿了绢帕细细沾了沾眼角。 “罢了罢了,”杜老夫人眉头微皱,便摆了摆手,“横竖是你自己的女儿,你总不会害她,若是瞧着好了便嫁了吧!” “多谢婆母体谅!” 王氏赶忙应了一声,又道:“这段日子您老辛苦了!” “辛苦倒是不辛苦,就是没办成事,我心里也不舒坦。” 杜老夫人沉默地摇了摇头,目光低垂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话王氏可不敢往下接去,若是接了好似便证实了杜老夫人的话,她可不敢,便转而问起了宁湛的事,“宁家几位少爷我倒是听说过,没想到这位六爷倒是一表人才,人看着是冷峻了些,却是难得的热心肠。” “是啊!” 说到宁湛,杜老夫人难得地打起了精神,“托他什么事都办得妥妥当当的,最难得的是从来不居功,人也谦逊,更是帮过咱们几次,我看着宁家就属他最好!”话语里毫不掩饰对宁湛的欣赏和喜爱,更是露出了长辈评论晚辈时的慈爱表情。 那倒是歪脖子树长出了颗甜枣。 王氏笑了笑,“这宁六爷是好,可宁家这环境,哪家姑娘嫁进去只怕都遭不住啊!”这也是在间接提醒杜老夫人。 杜老夫人大度没有避嫌,可宁湛却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了,眼见着更是要谈论婚嫁的年纪,家中除了杜延云外,几个丫头倒是都还小,可该避的也要避着了,免得让人生出了其他想法。 “你说的是。” 杜老夫人缓缓点了点头,不禁陷入了沉思中。 她不是没有察觉出宁湛与萧怀素之间的小小异样,谁不是从那个年龄过来的,少女怀春,少年挺拔俊俏,这长久相处下来难免不会产生情愫。 杜老夫人默了默,却是缓缓打定了主意,宁湛再好,可宁家那一大家子就不好处,恐怕绝非萧怀素的良配。 自己的女儿就是前车之鉴,可不能让萧怀素走她母亲的老路。 静了半晌,婆媳俩谁也没先开口说话,只有茶盏里氤氲的雾气缓缓飘散,笼在身前似云似雾。 王氏微微有些走神,过了好一阵,才听得杜老夫人问道:“若是真的相中了方家的公子,你准备拿个什么章程出来?” 谈到正事,王氏立马正了神色,“若是方家真还不错,我打算着便在那里先租个宅子,让延云从那里发嫁,也免得来回奔波,京里的嫁妆早就是备好了的,我给连生家的写封信去,让她亲自点算了清楚,再着人给押运过来。” 王氏试探着说道,见杜老夫人始终低垂着目光不置一词,便又加了一句,“媳妇走前也问过公公的意见,他老人家说低调得好,也就不要来回奔波了,媳妇也觉得是这样,不知道婆母以为如何?” 杜老夫人这才牵了牵唇角,抬头道:“既然你公公都这样说了,那就这样办吧。”又问起了京中的局势,王氏也是一知半解知之不深,但老夫人问什么她都妥贴地答了,言语间进退得宜,也算是宽了老夫人的心。 “倒是宁家那边,你可是见到姜姨娘了?” 杜老夫人拖到最后才问起了这事,神情间颇有几分不屑,她与姜姨娘的梁子算是结下了,即使今后小辈们之间有走动,她也是不会出面的,除非宁家内宅当家主事的换了个人。 “见到了。” 王氏淡淡一笑,“跟您老说得差不离,也就那样,喜欢人家把她捧着,明明是个姨娘却想端着正房嫡妻的派头,我也只在心里想想,面上没点破罢了。” 宁府这规矩若是不改过来,谁家愿意把姑娘嫁过去啊,也就是西安的土户巴着宁家过活的能够逢迎巴结着,真正有地位有身份的人才看不上他们家呢。 “看吧看吧,宁家到底是不如从前了。” 杜老夫人听王氏这一说心气才顺了顺,咕噜地喝了好大一口茶水,又着意地瞟了王氏一眼,媳妇会说话捧着她顺着她,她心里自然也是乐意的。 俩婆媳又说了会儿话,王氏这才起身告辞,回自个儿房里歇息,等着晚上用膳时全家人再聚聚。 杜延昭与杜延意眼下还在族学里,王氏见不着也不急,两个儿子还算听话懂事,再说有杜延昭管着杜延意,她还是放心的。 等着到了晚膳的饭点,全家人刚刚坐定,杜老夫人开口说完第一句话,外面便响起了一阵喧哗声。 杜老夫人不禁微微皱眉,又看了刘妈妈一眼,“去瞧瞧外面怎么了!” 刘妈妈也有些纳闷,应了一声后快步出了门,不一会儿便又惊慌地赶了回来,“老夫人,九殿下来了!” “九殿下?” 杜老夫人吃了一惊,王氏也有些诧异,她离开西安府时倒是听说了九皇子一行从军营中折返,她一个女眷也不好前去拜见,怎么这才一天的功夫,人却是不在府城里休息,偏偏还赶到了他们家? 在座的也只有萧怀素与宁湛清楚这其中的内幕,只俩人对视一眼,同样的眼观鼻,鼻观心,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是,”刘妈妈喘了口气,又接着道:“同行的还有秦夫人母子俩。”说着着意地看了杜延云一眼,有些话她没说出口,因为她好似还看见了一个媒婆,这媒婆上门所为何事便是不难猜到了。 杜延云亦是心中一紧,垂在膝上的手都握成了拳头,她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可没来由得觉得心中有些紧张,就好像冥冥中知道今日这事与她有关一般,额头不自觉地便渗出了一层薄汗。 “二表姐怎么了,快擦擦汗。” 萧怀素瞧在眼里,悄悄地递了张帕子过去,杜延云有些茫然地接过,却是没有动作,低垂着目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走,”杜老夫人蹭地一下站起来了身来,目光一扫,颇有威严地道:“你们都与我一起去迎迎九殿下!”心里虽然有些纳闷秦夫人母子为和会与九皇子结伴而来,眼下却不是追究的时候。 王氏心思已是转了几转,她在府城里呆着的时候没见着秦夫人前来拜访,却没想到竟是追到这儿来了,这又是唱的一出什么戏码? 众人都整理衣袍站了起来,刘妈妈赶忙上前来扶住杜老夫人走在了前头,还悄声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老夫人的面色却是缓缓沉了下去,唇角一抿,表情更见严肃,扶着刘妈妈大步向外而去。 “二表姐,我们一起走!” 萧怀素适时地上前来扶住了杜延云,姐妹几个走在一处,连杜延雪都被奶娘抱着出去迎接九皇子了。 杜老夫人在途中便见到九皇子一行,有管事一路引了进来。 众人忙要行跪拜之礼,九皇子手一抬,温声道:“免礼,突然造访倒是打扰了老夫人一家子。” “不敢,殿下说得哪里话。” 杜老夫人便顺势而起,身后的一众小辈都低着头。 九皇子却是眼尖,一眼便瞧见了宁湛,笑道:“阿湛,你倒是来得快,让咱们追了一路。” 宁湛自然便出了列,对着九皇子行礼抱拳,又在秦夫人母子身上转了转,这才将目光又垂了下去。 秦致远扶着秦夫人走上前来,秦夫人先前在马车上已经试着笑了几回,眼下笑得面部肌肉都有些僵了,却尽量表现出她温善和煦的一面,向着杜老夫人行礼道:“老夫人好久不见了,身子还是这般硬朗!” “秦夫人客气了!” 杜老夫人只是淡淡地颔首,态度客气而疏离,目光又从秦致远身上扫过,最后定在了那一身黑红色长裙的丰满妇人身上。 王氏就站在杜老夫人身后,自然也趁这个机会好好打量了秦夫人母子。 秦夫人面相就生得刻板了些,显然是个不会说话的,此刻杜老夫人对她态度不热络,眸中已是多了一丝焦急之态。 再看秦致远,虽然面上也似有急色,可态度从容,扶住秦夫人那只手也稳稳的,不见丝毫颤动,想来对于自己要做什么事已是胸有成竹,年纪虽然大了些,却更显得他沉稳可靠。 原本杜老夫人当初也没嫌弃秦家身份地位不如他们家,还想着结亲,可眼下却是不可能了。 王氏微微翘了翘唇角,她自然也见到了那个媒婆,官媒的打扮是人都认得出来,她亦加不明白秦夫人母子唱的是哪出? 气氛微微有些僵持尴尬,倒听得九皇子笑道:“好笑的味道,我们赶着来这倒是还没有用过晚膳,眼下正觉得腹中空空,这味道一闻便勾出了馋虫……” 九皇子这一说,杜老夫人自然会过意来,侧身一让,恭敬道:“咱们也还没有用膳,若是殿下不嫌弃的话就先将就着用上一用。” “好,去看看!” 九皇子手中折扇一收,衣袍一撩由得前面丫环领路,又对秦致远使了个眼色,众人连忙跟了上去。 有了九皇子加盟,这餐桌之上自然就分出了男女桌,厨房里也加了菜色,几下出炉便热气腾腾地端到了桌上。 酒足饭饱之后,天色已是不早了,杜老夫人估摸着九皇子是不打算走了,便让刘妈妈先行带人去将房间整理出来,顺道也为秦夫人母子备下了房间。 饭后杜延云也觉着气氛没对,当先带着姐妹几个退下了。 杜延昭与杜延意自觉没他们什么事,也拉了宁湛回房里说话,有些杜延林的事情他们兄弟俩还要好好问问宁湛。 廊下已是点亮了灯笼,桔色的微光在风中轻摇着,远远看去好似缀在屋梁上的萤火虫。 此刻正厅里茶雾弥漫,和着一室清隽的茶香,九皇子心满意足地喝了口茶水,这才看向在坐众人,笑道:“今儿我来也只是陪客,正事还要秦夫人与你们说道。” 九皇子这算是开了个头了,秦夫人自然也要接下,便有些僵硬地笑着转向了杜老夫人与王氏那方,“今日实在来得唐突了,原本是想去府城的杜家别苑拜访杜夫人,没想到竟是扑了空,这才赶到了这里来。” “喔,秦夫人竟然还去别苑那方寻我了?” 王氏也有些诧异,敢情秦夫人他们是从城里再追到村里,可有得跑了,却也不动声色地说道:“秦夫人要来拜访也当先递个帖子,这让你白跑一趟多过意不去。” “无妨的无妨的。” 秦夫人鼻间已经渗出了薄汗,这才赶忙拿了帕子擦拭,目光却是转向了媒婆那方,对着媒婆使了个眼色。 媒婆自然是历经了这些场面的,秦夫人一个眼色过去,她开口便将场面话说了一通,她人长得圆润又喜气,说话更是一脸带笑,虽然舌灿莲花,却没有一般的媒婆这般谄媚逢迎,到底是有几分官媒的气度在里面。 直到媒婆话音一落,杜老夫人这才似笑非笑地看向秦夫人,“夫人从前不是不愿意与咱们家有什么瓜葛,怎么此时反倒是……”说着笑着摇了摇头,“倒是让我老婆子看不懂了。” “从前是我的不是,还望老夫人大人有大量不与我一般计较,这番我们前来也是真心求娶,还望老夫人与杜夫人成全!” 秦夫人说着便起身对着杜老夫人那方福了福,也算是为上次的事情致个歉。 她这次敢来也就是打定主意将面子给抹进口袋里装着,原以为会遇到奚落嘲讽,可杜老夫人婆媳还算宽厚,虽然有些看他们不顺眼,但到底没说出难听的话来。 “婚姻大事岂能儿戏,再说我的女儿不定要嫁给你儿子,”王氏开口说了话,目光往秦致远那方瞟了去,见他虽然不动如钟,可放在膝上的手却是缓缓握成了拳头,显然得心头也着急了,她心里不禁有些纳闷,怎么从前不急眼下却是这般,是不是中间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便又道:“一家女百家求,咱们自然要看过、比过才能放心地嫁闺女。” “杜夫人心疼女儿我理解。”秦夫人连连点头,又指了秦致远道:“我的儿子我也了解,他既然一心想娶杜二小姐,自然会一心一意地待她,我这个婆婆也是好说话的,绝对不会让你女儿受委屈的。” 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王氏不由轻声笑了起来,“话这是谁都会说的,可日子却是要自己去过,若是真的嫁了才后悔,那到时候可就什么都晚了。” 秦致远抿了抿唇角,脸色不见得有多好,此番情景他早就可以想到,可心里还有一丝不甘,不禁开口道:“杜夫人,究竟要我怎么要做您才能答应这门亲事?”说着顿了顿,像是下定了决定一般,眸中是一派坚毅坦然,“若说高官厚禄眼下我是没有,但我还年轻还有机会,且我会加倍地努力,不一定能给她最好的,却会将我最好的一切都给她;我会敬她、爱她、怜她,只要她能为我生儿育女,这一生我便只守着她一人,终身不纳妾!” 厅里突然安静了下来,落针可闻,像是所有人都在回味着秦致远这番话。 “致远?!” 秦夫人首先回过神来,不由惊异的看向儿子,这话可是随便说不得的,既然说到就要做到,可不能等同于儿戏。 秦致远这番话里的决心所有人都听到了看到了,杜老夫人不由蹙了眉,显然也在认真思量着,不时与王氏交换眼色。 王氏也没想到秦致远竟然这般坚决,只能在心底里叹了一声。 若是两家人没有从前的芥蒂,能够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谈上一谈,这亲事还是有几分成功的把握,可从前已经闹得有几分不快了,眼下她怎么舍得将女儿给嫁过去? 任凭秦致远说得再好,那无异于是在纸上画个饼,这最后吃不吃得到还是未知数,她可不能因为别人画了个饼便将女儿给推进去,万一真是火坑那后悔都来不及了! 九皇子一直坐着饮茶,却在认真聆听两方的对话,他也听出来了,杜家这是不想将女儿嫁入秦家的,可秦致远的一片诚心他却是看得到的,不由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事已至此,杜老夫人,杜夫人,可否容我说句话?” “九殿下请讲!” 杜老夫人微微颔首,她们婆媳俩也看出来了,九皇子便是秦致远请来的说客,虽然碍于他皇子之尊大家不好说什么,但这儿女亲事还要双方满意才可点头应允,不然最后成了怨偶谁来负责? “致远年轻有为,我是看好他的,再则他对杜二小姐的确痴心一片,若不是被他的诚心打动,我也不会答应为他保这个媒!”九皇子说着目光扫了过去,果然见着杜老夫人婆媳目光微微一闪,显然心中已是有了几分计较,却还是不慌不忙地道:“但我也知道这强扭的瓜不甜,我非强人所难,还请两位看在我的面子上,多考虑考虑,不要一口便否定了致远的诚心!” 秦致远感激地看向九皇子,秦夫人眸中也噙了泪,他们母子做到这一步已是不易了,眼下就看杜家人的决定了。 王氏有些迟疑,九皇子的面子定是不能驳的,要驳也要找个委婉的法子,想着想着不由将目光转向了杜老夫人。 杜老夫人叹了口气,沉吟道:“既然殿下这样说,那容我们婆媳再好生商量一晚,眼下夜深了,屋舍温水已是备好,还请几位先下去休息,明日定给秦家一个答复。” 秦夫人骤然松了口气,眼下这样僵持着也不是事,杜老夫人这样说明显是给了个台阶给他们下,忙不迭地点头应道:“好,就依杜老夫人所言,今日叨扰了。”说着起身一福。 秦致远却说不清楚是失望还是什么,那颗悬着的心依然悬着,只能黯然地应了一声,随着九皇子与秦夫人他们一同下去安置了。   ☆、第【104】章 夜谈 夜色中,云层如雾般笼罩着,不见半丝星光,空气中隐隐有股沉闷压抑的气流来回穿梭着,伴着偶尔划破长空的闪电,似乎预示着一场雷雨将要来临。 王氏自奶娘的屋子迈步而出,秋叶在前面打着灯笼,冬雪小心翼翼地搀扶左右。 杜延雪吃过母乳已是睡着了,这段日子在西安府调理安顿了一阵,没有旅途的奔波,杜延雪终是缓了过来,每日的吃食除了菜糊米糊便是早晚喝一口母乳。 这母乳最多吃到两岁,王氏还是决定给杜延雪断了。 孩子已经长出了牙齿,慢慢地可以咀嚼些食物,总不能只喝这些汤水,长久下去身子都软了。 走到廊下的拐角,王氏脚步一顿,想了想又折了回去,“去二小姐屋里看看!” 她这是放心不下杜延云,今日发生的事情太过突然,连她都没有任何准备,更何况是杜延云。 想来女儿早已经听到了些风声,她走这一遭是重在安抚,让杜延云别担心,不拘如何她总能应付过去,秦家人别想借着九皇子的威势就逼得他们就范。 杜家是大风大浪里过来的,汴京城里交往的权贵无数,别说是九皇子这样名不见经转,又没有后台的光杆皇子,就算是皇后太子那里,杜家人都有几分脸面,外人轻易逼迫不得。 “霍嚓”! 一道闪电当头劈下,犹如撕破天幕的亮剑,闪着令人心悸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夜空。 两个丫环脚步一顿,不由都瑟缩了一下,便听秋叶小声道:“这打雷闪电的,可别吓着了四小姐。” 王氏却是摆了摆手,“这丫头睡熟了叫都叫不醒,再说还有奶娘陪着她,无妨的。” 近了杜延云的屋子,果然隔着老远便见到了那微弱的橙色灯光,窗纱映照下正有一袅娜身影凭窗而坐,许久都没动上一动。 王氏也站在那里看了一阵,眸色微凝,许久后不由轻声一叹,她知道杜延云是个心思重的,没想到竟是这般得重。 一路到了屋门口,立在廊下的奉箩想要行礼通禀,却被王氏挥手止住了,留了两个丫环在屋外,她自己跨了进去。 卷过珠帘,杜延云正撑着下颌怔怔地坐在窗下的炕头上,她秀眉微蹙,红唇轻抿,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炕几上点着一盏昏黄的烛光,间或爆出几许火光,奉春正拿了一把银剪子倾身剪着灯花,室内极其安静。 王氏静静地观察着女儿,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只会拉着她裙角温软地依恋着她的小女孩已经长大了,并且有了不为人知的心事。 这两年的分离是否拉开了她们母女间的距离,这一刻,王氏竟是有些茫然,因为她根本不知道女儿此刻在想些什么。 奉春收了剪子,转过身见到王氏不由一惊,却又极快地福身行礼,“见过夫人!” 这一唤倒是惊醒了杜延云的思绪,她的眼神从恍然到凝实,最终定在王氏的身上,这才理了衣裙趿鞋下炕,“母亲怎地来了?”说着便要福身行礼,被王氏快走几步拉了起来。 “睡不着,就想来看看你!” 王氏笑着拉了杜延云重新坐下,奉春安静地退了出去,不一会儿便提了一壶清茶进来,给俩人斟了水。 “四妹可是已经睡着了?” 杜延云笑着问道,显见的在王氏面前她已经收拾好了心情,半点没有将心思外露的意思。 王氏微微有些失望,却还是笑着答道:“睡下了,最近几天吃食上才正常了些,在路上吐了几次奶,让我担心了好一阵。” 杜延云又关切了几句,便道:“母亲也别这么劳累,我见四妹也是个听话的孩子,再说还有奶娘看着,您就少操些心。” “哪个做母亲的不是这样过来的。” 王氏便不以为意地笑笑,“还记得你三岁时发了场高热,我就这样不眠不休地守着你,一直等着你退了烧我才能安心,才能睡得着啊!” “母亲……” 杜延云眼眶微红,轻轻地依在王氏的肩头。 王氏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杜延云的乌发,这才开口道:“秦家的事情你别担心,就算有九殿下为他们保媒,也没有硬逼着咱们答应的道理。” 虽然她也觉得秦致远这人不错,当时他的那番保证确实撼动了人心,可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难,这世间上又有几个男人能够做到? 杜家家风持正,又有杜老太爷领头,这样的传统才能持续下去,搁在其他人家可不敢保证。 杜延云轻轻颤了颤,王氏又把她搂紧了一分,继续说道:“在来这之前我已经为你相看好了一门亲事,是川渝都指挥使方家的二公子,我也与你祖母说过,眼下最紧要的就是带着你过去看看,若是人真不错,这婚事就这样定下了,到时候也不用来回奔波,咱们就在那边租个宅子发嫁,嫁妆什么的母亲自会安排人从京里给你运来。” 王氏说完这一通却是发现杜延云的身体绷得更紧了些,不由撑起了女儿仔细打量,“云儿,你这是怎么了?”顿了顿又道:“是不是觉得川渝太远了些……若是可能母亲也不想将你嫁到那么远的地方,但若是那家人对你好,怎么样母亲都甘愿的。” 杜延云轻颤了一阵,却是缓缓摇了摇头,“我知道母亲一心为我,”又抬眼看向王氏,微微犹豫之后,咬唇道:“秦公子他……我听说他向母亲说了一番话……”后面的声音亦加低了下去。 王氏没来之前毕竟是杜延云统管着这里的事务,她若是想要打听点什么,也不是难事。 王氏也没有否认,只坦然地点头,“他是说了一些打动人心的话,可漂亮话谁都会说,这可算不得准。” “母亲,他不是那样的人。” 杜延云红着脸否认道,至少在她的印象中秦致远绝对不是个说大话的人。 王氏惊讶地看了杜延云一眼,“你们……你们……” 心念电转之间王氏似乎明白了一些事情,怪不得秦致远从最初两家说亲时的不在意,到如今竟然请了九皇子保媒,是不是他们俩人之间已经发生了什么,但她却并不知道? “没有!” 杜延云咬了咬唇,虽然羞涩,却是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与他之间什么都没有……只是在他随着九殿下来杜家村征粮时与他说过几句话。”就凭那几句话,她能够初步地了解他的人品,看着沉稳内敛,心地却是良善敦厚的。 王氏这才松了口气,虽然她也认为自己教养出的女儿不会这样分不清楚状况,但谁没年轻过,谁又没有过脑袋发晕冲动行事的时候,还好杜延云把持住了,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王氏静静地打量着杜延云,见女儿羞涩地垂下了目光,显然不想与她直视,心中不由“咯噔”一声,一个不好的预感在心中缓缓升腾,“你……是想要嫁给他?” “我……” 杜延云红着脸,既不点头答应,又没摇头否认,看得王氏心中一阵焦急,却又不想把女儿给逼急了,只能耐着性子说道:“云儿,我是你的母亲,在母亲面前还有什么不好说的?你只有说出你内心的真实想法,母亲才好与你决断不是?再说了,母亲也不是那等蛮横不讲理的,只要合情合理,我总会好生掂量计较的。” 杜延云犹豫再三,又看了王氏一眼,这才轻声道:“自古儿女婚嫁都有父母做主,女儿也相信母亲的眼光,知道您是一心为女儿好……只是……”来了,王氏心中一紧,知道真正的转折点就在这里,“只是若是女儿嫁到川渝去,那里山高路远,再想回来探望亲人只怕都是难上加难,而那方公子是何品性咱们更是一无所知……可秦公子却是看得到的,连祖母都对他多有夸赞,若不是因为从前的龃龉,相信祖母也是中意他的,他们家的状况也不复杂,我见过他的两个妹妹,也都是好相处的,虽然秦夫人性子直了些不会说好听的话,但这样的婆婆至少不会故意刁难媳妇,有什么都写在脸上,不像那些心里藏着弯弯绕子,面上却对你笑得甜,背地里却不知道怎么说道你……” 杜延云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通,王氏却不得不点头,女儿这是分析到点子上了,与其说她是看中了秦致远,不如说她是看透了将来嫁到秦家时自己会遇到的种种利弊,以及婆媳、姑嫂之间的相处,就是因为小心分析过,才觉得自己能够应对,才会隐隐倾向于选择秦家。 王氏深深地看了杜延云一眼,刚才胸中那一片激起的惊涛骇浪已经缓缓平复,她不禁低头沉思起来。 杜延云的分析有道理,也在各方面考虑得很全面,似乎这门亲事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虽然秦家官职算不得高,但若是秦致远踏实肯干,努力上进,他还年轻,未来的确是不可限量。 再说处在高位也不一定就是好的。 杜家眼下不上不下也就是因为这般,若不是还有杜老太爷在上前撑着,眼下的杜家只怕已是一片散沙了。 “照你这样说,若是在秦家与方家两家人之间做个选择,你会选秦家?” 王氏还是问了那么一通,不听到杜延云轻口应承,她总有些不甘,凭什么她好好的一个女儿就要给了秦家人,她有多心疼与不舍,未来还没个定数了,她又怎么会知道秦致远会像他自己所说的一般? 不过杜延云真嫁到秦家也不是没有好处的,至少他们会生活在西安府,想着今后杜老太爷致仕后也会带着一家人来这养老,自己怎么着也会与女儿近上一分,若是在婆家受了闲气或是被欺负了,总也找得到哭诉的地方。 杜延云微微犹豫,却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若是眼下这种情况,我会选择秦家,”说罢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王氏一眼,“但若是母亲觉得方家更好,女儿也愿意随母亲往川渝走上一遭。” 王氏挖空了心思为她找的那户人家,杜延云不可能全盘否定,方家或许有方家的好,秦家却有秦家的妙,她不想一意孤行让王氏伤心,所以才话说两头。 “罢了罢了,”王氏叹了一声,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这事容我再好好想想。” 杜延云点了点头,便又低声不说话了。 母女俩沉默了一会儿,又听得屋外电闪雷鸣,沉闷潮湿的空气从半掩的窗棂蹿了进来,雨却是迟迟没有落下。 屋内的气氛有些压抑,杜延云有心回转,便说起了杜延昭的事,“大哥眼下虽然是在族学里呆着,却也帮着族学里的夫子带带学生,日子倒是过得清闲,只是这样下去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考?” 说到大儿子杜延昭,王氏心里虽然有谱,但日子熬久了她也发愁,只叹道:“眼下朝堂风云瞬夕万变没个定数,你祖父与你父亲商量过,让你大哥再等等,不然若是棋差一步便后悔莫及了。” “祖父深谋远虑,他说的定是有道理的。” 杜延云点了点头,又道:“可大哥年纪也不小了,您与姨母那边说过这事没,表姐她可是等了好些年了。” 杜延昭的婚事其实早已经定下,是王氏姐姐的女儿吴清娘,比杜延昭小四岁,眼下也有十七了,只是比杜延云大了月份,吴家的老太爷如今是江南布政使,与杜老太爷当年也是同窗,这门亲事已经说定了好多年,本是想等到杜延昭考取功名之后再行操办,可眼下…… “是啊,转眼间清娘都十七了。” 王氏也有些感慨,思虑了半晌,才道:“这事先不急,等把你的事情办妥了,我回去再与你父亲商量,若是吴家那边不介意你大哥如今没有功名在身,咱们就先把清娘给娶回来,先成家再立业也是有的,如今是非常时期,当行非常之举。” 杜延云不由唇角微翘,其实她最佩服母亲这份果敢与决断,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的时候便完全不犹豫。 “至于你二哥,他那性子得再磨两年,免得娶个媳妇回来还管不住他!” 王氏提起杜延意来便是满脸带笑,倒是冲淡了不少刚才母女间沉闷的话题,杜延云也小心避过没再提及秦家的事,又转而问起了京里的局势。 王氏小心翼翼地看了女儿一眼,这才道:“皇后与太子那方还是在积极争取郑家的势力,如今有广恩伯世子在其中活动,但最后见不见得到成效还是难说;淑妃与七皇子那边就高调多了,由景公府出面以七皇子的名义办了好些粥官与义堂,如今七皇子名声高涨,当是人人夸赞呢!” “喔?” 杜延云兴味地挑了挑眉,唇边带笑,“那广恩伯世子倒是与表妹交好的,我看他也是个聪明人,应该不会把自己给困进了囵圄里,倒是七皇子这般出彩风头都压过了太子,只怕不是好事。” “你说的对,不过眼下咱们只要顾好自个儿就行了。” 王氏赞许地看了一眼杜延云,自己女儿不愧是在阁老府长大的姑娘,这点政治敏锐度还是有的。 “倒是我离京的时候,听说景国公世子夫子已是怀了身孕。” 王氏着意提了这事,就是想看看杜延云还有没有什么反应,这事虽然已经过去了,但难免会在女儿心里留下痕迹,若是因了这事往后倒成了他们夫妻之间的裂痕,这才是不智。 杜延云神情只是微微一僵,片刻后却已是恢复如常,淡笑道:“宋思渺惯是有福的,想必景国公府依着她的关系也昌荣不少,倒也是好事。” 往事不可追,杜延云如今确信自己已经放下了,遂抬起目光来坦然地面对王氏,任她怎么打量,想必也再不会见到那个从前懦弱胆小的身影,她已经是全新的杜延云。 没有谁离了谁不能活,又不是血缘相近的亲人,她早已经没将顾清扬放在心上了,自己的幸福要自己把握,她再不会为了别人的不好而委屈自己。 王氏终于放心地点了点头,她的女儿再不是那个盲目地一头扎进情爱中便分辨不出方向的傻女孩,她有了自己的考量和认知,她的每一步都走得踏实和准确,甚至还为自己规划好了前程。 女儿能有这样的转变,王氏怎么能不欣慰? 看着杜延云在灯下姣好的面容,那沉静中透着坚韧的气度,王氏心中已经隐隐有了决断,母女俩再说了一会儿话她便起身离开了,只让杜延云不要操心秦家的事情,明日一切自有分晓。 杜延云笑着送了王氏出门,心中估摸着也猜出了一二,只淡笑不语,回房洗漱后便自歇下了。 一夜无梦,好睡到天明。 而秦家人却是一晚忐忑,第二日萧怀素带着丫环给众人送来早膳时还犹自见到秦致远眼下的乌青,可这事她又不好说道,更不能提出意见。 毕竟是杜延云的亲事,自有她的长辈会做主,成与不成还要看王氏怎么说。 但昨日秦致远那一番表白与许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却是隐隐在杜家流传开来,好多人都在窃窃私语,虽然也惊讶于他的胆大,但能这样做到的男人已是不多。 所以,男的钦佩,女的羡慕,还刮起了一场不小的风潮。 九皇子看着那泛着热气的小包子被精巧地摆成了小山的形状,不禁笑道:“萧丫头,这可又是你做的素包子?” “殿下喜欢,我只有亲自下厨了。” 萧怀素含笑点头,今儿个她确实起的早,去厨房里熬着小米薏仁粥,也顺道做了几种口味的素包子。 “难为你了。” 九皇子笑着点头,却也不客气地夹了一个吃了起来,尝到那味道,不禁满足地眯了眼。 “我就不打扰各位用早膳了。” 萧怀素说着就要告辞,目光扫过宁湛那方,见他一夜之间颌下便起了层青色的胡渣,那看向她的目光似乎有好多话想说一般,却也只作不知,淡笑着退了出去。 “你们也吃啊,这是在杜家,不用讲究那么多,平日里在军营还不是和我一桌,阿湛还敢同我抢菜吃呢!” 九皇子见着众人都不敢动筷,忙吆喝了起来,出门在外他也没那么多讲究,甚至在军营里各方奔走时,他也早舍下了天皇贵胄的尊贵,与那些兵士打成了一团。 宁湛倒没客气,提起筷子默默地扒着粥喝,心里却在想着萧怀素是不是还在生他的气呢,逮住机会一定要与她好好说道一番。 秦致远也起身给秦夫人盛了碗粥,“母亲多少还是吃点!” 秦夫人的面色有些憔悴,她勉强举了筷子,原本是没什么胃口的,可素包子吃在嘴里却让她一阵惊讶,“这真是那位萧小姐做?”得到周围肯定的答复后,才点头夸赞道:“味道真是不错!” “那小丫头懂得花样多着呢!” 九皇子笑了笑,自顾自地吃起来,间或劝上秦致远两句,“这事急不来,再说今天就有结果了,你把心放宽些!” “这次有劳殿下了,咱们母子欠您的情!” 秦夫人搁了筷子,真心实意地向九皇子道谢。 “事情还没成,若是成了,夫人再谢我不迟。” 九皇子摆了摆手,又招呼众人用膳,满满的两盘素包子不一会儿便见了底,就连那一大锅小米薏仁粥也被喝得渣都不剩,众人遂精神满满地被请进了昨日议事的正厅。 杜老夫人与王氏早已经在坐,似乎在他们来之前已经有过一番交流了。 两方见过礼后便各自安座了下来,偌大的厅里只闻得那神清气爽的安息香缓缓在鼻端缠绕,气氛一时之间显得有些凝重。 这一夜过去,似乎连媒婆都显得多余,该说的话已经说尽了,此刻众人只屏息聆听,等待着最后的结局。 王氏的目光转向了秦致远,与昨日的挑剔有些不同,虽然还带着一如继往的审视,但到底多了几分温和之态。 秦致远当然察觉出了这种转变,心中隐隐有些期待和紧张,连手心里都冒出了一层一层的汗水。 还是杜老夫人先开口说了话,“昨儿个咱们婆媳俩好生商讨了一阵,今日确实有了结果。”说着将目光转向了王氏。 王氏便笑着接口道:“承蒙秦夫人这般看重小女,这门亲事咱们允了。” 不用拐弯,也没有多做那些有的没的过场,就这般允了? 秦夫人眨了眨眼,还有些不可置信的感觉,随即僵硬地转了转脖子,看向了秦致远,“致远,这……” 秦致远回过神来,心中立时涌上了一抹狂喜,整个身子似乎都从座椅上弹射而起,对着王氏深深拜下,紧接着又转向杜老夫人身边,一揖到底,“谢杜老夫人成全,谢杜夫人成全!”话语里有着掩饰不住的激动,甚至连声音都有些颤抖。 “恭喜恭喜!” 九皇子唇角一牵,笑着收了手中折扇。 今日之事也不在他预料之中,从昨日杜老夫人与王氏的反应来看,他以为今日被拒绝的可能要大得多,可结果却是这般,真正是意外之喜。 看着秦致远那高兴的模样,他心中也踏实了,看来这员实力干将,他是能够准确无误地收入囊中了。 秦夫人也回过味来,看着儿子欢喜激动的模样,眼眶微红,忍不住拿帕子沾了沾眼角,又对王氏道:“杜夫人,您能答应这门亲事,我从心里欢喜,今后我一定会好好待你女儿,虽则是媳妇,我必定将她如亲女儿般疼爱,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王氏笑着点头,心里却是松了口气,“有了秦夫人这话,我就放心了。” 杜老夫人也是一脸感慨的模样,又招了秦夫人与王氏到跟前来,“如今婚事定下了,该走的礼数还是要走齐了,”说着又看一眼秦致远那方,斟酌道:“两个孩子年纪都不小了,这亲事越早办越好!” “是,回头我就立马安排,这三书六礼定是一样都不能少的。” 秦夫人连连点头,又有些愧疚地看向杜老夫人,“老夫人大度,到底是没与我一般计较,您不知道我心里有多惭愧……” “过去的事情就别提了,”杜老夫人大度地摆了摆手,“一切都是为了孩子们,我从前见到致远就觉得他不错,没想到果真成了我的孙女婿,兜兜转转还是绕了回来,这就是缘分啊!” 众人听了连声附和。 雨后朝阳初生,连空气里都带着股湿润的泥土芬芳,洒在厅内众人的脸上,就像镀了层金光。 一段姻缘就此铸就,而从眼下的情景来看,这会是个不错的开始。 萧怀素轻巧地从茶水间里转了出来,面上洋溢着一片欢颜,这样的好消息,她可要第一个给杜延云报喜去!   ☆、第【105】章 告别 恭喜您获得一张月票 秦夫人是个谨慎的人,这亲事一经说定便与王氏商量着细节问题,自然该走的步骤一个都不能落下。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之后婚期便定在了九月,算是有些赶了,不过两家人也是想这婚事尽快地落踏实,毕竟男女方的年岁都不小了,光阴不等人啊。 婚事这一定下,杜延云更沉静了,家事上也由萧怀素给接了下来,她就安心地绣嫁衣。 杜延玉也想帮两把手,耐何她绣功平平确实帮不到什么忙,只能用心改良一套首饰,准备在杜延云出嫁时给她添妆。 秦家人来得突然,离去时也静悄悄的,各种婚前的事情却在有条不紊地操办了起来。 王氏给京里去了信,让连生家的好生把杜延云的嫁妆清理出来,估摸着日子给运来西安府,该放在秦家的就先搁在秦家了,毕竟新家也需要娘家人好生布置一番,至于那些已经打好的成套黄花梨木家具,若是有尺寸不和的该改的就改,不行的只能重新做了。 川渝那边的方家也该有个交待,王氏还得细细琢磨着怎么能把这措辞说得委婉些,以免方家人心生忌恨。 方家那边是王氏的一个远方表妹牵的线,如今她可是两边都得罪了,还得好好地将这面子活计给圆上,不过为了女儿的幸福,一切也是值得的。 这些事情王氏自己就办了,自然没与杜延云提起过。 杜延雪在杜家村慢慢适应了下来,也没有一味地缠着奶娘与王氏,得空了也愿意与几个姐姐玩耍,就是对两个大哥哥还有些怯怯的,许是他们天生的男性气息不像女性这般温软,又不是时时地都在内宅里耗着,接触的时日短了,想要习惯还需要一个过程。 转眼间就到了八月,八月是宁沣与马晴雯成亲的日子,杜家既然与宁家冰释前嫌,自然也就接到了这请帖。 杜老夫人与王氏商量了一番后便决定让王氏带着杜延玉与萧怀素赴宴。 杜延云婚期将近,这样的场合也不再适合露面,就在家里安心待嫁。 八月底已是夏末秋初,空气少了份炙热,早晚都变得凉爽了起来,萧怀素坐在前往西安府的马车上,正安安静静地垂目看着手中握着的一卷诗集。 杜延玉则是百般无聊地靠在了软垫上,间或瞟上萧怀素一眼,有气无力地道:“表妹,咱们说会话吧,不然这马车颠得我都快睡着了。” “好啊!” 萧怀素笑着将诗集搁在了一旁的小方桌上,转而看向杜延玉,“三表姐想说些什么?” “嗯……” 杜延玉转了转眼珠子,想了想才道:“咱们又去宁家了,不知道这回又是个什么光景。” “不拘是什么,这次咱们再别多管闲事了,我可不想再遇到个邓美君那样的人。” 萧怀素叹了一声,表情却是极其平静,邓美君那一茬已经过去了,但也在提醒她们世事不能看表面,面甜心苦的人多了去,再不能犯同样的错误。 “那倒是。” 杜延玉连连点头,又想到邓美君曾经的作为,不免有些咬牙切齿的感觉,又不愿意再想起这些糟心事,便转而说起了其他,“二姐下个月就要出阁了,到时候咱们一起去凑凑热闹。”说着对萧怀素挤了挤眼。 “二表姐出嫁,我们自然是要在一旁的。” 萧怀素应了一声,心思却是转到了宁家,也不知道宁湛如今还在不在府上,或是已经远走去了军营? 不过这是宁沣成亲的日子,再有要紧事只怕都要推上一推,毕竟在长辈眼中是想见得兄弟合乐的场景,即使这仅仅只是个表象。 “二姐这下终于嫁了如意郎君,我也为她开心呢!” 杜延玉双手合在一起,面上升起一抹美好的向往,“二姐夫为人端厚,一看就是个会疼人的,二姐又嫁得离咱们那么近,咱们想要去看她也便利多了。” 萧怀素捂唇笑道:“你就瞅着这点好处了?” “我与二姐一同长大,自然不想与她分离得太远,如今这样是挺好嘛!” 杜延玉噘了噘唇角,有些感叹又有些怀念,又拉了萧怀素的手道:“我还想着咱们三人今后都在一处呢,姐妹之间也好互相帮扶!” “三表姐,羞羞羞!” 萧怀素伸出手指来对着杜延玉刮了刮脸,杜延玉怔了怔,反应过来之后脸上立时腾起一片红烧云,抓过身后的垫子便对着萧怀素拍了过去,姐妹俩顿时笑闹成了一团。 王氏坐在前面那辆车都听到了动静,不禁无奈摇头,“这两个丫头,”又指了秋叶道:“去和两位小姐说一声,马上就要进府城了,再这样打闹下去恐怕整个西安府都知道咱们杜家出了两个疯丫头!” “是。” 秋叶笑着应了一声,又让车夫拉了缰绳,待得马车走慢了这才下了车,向着后面的马车而去,不一会才又转了回来,向王氏回禀道:“两位小姐知错了,还让奴婢代她们向夫人请罪呢!”说着又向后瞄了一眼,轻声道:“眼下已是安静了下来。” “那就好。” 王氏叹了一声,斜斜地倚在身后的大引枕上,半闭了眸子休憩,“这段日子可是累死我了。” “夫人辛苦了!” 冬雪赶忙膝行两步,跪在一旁给王氏捏着肩膀。 秋叶也没闲下,给王氏敲着腿,一边说道:“等着二小姐出嫁了,夫人就该轻松许多。” “是啊,这是搁下了我心头的一块大石。” 王氏点了点头,唇角卷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略带疲惫地说道:“孩子的事总是最牵动母亲的,从他们出生那一刻开始,直到他们成家立事,生儿育女,哪一样不要我操心?我算是明白了,这心啊是一辈子都操不完的!” 冬雪与秋叶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那是夫人慈爱,少爷小姐们才有福不是?!” 王氏又与两个丫环说笑了一会儿,这才闭着眼好好养神,等马车入了西安府城,在正午之前就驶进了杜家的别苑。 到宁家来赴宴自然不能匆匆忙忙的,所以王氏她们还是提前一天从杜家村出发,准备在别苑里休整一番,去了沿途的疲惫,第二日再精神满满地去宁家。 八月二十四,天晴。 想着宁家办喜事,西安府里的世家名门们定是上赶着要去凑这份热闹,所以王氏决定慢行一步,错过那早上最热闹的一波再出发,到了宁家时正好,马车不过在外停了盏茶的功夫便被人引了进去,又有丫环抬了软轿将她们迎进二门。 萧怀素一落轿,便有丫环引着她们去花厅,远远地便瞧见了那个花枝招展的身影。 姜姨娘一身水红色的镂金挑线纱裙,外罩一件镶了淡粉色珍珠的同色短襦,莹润的光芒便在她走动间不经意乍现,如漆的墨发挽成一个反绾髻,髻边插着的累丝金凤吊下长长的流苏,耳垂上的红宝石熠熠生光,白皙的额头上贴着一赤金花钿,狭长的单凤眼泛着妩媚的波光,手腕上两个厚重的赤金镯子更是金光闪闪,衬得她一身的珠光宝器,充分展现出她今日做为女主人的喜悦和激动。 眼见着王氏带着杜延云与萧怀素到来,姜姨娘已是笑着迎了上来,“杜夫人可让妾身好等啊,快请这边来!”说着又转头吩咐丫环,“奉茶!” 萧怀素与杜延云不动声色地与姜姨娘见了礼,便一直垂着目光,不多言不多语的。 直到王氏坐定,姜姨娘显然还要去招呼其他人,就没有一直在她们跟前转悠,俩人遂才松了口气。 “今日倒真是热闹!” 王氏淡淡地扫了一眼,不动声色地与各方打量的目光相撞,或是颔首致意,或是微微一笑,态度大方从容。 萧怀素早便见着不远处站在一起的秦家姐妹,秦四娘冲着她们挥了挥手绢,显见得是想让她们过去,却又碍于王氏的威严心中有些惴惴,不敢轻易上前来。 与秦家姐妹还是在那一次到秦家做客时认识的,之后秦杜两家有了婚约,两方的女眷也来往了一阵,所以对于秦家姐妹萧怀素与杜延玉都不陌生。 果然,见秦三娘这一召唤,杜延玉有些坐不住了,扯了扯萧怀素的衣袖,猛对她使着眼色,意思是让她与王氏说说。 萧怀素有些好笑地捏了捏杜延玉的手,自己不敢说偏顶了她出头,略微一想便向王氏道:“大舅母,那边秦家三娘与四娘来了,我们过去打个招呼,一会便回,行吗?” 王氏看了萧怀素一眼,笑着点头,“去吧,”又着意瞄了一眼杜延玉,“看着你三表姐,别闯祸了!” “是!” 萧怀素欢快地应了一声,杜延玉却是大窘,为什么在长辈眼中她就是容易闯祸的那一个?表妹还比她小呢,想到这里她不由微微瘪了嘴,心里泛上一股酸意。 萧怀素扯了杜延玉过来在她耳边飞快地低声道:“得了,快走,当心走晚了大舅母就不让你去了!” 这一说果然见效,杜延玉脚步飞快地蹿到了萧怀素前面,拉着她便往秦家姐妹那厢走去。 “你们可算是来了!” 秦四娘笑着拉了杜延玉的手,她们俩人性格相投,几次见面都能说到一起,这关系也越来越好。 秦三娘却是看着萧怀素微微点头,“早便瞧见你们了,只是杜夫人在那坐着,好些夫人小姐上前打招呼,我们便不好硬是跑过去凑趣了。” “怎没见着秦夫人?” 萧怀素左右看了一眼,今日这样的场合秦夫人不可能不现身的。 “与我姨母到一旁说话去了。” 秦三娘微微红了脸,又小声道:“这里人多,咱们找个清静的地方说话。” 萧怀素别有深意地看了秦三娘一眼,秦家两姐妹的姨母不就是秦夫人的姐妹,只怕这说的是秦三娘的婚事,不然她为何一脸害羞的模样? 萧怀素心中猜测一二,却并不点破,由着秦三娘上来挽了她的手。 四个小姑娘便出了花厅,往一旁的小径而去,秦四娘显然对这里有几分熟悉,指了另一条路道:“那边有个小池塘,睡莲开得尤其好,这只怕是今年夏天最后一拨了,咱们去看看吧!” “小池塘?” 杜延玉脚步一顿,又看了萧怀素一眼,立马有些紧张了,“不是宁家的那个大湖泊吧?” “自然不是的!” 秦四娘捂着唇笑,“那池塘没多大呢,听说从前宁家有位姨娘爱莲,宁大人特意让人在后院里挖凿的一个小池塘,只是后头听说那位姨娘不在了,但这池里的睡莲却是越长越好了,还成了宁府里的一景呢!” “你倒是听说,有没有亲眼见过啊?” 杜延玉却是有些不信,今日出来谨慎是第一的,她们可不想再吃什么亏,不过秦家姐妹应该还是值得信任的,毕竟两家都要结亲了嘛。 “怎么没有见过,就是前两年吧,我们与宁小姐一同到那玩乐,我还摘了朵莲花带回去呢!” 秦四娘又怕杜延玉不信还位了秦三娘来做证,“三姐,你同延玉说是不是?” “宁小姐?” 萧怀素倒是第一次听人提起这个称呼,不由好奇地问了一句,“可是姜姨娘所出的那位,宁家最小的女儿?” 缘何她们上次到宁府没有见到过,这虽然过了快两年的光景,可她还记得那一次并未见过所谓的宁小姐。 “是啊,她叫宁艳!” 秦三娘点了点头,“今年应该十五了,比我还大上两岁,”又看萧怀素与杜延玉一脸懵懂的样子,这才恍然大悟道:“我记得了,你们没见过她,两年前宁府春宴,她刚好去养病了,听说去年才归家的。” “原来如此。” 萧怀素与杜延玉对视了一眼,方才点了点头,又听杜延玉问道:“这位宁小姐性子好不好相处?人可还善良?” 秦三娘一愣,接着便笑了起来,“瞧延玉这问的,一见就知道你是个实心眼,恁老实了!” 杜延玉被秦三娘说得不好意思,又羞红了脸扯了扯萧怀素的衣角,让她说话解围。 萧怀素笑了笑,便道:“三娘,知道我三表姐脸皮薄你就别笑话她了,”顿了顿又神秘地问道:“这么说那位宁小姐深居简出,都十五了还没定下亲事?” “亲事倒是定了。” 秦三娘眼波婉转,清浅一笑,“她要嫁到颜郡王府去,听说婚期就在今年底了。” “赶着在今年成亲的人真不少啊!” 杜延玉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同时换来几个大白眼,只能讪讪地闭了嘴。 萧怀素几人带着丫环到了莲池边时,这里已经有了几拨人,或是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赏莲,或是在不远处的凉亭里喝茶聊天,并没有她们想像中的清静,但比起那嘈杂的花厅却要好上太多了。 “这么多人啊!” 杜延玉微微有些诧异,却见秦四娘兴致不减地拉她去看莲花,心情便也跟着好了起来。 秦三娘却是带着萧怀素沿着池边的石廊绕着走,不一会儿便停住了步伐,伸手向亭里指了指,对萧怀素道:“看见没,那个着淡粉色束腰长裙的便是宁艳了,没想到她也在这躲懒来了。” 萧怀素顺着秦三娘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果然见着一个粉裙的俏丽女子,裙外罩了件粉白色的纱衣,白皙的脖子线条优美犹如引项的天鹅,她也生着一双与姜姨娘相似的单凤眼,眉眼上挑,波光流转间尽是妩媚的风情,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娇艳美人,倒与她的名字相合。 “也算不得躲懒吧?” 萧怀素笑了笑,见秦三娘望了过来方才解释道:“眼下宁小姐不也在陪着客人说话,虽然不似她姨娘这般忙碌,也是尽了一番地主之宜!” 秦三娘眼波一转,便用团扇掩了唇笑了起来,“就你会说话,”又探了脖子往凉亭里瞧了一眼,“你看看那些小姐们,莫不是围着她说好话,众星拱月一般,在咱们西安府她也算是独一份了。” “看她应对得宜的模样,想来对这种事已是习以为常了。” 萧怀素倒是没将宁艳放在心上,不管怎么说这人都是姜姨娘一系的,应该与宁湛他们不和才是,不过她看着宁艳那般妖艳的模样,实在无法将她想像成一个少女,更有些像是嫁了人的少妇一般,差的只是那头发没有挽成妇人的发髻罢了。 “是啊,派头是足够了,可她嫁的人却是颜郡王府的三公子,只怕是做不了这当家主母了。” 秦三娘说完这话便将目光转向了秦四娘那方,见着两个小姑娘正玩得高兴,唇角也牵起一抹笑来。 正在这时,有个丫环埋头从萧怀素身后匆匆而来,在与她错身而过时借着衣袖的遮掩将一个纸条送进了她的手里。 萧怀素一惊,回过身时那丫环已然远去,她只见到了一个青色的背影,再一眨眼便已经不见了踪迹。 萧怀素退后一步,微微侧着身子避开了秦三娘,这才将手中的纸条捋了开来,只这一眼,她便不淡定了,看完纸条之后脸庞更是飞上了一抹红霞,之后她深吸了一口气,将耳垂上的一个丁香抹进了袖袋里,淡定地上前与秦三娘道:“三娘,刚才来这路上我好似掉了个耳坠。” 秦三娘转头看去,果然见萧怀素白嫩的耳尖只有一边闪着金色,另一边却是空无一物,忙道:“可记得是掉在哪里了,我陪你去找找!” “不用了,我带着秋灵去即可。” 萧怀素笑道,又看了一眼玩乐得正高兴的杜延玉那方,“还请三娘帮我看着些我三表姐,我一会儿就回来。” “那你小心些!” 秦三娘又嘱咐了两句,这才放萧怀素离去。 秋灵一直跟在萧怀素身旁,有些旁人没见着的事情她却是瞧了个大概,此刻见萧怀素明显是借故离去,不由提醒了一声,“小姐,这是在宁府,咱们可要小心些,不能出了岔子。” “没事。” 萧怀素顿了顿,又转头看向秋灵,想了想才附在她耳边轻声道:“是宁六哥找我有事,咱们去去就来,不会耽搁很久的。” 秋灵有些惊讶地看向萧怀素,直觉地扯紧了她的衣袖,“小姐,您可要三思啊,六爷要这样私下里见您,不合规矩,这又是在宁府,若是被人给瞧见了……” 在杜家村里不说了,萧怀素与宁湛见面哪次没有一大帮丫环婆子在左右,也算是正大光明,而如今…… “我知道。” 萧怀素缓缓点了点头,若真被别人给撞见了,这事可大可小,但是……她微微有些犹豫,不由眉头轻蹙,“宁六哥他参加完婚宴便要离开了,他说他这次可能会走上两到三年,他就是想要见见我……” “小姐,您与他……” 此刻秋灵的眸中已经有了掩饰不住的惊讶,她早就觉得这俩人之间有些没对,竟没想到已是到了这个地步。 “我与他没什么,”萧怀素赶忙摆手否认,又见秋灵一双晶亮的眸子盯着她,显见是不信的,便只得轻声羞涩道:“只是他让我等着他,今后他会去向外祖母提亲的。” 果然是这样! 秋灵心头一紧一松,却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就好像原本悬在心中的大石,本是欲落不落,眼下终是落定了,却又觉得太过沉重一般,她知道萧怀素历来是个有主意的,小小年纪也懂得为自己打算,可宁家的环境太过复杂,她还是很担心,不由提醒道:“小姐,您可要想清楚了。” “我知道!” 萧怀素笑着点了点头,又牵了秋灵的手,“我知道你是一心为了我好,只是这事还太过遥远,真到了那一天咱们再好好想想,总要权衡利弊,找到对自己最好的平衡点,这一点我很清楚。” 秋灵默然地点了点头,“小姐明白就好。” 宁湛是约她到一座假山亭,纸条上还画着大致的路线途,当然都是挑的小径,萧怀素七拐八弯地到了那里,却没见到人,正在纳闷之际,眼前人影一闪,已是被人给拉进了假山石洞中,她正待呼叫,却感受到那熟悉的气息,心中一定,立马转头确认地唤了一声,“宁六哥?” 宁湛的眼眸晶晶亮亮,在假山中那忽明忽暗的光线映照下,就像最美丽的黑耀石,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萧怀素。 俩人此刻正站假山形成的石拱之下,四面都环着山石,外人根本无法探知,见秋灵并没有跟上来,萧怀素不禁有些着急,“我的丫环还在外面呢!” “放心,赵坤会照顾她的!” 宁湛牵了牵唇角,顺着伸了伸手,拂去那落在萧怀素肩上的一片叶子,那动作是那么自然。 “赵坤?” 萧怀素怔了怔,这个人她不认识吧? 宁湛解释道:“就是我们刚回西安时,那个与我一道的人,他就是赵坤。” 原来是他! 萧怀素恍然大悟,果然外面这般安静,也没听到秋灵的声音,她略有些踌躇地扯了扯衣角,这才抬头看向宁湛,“你让我来就是与我道别的?” “是啊,这次婚宴之后我便要去军营了,只怕一去就要几年,所以想再看看你。” 宁湛点了点头,话一出口,面上已是升起了一抹浓浓的不舍。 这几个月他也在军营中来往了几次,这次二哥宁沅归来歇置,便该是他带着宁泽去了。 “那你一定要多保重!” 萧怀素垂了目光轻声道,这一去几年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变化,边境的情势谁能说得清呢? 到了此刻,连她的心都有些不确定起来,这种两地分隔,心性得有多坚定的人最后才能走到一起啊,而他们之间还隔着宁家与萧家两座大山,连杜老夫人似乎都不看好宁家,再随着宁湛这一走,她更觉得俩人前途茫茫。 “怀素,你怎么了?” 宁湛显然也察觉出萧怀素一时之间情绪低落了下来,心中更是一阵紧张,若是可能他也不想离开,可军令不可违,他当着皇差吃着皇粮便要尽职尽责。 “没什么,就是想到你要走了有些舍不得。” 萧怀素想了想,抬起头来给了宁湛一个微笑,前途茫茫自然是谁都不能预测的,这也是对双方的一个考验,若是真的感情必定能够历经时间和空间的距离,那些挫折和磨难也是必不可少的,仅仅是短暂的分别,若是几年之后俩人的心意还一如当初,那么她说什么也会为自己争取到这份幸福的。 打定了主意,萧怀素的心也更加坚定了起来。   ☆、第【106】章 出阁 明明已是夏末秋初的天气,可在这并不算宽敞的假山石洞内,萧怀素还是感觉到了一阵闷热,凉风吹着石洞发出一声声呼啸的声响,可她的额头却已是浸了汗。 “很热?” 宁湛看了一眼萧怀素,自动往后退了两步,“这样是不是好些了?” 看到宁湛这傻气的动作,萧怀素不由“噗嗤”一笑,心里的闷热顿时消了不少,想来她的热倒不是因为这天气或是这个地方,而是面对着眼前的人让她有一丝紧张罢了。 “好些了!” 看着宁湛的神情正满怀期待地看着她,萧怀素不由笑着点了点头,又道:“那下个月我二表姐成亲你是不会来了?” “只怕来不了了。” 宁湛眉头轻蹙,像是也有几分惋惜,“不过九殿下会留下来,到时候我先到军营安顿一番,殿下随后再来。”顿了顿又道:“这次离开我会带着七弟一同去。” “你七弟?” 萧怀素微微挑眉,脑中很快便地回想起另一个少年的轮廓,那个看起来一表斯文,实际上却是同宁沣一样烂到胚子里的少年,不禁轻哼一声,“他走了倒好,身娇肉贵的,也该磨砺一番才是。”说到这里她不由又看向宁湛,他又是多大年纪就到了军中历练,似乎宁家的男儿都会走上这一途。 宁湛的唇角微微上翘,“怎么,心里还在记恨着他?”见萧怀素不答,便又道:“放心,这次到了军营我会好好管教他,让他回来之后再不敢作恶!” 萧怀素捂着唇笑,“那敢情好,你这是为民除害呢!” 宁湛却是有些感慨,“咱们家就只有兄弟五个,虽然都不尽是一条心,但好歹我身后还有四哥,其实有时候看着你们姐妹融洽的模样,我很羡慕!”说着轻轻倚在了身后的石壁上,眉头微微舒展,只拿一双深邃的眼睛看向萧怀素。 “这……你们家的情况是比较复杂。” 想起宁家的状况,萧怀素心里只得轻叹一声,又看了一眼宁湛,不由试探地问道:“听说你母亲还健在,可她为什么不当家理事?偌大的宁府也不见她出来待客相迎?” 其实这个疑问早就盘桓在萧怀素的心间,若是她和宁湛真到了这一步,宁家的所有问题也是她需要面对的问题,特别是那个从来也未出现在人前过的袁氏又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宁湛默了默,原本放松的神情霎时变得严肃了起来,就在萧怀素以为他不会回答时,才听得他幽幽道:“她过得很好,只是她的好与我们都无关,她天生喜静……我父亲也就由得她了。” 真是这样么? 萧怀素眨了眨眼,只怕是宁湛不想多说,既然这样她也不好紧着追问,便沉默了下来,低着头想着心事。 抛开袁氏的话题宁湛会觉得轻松自在些,不过想到萧怀素探究他们家里情况的意图,他还是很开心的,这说明她在意他,在意他的家庭,或许也是联想到今后她要面对的一切,这让他心里觉得甜甜的。 “别想得太多,一切有我呢!” 宁湛的目光渐渐变得柔和了起来,看着萧怀素那鸦青色的发顶,他心里浮上了阵阵暖意,想像着若是有一天那顶凤冠戴在她的头上会是怎么样的美丽,他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萧怀素轻轻点了点头,又听得宁湛的声音响起,“还记得那句话吗,等着我回来!”说罢两手向前一伸扶住了萧怀素的肩膀。 萧怀素只觉得身子一僵,猛地抬起了头来,却只感觉到那突然靠近的身影,带着一股阳刚的男性气息,和着草露与花草的清香扑面而来,她忍不住屏住了呼吸,连眼睛都吓得闭了起来,一颗心咚咚地跳个不停。 她似乎预感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双脚却有些发麻,根本挪动不开,直到那双温热的唇轻轻落在她的额头,整个身体才如过电一般地轻颤了起来。 “等着我,嗯?” 又是那般勾人的声调,在末尾好似拐了个弯,直直地将人勾了起来,萧怀素只觉得四肢发软,不受控制地依在了石壁上。 假山洞外响起一阵脚步声,她再回头时,宁湛已经不见了踪影。 这人……看着明明是那般木讷冷僻,竟然还会对她做出这种事来,定是耳濡目染之下学着的。 萧怀素羞得咬了咬唇,面色犹如桃花瓣一般粉嫩绽放,思绪有一刻的停滞,似乎还在回味着那个温软的带着他特有的男性气息的吻,这个吻不仅仅是吻在她的额头,更是印在了她的心上。 她原本还有些摇摆的不确定的心却是又坚定了几分,等就等吧,几年的时间难道还等不了吗? 她又不是个易变之人,就等着看他今后会如何! “小姐,您没事吧?” 秋灵快步奔了进来,左右察看了一番,确定这假山洞里除了萧怀素外再无他人,这才放下心来,还有些后怕地抚了抚胸口,“刚才那人掳了奴婢跳到树丛里,奴婢吓坏了,又不敢胡乱叫喊……” “让你担心了,我没事的。” 萧怀素摇了摇头,这才转头看向秋灵,顺手理了理她颊边散乱的两缕乌发,“没伤着哪里吧?那人是与他一道的,叫赵坤!” “伤却是没有伤到。” 秋灵咬了咬唇,面颊微红,“只是那人太可恶了,下次让奴婢见到他一定狠狠地咬上两口!” 萧怀素呵呵地笑了,扶了秋灵的手慢慢地向外走去,平复着心中的激动,直到四肢恢复了力气,这才向着莲池而去。 秋灵有些犹豫地看了一眼萧怀素,迟疑道:“小姐,刚才见您的人真是宁六爷?” “不是他还能有谁?” 萧怀素笑了笑,又见秋灵担忧的模样,不由拉了她的手轻声道:“你放心吧,他这次见了我就会去军营了,咱们只怕好些年都不会再见,今后……”说着轻叹了一声,“今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但眼下就这样过吧,一切顺其自然,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秋灵想了想,便缓缓点头道:“小姐自来是个聪慧的,想必也不用奴婢多说,既然您已经有了决定,奴婢一切都听您的。” 萧怀素“嗯”了一声,沉默地将另一个丁香扣在了耳垂上。 回到莲池畔时,秦家姐妹都还在,并着杜延玉一块围了上来,叽叽喳喳地打量着萧怀素,见她确实是全须全尾地回来,且还找到了遗失的丁香耳扣,这才放下了心来。 杜延玉扯了扯萧怀素的衣袖,小声道:“刚才那位宁小姐还请咱们过去坐呢,只是她那里人多,我想着她也只是客气一下罢了,便推了去。” 杜延玉可没忘记那次在终南山时宁沣是怎么对他们的,这个宁艳可是他的胞妹,她直觉里俩人都是一路货色,招惹不得。 “嗯,三表姐做得对。” 萧怀素点了点头,她也不想与宁艳有什么瓜葛。 几个姑娘又在莲池边玩了一会儿,宁艳还大方地让丫环专门将盛放的莲花给采了起来,在这莲池里游玩的姑娘人手一朵,于是大家都很开心,对着她连连夸赞了一番。 “这位便是杜家的两位小姐吧?” 宁艳走路的姿态也显得很是婀娜,话音柔柔的,一颦一笑间都是勾人的魅惑,仿若天生的尤物,比之她母亲姜姨娘都还要胜上几分。 “这是杜家的三小姐,”秦三娘上前为宁艳做着介绍,又拉过萧怀素道:“这是杜家的表小姐,姓萧。”说着转头对着萧怀素眨了眨眼。 “早就听说了杜家小姐的美名,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宁艳娇笑着轻摇团扇,一阵旖旎的香风便向着萧怀素扑了过来,她不由谨慎地向后退了一步,笑道:“宁小姐才是天生的美人呢,在你跟前,我们都相形见拙了。” 宁艳已是听惯了这种好话,也没推拒,笑着照单全收,只是看向萧怀素的目光多了几许深意,“萧小姐倒是口齿伶俐得很呢!” 这话便有些不好评价了,说是褒义,不像,说是贬义,宁艳做为主人这样说客人便显得有些失礼了。 杜延玉眼见得黑了脸,萧怀素忙拉了她一把,又看向宁艳,眼波一转,笑道:“上一次咱们来府中做客时未有幸见得宁小姐,听说是去养病了,如今看来宁小姐果然是大好了,我瞧着连腰身都丰腴了不少……”最后一句萧怀素是倾近了宁艳低声说的话,除了与她相近的杜延玉以外,其他人都没有听清。 宁艳身体陡然一僵,连笑容都瞬间不见了,带着几分紧张与诧异的看向萧怀素,面色更是显出了几分苍白。 “宁小姐可是不舒服?” 萧怀素后退一步,唇角的笑容一闪即没,又对宁艳身后的丫环道:“还不快扶着你家小姐,没看到宁小姐脸色都白了么?” 那两个丫环愣了愣,这才赶紧上前将宁艳给扶住。 周围却是响起一阵阵窃窃私语声,显见得是大家以为宁艳被萧怀素给摆了一道,这才气得白煞了脸,不然刚刚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就变了样? 有人难免便回忆起了当初宁、杜两家的旧帐,这龃龉果然是没那么容易解开的,这不眼下就针尖对上麦芒了! 宁艳恨恨地看了一眼萧怀素,似乎有种秘密被人揭破时的恼怒,可眼下人多却不是她发作的时候,只是警告地瞪了萧怀素一眼便扶着丫环的手快步离开。 杜延玉却有些奇怪,不由看向萧怀素,“表妹,她怎么突然就生气了?”说着冷哼一声,“宁家的人果然就是奇怪,这两兄妹都是一个样!” 萧怀素说的话她都听在耳朵里,明明没什么不一样的,可宁艳却发了脾气,最后瞪向萧怀素的眼神仿佛要吃人似的,真是让人觉得莫名其妙! 想到这里,杜延玉便拉了萧怀素的衣袖,轻声叮嘱道:“表妹,以后离这样的疯子远上一些!” “好,我知道!” 萧怀素笑着点头,她向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若是宁艳想要骑在她们头上,她势必要狠狠地踩上两脚,不然这位大小姐以为谁都是可以欺负的。 其实她只是有些猜测罢了,可此刻宁艳的反应却好似印证了她的猜想,什么去养病了,这恐怕都是编出来的谎话,而实际上却是为了掩盖一个大丑闻。 宁家当真是乱啊! 一个万事不理的主母,一个嚣张跋扈的姨娘,一个成亲前便乱来的女儿,还有那互相竞争各看各不顺眼的兄弟关系。 宁湛若是不先将这些事情清理出来,只怕她都会有些犹豫了。 她对宁湛目前也仅仅止于喜欢吧,两个人没有共同经历过一些事情,谈不上患难与共同甘共苦,而她总会选择对自己有利的。 为了宁湛,值得她牺牲掉原本坚持的一切,或是为了宁湛,她有信心周旋在这样的人际关系中而不觉得疲惫吗? 若是终有一日她觉得厌烦,当这些繁琐的事情盖过了她对宁湛的喜欢和好感,再好的感情也会在这中间被消磨掉吧。 也无外乎她有这些想法,到了这个世界后便不能妄自行事,宁家可不像杜家,没有人会像亲人一样地包容她体谅她,所以非得步步为营才是。 萧怀素叹了口气,有些莫明地烦躁了起来。 秦三娘与秦四娘也上前一步,看着宁艳离去的方向都有些不解,遂拉了萧怀素来细问,“你都说了些什么,看她气得那个模样?!” “还能是什么?” 萧怀素无奈地一摊手,“就觉着宁小姐养病之后这精神和气色都变好了,却没想到她就这样生气走了,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萧怀素说得半真半假,有些听到前半段的也能自动猜想进行脑补,有些不明白的便永远也不会明白,或许还有些聪明人早看出了端倪,别人只是不说破呢?! “从前脾气就娇惯,原以为眼下变好了些,没想到也只是表面功夫。” 秦四娘有些不屑地瘪了瘪嘴,她与杜延玉的性子有些相似,所以两个小姑娘才能处得这样好,对宁艳这种做作的人哪能做得成朋友,不过虚应一下罢了,眼下见得她这般,今后想来更要敬而远之了。 “好了,背后不议人长短!” 秦三娘警告地瞥了一眼秦四娘,她这才怏怏地闭了嘴。 莲池周围的人都随着宁艳的离去也三三两两地结伴离开了,秦三娘看了看天色,“只怕新娘子都迎回来了,咱们虽然不去凑这份热闹,可是开席还是要去的。”说着看向了萧怀素。 “走吧,再晚了大舅母指不定都要让人来寻咱们了。” 萧怀素也点了头,又上前来挽了杜延玉,几个姑娘便又沿原路而回。 在接下来的宴席上,萧怀素果真没再见到宁艳的身影,也不知道这人是气得狠了,还是终于晓得避嫌了,总归今年就要出嫁的人,少在人前露脸也是正常。 不过她还是替颜郡王府可惜了,这样一顶绿帽子活生生地扣下来,也不知道他们承不承受得住? 不过这却也不在她操心的范围之内。 从宁府回到杜家村之后,转眼便到了九月,杜延云出嫁的日子。 整个杜家村似乎都热闹了起来,村头沿途的树木都系起了红绳,沿路经过的人家也都挂上了红灯笼,新郎官秦致远骑在白马上,一身的红袍喜气洋洋,更别说还有九皇子这般天皇贵胄在一旁作陪,真是来这一路,便热闹了一路。 萧怀素与杜延玉早在杜延云左右,此刻听到外面鞭炮声声,神情一紧,跟着都站了起来。 “迎亲的来了!” 杜延玉手忙脚乱地找着红盖头,萧怀素也是有些紧张,又看了眼杜延云,“二表姐还要不要补妆?饿不饿,要不再吃一口汤圆?”说着便捧了一旁方几上的瓷碗,圆圆的白嫩嫩的汤圆还在汤里晃了晃,冒着阵阵热气。 “不用了,我不饿。” 杜延云笑容恬淡,神情是无比地镇定,她这个新娘子倒是一点都不慌乱,还镇定地接过了杜延玉递来的红盖头。 新娘子虽说一阵天都不能吃上一口热饭,可奉春却是给她备下了点心,再说她眼下当真吃不进去。 “哎哟,新郎官那边被堵在门上了,大少爷正要他对诗呢!” 巧儿就是个耳报神,那边得了消息立马快步地向这边报了过来。 “不得了,已经闯进大门了!” “又被堵在二门上了,二少爷点了炮仗让新郎官跨呢!” “……” 随着巧儿一声声地传报,杜延云才紧张了起来,又皱眉道:“二哥也不当心些,若是伤着了人怎么办?”言语里显见得有一分关切。 萧怀素便捂了唇笑,“二表姐这是还没嫁过去就在心疼姐夫了呢!” 杜延玉也凑在一旁起哄,倒是让杜延云红了脸。 “是啊,女生外向!” 随着门帘被人撩了起来,王氏跨进了门来,又执起冬雪递来的梳子,轻轻地在杜延云的发鬓间抿了抿,眼眶微红,“嫁人了,今后要孝敬公婆,关爱夫君,与小姑和睦相处……”话到最后已是有了一丝哽咽。 王氏撇过了头去用丝帕沾了沾眼角。 这是一个母亲最心疼与不舍,却又是最感到骄傲的日子,她的女儿要出嫁了。 从那么个小小的人儿到如今也要嫁作人妇,担当起媳妇、妻子的角色,王氏不由吸了吸鼻子,笑道:“母亲愿你一路顺遂,与姑爷白头到老!” “母亲!” 杜延云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伏在王氏的身上哭得好不悲切。 “新郎官就要到了!” 巧儿的声音又在外面响起,王氏赶忙拉起了杜延云,自己也抹掉了腮边的泪,对秋叶吩咐道:“快打盆水来,重新净面上妆!” 杜延云这一哭,妆就全花了,不过每个姑娘出嫁都会遇到这一遭。 喜娘早就在一旁准备好了,等着杜延云重新净面后给她上妆,赶在新郎官到了之前将她妆扮得漂漂亮亮。 “二表姐,把苹果捧好了。” 萧怀素塞了个系着红绸的苹果给杜延云,看着她们母女俩相互依偎不舍的模样,她只能偷偷抹泪,说不羡慕那是不可能的,到她出嫁的那一天只怕是没有这样的福气。 “二姐,你一定要过得好好的。” 杜延玉也上前来握了握杜延云的手,满心满眼的不舍,一双眸子都泛了红。 “吉时到!” 随着喜娘的一声唱喝,王氏上前来为杜延云遮上红盖头。 秦致远终于带着一众迎亲的队伍闯了进来,先向王氏行了礼,这才目光灼灼地看向那个端坐在前的红色身影。 喜娘牵了打着红花的绸布,一头给秦致远拉着,一头给了杜延云。 新郎官牵着新娘,还要在正堂里拜别父母亲长。 杜老夫人已然端坐在主位,杜伯温也从京里赶了过来亲眼看着女儿出嫁,此刻与王氏坐在了另一边。 杜延云在丫环的搀扶下磕头行礼,杜伯温与王氏切切叮嘱了几句,便由着新郎官给牵走了。 “咱们的女儿就这样没了?” 看着杜延云远去的背影,王氏忍不住哽咽了起来。 “女儿还在,不过是别人家的媳妇了,你再多了半个儿子,岂不是更好?” 杜伯温笑了笑,温柔地看向妻子,这两年来他也沧桑憔悴了不少,虽然风度不减当年,但随着年岁地增长,发鬓间也染了抹风霜。 “伯温说得对。” 杜老夫人感慨地点了点头,又起身正了正裙袍,向杜伯温道:“老大跟我来,我有事情交待你!” 杜伯温安慰地拍了拍王氏的肩膀,这才起身随着杜老夫人而去。 王氏已经极快地恢复过来,看着突然间空空如也的正堂,一时之间有些落寞,也知道这是宾客们都跟着去前面看热闹,待会还会返回吃席,这便也振作了精神。 她知道杜老夫人找杜伯温一定是询问京里的事情,这次杜老太爷没能一起回来也在预料之中,不过杜伯温也呆不了几天,等着杜延云三朝回门之后便会再返汴京。 到时候他们夫妻又得分离,王氏决定在这里呆上一段日子,一是杜延雪年纪太小经不起回来的奔波,再说两个儿子也在这里,而丈夫不能在婆婆跟前尽孝,她总要尽份心力才是。 看着被奶娘抱进门的杜延雪,王氏已是敛了情绪,笑着迎了上去。   ☆、第【107】章 时光 一场秋雨一场凉,随着杜延云的出嫁,伴着这湿绵的气候,整个杜家似乎都沉寂了起来,隐隐带着秋冬的萧瑟。 王氏虽说留在了杜家村里,可她一门心思落在几个孩子身上,家事还是由萧怀素暂时管着,杜延玉从帮协助,倒是也没有出过什么差错。 杜延云三朝回门之后已经过了一个来月,杜伯温也带着杜老夫人的书信回了汴京城,在这风雨飘摇之季,似乎连人心都变得惶惑了起来。 可日子还是要如常地过,在今年冬天,隔壁十七房杜延惠的父亲终是没有撑过,在一个寒冬飘雪的日子安静地去了。 萧怀素跟着杜老夫人一同去十七房悼念,便见着杜延慧与杜延德披着麻布孝衣跪在火盆旁边,一张张地将纸钱给放进火盆里,火苗盖在香灰下并不见明火,但一靠近却能感觉到阵阵热气扑面而来。 “延慧表姐、延德表弟,节哀顺变!” 萧怀素蹲了下来,也拿起纸钱点燃了放进火盆里,“十七表叔地下有灵也定然希望你们好好地过日子。”顿了顿又看向杜延慧,关切道:“表姐可要保重身子!” 杜延慧比她从前任何一次看起来都要苍白憔悴,似乎脸上的血色都要褪尽了,只留下一双深陷在眼窝里有些灰白的眼睛看着萧怀素,缓慢而又僵硬地点了点头,“有劳表妹了。”嗓音沙哑地像割坏了的风箱,带着呼呼的破响。 萧怀素只觉得眼眶有些发热,赶忙撇向了另一边用帕子沾了沾眼角。 杜延德却是意外地平静,对着萧怀素行了答谢礼,颇为老成地道:“谢谢表姐前来悼念,请先在一旁歇息!” 杜延德似乎在一夕之间便有了蜕变,萧怀素不由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十七表叔的去世便意味着今后这个家的担子要落在了杜延德的身上,既要孝顺好寡母,又要照顾好姐姐,杜延德这是逼着自己不得不长大。 或许杜延德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可心里却已经有了那方面的觉悟,也不知道他孱弱的肩膀能不能撑起十七房,萧怀素有些怜惜有些不忍,却还是没有开口说什么。 这就是各人的命,从杜延德过继到十七房开始他的命运便已经决定了。 来十七房悼念的人也不多,就是挨得近的几户人家,十七房养着两个药罐子,这些年来该卖的卖,该借的借,除了家里的祖田,能花的都花光了,好多人自然不愿意再与他们打交道,这样的人家谁沾着谁倒霉,众人避而远之都来不及,人情冷暖本也是如此。 老族长倒是派了杜延安夫妻俩前来,送了些药材散碎银子,也算是尽了分心力,人却是没有多留,喝了一口茶水便急急地离开了。 萧怀素在一旁冷眼看着,人来人往地也麻木了,到了点时送了杜老夫人回去,她又亲自下厨做了些吃食给十七房送去。 如此操办了七天,等着人下葬了,杜延慧也累得病倒了,听说人还咳了血。 杜延德急急地跑来杜家救助,萧怀素二话没说便让人去请了大夫,自己则请示了杜老夫人的意思入了库房寻了两根五十年的老参,这个时候救命要紧,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有着这老参续命,杜延慧总算是又缓过一口气来,不过大夫却说她只有两年寿命好活,多的便没有了。 得知这个消息,对十七房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十七表婶已是哭死过几回了,可醒过来之后也只能默默地接受现实,安心地陪着女儿,尽量不让她烦恼,在能活着的日子多一些开心。 杜延德在学业上却是更加用心,这孩子本也聪慧,这下全副精神地用在学业上势要出人头地。 杜延昭也极其认真地教导,一师一徒的关系便在不知不觉中形成。 时间如流沙在指缝中泄过,萧怀素满十二岁的这一年,王氏带着两个儿子并女儿一起回了汴京城。 杜延昭的婚事定下了,就在六月的夏天迎娶吴清娘,他是杜家的嫡长孙这亲事自然也不能办得太过简单,新房也就顺理成章地安在了京里。 杜延意在秋天会下场应试,只要他的学业不是落下太多,进入工部应该不是困难的事。 而杜延昭却准备参加来年的春试,这是在为入仕做准备了。 许是汴京城里的争斗就要落下帷幕,杜老太爷的来信稍稍频繁了些,字里行间里虽然没有细说,却也能从平静的问候中察觉出其下隐藏的波澜。 这一场争夺终于要落下帷幕了。 萧怀素心里有些担忧着叶观澜,这几年来他们时有通信,只是叶观澜太忙,在信中与她说的也是不多,这么多年过去了,似乎连从前的那份朋友关系都渐渐变得生分了起来。 可尽管如此,她却还记得俩人曾在一起度过的时光,那样的感觉永远都留在她的心里。 十二岁这年的寒冬,是杜延慧度过的最后一段日子。 看着杜延慧日渐消瘦下去,萧怀素很是不忍,一边陪伴着她,一边给她讲些新奇的故事,或是杂文趣志,为她平淡的生活增加着一丝色彩。 “这日子过得真是舒心……可又让我觉着累人啊!” 杜延慧倚在床头,身后枕着厚厚的软垫子,床帷半掩着,一明一暗的光线中依稀可见她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的脸庞,连说一句话她也忍不住喘了口气,不由有些泄气地摇了摇头,“我也恁没用了……” 萧怀素牵了牵唇角,想说什么安慰的话却是说不出来,只转头抹掉了眼角的泪,道:“延慧表姐想要吃苹果吗,我给你削一个?” “不想吃。” 杜延慧叹了口气,目光带着些许向望地投向了窗户那方,隔着半透明的窗纱隐约能够见着窗上一截冒出的小脑袋,不由轻声笑道:“你看,延德又来了!” 萧怀素也望了过去,果真见得那个起伏的小脑袋在窗纱下若隐若现,“延德表弟也只是关心你,”话到一半便被杜延慧给接了过去,“是啊,他只是不想我离开罢了,只是要走的人始终是留不住的!”话语里虽然有着一丝落寞,但声调却是平静的。 到了这个时候杜延慧早已经有所觉悟,她的命不过是靠杜家的老参保住的,不然那一年她就该随着她爹去了,已经偷活了两年,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表姐!” 萧怀素握住了杜延慧的手,“不要这样说,只要还活着一天,咱们就要好好地过!” “怀素,你是我见过最乐观的人。”杜延慧的目光转向了萧怀素,隐隐透着那么一丝羡慕,“青春貌美,善解人间,聪慧大方,这样真好!” “瞧你将我夸的,我脸都红了!” 萧怀素笑着捂了唇,尽量将气氛带得欢愉一些,又转身去了窗户那方,将窗棂打开了一丝缝,“透透屋里的药气,总关着也憋得慌。”眼神往下面一瞥,已然见着进退不得满脸尴尬的杜延德。 杜延德双手合十对萧怀素拜了拜,无声地请求她不要泄露消息。 萧怀素笑着点了点头,却不告诉杜延德,其实他这稚气的举动早就被杜延慧察觉了。 杜延慧只是生病了而已,人却是极聪明的。 “咳咳……” 杜延慧咳嗽了几声,牵动着屋内屋外俩人的心,萧怀素赶忙走了过来递上一杯温水,却被杜延慧推了开去,直到她止了咳,脸上漾起一抹不正常的红晕,这才哑着嗓子道:“这两年都没见过你们玩冰嬉了,好想看看……那一日你们赢时的场景我还历历在目,一想起来便令人激动!” 萧怀素默了默,而后道:“表姐想看这又有何难,我立马去邀上她们,咱们今日就可以再比一场!” “喔,真的吗?” 杜延慧惊喜地抬了眼,却又忍不住咳嗽了两声,一双眸子却晶晶亮亮,透着摄人心魄的光芒。 “是,表姐且等着,待我约好了她们,再让人来抬了你去!” 萧怀素说完便转身离去,她的步伐很坚定,甚至没有回头再看上一眼。 杜延德小小的身影直直地追了出来,直到出了十七房的院门,这才敢出声唤住她,“萧表姐,不行啊!” 杜延德气喘吁吁地跑到萧怀素跟前,急声道:“姐姐身子那样,吹不得风受不得寒!”说着那模样都像要哭了出来。 平日里萧怀素也是个聪明的,怎么关键时候犯了糊涂,杜延德很是不解,杜延慧这样的情景所有人都劝她歇着躺着,怎么还能出去在冰河上看冰嬉,这一吹冷风病情加重了可怎么得了? “傻小子!” 萧怀素顿住了步伐,这才轻声一叹转了过来,一手抚了抚杜延德戴在头上的妈虎帽,“这是你姐姐的最后一个心愿,我想帮她实现!” “可是……可是……” 杜延德瘪着嘴,眼泪却是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 木门“嘎吱”一声开启,露出十七表婶削瘦单薄的身子,她红着眼对杜延德招了招手,直到杜延德行到她跟前来,这才拉了他的手,转而面对着萧怀素,哽咽道:“怀素,你带她去看看吧,这丫头从小就羡慕别人能在外又蹦又跳的,这都在家里呆了那么些年,她想出去就让她出去!” “娘!” 杜延德仰头唤了一声,终是将泪水含在眼眶里,对着萧怀素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既然姐姐想看,那就拜托表姐了!” 萧怀素从鼻端里发出了“嗯”的一声,这才飞速地往杜家跑去。 时间紧迫,不知道杜延慧还能撑多久,她隐隐有种感觉,或许那双异常明亮的眼睛就是杜延慧回光返照的表现,她再不能多等。 回到杜家后,萧怀素忙将这事告诉了杜延玉,也让丫环去请杜延晨杜延丹她们,自己则是在家准备要穿的衣服与冰嬉所用的装备。 不过小半个时辰,杜延晨与杜延丹便赶到了,还有闻讯而来的杜延兰等人。 “你们怎么……” 见到杜延兰,萧怀素不由一阵惊讶,虽然说那次的比试她们输了不至于成为仇人,但在村里偶尔碰到也不过是点头之交罢了,她没想到杜延兰竟然也带了,还带了另三个族中的姐妹。 杜延晨的鼻头被冷风吹得红红的,此刻也顾不得什么,上前道:“怀素,延兰姐听到了消息,这才主动过来的,咱们人不多,玩不了比试,有了她们也能正经地比一场!” “好!” 萧怀素笑着点了点头,郑重地对杜延兰福了福身,“怀素在这里谢过各位表姐了。” 杜延兰却是微微扬颌,目光上挑,摆手道:“这是为了族中姐妹,你不用谢我!”话语里虽然还有些傲气,但比从前看着可亲多了,连杜延玉都上来与她说了几句话,虽然两方还不算热络,但与从前相比却是大大地不同了。 须臾,众人着装齐备,这才去十七房接了杜延慧。 萧怀素是亲眼见着十七房的表婶将杜延慧给裹成了个粽子一般,不由吃惊地张大了嘴 杜延慧穿得厚实不说了,头上还戴了顶妈虎帽,又用棉巾围了脖子和口鼻,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在外。 杜延晨她们站在一旁又想笑又觉得不好意思笑,各自都绷着脸,整个人却不由抖动了起来。 杜延慧也羞了脸,一把便将棉巾给扯了下来,“娘,缠着这个我气都不顺了,还怎么看她们比?” “我怕你凉着!” 十七房表婶也是一番好意,见杜延慧这样说一时之间想到了什么,神情有些黯然,便也不勉强她了。 便有萧怀素从杜家带来的两个粗使婆子抬着坐着肩辇的杜延慧往冰河而去。 萧怀素她们几个姑娘随后也跟了上去。 这次进行的是一场冰球赛,大家虽然尽了全力,但却在时不时地注视着杜延慧那边的情景,见她脸蛋红扑扑的,眼睛晶亮亮,心中也有些感慨,她们这力气到底也没白使。 十七房表婶与杜延德都守在杜延慧身边,紧张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杜延慧的精神却是极好,与杜延德说说笑笑的,十七房表婶看在眼里不由偷偷抹泪。 这一场冰嬉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大概小半个时辰便收场了,实在是杜延慧咳嗽的声音不止,大家的心都被牵动了起来,直到她喷出一抹鲜血来,原本还喧哗的冰河上骤然地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扔下手中的球棒,争相向杜延慧跑来,那一抹鲜红在洁白的冰面上绽开了花,极其娇艳刺眼,冰面平滑,血丝甚至向四方辐射沿伸,渐渐地满布了她周围的方寸之地,细细瞧去,那沿伸的血丝就像一条条清晰的脉络,仿佛在定格着杜延慧最终的命运。 “咳咳……” 杜延慧又猛地咳嗽了几声,这才渐渐止住了,十七房的表婶红着眼为她擦拭着唇角的血迹,心疼道:“延慧,冰嬉已经看过了,咱们回去吧!” “嗯。” 杜延慧安静地点头,此刻她的脸色已经苍白如纸,只有双唇带着淡淡的色彩,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鲜血给染红的。 杜延慧的目光一一扫过萧怀素、杜延玉、杜延晨她们,眸中含着笑意,微微颔首,“谢谢你们,满足我这最后的愿望,即使我走了,也不再有遗憾了!” 便有人忍不住嘤嘤地哭了起来,杜延兰回头瞪了一眼,那人立马便收住了哭声。 萧怀素上前握了杜延慧冰凉的手,扬眉笑道:“只要表姐愿意看,我们每年都玩冰嬉,换着花样比试给你看!” “好,好……” 杜延慧点着头,泪水却不由自主地浸出了眼眶,活着真好啊,可以欢快地跑着,跳着,可以无忧无虑地享受青春…… 若是重来一世,她只愿意做个平凡的女孩,即使什么都没有,只让她拥有一副健康的身体也好。 杜延慧仰头看天,天空碧蓝如洗,白云一卷一舒,连那冰冷的空气浸进肺里她都觉得痛快,这些将再也看不到了吗? 杜延兰她们站定在一旁,只是默默地看着杜延慧,面上的表情说不清是同情还是怜惜。 生命无常,谁也预料不到,可身边人的离去到底还是会触动她们的内心。 将杜延慧给送了回去,十七房的表婶又给她们一一道了谢,萧怀素这才与杜延玉回了家。 这一晚,梳洗过后上了床榻,她却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总会想到杜延慧被抬进房中时对她那回眸的一笑。 凄婉、无奈、心伤……甚至还夹杂着许多对未来的渴求,以及永远不能实现的愿望,那么清清楚楚地写在了杜延慧的脸上。 萧怀素闭了闭眼睛,而后又睁开,再闭上,再睁开,反复出现在眼前的都是杜延慧的脸。 直到五更的梆子敲响,她才抵挡不住睡意来袭沉沉地闭上了眼。 杜延慧是在昨夜去世的,十七房母子并没有惊动其他人,只平静地守了她一夜,临到早上才为她整理了妆容又换了身衣服,这才让杜延德去隔壁报了丧。 萧怀素得知这个消息后,转头便将自己埋进了被子里,泪水无声滑落,渐渐地打湿了锦被。   ☆、第【108】章 故人 杜延慧的去世并没有在杜家村激起多少波澜,因为自从他父亲的离去便已经揭示了她的命运,再拖也拖不了多久,大家都知道那注定的结局。 应杜延慧临死前的要求,她的尸体并没有入坟,而是被一把火给烧了,到了来年春天冰河化开时,她的骨灰便被洒入了河流中,一路飘飘荡荡,带着她行去那未知的远方。 而这一年春天,萧怀素迎来了她十三岁的生辰。 杜老夫人与杜延玉陪在她身边,生辰也就是简简单单地就过了,小菊还特意地给她下了碗长寿面,整整一大碗她实在吃不下,就与杜延玉分食。 杜老夫人的生辰与萧怀素就差了那么一天,也没有大办,祖孙几个聚在一起吃顿饭聊聊天也就过了。 倒是汴京那边送来了一车的礼物,除了些昂贵的药材丹丸什么的,便都是京里时兴的料子并胭脂水分珍珠簪环什么的,显然是为了两个小姑娘准备的。 “老大媳妇倒是有心了,每年都不忘记你们。” 杜老夫人笑呵呵地看着礼单上的名目,转手又拿给了萧怀素,“你瞧瞧这字,是你大表嫂写的,我看着还算娟秀得体。” 萧怀素笑着接了过来,果然见到一排排清秀的字迹,字如其人,用笔虽柔,但下笔却稳,是个知道进退,处事得体之人,便点头道:“大嫂出身书香世家,自然习得一手好字。” 杜延昭娶了吴清娘,王氏也乐得清闲,将管家之事给了大儿媳妇,自己专心教养着杜延雪,只是在该有的大事上提点一番,具体落实的还是吴清娘本人。 杜延玉早在一旁抱了个黑匣子拨弄查看着里面的钗环,她最感兴趣的就是这些,有些样式虽好也算精美,但就是太普通了,若是经她改良一番必定更是出彩。 “延玉,”杜老夫人见杜延玉研究得专心,不由唤了她一声,“这些东西搁在我跟前晃眼,拿回去自己摆弄。” “是,祖母。” 杜延玉也不介意,笑咪咪地关了匣子,又递给身旁的红枣拿着,对着萧怀素挤了挤眼,“回头我捣弄出来,表妹再来挑上几样。” “好啊!” 萧怀素立马点头答应,杜延玉改良的首饰她自然是喜欢的,谁都喜欢自己所佩戴的饰物独一无二,也亏得杜延玉能有这样的巧手,无师自通。 不然依着她杜家三小姐的身份,杜老夫人是绝对不会让她去跟匠人学这些手艺的。 偶尔在家摆弄摆弄那是闺阁之间小姐的情趣,若是正经地拜了师傅学这个,那就是自贬身份。 “得,你们俩自己下去闹腾,让我清静一会。” 杜老夫人笑着挥手赶人,萧怀素与杜延玉对视一眼,纷纷站起身来行礼告退,倒是高高兴兴地退了出去。 廊下鹦鹉见了她们,殷勤地叫着,“小杜小杜!”翅膀还不断地扑扇着。 “三表姐,它是在叫你呢!” 萧怀素捂着唇笑,杜延玉却是气得脸都红了,一把上前来揪了鹦鹉的翅膀,“让你再我小杜,让你再叫我!” 鹦鹉扑扇着躲来躲去,发出了一声声求饶的叫声。 萧怀素忙上前止住了杜延玉,“要叫它闭嘴还不容易?”说着拿了一旁秋灵递来的银勺,舀了几颗香瓜子喂过去,鹦鹉立马便老实地闭了嘴,只顾着美味地吃着东西。 “都是你教的,表妹坏死了!” 杜延玉横了萧怀素一眼,两个腮邦子还气得鼓鼓的。 那一次她与萧怀素一起教鹦鹉说话,可这傻东西什么没记住了,就记住了唤她小杜,她心里呕死了,可这鹦鹉却总是改不了口,还乐此不疲一般。 “下次再这样叫,当心我扯了你的毛!” 杜延玉恶狠狠地威胁了鹦鹉一次,可这家伙却全然当看不见,只顾着向萧怀素谄媚,于是又满意地得到了一勺香瓜子。 “这小东西,已是记不住谁才是它主人了,若不是我它眼下哪能这般逍遥自在?” 杜延玉还是不服,将鹦鹉瞪来瞪去,瞪到眼酸这家伙都没什么反应,还高傲地撇过了头去,更是将她气得不行。 “好了好了,三表姐难道还和一只鸟儿计较不成?” 萧怀素捂唇笑着,又上前来挽了杜延玉的手往外走去,“今日的事情还有很多呢,我要去灶上看看,你去不去?” 杜延玉心思一动,满怀期待地看了萧怀素一眼,“表妹,今儿个是你生辰,难不成也要亲自下厨?”虽然话语里透露出惊奇,但眼神里却是满满的期待。 萧怀素睨了她一眼,这才两手反转交叉,接着往前一撑,“好久没活动了,今儿个包些素饺子吧!” “素饺子也行啊!” 杜延玉眼睛一亮,态度亦发热络起来。 俩人到了厨房,杜延玉便坐在一旁看着萧怀素忙活开了,小菊也来帮忙,倒水、和面、调馅、擀皮,忙得不亦乐乎。 小半个时辰,等着饺子下了锅,秋灵这才上前来给萧怀素解了围裙,又取下了头套和袖套,一身银蓝色的衣裙依然整洁如新。 “好了,不一会儿就有得吃了。” 萧怀素笑着走向杜延玉,却见着香桃急步而来,见了俩人矮身一福,道:“表小姐,老夫人有请!” “祖母有事?” 杜延玉微微一怔,又转头看向萧怀素,“刚才祖母不是都说乏了,这才赶了我们离去,眼下……”说着顿了顿,猛地转向香桃,“祖母就找表妹一人,没叫上我?” “回三小姐的话,老夫人只让奴婢请表小姐过去。” 香桃不急不慢地回着话,自从香菱嫁给秋耕,而后俩人又随着王氏离开杜家村后,她眼下便是杜老夫人房中最有体面的大丫环,虽然也提了两个小丫环为二等,到底老夫人最信任的还是刘妈妈和她。 “那三表姐就在这里等着饺子煮好,到时候给我们端过来。” 萧怀素虽然也有些纳闷,还是笑着拍了拍杜延玉的手,这才对香桃点头道:“我们走吧!” 香桃在前面引路,走到一半才听萧怀素轻声问道:“若是平常的事情,外祖母让个小丫环来传话就好,可是香桃你亲自来了,可是有什么要事?” 香桃脚步一顿,暗自诧异萧怀素的心细,这才不动声色地转过头来,又倾近了萧怀素一分,低声道:“是京里有贵客来访,老夫人这才让奴婢来请表小姐!” “什么样的贵客?” 萧怀素有些猜不着,眉间不由微微蹙起,什么贵客会想要见她,她一时半会想不出来。 “是一位长得很俊的公子,奴婢还没见过有谁长得这般漂亮,比女子还美呢!” 香桃眸中现出回忆之色,这位公子递了名帖被引进来时便一直戴着顶幂篱,待到了杜老夫人跟前方才取掉,那副俊俏的模样,她只看过一眼便终身难忘。 而这位公子却说明来由,只是为了要见见萧怀素,怕是以前熟识的,连杜老夫人都认识呢,香桃自然有几分好奇。 萧怀素心思一动,眸中浮现一抹惊喜,脚步不由地加快了。 会不会……会不会是叶观澜来了? 她所认识的男子样貌都不差,可要说俊美却谁都比不上叶观澜。 离开汴京那年她才八岁,一晃眼五年都过去了,也不知道他如今长成了什么模样? 小时便那般俊美,长大后应该更是妖孽吧? 等行到杜老夫人门前,萧怀素这才深吸了口气,又缓缓理了理衣裙,由着丫环在外面通禀了一声,这才缓缓走进了房内,只一双手在身前绞紧了,有些紧张和忐忑,她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叶观澜? 转过一扇花鸟春日图的隔扇,眼前的视野陡然开阔。 萧怀素一眼便瞧见了那着了一身淡竹青袍的少年端正坐在左下首的位置上,长长的墨发在顶端束起插了根木簪,通身没有什么饰物,只在腰间挂着方胜络子垂了几根墨绿色的丝绦,那一双桃花眼转了过来,在看见她时连眉梢都扬起了笑意。 仅仅是一个笑容便仿佛有千瓣万瓣的桃花扑面而来,萧怀素心中一颤,连呼吸都忍不住屏了起来! 果然是叶观澜,与记忆中相似的眉眼,只是那时的他还是个瘦弱的孩童,只如今已长成个挺拔俊秀的美少年! “怀素,不认得我了?” 叶观澜淡笑着起身,看着眼前一身银蓝色衣裙的少女,那垂落的乌发绑成了两根利落粗长的辫子,显得很是纯真,大大的眼浓浓的眉毛,褪去了儿时的青涩,已经显出少女的风姿,如枝头新发的嫩丫,充满了勃勃生机。 “真是你,观澜!” 萧怀素心中一喜,急着想要走上前来,却听得上座的杜老夫人轻咳了几声,横她一眼道:“怎么规矩都给忘了?” 萧怀素一顿,旋即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先端正地向杜老夫人行了礼,这才转向叶观澜轻身一福,“见过叶公子!”抬起头时对他笑着眨了眨眼,这才行到了杜老夫人身边缓缓站定。 “叶公子怎么会来咱们这穷乡僻壤的,京里不忙了?” 杜老夫人淡淡地瞥了叶观澜一眼,既然他递上的拜帖都没有表明他广恩伯世子的身份,她自然也就没有多提,还这般掩人耳目地到来,明显是不想其他人知晓。 叶观澜自然知道杜老夫人问的是什么,便拱手回道:“大局已定,所以晚辈呆不呆在那也无所谓。” 京中风云变幻,这几年太子一方与七皇子一方的争斗都呈现白热化了,就在大家以为会分出一个胜负时,结果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那原本不问世事的老皇帝突然出招了,而且一出招便是雷霆之势,打得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太子中庸不堪大任,老皇帝干脆利落地废了他,改封为魏王,却是将人撵到了皇陵尽孝。 七皇子锋芒毕露,却让老皇帝感觉到了威胁,这才封了齐王,远远地打发到了辽东边境之地,那里可是有郑家把守。 郑家是叶观澜的外家,虽然一直处在中立之势,但也不可能转而去帮七皇子,而将七皇子发配到那里,两方也可以互相制衡。 叶观澜努力过,周旋过,也为太子不遗余力地争取过郑家,可郑家到底没将宝压在太子身上,这一点其实他早就能够看出来。 就在汴京城里尘埃落定之前,叶观澜已然远去,不过是在路途之上收到的消息,所以他才清楚京中的局势。 “大局已定?” 杜老夫人面色一变,忍不住坐正直了身子,连萧怀素也有几分不安,赶忙问道:“那我外祖父他们呢,可还好着?”说着拳头都不由握了起来,掌心里更是出了一层冷汗。 没想到京中的局势如此快就落定了,根本没有如她想像中掀起那么大的波澜,就不知道杜家在这场变故中有没有被波及到? 叶观澜看了一眼萧怀素,这才道:“杜阁老自然是好的,老大人深得皇上信任,这次也多亏有他为皇上稳住了朝纲,居功至伟!” 杜老夫人松了口气,眼睛半闭着平复了一阵,这才一掌扶在边几上,借着刘妈妈的搀扶缓缓站起了身来,看向叶观澜道:“叶公子,我有些不舒服,先到里面歇歇。”又转向萧怀素,“你帮着招呼一下客人,暂时不要来打扰我。” 萧怀素乖巧地应了一声,便见杜老夫人扶着刘妈妈的手快步离去,动作之间不仅没有一丝疲态,反而健步如飞,想来老夫人这是有急事要去办。 该是想要使人往京里去查探消息,萧怀素如是想,毕竟经叶观澜一人口中所说还不能取信于人,这关系到杜家的前程大事,杜老夫人必得打探得清清楚楚。 怪不得杜老太爷这几个月都没再往家中送信,王氏就算托人送来了东西来也惯常是报喜不报忧的,京里的局势如何变幻都是瞒着这边的,想来也是怕杜老夫人担心。 杜老夫人一离开,屋里便只剩下了叶观澜与萧怀素,还有守在一旁默默垂着目光的秋灵。 “观澜,朝中局势真的已定?” 萧怀素紧张地看向叶观澜,“那你呢,你有没受到牵连?” 其实看叶观澜如今仿若超脱世俗的姿态,她是以为这场战争是太子获胜,不然他何故这般意态悠闲,且眸中也并无半丝急色? 可若真是太子胜了,叶观澜又为什么这般低调出行? 两相矛盾,萧怀素有些想不通,所以急于想知道答案。 “你这丫头,什么都瞒不过你。” 叶观澜淡然一笑,这才将他在途中收到的消息一一告诉了萧怀素,他是知道大局已定,这才想在离开前见见萧怀素,可皇后与太子还想搏一搏,没有听他的话及时做出应变,不过眼下已是最好的结果,至少老皇帝并没有痛下杀手。 “这……” 萧怀素满脸地震惊,还在缓缓消化着从叶观澜那里接受到的信息,半晌后才道:“这么说太子与七皇子最后谁都没有如愿?” “那是自然。” 叶观澜点头,不自觉地轻叹一声,接着面色这才一敛,显出一抹凝重,“最初是大家忽略了皇上,以为他是默许着这一切的发生,谁知道他才是背后那只黄雀,这两个儿子竟然一个都没入他的眼……”顿了顿,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又缓缓摇了摇头,“也许,这并不是最后的结局,七皇子羽翼渐丰,定会不甘,可皇上现在却是老当力壮,亦不会轻易退位让贤,这日子还有得耗下去,不过却与我无关了。” 太子能得到个魏王的封号,想必已是歇了心思,依太子的个性也不会想要再争再夺,可皇后却还是不甘的,这一点叶观澜很明白。 可太子不作为,皇后也没有办法自谋自划,眼下连他都走了,郑家更是摸不着靠不到边的。 “那你如今……” 萧怀素一脸担忧地看向叶观澜,太子失势,那么广恩伯府势必受到牵连,只怕是没有从前的风光了。 “我还好。” 叶观澜牵唇一笑,“离去之前还在皇姑母那里得了个皇商的封号,这次我离京也是要去南方采办茶叶,到各处走走看看,总比困在一处的强。” “你能这样想就最好了。” 萧怀素笑着点头,她早就希望叶观澜能够退出那争斗的漩涡,眼下这样就很好,不过以他广恩伯世子的身份却是弃文从商,这在外人看来可不是件光彩的事。 “那你一人在外,可要处处小心啊,行商不比从文,你身份尊贵,也别事事亲力亲为,让得力的管事帮你即可,可别逞强,要顾着自己的身子。” 萧怀素絮絮叨叨了一通,无非是对叶观澜的关心,他听在心里自然觉得暖暖的,不由笑道:“这几年吃你留下的养身法子,早晚又打太极,还有罗叔在一旁看着我,我这身子骨已是好了不少,你且放心吧!” 萧怀素笑了笑,转而想到了什么,有些迟疑道:“七皇子封了齐王去了辽东,那景国公府现下如何了?” 她忘记不了当初顾清扬对她的那份善意,虽然这个人从来不讨喜,但到底没做出过害她的事来,也不知道七皇子这事之后,景国公府又落得个如何的光景? “景国公父子风头太盛,皇上自然是看不下去的,眼下听说是罢免了他们父子的官职,不过看在淑妃娘娘的面上,到底是保住了景国公府的爵位。” 听到叶观澜这样说,萧怀素只在心里沉沉一叹,当初的顾清扬是何等得意气风发,没想到今后只能闲赋在家,这对他来说恐怕是最憋屈的事了。   ☆、第【109】章 落定 杜延玉带着红枣提着两盒沉甸甸的食盒来到了正屋门前,从小丫环提上来的二等丫环香晴与香雯正守在门口,见了杜延玉赶忙福身行礼,小声道:“三小姐,老夫人与表小姐正在里面待客呢!” “喔,到底是什么客人这般矜贵?” 杜延玉早就揣着一肚子的疑惑,这不借着送饺子的机会前来探视,什么样的客人萧怀素见得她却见不得,她好奇得很。 香晴与香雯对视一眼,纷纷摇头道:“奴婢不知。” “那我进去瞧瞧!” 也不待香晴与香雯反应过来,杜延玉已经钻进了帘子里,红枣对着俩人呵呵一笑,也跟着进了去。 “祖母,我给您送饺子来了!” 转过隔扇之前,杜延玉不忘记吱上一声,也是提醒里面的人,她可不是冒昧闯起来的,至少还是打了声招呼。 “三表姐?” 萧怀素一惊,赶忙转身站了起来,已是见着杜延玉带着红枣转进了屋,目光往她这一扫,再转向叶观澜那方时顿时定住了,一双眼睛瞪着滚圆,只伸着手指惊讶道:“你……你是……” 她脑子里是有那么个印象,但对叶观澜到底没有萧怀素那么熟悉,虽然觉得在哪见过,但一时半会她又说不出来叫什么名字。 萧怀素赶忙上前捏了捏杜延玉的手,对她使了个眼色,“这是叶公子,”又转向叶观澜道:“这是我三表姐,你该见过的。” “有过一面之缘。” 叶观澜笑着向杜延玉点头,她的小脸“噌”地一下便红了,这才福身行了一礼,口中道:“是我无礼了,叶公子莫见怪!”一边说着脑中一边转了几个弯。 叶公子……难不成就是广恩伯世子? 是了,那一年京城外的庄子上,若没有叶观澜的护卫相助,她与杜延云恐怕已经葬身在沟底了,那时她已经吓傻了,可是恍惚中也见到了那个漂亮得不似凡人般的男孩子,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初的小男孩已经长成俊美的少年,这也在意料之中。 杜延玉赶忙收拾了心情,萧怀素与叶观澜早就交好,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但也知道自己在中间插着不好,忙问道:“不是说祖母也在吗,怎么不见人?” 萧怀素便道:“外祖母有些不适,刘妈妈扶着她去内室休息了。” “这样啊……”杜延玉缓缓点了点头,又道:“那这两盒素饺子……” “留下一盒给叶公子尝尝,其他的三表姐自己看着办,或是温着好也,等着外祖母舒坦些了再端给她老人家享用。” 听着萧怀素这般说,杜延玉只得点头,又看了叶观澜一眼,这才借故先退了出去,她也有满肚子的疑问想向萧怀素打听,可眼下却不是时候。 叶观澜倒是微微垂着目光,等着杜延玉退了出去这才看向萧怀素,有些感叹道:“没想到一转眼你们都长大了,我还记得那时杜三小姐吓得躲在杜老夫人怀中,没想到如今见到她已和从前完全不同了。” “女大十八变嘛!” 萧怀素牵唇一笑,眼睛弯成了月牙,又让秋灵自食盒中端出了一盘饺子,取了碗筷来,“你且尝尝好不好吃,我亲手做的!” “你亲手做的?” 叶观澜眼睛一亮,颇有些不敢相信,可看着萧怀素那一脸得意自信的模样,又不由好笑地摇了摇头,端起白瓷碗又用象牙筷子夹了一个饺子到碗中,细细地品尝起来。 萧怀素就坐在一旁撑着颌看着他吃,不得不说叶观澜的吃相很美,细嚼慢咽,连声音似乎都没有发出来,面上带着愉悦享受的表情,就像真是吃到了什么人间美食。 “怎么样,好不好吃?” 等着叶观澜一个饺子下肚,萧怀素这才期待地看向他。 叶观澜点了点头,赞许道:“不错,比宫中的美食都还好。” “你骗人!” 萧怀素笑着嗔了叶观澜一眼,就算他是哄她开心,她也觉着高兴。 “真的,不骗你!” 叶观澜却是极其认真地说道:“吃你做的东西,给我一种家的温馨感觉,这可是任何山珍海味都替代不了的。” “观澜,你这嘴是越来越甜了!” 萧怀素捂着唇笑,又忍不住打趣他,“就凭这张嘴都能骗得小姑娘围着你转了。” 听她这一说,叶观澜显见得红了脸,“尽胡说,还以为你这丫头变文静了,没想到还是和从前一样。”骨子里就是个桀骜不驯的野丫头。 想着从前的时光,叶观澜不由笑着摇了摇头。 初见时萧怀素还不过是个五岁的小丫头,就敢与安陆侯世子石瑞琪叫板了,甚至还让对方吃了瘪,这样的勇气与胆量怎么能与一般的小女孩相比? 随着年岁的增长,固然有些其他的变化,但她的本性始终如一。 萧怀素离开汴京那年也不过八岁,他是亲眼见着杜家的马车驶出城门,只是远远地目送她离去,并没有出现在她跟前。 以他当时那敏感的身份,的确不该再与她有所牵连。 直到如今,他也不想害了她,所以这才隐瞒了行迹到了杜家村。 权力是个好东西,他总想着若是得到了便能好好地保护她,保护她不受伤害。 其实,若是让她远离权力的中心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至少这几年她过得很开心,他能够看得出来。 “对了,罗叔呢,是他送你来的吧?” 与叶观澜聊了一会儿并没有见着罗绝的身影,萧怀素还有些奇怪。 “罗叔在外等着我,不便现身。” 叶观澜只是淡笑一声,又认真地打量起萧怀素来,半晌才勾唇一笑,“小姑娘果真都长大了,变成个小美人了。” 萧怀素笑着眨了眨眼,“怎么样,后悔了吧?” “不知羞!” 叶观澜轻哼一声,有些好笑,“你这丫头,若是不改改这个脾性,也不知道将来谁敢娶你?!” “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 萧怀素眼波婉转,像是想到了什么,唇角荡起一抹甜蜜的笑来。 转眼已经过了两年多,宁湛应该是要归来了吧? 这两年多来,她并没有刻意地去忘记,却总在不经意间想起,那揣在荷包里暖暖的紫金石仿佛在时刻提醒着她,宁湛并没有远离,而是一直陪伴在她的身边。 这点隐秘的幸福让她感觉到身心愉悦,并且默默地期待着俩人重逢的日子。 “还是那句话,”叶观澜笑了笑,倒没觉出萧怀素有哪里不同,“若是以后没有人敢娶你,我就勉为其难地娶了你吧!” “你也真敢说,讨打呢?!” 萧怀素呲了呲牙,伸出拳头在叶观澜跟前一阵比划,倒是让他笑得岔了气。 俩人说着聊着,倒是从初时的拘束渐渐放开了。 隔了五年的时光,他们都长大了,从前的那份友情也许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得深厚,但真正要相处起来却也不能如从前那般随便了。 杜老夫人若不是有事急着要办,也不会将俩人给留在这,再说叶观澜从前还救过杜家人,又与萧怀素熟识,这次还给他们带来了这么重要的消息,若是随意将人给打发了,老夫人心里也过意不去。 这一次叶观澜是带着罗绝来的杜家村,只停留了半天便离开了,听说叶家的大队伍都在西安府里,这次南下采办茶叶若是谈得好,少不得要拉拨着一只队伍跟着回京。 对于叶观澜弃文从商这事,杜老夫人也没有发表过多的意见,默了默,才叹道:“能有这种觉悟已是不错了,亏得他小小年纪,提得起放得下,是个不错的孩子。” “嗯。” 萧怀素在一旁为杜老夫人轻敲着肩膀,不由轻声问道:“外祖母,您给京里写信去了?” 杜老夫人抬头瞥了她一眼,“你这丫头就是猴精,什么都瞒不过你,”顿了顿又道:“京里风云变幻,咱们偏安一隅竟是什么都不知,也亏得你外祖父瞒了我那么久,连你大舅母和大表嫂她们都没有露一丝口风……”说着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失落还是什么,她不在京里,竟然所有人都瞒着她,当真以为她老了不成? 看着杜老夫人有些黯然的神色,萧怀素也把手上的力道放轻了些,柔声道:“外祖母可别这样想,也许是外祖父怕咱们担心才不让人说的,再说咱们就算提前知道了,不也是悬着一颗心等着,又帮不上什么忙,不如局势大定了再向咱们报喜。”说着举起一只手来掰了掰手指,“指不定眼下信使都在路上了,您就安心等着吧!” “希望是这样。” 杜老夫人这才扯了扯唇角,又拉了萧怀素的手来拍了拍,“还好有你这丫头在我身边解忧。” “只要祖母不嫌弃,怀素愿意永远陪在您老身边。” 萧怀素顺势倚在了杜老夫人的肩上,轻轻挽着她的胳膊。 “你也大了,不知不觉从那么个小小的人儿都变成婷婷玉立的大姑娘,那时我把你从萧家接走……就好似发生在昨天一般……” 杜老夫人的话音越来越低,好似在喃喃念着什么,半晌后才是话峰一转,带着几分试探地问道:“怀素,你觉着叶观澜好是不好?” 萧怀素怔了怔,随即明白了杜老夫人话中的深意,立马扬眉笑道:“好啊,人长得美又聪明,我一直当他是好朋友!”除此之外,别无他想! “是吗?” 杜老夫人笑了笑,便不说话了。 若是太子没有出那样的事情,或许叶观澜是个不错的对象,可如今要想和皇亲国戚这样的人家结亲都要好生掂量一番,指不定出了事就要被牵连进去。 宋阁老就是最好的例子。 叶观澜虽然没有多说,但杜老夫人能够猜得到,连景国公府都倒霉了,宋阁老也好不到哪里去。 “外祖母?” 见杜老夫人久久不语,萧怀素忍不住轻唤了她一声,“您怎么了?” 杜老夫人这才低头细细端详着眼前的少女,那双明亮的眼眸中蕴着光切,如水光一般在眼眶中波动着,她忍不住伸手抚上了那细嫩光洁的脸庞,十三岁的豆蔻年华,生得又这样美,聪慧端庄,大气从容,这搁在哪一个人家也是当家主母的料,可不能匆匆地就定了人家,她一定要好好地挑,好好地选,要把眼睛给擦亮了,绝对不让萧怀素走上她母亲的老路。 杜老夫人原以为宁湛与萧怀素之间有点什么,可看他们见面时也规规矩矩的,这两年来更是没有什么联系,她便也断了那种猜想。 宁湛不是良配,宁家太复杂了,虽然以萧怀素的手段当是游刃有余,但她却不想将外孙女送进那样的人家,那可是活受罪。 有更好的选择,何必吊死在一颗树上? 若是京里大势已定,她琢磨着也该带着两个孙女回去了,都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京里的选择总比这里多上一些。 “外祖母?” 萧怀素又试探着唤了杜老夫人一声,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老夫人这是在神游太虚呢,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 杜老夫人看向萧怀素,道:“若是京里传来了消息,确定无碍了,外祖母就带着你与延玉一起回去。” “回去?” 萧怀素一愣,随即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她还要等着宁湛归来,她不想就这样回去,心念一转间刚想开口说话,抬头便见着杜老夫人审视的目光,“怎么,你不愿意回去?” “我……” 萧怀素摇了摇头,可心中的话她怎么好对杜老夫人说明,不由干涩道:“也不是不想回去,只是外祖母这一说,我觉着有些突然罢了……”随即垂了目光,话语低沉,“在杜家村里生活了这么些年,对这里也有了感情,外祖母,咱们再住些日子好不好?好歹过了今年再走?”再抬头时眸中已是泛起了泪光,一张小脸上满是不舍。 宁湛说的两三年便会从军营回来,今年就是三年之期,她想再等等。 若是宁湛见不到她,指不定会一路追到汴京去,她相信这个傻小子就有那么执着。 “你这孩子……” 杜老夫人摇了摇头,还当萧怀素是对杜家村生出了感情才舍不得离开,当然也有这一部分的原因,另一部分却是因为宁湛,但老夫人却是不知,此刻面上也含着一抹欣慰,“就是知道你这孩子念旧惜情,这些年在杜家村你也交了不少朋友,是舍不得她们吧?” 萧怀素轻轻“嗯”了一声,眼睛一眨两滴泪水便顺着滑落,她赶忙用帕子拭了拭,借机掩去那一抹心虚,她是有些舍不得杜延晨她们,却也想等到宁湛归来。 “这事且看看吧,等京里有确切的消息传来再说,眼下还不急。” 杜老夫人拍了拍萧怀素的手安慰道,又听说今儿个叶观澜在这吃了素饺子,不由道:“你包的素饺子还留得有没有,今儿个操心京里的事我都忘了饿了,眼下肚子里都在打鼓了。”说着呵呵地笑了起来。 萧怀素这才转涕为笑,抹干了脸上的泪痕,起身道:“早就给外祖母温着的,您要吃我现在就让人去取。”说着对杜老夫人微微一福身,转头便出了门。 * 到了四月,京里的确切消息还没有传回来,杜延云却是回了娘家。 “二姑奶奶好久没回了,老夫人与两位小姐都念叨您呢!” 刘妈妈亲自将杜延云给迎了进来,萧怀素与杜延玉已是笑咪咪地站在杜老夫人左右看着她。 今日的杜延云穿了一身玛瑙红的织锦长裙,外罩同色小斗篷,头发利落地梳了高髻,人看着便是很精神,到了屋里便由奉春服侍着她脱了斗篷,这才向杜老夫人见了礼。 萧怀素与杜延玉便也围了上来。 “二姐好久不归家了,咱们可想你了。” 杜延玉挽着杜延云的手亲切地撒着娇,萧怀素也在一旁凑趣,“怪不得不肯回来呢,瞧瞧二表姐养得白白胖胖珠圆玉润的,定是秦家的饭食比咱们这的美味,二表姐才不肯回来的。”说着捂唇笑了起来。 杜延云无奈地看了俩人一眼,伸手点在萧怀素额头上,“得,说不过你,快让我好好歇歇喘口气。” 这一路从西安府赶来也要两三个时辰,杜延云也算是马不停蹄了,在车里被颠得更呛,她眼下还有些想吐呢。 接过香桃递来的杏仁茶喝上一口顺了气,杜延云这才敛了笑意看向杜老夫人,慎重道:“祖母,我有话要同您老说。” 杜老夫人微微一怔,见杜延云表情凝重,不由对左右点了点头,丫环们都退了出去,只留下刘妈妈在身边。 萧怀素与杜延玉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些纳闷,到底是什么事让杜延云这般慎重? 杜延云见着杜老夫人屏退了丫环,只留了心腹的刘妈妈在身边,两个妹妹也不是外人,便开口道:“京里的事情,祖母都知道了吗?” 这消息传到西安府时她也是吃了一惊,若不是让秦致远好生求证了一番,她还不会急急地赶回杜家村,这可是大事。 “你也知道了?” 杜老夫人倒没觉着诧异,只要有心关注想要知道京里发生的事情并不难,只是杜家村隔得远了,若不是叶观澜的到来,只怕眼下连她都不知。 “果然是真的?” 杜延云有些紧张的情绪缓缓平复了下来,“是京里给您捎的消息?这么说是真的……祖父与父母哥哥们都还好?” “他们都还好,这次没受到波及,听说你祖父还立了功劳,皇上很是信任他!” 说出这样的话来杜老夫人却一点都不觉着开心,若是皇上信任杜老太爷,那么他何时才能脱身?她早想着夫妻俩老了在一起作个伴,养养花草钓钓鱼,再也不操心京里的事情,可这拖拖等等地又要到哪一年才能实现?他们可都不年轻了啊。 杜延云这才松了口气,抚着胸口道:“听您这一说我就放心了,好歹是给您捎了信的,这消息应该就是真的。” 杜老夫人却是一摇头,又指了萧怀素道:“不是京里给我捎的信,是广恩伯世子来看望怀素时告诉我们的,那时候只怕消息还没传到西安府。” “广恩伯世子?太子不是已经被送到皇陵去了,那叶家……” 杜延云有些担忧地看了萧怀素一眼,她也记得萧怀素与叶观澜是好朋友,恐怕俩人都没有想到再见时已是那般的境地。 叶观澜毕竟在当年出手救过她们姐妹,这份恩情她也没有忘记,若是可能她自然是希望他好的。 萧怀素却是笑着摇头,“二表姐不用担心,观澜他现在过得也不差。”说着便将叶观澜做了皇商,眼下南下采办茶叶的事情说了一通,“虽然外人看来有些可惜,但他却是做他喜欢的事去了,自有他的逍遥自在,而郑家不倒,相信皇上也不会把他怎么样,好歹也要顾念着皇后,毕竟是少年夫妻走过来的……”说到这里连她自己都不由轻声一叹。 说是少年夫妻,可皇家的情意恩爱能有几何? 天威难测,或许今天还对你笑着,明日便能将刀架在你的脖子上,这次太子被废,只怕皇后也是深受打击吧? 杜延云点了点头,目光转向杜老夫人安慰道:“祖母也莫担心,眼下消息都传到西安府了,必然是真的,祖父没告诉您京里的事情也是怕您担心,眼下一切定了下来,只怕很快便有来信了。” 萧怀素也跟着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偏生外祖母放不下心来。” “好好,你们说得都有理。” 杜老夫人这才笑了一笑,又看向杜延云,“既然来了也别急着回去,住两天再走。”说着又瞟了一眼杜延云那依然平坦的小腹,心中轻叹了一声。 杜延云嫁到秦家也有两年多了,耐何这肚子一直没有消息,好在秦致远体贴,秦夫人也算宽容没有催促,可也能看得出来秦家人还是急切地想抱孙子的。 “好,既然来了就不急着走,住上两天再说。” 杜延云自然不知道杜老夫人心中所想,笑着应了下来,转头便与两个妹妹开心地说起了话。 京里的事情落定,他们一家子悬着的心才算真正地踏实下来。   ☆、第【110】章 返乡 能在娘家住上两天杜延云也很开心,虽说婆家人对她都很好,但难免分了亲疏远近,便如在秦家,她就永远不会像秦四娘一般在秦夫人跟前撒娇。 秦三娘在年前就嫁了人,如今家中的小姑只剩下了秦四娘一人,姑嫂相处还算是客气。 最重要的是秦致远对她很好,这一点是最让杜延云心宽的。 “瞧瞧二表姐又走神了,在想什么呢?” 萧怀素举起手在杜延云跟前晃了晃,被杜延云给一把抓住,嗔她一眼道:“别闹,你还小着呢!” “我自然是小的,”萧怀素笑嘻嘻地收了手,又挽了杜延玉的手臂倚在她肩头,“咱们姐妹里不就是我最小?” 杜延玉呵呵笑着,“亏得四妹不在这里,不然岂不是要羞死你了!” 萧怀素笑着吐了吐舌,又有些感叹道:“四妹今年也要满五岁了吧,日子过得真快啊!” “是啊,四妹大了,咱们眼看就老了。” 杜延玉也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倒是惹得杜延云乐了起来,指了她们俩人道:“多大点年纪,还未及笄呢就在我跟前喊老,是不是想讨打?”说着便要来拧人。 萧怀素俩人吓得哇哇大叫,赶忙向后退去,屋子里顿时响起一片欢闹声。 跑得累了三人便齐齐地躲在萧怀素那张楠木大床上,举目望着青蓝色的帐顶发着呆。 半晌,才听得杜延云幽幽道:“京里的事情落定了,只怕祖母不久便要带着你们回去了。”话语里有一丝难掩的落寞。 原本还有娘家人就在不远,眼下若是全走了,整个西安府不就只剩下她一个了吗? 虽说秦家人对她都还好,可哪有自己娘家人在身边觉得踏实,更何况自己眼下还没有一儿半女傍身,只凭着秦致远对她的喜爱,那是远远不够的。 想到这里,杜延云不由伸手抚向了自己的小腹,都两年了为什么还是没有动静呢? 这个不经意的动作也许杜延玉不明白,可萧怀素却是看得清清楚楚,不由侧了身在杜延云耳边轻声道:“二表姐这是在担心怀不上孩子?” “你这丫头!” 杜延云回过神来立马红了脸,又见得杜延玉探头过来,又闭了嘴,只用眼神横了萧怀素一眼,压低了嗓音道:“这话你是哪里听到的?咱们回头再细说。” “你们在说什么?” 杜延玉好奇地眨了眨眼,又侧身撑起了下颌,趴在了柔软的丝棉被子上,“祖母还没有说呢,二姐你就猜出来了?不过一直在杜家村里呆着也确实没啥意思,我都想回京里看看了。” “三表姐,你就这么想回京么?”萧怀素看了杜延云一眼,这才对着杜延玉瘪嘴道:“我觉得这里挺好的,民风淳朴,还有那么多同龄的姐妹,跑跑跳跳地也没得拘束,可不比京里大户院门一关就只剩下咱们几个呆在屋里,连二门都出不了呢。” 杜延玉认真地想了想,便点头道:“表妹说得也有道理,”说着又有些纠结地叹了口气,“还是各有各的好。” 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杜延玉顿时有些惊讶地看向杜延云,“若是咱们真走了,那不是只有二姐一人在西安府了?” “你才想到啊!” 萧怀素一指点在杜延玉的额头,又看向杜延云,笑道:“二表姐是舍不得咱们了吧?你放心,怎么着我也要再陪你一阵,不是说走就走的。”便将自己与杜老夫人说的那通话又向杜延云姐妹说了一通,末了才道:“眼下日子还长,要走也是明年的事了。” 杜老夫人已经允了她的,这几个月她才能安心地在这里等。 “那还好。” 杜延云这才点了点头,表情却是若有所思,好歹是给了她一个缓冲的过程,不用立马就与亲人分别。 姐妹几个说了一会儿话便各自回屋去了。 杜延云与杜延玉分开后却是拐了个弯又绕了回来。 萧怀素正笑咪咪地等着杜延云,桌上还新摆了茶水与点心,显然是料到了她会回来一般,拍了拍旁边的圆凳,“二表姐快坐!” 杜延云坐定后表情复杂地看了萧怀素一眼,看着丫环都离得远,这才谨慎地低声道:“表妹,刚才那些话你是打哪听来的?” 萧怀素还没出阁呢,连亲事都没有说,按道理这些事情杜老夫人也不会提前让人教给她,还是哪个仆妇在乱在小姐们跟前嚼了舌根,这可要不得。 若是杜延云知道,不说将这起子人发卖出去,却也是要狠狠地警告敲打一番的,没得污了小姑娘的耳朵。 “二表姐先喝杯茶水。” 萧怀素不急不慢地起身给杜延云倒了杯茶,推到她面前去,屏退了左右丫环,这才又重新落坐。 杜延云哪里还喝得进茶水,只一把攥住了萧怀素的手腕,拉近了俩人的距离,压着嗓子道:“你这丫头可是要急死我,是不是听了哪个仆妇丫环在你跟前嚼了舌根,那些污言秽语可入不得你的耳朵,你可知道?” 萧怀素脸上一红,忙推了杜延云一把,嗔道:“二表姐这是想到哪里去了,不过是延晨她要出嫁了,咱们在她家玩时,偶尔听见她母亲说起的生子秘方,我这才想着告诉二表姐的。” “延晨家的生子秘方?” 杜延云眼睛一亮,旋即又黯淡了下来,秘方她也不是没有托人找过,就连王氏都在京里寻了好些药方子给她捎来,可一直没有效用,她也没办法。 “嗯。” 萧怀素认真地点了点头,其实哪是杜延晨家的生子秘方,不过是她随口胡诌的。 有一次她听杜老夫人与刘妈妈说起过这事,为了生下孩子杜延云没少吃什么补药之类的,也请了这方面的大夫来看,表面看着也都没什么问题,可就是怀不上孩子,众人心里都着急呢。 做为当事人的杜延云自然也发愁,可也知道这事急不来,也只有顺其自然地发展下去。 可眼下萧怀素这一说,杜延云心思动了动,迟疑地问道:“到底是什么方子,可信不可信?” “就是算着小日子……”萧怀素凑在杜延云的耳边说了一通,不过是依照女性的排卵日期行房以增加受孕的机率,“还有姐夫那里,让他多吃些疏散和水果,肉就适量地吃点,不要吃肥肉了,二表姐可多吃些面食汤水,这样你们再试试,看看能不能怀上。” “就这样?” 杜延云听完之后有些愕然地看了萧怀素一眼,这个方法未免太过简单了吧,“那我以前那些药方子还吃不吃?” “你若是觉得没什么事也就照旧吃吧,这也就是个偏方子辅助一下,谁知道能不能成功,关键还是要看你们俩呢!” 萧怀素笑着说道:“反正都这个样子了,多试个法子也没什么损失的。”说着用肩膀碰了碰杜延云,笑着对她挤了挤眼。 杜延云无奈一笑,“你这丫头,小小年纪什么都懂,真是让我不知道说你什么才好。”又暗自琢磨了一阵,还是将萧怀素告诉她的方法都记在了心里,少不得要回去试上一试。 若是依着小日子的前后来算日子,有那么一段日子秦致远倒是当真不在她身边,会不会就是因为日子不对所以才没怀上孩子?若真是这样那就改改日子,说不定还真能行呢。 杜延云在娘家住了两天,走的时候还是秦致远亲自来接的人,夫妻俩还算恩爱,这是杜老夫人唯一感到欣慰的事,又叮嘱杜延云道:“京里的事情不用你操心,到时候有消息到了我再给你捎信去,好好在家孝顺公婆,姑爷这来回军营地跑着,你们夫妻俩聚在一块也不容易,别为了小事伤感情,家庭和睦最重要,”说着目光好似不经意地转向了秦致远,感叹道:“年轻人,还是要惜福的好啊!” 这话像是对着杜延云说的,其实也是在提点秦致远,能够娶到杜家的姑娘已是他的幸运,若是在其他方面有些欠缺也当多包容,孩子是急不来,再说小俩口还年轻,真要是没有…… 罢了,那也是命。 但日子还长,过了三十再作其他打算也不迟,杜老夫人是这样想的,也把意思婉转表达给了秦致远知道。 杜延云早在一旁羞怯地垂了眼,脸蛋红扑扑的。 秦致远目光柔柔地看了妻子一眼,这才转向杜老夫人,郑重地拱手道:“祖母放心,您的意思我明白,当日我便说过会对延云好,一辈子都对她好!” “夫君……” 杜延云抬起了头来,一双眼睛红红的,眸中泛着感动的波光,她知道自己没有嫁错人,这两年多来她也过得很幸福。 “好了,回去吧,免得你婆婆挂念!” 杜老夫人带着两个孙女送了杜延云夫妻出门,看着秦家的马车缓缓驶出了视线,这才轻叹了一声。 “祖母为什么要叹气?” 杜延玉有些纳闷不解,揪了萧怀素的袖子小声问道。 “我怎么知道?” 萧怀素白了杜延玉一眼,有些事情她可以知道,但杜延玉不行,这姑娘可没她这种成人思维,真要到了出嫁之前自会有妈妈教导她这些经验的,现在说还为时过早,再说也不可能由她来教。 她告诉杜延云那些方法时还避过了某些尴尬的问题,不然杜延云定会追问下去,到时候她可就有理说不清了。 杜延玉倒没有深问下去,毕竟杜老夫人的心思哪里是他们猜得透的,不由暗自嘀咕了几句便再也没问什么。 萧怀素却是有些羡慕道:“姐夫对二表姐真好!” “那可不是?” 杜延玉认同地点头,“呵护倍致,亏得二姐当初能看中他,若是……”说着小心翼翼看了杜老夫人一眼,悄声道:“若是真嫁到了川渝那边,咱们恐怕都很难见上一面了。” “是啊,这就是各人的缘法!” 萧怀素笑着点头,也不知道自己这个法子帮不帮得到杜延云,总之尽人事听天命吧! 日子照旧往前过着,不知不觉便进了八月。 人说八月的天就像小孩的脸说变就变,原本还是晴空万里艳阳普照,不过一个下午便暗了下来,乌云层层叠叠地在天空堆积着,不多时一场暴雨便倾盆而下。 窗棂被一只素手轻轻推了开,萧怀素站在窗边看着屋外如线的雨丝滑落,很快便在廊下的院子里形成了大小不一的水洼,再沿着廊道的边沿流过,密密地就像一条小溪。 秋灵脚步轻巧地上前,道:“小姐,快别站在窗边了,若是雨丝飘到您身上着了凉可不好。” “这个天没那么容易着凉。” 萧怀素笑了笑,站在窗边看了一阵,雨丝从大变小,慢慢地变成淅淅沥沥的小线,看着就快要停了,“夏天的雨总是一阵一阵的。” “前几天听说十七表婶他们家屋顶漏雨,着了人去看过没有?” 萧怀素转头看向秋灵,如今的十七房就只剩下杜延德母子相依为命,虽然不是亲生的儿子,但是杜延德懂事孝顺,十七表婶也渐渐宽慰了下来。 秋灵笑道:“延德少爷给小姐说了之后,奴婢便让人去看过了,听说是捡了几片烂瓦下来,又换了两片明瓦上去,这样屋里的光线也好了不少。” “那正好,”萧怀素点头,“眼下雨快停了,咱们去看看新换了瓦后还漏不漏雨。” “好!” 秋灵应了一声,又侍候着萧怀素穿上了木屐,俩人打着油纸伞出了院子。 过了二门,经过穿花走廊,再踏过积了浅水的院子,守门的老苍头已是笑着起了身,“表小姐这是要出门啊?外头才下了雨,当下路上湿滑得紧。” “无碍的,年伯,我与小姐只是到隔壁十七房去看看。” 萧怀素微微一笑,秋灵便代她回了话,这才扶着她小心地踏出了门槛。 村里的路可不比府城与京里,都有青石板铺路,乡下地方也就是将黄泥给夯实了,雨水一冲,难免路面上就会泛起一层泥泞,所以萧怀素才穿了厚底的木屐,又将裤管子给扎紧了以免被泥水给溅湿。 主仆俩人沿着墙角小心慢行,还没拐过墙根便见着迎面来了辆马车,马车行得很慢,待到近了,那赶马车的人拉了拉帽沿,抬起头来时恰好便与秋灵对视了一眼,顿时她整个人都怔住了,只拉了萧怀素的衣袖道:“小姐……那人好像是老太爷身边的杜响啊!” 萧怀素步伐一顿,也抬起了头来。 这时刚好雨收云散,天气初晴,连太阳也慢慢地露了脸,一丝金光洒了下来,萧怀素挥手让秋灵收了雨伞,认真地看了过去。 那赶马车的男子看起来有二十好几,身材魁梧,面相憨直,显然已是瞧见了萧怀素主仆,当先便对着她们咧嘴一笑。 “果然是杜响!” 萧怀素心中一阵激动,若是杜响出现在这里,那么说明马车里的人很可能就是杜老太爷。 杜响一直跟在杜老太爷身边,既当着长随又做着小厮,且他什么都会,近乎全能,他父亲杜鹤又是杜府一等一的大管家,两父子都深得杜老太爷信任。 想到这里,萧怀素已是迫不及待地向前奔了几步,杜响也缓缓拉住了缰绳,在离萧怀素几步远的距离停下了马车,对着她露齿一笑,“表小姐!” “杜响!” 萧怀素对着杜响笑着点了点头,又转向了那挂着蓝布帘子的马车,双手绞在身前,压抑着心头的激动,颤声道:“外祖父,是您在里面吗?” 她忘不了初来杜家的日子,是谁手把手地交着她读书写字和画画,虽然她前世已经有了底子,可没有杜老太爷的细心教导,也成就不了现在的她。 所以对这位老人她一直是心存感激,并且满怀敬重的。 杜老太爷以一己之力撑起整个杜家,在朝堂中更是屹立不倒,又在太子与七皇子相争之时毅然地站在了皇上身边赢得了最后的胜利,权势与名望都到达了一个鼎峰。 而杜继儒的名字更是在文人仕子心中成就了不灭的神话! 萧怀素还记得京里的消息传到西安府后,好些世家名门官员女眷都来杜家村登门拜访,就是想与杜老夫人拉近关系,那一个月以来连姜姨娘都来回跑了三次,再不敢在老夫人跟前做脸做色,完全是一副殷勤谄媚的姿态。 可杜老夫人对谁都一样,不管你是官员小吏的女眷,还是天皇贵胄的亲属,接待了一通之后该干嘛还是干嘛。 不过杜家这段日子却是收了不少的礼,萧怀素还特意让人清理了个小库房收着,并写了一本足足有大拇指那么厚的名目帐本。 她当然知道这些人都是冲着杜老太爷来的,不管有事无事先巴结一下再说,皇上跟前的第一红人,别人想要打交道都没这门路,如今现成的机会摆在眼前,谁不去露个脸谁就是彻头彻尾的傻瓜! 车内一直静静的,下一刻,却有一只苍老瘦弱的手伸了出来撩起车帘,那张原本威严的脸庞在见到眼前的少女时不由变得柔和了起来,稀疏的眉毛一扬,唇角笑纹深深,“才几年的功夫,我的怀素都长成大丫头了啊!”嗓音低沉,却带着怜惜宠溺的口吻,一如往昔。 “外祖父……” 萧怀素微微有些哽咽,眸中迅速地蒙起一层薄雾。   ☆、第【111】章 算计 杜老太爷梳洗过后换了身家常的灰色道袍,两只干瘦的手臂探出袍袖,宽大的袖摆更显得空空落落,头发整整齐齐地梳在脑后,只是发鬓间多了好些花白的颜色,可一双眼睛仍然炯炯有神,泛着睿智的精光。 萧怀素执了紫沙壶给杜老太爷斟了茶水,看着水汽缭绕在身前,一双眼睛又有些温润了。 “你这丫头,那么多年没见,一见到我就哭,是不是不想我来啊?!” 杜老太爷佯装生气地瞪了萧怀素一眼,她这才飞快地抹了抹眼角,笑道:“外祖父尽胡说,我这是风吹迷了眼,才不是哭呢!” 杜延玉守在杜老夫人身边,对杜老太爷她是又敬又畏,自然不敢如同萧怀素一般亲近且能肆无忌惮地玩笑着,但看着俩人这般,她的眼圈也微微有些泛红。 杜老夫人清了清嗓子,这才开口道:“要回来也不提前捎个消息,咱们一点准备也没有,”说着横了杜老太爷一眼,“你胆子也恁大了,一仆一车也敢往西安府来,真不怕路上出个什么事,损了你这把老骨头?!”话语里虽然是斥责,却显见有着浓浓的关心。 萧怀素与杜延玉对视一眼,都捂着唇偷偷地笑。 杜老太爷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又瞟了两个孙女一眼,这才看向杜老夫人,不满地瘪嘴道:“两个丫头在这里呢,你也不给我留些面子?”那模样就像个孩子。 这下连杜老夫人都乐了起来,指了杜老太爷道:“那面子重要还是性命安全重要?你这次回来和老大他们说了没有?” “这……”杜老太爷迟疑了一阵,这才有些心虚道:“我就说四处走走罢了,哪里知道一走就走到了西安府来……” “你啊你,怎么临到老了还反而让人不省心?” 杜老夫人有些哭笑不得,但见到杜老太爷的到来她心里还是开心的,夫妻俩个几年没见,她也就担心了几年,如今老太爷看着虽然消瘦了些,可人却是好好的,这就比什么都好。 萧怀素则有些担忧道:“那外祖父这样一走,京里皇上那边……” 不都说皇上现在最倚重的就是杜老太爷,如今大势初定,自然会想要这个左膀右臂留在身边才对,杜老太爷这般不告而别,不知道会不会惹怒皇上? “怀素,你多操心了!” 杜老太爷却是笑着摇头,又理了理长须,这才道:“离去之前我自然将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如今我不在了,你大舅舅还能顶上,老了老了自该退位让贤,江山代有人才出嘛!” “那这么说……咱们今后可以在这养老了?” 杜老夫人眼睛一亮,她原本想带着两个孙女回京就是奔着杜老太爷而去,眼下老太爷返乡归家,她自然也就不用长途跋涉一程了。 不过…… 杜老夫人的目光转向了两个孙女,豆蔻年华,光阴不等人,她们俩人的亲事她还是要上心的,恐怕这回京之事还是得要走上一遭。 杜老太爷这才笑着点头,“眼下我是借着告假归家,再拖上一阵子吧,我便想向皇上递折子乞骸骨,一次不行再一次,皇上怜我老迈,定会体谅的!”而那个时候,杜伯温应该已经完全接替了他的位置,成为皇上身边的一把好手了吧。 为了让自己退下,不得不将儿子给顶上去,杜老太爷觉得有些惭愧,不过转而一想,他们年轻人也该受些磨砺,从前都是在自己的遮荫下成长,如今也该是他们独当一面的时候了。 杜老夫人又问起了杜伯宏与杜伯严的事,“老二和老三可能再调任回去?” “不能!” 杜老太爷却是摆了摆手,微微一顿,又道:“也非不能,只是我不让!” “为何?” 杜老夫人一阵诧异,眉头微微拧起。 两个儿子当年本就是受了无妄之灾,这才一个入了秦岭,一个下了广西,如今京中局势都定了,她也希望儿子们都有好的前程,三兄弟在一起不是更能齐心协力吗? 杜老太爷笑而不答,目光却是转向了萧怀素,眼神里透着一丝鼓励,“怀素,你说说我为什么不让你两个舅舅回京去?” 萧怀素一双明眸透彻分明,想了想才清脆地回道:“如今京中局势虽然看着定下,但难保哪一天不会再起波澜,所以外祖父不想将舅舅们凑作一堆,”说着目光一扫,见杜延玉似懂非懂地望了过来,这才又笑着解释道:“就好比鸡蛋若装在一个篮子里,篮子一经磕碰,里面的蛋不是就全碎了,但若是分散开来呢?” “这个我懂了!” 杜延玉眼睛一亮,抚掌笑道:“表妹一说我就明白了,分散开的蛋才不会尽皆打破,总有个好的。”说完后又觉得自己这样解释并不恰当,忙捂了嘴,怎么能将自己的父亲与两位伯父比作鸡蛋呢? 杜老太爷却是赞许地对萧怀素点了点头,这个外孙女着实聪明,可惜了,若是个男儿身再经自己好好培养一番,他日定非池中之物! 杜老夫人满面凝重地看向杜老太爷,手中的佛珠都攥紧了,“老爷子,你是说京中不会太平?” “哪里都有太平,哪里也都没有太平,端看你怎么看怎么想而已。” 杜老太爷呵呵地笑着,眸中的神色高深莫测,又理了理长须,道:“如今孩子们都大了,在哪里不能闯出一片天空来?再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这份心咱们是操不完的!” 杜老夫人这才面色一松,沉沉一叹,“你说的也有道理,这几年老二老三也给我写了不少的信件,虽是报喜不报忧,不过也让我知道他们成熟了不少,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那不就成了?!” 杜老太爷摊手一笑,又看向杜老夫人,“如今我好好地陪着你过日子岂不快哉?我可再没精神去算计掺合了,这把老骨头也该好好休整一番了。” 杜老夫人满含欣慰地笑着点头,这一天她已是盼了好久。 * 在前往西安府城的官道上,几匹骏马正快慢不一地飞驰而过,带起一阵弥漫的烟尘,在要到得城门口之际,当先那着紫袍之人才勒了缰绳,马儿嘶鸣一声,这才人立而起缓住了步伐。 “哈哈,阿湛你输了!” 紫袍之人拉着缰绳调转了马头,露出一张清俊的脸庞,他唇角含笑,眉宇飞扬,正是九皇子周允。 不远处一黑色劲装的男子也倏地拉住了缰绳,这才打马缓缓靠近,拱手道:“殿下骑艺惊湛,我自叹不如!” “若不是我得了匹好马,这次也胜不了你!” 九皇子哈哈一笑,虽然满身疲惫,可精神却是顶好。 宁湛笑了笑并不作答。 赵坤却是痞着脸上前道:“殿下什么时候也将那匹好马给我试试,指不定我就能追上羯罗王,砍掉他的脑袋。”说着右手还好似不经意地抚上了腰间的长剑,那么随意庸懒的姿态,却没有人敢忽视他杀敌时的狠辣与果决。 “行啊!” 九皇子半眯着眼看向赵坤,随即笑着点头,“等着我这次回京之后,这匹马就赏给你了。”说着话语一顿,目光射出几分犀利来,似笑非笑道:“若是你砍不下羯罗王的脑袋,你这颗脑袋就借我玩玩如何?” 赵坤本就是江湖中人,对皇权没有仕宦官员们的敬畏,九皇子也不说看他不顺眼,就是赵坤这样痞痞的态度让人一见就觉得牙咬咬的,偏生想要收服又没有办法,俩人便经常在言语上杠上了。 宁湛觉得很是头痛,赶忙打马上前插在两人中间,对九皇子抱拳道:“殿下,是赵坤无状,请您不要跟他计较!” “六爷,你这样说就不对了,殿下怎么会那么小心,他说愿意给便是真心要给的,”赵坤依然是一脸坏笑,丝毫不为气氛所染,向着九皇子看了过去,“不过殿下说的这事也真难……”说着拇指与食指刮着下颌,好似在认真地思考着这个问题,“这样吧,若是哪一日我真砍下了羯罗王的脑袋,再来找殿下要这马儿如何?” 九皇子这才眼波一转,笑道:“好!” 其实对于赵坤这样的能人异士,九皇子也是想要收入麾下的,可无奈这人谁的话都不听,还只是被人暂借在宁湛身边,想想就觉得有几分可惜。 除却这个人性子有些痞痞的外,还真对他的胃口,毕竟不是谁都敢如此挑战皇权的,比起那些在他跟前阿谀奉迎的人来说,赵坤才是毫不掩饰的真性情。 一场风波又在俩人的对话中化解开去,宁湛不由暗暗松了口气,又警告地瞥了一眼赵坤,这才转向九皇子,郑重道:“殿下还是先行回府城里歇息安顿一番,待点齐了护卫兵马再行回京不迟!” 九皇子想了想,这才点头道:“行,就歇息一晚,明日出发。” 京里的变故他早已经知晓,之所以迟迟未动便是在等,这不眼下圣旨都传到了军营里,他这才不得不回京。 太子虽然被勒令去看守皇陵,七皇子也被遣往了辽东让郑家人给盯着,但他总觉得这事不会完。 再说京里还有三皇子,最优秀最看重的两个儿子不在身边了,却把他召了回去,他也越来越想不明白皇上这是为了什么。 当然,同时九皇子的心里还有一丝激动,因为这或许是他的机会到了。 “致远,”九皇子又看向了宁湛身后的秦致远,“你也回家安顿一番,明日便随我一同上京。” 秦致远已经是九皇子的人,这次他向宁远将人给讨了来在京中自有安排。 “是。” 秦致远恭敬地点了点头,面色看似沉稳,心中却已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京里的风云变幻他自然是知道得一清二楚,而这一次是九皇子的机会,同时也是他的一次机缘。 九皇子虽然看重他这个人,当然也是想要借杜家的势,而他在这一环中是必不可少的。 或许这就是他一飞冲天的机会,而不会永远只是个借助妻子娘家荫萌之人。 这次他会随着九皇子先行进京,在那边打点妥当之后再接了杜延云来,总之她娘家在京里,怎么着也能比他一人行事便利许多。 宁湛的目光也转向了秦致远,“秦大哥要带着嫂子同去?” “当然要同去,不过我会随着殿下先行一步。” 秦致远笑着答道,对宁湛他一直都是有好感的,只是有些遗憾这次上京却不能同行。 “阿湛!” 九皇子唤了宁湛一声,目光不经意间转向他耳后那道疤痕,那一日的惊险似乎还历历在目,若不是宁湛飞身将他扑开,指不定眼下他已经命丧在了羯罗人的箭下。 救命之恩,他可是记在心里的。 “殿下!” 宁湛对着九皇子微微抱拳,便听九皇子说道:“这次我与致远先行回京,别忘了我永远为你留着个位置,你哪一天想通了尽管来找我!” “殿下美意,宁湛一定记在心中!” 宁湛重重地点了点头,看向九皇子的眸中带着丝笑意,他们也算是患难于共,这样生出的情意自然非一般可比。 他要留在西安府里,因为他还要完成一件重要的事情,这件事情他已经心心念念了好几年,这一刻,他已经等得太久了! 到了西安府后,秦致远自回家收拾打点,九皇子到别院歇息,宁湛却是直直地奔向了宁渊的住处。 得知宁湛归来的消息,宁渊也是十分高兴,早在房中备了美酒佳肴,就知道他这个弟弟会忍不住,必定第一时间要赶来的。 果不其然,见到宁湛后他忙将人给迎了进去,一拳打在他肩头,笑道:“这么多年都等着,眼下就等不及了?” 宁湛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这才由着宁渊将他按坐在圆凳上,亲手为他斟了杯酒。 “四哥,你信上说的可是真的?” 宁湛也顾不得饮酒,只待宁渊坐下已是迫不及待地问道。 宁渊却是笑而不答,只是将宁湛看了又看,这才感叹道:“三年不见,阿湛你长大了!” 当日的少年已是褪去了稚气,真正长成了个伟岸的男子,他的肩背如青松一般挺拔,目光沉敛中带着锐利的锋芒,这一切的转变都让宁渊感到欣慰。 “四哥!” 宁湛却是着急地唤了一声。 宁渊看在眼里,不由无奈一笑,“看来在你眼里,谁都不如萧家小姐重要!” “也不是这样,”宁湛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头,“我这不是怕她不在杜家村了吗?就怕会与她错过,所以才要着手办这事。” “放心吧,她眼下还在。” 宁渊笑着说道:“若是有什么动静那边的探子便会给我传来消息,所以你的那位萧小姐如今还完好无损地呆在杜家村。” “那就好。” 宁湛这才放下心来,只要人还在这里就好,不过不解决了家里这烂摊子,他倒真没有这个脸上门求亲去,不由又追问起了他们兄弟俩谋划的那事。 “放心,我就想等着你回家后才发动,眼下正是时候,且看着吧!” 宁渊微微半眯了眼,眸中闪过一道精芒,“姜姨娘掌权的日子也该到头了!” “好!” 宁湛握了握拳头,显出了几分激动,又想起了什么,手往怀中一掏,将一黄皮信封递给了宁渊,“这是师父给母亲的信,四哥你拿给她吧!” 要离开军营之前宁湛抽空回了一趟归元宗,将种种因由说明白了,这才求来了这封信,相信袁氏见了信后应该知道怎么做。 若是丈夫和孩子对她来说都不重要,那么归元宗便是她心之所系,就算是为了师傅的请托,袁氏当也不会拒绝。 “真是你师父的亲笔信?” 宁渊亲手接过信封,连那握着信封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因为他比宁湛更清楚,这个叫做风霄的男人对袁氏而言意味着什么。 “是!” 宁湛笑着点头,“四哥的来信中与我着重说了这事,我自然要办好。” “好!” 宁渊一手紧握成拳,眸中绽出一抹精光,“这次我定要将姜姨娘狠狠拉下,看他们母子几个还能不能如往日这般威风?!”说着便在宁湛耳边附声说了一通,兄弟俩将事情安排妥当了,确定算无遗漏,这才心中稍定。 “来阿湛,我敬你一杯!” 宁渊举起了酒杯,看向自己的弟弟,“若不是有你在前方厮杀拼搏,哥哥也不能得到父亲的信任,在府中安然自在地过活,所以你的愿望,哥哥必定倾尽一切为你达成!” “四哥!” 宁湛心中也是一阵激荡,豪情油然而生,“是兄弟就别说这种话,咱们一母同胞自当相扶相助!”说着举了酒杯与宁渊相碰,接着一口饮尽杯中之酒。 “痛快痛快!” 俩人接边对饮了三杯,宁渊这才哈哈笑了起来,待到他笑声方歇,宁湛才问道:“四哥,如今我的亲事有了着落,你的呢,可与母亲商量过了?”话语中透着关切。 “这事不急!” 宁渊却是摆了摆手,“若是母亲执掌了中馈,我自然能为自己挑选个合心意的媳妇,我的亲事也要放在这之后,指不定到时候咱们兄弟一起操办呢!”说着翘起了唇角。 “那敢情好!” 宁湛又举杯与宁渊一碰,“若是咱们兄弟在一天成亲,那在西安府也是个美谈了。” 宁渊搁了酒杯,又用象牙筷夹了颗花生米送进嘴里,这才看向宁湛问道:“对了,九殿下他何时离开?” “明日!” 宁湛答得简短,完了后又想起了什么,不由加了一句,“秦大哥会随殿下一同进京,殿下也邀我同去,只是我没应下。” “喔?” 宁渊挑了挑眉,眸中亮光一闪而过,“阿湛,这可是个好机会啊!” 连秦致远都被九皇子给看中了,没理由放着宁湛这个强将不加以重用,自己弟弟的能耐宁渊还是知道的,宁湛表现出来的远远不是他实力的全部。 如今太子与七皇子都不在京中,三皇子生性阴鸷私心极重,也是个难堪大任的,相比较而言九皇子就要聪明许多,说不定…… 想到这个可能,宁渊都不由激动了一把。 若是他朝九皇子得登大宝,那对于宁家来说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辅助新帝登基,那就是从龙之臣,朝中新贵,真到了那时,宁家以陕西为据点,还能向京城发展,这可是壮大家族势力的一个好机会。 相较于宁渊的激动,宁湛却是不以为意地笑笑,显得很是淡然,“机会是好,可我眼下还不想离开西安府。”说着将手中瓷杯一转,埋头轻啄了一口。 至少要将婚事说定,到时候夫唱妇随,他到哪里萧怀素自然也会跟在哪里。 三年过去了,也不知道这丫头长成了什么模样,若不是他要先办妥手上这事,只怕已是迫不及待地奔到了杜家村去。 宁渊面色一黯,又看了看宁湛认真的神情,想到弟弟不娶到萧家小姐只怕哪里都不会去,不由惋惜地一叹,“英雄气叹,儿女情长啊!”原本是黯然了一阵,接着话峰一转,又带了几分松快,“不过你与九殿下相交非浅,更何况还救过他的性命,若是他朝咱们有事相求,相信殿下也不会置之不理的。” 宁湛摆了摆手,“这个以后再说,咱们先办妥眼下的事才是正经。” “好!” 宁渊眸中冷光一闪,转出一抹凌厉的锋芒,“不出三日,我定要他们哭着求饶!”   ☆、第【112】章 认亲 颜郡王府在西安府东城的颜字胡同里,入夜了,朱红色大门前的红灯笼被人点亮,飘摇着荡在空中,远远望去就像暗夜里绽放的红花。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从颜字胡同的另一头缓步走来,年纪大的是一个妇人,而小的不过是个四五岁的女孩,临到颜郡王府门前时俩人才停住了脚步。 “就是这里了。” 妇人呼出一口气来,看向颜郡王府门前高悬的深黑色牌匾,眸中闪过一抹激动,又转头对小女孩笑道:“囡囡,这下咱们有着落了。”说完便上前拍响了门上的铜环。 沉重的铜环拍在木门上发出一声声悠长的闷响,隔了半晌,才听到里面一道有气无力的声音问道:“谁?这大半夜的来敲什么门?”接着大门“吱嘎”一声开启露出了人头大的一条门缝。 妇人赶忙挤上前来,道:“劳烦禀报一下贵府三奶奶,咱们是来认亲的!” “认亲?” 门房揉着有些惺忪的睡眼,还没有从妇人的说话中回过神来,下一刻却是猛然睁大了眼,惊愕道:“你说什么,认亲?” 颜郡王有三个儿子,老大周奇在军中孝命,老二周岷在西安府里混了个闲职,老三周益却一直在闲在家里,平日里没少溜马逗鸟,是个富贵闲人。 颜郡王老了,可郡王妃还是个厉害的角色,所以兄弟三人谁都没敢提分家的事,如今偌大的一家子都挤在一个王府里。 这人多事非自然也就多了,妯娌间针锋相对你来我往,明里暗里的争斗无数。 夜里,奇大奶奶刚由着丫环取了头上钗环,打散了头发准备梳洗休息了,前院的管事却急匆匆地在外面等着求见。 奇大奶奶柳眉一扬,颇为不悦道:“都夜里了,他一个管事还往内院里跑什么跑,有什么事不能等到明儿个再说?” 心腹的邓妈妈却从屋外转了进来,又屏退了左右这才上前来在奇大奶奶耳边低声道:“奶奶,说是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前来认亲。” “认亲?” 奇大奶奶眉眼一跳,一把攥紧了拿在手中的黄扬木梳,面色沉沉地琢磨着,“大半夜黑灯瞎火的,一个女人带着孩子来认亲……”说着仰头转向了邓妈妈,磨牙道:“说是认得哪位爷没有?” 若敢是周奇那混蛋,等着他回家她定要和他好好理论一番。 自己在家里辛苦操劳,他却在外面玩女人,这下竟然连孩子都有了,什么玩意?! “奶奶误会了!” 邓妈妈赶忙摆手,唇角噘起一抹笑来,“是来找三奶奶的,只是晚了管事的不好惊动王妃,这才报到了奶奶跟前。” “喔,是来找三弟妹的?” 奇大奶奶这才眉头一松,旋即唇角泛起一抹笑来,她早就看那个跋扈的女人不顺眼了,仗着是宁家的人还以为自己多了不起一样,不过是个庶女罢了,却还想头头压过她这个长嫂! 奇大奶奶目光闪了闪,接着慢条斯理地搁下了手中的黄杨木梳,一手抚着自己柔顺的乌发,平静道:“既然是来找三奶奶的,便先把人给带进来吧!”又顿了顿,“再去将三爷夫妻给请来,就说我有重要的事情与他们商量。” “是。” 邓妈妈笑着应了一声,她自然知道奇大奶奶的意思,这好歹是个打压三奶奶的机会,也怪不得三爷,这男人风流是常事,只是人家都找到家里来了,这等事可错办不得,还是找本人对质一番来得好。 若是真的,他们大可以顺水推舟,拿捏住三房两口子。 若是假的,也可以借此机会让三房夫妻两人生了嫌隙,这事怎么看都对他们无害,何乐而不为呢? 妇人与小女孩被人带了进来,此刻正有些忐忑地坐在花厅里。 小女孩看着一旁摆在精美瓷盘中的糕点,不由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揪着那妇人的衣袖,轻声道:“娘,我想吃!” “这……” 妇人犹豫了一阵,又见左右没人,这才拿了块糕点塞到小女孩手里,张望道:“快些吃,别被人瞧见了。”说着自己也顺手拿了一块塞进嘴里。 糕点甜腻的香味在唇齿之间徘徊不去,小女孩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角,目光又紧紧地盯在了瓷盘上,这辈子她可从来没吃过这般好吃的点心。 廊外响起一阵轻巧的脚步声,奇大奶奶扶着邓妈妈的手跨进了花厅的门槛,还能见着这母女两个正狼吞虎咽地吃着那一盘糕点,眸中不由闪过一抹鄙夷的光芒,缓缓步到主位上,转身坐定。 “你们是来找三奶奶的?” 奇大奶奶带着疏淡的笑意望了过去,又拿了团扇掩了半面,细细打量着眼前一大一小的俩人。 妇人约莫有二十来岁,圆盘脸,长相还算白净秀气,穿着一身碎蓝花的粗布衣裙,发鬓有些散乱,垂了两丝在颊边,头上没一样饰物,脚上蹬着一双厚底的灰蓝布鞋,那边缘都起了毛子又扑了一层黑灰,显见得是走了一段不短的路。 小女孩长得虽然瘦弱,可一双眼睛还算灵动,小模样也很是乖巧。 听到奇大奶奶问话,妇人赶忙抹了抹嘴,拉了小女孩起身向她行礼,诚惶诚恐地道:“见过这位贵人,回贵人的话,咱们的确是来寻府上三奶奶的。” “这是我们府上的大奶奶!” 邓妈妈适时地提醒了一声,妇人赶忙改口唤了声“大奶奶”,又敬畏地瞄了奇大奶奶一眼,匆匆低下了头。 对于妇人的反应奇大奶奶很满意,看这妇人的模样就像个庄户人家,只是脸蛋长得还不错,也无外乎三爷会看上。 不过这口味也忒低了! 奇大奶奶在心里摇了摇头,面上却表现得和蔼,又问了这妇人的来历与住处,在心里暗自估摸了一阵,倒是亦发确信起来。 益三奶奶被人从床榻里挖起来已是满脸的不甘不愿,与益三爷一起到了花厅时还有些不雅地打了个呵欠,也是间接地向奇大奶奶抱怨,这黑灯瞎火的还这般扰人清净,当真是讨厌得紧,这样想着,眼风便有些犀利地横了过去。 奇大奶奶却是不气,唇角还含着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见了益三爷与益三奶奶的面,客气地招呼道:“三弟、三弟妹,快坐!” “大嫂,这么夜了还扰人清梦,到底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啊?” 益三奶奶说着目光不耐地扫过站在一旁的妇人与小女孩,摸不清楚这是什么阵势,不过这俩人眼生得紧,让人看着便有些生疑。 奇大奶奶笑了笑,“三弟妹稍安勿躁,”说着又转向了益三爷,“三弟看看,你不认不认得她们母女?” 奇大奶奶这话一出,益三爷与益三奶奶都愣住了。 益三奶奶似想到了什么,脸色猛然一变,如吃人一般瞪向益三爷,尖尖的指甲都要戳在了益三爷的脸上,“你是不是在外面做了什么好事?如今人都找上门了!” 益三爷一懵,又向那妇人与小女孩看了一眼,他确实没见过这俩人,不明白奇大奶奶说的是什么意思。 “大嫂,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被益三奶奶指着鼻子说了一通,益三爷的脸色也不是很好。 “喔,是误会吗?” 奇大奶奶却是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水,淡淡地扫了那对母女一眼,“眼下人已经到了,该说什么就说吧!” “是,谢大奶奶!” 妇人含泪道谢,拉了小女孩跪在益三奶奶跟前,激动道:“这位便是三奶奶吧,小妇人给您磕头了,”又对小女孩道:“这就是你母亲,快叫人啊!” 小女孩忙要磕头,益三奶奶却是尖叫一声,“等等!”又气得浑身发抖,看向益三爷道:“还说不是你做的好事,如今孩子都要管我叫嫡母了,你还不承认?” “我真不认识她们!” 益三爷急得摊了摊手,只觉得百口莫辩,好似怎么解释都是错,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他,难道他是那种抵赖之人? 这母女俩也太莫明其妙了,若是要讹人的话怎么就偏偏找上了他? 益三爷气急败坏地指了那妇人道:“空口白牙你可不要乱说,我根本不认识你,你少污在我身上!” “你还说不是?!” 益三奶奶已是气得跳了起来,双手并舞,就向益三爷挠了过去,夫妻俩迅速地扭打成了一团。 奇大奶奶在一旁看了会儿笑话,这才对邓妈妈使眼色,让她唤了几个婆子来将夫妻俩给拉了开来。 此时的益三奶奶早已是披头散发,连夜里匆忙簪上的一朵绢花都被扯了下来,扶着婆子的手臂喘着粗气。 益三爷也好不到哪里去,脸上脖子上都被益三奶奶给挠了好几条血口子,在那里唾沫横飞地骂人,犹不解恨,又发疯似地对着几个婆子踢了一脚。 他这次真的是冤枉,为什么没有人听他解释,偏偏就认定他是那个做错事的人?! 往日里他的风流债是不少,可也没沦落到与这种乡村野妇有什么瓜葛,如今还生下了个孩子,更是不可能的事! 那妇人憋红了脸站在一旁,似乎想急着说些什么,却又苦于俩人扭打的场面根本不好插进去,只好护着小女孩退到了一边。 此刻俩人被拉了开来,妇人才急急地哭喊了一声,“错了,大奶奶,错了!” 屋内一时安静了下来。 奇大奶奶轻哼了一声,不以为意地看了看修剪的圆润的指甲盖,再瞟了那妇人一眼,“哪里错了?”如今让你认亲还不对了? 妇人急着解释道:“小妇人找的是三奶奶,不是三爷!” 为什么这妇人说的每个字大家都听得懂,可加在一起却让人不明白了,奇大奶奶更是皱了眉头,“你们母女不就是想找三奶奶,请她给个机会,让她能够容下你们,这哪里错了?” “不,真的错了!” 妇人连连摆手,又拉了小女孩的手重新跪了下来,磕头道:“小妇人不认识三爷,只认识三奶奶啊!” “只认识我?” 益三奶奶也镇定了下来,一双眼睛闪烁不定,看看那妇人,又看看那小女孩,似乎在努力地想着什么。 “三奶奶,您不认识我了?” 妇人又抬头看向益三奶奶,似乎想把自己的脸好生凑近了些,“四年多前,是您亲手将这个小女娃交到我手上的啊!” “你……” 益三奶奶这才脸色大变,有些惊恐地急退了几步,像是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只瞪大了眼僵硬地摇着头。 四年前? 奇大奶奶心头“咯噔”一声,四年前这益三奶奶可还没嫁到颜郡王府呢!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她心中缓缓成形,奇大奶奶不由攥紧了衣袖,若是这妇人所言属实,这可是一件天大的丢人事! 不止是丢了他们颜郡王府的脸,还有在陕西做惯了土皇帝的宁家! 益三爷却是反应了过来,猛发神威,双手并用地挣开了几个婆子,快速地奔向益三奶奶,左右开弓便是两个大耳瓜子甩了过去,直将益三奶奶打翻在地,这才如出了口恶气一般,理直气壮地骂了起来,“你个不要脸的贱人,成亲时你没有落红我便生了疑,还为了你向父王母妃隐瞒了这事,可没想到你竟然这般不要脸,在外面连孩子都生了,如今人都找上门了,我看你如何抵赖?!”说着又一脸凶像地上前踹了益三奶奶一脚,“你个破烂货,也不知道哪里找的野汉子,宁家当初把你硬塞给我,就是要让咱们吃这个哑巴亏啊,你们宁家人的心思可真恶毒!” 原来当年宁三奶奶就没有落红,那这孩子真是与外面的野男人生的? 几个婆子你看我我看你,都识相地缩了缩头,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奇大奶奶却是猛地惊醒过来,见着益三爷犹不解恨地想要再打益三奶奶,忙向几个婆子喝道:“快,拉住他!” 益三奶奶再不济,那也是宁家的女儿,若是打残了打死了,依着姜姨娘的态度只怕要找他们拼命,到时候有理都说成没理。 几个婆子愣了愣,这才上前拉住了益三爷。 妇人与小女孩却是吓傻了眼,只呆呆地跪在一旁发抖,连益三奶奶都被打了,那她们呢? “大嫂,这样的女人就该浸猪笼!” 益三爷还在不要命地嘶吼着,一双眼睛仿若充血般地赤红,这顶绿帽子原来他已经带了那么多年,此时他才揭出来便已经顾不住脸面了。 “三弟,你稍安勿躁!” 奇大奶奶略一思定,上前来扶住了益三爷的手,几个婆子顺势退到了一旁,长嫂跟前他自然不好在发什么疯,便听奇大奶奶低声道:“怎么说她也是宁家的女儿,这次是他们宁家欺咱们在先,是他们理亏,但若是弄死了人,那可就是死无对证了,说不得他们还要倒打咱们一钉耙……”说着目光转向伏在地上半死不活的益三奶奶,眸中闪过一抹鄙夷之态,“拿着这个把柄在,咱们也好向他们宁家要损失,再说什么样的姑娘没有,没了她,大嫂保管再给你娶一房更好的媳妇!” “大嫂此话当真?” 益三爷本来就是风流浪荡的性子,此刻听奇大奶奶一说也慢慢熄了怒火,拿一个破烂货去向宁家要些赔偿,这是情理之中的事,不过想要堵住他们的嘴,这个赔偿轻了可是不行的。 “自然当真!” 奇大奶奶笑着点头,又扫了那妇人与小女孩一眼,冷笑道:“这俩人就先扣下,等着咱们与母妃商量妥当了,明儿个带着人一起到宁家说理去!” 家丑不可外扬,但两家人坐在一起商量个解决办法那也是应当,若是真地撕破脸来,毁的可是宁家的声誉,相信宁家的人应该不会那么蠢。 当晚益三奶奶就想逃,可无奈连窗门都被人给钉死了,她连喝水出恭都有专人守着,当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能苦熬着等待天明,心里却万分后悔,怎么当时就心软了将孩子给送了人,没有真地狠心掐死她? 若那个孩子死了,那如今岂不是死无对证,谁还会揪着这个把柄不放? 如今该奇大奶奶得意,而回了宁家,也就是她遭殃的时候了。 第二日一早,益三奶奶枯坐了一夜,木然地被带着前往宁府,姜姨娘还以为是亲家到访,万分热情地迎了出来,可与往常的热情不同,今日没有一个人给她好脸色看。 益三奶奶一见了姜姨娘的面便扑了过去,却只顾着哭,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哪还有平日里精明劲? “哎哟,我的姑奶奶,到底是谁给你委屈受了,说出来姨娘定为你出这口气!” 看着女儿憔悴万分的模样,姜姨娘自然是心疼得紧,瞧瞧那一身衣裙上的褶皱,这出门连衣服都没换,这可不像她的女儿,再近看那一张小脸蛋,竟然赫然发现了两边的红手印。 姜姨娘这怒气不打一处来,直瞪向颜郡王妃与益三爷,寒声道:“我好好的女儿交给你们,如今看看都成了什么样子,你们竟然还敢打她?” 益三爷冷哼了一声,这次竟然破天荒地没搭理姜姨娘。 奇大奶奶却是温婉一笑,扶着颜郡王妃落坐后,这才转向姜姨娘,笑道:“姜姨娘自可以问问你家姑奶奶都做了些什么好事?”说着自己都拿绢帕捂了唇,不屑道:“亏得宁家家大业大,竟然出了这等丑事,当真是没有嫡母在跟前,竟然教养出这等不知廉耻的女儿来!” “你……说什么?” 姜姨娘骤然变了脸色,心中却也有些发虚,当年女儿身上发生的事情她可记得一清二楚,但那不过是小女孩一时失足被人骗了身心,再说那个孩子女儿也说处理掉了,就算初夜没有落红,她也曾经教过女儿应该怎么做,没道理过了几年再被颜郡王府给揪出来,这说不通。 姜姨娘拉了益三奶奶低声问道:“艳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娘,”益三奶奶哭着抹了抹袖子,委屈道:“是那个孩子找来了,眼下被他们给扣住了!” 姜姨娘只觉得头皮发麻,不由颤声问道:“哪个孩子?当时那个?” 益三奶奶哭哭啼啼地点了点头,这事她也料不到,明明留下了足够的银子给那家人,那家的人应该也不知道她的身份才是,怎么眼下好像一切都摆明了一样,她感觉就像被人给设计了,说不定就是别人给她下的套! “你竟然没有将她给……” 姜姨娘咬了咬牙,狠狠一指点在益三奶奶的额头,“你糊涂啊!” 益三奶奶此刻只记得哭,完全失了主心骨,与颜郡王府闹成那样,她是不指望回去了,就算回去相信那些人也不会给她好脸色看,更何况一向对她多有忍让的益三爷昨儿个竟然亲自出手打了她,那个地方是再也不能呆了。 任凭姜姨娘母女在那里嘀咕了一阵,颜郡王妃面上却是扯起一抹嘲讽的笑来,“怎么样,如今你们无话可说了吧?” “亲家母,”姜姨娘理了理衣裙,瞬时便换了张笑脸迎了上去,“有话咱们好好说!” “说什么?” 颜郡王妃扯了扯嘴角,冷笑道:“说说你们宁家如何偷天换日瞒天过海,生生将一顶绿帽子扣在咱们王府头上?说说你这个宝贝女儿是如何不知检点,婚前便与人苟合以致珠胎暗结生下孽子?” “因为你们宁家,咱们王府差点就成了别人的笑柄!” 颜郡王妃重重一掌拍在几上,震得茶水都四溅了出来,她高傲地扬着下颌,显示出了她做为王妃的威严。 姜姨娘只得赔着一张笑脸道:“宁拆一座庙,不毁一门亲,只要他们小俩口能好好的,您说什么我都答应就是。”毕竟是宁家理亏在先,就算她心里埋怨女儿做事不够狠心干脆,可眼下这事她还是要做圆范,不然若是给宁远知道,只怕她们母女都要脱层皮。 “免了,这样的媳妇我可不敢要!” 颜郡王妃嫌弃地摆了摆手,从前她愿意迎合姜姨娘那也是无奈之举,背地里早将人给奚落得更呛,如今有正大光明的理由在姜姨娘面前摆谱,她怎么会不做个够本? 再说这个媳妇颜郡王妃早就看不顺眼了,娇横轻狂不说,对她也毫无敬重之心,娶回家三年连蛋都没下一个,与妯娌争风吃醋,如今更是闹得家宅不宁,这样的媳妇她早就不想要了。 可人是要退回来,他们家吃的这门亏也要给补上。   ☆、第【113】章 主事 静谥的外书房中,袅袅青烟自三耳兽鼎的黄铜香炉中缓缓升腾而起,带着一丝薄荷的清香漫延在室内,为夏日平添了几许清凉。 宁远伸手揉着有些疲惫的眉心,忍不住眉头深皱。 他预料中的风云雷动并没有发生,竟是以这样平和的方式就结束了,如果皇上再狠一点,理应将七皇子给圈禁起来,而不是扔到辽东那地块。 不过想想也是,七皇子也算是血统最好的继承人,家世好,人又聪明,可就是太聪明了点,他老子还没死呢,就想要那个宝座了,这可能吗? 宁远冷哼了一声,原本儒雅的面庞升起一抹阴厉之色,想着自己的几个儿子,心情也变得复杂起来。 最近宁沣也太不消停了,竟是鼓动着马家人以及手下的一班将领向他进言,妄想他眼下就将继承人的位置确定下来。 怎么,难道他也老了? 宁远缓缓沉下心来,一手抚上梳得平滑的发鬓,乌黑的墨发一如从前,他可还没有老呢! 廊下响起一阵喧哗声,这让宁远有些不悦,正待推门而出训斥那一帮不守规矩的仆佣时,木门却是从外打了开来,素净的白色裙裾在脚边卷起一阵白浪,淡淡的梅花香气已是飘散在鼻端。 八月的天还能嗅到梅花清冷的香气,也就只有她了! 宁远猛地抬了眼,惊喜地看向眼前的女子。 岁月似乎根本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只是为她增加了绰约的风姿,那细腻光洁的脸蛋一如他初见时的柔滑如玉,精致玲珑的五官仿若雕刻而成,她的美不食人间烟火,脱俗绝尘! “韵儿,你怎么来了?” 宁远想要一把握住眼前女子的手,却被她侧身避让了开来,脚下白底绣花鞋轻轻一踏,人已是闪身入了书房。 宁远也不气恼,赶忙关了书房的门,隔绝了屋外一切想要探查的目光,只怀着一颗紧张喜悦的心缓缓转过了身来,眸中含着一抹深情地看向袁氏。 多少年了,她都没有再走出过那方梅林,虽然今儿个他也知道袁氏不可能是一时想通了,定然有其他事情找他,可这也让他欣喜莫明。 至少她愿意走出来了,那就证明他还有机会,只要她想的,他必定会竭尽所能地为她办到。 袁氏的目光在室内转了一圈,这才淡淡地说道:“多少年了,你这里一点都没变。” “是啊!” 宁远略显激动地点头,又指了墙上的那副梅花图,“这还是那一年咱们一同画的,你看看我一直保存得很好,和从前一样。” 袁氏的目光顺着宁远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那是一副红梅傲雪图,虽然画作的边缘有些微微泛黄,但纸面却保存得很好,艳红的梅花如雪般绽放,很单调的一副画,却是这间书房中唯一的色彩。 “不过是一副失败之作,不提也罢。” 袁氏挥了挥手,声音清冷如雪,带着她一惯的清高与漠然。 “你不喜欢我便让人摘下就是。” 宁远顺着袁氏的话接了下去,画对他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眼前的人,他爱了她那么多年,却一直触摸不到她的内心,这是他唯一感到挫败的事。 “不用!” 袁氏目光深深地看向宁远,这个男人看起来依然挺拔儒雅,对她有求必应,可耐何却不是她心中的那颗朱砂,袁氏在心里轻叹了一声,这才道:“这次来寻你,是因为一件事。” “喔,是什么事?” 宁远的面上只有欣喜,袁氏对他有所求才好,他就怕她什么也不做,那他所有的心思都是白搭。 “今日有客来访,你与我走上一遭吧!” 袁氏径直说出这句话也不问宁远的意思便要往外行去,他也只是微微一顿,便赶忙打开了房门,跟上了袁氏的步伐。 梅雪就候在书房外,见着宁远福身行了一礼,“见过老爷!” “起吧!” 宁远只是挥了挥手,便急步跟上了袁氏与她并肩而行。 梅雪只缀在俩人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唇角却是带着一抹微笑。 袁氏好歹踏出了这一步,不管是为了什么,那也是宁湛两兄弟的福气。 沿路遇到的仆佣们个个瞪大了眼,好些人甚至从来没有见过袁氏,此刻见到宁远竟然与这白衣女子并肩而行,那小心呵护的模样,那不乏爱意的眼神,这是在对着姜姨娘时从来没有过的,众人纷纷揣测着她的身份。 有的明白过来不禁暗自惊叹,有的则是幸灾乐祸,还有的眼珠子一转,转身便向着另一个方向跑去,这是要赶着报信去了。 袁氏脚步轻巧,身旁又有宁远压阵,谁敢对他们不客气,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花厅之外,甚至没有一个人敢出声通禀。 慢! 袁氏在花厅外顿住了脚步,手臂一伸也拦住了宁远,透过半掩的窗棂,能够清楚地将内里的情况一览无疑。 宁远当先便瞧见了一脸陪笑的姜姨娘与坐在一旁哭声不止的宁府姑奶奶宁艳。 另一边坐着的是颜郡王妃与奇大奶奶,还有益三爷,这三人看模样还比较自在,间或互相给个眼神,似乎在算计着什么。 宁远有些不明白状况,袁氏只是转头对他比了个口型:听,他便静下了心来,侧耳听着里面的动静。 “亲家母,如今你们能带着艳儿回宁府,就是不想将这件事情给闹大了,既然来了,咱们就好好说话,总要商量出一个解决的办法。” 姜姨娘难得的一再下矮桩,这在西安府可是头一回,若不是为了自己的女儿,她绝对不会遭这份罪,看着颜郡王妃那副不爱搭理高高在上的模样,她是恨不得上前撕了她的嘴,可眼下却只能笑着陪坐,还要尽量把人给哄开心了。 “解决?” 颜郡王妃嗤笑一声,目光却是转向了奇大奶奶,“老大媳妇,你与姜姨娘说说咱们的意思。”已是自恃身份,不愿意与她一个姨娘计较了。 姜姨娘气得咬牙,面上的笑容亦发僵硬起来。 奇大奶奶却是理了理衣袖,气定神闲地说道:“眼下府上的姑奶奶已是给你们送回来了,这人我们是不敢要了,回头三弟就会写上和离文书,当然这只是轻的,若是你们不识好歹,这休书更是难免,相信你们宁家还是要面子的,不会愿意与咱们走到这一遭吧?” “和离?休书?” 姜姨娘眼睛一瞪,拍桌子站了起来,怒道:“你们敢?当真以为咱们宁家是好欺负的不成?” “敢不敢可不由我们说了算?” 奇大奶奶却是笑了,只是眸中尽是讥讽,“这可要怨你们姑奶奶,若是她不做出那种好事,在成亲前竟然与别人连孩子都有了,我们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来,是你们欺人在先,怨不得我们要讨回公道!” “姑爷,你也说句话,难道你也嫌弃咱们艳儿不成?” 姜姨娘气得浑身发抖,目光“唰”地一下转向了益三爷,“当初艳儿出嫁时,我可是给她准备了十万的嫁妆,就算不看僧面也该看佛面,你想想这样的媳妇你去哪里找去?若是将来分家单过,有艳儿给你撑着,你们夫妻俩也不至于过不下去啊!”苦口婆心地劝说着,这便是诱之以利。 益三爷原本还有些懒散地坐着,听到姜姨娘这一说立马来了精神,连腰背都挺直了,一双眼睛瞪得贼亮。 是了,他怎么能够忘记宁艳的嫁妆,整个宁府都是操持在姜姨娘手中,宁艳出嫁不说将府里给搬空,至少也拿了大半来添,毕竟是自己的亲女儿,姜姨娘自然是维护的。 若是将宁艳给休了,的确是个损失,将来娶的媳妇难保还能有这样的底气。 益三爷想着想着,心便有些动摇,又看着宁艳在一旁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眼神变幻了起来,这女人长得美身段也好,那是天生的尤物,可就是被别人给压过了还生了孩子,唯这点不好。 当然,女人都有点小脾气,宁艳也不例外,但他从前都忍过了,再忍忍恐怕也没所谓。 看着益三爷有些想要点头答应了,颜郡王妃赶忙咳嗽了一声,又给奇大奶奶使眼色,便听到奇大奶奶的声音快速响起,“三弟且慢!”落地有声,有如铿锵之音,一下唤回了益三爷的神思。 “三弟,如此道德败坏的女子可要不得,收了她回来那是家门不幸啊!” 奇大奶奶这样说着,见益三爷有些举棋不定,又接着下了狠招,“再说了,是他们宁家理亏在先,若是这次不给我们一个交待,这三弟妹的嫁妆也就搁在咱们那儿了,什么时候说清楚了,什么时候再派人来取回。” 益三爷顿时眼睛一亮,奇大奶奶这才是说到点子上了,与人共享不如独家占有,再说了宁艳管着嫁妆也不定会拿出来与他挥霍,还不如搁在自己家里,宁家人看得着摸不着吃个哑巴亏。 姜姨娘脸色铁青,垂在身侧的手已经握成了拳头,她眼下是听明白了,颜郡王府这一群不要脸的东西,不仅是想将宁艳给送回宁府,并且还要他们给赔偿。 “凭什么?我好好的一个女儿如今成了这副模样,我还不能取回嫁妆了,还有没有王法?” 姜姨娘气得跳脚,一双单凤眼都绷直了,里面雄雄火焰跳跃着,恨不得将眼前几人都烧成灰烬。 “好好的一个女儿?” 奇大奶奶笑得掩口,“姜姨娘,这话你也舍得说?真是不嫌害臊!”说着话音又是一转,阴阳怪气地道:“只怕西安府里随便拉个姑娘来都比你女儿清白,你也不睁大眼睛看看!”婆媳俩对视一眼,笑得尤其讽刺。 姜姨娘被臊得脸热,可她历来练就了副好脸皮,还能绷在那里不动,只拿恨恨地眼神瞪向奇大奶奶,飞出一柄柄杀人的利刀,“你们敢这样做,就不顾忌我们宁家的脸面了?”这话便是威胁了,聪明人都听得懂。 “若是咱们真不顾宁家的脸面,大可以将你家姑奶奶就这样给退了回来,再敲锣打鼓地宣扬一通,到时候你们宁家可真要颜面扫地,好歹是亲戚一场,这事咱们也不能做绝了!” 奇大奶奶眼波一转,笑道:“姜姨娘,该怎么做你且好生掂量了,咱们也不逼你,一盏茶的功夫,你好好想想!” 姜姨娘在心里唾弃了一声,颜郡王府这些人是既想占便宜,还要保持着吃相好看,着实可恶! 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能怎么办? 姜姨娘踢了宁艳一脚,低骂道:“只知道哭,眼下也不知道去求姑爷,若是他回心转意,也就不用那么麻烦了。” 宁艳用绢帕掩面,哑着嗓子道:“娘,您就别天真了,昨儿个他们就关了我一宿,若是真地可以谈,我刚才能不帮您吗?眼下给他们些钱打发了吧,那个地方我再也不要回了!”说着一顿,像是想到了什么,咬牙道:“还有那对母女,快给我送走,我再也不想看到他们!” 若不是那对母女坏事,她怎么会落到如今的地步? 宁艳现在也想明白了,若是那个小女孩还在,那就是她永远的污点,可那却也是她的亲生女儿,虽然没什么感情,可要下杀手她却又是做不到的。 眼下就算她再糊涂,也知道该怎么办,这样婉转地告诉姜姨娘,自会有人为她善后,她就当作什么也不知道吧。 宁远站在屋外看了一通,此刻已是面色铁青,一双拳头握得“嘎嘎”作响,原来袁氏带他来就是为了看这一幕。 好个姜姨娘,好个宁艳,竟然还想将他蒙在鼓里,这对不知廉耻的母女,就是因为她们,反倒让自己成了别人的笑柄。 再想到近来宁沣的蠢蠢欲动,宁远的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还看吗?” 袁氏平静地瞥了一眼宁远,这事迟早是要解决的,就看宁远准备怎么办。 她从来没有将姜姨娘放在过眼里,那样一个女人,她伸出手指便能碾死她,之所以不计较,那是因为她不在乎,她原以为有姜姨娘笼络住宁远,至少也不会让宁府变得乌烟瘴气,眼下看来却是她错了。 “走,进去!” 宁远一甩衣袍,大步向前踏去,转过了个弯,门口守着的婆子见了他一个哆嗦忙想向内禀报,被宁远一个眼神瞪去,立马哑着不敢开口了。 身后袁氏飘然若仙而来,倒是惊掉了一地的下巴。 花厅的门是被宁远一脚给抖开的,厅内众人惊了一跳,纷纷将目光转了过来。 待见着来人,姜姨娘的眼睛都瞪直了,满脸的心虚与惧怕,特别是在看到宁远身后的袁氏时,脸上的表情更是精彩。 她根本不知道这俩人是什么时候到来的,又听到了多少? 宁艳哆嗦地站了起来,被宁远犀利的目光一扫,只躲在姜姨娘身后发颤,半点不敢抬起头来。 “原来是宁大人!” 颜郡王妃被那一踹吓得够呛,刚要起身说道,宁远已是负手而立,冷声道:“宁某有家事未决,眼下不便外人在场,诸位请吧!” 这是下逐客令了? 颜郡王妃嘴角一抽,这事情还没解决,他们可不能这样就走? 奇大奶奶也是不甘,忙上前道:“宁大人,咱们说的也是正事,今儿个不说个清楚,怎么能就这样走了?” 益三爷忙跟着点头,可是慑于宁远的威严,他根本不敢开口,这个岳父也许对着女人不会动手,可若是一掌对他劈来只怕他整个人都要散架了。 武将之威,哪里是他们这些文弱书生可以抵挡的? “我夫君说让你们走,听不明白吗?” 袁氏淡然上前,长袖一摆,划过一道水痕,右手往厅门前一指,“请吧!” “不知这位是……” 奇大奶奶目光一闪,将袁氏看了又看,不过又是个美人罢了,难不成是宁远新纳的妾室,在宁府她可没见过有这号人物! “这是我夫人!” 听到袁氏在外人面前唤他夫君,宁远不由欣喜地牵了牵唇角,这让他先头的怒火都不自觉地往下压了一压,只温情脉脉地看向袁氏,脑中不可自拔地回忆起了从前俩人在一起的旖旎风光。 “夫人?” 奇大奶奶与颜郡王妃对视一眼,都瞧见了彼此眼中的惊愕,这就是宁远那位避世的夫人,没想到竟然是这般年轻貌美,那清雅脱俗的气质便非是一般女子可比,与姜姨娘站在一起,更是甩了她几条大街。 这就是姨娘与正室的区别啊! “如今府中由我主事,所以各位,这话我们不想再说第三遍。” 袁氏淡淡地扫了颜郡王妃等人一眼,那姿态倒不是高傲,而是根本地无视,就仿若两方不是站在对等的平面上,而是俯视,甚至是蔑视,这让颜郡王妃的脸色很不好看,一双拳头都在袖中握紧了。 “宁夫人,您这是势大欺人啊!” 奇大奶奶说着就要揪起帕子哭了起来,宁远冷冷地扫她一眼,“要哭回去哭,这不是郡王府!”奇大奶奶立马便收住了泪意,宁远顿了顿,又看向颜郡王妃,冷笑道:“我宁远可不是吓大的,既然如今两家已经撕破了脸,我就郑重地警告你们一声,这嫁妆迟早我们是要去拿回的,所以你们最好别动什么不该有的心思,若是敢在外面胡乱嚷嚷,夜了,可要小心自家的门户!” “你……” 颜郡王妃气得脸都绿了,好歹他们也算是宗室旁支,没得落到被一个地方官员给欺负,咬碎了银牙道:“宁远,别以为你能只手遮天,你就不怕咱们一纸诉状将你告上京城,让皇上撤了你的职,你看看你们宁家还有没有今日的风光?!” 宁远像是听到了什么好听的笑话一般,仰面大笑三声,随即轻蔑道:“皇上若是会为了你们这种毫无作为的宗室子弟而失去我这条陕西的臂膀,那他就不是皇上了!”说着阴测测地扫了一眼颜郡王府三人一眼,唇角掀起一抹狠厉的笑容,“再说了,若你们真这么做了可还有命活着出这西安府?” “母妃!” 奇大奶奶与益三爷面色一变,吓得往后一缩,同时站在了颜郡王妃左右,都是一脸恐惧地看向宁远。 的确,若说在这西安府里还有谁敢放出这种狠话,那就非宁远莫属了,整个陕西的地界他都是当之无愧地土皇帝,若是宁家军出动,恐怕血洗他们颜郡王府都是可能的。 与宁家结亲之后,许是仗着这样的姻亲关系,他们差点忘记了眼前这个男人是一尊多么可怕的杀神! “滚!” 宁远简单地吐出这一个字后,颜郡王妃他们再不敢多留,逃也似地向外奔了出去,生怕走得慢了便被永远地留在了这里。 整个花厅再次清净了下来,姜姨娘母女却是抱团抖在了一起,见宁远的目光扫了过来,脚下一软便伏在了地上,只听姜姨娘悲切地哭泣道:“老爷,这都是妾身的过错,是妾身教女不严,这才酿下了今日之过!” “知道是你的错就好!” 宁远冷冷一哼,转身却是温柔地扶了袁氏到上位坐定,自己也跟着落坐在另一旁。 袁氏的出现已经让姜姨娘感到了浓浓的威胁,宁远根本是一边倒地站在袁氏那边,让她连想要争一争的勇气都没有。 可她却也不是这般容易妥协的人,若是她退了,只怕她一双儿女都保不住。 姜姨娘咬了咬牙,又抬眼望向袁氏,满含欣喜道:“多年未见夫人了,夫人风采依旧,倒是妾身老了不少……”说着伸手抚了抚鬓发,趁机整理了一下仪容,又接着道:“可见这管着事的人操劳多老得快,可妾身甘愿为夫人做这马前卒!”说着一伏到底,对着袁氏深深地拜了下去。 一旁的宁艳却早已是傻眼,她只在年幼时见过袁氏一面,如今却早已经记不起来,可眼前的女人看起来也比她大不了多少,真是那个正牌夫人吗? 可看着自己的父亲一脸小心讨好的样子,宁艳心中也不敢作他想,只怕对着她的姨娘父亲永远不会有那样温柔的一张脸。 “姜氏,”袁氏的声音很清很淡,落在姜姨娘耳中却是别样的惊心,她伏在地上的身子忍不住颤抖起来,却还是强撑着镇定地缓缓抬头,带着一脸的小心与谦恭,“从前我不过问府中的事情,也是相信你能做好,可今日看来,你让人很是失望!”说着摇了摇头。 “夫人,请再给妾身一次机会!” 姜姨娘说完这话又赶忙转向了宁远,殷殷道:“老爷,妾身这些年在府中兢兢业业,事无大小都亲力亲为,就算看在妾身这些年尽心尽力服侍您的份上……”这话还没说完,便被宁远给挥手打断,只听他冷冷地道:“若不是看在你这些年还算尽心,出了这样的事情,我早将你们母女给打了出去!” 姜姨娘听得心中一颤,只死死地咬紧了唇,这才不让泪水滑落,她知道在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哭,宁远此刻定是最见不得她的眼泪,或许还会因此对她生了厌弃。 若是一个男人怜惜你,那么你怎么样都是最好的,不管是哭还是笑,可是当一个男人对你没有了感情,你怎么做都是错,甚至是错上加错! 此刻她最明白这一点。 “如今该怎么样,你们俩听凭夫人发落吧!” 宁远淡淡地扫了一眼姜姨娘,眸中只泛起一层冷光,对宁艳他甚至看都不想看上一眼,果然歹竹出不了好笋,这母女俩都让他失望透顶。 袁氏牵了牵唇角,“真有我做主,你就不心疼?” “你是当家主母,处置犯了事的小妾与庶女就是你的本分,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宁远看向袁氏立马又换了张笑脸,变脸的速度让人叹为观止。 “好。” 袁氏点了点头,目光随即转向了姜姨娘与宁艳,“这事情的大概我也听见了,姜姨娘教女不严,如今自然也不用再管府中事务,搬到南角的那座小院子去吧,没有我的吩咐,不准出院门!” “夫人饶了我!” 姜姨娘干嚎一声,接着猛地向袁氏磕着头,“夫人,妾身只是犯了这一次过错,夫人饶了我!” 若是被关了起来,那还有没有再见天日的时候,姜姨娘这几年已经养尊处优惯了,哪里还过得了那种日子?想想便让人不寒而栗! “拖走,我不想见血!” 袁氏眉头一皱,一直候在厅外的梅雪便带了几个粗壮的婆子进来,堵了姜姨娘的嘴,攥了便往外拖去。 宁艳在一边都已经看傻了,没想到事情竟然变成了这个局面,她根本不敢去求情,就怕袁氏的注意转到了自己身上,恐怕她的下场更惨。 可宁艳所想并没有实现,袁氏不可能错过她,“至于姑奶奶,就送到庵堂里吧,这辈子茹素吃斋清洗罪孽,其他人就……”说着目光转向了宁远,他赶忙会意地点头,“其他人和事我都会处理,你无需操心!” “如此甚好!” 袁氏点了点头,唇角缓缓升起一抹笑意。   ☆、第【114】章 求情 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之际,袁氏便雷厉风行地处置了姜姨娘母女,该幽禁的幽禁,该送庵堂的送庵常,快的让人始料未及。 宁沣得知这个消息后整个人都懵了,姜姨娘再不济那也是他的姨娘,是他在府中的依仗,这下权力没有了,还有谁在后面为他撑腰? “不行,我要去为姨娘求情!” 宁沣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一旁的马晴雯赶忙拉住了他,急声道:“三爷,眼下情势不明,先看看再说!” “看,还看什么?” 宁沣横了马晴雯一眼,面上神情亦发焦急,“姨娘都被关起来了,妹妹也被送走了,若是再等,万一这火烧到咱们身上可如何是好?” “三爷不觉得很奇怪吗?夫人一向不理府中事务,这次怎么带着公公一起过去,还恰巧就见到花厅里发生的事情?” 马晴雯细细凝眉,她的脸本就生得瘦长,模样算不得美顶多只是清秀,眼角稍稍吊起更显出几分厉色,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是善男信女,又是武将之女出身本身就会些拳脚功夫。 宁沣微微一怔,旋即眉头便拧了起来,“一定是老四和老六做的好事,老六这才回来几天就出了这种事情,想想也太巧了点。” “三爷您想,既然是别人当先就图谋好的,咱们眼下再去还能起到什么作用?” 马晴雯摇了摇头,面色沉沉,“咱们已经慢了人家一步,眼下想要补救都晚了。” 事情的大概他们夫妻也打听清楚了,都是宁艳坏事,这女子也太过大胆了,婚前便与人苟合,也亏得姜姨娘死死地瞒住了大家,竟然还将人给嫁进了颜郡王府。 颜郡王府吃了几年的暗亏,如今一朝暴发自然是不能善了的。 虽然宁远看似将他们给震住了,但难保今后不会有什么风言风语给传出来,到时候他们一大家子还要不要做人了? 也是姜姨娘可恶,难道心眼里就只记得她的女儿,儿子就不顾了? 马晴雯想到这一点,对姜姨娘母女自然生出许多怨言,只是在宁沣表面不好明言罢了。 “虽然是晚了,但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宁沣眼珠子转了转,心中有了计较,才道:“为人子女理当尽孝,我若是连样子都不做上一做,岂不是寒了姨娘的心?到时候父亲那边又会怎么看我?” “既然三爷这样说,咱们就去公公那里跪上一跪,若是能让他回心转意自然是好,若是不能,也是为姨娘尽孝了……”马晴雯说着贴近了宁沣,一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柔声劝道:“这次事发突然,三爷也别急,咱们稳扎稳打,再行图谋,怎么说后面还有我父亲撑着呢!” 听马晴雯这一说,宁沣心中稍定,怎么说马副将也是宁远最信任的人,看来姜姨娘犯的错误暂时还波及不到他的身上,但到底是断了一臂,他心里又呕又气。 就算将来能有机会让姜姨娘翻盘,可是有袁氏在,只怕在宁远跟前她都不会再如从前那般受宠了。 “可恶的袁氏,她已经不理事这么些年了,偏偏此刻又冒了出来,着实是让人……” 宁沣说着说着便咬紧了牙,一脸忿忿之色。 “事发突然,谁也预料不到。” 马晴雯细声说道:“妾身也觉得有些不妥,回头我再约上二嫂一起去夫人那里探探底,看看她到底是个什么态度,是不是今后这宁府都要听她的了?” “好!” 宁沣点了点头,握紧了马晴雯的手温声道:“就辛苦娘子了。”见马晴雯微微一笑显然很是受用,便又接着道:“父亲那里就我一人去求上一求,你还怀着身孕不宜操劳,夫人那里你去坐坐就好,千万不要动了胎气!” 马晴雯如今刚好怀了三个月的身孕,俩人的第一个孩子还没出世便夭折了,这第二个孩子更显得重要,若是得了子嗣便有了后继,宁沣自然是希望得紧。 宁沣夫妻俩一番商量之后便各行其事去了。 袁氏住过的那片梅林骤然变得空空落落起来,相反那座久未住人的正屋却是点亮了一盏盏红灯笼。 宁湛站在假山上远眺,还能见到正院里穿行来往的人,看起来尤其热闹,唇角不由缓缓勾了起来。 “阿湛,你在看什么呢?” 宁渊转过身来便瞧见宁湛的目光投向远处,自己也顺着望了过去,了然一笑,“母亲搬回了正屋,父亲自然也是要过去住的。” “那座院子也空了好久。” 宁湛牵了牵唇角,当然他并不是为宁远与袁氏的和好而开心,他高兴的只是这座府邸终于不是姜姨娘说了算数,这对他们兄弟来说都是好事,可对别人来讲却不一定了,例如宁沣。 “是啊,”宁渊也感叹地点头,“当初姜姨娘还想搬进去住,可父亲问都没问就直接封了院子绝了她这份心,本就是姨娘妾室,还要肖想不属于她的东西,落得今天这样的下场也是她活该!” “听说三哥已是从早跪到了晚,父亲见都没见他一面。” 宁湛有些不以为意地轻哼了一声,宁沣这般作态大家自然知道是为了什么,不然他什么都不作为才显得凉薄。 宁渊双臂抱胸,好整以暇地倚在身后的石壁上,听了宁湛的话不由嗤笑一声,“也是他最近的动作太大了些,父亲早就对他心生不满,在这当下他还敢去求情,那更是火上浇油……”说着又低声笑了起来,“可他却不得不去,真是两头为难!” “如今没有了姜姨娘在府中与他应对,他是独木难支,我看再难成气候。” 宁湛的目光转向了宁渊,眸色一沉,“四哥,要不要借此机会连着他一同拉下马来,一绝后患!” “眼下还不行,”宁渊却是摆了摆手,一脸深思,“马家还没有倒,那就是他的依仗,这事急不得,更何况姜姨娘的事情才刚过,若是父亲往深里去想,那就……” 宁渊自认自己做的漂亮,没有留下任何破绽,那个带着小女孩寻亲的妇人也是走投无路,他这才让人委婉地指引了一番,接下来她们的命运当是如何就不由他作主了。 “我想父亲也不是不知道的,”宁湛眸中划过一抹考量,沉声道:“或许他只是看在母亲的面上增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再说这又是事实抵赖不了,姜姨娘引火烧身是她自作孽,与人无攸!” “还好母亲愿意出来主事了!” 宁渊点了点头,又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一手拍在宁湛肩头,赞许道:“这也是多亏了你。” “借力使力,咱们兄弟请不动她,便只能靠外力了,还好师父念着我,这才愿意相帮,不然的话这最后还不定会怎样。” 宁湛淡淡地说道,话语里既有一丝庆幸,亦有一丝悲凉。 袁氏竟然在意风霄多过他们兄弟俩,这让人怎么都想不透,不过世间之事本就是一物降一物,只要达成目的就好,他已经不愿意去深想。 “好了,别想那么多了!” 宁渊重重地捏了捏宁湛的肩膀唤回他的神思,又正色道:“眼下这边的事情告一段落,你与萧小姐的事找个机会我与你一同去向母亲提起,你不是急得很,还是要早早办了才能安心不是?”说到最后不由对宁湛挤了挤眼,一脸打趣的模样。 “四哥!” 宁湛讪然,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头,“我的心思我自己知道,这是早晚的事,倒是四哥你年纪也不小了,如今母亲主事定也会为你物色一门合心意的人家。” “希望吧!” 宁渊倒是不甚在意,除掉了姜姨娘他已是心中大快,将来娶个什么样的媳妇便没有过多的要求了,不过人要精明些是首要的,不然反而给他拖了后腿却是不行。 兄弟俩结束了这场对话,各自转回了院子。 马晴雯在屋里却是坐不住了,宁沣眼下还跪在宁远的书房门口呢,听说人都没见着,足足跪了一天,滴水未尽,就算是铁打的也只怕撑不住。 丫环半菊奉上了一杯清茶,看着马晴雯担忧的模样,不由出声劝道:“奶奶,如今您急也没用,三爷自有成算,咱们且还是安心等着吧!” “他有什么成算?” 马晴雯瞥了半菊一眼,缓缓摇头,“如今施的不过是苦肉计,就想公公看在从前的情分上轻饶了姨娘,可眼下却是夫人当家……男人被迷晕了头,还怎么记得从前是谁为他尽心操劳?” 今儿个她是约了二嫂一同去拜见袁氏,这位传说中的夫人马晴雯也是第一次见到,却美得不似凡人,就连她们两个女子都看呆了去,更别说男人。 显见得宁远如今被袁氏迷得失了心智,哪里还看得到其他人? 所以姜姨娘一倒台,宁沣也就跟着遭了殃。 “我是怕这样下去没有个头,到时候人跪得昏死了过去,伤的还不是三爷他自个儿的身子,”马晴雯拿了绢帕抹泪,“如今没有人心疼他,我心疼他!” “奶奶快别伤心了,要紧着肚子里的孩子!” 半菊有些着急,这个孩子得来不易,可不能因为这事再出什么状况,那可就是得不偿失了。 马晴雯抹着泪,一手也不觉地搁在了肚子上,三个月的肚子刚刚显怀,却只是凸出了一点,还根本感觉不到小生命的波动,可听半菊这一说,她心思一动,有些惊喜地抬了眼,“是啊,我还怀着身孕呢!” 半菊刚松了口气,却又听得马晴雯激动道:“扶我起来,我也去公公那跪着,我如今怀着宁家的孩子,看他们忍心让我跪多久?!” “奶奶,使不得啊!” 半菊惊呼一声,赶忙阻止道:“您身子娇贵,可冒不得这个险,若是有个好歹,奴婢万死难辞其疚啊!” “这是我自个儿的事,谁也拦不住!” 马晴雯哼了一声,眸中神色却是坚决。 半菊见劝不动马晴雯,只得无奈应了下来,又嘱咐小丫环带了热水拿了软垫子去,总不能真见着一个孕妇跪在青石板上吧,虽然是夏日凉爽,可万一跪出点事来,首当其冲遭殃的就是她。 到了外书房时,夜色已深,宁沣正沉默地跪在那里,身形一动不动,晃若石雕。 庑廊另一边亮起了灯光,有脚步声接连响了起来,他微微转了转有些僵硬的脖子,目光扫了过去,只见得马晴雯带着一众丫环已是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 “三爷,您受苦了!” 马晴雯咬了咬唇,有些心疼地看向宁沣,伸手便从身后的丫环手中接过一杯温水递给宁沣,“快喝些水!” “我这在认错呢,你添什么乱!” 宁沣皱眉,哑着嗓子道:“这水我是不会喝的,你快回去,别在这里碍事!” “那好!” 马晴雯也硬气,裙子一撩便跪在了宁沣身边,“我与你一同跪着!” “你……” 宁沣瞪向马晴雯,宽大的裙裾掩住了她的小腹,虽然凸起的弧度并不明显,但却着实怀着身孕,怎么能任由她跪在这里? “半菊,快扶你家奶奶回去!” 见马晴雯这般执拗,宁沣只能将目光转向了半菊。 半菊却是一脸苦相地对他摇头,“三爷,奶奶决定的事情咱们谁都劝不了,若非如此,刚才奴婢就已经拦住她了。” “你这是干什么啊?!” 宁沣又急又气,关键的时候这女人怎么分不清楚状况,他跪一跪算什么,孩子才是要紧。 “三爷怎么样,我就陪着您一起怎么样。” 马晴雯却是处之泰然,淡淡地瞄了一眼宁沣,问道:“公公可还在里面?”说着向书房那里探了探头。 整个书房门窗紧闭,黑灯瞎火的,怎么看都不像有人。 “走了,晚饭前就离开了,估摸着是去了夫人那里。” 宁沣颓然地应道,低垂的眸中冷光一闪而逝,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自始至终都没搭理过我……”就好像他不存在一般。 “怎么能这样,公公也太……” 马晴雯咬了咬唇,满脸忿忿,又揪了一把宁沣的袖子,低声道:“那你傻了呀,人都走了还跪在这里,谁看得见?!” 宁沣谨慎地扫了一眼四周,压低了嗓音道:“父亲虽然看不到,可这里那么多双眼睛瞅着呢,我若有个风吹草动,还不得有人禀报到他那里去,那今日做的一切可就白费了!” 马晴雯咬了咬唇心中暗自算计了一番,转头便对半菊低声吩咐道:“快去公公那里,告诉他这里的情况,我就不信了他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一直跪在这里!” “是!” 半菊应了一声,这个差使她乐意做,总之不能让马晴雯跪久了,她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只怕自己小命都难保,又对身后几个丫环吩咐叮嘱了一通,这才急步往正屋而去。 正屋的竹帘外,半菊已经小心谨慎地跪了有一刻钟了,这时才听到屋内一道女声淡淡地响起,“老爷可不该问我,这是你的儿子,你的孙子呢,出了事可别怨我!”声音清冷听在耳中让人直打颤,半菊知道这是袁氏的声音,如今宁府名符其实的当家主母。 帘内,宁远正坐在八仙桌对面,一脸窘态地看向袁氏,“今儿个老三也是跪了一天,我虽然气他姨娘,可有些事情到底与他无关,他能有这般孝心我也宽慰……现在老三媳妇又怀了身孕,若是再跪上一阵子,只怕……”说着又偷偷瞄了一眼袁氏,恻隐之心人皆有之,不知道袁氏会怎么想? 宁远是不想让袁氏误会,以为他对姜姨娘还有什么怜惜之心,可儿子归儿子,女人归女人,他从来不会混为一谈。 “那我儿子受罚之时,也没见你这般心疼过。” 袁氏勾了勾唇角,嘲讽一笑,有对比才能显出差别,从前不觉着,眼下就看出来了。 就算宁远对她再好,对上宁渊及宁湛两兄弟,却远没有对宁沣十分之一的耐心。 或许,这也该怨她。 袁氏细细凝眉,此刻也在心里反思了起来。 比起姜姨娘她当真不算是一个好母亲,可是没有谁教过她,怎么样做一个好母亲? 记忆里,两个孩子留给她的只有疼痛与哭泣,那种疼痛再多一次她肯定已经无法忍受,所以她根本没有亲自养育过他们,这些责任都交给了梅雪。 亲情淡薄,或许就是指的他们母子。 “韵儿!” 宁远老脸一红,袁氏对他的指责自然不会假,他可不以为袁氏避世而居就连府中发生过的事情都不知道,她对自己儿子的在意到底是要比外人多上一分的。 “老四和老六,我虽然对他们没那么亲近,但却也没有如你所说的一般,他们到底都是我的儿子!” 宁远又分辨了一句,见袁氏投来一个轻飘飘的眼神,明显是不信他所说的话,这才叹了一声,握紧了袁氏的手,道:“今后有你在身边,他们一定会更好的,我也……我也试着对他们用用心,一视同仁好不好?” 袁氏嗤笑一声,“嫡出与庶出怎能相同?老爷,你我都亏欠他们良多,今后应该怎么样补偿他们,你可要多思量了!” “是,夫人怎么说我便怎么做就是。” 宁远站起身来对着袁氏一拱手,又往门口看了一眼,眉头微皱,“韵儿,你且先歇着,我去看看再说。” “好,你去吧!” 袁氏淡淡地应了一声,宁远这才转身出了门。 不一会儿屋外便响起一阵衣服摩挲的悉索声,梅雪去看了一眼回来向袁氏禀报,“老爷将人给带走了。” “这是好事,”袁氏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手,“由得他们去,我也落得清净。” “夫人,您如今能够出面理事真是太好了,四爷与六爷总算有了依仗。”梅雪说着不由抹起了泪,袁氏看她一眼,不由轻轻叹了口气,“我不是个好母亲,从前也是多亏了你!” “夫人可别这么说,折煞奴婢了!” 梅雪连连摆手,“能够服侍夫人与两位少爷,那是奴婢前辈子修来的福气,这可是别人羡慕不来的。” 袁氏起身走到窗边,月白色的长裙在身后旖旎铺阵,就像堆起了层层白雪,她的目光转向窗外,月色如水,银亮的光芒倾洒而下,在地上映出斑驳的树影,亦发显得宁静。 “他们两个,我到底是亏欠了。” 袁氏绝美的脸庞上缓缓升起了一抹清愁,或许连她都不知道自己在意的是什么,到底是风霄,还是她的亲骨肉? 可两个孩子与她终究是生分了,这怪不了别人,只能怪她自己。 梅雪跟了过来,站在袁氏身后轻声道:“夫人您多心了,四爷与六爷绝不会这样想,他们对您一如从前般的尊敬。” 袁氏淡淡一笑,又轻轻摇了摇头。 是啊,他们对她有的只是尊敬,却没有发自内心的爱护,甚至对她的感情恐怕还及不上对梅雪的一半。 袁氏沉默着不说话,梅雪却好似想起了什么,道:“夫人,今儿个夜里四爷在院外转了一圈,恰巧被奴婢撞见了,得知老爷也在屋里,他没好进来瞧您。” “喔,他在那里干什么?” 袁氏眉眼轻挑,绝美的脸庞变得柔和了起来,唇角微微翘起,显然兴起了一丝好奇。 “原本是有事情和夫人说的。” 梅雪笑着答道,不由上前一步倾近了袁氏,低声耳语了一番。 袁氏越往下听越是吃惊,红唇微启道:“竟是为了阿湛的事?” “那可不是,”梅雪捂唇一笑,有些感慨道:“从前还是那么小的两个孩子,如今转年都成了大人了,夫人正该操心他们俩人的亲事才是,搁在别人家里,如今可都是做父亲的人了。” “是我疏忽了。” 袁氏点了点头,又转向梅雪吩咐道:“明儿个我倒是得空,你叫他们俩人来见我,我倒要好好听听,看阿湛他到底中意的是哪家姑娘?”   ☆、第【115】章 作媒 袁氏的转变是宁渊与宁湛都看得到的,至少在从前就绝对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也不知道是因为那封信起了作用,还是因为她自己醒悟了过来。 总之此刻宁湛坐在袁氏对面,看着她带着浅浅的笑意看着自己,只觉得浑身都有些发麻,怎么样都不自在。 宁渊倒是一如往常,淡定地抿了口茶水,打趣道:“阿湛这是害羞了?” “是哪家的姑娘,从前倒没听你提起过?” 袁氏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形成了扇形的阴影,绝美的脸蛋上闪发着一层母性的柔光,或许连她自己都没发现,但确实是在慢慢地改变着。 “这……总不好说出来。” 宁湛迟疑了一阵,还是向袁氏开口道:“这次便有劳母亲了。” 袁氏的目光又转向了宁渊,带着问询,便听宁渊道:“是长兴侯府萧家的嫡小姐,只是母亲早亡,一直养在外祖家,如今就住在杜家村里。” 袁氏微微凝眉一想,片刻后才道:“莫非是杜阁老的外孙女?” 杜阁老的名号自然是如雷贯耳,在这西安府里有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次京里风云政变他可是光彩熠熠,名动京师,她想不知道都难。 “是。” 宁渊笑着点头,一脸恭顺,“我才收到消息,杜阁老不日前已经回转了杜家村。” “杜阁老回来了?” 这下连宁湛都有些吃惊,杜阁老是怎么丢下手中的事务,竟然这样悄无声息就回来了? “回来了,可能是想家了,也可能是厌倦京里的争斗了吧。” 宁渊倒不觉得奇怪,又端起茶水来抿了一口,对宁湛挤眼笑道:“眼下他老人家在杜家村里,你不是更容易说这件事。” “只怕要更麻烦了。” 宁湛微微拧眉,杜老夫人对他印象还不错,可杜阁老他却是从没打过照面,若是知道他想要求娶萧怀素,只怕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刁难他呢。 宁湛已经意识到前面的路不好走了。 “怕什么?我的儿子难道不够优秀,还求娶不到一个侯府的小姐了?” 袁氏却是不以为意地说道,话语里竟有一丝隐隐的傲气,这让宁湛微微有些惊讶,就连他都觉里心里有些暗自打鼓,不知道面对着当朝首辅,袁氏这傲从何来? 宁渊只是看了袁氏一眼却并没有出声,显然也是认同这话的,这便让宁湛觉得更奇怪了,有什么是他们俩人知道,而自己却蒙在鼓里的? “阿湛,你放心,既然你中意萧家的小姐,我便一定为你求娶到她!” 袁氏这话说得干脆,宁湛虽然心里也欢喜,但到底不像她这般看得开,便郑重道:“母亲,杜家门第贵重,且杜阁老夫妻也不是一般人,既然我是诚心求娶,自然要拿出诚意来,绝不能让人觉得咱们自傲轻狂,不然到时候结不成亲,反倒结成了仇。” “好,你放心,母亲不会鲁莽的!” 袁氏笑着点头,第一次看两个儿子觉得哪个都满意,特别是宁湛,看着看着竟然觉出了他的几分身影,不由撑着颌细细打量了起来。 宁湛被袁氏看得不自在,正想起身,却被宁渊一把给按住了,“这么快就想走了?还没商量出提亲时该准备什么东西呢,你说要贵重又不要轻浮,既让人觉得诚心又没有压人之势,这可不简单,得好好琢磨一番才行。” 袁氏笑了笑,又转向身后的梅雪吩咐道:“拿了库房钥匙,带着他们俩人去看看!”又转向宁湛,“这些年宁年也积累了不少的好东西,只管挑就是了,别替你父亲心疼!” 宁渊低低了笑了两声,这就是亲娘的好处,从前没觉着,眼下他们兄弟俩也有这开天见日的时候了。 “是,孩儿谢过母亲。” 宁湛却还是有些不适应,起身对袁氏僵硬地行了一礼,两兄弟这才跟着梅雪出了门。 * 而此刻在杜家村里,杜延云的到来又让姐妹几个聚在了一起,但这次她却是来辞行的。 杜延玉细听杜延云讲了经过,却忍不住拍手笑了起来,“原本还以为咱们回京的话要留下二姐一人在这了,想不到姐夫也去京里当差了,咱们姐妹几个又不用分开了,这真正是好!” “世事也就那么巧,”杜延云笑着点头,又伸手顺了顺杜延玉的长发,“原本我还有些伤春悲秋的,可你姐夫一回来就与我说了这事,我都乐傻了,这不在家里收拾了几天便来向你们辞行了。” “二表姐眼下就要走了?” 萧怀素挽了杜延云的手,颇有些不舍。 杜延云笑着点头,“你姐夫已经先行一步,我就是打发收拾些细软,这才晚走几天,等到了京里再与他会合。” “若是大舅母知道二表姐要回京,还不知怎么高兴呢!”萧怀素想了想又道:“秦家的人不跟着过去?” “不过去的,公公还在这里任职,婆婆自然要在身边照顾他,还有四娘的亲事也要着手相看了,都抽不出空与我一同去。” 杜延云说完这话自己都是舒心一笑,虽然秦家人对她都不错,但她还是喜欢小俩口过日子,回京正好,又有娘家人在身边,她只觉得生活亦加完美,除了有个小小的缺憾。 “那你们的日子可逍遥自在了。” 萧怀素笑着对杜延云挤了挤眼,这意思只有她们俩人明白,害她不由红了脸,伸手便在萧怀素腰间拧了把,低声道:“得罪了我,看我不告诉你那个好消息。” 萧怀素笑着躲开,听她这一说不由心思一动,连呼吸都有些不稳了,忙贴了过来,“我错了还不行吗?二表姐有什么好消息告诉我?”说着揪着杜延云的衣袖撒着娇。 杜延云瞅了萧怀素一眼,似笑非笑,“不过这对你也不知道算不算好消息,但对宁湛兄弟俩却是好事。”说着对她眨了眨眼。 “宁家怎么了?” 杜延玉也跟着凑了过来,“是不是宁湛回来了?我记得那次他就是跟着九殿下一同去的军营,如今殿下带着二姐夫走了,只怕他也回了西安府吧?”说着还问询地看了萧怀素一眼,在她的认知里,宁湛有什么消息萧怀素定是第一个知道的。 萧怀素嗔了杜延玉一眼,噘嘴道:“三表姐忒奇怪了,宁六哥都三年没消息了,我也不是和你一样,两眼一摸黑,啥都不知道。”说着明白地把手一摊。 杜延玉反应过来自己也笑了,“对啊,他都几年没消息了,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说着又转向杜延云,好奇地攥了她的衣袖摇着,“二姐快说说,是个什么事?” 杜延云这才不急不慢地说道:“宁夫人如今出来掌事了,你们说对宁湛兄弟来说是不是好事?” “宁夫人掌事了?” 杜延玉惊讶地瞪大了眼,“那姜姨娘呢?从前可都是她……” “姜姨娘听说是身体有恙,如今在静养不便见客呢,可谁知道是怎么回事。” 杜延云笑着摇头,这自然是宁家对外的说法,内里是个什么情景恐怕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不过姜姨娘不主事了也好,免得宁家嫡庶不分,好好的嫡子生生比庶子矮了一截,如今才真正是拨开云雾见青天! “那倒是。” 杜延玉捂着唇笑,大宅门里的阴私多了去,这主事之人权力更迭必是夹着不可为外人道的隐秘,不过姜姨娘下台却是他们乐意看到的事。 宁夫人主事了? 萧怀素却在心里默默回味着这话,宁湛说过他会将家里的事料理好,到时候不会让她嫁过去还理那些糟心事……那么眼下是他走出这第一步了吗? 这样想着,萧怀素只觉得一颗心砰砰直跳,不由攥紧了衣襟,便听到杜延云的声音继续响起,带着几分笑意,“还有呢,宁家姑奶奶与颜郡王府三爷和离了,听说直接被送去庵堂里清修,你们说奇怪不奇怪?” “就是那位宁小姐?”杜延玉想了想,脑袋里便浮现出宁艳的模样,那般娇艳妩媚的一个人,原以为她会婚姻幸福呢,没想到……“不过要和离也定是有原因的吧,难不成是她做了什么错事,这才被送去了庵堂?”话语里满满的好奇与八卦。 “这谁知道?!” 杜延云笑了笑,“总之如今的宁府与过去的宁府已是大不相同了,你们且看着吧!” “那宁夫人不是很厉害,二表姐见过她吗?” 萧怀素想了想,才谨慎地问出这个问题来,却换来杜延云满怀深意的笑,“人我是没见过,不过见过的人都说宁夫人如天仙一般貌美,人也是文静娴雅,得到大家一致的夸赞呢!”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萧怀素笑着摇头,在她看来这宁夫人袁氏是个矛盾的女人,这么多年对两个孩子不闻不问,如今又是什么使得她迈出了这一步,大家不觉得疑惑吗?难道就没有谁想探寻这背后的原因?还是得过且过,自欺欺人? “表妹说的是。” 杜延云认同地点头,“不过对宁湛兄弟来说的确是好事,至少没个姨娘再敢对他们指手画脚了。” 姐妹几个聊了一阵,便听丫环来报,说是秦夫人前来拜访。 “我婆婆来了?” 杜延云愕然,旋即起身整理衣裙,疑惑道:“难不成是来接我的?可我明明说过住上两天便自会回去的……” 杜延云道:“指不定是听说祖父回来了,这才来走走的?” “有这个可能。” 萧怀素也跟着点头,杜老太爷回杜家村也有一阵子了,若是有心人要打听这事也不难知道。 “走,去见见我婆婆。” 姐妹几个简单收拾了一番,这才相携着往杜老夫人的正屋而去。 秦夫人端坐在一旁,安心地受了几个小辈的礼,目光一扫,着意在萧怀素身上顿了顿,心中暗暗点头。 杜家的姑娘教养都好,萧怀素虽是杜家的表小姐,但风姿气度也是半点不差,怪不得被宁家给相中了。 “可拜别了你祖父祖母?不日就要往京城而去,别让他们担忧才是!” 秦夫人笑着看向杜延云,面庞显得柔和亲切了不少,倒是与家中的严肃端然有些区别。 杜延云自然知道这是秦夫人在给她做面子,忙不迭地答道:“相公的事回来我便与祖父祖母禀报了,父母也在京中,相公到了那里便有人照顾着,婆母也别操心!” “这就好,我知道你历来是个懂事的。” 秦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便听杜老夫人道:“姑爷升迁了这是好事,如今九殿下回京便要封王,到时候在京中赐了府邸,姑爷跟着殿下怎么着也比从前自在随意,再说还有他岳父在京里照看着,亲家夫人只管放心就是。” “是,劳亲家老夫人费心了。” 秦夫人微微躬身,态度恭敬顺和。 杜延云又道:“原本我是想着明日再回家,既然婆母来了,要不我今儿个就陪您一道回去?” “不急不急,”秦夫人却是摆手道:“我今儿个来乃是受人之托,有要事要和亲家老夫人说。”目光又扫过萧怀素那方,满含笑意。 萧怀素却是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微微挪动了一下位置。 杜老夫人察言观色,自然也觉出了蹊跷,不禁眉头一挑,“亲家夫人有何事,但说无妨!” 秦夫人笑了笑,便对杜延云使了个眼色,俩人也处了几年的婆媳关系这点默契还是有的,杜延云便笑着起身告退,又知趣地将两个妹妹都带了出去。 到了廊下杜延玉才喘了口气,又揪了杜延云的衣袖道:“秦夫人这次来是为了什么事啊,还要把咱们给支开,好生奇怪!” “我也不知。” 杜延云摇了摇头,目光看向萧怀素,笑道:“不过看我婆婆一直在瞧表妹,我想这件事情只怕与表妹有关。” “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我可是什么都不知道。” 萧怀素笑着吐了吐舌,虽然她也猜着可能是宁湛有了什么动作,这宁家请秦家来作媒也不奇怪,可估摸着是一回事但事实万一不是呢,她不是空欢喜一场,索性等有了结果再说,便也不作他想只拉了俩人往厨房而去,“既然今日秦夫人来了,我就教二表姐做样点心,保证能讨得你婆婆欢心。” “好啊!” 杜延云笑着点头,“眼见着就要走了,也趁这个机会讨我婆婆欢心,就算我不在她身边也能让她念着我的好呢!” 萧怀素捂唇一笑,“二表姐倒是打的好算盘!” 杜延玉在一旁纠结了,“那我要不要学呢?”天知道除了摆弄珠宝首饰,她对其他可没天分。 “这个啊……”萧怀素看她一眼,拖长了尾音,“得等三表姐嫁人以后才知道了!” “你这丫头,就是讨打!” 杜延玉脸上一红,捏起粉拳便开始追打萧怀素,姐妹几个笑闹着往厨房而去。 而杜老夫人那里,秦夫人已经给她说起了宁湛的事,“宁家六爷是什么品性您老也清楚,是咱们看着长大的孩子,人品好,有前途,又没有那些花花肠子,”说着又凑近了杜老夫人一分,低声道:“眼下屋里连个通房都没有,真正是个正经的好孩子!” “宁湛的品性我自然知道,他确实是好的,只是……” 杜老夫人微微皱眉,没想到她预料中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宁湛真地中意萧怀素,虽然两个孩子看起来也是般配,但是宁家的境况太过复杂,她是不想萧怀素在这样的环境中求存,会很辛苦的。 秦夫人心思一动,“亲家老夫人,您是否还在担心姜姨娘的事?”杜老夫人毕竟从前与姜姨娘有过那一茬,秦夫人也是后来才知道,老夫人眼下耿耿于怀也是人之常情。 “他们家有姨娘主事,这在西安府都不是什么秘密了,这样的人家就算儿郎再好,亲家夫人,难道你舍得将女儿嫁过去不成?” 杜老夫人倒还没有听闻宁府的消息,有这种担心也是正常。 秦夫人却是笑了,“亲家老夫人,您住在杜家村里只怕还没听说府城里发生的事情,姜姨娘身体有恙不理事了,宁夫人如今已经出来主事,这次就是她亲自过府托的我,不然我也不会走这一遭了。” “喔,宁夫人主事了?” 杜老夫人诧异之后眸中却是泛起一丝惊喜,抚掌笑道:“宁家早就该这样了,由着个姨娘管事弄得乌烟瘴气的,白白地拖累了几个好孩子。” 这话秦夫人倒是不好接口,只道:“宁夫人诚心请我作媒,六爷与致远又是同袍,我也不好拒绝,所以便来亲家老夫人这问上一问。” 杜老夫人缓缓敛了面色,沉吟道:“按理说怀素的亲事不该我们作主,但我也养了她那么多年,这个口还是能开的……”说着顿了顿才道:“容我们老俩口再商量一番再给你个答复。” “应当的应当的。” 秦夫人赶忙点头,杜老夫人没有一口回绝已是好的,这让她想起当初她为儿子求亲时的不易,眼下换作了宁湛又是另一副光景,果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夜里歇息时,杜老夫人便将这事与杜老太爷提了,“宁湛那孩子我也见过好几次,不说帮我咱们家,单单人品确实是没得挑剔,从前我是介意宁家妻妾不分由个姨娘掌权才瞧不上他们,虽然眼下说是宁夫人已经出面了,可我还是担心啊,毕竟家风不正过,可没那么容易走回正道,但若是不应的话,我又着实觉得可惜了……”话落便叹了口气,很是纠结的模样。 杜老太爷一捋长须,笑道:“这宁六倒是有慧眼,偏偏就看中了怀素!” “他们俩人是见过几次,不过都是有丫环仆妇在场,要不就是在我跟前,倒是规矩得很。” 杜老夫人看了杜老太爷一眼,又道:“当初我就觉得他们俩人之间是不是……但宁湛这一去又是三年,三年里俩人都没有往来,我还以为是想错了,没想到这一回来便给我来了这么一出,倒是让人有些措手不及了。” “看来这小子倒是有计谋,只怕几年前就做好安排了,如今才从军营归返就将宁家弄出了这般动静。”杜老太爷细细琢磨了一阵,不由点头道:“他能想着先把家事理清楚再来求娶怀素,这点用心还是可取的,当然我的外孙女婿自然不能是只笨鸟,小子还算不错。” “依你这么说,姜姨娘这事和他脱不了干系?” 杜老夫人心思一动,若真是宁湛做的,那也证明他为了求娶萧怀素是费了苦心的,可要想将姜姨娘拉下马来却又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办到的,长久图谋,一朝取胜,确实是好算计。 “即使不近,亦不远矣!” 杜老太爷神秘一笑,“至于那袁氏我却是没有见过,听说出自一神秘宗派,身世成谜……倒是宁远的先夫人韩氏出身名门,他们俩成亲时咱们还曾一旁观礼,你可记得?” “怎么不记得?!” 说起从前的往事,杜老夫人唇角带笑,“当年的韩氏也算是不错,只可惜福气不好,没能诞下嫡子便早早去了,唯一的女儿又远嫁,不然这宁夫人的位置也轮不到袁氏来坐。” “这事你问过怀素的意见没?” 杜老太爷由着杜老夫人侍候着脱下了外袍,舒服地躺在了床榻上,双手枕在脑后,看着帐顶微微出神。 当年的小女孩一晃眼便长大了,如今更是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日子过得可真快啊! “你就放心吧,我自然会去探个底,总要她满意才好,我又不是那等独断专行的长辈,只是萧家那边……” 杜老夫人也跟着脱鞋上榻,与杜老太爷躺在了一块。 “萧家那边算什么,只要咱们应下了就算。” 杜老太爷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手,到了他今天的位置若是还不能决定外孙女的亲事,那这么多年他也算是白活了。 “就等你这句话。” 杜老夫人呵呵地笑,眼珠子一转,又用胳膊肘碰了碰杜老太爷,“你就不想见见宁湛,看看他合不合你的心意咱们再决定?” “人自然是要见的,连着他们父母一同请来吧,我是好多年都没见过宁远这小子了。” 杜老太爷撑了撑手打了个呵欠,“明日就同亲家夫人说,这事情也别拖着,若是真地定了,还要赶着成亲之前将怀素给送回萧家,这过场还是要走的。” 杜老夫人点头应下,这才心满意足地睡去。   ☆、第【116】章 定亲 第二日一早,杜老夫人便与秦夫人说了这事,秦夫人也答应得爽快,当下便修书一封派人送往了宁家,只等着宁远夫妻带着宁湛前来,若是两家人真结了亲她也能落得个好,何乐而不为呢? 让杜延云陪着秦夫人,而杜老夫人则单独找了萧怀素来问话。 按理说这等婚姻大事直接就由长辈做主了事,可杜老夫人尊重萧怀素的意见,也知道她并不是一般的姑娘,主见心智都不缺,若是她自己也点头了,这门亲事才算是可成。 但若是连萧怀素都看不上,宁家也就该知难而退了。 萧怀素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身后空出了三分之二的位置,双手交叠放在膝上,表情比任何时候都还要镇定。 昨儿个一夜她就没睡踏实,翻来覆去地揣测着秦夫人的来意,那意有所指的眼神,那若有似无的笑意,不仅是杜延云留意到了,她自然也没有错过。 难道当真是来说媒的? 依秦致远与宁湛的关系,宁家找上秦家来说和也不为过。 可是会不会太快了一点,这一次三年回返她可还没有见宁湛一面呢,也不知道他眼下在哪里? 当然,若是真要说亲,两个男女是要避讳的,若是这个原因,他不来见她也是情有可原。 萧怀素坐在那里心思已是转了几个圈,面上却依旧平静,且含着一抹笑意地看向杜老夫人,“外祖母,您单单地叫我来可是有什么事要说?” 杜老夫人却是嗔了萧怀素一眼,道:“你个猴精一样的人,当真不知道我叫你来所为何事?” 萧怀素绷着脸皮厚,不动如钟,“自然是不知的,怀素再聪明也逃不开外祖母的五指山不是?”嘻嘻笑语中便打破了刚才那略有些紧张的气氛。 “昨儿人秦夫人来找我,说的可就是你的事。” 杜老夫人端起茶水抿了一口,觉得喉咙舒爽了不少,这才笑着看向萧怀素,“你觉得宁湛如何?” 果然是的! 萧怀素心中一喜,不过也只是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当下便轻咬红唇,目光低垂显出一抹羞涩,“宁六哥向来是好的,对咱们家也好,人……也好。” “早知道你会这样说了。” 杜老夫人叹了一声,面上神情也不知是欢喜还是忧愁,“女大不中留啊,若不是提的这人是宁湛,我还当真舍不得!” 宁湛是个好的,人也是知根知底,没什么坏脾性,就是家庭状况复杂了一些,不过眼下难题也算是解决了,宁家真由袁氏主事就还行。 “外祖母说得哪里话,怀素愿意一辈子陪着您老!” 萧怀素眼眶一红,起身几步坐在了杜老夫人身边,轻轻倚着她的肩膀柔声道。 “我知道你有孝心,”杜老夫人笑着拍了拍萧怀素的手,感叹道:“不过你也大了,眼下说亲正是时候,原本我还想带着你和延玉回京里物色一番,没想到你竟是在这里就觅到了姻缘,果然是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外祖母……” 萧怀素轻轻唤了一声,心中一时也浮上许多的感慨,原本以为感情会不定,没想到这几年她却一直在坚守,到了如今算是水到渠成了么? “不过也不急,”杜老夫人一语唤回了萧怀素的神思,“你外祖父还要亲自见过宁湛再说,若是他过不了你外祖父那一关,可别想咱们轻易把你交托给他!”这话便有些刁难的意味了。 萧怀素微微惊讶,旋即便释然了。 养了那么多年的闺女,骤然要交给另一个男人,是谁都会有不舍的,怪不得人说岳父与女婿是天生的对头,虽然她没有这种感受,但跳了一级由外祖父来担当这个角色也不为过。 便听杜老夫人轻哼道:“你是咱们捧在手里的掌上明珠,他可别想就这样白白地拿了去!” “外祖母,”虽然不担心宁湛,但也不想他过于为难,萧怀素不由扯了扯杜老夫人的衣袖,撒娇道:“宁六哥那性子您还不知道,又笨又木讷,您可要让外祖父悠着点,别出什么难题考倒了他,到时候……到时候……”那话藏在嘴里再也吐不圆范了。 杜老夫人却是哈哈笑了起来,“到时候你就嫁不了他了,是不是?”说着还打趣地看向萧怀素,“宁湛不笨,只是内敛了些罢了,你放心,我们有分寸的!”末了又是一叹,“果真是女生外向啊!” “外祖母尽笑我,我不听了!” 萧怀纱羞得直跺脚,捂了耳朵便向屋外跑去,香桃适时地给撩了帘子,笑得也是一脸促狭。 * 书房内茶烟缭绕,宁湛略带忐忑地坐在暗沉色的紫檀木交椅上,上首坐着宁远,而宁夫人袁氏已是被人领着,与秦夫人一道去拜会杜老夫人了。 宁远瞥了儿子一眼,心里也浮上许多感触,若不是袁氏非要他来这里,只怕他今天也不会坐到这。 想想从前,他对两个嫡子确实是忽略太多。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重视宁沣多过宁湛兄弟俩的,明明是嫡子,地位却还不如庶子,想想他们也会憋屈吧? 可他历来做事是对事不对人,宁沣确实有本事,处事也圆滑,既拉得下面子,也抬得起架子,在公事上帮了他不少的忙。 相较而言,宁渊武学不精显得平庸了些,宁湛虽有能力却不屑于卖弄炫耀,他几乎都快忘记了这个儿子,直到那一次他伤了宁泽被自己罚跪祠堂。 那一次宁湛这样做好似就是为了杜家的几位小姐,或许其中就包括了他想要求亲的那位萧家小姐。 宁远正沉思之间木门被人从外推开,一双青履布鞋率先映入眼帘,宽大的灰色道袍,披散在脑后的花白色长发让杜老太爷平添了几分仙风道骨,他踏着轻巧的步伐走进了书房,当先便对着宁远笑道:“让宁大人久等了。” 宁远微微一怔,与宁湛几乎同时起身,拱手道:“杜老大人言重了。” 对杜老太爷他已是多年未见了,宁远还记得他初成亲之时,杜老太爷还只是户部侍郎,是父亲请来的客人,如今转眼二十多年过去了,杜老太爷已经做到了当朝首辅的位置,足以让所有文官仰望,武官折腰,连他也不例外。 即使在陕西他已是积威过盛,但坐在这里等待之时,宁远一想到要见到这样一位老者,他的心也有些浮沉不定,戴在手上的白玉扳指已是被他来回摩挲得温热,此刻烙在掌心中竟然有种火烫的感觉,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内心的感觉。 在面对这位看似瘦弱的老人时,宁远竟然发自内心的感到了一丝敬畏。 “坐吧!” 杜老太爷一摆袖摆,坐在了宁远对面,杜响已是端上了茶水,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宁远啊宁远,多年未见,你倒还是那个模样!” 杜老太爷呵呵一笑,面容和善,但是收起了朝堂之上那锐利的锋芒,让人感觉到一丝亲和之意。 “是啊,多年未见老大人,老大人风采依旧!” 宁远笑着拱了拱手,压下了心里的百般感受,与杜老太爷寒暄起来,从京城的风物说到陕西的民俗,谁都没有涉及朝堂党派之争,可似乎又从那只言片语中了解到了对方想要知道的细节,话到末了双方都满意地点了点,同时举杯饮了茶水。 宁湛一直在旁看着听着,此刻掌心都泛起了一层细汗,杜老太爷还没与他说话,可他心里就是紧张,端看老太爷的面相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虽然一直在笑着,可眼底却并没有笑意。 “这便是你家六小子吧?” 杜老太爷搁下了茶盏,他在进门之时便看到了宁湛,却是故意将他忽略在了一旁,这小子也算沉得住气,不管他内心是如何,至少表面还算稳重。 “晚辈宁湛,见过老太爷!” 宁湛站起身拱手长揖,杜老太爷笑了笑,“起吧,我看还行,是个俊俏儿郎!” 宁远心思一动,又看了一眼宁湛,这才向杜老太爷道:“老大人,那这么说……”话未说完却被杜老太爷挥手止住,“且慢,咱们先来说说其他,这亲事嘛……”说着咧嘴一笑,“还不急!” 宁远无奈一笑。 宁湛心里却是沉了沉,早知道没那么容易,可眼下却不是慌乱的时候,眼观鼻鼻观心,尽量将气息压制住了,又气定神闲地坐在一般听着两位长辈互侃。 而在另一边,杜老夫人与秦夫人倒是相谈甚欢,袁氏倒像个陪客一般,只安静地坐在一旁,间或插上几句话,显得温柔宁静,却又让人无法忽视她的存在,亦或是无法忽略她那犹如画中仙子一般的美貌。 秦夫人看了笑道:“老夫人是被宁夫人给迷住了吧,我初见时还以为仙女下凡了呢,着实让我惊了好一阵子。” “宁夫人确实年轻貌美,”杜老夫人跟前点头,一脸的感慨,“真没看出来是两个孩子的娘了,这模样就是小妇人也不为过。” “您老过誉了。” 袁氏清浅一笑,话音柔柔,倒是没有带着那一惯的清冷,反而让人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从前是我身子不好,所以不常在人前走动,倒是让两位见笑了。” 早在出发之前袁氏便答应过宁湛,无论如何都要与杜家人好生相处,即使她性子清冷自傲惯了,但若想要别人对她产生好感,些微的改变便足以,根本不费功夫。 杜老夫人与秦夫人对视一眼,自然知道袁氏这身子不好只是个借口,姜姨娘把持着宁府中馈之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但别人这样说她们就这样听,自然不会去揭破。 “听说杜家的姑娘个个都好,秦夫人有幸得了这样一个儿媳,就是不知道我有没有这样的幸运?”袁氏巧笑倩兮,话峰一转,又道:“老夫人,不知道能不能见见杜家几位小姐?” “宁夫人说的哪里话,你难得来这里,她们自然该来拜见一番。” 杜老夫人笑了笑,又转头对刘妈妈吩咐了一番,刘妈妈这才告退出了门去。 杜延云要等着秦夫人一道所以也没有离开杜家,不一会儿姐妹三个便一同相携而来。 杜延玉还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杜延云与萧怀素却是消息灵通,早知道是宁远夫妻带着宁湛前来拜访,心里也有了底。 路上萧怀素还被杜延云打趣了一通,只能将心中的羞涩强自压下,镇静地入了屋内,又礼数周全地给各人见了礼,这才与姐妹们坐在了一旁。 袁氏先将杜延云与杜延玉夸赞了一通,这才转向了萧怀素,细细打量起来。 今日的萧怀素穿了一身烟霞色的束腰长裙,上好的锦缎被晕染开来,越近裙角色彩越是浓烈,就像天边的彩霞一般,晃动间似乎便有灿烂的的霞光折射而出,服饰艳丽,其他配饰就显得简洁了些,只在发鬓上簪了一朵白玉兰,那俏丽秀美的模样让人一看便是眼前一亮。 袁氏在心里暗暗点头,虽然宁湛不太爱言语,这眼光却还是不错的,三个姑娘里确实属萧怀素最是出挑。 杜延云嫁了人不说,那份温婉与娴静也只有为人妇之后才会显现出来。 杜延玉还是小孩子心态,个性稍显得活泼了一些,不稳重。 但萧怀素嘛……这孩子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美丽、聪慧、精明,宁湛能娶到这样一个媳妇,至少今后后宅是不用操心了。 或者她也应该为宁渊找个这般的,到时候将后宅大权一交,她也能够清闲几年。 袁氏心中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 而在袁氏打量着萧怀素的同时,萧怀素的内心也着实惊艳了一把,这样的仙女竟然就是宁湛与宁渊的母亲,确实让人想像不到。 袁氏一举手一投足之间俱是优雅高贵,而那圣洁高华的气质又让人生不起半丝亵渎之意,这样的人就应该是被供起来的仙子,哪能用凡尘俗物去沾染? 萧怀素此刻都有些怀疑,莫不是宁远故意将袁氏给雪藏起来,这是舍不得妻子操劳,反而将姜姨娘当作牛马来使? 这样的猜测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可对着这样的美人,什么样的猜想只怕都不为过,恐怕是个男人都想要好好珍惜爱护像袁氏这样的女人。 杜延玉早已经看呆了去,此刻回过神来也不禁咽下口唾沫,只拉了杜延云的衣袖低声道:“二姐,这真是宁夫人?”看起来太年轻了,着实不像两个孩子的娘,更别说那两个孩子如今已是成年的男子了。 杜延云迟疑地点了点头,轻声道:“应该……是吧。” 她也没见过袁氏,但秦夫人至少不会认错,其实她内心也很震荡,袁氏这般年轻貌美,有这样一个婆婆萧怀素会不会感觉到无比的压力? 袁氏又招了几人上前来,依次给了见面礼。 杜延云得了支点翠金簪,杜延玉得了串珍珠项链,而给萧怀素的却是一只血色的玉镯。 玉镯触手生温,拿在手里细看似乎还能看到里面血丝的游动,就像活了一般,明显这只玉镯很是贵重,萧怀素正暗自诧异,便听袁氏解释道:“这玉镯唤作血玲珑,原本是一对的,还有一只我留给了老四。”那另一只就是给老六也就是宁湛的。 这话便说的很明白了,连杜延玉都听出了其中的味道心中惊讶了一把,萧怀素更是羞红了脸,起身对着袁氏一福,“夫人错爱,这只玉镯我定会好好保存。” 袁氏笑着点了点头。 “好了,你们先下去吧!” 人也见过了,杜老夫人便没让萧怀素她们多留,眼下与袁氏还有正事要谈。 昨儿个她也就是与秦夫人一说,没想到消息送到西安府城后,当天宁家人便赶了过来,还这般礼数周到,应对得宜,想来也是对这门亲事的重视。 单从这一点来说,杜老夫人很满意。 袁氏看样子也就是好说话的,至少不是个挑剔的婆婆,宁家子嗣又多,若是哪一个承了宁远的位置,其他的儿子势必要分家单过,将来也就更容易些。 从长远来看,萧怀素嫁给宁湛也没什么坏处,最重要的还是他本人会对她好。 杜老夫人求的也不是大富大贵,小俩口能简单过日子,一辈子生活平顺安乐这便是最好的。 眼下就看杜老太爷那厢谈得怎么样,若是没有什么这门亲事便可以作定了。 杜老夫人这边是认了人,而杜老太爷那边却是谈了条件,为他们小俩口婚后争取了最大的利益,连西安府与京里的宅子都同时要了两座,好在宁远这个土皇帝有的是钱,倒也不怕他狮子大开口。 钱财这些身外物谈妥了,杜老太爷还单独留下宁湛考校了一番。 宁湛的学问是不怎么样,但兵法谋略还不错,这也可以理解,宁家走的本就是武将一途,若是让他提笔作画写诗,那反倒有些不论不类的感觉,也不是谁都如宁远一般能作个儒将的。 但宁湛踏实诚恳的态度却还是打动了杜老太爷,外孙女婿诚实木讷,至少今后萧怀素能管得住他,如此甚好甚好。   ☆、第【117】章 回京 杜家与宁家谈妥了,萧怀素与宁湛的亲事就这样定了下来,没有预料中的波折起伏,倒是让她放下了不少的心来。 事后萧怀素也分析过,两家人能将婚事谈妥,大抵有几个因素。 一是因为宁湛人品性格都是不错,又知根知底,杜老夫人对他本也有好感;二是宁家现在由袁氏主事,少了那些乌烟瘴气的糟心事,就算嫁过去也不会担忧再有个姨娘欺在头上;三来就是宁家儿子多,将来继承人定了后他们分家单过怎么着也自由些。 再说宁家的门第配上萧家也是绰绰有余了,萧家虽然有爵位,但是实权上怎么也比不过宁家大,这门亲事怎么看都做得。 至于萧家人的意见,当真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只要是杜老太爷决定了的,谅萧家人也不敢反对,就算私下里有什么小动作也能雷打不动地给弹压下去。 杜延玉私下里不忘记打趣萧怀素,“表妹这下心满意足了吧,就等着美美地做个新娘子了。” 萧怀素嗔了她一眼,唇角含笑,“我的亲事有着落了,三表姐想来亦不远矣。” 如今与宁湛亲事落定,她也安了心,依着杜老夫人的意思,年后他们也是要回京的,到时候杜延玉的亲事也要谈妥,总要在她之前出嫁才不乱了序齿。 至于宁家那边,也要宁渊娶了亲后,宁湛才会接她过门,或者两兄弟一起办这亲事,想来也不是不可的吧。 “你尽没羞!” 杜延玉红着脸对萧怀素吐了吐舌,转过头来又是一阵感慨,“等着咱们一个个都出嫁了,还有谁陪在祖母身边?” “几个表哥不也在吗,还要你操心?” 萧怀素笑道:“再说祖父若是致仕了,他们两老相伴相陪,日子过得定是比一般人自在多了。” “希望是这样吧!” 杜延玉拍了拍手,又撑颌想了想,“估摸着日子二姐也该往京城去了。” “是啊。” 萧怀素点了点头,不久后她们姐妹又能在京中相聚了。 关于嫁人后会选择留居在京城还是西安府城里,萧怀素统统没有意见,其实这还要看宁湛的选择,他的公职在哪里,她自然也就跟在哪里去,总之杜老太爷在两边都给他们要了宅子,住哪都不差。 再说她还有嫁妆在京里呢。 杜老夫人也和萧怀素说了,年后他们回京,也要着王氏将嫁妆给她清理一篇,该添置的添置,该补上的补上,还有那些铺面田庄她要适当地着手了,当然是不是自己去经营,也要将陪房给认个遍,看着点学着点,别人懂不如自己懂,以免奴大欺主,当着一套背着一套将她哄骗了。 当年将杜伯姝的嫁妆从萧家带走时,王氏便让人给造了个册子,萧怀素粗粗地看了一下,现银首饰的那些就不说了,除去损耗的足足还能将装上六十四抬,若是再加上成亲时添置的不得有上百抬嫁妆。 田庄有一大一小两个,铺面有五个,包括了绸缎庄、首饰铺、还有两间米粮铺面,外加一个赁给别人眼下做成了酒楼的“淑芳斋”,这些铺面田庄除却自用的部分,一年的收益至少都在两万两银子。 在萧怀素出嫁以前这些都是王氏代管着的,所以说几年下来在钱庄里的银票都累积了数十万两银子,着实是个小富婆了。 萧怀素正在思量着,秋灵便捧了个藤编的小箱笼进来,箱笼不大,只有成年人拳头大小,看起来精致小巧,特别可爱。 萧怀素笑着接过小箱笼,打开来看了看,不由笑道:“你给这小家伙喂过食了?”说着伸出手指进去挠了挠,那毛茸茸的感觉让人忍不住心生怜爱。 “喂过了,它只吃了一点就又睡着了。” 秋灵笑着答道,杜延玉也凑过了脑袋往里一看,啧啧称赞,“这就是宁湛送你的小墨猴?看着才拇指大小呢,好可爱啊!” 那一日不好赶夜路,宁家人便在杜家凑和着过了一晚,萧怀素也知道在这个节骨眼想要见到宁湛是没指望了,她总不能自己坏了规矩。 可第二日临到要走了,秋灵被赵坤给找上还硬塞了这么个东西给她,原是宁湛为萧怀素寻来的墨猴幼仔,权当宠物养着。 这墨猴看着也没出生多久,通体的毛发呈灰色,眼睛却是浅琉璃色的,若是成年的墨猴怎么着也能有个鸡蛋大小,如今才不过拇指粗细,还要人精心喂养呢。 不过小家伙确实可爱,食量也不大,早中晚三顿羊奶几滴便能完全满足了,如今睡着的时候多,再加上秋灵又将小箱笼里布置得尤其绵软舒适,这下它就更嗜睡了。 杜延玉也伸手逗弄着小墨猴,“也不知道多久它才长大,这么可爱的小家伙到时候带回京里玩去。” “到时候我在哪它自然也在哪的,这小家伙我也舍不得将它给丢下。” 俩人又看了一会儿小墨猴,萧怀素这才让秋灵将它给带了下去。 “原本以为宁湛是个木讷的,没想到还这般会讨人喜欢呢,表妹是个有福气的。” 杜延玉收回了目光,一脸羡慕地看向萧怀素,若是能有个人也这般对她,想来她也会心甘情愿地下嫁吧。 “现在还说不准呢,日子长,且看着吧!” 萧怀素笑了笑,不过想到宁湛的心意还是觉得甜丝丝的。 两姐妹又说了会儿话,杜延玉便告辞离去了。 杜老太爷递了两回折子乞骸骨,皇上却是留中不发,只让他安心休养,什么时候愿意回来了,这位置还给他留着。 杜老太爷有些感慨也有些无奈,皇上还记着他的好,没有人走茶凉的悲哀,这一点让他略感欣慰,不过眼下的日子正是他所喜欢的,这辈子都没这么清闲过,只怕拿十个首辅来与他交换他都不愿。 杜老夫人年后要带着两个孙女回京,还有些放心不下杜老太爷,原本想着一同回去的,老太爷却是说什么也不肯走,亏得还有刘妈妈一家人在这里照看着,不然老夫人也放不下心来。 年关将近,宁家的年礼早早地便送来了,因为两家算是正式结了亲,只是程序上还要走那么一遭,而萧怀素的出嫁之日也定在了及笄之后,也就是回到京里后她还有充足的时间慢慢熟悉接管自己的嫁妆,到时候一切料理妥当后再到萧家待嫁,若是没有什么意外的话就按着这安排走。 年后要离开杜家村,杜延丹几个都来送行。 杜延德还揪着萧怀素的袖子不放,一脸不舍的模样,当初杜延昭离去时他都没哭过,此刻竟是有些红了眼圈。 “延德乖,好好地学本事,到时候来京里寻你延昭哥。” 萧怀素拍了拍杜延德的脑袋,又道:“若是到时候不知道怎么来,就去找你伯祖父,他会安排人送你过来的。” “表姐,我一定会来看你的。” 杜延德重重地点了点头,那泪花含在眼眶里,终究还是没有落下,男儿有泪不轻弹。 杜家的马车缓缓前行,杜老太爷却是一大早就登上了山坡,远远地看着马车轱辘着穿过祖河上横跨的大桥,在他的视线中慢慢地变成了一个小黑点。 他没有去送行,只是不想见到眼泪,分离就是为了再聚,这点离合都看不透他也枉自活了那么一大把岁数。 身后的杜响拿了大氅披在杜老太爷肩上,“老太爷,早上还凉着,咱们回去吧!” “回去?” 杜老太爷理了理长须,却是笑着摇头,“走,随我去那边坡田里走走!” 杜响应了一声,跟着杜老太爷走下了黄泥道。 回京必要穿过西安府城,萧怀素他们一队人马走得早,还未到午时便已经抵达了府城门口。 远远地便见到有一人骑着骏马跑了出来,到的杜家队伍前才勒住了缰绳。 杜家的侍从见到了来人,已是小跑着到杜老夫人跟前报信来了,“老夫人,是宁六爷得知咱们要回京,特来相送!” 杜老夫人愣了愣,旋即看了一旁的萧怀素一眼,不由笑了,“他有这个心了,请过来吧!” 杜延玉也对萧怀素挤了挤眼,她一张脸更是羞得绯红,没想到宁湛竟是在这个节骨眼来了,她还以为真要到了成亲俩人才能再见一面呢,此刻知道他就在马车之外,双手都紧张地绞了起来。 宁湛下了马,随着侍从走到了马车跟前,拱手一拜,“老夫人回京,晚辈特来相送。” 香桃跪在马车边上撩起了车帘,宁湛的目光微抬,便见到杜老夫人端坐在车内,视线一扫,忽明忽暗的侧边,那一抹低垂的鸦青色长发映入眼帘,头上插着一支简洁的白玉簪,不是萧怀素又是谁? 宁湛心神一动,却还是目不斜视地看向杜老夫人,一脸的恭敬。 便听杜老夫人笑着问道:“家中长辈可还好?” “父母都好,托我向老夫人带个好!” 宁湛微微颔首,顿了顿又道:“晚辈不久后也会前往京中,在九殿下跟前效命,到时候定会来府中拜望老夫人。” “喔,这也好。” 杜老夫人微微挑了挑眉,旋即缓缓点头。 男儿志在四方,况且她也不认为呆在陕西便能安稳一辈子,到底是父辈们的萌荫,宁家儿子又多,若谁都指着那个位置,说不定就连亲兄弟都要起隔阂。 宁湛这样放得开搁得下,让杜老夫人在心里又对他高看了一眼。 萧怀素的心却是紧了紧,接着便泛上一丝甜蜜的欢喜,宁湛定是为了离她近些这才愿意前往京城的,不然宁家的根基在陕西,要建功立业还不容易,他犯不着千里北上。 杜延玉扯了扯萧怀素的衣袖,小声道:“表妹,他定是追着你去的。” 萧怀素嗔她一眼,“别胡说,宁六哥是为了公事才去的,再说二表姐夫不也在九殿下麾下效力,他们到时候能在一起岂不更好?!”虽然是这样说着,但也知道她的因素占一大半。 这边杜老夫人又与宁湛说了几句话,便听到他要告辞了。 萧怀素有心想要与宁湛说话,却知道不该主动开口失了矜持,便听得杜延玉笑着问道:“六爷,你那墨猴还有没有,也寻一只来送我可好?”说着捂唇笑了起来。 墨猴的珍贵世人皆知,宁湛能逮到一只幼仔送给萧怀素已是不易,杜延玉这一说让他从哪里再去弄一只来? 杜老夫人轻咳了一声,对宁湛道:“你别理她,这疯丫头就是眼红她表妹的东西,回头我找人给她寻只金丝猴去,看她对着这东西还来劲不?!” “哎哟,祖母这可使不得!” 杜延玉立马苦了脸,她是开玩笑的,若是真养只金丝猴在屋里,别人岂不笑死她了?! 萧怀素却是在一旁开怀地笑了起来,笑声清脆动人,直直地钻进了宁湛的耳里,他不由会心一笑,抬眼望去,正与那双湛然的明眸不期而遇。 明暗不定的光线中,宁湛只能见到她白皙的轮廓,挺俏的下巴,那一张清丽的容颜褪去了青涩与稚嫩,散发着一层蒙蒙的光晕,粉红色的唇角微微勾起,正对他含羞一笑。 宁湛只觉得呼吸一滞,耳朵里嗡嗡震响,那么一瞬间他似乎听见了花开花落的声音,就在他胸怀间,百花齐放! 见得杜延玉焦急的模样,似乎那只金丝猴已被牵到了面前一般,萧怀素不由拉了她的手拍了拍,“好了,三表姐,祖母是逗你玩呢!” “祖母,”杜延玉瘪瘪嘴,可怜兮兮地看着杜老夫人,“您也不带这么消遣人的,表妹有只小墨猴可以放在掌中玩耍,我的却是金丝猴,指不定它都要趴在我脑袋上玩乐了,出去定是会被人给笑死的。” 杜延玉那委屈的模样看得萧怀素轻声一笑,连杜老夫人都有些忍俊不禁。 听着她们姐妹自如地说笑,宁湛不由深吸了一口气,淡定地开口道:“若是杜三小姐喜欢小动物,我再让人为你寻只袖犬如何?” 袖犬,顾名思义,那就是可以放在袖中的小犬,虽然比墨猴大了些,却也算是精致的小宠物了。 杜延玉这才一阵惊喜,赶忙点头道:“真能寻到么?那就有劳六爷了。”看来也确实是欢喜的。 “不麻烦!” 宁湛笑着拱了拱手,“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上京去,若是寻到袖犬,便让人先给三小姐带去!” “真是太谢谢你了!” 杜延玉欢喜地抚掌,又揪了萧怀素的衣袖,激动道:“其实我不喜欢小猴子,有只小狗更好,竟是袖犬呢,若是我有一只定把它视若珍宝。” “好,美得你了!” 萧怀素笑了笑,这才转过了目光大着胆子看了宁湛一眼,起初也只是眼风扫过去不敢细看,可此刻再望过去只觉得曾经在记忆中的少年已经足足长大了一圈,挺直的腰背,伟岸的肩膀,眉宇舒展间都是勃勃的英气,他的五官很是深邃,一双黑眸若幽潭一般,跳跃着星星点点的光芒,鼻梁高挺,薄唇微微翘起带着笑意。 萧怀素是见过袁氏的,只觉得他们母子有五分相似,袁氏是柔美脱俗,而宁湛却是英武俊朗,浓眉粗黑,眼神坚毅,不是那种一看便让人觉得亲近的面相,但却越看越有味道,就像一杯醇酒,越品越香浓。 “宁湛,时辰不早了,便不多聊了,等你到了京城记得一定来杜家坐坐!” 杜老夫人看着孙女高兴的模样,只能无奈地摇头,又对宁湛道:“你可别惯着她们,要不然今后可真是没完没了了。” 宁湛只是笑而不答,显然为某人再不辞辛劳也是乐意的,千金难搏美人一笑嘛。 萧怀素也对宁湛点了点头,“宁六哥,就此别过了,你……多保重!”千言万语都化作了那深深地一瞥,有诉不尽的衷肠与思念,仿若柔柔的丝线将宁湛缠了又绕。 宁湛点了点头,侧身让到了一旁,拱手道:“老夫人,两位小姐一路珍重!” 杜老夫人笑着点了点头,香桃则放下了帘子,马车又一次动了起来,带着轱辘转动的声响,穿过了城门而去。 宁湛的目光紧紧追随着,似乎透过了车壁,看见了那个端坐的少女,那含羞带怯的目光,那隐隐期盼的眼神,搅得他心内一阵激荡,忍不住握紧了拳头,喃喃道:“快了,快了!” 萧怀素强忍住心头的悸动,这才没有回过头去看上一眼。 别了,西安城! 别了,宁湛! 就像杜老太爷曾经与她说过的一般,今日的分别是为了明日的相聚,真到了那一天,他们必定不会再分离。 她期待着与他在京城的重逢!   ☆、第【118】章 再见 回京的路程还算平顺,二月底便抵达了汴京城。 看着那座巍峨熟悉的城楼,萧怀素与杜延玉都不禁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她们终于回来了。 杜老夫人倒是如常的镇定,只是瞅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这一辈子她跟着杜老太爷哪没去过,南下北上地外放,什么苦都吃过,不过在京里定居的时间算是久了,可她最怀念的还是在杜家村的时光。 落叶归根,老年人的心态毕竟与年轻人是不一样的。 杜延昭早便率着家仆在城门外守候着,远远地便见到了杜家的马队,心中一喜,赶忙迎了上来。 “老夫人,是大爷来接咱们了。” 香桃撩起了帘子,杜延昭成了亲后,丫环们就从善如流地省了少爷称谓,直接唤作大爷。 “是大哥!” 杜延玉也是精神一怔,连萧怀素都微微探起了身子。 “祖母,”杜延昭一脸激动地上前向杜老夫人见礼,又转向了萧怀素与杜延玉,“两位妹妹。” “大表哥。” 萧怀素笑着点头,仔细打量了杜延昭一眼,他一身青色竹纹的长袍,外面披着黑色的披风,整个人看起来清瘦不少,面相秉承了他父亲杜伯温一惯的儒雅,唇上已是蓄起了薄薄的短须,这点让人微微有些不适应。 杜延玉也捂着唇笑,打趣道:“才多久没见大哥,怎么大哥都成了个老夫子了?!” 杜延昭微微一怔,这才后知后觉地抚了抚自己的短须,不由笑了,“三妹,大哥成家立事,自然便要持重一些的好。” 杜老夫人嗔了杜延玉一眼,这才对杜延昭点了点头,“别听你妹妹乱说,老成持重的好,你眼下又在中书省任职,不可给那些老大人留下轻浮的印象。” 杜延昭续考之后进了一甲第二十三名,又因着杜家的关系被分到了中书省任职,如今是正七品的中书省都事,搁在他这个年纪也算年少有为,将来升迁历任亦是前途无量的。 “是。” 杜延昭恭敬地听着杜老夫人的教诲,又深深一揖。 “走吧,家里人定都在等着我们了。” 杜老夫人笑着对杜延昭挥了挥手,香桃放下了帘子,杜延玉与萧怀素端正地坐好,听着马车的轱辘声一下又一下地在耳边响了起来。 杜家的车队入了城后正有一队人马打马经过,与杜家的车队刚好擦身而过,骑在马上的墨蓝锦袍的男子身形一怔,微微偏头道:“那人……好像是杜家的……” “是的,世子爷。” 身边的侍从立马上前恭身道:“那便是杜家的大爷,如今在中书省任职。” “杜延昭啊!” 顾清扬微微叹了口气,俊逸的面容上一双浓眉不自觉地轻蹙,曾几何时他也是杜家出入的常客,可如今他都快要不认识杜家的人了,到底是岁月弄人,还是他作茧自缚? 顾清扬无奈一笑,不由仰天而望,天上云卷云舒,本应是心情开阔,他却感觉到压抑至极,攥在手中的缰绳都不由收紧了,便又听到那侍从道:“世子爷,杜家大爷好像是去接从西安回来的杜老夫人还有其他女眷……” “从西安回来?” 顾清扬神情微微一怔,下一刻已经有些不可置信地调转了马头,直直看向杜家车队那居于中间的两辆马车,似乎想要透过车壁看清那坐在车里的人。 杜延云已是在去年回了京,听说是在那边就嫁了人,如今是随着夫婿回京的。 那么杜家从西安回来的女眷,除了杜老夫人便只剩下杜延玉与萧怀素。 萧怀素……会是她归来了吗? 顾清扬只觉得心潮澎湃,勒住缰绳的手不由微微颤抖起来,离去时还不过是个八岁的小姑娘,如今一晃眼六年过去了,她可还是从前那个乖巧灵动的小女孩? “驾!” 再也想不得什么,顾清扬突然掉转了马头向杜家的车队奔去,身后的侍从吓了一跳,赶忙集合了众人一同追了上去,如今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们景国公府可不能再出什么事端,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呢,希望世子爷能悠着点,千万别犯错啊,杜家可惹不起! 离杜家的车队越来越近,顾清扬也不知道他是想要做什么,也许仅仅是想确认是不是她回京了,也许仅仅是想知道那么多年过去了她可还记得从前那个喜欢作弄她,却又打从内心里关怀着她的顾二哥? 身后的马蹄嗒嗒作响,早有随侍的杜家护卫发现了动静,这才打马上前向杜延昭禀报了。 杜延昭眉头微皱,又向后瞄了一眼,心中暗暗诧异,怎么会是他? 要知道自从去年那场变故后,景国公父子就被皇上撤了官职,如今闲赋在家,他们父子也算沉得住气,平日里绝不走动于人前,他也是好久没见过顾清扬了,怎么单单就在这里撞见了? 顾清扬与杜家从前还算是有几分交情,但自从与宋家结亲后两家人便越走越远了,虽然算不得敌对,但到底也是无话可说。 是走,还是留一留? 也就在杜延昭犹豫之间,顾清扬一人一骑已是奔到了杜家队伍的最前面,微微喘气定神,这才对着杜延昭抱拳道:“杜兄,没想到在这遇见了。” 杜延昭挥手停住了队伍,这才笑着看向顾清扬,微微拱手,“世子爷别来无恙!” “还好!” 顾清扬客气地一拱手,好容易按捺住心头的激动,这才微微侧身看向不远处停着那辆青顶帷布的马车,“不知车内是……” 这话便问得有些唐突了,能坐马车的大多是女眷,当然也有老人与孩子。 杜延昭本不待回他这个问题,可看顾清扬那隐隐有些期盼的眼神,他突然间好似明了了什么,从前这个高傲的景国公世子可是对他们的表妹青睐有加,虽然那个时候萧怀素才是几岁稚龄,他们都没往那方面想,更何况后来顾清扬娶妻生子,早已与他们划清了界限。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如今的萧怀素已是妙龄芳华,且又与宁家定了亲事,俩人再不可能有什么交集。 这个时候顾清扬这样急急地追来又是为了什么? 偶遇? 他可不信! 杜延昭微微眯了眼,敛了面容道:“世子爷,我祖母才从西安归来,舟车劳顿,不便久留,这就……”话还未说完便被顾清扬惊喜的声音打断,“原来是杜老夫人,多年未见,我也该去拜见一番!”说着已是自行翻身下马,向着马车快步而去。 “拦住他!” 杜延昭亦沉下了脸色,左右一声吩咐,立马便有护卫上前拦在顾清扬跟前。 若非是顾清扬今日的举动太不合时宜,杜延昭也不想将两方关系弄得这般,从前不是个挺精明的人,怎么今日竟然犯了这糊涂? 马车本来无故停下,杜老夫人便有些生疑了,此刻听到外面的喧哗声不由皱了眉,吩咐香桃道:“去看看是出了什么事,” 香桃应了一声,挑帘下车,不一会儿便回转,跪坐在车内回道:“老夫人,是景国公世子拦住了咱们的车!” “景国公世子?” 杜延玉止不住惊呼一声,被杜老夫人瞪了一眼,这才赶忙用手掩了嘴,又对萧怀素使了使眼色,“是顾二哥呢!” 从前顾清扬往杜家来的次数不算少,一来二去之下与杜家兄妹也算有些交情,更何况他还救过杜延云的性命,若不是发生了后来的事,指不定两家人的关系还能继续下去。 萧怀素也轻叹了一声,转向杜老夫人道:“外祖母,听说如今景国公府也不算好了,若由得顾二哥在外面闹上一通,传到皇上的耳朵里,只怕又逃不过一顿申饬,咱们家牵扯在内也不好。” 杜老夫人略微一想,便沉吟道:“请景国公世子上前说话。” 香桃应了一声,又下车与杜延昭交涉了一通,这才由他领着顾清扬到了杜老夫人跟前来。 “世子爷,今日我祖母在跟前,希望你别做什么不合时宜的事!” 杜延昭咬了咬牙,不忘低声警告顾清扬。 “杜兄言重了,”顾清扬深吸了一口气,刚才的确是他太冲动了,差点便与杜家的护卫动起了手来,他不是这般冲动的人,可心里却仿佛奔涌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热潮,让他迫切地想要再见萧怀素一面,若是等着她入了杜府,只怕他再也没有机会见她一面了,想到这里,他对着杜延昭一揖道:“刚才是我莽撞,实在是多年未见老夫人,想到从前老夫人的殷殷教导,一时情难自已!” 杜延昭轻哼一声,显然是不信顾清扬的说辞,又对左右的护卫使了眼色,若是有什么不对他可顾不得景国公府的身份了,是顾清扬自己不要脸在先,就不要怪他们杜家当街将他给拿下。 香桃撩起了帘子,顾清扬理了理衣袍,对着杜老夫人恭敬地行礼道:“清扬见过老夫人,老夫人多年未见,身体可好还?”说着抬起了头,一脸和煦地望了过来,虽然景国公府暂时失势了,可他的气度还在。 车帘只是半卷,杜老夫人居中而坐,左右有两道身影微微垂首,顾清扬看不清样貌,一时无法分辨谁才是萧怀素,这让他微微有些心急,脚步不觉向前挪动了一步。 “承世子爷记挂了,老身还好!” 杜老夫人淡淡地点了点头,心中也有许多感慨,她还记得初见顾清扬时的情景,那么飞扬意气的少年,虽然岁月磨砺让他失了锋芒与棱角,可如今能安宜的过活,不争不夺的也未尝不是一种幸运。 “杜三妹妹,萧三妹妹,你们也还好?” 顾清扬不知不觉沿用了从前的称呼,他攥紧了袖摆微微压抑着心潮的涌动,可说出来的话却还是带了一丝颤音,他不知道坐在车里的萧怀素会不会理他,或者早已经将他当成了路人? “劳顾二哥关心,我很好。” 杜延玉俏皮地回了一句,抬起头来对着顾清扬璨然一笑,有些婴儿肥的脸蛋显出几分少女的活泼与娇俏。 若是没有顾清扬的援救,只怕那一日杜延云已经葬身沟底,她是亲身经历了那样的凶险,自然记忆犹新,对于这份恩情也记在心里的。 顾清扬笑着点头,这才转向了另一个方向,杜延玉他已经见着了,那么另一个就是…… 萧怀素鸦青色的发顶上插着一只粉色小米珠攒成的梅花簪,在车内明灭的光线中散发着莹润的光芒,她微微抬起头来,秀致的长眉舒展开来,一双眼睛明若星辰含着浅浅的笑意,银线穿起的珍珠耳铛垂在两侧微微晃动着,显出一张纤秾合度的瓜子脸来,红唇微启露出洁白的贝齿,“顾二哥,好久不见!” 萧怀素嗓音清亮,音色柔滑,早已脱了童音的稚气,带着少女特有的娇柔婉转的音调,仿若一根拨弦的玉指,撩动着顾清扬心底的魔咒。 他的目光一下便怔住了,久久都未移开。 这就是长成后的萧怀素吗? 她的美不是夺人心魄亦不是绝尘脱俗,可之于他却好比朝露霞光,有种抚慰人心的力量,前尘过往激荡眼前,顾清扬不由微微红了眼眶。 他还记得那一年见着萧怀素时,三岁的小丫头已经有一双明亮慧黠的眼,那玉雪可爱的模样便深深印在了他的心底。 若说那时的她还会情绪外露,高兴时会对他笑,不快时会捉弄打趣他,那么如今这一切已是一去不复返了。 一个选择便是一次错失,他已经踏错了步伐,永远也回不来了。 萧怀素深深地看了顾清扬一眼,心里只有惋惜,从前的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是再也找不到了,在她面前的是因为失意却还要强撑着气度站在人前的景国公世子。 是的,他是国公府的世子爷,所以他要维持着国公府的体面和气度。 也只是一瞬间的失态,顾清扬已经很快回过神来,自嘲一笑,“看我,见到两位妹妹便想起了从前的日子,让你们见笑了!” 说着袖袍一挥,已是将那抹湿意不着痕迹地抹去。 “无妨!” 萧怀素淡淡地摆了摆手,便不再说话。 杜延玉也意识到了气氛不对,虽然有心再说两句,可见着杜老夫人都抿紧了唇,便也如大家闺秀一般只垂了目光乖巧地坐定。 “家里人还在等着,”杜延昭适时地插进话来,客气道:“如此就不与世子爷多聊了!” “是我叨扰了!” 顾清扬已经调整好了情绪,侧身避过,拱手道:“老夫人慢走,晚辈得空了再去府中拜访!”当然这是说的场面话,至于去与不去谁知道。 杜老夫人点了点头,香桃欲要放下车帘,便又听顾清扬朗声道:“两位妹妹珍重!” “顾二哥也是!” “顾二哥,保重!” 两道不同的声音先后响起,随着车帘被掩,杜家的马车缓缓离去,顾清扬有些心酸得闭上了眼。 错了一步,便再也不是自己的。 怀素……怀素…… 难道这个名字只能永远地刻在他的心底? 侍从小心翼翼地靠近了顾清扬,谨慎地问道:“世子爷,咱们还去不去大相国寺于少夫人拿平安符?” 去年的那场变故中,宋阁老被迫致仕,人年纪大了气得不轻,当时就病了一场,将养了一年有了好转,人大面大的觉得在京里呆不不下去了,如今准备携着家眷回乡长住。 景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宋思渺便在大相国寺求了平安府,再由寺里的大师加持佛法七七四十九日,今儿个刚好够日子,所以顾清扬才会出门,这是为了宋思渺去取平安符。 宋阁老到如今的地步也是受了顾家的牵连,当然也与他一心与杜老太爷作对有关,顾清扬到底是心里愧疚的,待宋思渺也好了许多,俩人如今算是患难夫妻。 顾清扬沉沉一叹,旋即增开了眼来,只是面色略显得疲惫,看了一眼不远处撑着棚子的茶肆,道:“我在那里坐一会儿,你去取了平安符再来寻我。” 侍从微微有些诧异,却还是恭敬地应了一声,又留下不少人守在顾清扬身边,这才往大相国寺而去。 杜家的马车上,杜老夫人却是感叹地摇了摇头,“从前也没想到会是这个样子,看来顾家的日子当真不好过了。” 萧怀素有些黯然地点了点头,“此一时彼一时,从前风光,如今落难,人生几起几落是没有定数的。” “那可不是。” 杜老夫人点头道:“你外祖父刚入仕时也不是没有得罪过小人,还被放到蜀地任职呢,那几年辛苦的日子咱们也熬过来了。” “祖父曾到过蜀地?” 杜延玉却是有些惊奇,不由凑了过来,“怎么没听祖母提过?” “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杜老夫人笑着摆了摆手,眸中有着一丝追忆之色,“那时可还没有你大伯父……” 听着杜老夫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从前的往事,萧怀素却是有些出神,景国公府如今落败,想必人人躲之不及,这样的日子不知道会熬到几时,看着顾清扬那强撑着笑意的脸庞,她心里不禁生出了万般感慨。   ☆、第【119】章 家人 杜老夫人归家,王氏自然率着一众女眷亲迎,恭敬地将老夫人给扶了进去,各人又是磕头又是问安的,将礼数都给齐备了这才一一落座。 回到杜家后,萧怀素不无意外地见到了杜延云,此时的杜延云已是挺着六个月大的肚子了。 说来也是巧,杜延云在毫不知情的状况下赶往京城,结果这一路上便吐得稀里哗啦,还以为是坐马车的不适,可到了京里请了大夫一瞧才知道是有了身孕,这便在娘家安心地养起了胎来。 这个孩子得来不宜,不管是秦家还是杜家都极其重视。 九皇子回京后便被封了秦王,赐了府邸,秦致远如今暂时任了王府长史,算是秦王的家臣,掌王府政令,总管王府事务。 秦王也赏给了秦致远一座三进的宅院,只是平日里他多是早出晚归,怕照顾不到杜延云,便由得她暂回娘家住着,等生了孩子再行打算。 “恭喜二表姐心想事成了。” 萧怀素瞄了一眼那雪青色衣袍下挺圆的肚子,笑着对杜延云点了点头,又转头看着一屋子的亲眷,熟面孔的便只有王氏,杜延雪已经是个五岁大的小姑娘,长得斯文可爱,只是人有些腼腆,见了礼后便安静地呆在王氏身边。 “这是清娘,这是美凤,你们也认识认识。” 王氏笑着指了身侧的一名着石榴红衣裙的少妇,这是杜延昭的妻子吴清娘,她长得清秀端庄,看人总是带着一脸柔和的笑意,听王氏这一说便笑着上前来与萧怀素她们见了礼。 另一个着淡蓝色衣裙的是杜延意新婚的妻子刘美凤,圆圆的脸蛋显得朝气蓬勃,上前来便拉住了萧怀素的手左看右看,捂唇笑道:“早便听说表妹是个妙人,你二表哥也是夸赞得紧,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呢!” “二表嫂笑话我了。” 萧怀素柔柔一笑,又转向了吴清娘,“大表嫂,怎么没见着淳哥儿?” 杜亦淳是杜延昭的长子,如今刚刚两岁有余。 吴清娘看了王氏一眼,这才道:“昨儿个夜里有些发烧,眼下吃了药睡下了,原本想等他好些了再带他来给老夫人见礼的……” “怎么淳哥儿病了?” 果然杜老夫人一听这话便皱起了眉头,“孩子要好生照顾着,可马虎不得,你若没有经验,尽可以向你婆婆请教。” “是。” 吴清娘柔柔地应了一声,面上不见丝毫不悦,始终是一脸恭顺,“昨儿个夜里便请了大夫来看,如今已是好多了,就怕给大家过了病气所以才……” 王氏也点了点头,拉过吴清娘的手拍了拍,“你的心思老夫人都明白,眼下也没什么事,你先回去照看淳哥儿吧!” 杜老夫人也附声道:“对,先去照顾孩子,咱们大人可没什么事,孩子要紧。” 吴清娘这才感动地应了一声,又与萧怀素她们颔首致意,这才静静地退了出去。 萧怀素留意到刘美凤的唇角几不可见地轻瘪了一下,显出几分不以为意,心里便暗暗摇了摇头,果然哪家哪户这妯娌关系都不是那么好相处的。 杜老夫人与王氏聊起了京里这几年的变化,杜延玉坐不住便凑在杜延云跟前问东问西的,间或刘美凤还插上一两句嘴,萧怀素在一旁静静听着,一家人看起来倒是有说有笑的。 “说是大姐跟着大姐夫去了任上,可是真的?” 杜延玉扯了杜延云的袖子轻声问道,一双眼睛还不住往她隆起的肚子上瞄,“大姐家的两个丫头一个小子咱们可都没见过,这下人齐齐地走了,再回来自然都认不得我这个姨母了。” 杜延萍倒是个生产大户,如今膝下三个孩子都是嫡出,两女一男,算是在李家站稳了脚跟。 “怎么会?” 杜延云不禁失笑,又点了杜延玉的额头道:“等着他们长大了再认你这个姨母,保准一记住就忘不了。” 杜延玉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孩子大些总比小时候的记性要好,便笑着点头,“倒是我糊涂了。” 刘美凤却是在一旁揪着杜延云的袖子酸酸道:“二妹,看着你们都有了孩子,我这肚子却还没影呢。” “二嫂才新婚几个月便着急了,我这可都是三年才有孕呢!” 杜延云轻声安慰着刘美凤,如今杜延意已是入了工部任职,虽说走了些后门他却也是有真才实学的,在工部勤勤恳恳学以致用,倒是很受他上峰的赏识。 “好,我不急,不急!” 刘美凤这才笑着摆了摆手,她就是这小孩子脾气,说起风就是雨,性子也算直白,虽然免不了小女人的嫉妒攀比的心思,但到底没有什么坏心眼。 当初王氏看中刘家的女儿,就是不想给杜延意找个精明的女人,儿子本就是大大咧咧的性子,再找个比他精明的,到时候心思活络了那不得家宅不宁啊。 “对了,”杜延玉突地插进话来,小声道:“我们回府时还在路上遇到景国公世子。” 这话一落,杜延云的神色微微一僵,萧怀素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杜延云这才缓缓摇头,露出浅浅的笑意。 那事到底已经过了好些年,她早对顾清扬没有了初时的感觉,不过回到京城后见到景国公府的那份光景,到底有些人去茶凉的悲哀。 “喔?”刘美凤却是来了兴致,赶忙拉了杜延玉的手,“快说说,是怎么遇到的?” 景国公府如今可不好了,难得还能遇到顾家的人出街,这可真是稀奇,连宫里的淑妃也是静心养气,轻易不露于人前呢。 杜延玉瞧了萧怀素一眼,抿唇笑道:“从前世子爷挺照顾咱们家的,这二嫂想必也知道,”说着看了一眼刘美凤,得到她肯定的点头后,这才接着道:“只不过和宋家结亲后才与咱们疏远的,今儿见到大哥来接咱们,便上前来拜见祖母,也就寒暄了几句罢了。” “景国公世子从前何等风流潇洒,如今是否还一如往昔?” 刘美凤好奇地问了一句,顾清扬那时不知道迷倒了京城多少少女的芳心,她虽然稍稍年幼,可也听得家中姐姐们谈论过,不想最后却是娶了宋思渺,这一度让不少闺阁千金扼腕长叹。 杜延玉想了想,这才认真点头,“我看着还好,气度倒是没变,就是人看着消瘦了些。” 有些酸涩是掩在心里的,外人怎么能见着? 萧怀素心中摇头,面上却是笑着道:“二表嫂,也跟我们说说二表哥吧,听说他在工部很不错,还时时得到夸赞呢!” “你二表哥那可是实干人……” 一说到杜延意,刘美凤便是眉开眼笑,显然对这个夫君还是很满意的,其实女人的心很容易满足,只要这个男人心里有她便觉着拥有了全世界。 杜延云暗暗松了口气,还好有萧怀素岔开话题,不然那厢王氏已是频频投来关切的眼神,这让她略微有些不自在,明明自己心里已经没什么了,可别人若是一而再地关注,她还是觉得有些别扭。 不过见到刘美凤说起杜延意来满脸的笑意,杜延云也略感欣慰,又伸手招了杜延雪来跟前说话。 须臾,用过午膳后各人便散去,杜老夫人周车劳顿也要修整一番。 萧怀素还是自去了杜老夫人屋后的小跨院里住着,那里还维持着她离开时的模样,院门口有一俏婢盼守着,她不禁翘了唇角,“是代儿吧?” 身后的巧儿已是红着眼迎了上去,“小姐,就是代儿。” 当年去西安府时萧怀素便只带了秋灵她们三人,离下了代儿在京城的杜家,如今几年过去了,当时的小丫头如今已经长成婷婷玉立的大姑娘了。 代儿恭敬地对萧怀素施了一礼,这才将人给迎了进去,“屋里的摆设都没变过,小姐看看有什么不合意的地方再说。”年岁大了,或许不一定会喜欢从前用过的东西,这是常情。 “好,我看着都好!” 萧怀素左右看了看,便笑着点头,又对几个丫环道:“今儿个大家都累了,先回去安置,晚些再来我跟前侍候。” 秋灵带着应了一声,众人又将带回的箱笼都整理了一番,这才各自回房,只留下代儿一人侍候着。 午觉睡得很香甜,没有了马上的颠簸,一埋进温暖的被子里萧怀素便觉得无限舒坦,这一觉睡得连梦都没有做过,直到代儿小声唤了她起床。 晚膳时大家都要聚在一起的,杜伯温与杜延意也会下差归来,今儿个杜延昭是特地请了一天的假去接杜老夫人一行,来来回回还需要安顿一番,没个男人出面也是不行的。 代儿正在为萧怀素梳头,秋灵也过来了,还在靠墙的包银卷草纹立柜里取出了一套粉色的衣裙,在萧怀素跟前抖了开来,“小姐,穿这件行吗?” 萧怀素转头瞄了一眼,是一件粉色的小袄配着粉色的撒花襦裙,很粉嫩的颜色,倒是衬她的年纪,不由笑了,“看看这一身粉,我在配双粉色的绣花鞋,这就真成了个小粉人了。” 代儿在一旁抿唇笑着,秋灵一双眼睛更是闪闪亮亮,伸手便接过了代儿的活计,动作利落地给萧怀素换了两个垂花髻,又专挑了粉色的丝带系上,再为她换好衣裳穿好鞋袜,这才扶了她到穿衣镜前转了一圈,笑道:“小姐看看,这不就是个活脱脱的小粉人!” “我看着还好。” 萧怀素笑了笑,她不惯穿这些粉嫩的衣裳,不过偶尔为之也能让人眼前一亮,再说回到家她也开心,正好调剂一下心情,“那就这样吧!”又问起了小菊与巧儿。 秋灵答道:“巧儿这丫头累趴下了,小菊已是起了,说是到厨房转一圈,估摸着是想给小姐做些宵夜,留待晚上吃。” “好,由得她们吧!” 萧怀素点了点头,一左一右扶了两人的手,道:“那今晚就你们俩陪我去吧!” 初春的天黑得早,萧怀素到了用膳的大厅时已是华灯初上,庑廊下都点起了红灯笼,一排丫环站立在廊下,远远看去便是影影绰绰一片云鬓香腮,见得她来齐齐矮身行了一礼,“表小姐!” “人都来齐了?” 萧怀素笑着点了点头,又问了杜老夫人跟前的香晴一句。 香晴摇了摇头,低声道:“大少奶奶照顾淳哥儿没来,还有大老爷与二爷没到,二姑爷也没到。” 还好她不是最晚的。 萧怀素拍了拍胸口,留下代儿在屋外候着,扶着秋灵的手走了进去,还没站稳便觉着一阵香风扑面而来,已听得刘美凤的声音带着几分打趣地响起,“表妹这身妆扮都可真是娇美,活脱脱地把咱们都给衬老了!” “二表嫂尽乱说,我可不敢应这话头。” 待看清了眼前之人,萧怀素笑着避开了刘美凤,往杜延玉那方走去,在她与杜老夫人之间的位置稳稳落坐,与刘美凤还不熟悉,倒是有些不习惯她的热情。 杜延玉也转头打量着萧怀素,不由点头称赞,“从前表妹不爱穿这些粉嫩的颜色,如今我看着挺好,又柔又美,就像桃花仙子一样,你们说是不是啊?”说着捂唇直笑。 “那可不是?!” 杜老夫人笑着点头,“我们家怀素自然是个小仙女,真像她母亲从前的模样。”话语里带着一丝欣慰和感怀。 萧怀素敛了面容,看向杜老夫人,轻声道:“外祖母,明儿个我准备去大相国寺烧香祈福,这一走那么多年,母亲的牌位还供奉在那里,我要去给她上柱香。” “应该的。” 杜老夫人点了点头,便听王氏道:“怀素有这份心是好的,这几年里我也不是时时都在京里,有时候忙不过来便让连生家的去寺里添了香油钱,二姑太太的牌位一直享着香火,倒是没有断过。” “有劳大舅母费心了。” 萧怀素站起身来对着王氏福身一礼。 “都是一家人,说这些客气话干嘛?!” 王氏笑着摆了摆手,眼波一转,正好趁着杜老夫人在这把话给说了,“怀素,如今你也定了亲事,我就盼着你回京,得空了正好与你把这嫁妆清算一下,那些田庄铺面该上手的上手,到时候嫁了人可不能一问三不知。” 萧怀素会与宁家结亲这却在王氏的意料之外。 宁家从前有个姜姨娘,一般顾脸面的人家都不屑与他们结亲的,不过听说如今姜姨娘下台了,袁氏这个当家主母终于坐正发威,但仅仅是这个原因也不会让杜老夫人舍得将萧怀素给嫁过去。 最重要的只怕还是冲着宁湛这个人去的。 王氏也见过宁湛,是个沉稳内敛的人,不过却又不乏心细,当年她看着也还好,若不是因着宁家的关系,说给杜延玉正好性格上互补一下,没想到最后人家竟是瞧上了萧怀素。 这也是各人的缘法吧。 萧怀素立马愁着一张脸,“有大舅母管着我放心得很,如今您一交给我,我不得忙死啊?!” “你这丫头,坐拥着那么多嫁妆,别人看着都眼红,你还不爱管,搁别人家里可是抢着要往自己屋里揽呢!” 杜老夫人嗔了萧怀素一眼,笑骂道:“快把在杜家村里的懒骨头给收起来,明儿个好好跟着你大舅母清点,哪里不懂的要问要学,不然到时候吃了亏可别在我跟前哭!” 杜老夫人这话便是明显护着萧怀素了,虽说在她眼皮子下面王氏是不敢耍什么花招,但到底财帛动人心,她不提点敲打一下,万一有些人动了不该有的心思,这才是伤了一家人的和气。 至少刘美凤的眼皮就是微微一跳,她早便知道萧怀素承了二姑太太的嫁妆,那数值可叫一个不菲,这些年在王氏的经管之下少说也翻了好些倍,怎么不让人眼馋? 可杜家供着养着萧怀素,不取分毫不说,连带着还要帮忙经营管理,更甚者从萧家那里取来的银子也一分不少地添进了萧怀素的嫁妆里,当真是将这个外孙女当成了宝。 不过眼馋归眼馋,自己婆婆都不敢动什么心思,刘美凤至多也是羡慕嫉妒一番,笑笑也就过了。 萧怀素亲昵地挽了杜老夫人的手臂撒着娇,“您不管我谁管我啊,至多我好好学就是了,将来得了红利好孝敬您老人家!” “这话我爱听!” 杜老夫人这才呵呵一笑,有些感慨地拍了拍萧怀素的手。 众人又是一番热络,等着杜家的几个男主人到了,王氏这才命厨房上菜。 秦致远公务繁忙,众人吃完了他才赶到,不由十分歉意,上前便对着杜老夫人磕了几个头,“致远来晚了,给祖母磕头!” 杜老夫人倒是安然地受了礼,又看向杜延云温声道:“姑爷如今才回定是辛苦,你们夫妻先回去歇息吧,回头让厨房送些宵夜过去。” “是,祖母。” 杜延云自然是心疼秦致远的,上前将人扶了起来,两夫妻对视一眼,眸中是说不尽的柔情。 萧怀素看在眼里,不由抿唇一笑,杜延云的确嫁了个好夫婿。   ☆、第【120】章 变因 景国公府的沁园原本就是世子的住处,在顾清扬与宋思渺成亲之后更是把前后两个院落都容纳了进去,这里自成方圆,与国公府里其他院落隔着一汪不大不小的湖泊用以区分开来,当然也是显出了住在这里的人身份贵重。 宋思渺嫁进国公府后其实很是满意这样的规划布置,清幽、宁静,若是她想其他人根本打扰不到他们夫妻的生活。 可自从去年的那场变故以后,国公府里放出一半的下人仆役,节俭开支,低调度日,偌大的沁园便更显得冷清了。 宋思渺哄了女儿入睡后,略有些疲惫地坐在八仙桌旁,由着身后的丫环寄雨手脚轻柔地给她按着肩背,撑颌看着桌上晃动的烛光,半晌才道:“世子爷呢?” 他们夫妻的关系从最初开始便是不冷不热的,也不是顾清扬对她不好,那种相敬如宾的关系让她感觉不到一丝热恋的感觉。 好吧,或许这么多年过去了,只是她在恋着他。 而他呢,只是淡漠地回应,或是敷衍般地亲近,这与她想像中的婚姻生活半点不一样。 还好他们之间有了女儿,可一个女儿却是不够的,她还需要一个儿子才能站稳脚跟,特别是在风雨飘摇的此时。 偌大的国公府没有了从前的风光,就像一叶行在海浪波涛中的小船,或许一个浪头打来就能让他们尽数灭顶。 她需要一些看得到的希望,如此才能支撑她活下去! 寄雨手下动作一顿,这才轻声回道:“刚才飞燕去厨房转了一圈,远远地经过书房那里,好似看着那的灯还亮着,世子爷或许还在。” 寄雨话音刚落,便听得木门被人“嘎吱”一声推开,飞燕提着食盒踏了进来,“少夫人,甜汤煲好了,奴婢给您盛上一碗?”说着便将食盒给搁在了窗下的长条案台上,正待取了碗勺,便听宋思渺的声音响起,“不,带上甜汤与我一同去书房找世子爷!” 飞燕微微怔了一下,又接收到寄雨递来的眼神,忙应了一声,又收拾好食盒跟着宋思渺一同出了门去。 书房建在沁园的最南边,与那汪湖泊离得最近,推开雕花的红木窗棂,远远地便能见到湖面上泛起一层粼粼的波光,带着月华的皎洁,如覆了一层银霜。 顾清扬负手在后,目光只凝在湖面之上,脑中回想的却是今日见到萧怀素的那一面,唇角不由泛起一丝笑容。 “果然长大了啊!” 顾清扬有些感慨地摇了摇头,时光如水,原本在脑海里那个狡黠清灵的小女孩竟然摇身一变成了婷婷玉立的少女,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这般的清丽温婉,这般的风华绝代! 若是他的妻子是她,恐怕此刻他就不会独自徘徊在书房,迟迟不肯回屋了吧? 那时候萧怀素还小,他也以为他只是喜欢逗弄着这个小女孩,她的倔强让他有挑战征服的欲望,却从来没有往男女情爱上作文章。 可今日再见到她,却发现那颗深埋在心底的种子在刹那间破土发芽,直至此刻已是长成了参天大树,他才知道原来他已是爱了她那么多年。 初时不懂情爱,如今明白过来,他却早已经娶了妻室。 怪不得他对宋思渺可敬可护可疼可怜,却升不起那抹从心底泛起的柔情与爱意,原来他从来没有爱过她! 顾清扬长叹了一声,却听得门外的小厮恭敬地唤了一声,“少夫人!” 神思一下便被拉了回来,顾清扬理了理衣袍,面色如常地转过了身来,正巧瞧见宋思渺踏步而进,身后跟着两个丫环。 “世子爷!” 一身银红色的长裙拖曳在地,酒红色绣迎春花的宽边束封缠着宋思渺不盈一握的柳腰,身子一矮便对着顾清扬福身一礼,再抬眼时,眸中已是泛起了一抹柔柔的蜜意。 就算这个男人对她再冷情冷心,就算她无数次地已经想要放弃,可只要一见到他的脸,宋思渺便觉得所有的委屈都不算什么,只要能够看着这个男人,陪在他的身边,这一辈子她也知足。 “你怎么来了?” 顾清扬上前几步扶了宋思渺起身,接着便退后一步放开了手。 手腕上的温热来得快去得也快,宋思渺微微怔了怔,旋即便如常地笑道:“瞧着你一直没回屋,正巧厨房做了甜汤,我便给你送来了。”说着转身接过飞燕递来的甜白瓷碗,就着白勺轻轻拂了拂便递到了顾清扬跟前,“温热的,眼下喝正好。” 顾清扬却是避了开来,转身走到书案后坐下,进而拿了本书搁在跟前,这才抬头看向宋思渺,淡淡一笑,“你辛苦了,不过我眼下不想吃东西,先搁那儿吧!” 一连串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半点没有故意而为之态,宋思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这才一咬红唇,将瓷碗顿在了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寄雨与飞燕对视一眼,明显知道自己主子是动了气,不免又要与世子爷对上,这才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又合上了房门。 顾清扬低头翻着书页,其实他并不想让宋思渺难堪,只是在今夜他想要一个宁静的空间,能够让他独自怀念,独自遗憾,独自缅怀他曾经失去了什么。 可偏偏宋思渺要在这样的时候来打扰她,或许平日里他还愿意迁就她两分,可此刻却突然觉得这样的夫妻关系让他索然无味,当初到底是为了什么要结下这样一门亲事呢? 顾清扬的目光定在书页上,可是神思却已是飘到了老远。 宋思渺便站在一旁看着他,目光灼灼,半点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她也觉得今日的顾清扬很不一样,女人的直觉是很准的,可到底哪一点不一样她又说不出来。 是,他虽然不爱她,却一直很迁就她,容忍她,可今日他虽然也和颜悦色,可她却敏锐地察觉出了那温润表相下掩盖住的一丝不耐。 对,是不耐烦,他已经开始烦她了吗? 想到这里,一丝泪意浮上眼睫,宋思渺不由攥紧了手中的绢帕,若是她祖父还在那个位置上呆着,只怕顾清扬也不会这样对她。 才多久的功夫,他们宋家没有了价值,她便也如敝履被他弃之而不及了? 半晌后,听到耳边响起了一阵抽咽声,顾清扬才有些诧异的抬了眼,见到宋思渺默默流泪的样子,心中一怔,“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哭了?” “我没事。” 宋思渺摇了摇头,赶忙用绢帕擦拭了泪痕,只红着眼道:“恐是风沙迷了眼。” 今夜可没有风,再说又在房里,什么风沙能迷了她的眼? 顾清扬为妻子这个拙劣的借口失笑,又看到那碗放在一旁已是冷了的甜汤,终是轻叹一声,起身将宋思渺拥进了怀里,“我今儿个只不过有些心烦睡不着罢了,你不要乱想,先回去歇息,嗯?” 宋阁老被迫致仕,接着又病了一年,想想宋思渺也挺不容易的,顾清扬并不想将自己的情绪发泄到她的身上。 今生已经成了夫妻,宋思渺便是他要面对一辈子的女人,他也不想将关系弄得太僵,给自己找些不痛快。 被顾清扬给拥在怀里,宋思渺只觉得鼻头一酸,那泪水更是簌簌而落,这样亲密的动作他都有多久没做过了,三个月?还是更久? 像是久旱之人骤然逢得了甘露,宋思渺已是伸开了手臂一把揽住了顾清扬的腰,将脸埋进了他的怀里,顺道也抹去了那一脸的泪水,半晌才平复了情绪,低声道:“夫君,咱们已经很久没有……。”说着红唇一咬,面上已是泛起了一抹羞怯的红晕。 顾清扬在房事上很是节制,在她生下女儿后更是如此,有时候几个月才会与她……这样清冷的性子与教徒何异? 有时候宋思渺都在暗自检讨,是不是她没有女人味,还是她不够漂亮不吸引他? 可每每想到这一点,她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当然,她也不是个嗜欲的女人,可她要想再生个儿子,就势必得与顾清扬发生关系,而且她也是个正常的女人,同样渴望丈夫的温情与怀抱。 顾清扬身子一僵,他自然明白宋思渺的暗示,本能地想要退开,可那双手却像蛇一般缠绕上来,唇上一热已经侵进了一抹幽香。 虽然诧异于宋思渺的大胆,但顾清扬却没有完全拒绝她,这一吻带着女性的柔软紧紧贴合着他,他慢慢地闭上了眼,想像着怀中之人若是萧怀素会怎么样? 那样柔软的唇,那样细软的腰,那微微挑眉时的风情,那温婉清柔的呢喃…… 想着想着,他的内心便是一片火热,一手扣紧了宋思渺的头,本能地加深了这个吻。 屋内一阵碰撞声响起,夹杂着男子的粗喘与女子的低吟,笔墨纸砚落了一地,还有衣服脱落摩擦的悉索声。 寄雨与飞燕听到这动静都不敢回头,只红着脸站远了些。 小厮也是识趣,嘿嘿笑了一声之后也往另一边退去,里面主子正在办事,他们杵在门口也是尴尬,却又不敢走远了,若是主子唤人却没来,那就是他们当差不力了。 “我……” 飞燕咬了咬唇,红着脸道:“我去烧些热水,待会只怕用得着。” “好,你去吧,我在这守着。” 寄雨点了点头,心里却是松了口气,那俩人都有好几个月没有圆房了,当然也不是说感情不好,至少也没见过他们吵架红脸,就是太平淡了一些。 今日也算是遇对了,不然少夫人这儿子也不知道盼到几时才能有。 第二日睡到日上三竿宋思渺才醒过来,拥着被子发了一会儿呆,唇上带着一丝甜蜜的笑意,左右看了一眼自然是没有顾清扬的身影,只怕是出门办事去了。 宋思渺撑坐了起来,面上笑意渐渐褪去,眸中带了一抹深思。 顾清扬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她,这样的热情显然是她没有感受过的,那么情动,那么投入,那抚在她身上的手指似乎能点燃她的每一寸肌肤。 昨夜翻云覆雨,那样的感觉让她舒爽到了极致,可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伸手撩起了纱帘,宋思渺唤了寄雨过来,凝眉道:“去把七宝唤来,我有事问他。” 七宝是跟着宋思渺一起嫁到景国公府的陪房,平日里办些外事,偶尔也跟着顾清扬一道出门,当然也是因为办的事与宋思渺有关他才会跟着一同去。 昨日……顾清扬的确是从昨日才开始变得不一样的。 难道昨天发生了什么事情是她不知道的? 由着丫环侍候着梳洗,又换过一身衣服,宋思渺坐在桌上拨弄着一碗燕窝粥,今儿的燕窝熬得太浓稠了,她有些不喜,只淡淡地吃了几口便觉得没味,也是她心中有事,吃什么都觉得淡。 “少夫人,七宝来了。” 寄雨撩了帘子进屋,小心翼翼地向宋思渺回禀,便静静地站在了她身后。 七宝隔着帘子在屋外给宋思渺磕了头,“小的见过少夫人!” “七宝,”宋思渺微微定了定神,这才问道:“昨儿个你跟着世子爷出门可遇到了什么事?” 七宝怔了怔,片刻后才谨慎地回道:“昨儿个小的随世子爷去大相国寺为少夫人取平安符,原本还是好好的,可路上却发生了一件事。” “什么事?” 宋思渺搁在膝上的手不觉收紧了些。 “咱们遇到了杜家的人,世子爷反应过来之后便打马追了过去。” “杜家的人,是谁?” 宋思渺深吸了一口气,面色却是沉了下来,从她恋上顾清扬开始,她便知道另一个女人与她有同样的心思,而那个人恰好姓杜,杜延云。 女人的直觉是很准的,她一直想要胜过杜延云一筹,不仅是在家世,还有美貌才艺上,最后还是她得到了这个男人,仅赁这一点,她便能够傲视杜延云。 她嫁给顾清扬之前,杜延云便去了西安府,听说如今人是回来了,不过早已经嫁为人妻,听说还挺着个大肚子,应该不足为惧。 宋思渺默默思索着杜家还有哪个人对顾清扬有影响的可能性,便听得七宝继续说道:“是杜家大爷来接杜老夫人一行回府,听说是从西安回来的。” 杜家大爷?那就是杜延昭了。 宋思渺知道顾清扬从前往杜家跑得勤,与杜延昭认识也不奇怪,可与她成亲后明显这两家人便断了往来,这样想着,她心下渐安,或许只是普通地打个招呼,但只是这样能让顾清扬又追上去吗? 宋思渺不得不谨慎以对,又问道:“那除了杜老夫人以外,还有谁?” 七宝想了想,道:“好似还有杜家的三小姐和表小姐在车上,小的隔得远没有听见世子爷与他们说了什么,不过一会儿的功夫,杜家人便走了。”顿了顿,七宝微微有些犹豫,还是照实禀报道:“不过世子爷之后便一直坐在茶肆里喝茶,只命了书舟去寺里取平安符,小的也就一同跟去了。” 书舟是顾清扬的侍从,这几年一直跟在他身边。 杜家三小姐和表小姐? 宋思渺眸色深深,挥手让七宝退了下去,转而陷入了沉思。 杜延玉与萧怀素,当年那两个小丫头倒是已经长大了,如今正是待嫁的年龄,可不就像花骨朵一般吗? 可就凭这一点,只怕也不能让顾清扬驻足,他又不是那等好色之人。 杜延玉……萧怀素…… 宋思渺细细咀嚼着这两个名字,突然她眼睛陡然一亮。 还记得她曾经在顾清扬的书房里见过一幅画,那幅画似乎已经画了有好些年,画中的人影悠远,却能看得出来是一男一女,他们站在一望无际的草坪上,男的身姿挺拔,而女的不过是个稚童,一大一小,一高一矮,一个垂目,一个仰面,虽然看不清楚他们的神情,可那悠然和谐的姿态却让她没来由得心中一紧。 而在那副画的旁边还题着两句诗词:离离怀中草,素手解忧愁! 怀……素…… 是了,是萧怀素! 宋思渺面色一变,贝齿不由咬紧了唇瓣。 嫁到景国公府后她才知道,顾清扬从前对萧怀素很好,什么好的东西都会紧着往杜家送,这在国公府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只是两家人疏远后才没有谁再提起过,也因为俩人的年龄差得太远,谁都没有往那方面想。 可如今不一样了,萧怀素已是妙龄少女,而顾清扬也是青年勃发,他们俩人,他们俩人会不会…… 一想到这个可能,宋思渺已经煞白了脸色。 不,不会的,即使顾清扬有那个心思,可杜家不会答应,只怕身为侯府嫡女的萧怀素也不会那么想。 那这一切就只是顾清扬一厢情愿罢了。 可是骤然知道他心里竟然藏着这样一个女人,而这个女人还活生生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宋思渺便觉得心里一阵一阵堵得慌。 难道昨夜里顾清扬对她的热情也是因为萧怀素? 会吗?可能吗? 不然如何解释他的突变? 宋思渺越想越悲,越想越气,恨不得此刻就奔到杜家去,看看这萧怀素到底是张什么嘴脸,又怎么迷得顾清扬失了魂? 果然杜家就没一个好东西,去了一个杜延云,又来一个萧怀素。 宋思渺狠狠地咬了咬牙,他们宋家与杜家的纠葛只怕这辈子都不会有休止的一天!   ☆、第【121】章 狭路 宝相庄严的佛堂大殿中,萧怀素正跪坐在蒲团之上,双手合十默默诵祷,等着念完这一卷经文,又接过秋灵递来刚点燃的长香,对着佛像诚心地拜了三拜,这才插入了案台上的紫金香炉中,看着那袅袅升起的青烟,心中长长地舒了口气。 回到京城的第二天萧怀素便前往了大相国寺,不仅是为了给杜伯姝上香,还为她的亡灵做了三天的法事,今儿个便是第三天。 “小姐,您的诚心佛祖们都看得到,二姑太太在天有灵的话一定会感到欣慰的。” 秋灵扶了萧怀素起身,又蹲下来小心翼翼地为她整理了裙摆,掸去裙角几不可见的微尘。 萧怀素却只是静默不言,下颌微微仰起一双明眸静静地注视着那尊庄严的佛像。 我佛慈悲,普渡众生! 若是杜伯姝真的在天有灵,知道是她这个外界的灵魂占据了原本属于自己女儿的身体,恐怕心中不知是怎么样的愤慨吧。 萧怀素轻叹了一声。 她为杜伯姝上香、祈福、做法事,其实也就是求一场心安。 原本萧怀素是不信佛祖神明的,但上苍好似真有一双眼睛在冥冥中看着她,若非不然她又怎么会穿越到了这个世界来? 萧怀素微微垂了目光,看着自己白皙的指尖,那里已是染了一丝香烛的清灰,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或许她还是应该怀有一颗敬畏之心的。 “女施主,请往厢房稍坐休息,令堂的法事至多还有半个时辰便能成了。” 小沙弥热情地将萧怀素主仆往厢房那边引去,目光还时不时地往后瞄,这位女施主出手阔绰,仅仅是一场法事便为寺庙捐了三千两的银子,又长得清丽娇妍,对人更是温柔和善,看着便让人赏心悦目,这个差事可有不少小沙弥和他抢着做呢。 “有劳小师傅了。” 萧怀素笑着点了点头,秋灵赶忙塞了个沉甸甸的荷包到小沙弥手中,小沙弥也没推拒袖袍一掩便收下了。 这当然也是他如此热情周到的另一个原因。 大相国寺的后院是一排厢房,平日里供女眷们歇息,相邻的便是用膳的花厅,用围墙隔着穿过一扇月洞门即到。 这一头小沙弥正领了萧怀素往厢房而去,而另一边宋思渺用过了素斋要往大殿而去,这一来一去两拨人便在路上碰到了,目光微微一凝,两方的步伐跟着便顿住了。 萧怀素双手交叠笼在身前,唇角微微抿起。 从前她是见过宋思渺的,即使过了好些年,形容会有些变化,在初时或许没认出来,定睛一看却还是能够分辨的。 只是此时的宋思渺已少了少女时飞扬跋扈的神色,眉宇间盛着一抹为人妻为人母的烦忧。 萧怀素半眯了眸子,庑廊算不得宽敞,若是想要避过便只得绕到院子里去再迂回折返,这样有些麻烦,更何况她为什么要避? 萧怀素虽然不喜欢宋思渺的性子,从前那样嚣张跋扈地欺负人可是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过宋思渺已经是顾清扬的妻子了,看在顾清扬的面子上,她也会对她忍让几分。 想到这里,萧怀素微微一顿后已是举步踏了过去。 而宋思渺怔愣的当下,寄雨已是向身旁的小沙弥打听了一番,得知了萧怀素的身份,这才附耳向她主子禀报了一番。 听说对面的女子正是萧怀素时,宋思渺当场就黑了脸,果然是冤家路窄。 她就觉得这女子有几分眼熟,可是时隔那么多年,她又无法肯定,当时的小女孩是不是已经长成了那样一副眉眼? 可眼下便有小沙弥确认,宋思渺不由恨恨地咬了咬牙,手中的绢帕都绞紧了,看向萧怀素的目光似怨似愤,恨不得化作道道冷光在她娇美的脸蛋上戳出几个洞来。 “小姐!” 秋灵有些担忧地在萧怀素身后提醒了一声,因为她也看出了对面的妇人似乎不怀好意,可在她的记忆里好似又没见过这人,不禁有些疑惑不解。 “那是景国公世子夫人。” 萧怀素淡淡地说道,她认出了宋思渺,恐怕宋思渺也认出了她,不然这样一副忿忿的神情,难道竟是回忆起从前被她恶整乃至出丑的画面? 萧怀素不敢肯定,可脚步却是未停,气定神闲地往前走去,就要与宋思渺擦肩而过…… 她们这样的关系,也用不着见面打招呼,反正彼此都没有留下过好印象。 宋思渺却是冷笑一声,脚步跨前挡住了萧怀素的去路,微讽道:“萧小姐难道不认识我?” 萧怀素在心底轻声一叹,不着痕迹地退后了一步,这才笑道:“原来是世子夫人,刚才是我眼拙了。” 这小贱人果然还认得她,莫不是因为顾清扬的关系才记忆深刻? 宋思渺这样想着不由恨恨咬牙,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萧小姐哪里会是眼拙之人,我可记得当年在皇后娘娘的寿宴上,萧小姐可是极受青睐的,如今几年未见竟是长成了花一般的美人。”说着上下打量起萧怀素来。 眉眼细长,弯若新月,皮肤白皙,五官精致,真是挑不出一点差来,果真是个小狐媚子,小的时候就会勾人了,长大了还得了? 怪不得这么多年过去了,顾清扬都对她念念不忘,如今萧怀素一回到京城便巴巴地赶过去见人家一面! 宋思渺越想越气,面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看着面前娇美的俏颜,恨不得伸手将她挠花了去,好不容易压下了那股怒气,这才阴阳怪气地说道:“那一日萧小姐回京听说是见过我们家世子爷了?” 萧怀素抿了抿唇角,这才明白宋思渺计较的是什么,她知道女人向来是敏感多疑的,没想到宋思渺这么快便转到了她的身上。 这样看来,从前的那件事情宋思渺并没有转过弯来,还好还好,不过眼下这样也不是她想到见的,心中思忖了一番,这才回道:“世子爷是来给我外祖母问安的,我并未单独见过他,若是世子夫人有什么不明白的,大可以向世子爷问个清楚。”说着顿了顿,不待宋思渺反应过来便擦身而过,“我还有事,不多陪了。”裙摆一动,身影已是飘然而去。 “这小贱人,定是心中有鬼,这才不敢与我对质!” 宋思渺揪着帕子,贝齿咬在了红唇之上,留下了一片嫣红。 她是想挡住萧怀素好好理论一番的,可却没有拿得出手的理由,难不成要她当面指认是这小狐狸精勾引了顾清扬,那丢的可是她自己的脸面。 引路的小沙弥已经识趣地退到了一边,这些贵人们的龃龉他可不想掺和,没得让自己惹了麻烦,索性当作什么也没看到,只低垂了目光候在一旁。 寄雨却是清楚宋思渺心里恼的是什么,不由上前两步劝道:“少夫人,这是在大相国寺,来往的人多,当心别人看了笑话。” 宋思渺沉着的脸就快要滴出水来,半晌才吩咐道:“去打听打听,她在这里是来干什么的?”顿了顿又道:“若是还有关于她的消息,多打听一些,我要尽量详尽的。” 那一日顾清扬取回了平安符,却忘记为她求只签问个凶吉,所以宋思渺歇了两日便自己往大相国寺走了一遭,没想到竟然遇到了萧怀素。 果真是阴魂不散啊! 她又不好当面向顾清扬求证,若是知道她从七宝口中得知那一日发生的事情,依顾清扬的性子只怕会冷落她好长一段日子。 他们夫妻的感情刚刚有些升温缓和,她可不想再因为萧怀素而起了什么波澜。 寄雨应了一声便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萧怀素回到厢房里歇息,秋灵向外张望了一阵,顺势便掩上了房门,待得屋外静了下来,这才走到萧怀素跟前,低声道:“小姐,世子夫人为什么与您过不去呢?” “这不是明摆着吗?” 萧怀素苦笑一声,无奈道:“多半是因为顾二哥。” 顾清扬从前对萧怀素的好秋灵可是一直看在眼中,可俩人却是差着岁数,从那个时候看怎么也不能在一起的,更何况当时杜延云还有那样的心思。 虽然时过境迁,可发生了那么多事,杜家也不可能再与顾家交好,也不知道那位世子夫人担心个什么劲。 秋灵想了想,才谨慎道:“小姐今后还是避着她些好,宋家如今已经不复往昔,就怕世子夫人也将这笔帐算在了杜家头上,到时候又借故针对您。” “这我知道。” 萧怀素点了点头,“若不是来为母亲做法事,想来我也碰不上她,今后多注意就是,应该不会再遇到了。”说着端起一旁的茶水抿了一口。 寺庙里的茶叶微微有些涩苦,当然不如府中准备的那么精致,不过尚可入口。 半个时辰过后法事做完了,萧怀素又在杜伯姝的灵位前拜了拜,这才起身离去。 秋灵早让人去传了话,此刻杜家的马车已经停在了寺庙前,沿着石阶举步而下,走到底不过九十九阶,寓意着佛法九九归一。 萧怀素就要落下最后一步,却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块石子,堪堪落在了她脚下,若是这一下踩了上去,不说人要崴倒,只怕就要丢丑于人前,可那一脚已是踏了出去,重心前倾,再想变个方向却又失了力道。 还是秋灵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萧怀素,同时怒目向一旁瞪去。 好险! 借着秋灵拉攥的力道,萧怀素这才收住脚步,轻薄的鞋底已是挨着那石块的边沿,虽然算不得锋利,但也是硌脚得很。 萧怀素站定了之后,半眯着眸子看向不远处倚在一颗大树下的青年男子。 这男子看年纪在二十岁上下,斑驳的光线洒在他身上投下一片交错的暗影,他微微抬起头来,那模样似曾相识,只是肤色已变得微黑,额头一道猩红色的疤痕,让他的面相平添了几分凶厉,肩宽腿长,手背骨节有些突起,一看就知道是常年练武所致,身上裹了件墨蓝色的缂丝长袍,原本该是潇洒飘逸的袍子却硬被他的肌肉绷得紧紧的,显出几分凶悍的气势。 萧怀素抿紧了唇角,许是流年不利,今日竟是让她遇到了两个对头! 见着萧怀素的目光看来,那青年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森森白牙,踢了踢脚下的石头,一脸戏谑道:“可惜了,没见着你出丑人前,不然我今儿个也能好好喝上一杯庆贺一番!” 若说秋灵起初还有几分不确定,可此刻听这男子一开口说话她立马便反应了过来,一脸惊讶地看着他,因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许多年前被萧怀素逼得远走京城,又在去年风波平定后归来的安陆侯世子石瑞琪。 萧怀素冷笑一声,“多年未见,世子爷的手段还是这般不堪入目,真是白长了年纪。” 她与石瑞琪的梁子是早年便结下了,在他们俩人之间可没有冤家宜解不宜结之说,看石瑞琪的态度就知道心里是一直记着的。 石瑞琪心头一噎,面上已是升腾起了一抹怒火,他走前几步,本就雄壮的身形更是如高山一般地压了过来,让人有些透不过气来,便听他冷冷地威胁道:“你这小丫头,嘴巴还是这般利索,当心哪一日祸从口出,可再没有人能救你一回!” 实在是当年萧怀素留给他的印象太深,以至于到了如今石瑞琪都不能忘怀。 他还记得父亲的皮鞭是怎么抽打在他身上,将他的一身骄傲打得支离破碎! 他还记得他是怎么跪在杜家门前祈求原谅,又是怎么在杜家姐妹面前低头认错! 这些都是他一辈子不能忘记的耻辱! 此刻看着那张芙蓉娇颜,他的目光却是缓缓下移,停驻在萧怀素白皙纤细的脖颈上,那么细那么窄,他似乎只需要那么一用力便能将之给拧断! 见石瑞琪的目光不怀好意,萧怀素不觉向后退了两步,谨慎道:“我的事还不劳世子爷操心。”说完便扶了秋灵的手,面色一沉,“我们走!” 看着萧怀素主仆离去的背影,石瑞琪的唇角却是勾了起来,他就怕萧怀素不在京城,如今回来了正好,当日的仇他可还记在心中,总是要找机会报的。 杜老太爷如今虽然没在朝堂,但他门下党羽众多,更有被推到人前的杜伯温,皇上似乎对杜家人信赖有佳,他不能冲动行事。 这些年的历练也让他吃了不少苦长了记性,就算要整萧怀素这个丫头也不能让别人发现是他做的,最好是神不知鬼不觉,不然揽祸上身他老子可不管他如今是不是已经成家立业了,照样抽了皮鞭来教训他。 杜家的马车缓缓起行,石瑞琪这才收回了目光,心中正在计较一番时,冷不防身后响起了一道声音,“表弟怎么在这?” 石瑞琪猛一转头,见得宋思渺已是站定在了台阶之上,正带着一脸笑意地望了过来,他不觉面上一红,也不知道刚才的事她看到了几分,只低垂了目光拱手行了一礼,“表嫂,适才我去了趟国公府,正巧姨父寻了表哥说话,表哥这才让我来接表嫂回去。” “原来是这样,真是有劳表弟了。” 宋思渺神情一黯,也不知道顾清扬是真的有事还是借故推托,心里虽然有些不悦,却又暗自庆幸,若真是顾清扬来接她,再见着萧怀素这小妖精可怎么是好,那不是生生地被她给迷晕了头。 想到这里,宋思渺不由敛了神色,问道:“表弟,我适才见到你与萧小姐在说话呢,你们从前可是认识?” 这世上总不会所有的男人都喜欢她萧怀素吧,依宋思渺所见,当她提起萧怀素时石瑞琪眸中隐有愤恨之意,在联想起多年之前他离京的内幕,虽然也被人传了不少版本,可其中牵扯到杜家人却是一定的。 石瑞琪果然神色一变,虽然他极收敛,但那抹恨意还是在不经意间流露了出来,“是认识,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宋思渺心中一定,面上却是笑着,且还故意曲解了他的意思,“萧小姐姝颜丽色,连我见了都心动,也无外乎表弟你……。” 这话还未说完便被石瑞琪挥手打断了,“表嫂误会了,我与她结的可是仇。” 被人将他与萧怀素想像成爱慕的关系石瑞琪可是不愿,他就算眼珠子被挖了也不会喜欢那样的女人,看着乖巧柔顺,实际上却是一肚子坏水,上过一次这个女人的当,他绝对不会再犯第二次错误。 “喔?” 宋思渺神情微变,却是不动声色地说道:“这是怎么回事,快好好与表嫂说说。”一脸好奇的模样。 听了石瑞琪一番讲述,宋思渺不由心中一动,俩人目的相同都是不想让萧怀素好过,或许她可以好好地利用一下石瑞琪。   ☆、第【122】章 试探 今日倒是见到了两个不想见的人,回程的马车上萧怀素一直皱着眉头,心下惴惴不安,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一样。 秋灵在一旁看着,不由轻声劝道:“小姐也莫想太多,都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人,今儿也是凑巧了。” 真正是凑巧,一个是景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一个也是他们府上的表少爷,虽然都凑在一块了不那么让人愉悦,但今后还有什么机会再遇到? 两家人可没什么交情,虽然谈不上世仇,但到底是相见不欢的。 “的确是巧。” 萧怀素轻轻拂了拂衣袖,目光垂落凝在了指间,粉色的指甲盖在车内明灭的光线中散发着一层莹润的光芒。 想到回到杜家时,杜延云抽空倒是与她说了这事,石瑞琪去年就回了京城,比杜延云还到得早,听说已经成家立室,娶的便是他母舅家的一个表妹。 石瑞琪本就天生力大,在军营里磨练了几年倒是更见凶悍,如今跟着他父亲做事。 虽然安陆侯府与景国公府算是利益关联,但在去年的那场变故中却是没受什么牵连,也是安陆侯懂得审时度势,及时地抽身而出,就算得不到什么好处,也不会惹上什么祸端,这才能够不贬不荣地安然度日。 见萧怀素一脸沉思的模样,秋灵也不好继续深究这个话题,便转而说起了宁湛,“小姐才回京城不久便收到了六爷的来信,只怕他不久也要入京了。”说着便看着萧怀素抿唇笑。 宁湛对萧怀素的在乎与紧张,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有这样一个夫婿,恐怕是所有女子心中所愿。 萧怀素这才点头笑了,眼波婉转,泛着如水的光芒,“这个月应该就能到京城了。” 在他们离开后一段日子,宁湛料理完家中的琐事便起身赶往京城,有些像是追赶着她的步伐而来。 若说在从前恐怕宁远还没那么容易放他离开,但如今有秦王力邀,又有袁氏在家中主事,没得姜姨娘在一旁吹些枕头风,他也就任由儿子去了,若是宁湛在京里发展得好,那对宁家来说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秋灵道:“也不知道六爷到京里会当什么差,可别像二姑爷一般……”说着还小心翼翼地看了萧怀素一眼,倒是让她有些想发笑。 “二表姐夫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王爷将他安在那个位置是对他信任的表现,想来今后会有其他安排的。” 萧怀素摇了摇头,秦致远被安在王府长史的位置上算是大材小用了,不过更能表明他是秦王的亲信,这个位置有利也有弊,若说发展那今后肯定要换个位置坐坐。 秦王也是刚开府邸,想要建立起自己的班子,再稳打稳扎地走,这第一步自然就是要用自己信得过的人,等着权势打开威望提升了,也不怕那些有志之士不靠过来。 不过秦王这人历来谨慎,又有齐王的前车之鉴,这路定然走得更小心。 “还是小姐想得长远。” 秋灵笑着点头,转而一想到宁湛要来,会不会连那个讨厌的男人也一道出现,这让她想起了从前不好的经历,脸上一阵红一阵黑的。 “秋灵,你怎么了?” 眼见着秋灵面色变幻不定,萧怀素不由开口唤了她一声。 秋灵乍然惊醒过来,这面色红得更似要滴出血来,只垂了目光道:“没……没什么。” 萧怀素明显是不信的,又见秋灵这又羞又恼的模样,心中不禁暗自诧异。 秋灵已经满了二十,若不是她的私心作祟舍不得秋灵离开,眼下早已经将秋灵给配了人。 二十的年纪不小了,若是等着她出嫁后再为秋灵寻觅合适的良人,这一拖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就连王氏身边的秋叶等人都配了管事或是小厮,她也不能让秋灵寒了心。 可看秋灵的这模样……莫不是有了意中人? 不过据她平日里的观察,也不见秋灵对什么人动过心,在杜家村里接触的男人更是少之又少,萧怀素略微在脑海里过滤了一遍,更没觉着有谁是配得上秋灵的。 那么引得秋灵心动的恐怕就不是府里的家生子,而是外男? 到底是谁呢? 看着秋灵那垂下的鸦青色发顶,萧怀素也在心里暗自琢磨了一阵。 排除一切可能,最后那个人选似乎已经浮现在眼前,连她自己都暗暗吃了一惊。 秋灵喜欢的人……不会是赵坤吧? 对于赵坤的身份宁湛都没有说太多,只知道是个江湖中人,武功极高,生性浪荡漂泊,二十好几快近三十的人了,如今却还没有娶妻室,这样的人会甘心为一个女人停留吗? 当然若是可以,那绝对也是她与宁湛的一项助力。 用秋灵来绑住赵坤? 这个想法一浮出脑海,萧怀素不禁看了秋灵一眼,这自然还要他们两情相悦,强扭的瓜可是不甜的。 想到这里,萧怀素不由试探道:“秋灵,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这次回京我本就是要为你相看个合适的人,你自己有没有什么要求,尽可以对我提出来。” “这……”秋灵红着脸看了萧怀素一眼,又极快地低下头去掩住自己的心思,咬唇道:“小姐这样问奴婢,倒不知道让奴婢怎么回答……” 她从来知道自家主子很直接,但这事关自己的终生大事她又不能随便马虎了事。 若说她想要嫁个怎么样的人,她希望那个人有伟岸的肩膀、结实的胸膛,最好还有一身好武功能够保护她不受别人欺负…… 可是,怎么想来想去最后却变成了那张讨人厌的脸? 秋灵慌乱地摇了摇头,两手抚住自己的脸蛋,只觉得那里已经是火热一片。 难道她真喜欢那个狂浪的登徒子? 萧怀素假装没见到秋灵那变幻不定的面色,自己却在那里自说自话,“老实沉稳的一点像杜响也不错,不过他眼下跟在老太爷身边隔得远;若说精明的大表哥身边的小猴子也行,可那家伙也太精明过头了……那赵坤怎么样呢?”状似无意间地提起,实际上就是为了窥探秋灵的内心,只要一刹那的变化,她便能够确定。 果然,一听到赵坤这个名字,秋灵已经反射性地抬起了头来,可对上萧怀素那一双含着了然笑意的双眸,她又羞怯地垂下了眼来,娇嗔道:“小姐说什么呢,您太坏了,故意戏耍奴婢!” “怎么会是戏耍你呢,其实我也觉得赵坤不错。” 萧怀素呵呵地笑着,接着便认真思索了一番,“这样吧,等着宁六哥来到京城之后,我便让他探探赵坤的意思,他这人看着是有些放荡不羁了些,可若是你能拴住他的心,他也定是个不会变节的好男人!” “小姐!” 秋灵这下更是羞得抬不起头了,恨不得将脑袋给埋起来,车内顿时响起一阵轻快的笑声。 * 宋思渺回到景国公府后,倒是真让人去详细打探了萧怀素的消息,她也耐着性子在家里等了好些天,连同曾经在西安府发生过的大事也一并打听到了。 一目十行地看完手中的信笺,宋思渺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原来竟是宁家。 杜家与宁家还曾经有过龃龉,却没想到在宁夫人袁氏掌权后又重归于好,两家人竟然还结成了亲家。 不过也好。 萧怀素与宁湛定了亲事,她也放下了心中大石,至少这个女人不会觊觎顾清扬。 可想到曾经在书房见到过的那副画,后来又不知道什么原因她再也找不到了,一定是顾清扬小心地珍藏了起来,这是不是说明在他心里萧怀素还是难忘的那一个?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宋思渺知道男人的劣根性。 有什么办法才能让他永远地忘记萧怀素呢? 宋思渺皱眉沉思,还是决定先试探顾清扬一番,若是他已经不在意了,那么自己心中的那个计划也可以不实施。 但若是他还念念不忘,也就别怪她心狠了。 “少夫人,世子爷回来了!” 飞燕撩了帘子快步走了进来,矮身向宋思渺行了一礼。 宋思渺收回了神思,面上漾起一抹笑来,自从那一夜之后她与顾清扬的关系亲密了不少,这半个月里,他竟是有五天都歇在了自己屋里,这在过去几年里可是从未有过的,趁着她小日子还没来,俩人好好亲密了一番。 只是在到达巅峰之时,他总是闭着眼睛颤抖,完事了也躺在一旁回味,唇角还带着一丝神秘的笑意,这让她觉得有些诡异,是不是就算在俩人欢好之时,他也把她当作了另一个女人? 不然向来不沉迷于房事的他怎么这段日子会向她频繁地索欢? 想到这个可能,宋思渺脸上的笑容急速退去,原本要起身相迎的身子僵在了半空中,顿了顿又坐了回去,只伸手拨弄着手腕上的赤金绞丝镯,怀怔不语。 顾清扬进了屋内,寄雨与飞燕向他行礼问安后,他便见到宋思渺有些有些神思不属,不由出声问道:“思渺,你怎么了?” 宋思渺回过神来,见着面前那张清俊的容颜,思绪一下回笼,忙笑着掩饰道:“我没事,世子爷今天回来得真早。”说着便将人迎着坐了下来,寄雨端上了热茶,便与飞燕一同退到了外间。 “今儿个也没什么事,就先回来看看你。” 顾清扬端起茶水来抿了一口,又搁了下来,去年的那场变故早已经将手下人的士气给打折了,若是景国公府再不兴起,只怕也留不住什么人了。 父亲带着他四处走动了一番,当然是隐秘行事,看能不能与过去的熟人攀上交情,到时候等皇上气消了,再让淑妃娘娘美言几句,即使不能坐回从前的位置,至少也能找个体面的事情做着,到时候再谋他法。 顾清扬左右看了一眼,“惠姐儿呢,怎么不在?” 宋思渺是在嫁给顾清扬两年之后才怀上了身孕,之后生下的女儿顾恩惠,如今女儿不过才三岁多。 三岁多……那正是他遇到萧怀素时她的年纪。 顾清扬翘了翘唇角,黑眸中流淌着一丝笑意。 这笑被宋思渺瞧见却觉得刺眼得很,这可不是一个父亲在谈及女儿时的慈父温情,明明是萌发爱意与眷恋的眼神。 宋思渺咬了咬牙,只觉得心中一片酸涩苦痛,面上却还要保持着平静,只那一双被藏在袖中的手已是抖了起来,“奶娘抱了她下去吃东西,你也在这用膳吧?” 宋思渺说着便起身绕到了顾清扬的身后,双手圈住了他的脖子,将整个人都贴在了他的背上,一丝幽兰花香有意无意地在他耳边倾吐着。 顾清扬整个人的气息便有些不稳了。 无可否认的,宋思渺知道自己是在勾引他,就算留不住他的心,她也要留住他的人。 室内响起一阵阵情动的喘息呢喃,寄雨与飞燕都红了脸,对视一眼后同样很有默契地退了出去,掩上了房门,一人在屋外守着,一人去准备温水与棉巾。 激情过后,俩人躺在宽敞的象牙拔步床上平复着那一波波余韵,顾清扬又闭着眼回味,唇角带笑,与刚才那让她刺眼的笑容如出一辙。 宋思渺咬了咬牙侧过了身去,面色沉了又沉,心中却是转了几道弯,这才不以为意地轻笑了一声,“夫君,那天表弟到寺里接我,你猜我遇到谁了?”说着又转过了身来,带着一脸笑意趴在了顾清扬的胸口。 那种回味的感觉被打断,顾清扬微微有些不悦地增开了眼,待看清楚眼前的女子时,他只能接受梦想破碎的感伤,心中叹了一声,面上却是平静道:“你见着谁了?” “是杜家的表小姐,好似姓萧。” 宋思渺话音一落,不无意外地察觉到顾清扬的身子微微僵了僵,心中酸涩难当,面上却好似无所觉一般地继续说道:“表弟还与她说了几句话呢,萧小姐姝颜丽色,是个男人只怕都会对她心生爱慕,若不是表弟早已经娶了妻室,我还以为他……”说着轻声笑了起来。 顾清扬原本有些僵硬的身体慢慢软和了下来,手指轻轻地抚弄着宋思渺露在锦被外的肩膀,惹来她一阵轻颤,才听他平静的嗓音淡淡地道:“只怕不是你想的那样,表弟从前与萧……萧小姐有过结,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以为他早已经放下了,或许是还记在心里吧。” “喔?” 宋思渺挑了挑眉,佯装不懂,“怎么不是喜欢,反倒是厌恶么?”说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原以为表弟那忿忿的模样是因为与萧小姐生了口角,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往事。” 顾清扬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似乎能够想像多年前萧怀素戏耍石瑞琪的灵动与精明样,心中缓缓划过一丝舒畅,话峰一转,又问道:“萧小姐去大相国寺是为了什么?” “好似是为她母亲做法事。” 宋思渺垂了目光,眸中的冷芒一闪而过,便听她有些遗憾般地说道:“若是表弟没娶妻,与那萧小姐站在一起倒似一对璧人,不过我后来听人说,原来萧小姐在西安已是定了亲事。” “啊!痛……” 感觉到肩膀上的力道陡然加重,宋思渺不由轻呼出声,顾清扬这才松开了手,面色冷沉地坐起了身来,默然道:“是我手重了些,回头让寄雨给你上些药!”说着一言不发地穿衣起身,在这个过程中再没回头看宋思渺一眼。 宋思渺死死地咬住唇瓣,这才没有让自己不顾理智地哭闹起来,仅仅是听到萧怀素定亲的消息便让顾清扬这般不冷静了吗? 这个女人在他心中的影响到底有多大? 大到她根本无法视而不见。 顾清扬的面色沉默冷静,就是这份冷静更让人觉得有种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压抑,他轻轻掸了掸袖口,平静道:“思渺,不应该你关注的事情就不要过分地关注,她是她,你是你,你们是不同的人,不要忘记你现在是景国公府的世子夫人!” 宋思渺反常的试探顾清扬如何不知,他如今是有些失意,却没失掉睿智。 他知道书房里那副画被人动过,之后他便收捡了起来,如今想想或许就是这副画泄露了他的心思,也让宋思渺从对七宝的问话中探出了端倪。 大家都不是笨人,可聪明人还是能分出等级的。 宋思渺若是想要算计他,那还差了一筹。 若不是……若不是想从她女性的身体上寻找出一点萧怀素的影子,只怕他也不会遂了她的意。 那淡淡的茉莉清香若有似无地飘在鼻端,是那一日他闻到的萧怀素身上的味道,之后被他买了来送给宋思渺,被同样的香味所缭绕,闭上眼睛,他才能将手下的触感想像成她。 但若是宋思渺想要破坏这一切,他是绝对不会原谅她的。 “她定亲了……哪一家?” 顾清扬轻叹一声,听到自己的声音略带僵硬地问出了这一句话,他早该知道她的美好会引来无数的追求者,却没想到她再回到京城却已是别人的未婚妻。 是哪个男人这么幸运能够拥有他? 他极度渴望知道。 或许是想看看那个人是否配得上她? 若是不配,那么他还有这个机会吗? 一时之间,顾清扬的心思复杂极了,又转头看向一脸愤恨的宋思渺,眸中闪过一丝悲悯。 谁在爱情中投注得多,那么注定受伤的便是谁。 这话适用在宋思渺身上,同样也适用于他,夫妻同悲。 而到了这个当口,他们夫妻俩已是你知我知,就算那层窗户纸没有明明白白地捅破,此刻也知道了彼此的心思。 便听宋思渺冷笑一声,“早知道你的心在她身上,可她却是永远不会属于你的。”说着顿了顿,强忍着心底的刺痛,面上带笑地讽刺道:“她的未婚夫是西北宁家的人,你若是再有不合时宜的想法,也该好生掂量掂量,宁家可不是你惹得起的!” 西北宁家那是与辽东郑家并称为帝国双雄的武将世家,坐拥西北,武力强盛,若是从前的景国公府还能与之抗衡一二,可如今…… 宋思渺冷笑一声,如今的景国公府可早已不是宁家的一合之将。 而在说出这一番话后,宋思渺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在被寸寸凌迟,上一刻她还在顾清扬的怀里热情绽放,而下一刻已是唇枪舌剑片体鳞伤。 夫妻原本应该是最亲密无间的,可伤你最深的人却往往是最亲近的人。 爱情是把双刃剑,让人甜蜜也让人痛苦,可没想到这把利剑最终竟是插在了她自己的心口! 顾清扬牵了牵唇角,扬起一抹清笑,却是在宋思渺有些沉默不解的目光中缓缓摇了摇头,“思渺,看来咱们夫妻几年,你还是不了解我啊!”说着也无心解释什么,转身欲走。 “你别走!” 宋思渺拥被而起,一双眸子泛着红光,直直地射向顾清扬,说出的话语却是带着不可抑制的颤音,“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她能感觉到顾清扬的心在远离,不,或许他们夫妻的心从来就没有贴在过一起,可今天却是在这场对话中彻底地画清了界线,而这所有的起因只是因为那个女人--萧怀素! 宋思渺好怨好恨! 当年她费尽心思地想要嫁给顾清扬,甚至不惜央求祖父全力相帮,可她最后得到了什么,甚至比不得那人的一个微笑一个消息。 若是萧怀素不在就好了,若是她不在了…… 宋思渺想着想着,眸中渐渐显出一抹疯狂之色。 萧怀素不在了,那么顾清扬还会想着她念着她么? 一个死人是不能和活人相比的,更何况她还是顾清扬的妻子,是他孩子的母亲,更有可能她的腹中已经开始孕育着另一个生命…… 宋思渺咬了咬牙,为了她和孩子,她势必要狠心一次了! “没什么意思,好好做你的世子夫人,”顾清扬淡淡地垂了目光,却是没有转身,也忽略了宋思渺眼中闪过的那一抹冷厉的寒芒,顿了顿才道:“咱们就当作什么事都发生过,从前怎么样,今后还是怎么样。”说完不再停留,头也不回地迈步而出。   ☆、第【123】章 生辰 三月二十三是萧怀素十四岁的生辰,虽然宁湛还没有到达京城,可他的礼物却是提前送达了。 秋灵在整理着那一箱箱的锦缎布匹并珠宝首饰时还不由乍舌,“六爷真是大手笔,这钱花在咱们小姐身上是一点都不手软呢!” 萧怀素也看了一眼礼单,不由摇头笑了,确实很多珍贵的东西,也不知道宁湛从哪里淘来的,又问道:“宁六哥送来的袖犬可是一并给三表姐送去了?” “送去了,”秋灵笑着点头,“三小姐喜欢极了,还说过一会儿来给小姐道谢呢。” “这可不是我的功劳,要谢也应该谢宁六哥才是。” 萧怀素笑着摆手,又走到了雕花的梳妆台前,伸出手指挑开胡桃匣子,小墨猴一下便蹦到了她的手指上,亲昵地用短毛蹭着她,引来她一阵发笑,手掌一摊便将这小家伙给托了起来。 小墨猴长得很快,虽然还未到达成年之态,可眼下也是脱离了稚龄,不会每日窝着睡觉,所以萧怀素换了它的小箱笼,转而让秋灵给它找了个大大的胡桃匣子,将里面布置的软和舒适,如今那个地方就是它的小家了。 秋灵眼波一转,捂唇笑道:“在别人眼里,六爷与小姐就是一体的,谢您就是谢他了,没两样的。” 萧怀素偏头睨了秋灵一眼,一指放在唇角,想了想才打趣道:“我就说你最近这嘴是越来越会说话了,跟某人真是相似啊!” “小姐,”秋灵立马脸上一红,娇嗔道:“您太坏了,就会打趣奴婢!” 萧怀素抿唇一笑,却是将小墨猴给放在了小方几上,伸出手指逗弄着它。 不得不说这个小家伙真的很聪明,她闲着时也训练了一番,对于她的某些小指令,小墨猴也是听得懂的,而且它动作灵活,身形娇小,不会轻易让人发现,平日里带在身上,往往能起到出其不易的效果。 萧怀素私下里已经试验过几回了,总是将杜延玉逗得团团转,杜延雪却是很喜欢这小家伙,只是她胆子小不敢碰它罢了。 小墨猴顺着萧怀素的手指一滑便进入了她宽敞的衣袖中,萧怀素只觉得胳膊哪一处都痒着,不由发出阵阵清脆的笑声,再回过神时小墨猴竟是从她的衣襟里冒了头,翻身趴在了她的肩膀上。 “这小家伙太淘气了!” 秋灵看得瞪眼,伸手要来抓小墨猴,它再一晃又不见了踪影。 萧怀素无奈一笑,“由得它吧,玩累了它就想休息了。” 好在小墨猴从小是她养大的,还算听它的话,不然它真有心藏起来,只怕谁都找不到。 不一会儿,杜延玉果然带着她新得的袖犬来串门了,这是一条通体毛发都是黑色的袖犬,看起来油亮亮的,一双眼睛特别晶亮,大概有成人拳头大小,被杜延玉搂在怀里还亲昵地蹭着她的脸,显然是已经被这个新主人给收买了。 “表妹,你看看它漂亮吧?” 杜延玉献宝似地将袖犬递到了萧怀素跟前,这小家伙还象征性地吼了两声,不过那嗓音不大,听在耳朵里就像是求饶的呜咽声一样,倒是把她给逗乐了。 “还不错,三表姐喜欢就好。” 萧怀素拍了拍袖犬的小脑袋,这才收回了手。 杜延玉却是爱不释手地将袖犬的给抱着,又亲亲它的小鼻头,这才抬头道:“表妹,后天就是你生辰了,只怕宁湛他赶不回来为你庆生……”说着眼珠子一转,“我听青梅说天桥下来了个说书匠,那说的故事可好听了,都是从前没听过的,咱们也去凑凑热闹,顺便吃喝玩乐一天,怎么样?”闪着一脸兴奋的光芒。 这个时代可没有电影和电视肥皂剧打发闲暇的时间,说书的瓦肆便应运而生,当然酒楼茶馆里面也有专门请来的说书先生,但市井间的野史趣闻却是比较原汁原味且更加生动传奇,不少人都喜欢上那去听书。 萧怀素也听过这瓦肆的热闹,只是一直没亲眼见过,此刻听杜延玉这一说,不由心思一动,跟着便蹙起了眉头,“可咱们若说去瓦肆,只怕外祖母和大舅母都不会同意的。” “你傻了啊!” 杜延玉一指点在萧怀素额头,凑近了她悄声道:“咱们自然不能说是去瓦肆,就说去买些首饰后吃上一顿饭再归来,总归是你的生辰,谁还会说你什么不成?” “这……好吧。” 萧怀素想了想便点头道:“那到时候咱们去了外面再乔装一下,可别被人给认出来了。” 既然是偷偷地跑去瓦肆,那么就不能明目张胆地带上护卫,指不定到时候还要玩上一招金蝉脱壳,不过京城的治安状况还是有保证的,听说秦王殿下如今接管了五城兵马司,这虽然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计,但若是真地管好了,也算是他的一项政绩。 见着萧怀素点头同意,杜延玉也是一脸高兴,俩人不由细细计划着后天到底应该怎么样玩乐。 转眼到了三月二十二,这一天也是杜老夫人的生辰,杜家没有大宴宾客,只是家人小聚吃一顿团圆饭,杜老太爷还特意让人从西安府给送了礼物来,当然连带着萧怀素的也没落下。 虽然没有宴请宾客,可因着杜老太爷的积威还在,又有杜伯温这个后起之秀得皇上重用,所以前来送礼的人也很多,只大多数都是搁下礼物就走了,有些相熟的女眷才能被引进后院给杜老夫人当面拜寿。 杜家上下一片热闹的景象。 萧怀素亲自下厨做了九九八十一个寿桃,白嫩嫩的桃子上点着一抹嫣红,盛在青花瓷的盘子里,重重叠叠堆了老高,蓝红白三色相映,看起来尤其喜人。 来拜寿的夫人小姐们都忍不住被那寿桃的香味吸引了过去,还是杜老夫人大手一挥,乐呵呵地让丫环按人头给前来拜寿的人装上带回去食用,又笑道:“是我外孙女亲手做的,大家也尝尝她的手艺。” 这才有人转向了萧怀素那方含笑夸赞了几句,刚才一进屋便见着杜老夫人左右长着两个模样娇美的少女,知道一个是杜家三小姐,一个便是被杜老太爷夫妻捧在手心里的表小姐萧怀素,还能尝到这位表小姐亲手做的寿桃,可是沾了寿星的福气。 便有人好奇地问道:“老夫人,不知道两位小姐许了人家没有?”这样乖巧漂亮的孩子,哪家都想讨回去做自己的儿媳妇呢。 杜老夫人笑着牵了两个孙女的手,大方地道:“我这外孙女已是许给了西北宁家的老六,三孙女倒是还没有定下,若是你们有合意地也给我老婆子说说。”一番话让杜延玉羞红了脸,只埋了头不敢看人。 萧怀素却是落落大方地抬了头,任凭那些夫人小姐们打量着,含笑看着丫环们包好了寿桃装了匣子,这才起身送客。 一天迎来送往地不知道多少的客人,萧怀素一双腿都站乏了,临到晚膳时才总算与家人坐在一起吃了顿团圆宴。 杜老夫人让人将长寿面分发到了各人面前,笑道:“一人一碗,也沾沾我这寿星的福气!” 众人笑着应和,便听杜延昭道:“祖母的福气咱们自然是要沾的,好几年都没沾过了,这回可不能错过。” 吴清娘在一旁抱着儿子杜亦淳安静地笑着,他们一家看起来确实和美。 刘美凤却是暗自拧了拧杜延意的胳膊,又往杜老夫人那里使了个眼色,也是暗示丈夫说点喜气的话,他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嘴笨不太讨人喜欢。 杜延意痛得“哎哟”了一声,眉头都皱了起来,众人也随着他这声痛呼转过了目光,他顿时一脸尴尬,只瞪了刘美凤一眼。 “这是怎么了?” 王氏目光看了过来,她没有留意到二儿子与媳妇之间的小动作,却见到杜延意刹那间红了脸,不由看向了刘美凤,等着她的说辞。 便见刘美凤大方地站了起来,端起酒水向着杜老夫人举杯,笑道:“祖母,适才是相公想向您老人家贺寿来着,又不知道说什么好话,这才想着以酒祝寿。”说着踢了杜延意一脚,他也反应了过来,赶忙举杯站了起来,“祖母大寿,孙儿先干为敬!”仰头便喝下了一杯酒水。 杜老夫人笑着点头,却只是举起酒杯来抿了一口,“今儿个不能喝多了,不然你们挨个儿灌我,岂不是要将我给喝趴了去?” 众人闻言都笑了起来。 趁着杜老夫人正在兴头上,杜延玉便借机道:“祖母,明儿个是表妹的生辰,我准备陪她去选几件合心意的首饰,咱们姐妹俩在酒楼里吃一顿饭再回转,行吗?” 杜老夫人看了萧怀素一眼,见她一脸期盼的模样,又转向了杜延玉,笑着点头,“好,明日你就好好陪着你表妹,不过要按时回家,不可在外面呆久了。” 杜延玉与萧怀素对视一眼,眸中都闪着晶亮,齐声道:“谢谢(外)祖母!” 杜老夫人又拉起萧怀素的手拍了拍,有些感慨道:“转眼都十四的大姑娘了,这日子过得可真快。”顿了顿又道:“今儿个辛苦你了,晚些回去好好休息,明儿个要买什么外祖母给你付帐。” “怀素谢过外祖母!” 萧怀素赶忙起身对着杜老夫人行了一礼,又顺道端起酒杯祝寿,“祝外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好,好!” 杜老夫人大乐,这次喝了有半杯的酒水。 接着又是杜延玉与杜延雪姐妹给杜老夫人敬酒,杜延云与秦致远夫妻两个也没有落下,宴席上顿时一片欢声笑语。 用过了晚膳,又有杜伯温带着众人齐齐给杜老夫人拜寿磕头,连杜延昭的儿子淳哥儿都像模像样地向杜老夫人磕了头,乐得老夫人合不拢嘴,又赏了小辈们好些金银锞子。 折腾了一天,等到散去时萧怀素已经累得不行,泡在温热的浴桶中,还有秋灵在身后给她捏着肩膀,“小姐这一天是累坏了,早上天不亮便起来做寿桃,又帮着老夫人待客送迎,奴婢看着都心疼。” 其实王氏婆媳几个也揽过了大半接待的活计,不然被放到杜老夫人跟前的也不止这些人,谁叫杜家如今风头正劲,上赶着攀关系的人家多了去。 如今又得知杜家还有个杜延玉待嫁,只怕又要卯足劲争上一争了。 “难得今儿外祖母生辰,就算累点我也是高兴的。” 萧怀素有些疲倦地打了个呵欠,原本清亮的黑眸在雾气的氤氲中染上了几分迷蒙之色。 在杜家村时杜老夫人的生辰可没这样热闹过,也就是相熟的几个老妯娌来窜了门,大家一起围着炕头喝杯小酒,这样子孙满堂的场面可是好久没遇到过了。 唯一遗憾的是缺了杜老太爷在跟前,当然,若真是老太爷回了京城,只怕又要被皇上给绑到朝堂上去辛劳了。 萧怀素想来想去也觉得杜老太爷安心呆在杜家村是对的,操劳了那么多年,他老人家也该好好享享清福了。 水温渐凉,秋灵为萧怀擦拭干净,又换了一身干净的青玉色亵衣,将她按在了床头给她绞着一头湿滑的长发。 萧怀素的发质很好,漆黑如墨又顺滑如丝,还飘着淡淡的茉莉清香。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秋灵便帮她绞干了头发,又拿黄杨木梳来通了几遍,确定干爽了才唤道:“小姐,可以歇息了。”低头时才发现萧怀素已是靠在她身上睡着了。 秋灵无奈一笑,又小心翼翼地将萧怀素给放平,盖上被子放下床帐,只在桌上留了一盏昏黄的小灯,这才悄声地退了出去。 萧怀素沉沉地睡了一夜,第二日精神还算是饱满,一大清早杜延玉便端着长寿面来看她了,姐妹俩个就把这当作了早膳,有说有笑的,吃的好不快活。 收拾齐备,换了身衣服,萧怀素这才与杜延玉往杜老夫人屋里去,老夫人不免叮嘱了她们几句,又让香桃塞了银票给萧怀素,“想买什么买什么,不用给外祖母省着。” “是。” 萧怀素笑着接过银票,这才与杜延玉起身告辞。 几年未在京城里逛过了,才发现这里开了好些新铺面,杜延玉明说是陪着萧怀素来逛街的,实际上倒是自己感兴趣的地方多。 萧怀素也不计较,难得高兴便由着杜延玉了,陪她走了一家又一家的首饰店,看着那些闪闪发亮的珠宝首饰,觉得自己都有些免疫了。 秋灵还在一旁道:“小姐,看这成色可都没六爷送您的贵重,您看那颗绿翡,中间还有杂质,那红宝石也是,还有这绞丝金凤的丝太粗了……” 秋灵在一旁自顾自地说着,浑然不觉一旁的店小二额头已是青筋直跳,却又不敢将客人给赶出去,只能绷着脸皮忿忿地在心里咬牙。 萧怀素看在眼里,不由抿唇轻笑,她倒没发现秋灵越来越有毒舌的潜质,与那油嘴滑舌的赵坤倒正是一对。 也不知道宁湛什么时候才能赶到京城,她都有些想他了。 萧怀素看着秋灵品评着这些首饰,也出手买了一些,店小二这才脸色稍缓。 其实首饰的手工如何她都不太计较,只要成色尚可便行,在杜延玉一双巧手下自然能化腐朽为神奇,还怕她们姐妹的首饰不出挑么? 逛了一个上午,杜延玉也是买了好多东西,这才心满意足地带了萧怀素去“淑芳斋”吃饭,这里是萧怀素的嫁妆铺面,只是一直赁给了别人,她都没到过,正好趁着机会好好看看。 “淑芳斋”是一间三层的酒楼,门面装点的很是雅致,一楼是大厅,二楼是包间,三楼听说只留给指定的达官贵人,平日里就算下面客满了,情愿空着也不会给别人使用,倒是突出了它的高格调。 萧怀素与杜延玉坐在了二楼的包厢里,酒楼的掌柜知道是这间铺面的东家来了,赶忙上来拜见了一番,又为她们置办了一桌席面,这才寒暄几句退了出去。 吃着几口菜,杜延玉不由瘪嘴道:“还没有表妹做得好吃,也就图个新鲜罢了。” “有得吃就好了,哪那么多挑剔!” 萧怀素笑着嗔了杜延玉一眼,其实她做的多是家常口味,因为不常做,所以那味道才让杜延玉久久难忘。 俩人说说笑笑地吃着午膳,却丝毫没有留意到半掩的窗户正对着一座茶楼,那里靠窗的位置正有一身形鬼祟之人悄悄地监视着她们俩人,不停地将消息反馈回去,等着主子的另一步行动指示。   ☆、第【124】章 遇险 宋思渺早便让人盯着杜家的动静,特别是对萧怀素,若是她一直呆在杜家他们还找不到机会,但若是她出了门,那可就难说了。 石瑞琪就是宋思渺手中那把剑,俩人已经细细商量过,怎么样才能做到万无一失,半点不让人将这事怀疑到自己身上,为了这一天他们已经计划了好久,只等时机成熟完成那临门的一脚。 萧怀素偏偏还就撞了上来,岂不是老天都要帮他们! 所以当宋思渺知道萧怀素姐妹俩人正在“淑芳斋”用膳时,兴奋得连汗毛都竖了起来,一拍桌子便站了起来,急声吩咐道:“快,去给表少爷传个口信,让他安排人找个机会下手!” “是,少夫人。” 寄雨有些担忧地看了宋思渺一眼,已经被她有些扭曲狰狞的面容给吓住了,心里虽然惴惴不安,但对于主子的命令却又不能不执行,这便悄声退了出去,谁知道走到半途,却被飞燕给拦住了。 “寄雨,少夫人这样做万一被世子爷给知道了可就……” 飞燕一脸的担忧,顾清扬与宋思渺之间的矛盾两个丫环多少也知道点,萧怀素可是顾清扬的心头好,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而这件事情又被扒了出来的话,只怕宋思渺最后的命运也是凄惨。 寄雨也知道飞燕心中担忧的是什么,只无奈地摇头,“如今少夫人已经魔怔了,若是不依她,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顿了顿又小心地附在飞燕耳边道:“还好这件事情少夫人是请了表少爷出手,到时候应该赖不到咱们这边,若是那位……那位真不走运,也是她的命数。”说罢也不再多留,快步往二门而去。 飞燕却是眼神一黯,心中思量再三,最后咬了咬牙,转头往南边的小书房而去。 而此刻的萧怀素却全然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已经落入了有心人的眼里,与杜延玉在“淑芳斋”用过膳食后,又在包间里乔装改扮了一番,穿上杜府丫环平日的细布衣裙,取了珠钗打散了发髻,又梳了两个不起眼的双环髻只系上绸带,在脸上抹了些黄色的脂膏,化粗了眉毛,乍一看还真像变了个人似的。 那守在对面茶楼之人也暗暗惊诧,不知道萧怀素她们这一番举动是为何,还以为是她们发现了自己的窥探,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可再一转眼,已是见着萧怀素她们带着丫环出了酒楼,往瓦肆的方向而去,显然玩乐的兴致正高。 那人放下了心来,看来萧怀素她们是想乔装打扮混迹在瓦肆之中,那里的确不是千金小姐该去的地方,但也更方便他们行事。 那人跟了一路,确定了萧怀素她们的行踪,这才回去复命。 而在一条阴暗狭窄的巷子里,已经有好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聚在了一起,石瑞琪阴沉着脸站在他们中间,“今日的行动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别忘了你们当初是逃兵,若没有我你们早死了,所以……”目光睃了一圈,含着深寒冷意。 便有一当头的黑壮汉子点头道:“世子爷放心,咱们一定做得干净利落不留痕迹。” 石瑞琪点了点头,眼珠子一转,继续道:“若是你们被人给发现了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了吧?” “世子爷放心,绝对不会拖累您,”黑壮汉子又道:“只是家中老小还要请世子爷看顾一二。” “我既然答应了你们,自然不会食言!” 石瑞琪淡淡地点了点头,“不管这事成与不成,你们的家人都不需要担心了。” 几人闻言后又对视了一眼,这才放下了心来,他们都知道今日做的是什么事,敢对付当朝首辅的亲人,他们就有将命交待在这里的准备,不管成与不成,只怕都要亡命天涯了。 “去吧!” 石瑞琪挥了挥手,“到时候找个僻静点的地方,下手利落些!” 几人点了点头便分散离开,原本幽静的小巷里只留下了石瑞琪一人,他的唇角不由缓缓拉升,闪过一抹阴冷的笑容。 其实他并没有想过非要致萧怀素于死地,原本是打算狠狠教训她一番让她认识到自己从前犯了什么错误,可如今有了宋思渺的加入,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女人的嫉妒心的确是个可怕的东西,石瑞琪也没料到顾清扬的一颗心当真挂在那个小丫头身上,原以为他们只是从前交好罢了,如今却早已经各走各途。 如今秦王管着五城兵马司,若是出了血腥的杀人事件,追根究底之下他也怕自己露馅,所以他将宋思渺的计划稍稍改变了几分,眼下这样就好,让萧怀素被人羞辱一番,身败名裂,只怕更是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吧。 就算侥幸活了下来,只怕她这一辈子都得与青灯古佛为伴。 这就是得罪他的下场,他已经能够想像萧怀素后悔莫及痛哭流涕的模样。 石瑞琪仰天笑了几声,这才觉得心中快意舒坦,又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去,他如今可不是豆腐脑袋,这样的作案现场根本无需他亲自参与,他只需要呆在家里静候佳音。 而此刻正玩得尽兴的萧怀素姐妹却不知道危险正在悄然来临。 “给,表妹!” 杜延玉递了个糖葫芦串过来,萧怀素伸手接过,笑道:“三表姐,别吃那么多甜的,小心牙齿受不住。” “我知道。” 杜延玉咧嘴一笑,却还不忘回头咬掉一块糖饼,又指了那边的葱油散子,吩咐青梅给她买了来。 萧怀素只能无奈地摇头。 杜延玉吃得津津有味,一边走还一边道:“刚才那个说书先生讲的狐狸精的故事真是太好听了。” “奴婢也觉得好呢!” 红枣在一旁附和道:“原本以为狐狸精都是害人的,没想到这个却是有情有意,还助那位公子上京赶考,若是金榜题名,那狐狸精不是就有望了。”说着双手合在胸前,一脸向往的模样。 “有什么望?!” 杜延玉却是腾出手来敲在红枣额头,“人妖殊途,就算他们一个有情一个有意,那也是绝对不能在一起的,”说着又用手肘碰了碰萧怀素的肩膀,“你说是吧,表妹?” 萧怀素正将手中的糖葫芦递给身后的巧儿,这东西太甜了,她和秋灵都不喜欢,也就巧儿这小丫头嘴馋,也乐得帮她消化掉。 听了杜延玉这话,萧怀素认真想了想,这才道:“人妖虽然殊途,但若老天垂怜让她化身为人,也不一定不能和那位公子再叙前缘……”见杜延玉一脸深思的表情,不由捂唇笑了,“都是书里的故事呢,我也是说着玩的,三表姐可别当真了。” “我知道。” 杜延玉点了点头,叹声道:“要是这世间真有这般凄美的爱情故事,一定令人心折心醉。”透出几分向往和期待。 萧怀素伸手便拧在杜延玉腰间,惹来她一阵轻呼,这才凑了过来低声道:“三表姐敢情这是思春了?不过外祖母正在为你相看人家,相信不久就有好消息。” “你这丫头,坏死了!” 杜延玉反应过来脸上一红,扔了手中的糖饼便与萧怀素追打起来,几个丫环忙跟了过去。 却不知道她们的行踪早已经落入了别人的眼中,几个穿着粗布衣衫的大汉互相打了个眼色,已经慢慢地成包围之势跟了上去。 笑闹了一阵后萧怀素拉住了杜延玉,又左右看了一眼将她带到了一旁,街上不乏有人投来好奇的目光,也幸好俩人变装了一番,连带着几个丫环也重新打扮过,应该没有人会知道她们的身份才是。 “表妹,怎么了?” 杜延玉正玩得兴起却被萧怀素拉到一边,不由噘起了嘴角,多久没有这样笑过闹过了,这样的感觉让她仿若回到了在杜家村的时候,无拘无束,完全没有名门闺秀的规矩束缚着,还是自由自在得好啊。 萧怀素看了看天色,这才收了笑容,道:“三表姐,时辰不早了,咱们回去了吧。”又看了看彼此的装束,“这身衣服还要换回来才行,不然回去让人瞧见了定会胡乱猜想的。” “那倒是。” 杜延玉认真地点了点头,又往后面的那条巷子看了一眼,“那边都是百姓的小院,咱们借一户人家的地方更衣吧。”京城里还是良民多,给些碎银子便行。 “行!” 萧怀素也跟着杜延玉的目光转了过去,爽快地点了头。 瓦肆附近有好几处民居,当然能在京城落脚的基本都算良民,这个时代人心多还是淳朴的,借个地方喝口水或是落个脚,只要给房主一些好处,应该是不会被人拒绝的。 再说能在这里落户的必然也不会是宵小惹事的人家。 而在瓦肆另一边的桥头,却有两个青年人正驻足观望,一人一身黑衣黑发,冷峻的面容上不见一丝微笑,双臂抱胸,浓黑的粗眉微微皱了皱,他怎么觉得刚才过去的那人好似是萧怀素? “怎么了,六爷?” 赵坤嬉皮笑脸地伸手搭在了宁湛的肩膀上,被他轻轻一抖一弹,立马便收了回来,还夸张地甩了甩手,“不得了,手都给我震麻了!” “我不喜欢别人碰我!” 宁湛漠然地瞪了赵坤一眼,今儿个他们也是才到京城,正预备在京里走上一圈,然后去秦王那里,杜家也要走上一趟,谁叫今日正好是某人的生辰呢。 可本应该乖乖呆在家里的小丫头不应该出现在这龙蛇混杂的瓦肆吧? 宁湛越想越生疑,便又听得赵坤道:“刚才我好似见到秋灵那丫头了。” 对秋灵赵坤也是记忆犹新,那丫头还曾在他的虎口留下个牙印,是个犀利泼辣的女子,偏偏长了一张温顺的脸,这些女人惯会骗死人不偿命,轻易沾染不得。 “你确定?” 宁湛猛地回头,秋灵是萧怀素的贴身丫环,若是她在的话,那么刚才他瞧见的人或许真是萧怀素。 “好像是,好像不是,打扮得怪里怪气的,倒与她平日里不一样。” 赵坤苦闷地挠了挠脑袋,此刻又有些不确定了,他可不想遇到这丫头,每次都没什么好事啊。 原来如此! 宁湛恍然大悟,怪不得他觉得那姑娘有些像又有些不像萧怀素,那么应该是特别变装打扮过,若不是对她的身形还算熟悉,他都以为自己认错人了。 “咦!” 赵坤突然惊讶了一声,接着面色一黯,伸手指了指,“那些人好似一直在跟着她们!” 身为老江湖,若是他连这些都发现不了,那就真是白活了,几个大汉跟着几个姑娘家,若说他们没什么所图,他是打死都不会相信的。 原本因为偶然见到萧怀素的喜悦彻底转化为了一抹阴沉,谁敢动他的人,那就是找死! “走!” 宁湛身形一跃便从高高的桥头跳了下去,借着踩踏的功夫向前方奔去。 赵坤摇了摇头,果然一遇到萧怀素的事宁湛便不冷静了,情爱这东西一旦陷进去那就只有昏了头。 赵坤无奈地一摊手,动作也是没停,足下轻轻一点便追着宁湛的步伐而去。 虽然秋灵那个丫头不太讨人喜欢,不过他都没有欺负的人,哪里容得下其他人动手? 若是这丫头知道是自己救了她的话,那会是怎么样的一番感激涕零呢? 想到那个场面,赵坤不由咧了咧嘴,嘿嘿地笑了。 几个丫环簇拥着萧怀素俩人往巷子里走去,连拍了两户人家好似都没有人在家一般,再往深处走就要转弯了。 萧怀素微微有些犹豫,脚步定在了拐角处,背后好似有眼睛一般猛然回过了头。 身后跟来的人不察萧怀素还有这等反应,心中一惊赶忙躲在了墙角,但那截灰色的袍角却是一晃而过,泄露了他的踪迹。 萧怀素心下倏地一沉,竟然真的有人在跟着她们?! 她先才有了不好的预感,越往巷子里走预感越深,这才一转眼果然便瞧见了人,应该怎么办才好? 萧怀素伸手便拉住了杜延玉,凑近她耳边低声道:“三表姐,有人在跟着我们。”心中更如擂鼓一般跳动着。 “什么?” 杜延玉吃惊一呼,萧怀素赶忙捂住了她的唇,“不知道跟着的有几个人,”顿了顿,心念电转般她已是沉吟道:“三表姐,待会你带着丫环往里跑,若是能敲动哪家的门户就躲进去,我和秋灵她们拖延一会儿,若是能向外求救就更好了。”说完还左右看了一眼,这巷子算不得幽深,但若是拐过弯,外面的人一挡一遮,也绝对发现不了里面的动静,更何况两边还有高高的围墙,凭她们几个女娃的能力只怕是插翅难飞。 “不行,表妹!” 杜延玉赶忙摇头,面上已是显出一抹焦急之色,同时眼风也往后瞟去,待瞧见那一抹衣角时整个人都不淡定了,直攥住萧怀素的手腕,声音都在打颤,“我……我怎么能够让你涉险?!” 此刻杜延玉已是懊悔不已,都是她的过错,贪图看什么热闹,如今却被人给堵在了巷子里,这绝对不是偶然,只怕刚才便有人盯上了她们。 秋灵与巧儿此刻也凑了上来,几个人的身影都有些僵硬,听到萧怀素所说的话一颗心更是沉了底。 “不要多耽搁了,若是被他们发现不对,恐怕大家都跑不了。” 萧怀素咬了咬牙,一推杜延玉,“快跑!” 杜延玉跺了跺脚,萧怀素给红枣青梅使了个眼色,两个丫环立马便抄起杜延玉往里跑去。 “咱们往外冲,若是见到有人经过,立马大声呼救!” 萧怀素转向秋灵与巧儿,“待会能跑出去一个算一个,然后再搬救兵来!” “是,小姐!” 秋灵与巧儿对视一眼,巧儿胆子小双腿已是有些打颤,秋灵揪了她一把,“小姐都不怕,你怕个什么劲?!” “咱们走!” 萧怀素转身便往回跑去,两个丫环也憋着一口气,闭眼往前冲。 此时那几个大汉也觉出没对,好似萧怀素她们在那停留不动的时间太长了些,此刻反应过来便已是见着几个小丫头往他们这边冲来。 “不好,拦住她们!” 便有一大汉当先跳了出来,接着又连跳出了几人,那彪悍的身形一下便将狭长的巷子给堵住了。 秋灵跑在最前面,却还是被人给一把攥住了手腕,刚想尖叫,一只黝黑的大手已经捂住了她的嘴,她只能惊恐地瞪大了眼,那人已是横了萧怀素主仆一眼,威胁道:“你们谁敢乱叫,我立马便拧了她的脖子!” 秋灵被抓住了,萧怀素吓出一身冷汗,伸手一把拉住了巧儿,俩人面露惊惶,一步步地退后。 几个大汉仿若擎天巨柱一般挡在眼前,她们根本看不见外间的道路,更遑论从这里经过的行人。 “小姐,怎么办?” 巧儿揪住了萧怀素的衣袖缩在一边,一双杏仁眼都浸出了害怕惊慌的泪水,这些人一看就不是好人,五大三粗的汉子又一脸凶像,若是被他们给逮住了,她也不要活了。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跟着我们?” 惊骇过去,萧怀素尽量让自己镇定了下来,也是为杜延玉争取时间,巷子被堵住了,若是杜延玉能向哪家人求助一番,指不定还有救。 对方却并没有回答她的话,其中一个头目般的黑脸壮汉对其中俩人吩咐道:“还有三个丫头不见了,你们快进去找找,别让她们给跑了!”这是怕搬来救兵,他们还没做什么便功亏一篑。 “是!” 两个大汉也不罗嗦,动作利落地绕过了萧怀素她们往巷子里奔去,凭她们俩人根本挡也挡不住。 萧怀素额头的冷汗涔涔而下,一双手都在袖中握紧了,这些人倒不笨,且训练有素,听从指挥和号令,再看那黑脸大汉一双手的虎口上有着厚重的茧子,定是长年拿兵器所致,一点也不像世井流氓。 萧怀素的心思转了几转,突然仿若顿悟一般惊喝道:“你们是军人!” 几个大汉一脸惊讶地看向萧怀素,显然没想到她竟是这般心思缜密,这个姑娘不简单,怪不得惹得安陆侯世子都想对付她。 “是谁派你们来的?!” 萧怀素的后背抵在了墙上,触得周身一片冰凉,那湿滑的汗水贴着亵衣流过,更是让她觉着背上一阵一阵发冷。 究竟是谁要对付她?是谁? “老四,不要罗嗦,几下动手!” 黑脸壮汉沉着脸吩咐了一声,其中一个脸上有疤的男子便走了出来,他挽起袖子,阴深深地走向了萧怀素。 对付这些富家千金小姐,甚至不用他们做出实质的行为,只要撕拦了衣服,打晕了往巷子里一扔,醒来后她们自己都不想活了,名节受损,无疑于是要了她们的命。 看似简单的欺辱,却是杀人不见血的利刀! “啊!我跟你拼了!” 巧儿虽然害怕,可看着那刀疤男要动萧怀素,还是勇敢地闭着眼睛冲了出来,可还没到刀疤男眼前,便被他一挥手给撞向了壁墙。 “巧儿!” 萧怀素捂着唇惊呼,却只听得“嘭”地一声响,巧儿已是顺着壁墙滑落了下来,唇角一缕血丝,头一歪已是人事不知。 刀疤男却是没有停歇,伸手便向萧怀素抓了来。 萧怀素退无可退,情急之下却是猛地一挥衣袖,刀疤男却是惨叫一声,已是倒退了几步,一只手捂住了眼睛,几丝血迹沿着指缝滑了下来,嗓音有些痛苦地道:“大哥,她有暗器!” 暗器? 萧怀素怔了怔,翻手一看掌心的小墨猴,不可忽略那细尖爪子上正浸着的一丝血迹,她也没想到在关键时候小墨猴还能帮忙,看来它那双爪子不仅能抠开核桃,还能抓破眼球。 而对面那些人根本没有发现小墨猴的存在,说不定她能出其制胜。 秋灵原本悬着一颗心,此刻略微安定了一下,若不是她被人给反剪双手制住,只怕也会在第一时间冲到萧怀素跟前,主仆俩对视一眼,显然她也猜到了是小墨猴所为,眸中不由闪过一丝惊喜。 “暗器?” 黑脸壮汉一脸诧异的看向萧怀素,显然是在研究她到底哪里藏了暗器,若是有刚才岂不是就来对付他们了,何必等到现在? “我就不信这个邪了!” 另一个没受伤的男人带着一股凶煞之气扑了过来,看似莽撞,却是小心地护住了眼睛等重要部位,萧怀素又甩出了小墨猴,可很遗憾的是这次只伤了那人的耳朵,男人身形顿也未顿地扑了过来。 “啊,救命!” 萧怀素这下是真地感到恐惧了,只闭了眼将头撇向一旁,她若是能踹早踹了,可看那男人强悍的模样,只怕她一脚踹过去也只有骨折的份,那是自己找罪受。 若是要死,那就留个全尸吧! 萧怀素已经认命地闭上了眼,长长的睫毛不住地颤抖着,可下一刻那预料中的场景并没有降临,反倒听到了那男人杀猪似的惨嚎,难道是小墨猴又回攻了,她不禁微微掀开了眼皮。 眼前是一柄玄铁铸就的长刀,刀身上泛着一层幽黑的冷光,却有一层粘湿滑糯的液体顺着刀身缓缓滴落在地,绽开一片血红,而在那地上,赫然是一截断手! 萧怀素止不住地一阵干呕,脑袋顿觉有些发晕,身子一软脚步便踉跄着往旁边倒去,却意外地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那熟悉的味道让她安心了不少,抬眼一看,果真是那张冷峻逼人的脸庞,只是从前还会对她展开一丝笑意的唇角此刻却紧紧地抿着,深寒的目光中透着一股压抑的怒火,右手臂绷得直直的,手中正握着那把带血的长刀! “六哥……” 萧怀素低低地唤了一声,双腿却已是软得没有了力气,只得靠在宁湛的怀中。 宁湛只是看了萧怀素一眼没有说话,只是手臂将她搂得更紧了一分。 这丫头知道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若不是他恰巧瞧见了她且认出了她来,今日还会有谁那么巧地出现在这里救下她? 一想到她可能会被这些人给欺辱,他就觉得额头青筋直跳,看着眼前的几人,一股暴戾的情绪缓缓升起,恨不得拿着长刀将他们给剁成肉泥! 秋灵也被赵坤给救下了,只是这一惊一乍之下显然也有些腿软,本来被赵坤给抱在了怀中,是她硬挣扎了下来扶住了墙角,还不忘红着脸瞪了他一眼。 “我这是好心没人领情啊!” 赵坤仰天长叹,再看看宁湛搂着萧怀素的身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可见有些艳福不是谁都能享的,虽然他不否认抱着那丫头的手感极好,还有一股特有的女性馨香蹿入鼻端。 天,他是多久没尝过女人的味道了。 将剑扛在肩上,赵坤有些垂涎地瞄了秋灵一眼,可惜了只能看不能吃啊! 赵坤已是将巷子堵死,虽然是闲闲地站在那里,却有一种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气势,更何况刚才他连剑都未出鞘,便从那黑脸壮汉的手里夺过了秋灵,此等身手更是不容人小觑。 “是谁派你们来的?说出来留你们一个全尸!” 宁湛周身像是萦绕着一层化不开的寒霜,只静静地站着,却像是九幽而来的煞神,更别提那一刀一手营造出的惨烈效果,更是震慑住了在场之人。 赵坤此刻却是不合时宜地“扑哧”一笑,“六爷,这可是在西北,不能杀一个是一个。” 宁湛淡淡地瞟了他一眼,“我杀人,你埋尸!” 赵坤嘴角抽了抽,当他什么都没说,此刻炸毛的男人不能惹啊! 那黑脸壮汉也有些急了,此刻左右两个一个伤了眼睛,一个断了手,他用什么和别人斗,光是身手就比不了,不由小心翼翼地抱拳道:“这位爷,咱们不过是劫财,也没想取性命,您就高抬贵手放过咱们哥几个吧!”说着已是一脸哭相地跪了下来。 “劫财?我看不像吧!” 赵坤轻哼了一声,又看了一眼那掉落在地的断手,面不改色地说道:“拇指和食指有厚茧,这可是常年拉弓所致,你们可不是一般人!” 被赵坤揭破,黑脸壮汉眼神一寒,袖中匕首亮了出来,飞快地向宁湛刺了过去,依他所见此刻抱着萧怀素的宁湛应该更好对付,接下这个活计时他便没打算还能活上多久,此刻能杀一个是一个。 “不自量力!” 宁湛冷哼一声,只是手腕挥动了几下,那黑脸壮汉还没有靠近他们便软倒在了地上,成了一滩烂泥似地趴着。 萧怀素瞟了一眼,只见那黑脸壮汉的四肢上都浸出一抹嫣红,明显是被宁湛给断了手筋脚筋,就算给他刀剑,他也无法再杀人了。 “三表姐还在巷子里面,快去救救她们!” 萧怀素此刻缓过了一口气来,也记起了杜延玉她们,撑着站直了,宁湛搂在她肩膀上的手却还是不愿意放开,只对赵坤道:“你去看看,这里有我就行。”说着冷冷睥了一眼另外的俩人,那俩人已是不敢有所动作,只跪在一旁瑟瑟发抖,能活着谁也不想死,起初的那些豪言壮志也只是说说罢了,可真正当了生死关头,谁不想多活一刻? 老大一眨眼的功夫便被人挑翻在地,他们这两个残兵弱将更不是对手。 “什么味,好臭!” 萧怀素皱了皱眉头,却只见得那被斩手之人所跪之处浸出了一圈圈黄渍,还带着一股难闻的骚味,显然是被吓得尿了出来。 “别看!” 宁湛将萧怀素的头按在自己的肩头,强迫她侧过了身去,这等不干不净的玩意,没得污了她的眼睛。 感觉到宁湛的体贴,萧怀素不由心头一热,但又想到他刚才的怒气,只怕一半是对着这些人发的,一半是在气她吧。 萧怀素瘪了瘪唇,聪明得选择不在此刻与他对着干。 赵坤却是一把捞过了秋灵,笑道:“我带着这丫头一块过去,留她在这我也不放心。” “你这浑蛋!” 秋灵又羞又恼,可还来不及说什么,便被赵坤提着往里而去,很快便没了踪影。   ☆、第【125】章 情敌 另两个大汉的确是去找杜延玉了,可找来找去却没找到人,巷子里面还有五六户人家,他们不可能每户都去敲门找人,到时候便打草惊蛇了。 两个大汉也不笨,预备着守株待兔,恐怕听到外面没有动静,里面的几个女娃也要出来查看一番,这样就正好被他们逮个正着。 巷子深了,外面的声音就远了,所以他们只能模糊得听到两声嚎叫,却又有些不明所以。 其中一个汉子道:“二哥,要不回去看看,别出什么事了。” 被唤作二哥的那人却是摇了摇头,“外面有大哥他们仨,还怕那几个女娃,三弟你想多了。” 这一问一答之下俩人也安了心,便不把那两声叫唤当回事,静静地蹲守在角落里。 而在巷子最深的一处大院里,杜延玉却是喘了口气,心神不宁,两个丫环也在一旁缩着,明显是被吓坏了。 坏人是追着他们而来,只是眼下找不到人,可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将一间间房门给破开,到时候会不会…… 想到种种可能,红枣与青梅都止不住打了阵哆嗦,俩人抱得更紧了。 在这院子的另一边还站着个儒雅的年青人,虽然一身青布衣袍,但模样长得还算俊俏,此刻他一双眼珠子不住地往几人身上瞟去,暗自猜测着她们的身份。 这个巷子就在瓦肆不远处,算不得贵地,可这几个丫环打扮的女子明显就是养尊处优的模样,那一身细布衣裙可比他这一身内打补丁的袍子好多了,中间那个女子更是细皮嫩肉,明显比另两个都要娇贵些。 “我要出去看看!” 杜延玉急得不行,她们是躲起来了,可萧怀素还在外面呢,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这叫她怎么安心? “小姐不要啊!” 红枣赶忙拉住了杜延玉的手,青梅也在一旁劝道:“表小姐让咱们逃,就是不想咱们被抓到,您若就这样出去,那便前功尽弃了。” 杜延玉急得跺脚,“可表妹还在外面呢!” 年青人终于确定了杜延玉是主子的身份,这才上前一步,和颜悦色道:“这位姑娘,眼下确实出去不得。” 他不过是在家里温书,却被几个女子硬闯了进来,连着关门上栓,比他这个主人还利落,若不是这几人看起来不像宵小之辈,他指不定都要报官捉人了,又听得她们说外面有人在追,心中更是纠结,若是救了她们反给自己惹了麻烦,那才是倒霉。 不过眼下看这几个女子也不是寻常打扮,若是能记得他的情到时候给些回报,那才不算白忙活一场。 “我表妹还在外面呢!” 杜延玉却是摇了摇头,仍旧一脸焦急的模样。 见那青年皱起了眉头,青梅心思一转,心知她们这样闯进来已是失礼,如今又让主人家生厌更是不好,便福身一礼道:“还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年青人这才定了定神,一理袖袍昂首道:“不敢,小生姓张名君,是应届的试子。” “张公子有礼了。” 青梅心下舒然,这才仔细打量起张君来,见他虽然穿着寒酸了些,但品貌却是端正,便又向张君行了一礼,看向杜延玉道:“小姐,多亏张公子及时相救,不然咱们定是凶多吉少。” 杜延玉这时才反应过来,只是此刻她担忧着萧怀素脸色不是太好,只匆匆向张君行了一礼。 其实哪里是张君救了他们,纯粹是她们自救,但是借了别人的地方却是事实,少不得最后要好好感谢一番。 见杜延玉并不愿意多搭理他,张君虽然心有不悦,却又在不知对方身份时不好发作,只作一脸温和道:“姑娘若是担忧,我便帮你探上一探,确定安全后你再出门不迟。” “那就有劳张公子了。” 杜延玉这才正眼打量了张君一眼,见他生得眉清目秀,通身也有一股书卷之气,看着还算顺眼,平日里几个哥哥和姐夫都长得不差,所以对张君的模样她并没有什么多的感觉,只是别人此刻要帮忙,她心里还是感激的。 便见张君不知道从哪里搬了个木梯出来,青梅也赶过去帮忙,她对这位一表人才的张君还颇有好感。 红枣却始终守在杜延玉身旁,主仆两个见张君爬上了木梯子,纷纷屏住了呼吸。 “有两个男人守在墙角,姑娘不能出去。” 这一看连张君都吓了一跳,赶忙矮下身子就怕那两人发现,又回身对杜延玉几个低声道,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就蹲守在不远处,那凶悍的模样让他心里一阵惊慌。 “那怎么办?” 杜延玉面色一变,焦急地在院子里跺步,双手都在胸前绞紧了。 红枣脸色也不好,却还在一旁安慰道:“表小姐那么聪明,身边又有秋灵与巧儿在,指不定已经跑出巷子了。” 可说是一回事,亲眼见到又是另一回事,杜延玉怎么能放下心来。 张君一直在梯上没有下来,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外间的动静,便听得他“咦”了一声,有些惊喜道:“有人来了,是一男一女……男的好厉害,直接把那两个壮汉打晕了……等等,那女的好似在找人呢!” 听到张君这一说,杜延玉再也忍不住,拉开了门栓跑了出来,迎面就瞧见了秋灵。 “三小姐!” 秋灵也是一阵惊喜,赶忙奔了过来,将杜延玉看了又看,确定她没事这才放下心来,红枣与青梅也跟了出来,张君吊在了最后。 赵坤斜靠在壁墙上,潇洒地甩了甩额前的流海,“几位姑娘没事就好。” “这位是……” 杜延玉好奇地看了赵坤一眼,只怕这就是张君口中厉害的把两个壮汉都打趴下的男子。 “他是……” 秋灵横了赵坤一眼,瘪嘴道:“他是跟着宁六爷一道的,叫赵坤。” “宁湛来了?!” 杜延玉微怔之后反应了过来,一把攥住了秋灵的手,“那表妹也没事?” “小姐没事,正与六爷在前巷呢。” 秋灵笑着点了点头,也亏得宁湛他们来得及时,不然她们定然安危难测。 而此时的萧怀素已是恢复了力气,想要撑开宁湛的怀抱,却被他搂得更紧了,不由红着脸咬唇道:“你……还不放开?!” 宁湛抿了抿唇,虽然有些不愿意失去怀中的温香,但也知道这样不合时宜,刚才是迫于危险之中才将萧怀素给抱住,眼下就算他想一直抱下去,看在别人眼里也稍显猛浪了些,他们虽然是定了亲事,但却还没有成亲。 “你知道不知道刚才多危险,若是我不在,你怎么办?” 待萧怀素扶着墙站稳了,宁湛这才退开一步,沉着脸说道。 萧怀素咬了咬唇,沉默不言,今日的事情的确是无法预料的,她怎么会知道有人专门针对于她,还敢在京城里对她动手? 恐怕对方不是权势滔天,便是与她有死仇了。 俩人沉默了一会儿,便听到有一道吱吱声响起,萧怀素回神一看,小墨猴正立在她的肩头,一脸无辜地看着她,顿时脸上便有些绷不住了,笑着一指托了小墨猴在掌中,“刚才多亏它救了我,这小家伙的爪子很锋利呢!” 见得萧怀素说话,宁湛的脸色也缓和了几分,“这小家伙本就有天生的野性,对危险也极敏感,若是训练得好了,今后也能成为你的护身符。”说着看了看小墨猴的爪子,“若是在它爪子上喂了毒,挠一下便能致人于死地!” 致人于死地? 萧怀素略有些惊讶地捂了唇,没想到小墨猴还那么厉害,但若是喂毒只怕会不小心伤了自己人,改成麻醉方面的药剂也不错,自己再配了解药随身携带,这样安全就更有保障了。 她向来信奉的是人不犯她,她不犯人,但要她就这样冷血地杀人,她还做不到,这些人该受到什么惩罚,相信官府自有定论,再说秦王如今管着五城兵马司,负责着京城重地的安危事务,出了这等光天化日之下行凶之徒,定也要查出个水落石出才是。 萧怀素便将这样的想法告诉了宁湛,也是不想他一到京城便手染鲜血。 宁湛认真地想了想,在萧怀素期盼的目光中点了点头,“行,将他们几人都挑了手筋脚筋,这才不会再去害人!”说着手起刀落,响起几声惨嚎,地面上顿时又多了两个四肢诡异扭曲如一摊烂泥般的男子。 萧怀素闭了闭眼,再睁开。 好吧,也是这些人自作自受,她半点没有觉得同情,若不是宁湛出现眼下的她还不知道是如何凄惨,但那藏在这些人之后的主谋却是更加可恶。 “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出谁对你不利,绝了这后患!” 宁湛深邃的眸子转到了萧怀素脸上,又伸手为她抹了抹脸上的脂膏,当那一点点黄色的脂膏褪去,这才露出那张原本白皙的面容,“以后别这样乔装出行了,我已到了京城,你想出门游玩,我为你护航就是,今后别再任性了,嗯?” 这一声“嗯”夹杂着宠溺与疼惜,萧怀素听得鼻子一酸,不由自主地便用脸蹭了蹭宁湛的掌心,乖乖地点了头,“其实今儿个也就是图个鲜罢了,今后不会再随意出门了,”又看了宁湛一眼,“至少在找出那些人身后的主谋之前不再乱跑让你操心。” 这才对嘛! 宁湛点了点头,悬着的心缓缓落地,看着萧怀素那可怜兮兮的模样,直想把她抱在怀里好好疼爱一番。 是了,刚才是他第一次抱她,少女的身体温软馨香,撩拨着他身体的悸动,若不是时间地点不对,他定是生出了另一份情怀,如今却只能清浅地回味一番,却也足以让他难忘。 “吁!” 马儿的嘶鸣声在巷口响起,宁湛与萧怀素同时回过了头去,便只见得着一身墨蓝缂丝长袍的男子急奔而来,他满脸的焦急之色,在近俩人跟前五米远的距离这才顿住了脚步,有些迟疑地唤了一声,“怀素?” “顾二哥,你怎么来了?” 萧怀素有些诧异的看向顾清扬,若是宁湛是凑巧遇到了她,那么顾清扬怎么会知道她在这里? 未卜先知?不会这么凑巧吧? 顾清扬眉头轻蹙,看向周围倒着三个大汉,这几人四肢抽搐扭曲,血迹漫延在青石板缝里,看起来好不凄惨,可就算是这样,他们却也不敢呼救,显然是被另一旁那拿着一柄长刀的青年给震慑住了。 长刀轻轻点地,刀间泛着血丝的亮光,显然这几人的受伤便是这青年所为。 而这青年与萧怀素所站的距离却是这般暧昧接近,早已超出一般人的距离,顾清扬的目光微微闪了闪,心头掠过一丝不悦。 “怀素,你没事吧?” 忽略到心底那一丝不快,顾清扬担忧地看向萧怀素,“发生了什么事?” 其实他心里早已经有了底,却不便泄露出来,若不是飞燕向他告密,他又急急地跑到安陆侯府找石瑞琪求证,只怕已经见不到她了。 他飞马而来,就怕自己会慢了一分,造成不可挽回的事实。 不过幸好,错误还没有铸成。 “素儿,他是……” 听到顾清扬这般亲昵地唤着萧怀素,宁湛的眉头都拧在了一起,这才特意区分了称谓,“素儿”也是他临时起意才这么唤的,不过听起来倒很是特别,看来以后也就成了他的专属称谓。 “六哥,这是景国公世子顾清扬,”萧怀素虽然被宁湛的称呼给惊了一下,但还是淡定地为俩人作着介绍,她自动地将宁湛与她归为一方,自己人有什么问题可以下来沟通,不能在外人面前红了脸,接着又转向顾清扬,“这是西北宁家的六公子宁湛。” 宁湛? 原来是他! 顾清扬恍然大悟,原来这青年便是萧怀素的未婚夫,不禁微眯着眸子打量起宁湛来,长得倒是器宇轩昂,硬朗挺拔,只是眉目间的神色过于冷峻了些,果然是西北莽夫,这样的人也会疼宠妻子吗? 他却是不信的。 萧怀素竟然就是与这样的人定了亲事,顾清扬的心里不由升起满满地疼惜与怜爱,若是他能作她的夫君,必定待她如珠如宝,将这世间上的一切珍奇拱手相送。 宁湛看了顾清扬一眼,只是微微点头示意,他不喜欢这个人看萧怀素的目光,同为男人他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他的女人岂容他人觊觎,就算对方贵为世子也不行。 再说景国公府哪还有从前的风光,随着齐王的没落,景国公府也已经开始走上了下坡路。 宁湛虽然不太关心朝政,但知晓他要上京城在秦王麾下效命,宁渊还是将上京城的势力分布以及达官贵人的信息都给他恶补了一番,只要报得上名号的,他也知道一二。 俩人见面的方式并不热络,萧怀素心下也知道是为了什么,也不好多说便将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了顾清扬。 这时正巧赵坤他们也折返而回。 杜延玉一眼便瞅见了萧怀素几步奔了过来,拉着她的手左看右看,这才放下心来,一手抚胸道:“表妹你没事就太好了。”又看了墙角边倒地抽搐哀叫的几人,不由呸了一声,“活刻,恶人有恶报!”那胆子倒是比平常大了不少,就算见识了血腥也不太觉着惊惶。 倒是红枣瞧见了一旁的断手,吓得晕了过去。 青梅还好,忍着恶心扶住了红枣,将她放着靠在了一旁与晕过去的巧儿呆在一处。 张君在一旁都看得傻眼了,这是什么情况? 刚才那个拿剑嚣张的男人直接将人打晕不说,这里还断了人一只手,这些到底是什么人? 张君一脸惊惶不安地打量着在场之人,却也看出了他们气质不凡,恐怕不是他们这种升斗小民能够结交到的,今日他救了杜延玉一行也不知道是结的善缘还是恶果。 宁湛的目光在顾清扬身上打着转,片刻后才道:“顾世子,今日你是缘何会知道素儿在这里受难?” 顾清扬总不会闲来无事跑来这里遛马吧,再说这里也不是他们这种贵人轻易会踏足的地方,所以他出现在这里便倍加可疑。 宁湛脑袋向来不笨,只是沉默寡言的时候比较多,此刻略微一想,他已经嗅出几分端倪,莫不是就因为顾清扬的关系萧怀素才会有此劫难? 素儿? 杜延玉听到这个称呼眼皮不禁跳了跳,却还有心情对着萧怀素揶揄一笑,看来这俩人的关系是越来越亲密了,听得她周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又见到顾清扬出现在这里,不由投去了好奇的目光,宁湛问出口的同样也是他们关心的问题。 顾清扬却是抿紧了唇,满心的不悦不喜,这个宁湛真是太碍眼了,若是没有这个人在这里,他还能向萧怀素好生安慰解释一番,最后再将这几个人给暗自处理了,总之不能让这件事情闹大了,甚至牵连到景国公府的头上。 不过石瑞琪也太没脑子了,禁不住宋思渺的一番挑拨便敢做下这种事来,他们俩人都该受到惩罚,但不是对着外人,自家的家丑他自会关起门来自己处理。 “顾世子怎么说不出来了?” 赵坤在一旁看了一会儿,也明白了宁湛心中的想法,不由笑着插进了话头,“莫不是这事就是因世子爷而起?” 这话一落,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顾清扬,夹杂着猜疑与震惊,连萧怀素看向他的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 或许顾清扬不会害她……但萧怀素却想起了与他相关联的两个人,一个是宋思渺,一个是石瑞琪,就在不久前她还见过这两个人,会不会…… “怀素,你不要听他胡言乱语。” 顾清扬面色一变,急急地想向萧怀素解释。 “事实怎么样,只要把这几个人送往衙门,想来也会问出点什么。” 宁湛牵了牵唇角,露出一抹冷笑。 顾清扬却有些着急了,他只恨自己晚来了一步,没有早些处理掉这些人,若是眼下他再动手,那便更是惹人怀疑。 怎么办? 若是查出是石瑞琪与宋思渺所为,那这件事情只怕就不能善了。 可恨!可恶! 都是家里那个蠢女人坏事,顾清扬咬了咬牙,恨不得将宋思渺狠狠地抽上一顿,让这女人好好长长记性! 萧怀素深深地看了一眼顾清扬,“顾二哥,我相信这件事情你并不知情。”听到这话顾清扬神色稍缓,连连点头,“我确实是不知道的,就算怎么样我都不会伤害你,怀素,你是知道这一点的。” 宁湛眉头一皱,正待说什么,却被萧怀素挥手止住了,“虽然我相信你,但并不代表我会原谅做这件事情的人,我相信是非曲直自有论断,希望顾二哥不要再插手。” 顾清扬沉默了一阵,这才僵硬地点头道:“好,都依你。”内心有些微苦涩,显然是言不由衷。 事已至此,他根本无力改变什么,顾清扬默了默,心下却是在飞快地盘算着,若是这几个人被丢入了大牢,到时候能不能再杀人灭口? 在萧怀素面前他还是要保持形象,但却不能因为别人做的龌龊事反倒让他受了牵连。 这些人是石瑞琪派来的,到底可靠不可靠,或许他还要回去向表弟问个明白。 当然,只有死人才是永远不会开口说话的。 顾清扬的眼刀又飞向了倒地挣扎的几个男人,这些人自然是死有余辜,敢动萧怀素,他们死十次都不够。 “不送!” 顾清扬还未开口告辞,宁湛便冷冷地吐出两个字眼。 “宁湛,我记住你了!” 顾清扬冷哼一声,又对萧怀素微微颔首,这才一甩袖袍,头也不回地离去。 赵坤对着宁湛揶揄地挤了挤眼,“这才刚来京城便竖敌了,六爷你可真行!” 宁湛淡淡地扫了赵坤一眼,“还有劳赵大哥去王爷那里报个信。” 这些人定是要扔进大牢里严刑拷问一番的,而相信另外的人已经被赵坤制服,不然杜延玉也不会蹦达到萧怀素跟前来。 “可怜的我啊!” 赵坤摇头一叹,又对秋灵笑道:“丫头,我救了你一命,这情可要记得还!” 秋灵在心里呸了一声,红着脸梗着脖子,恁是没有搭理赵坤,静静地站在了萧怀素身后。 不一会儿的功夫赵坤便领着人来了,五个大汉一个不少地被反绑了手脚抬走,宁湛这才看向萧怀素,“找个地方换身衣服,我送你回去!” 萧怀素默默地点了点头,杜延玉便过来牵了她的手,小声道:“去张公子那里吧,院子里只他一人,咱们在那换身衣服,梳洗一下再回去。” “好。” 萧怀素这才转头看了张君一眼。 见她目光望了过来,张君立马挺直了背脊,做出一副器宇轩昂的模样,刚才走掉的那个人竟然是世子,留下的一帮人还与什么王爷有关系,他能够确信今日他是走大运了,不趁此机会好好结交一番,那是可惜了老天给他的好机会。 不过萧怀素也只是淡淡地一扫便垂下了目光,跟着杜延玉往里而去。 张君顿时一阵泄气,青梅看不过便上前来安慰道:“张公子,你今日救了咱们小姐,日后定有重谢!” “这……” 张君顿时眉开眼笑,刚想应下,可又立马改口道:“姑娘说的哪里话,救人危难本就是应当之事,休要提报酬!”说着还一脸正气地摆了摆手。 青梅看了他一眼,不由抿唇一笑。 张君又趁机向她打听几人的身份,倒是知道了个七七八八。 他住的小院子是乡下父母出钱给买下的,由着他在京城读书进学,也想把家安在这里,耐何财帛有限,也只能在这世井之地买个小院子住着。 不大的四合院,家具有些老旧,连床都是最便宜的木板床,堂屋里还只搁了张方桌与两根长条凳。 萧怀素几个入内更衣梳洗,宁湛与赵坤便在院子里等着。 张君想上前说几句话,可看着宁湛那生人勿近的面色又吓得有些胆怯,还是那叫青梅的丫环好说话,长得也算标致,他不禁又搜索起那丫环的身影,见着她从厨房端了热水进屋,目光也跟着追了过去。 “王爷那里怎么说?” 宁湛瞄了赵坤一眼,目光却是落在那发黄的窗纸上,隐约能见着里面晃动的人影,听到女子小声的说话声。 秦王待他如何他心中有数,俩人之间是过命的交情,虽然如今有上下之分,但这份情谊还是在的。 赵坤抱胸在前倚在一边,唇角挑起嘿嘿一笑,“王爷带了话,让你放心,人都给你留着,你想怎么拷问都成,就算是铁板的也能给撬出话来。” “好!” 宁湛重重地握了握拳头,不将这个隐患消除他心头难安,必定要顺藤摸瓜找出那幕后主使之人。 只是那个突然出现的景国公世子顾清扬…… 宁湛微微眯了眯眼,眸中闪过一道冷芒,没有谁能肖想他的女人,若是顾清扬再不收敛一些,他不介意给他一些教训。 须臾收拾妥当了,萧怀素姐妹一脸明媚地出现在了院子里,青春靓丽的身姿,柔美舒雅的气质立时让人眼前一亮。   ☆、第【126】章 了却 顾清扬沉着脸离去,翻身上马之后便飞速地往安陆侯府而去,时间紧迫,一刻都不得闲。 他不知道宁湛为什么好好的西北不呆非要跑到京城来,难不成是他们的婚期近了? 不,不可能,萧怀素如今才十四,离及笄还有一年的时间。 虽然听说过西北的姑娘也有十三就出嫁的先例,可萧怀素不是西北人,她既有京城姑娘的淑雅傲气,又有江南女子的婉约柔美,可不是那等蛮荒之地的女子可以相比的。 宁湛! 顾清扬咬了咬牙,实在不愿意自己心爱的女人被另一个男人拥入怀抱,可他有什么办法,想着俩人已经定了亲事,他就觉得心里一阵难受。 手中长鞭高高扬起,再重重落下,马儿吃痛一声嘶鸣不已,撒着蹄狂奔起来。 虽然心里怒意夹杂着醋意不断翻滚,可顾清扬理智还在,不敢在大街上人员密集的地方狂奔,却是专挑了小道,一路急驰到了安陆侯府。 石瑞琪早知道顾清扬会去而复返,此刻正静静地等候着。 他也没想到宋思渺那边竟然会走漏了消息,惹得顾清扬亲自前往,恐怕这一次便是功亏一篑了。 “石瑞琪!” 顾清扬一路畅通无阻,到了石瑞琪跟前,一个拳头便挥了过去,只打得他倒退了好几步,这才堪堪站稳了脚步。 “表哥!” 石瑞琪抹了抹唇边的血迹,抬眼看向顾清扬,“你这般气急败坏,莫不是那个萧家丫头……”想到这里他心里一阵兴奋,若是萧怀素真着了道,也不枉他费尽心机。 顾清扬几步上前,伸手便攥住了石瑞琪的衣襟,胸中怒意翻涌,红着眼睛道:“若是她有个什么三升两短,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表哥,那丫头在你心中真有那么重要?” 石瑞琪讽刺一笑,眼角微挑,“那表嫂在你眼中算什么?怪不得她费尽心机都要置那个丫头于死地,真是可笑……” “你找死!” 顾清扬眼神一暗,左右开弓又是几拳揍向了石瑞琪,只打得他双脸青肿,连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却犹自不解恨。 “表……” 石瑞琪想开口说话,可顾清扬却不给他机会,又一拳挥来时,被他猛然地推开。 “表哥,你够了!” 石瑞琪咧了咧嘴,只觉得嘴角一阵抽痛,整张脸都好似不是自己的,他不由伸出双手在脸上揉了揉,这才沉着脸道:“我念在咱们兄弟一场不和你动手,如今既然那丫头没事,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是,她是没事了,可接下来却是你有事了。” 顾清扬冷笑一声,这才将宁湛他们赶到救下萧怀素,之后又预备将那几个壮汉送官查办的事情说给了石瑞琪知道。 石瑞琪沉默了一阵,抬头道:“那几个人应该不用担心,他们有把柄在我的手上,再说为了求得家人安稳平顺,他们也不敢说漏嘴。” “就怕有人受不住刑,五个人,宁湛只是费了他们的手脚,可都还留着命的。”顾清扬看了看自己打得发红的双手,来回揉了揉,又转身坐在就近的一张交椅上,“最好的办法还是……”说着眼神一黯,竖掌在脖子间一横。 石瑞琪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不由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会安排人做的,眼下就是要知道他们被带到了哪里。”说着食指微敲着桌面,半点没顾忌面上的青肿是否需要即刻上药。 “世子爷!” 有小厮快步而来,在房门口禀报了一声,“那边有消息传来。” “进来回话!” 小厮弓着身子进了房,却不敢抬头看这分坐两头的人,只垂了目光道:“那位宁公子好似是秦王的人,如今他们都被带到了五城兵马司的衙门里。” “秦王的人?” 石瑞琪面色一变一下便坐直了,又看了顾清扬一眼,“表哥,只怕有些不好办了。”挥手让小厮退下。 秦王才接下五城兵马司没多久,正是想干出政绩的时候,可不会允许别人将手伸得太长,若是真进了那的衙门,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只怕有难度。 “若是他们自己求死呢?” 顾清扬微眯了眼,眸中闪过一丝冷芒,再转头看向石瑞琪,目光中已是含着几许深意。 他倒是没想到宁湛竟然是秦王的人,不过也不难猜出来,当时还身为九皇子的周允到了西北那边,可不就是在宁家军那作督军,听说差使办得不错,皇上这才招了他回来。 而原来母族不显的九皇子一跃成了秦王殿下,又加之太子与七皇子接连落败,他如今已是京城最闪耀的一颗明星。 若是宁湛真搭上了秦王,那真是不太好办。 石瑞琪微微一怔,也明白过来顾清扬的意思,不由点头道:“在那里杀人或许我没办法,但递个消息进去还是可以的,这件事情就交给我来办。” “本来就是你生出的事情,自然要你来收尾!” 顾清扬冷冷地挑眉,看向石瑞琪的目光仍然有着难掩的怒火,警告道:“若是你再敢对她动手,下次我绝不轻饶!” “知道了!” 石瑞琪摸了摸自己青肿的脸,有些不甘不愿地点头,怎么每次碰到萧怀素就没有好事,他不过想要出口恶气,却总是有拦路虎跳出来,不由恨声道:“那个该死的宁湛,究竟是什么人?!” 顾清扬眼神微微一黯,出口的嗓音却是有些涩然,“他是西北宁家的公子,也是……也是她的未婚夫!”说完袖中的拳头都握紧了。 那样的人怎么能得到萧怀素?! 他根本不配! “未婚夫?” 石瑞琪惊讶地看了一眼顾清扬,原来如此,若是这样就说得通了,不然谁会为了一个平白认识的人这般费心,身为萧怀素的未婚夫,只怕宁湛对这件事情的重视犹甚其他,查不出这幕后之人还真不会罢手了。 石瑞琪皱眉沉思,这事只怕要加紧办了。 “好了,我就先走了,这事你尽快办妥,不要留下什么马脚。” 顾清扬站起身理了理衣袍,除了那略微有些红肿的手背提醒着他刚才经历了怎么样的疯狂一刻,连发丝都没有乱上一分,就那样一站,照样是气度斐然,反观石瑞琪的狼狈,便更能衬出他风姿如玉。 “表哥!” 石瑞琪抽了抽嘴角站了起来,唤住了正要迈步而出的顾清扬,“那几个人都不知道表嫂参与了这事,只有你知,我知!”这是在告诉顾清扬,景国公府不会牵扯在内,至少他不会对别人出卖宋思渺。 夫妻本是一体,宋思渺若是传出什么丑事,那顾清扬也搭得上边,即使不是他做的,别人也会联想在一起。 顾清扬捏紧了拳头,心底深深一叹。 若不是他关心则乱,急急地想要去救下萧怀素,也不会被人看出破绽,眼下说什么都晚了,就算他根本没有做什么,恐怕萧怀素也已经对他生了疑。 回到景国公府,顾清扬微微一顿后,便径直往沁园而去。 飞燕早便站在院子门口等着,见着顾清扬的身影,赶忙迎了上去,一脸关切道:“世子爷,您没事吧?” 顾清扬摇了摇头,脚步未停地向前走着。 飞燕看不出他的脸色,也不知道这事情到底是成还是没成,还是快步跟了上去,便听得顾清扬问道:“少夫人可在房中?” “在的。” 飞燕赶忙点头,“少夫人下午小睡了一会儿,眼下才让奶娘抱了小姐来……”说着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顾清扬的脸色,她敢将自家主子的计划泄露给顾清扬知道,就是有了投诚之心。 其实哪个陪嫁丫环没有点小心思,再说顾清扬又生得这般俊逸非凡,若是能成为他的通房丫环,自己也是愿意的。 飞燕想着想着便红了脸,顾清扬自然没错过她这点小心思,心中不由生了厌恶,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统统都不是好货色,当初若不是看中了宋阁老的助力,他也不会点头答应这门亲事。 越近正屋,听到屋内传来稚女轻柔的笑声,顾清扬缓缓平复了怒气,尽量让面色显得温和一些,这才举步踏了进去。 “世子爷回来了!” 宋思渺一眼便瞧见了顾清扬,笑着迎了上去,今日她是既紧张又兴奋,可想着萧怀素就要从这个世间上消失,她又有止不住的快意与舒畅,只要那个女人不在了,顾清扬才会永远属于她。 “惠姐儿,来爹爹抱抱!” 顾清扬却是与宋思渺擦肩而过,仿若未见到她一般直接便向女儿走去,奶娘赶忙将孩子递了过去,同时屈膝行了一礼。 宋思渺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有些不自然地转过了身来。 顾恩惠长得白净,却并不显胖,小小的身子有些清瘦,但模样却是娇俏甜美,吸收了父母之长,此刻见顾清扬对他伸出了双臂,两只小手也环住了他的脖子,甜甜地唤了一声,“爹爹!” “好孩子!” 怀中抱着女儿,闻着她身上清淡的奶香,顾清扬的心绪已是转了几个弯,接着眼神一黯,他好好的女儿可不能让宋思渺给养歪了去,趁着眼下年纪小还能纠正过来,再不要放在宋思渺跟前了。 打定了主意,又逗弄了女儿一会儿,顾清扬这才让奶娘将顾恩惠给抱了下去。 宋思渺也意识到了今日的顾清扬有些不同,挥退了丫环之后这才与他静静相对,有些疑惑道:“世子爷,可是妾身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惹您生气了?” 虽然宋思渺心里有些打鼓,却也不相信这件事情会败露,若是真地被顾清扬察觉了,怎么眼下他还能不动声色回了屋中,不是早该向自己发作了? 这样想着,宋思渺略微放了放心,琢磨着石瑞琪将事情办好了也该给她回个话,如今也是让她等得有些心急了。 顾清扬静静地看着宋思渺,像是想要看清楚她的每一个动作和表情,这就是自己的结发妻子,他可以容忍她的吃醋与妒嫉,却不能原谅她的蠢笨和愚昧。 景国公府如今已经举步维艰了,她不说好好地在家相夫教子,却恁是要将麻烦揽上身,若是真让她得逞了,那杜家与他们家便是不死不休了,更不用说还搭上了西北宁家,这是在将他们景国公府往死里推。 石瑞琪本就是个心思狭隘的,俩人凑到了一起还真是对了味。 “世子爷……” 被顾清扬这样看着,宋思渺已是有些心慌,因为他的目光里透着一种陌生的寒凉,这种感觉让她本能地有些害怕,双手不由绞在了身前。 顾清扬叹了口气,闭了闭眼,旋即再增开,表情淡漠道:“我会将惠姐儿送到母亲跟前教养,以后你就在自己屋里静心思过,没事不要再踏出院子了。”这就是要禁她的足。 顾清扬觉得这样的处罚对宋思渺来说真是太轻了,若不是还顾忌着夫妻俩这些年的情分,只怕他都要将人给送到庵堂里去,想到她处心积虑地想要害萧怀素,他就不能容忍这样的女人继续生活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正院给她住着,自己搬到南边的小跨院里,左右挨不着,眼不见为净。 宋思渺瞬间脸色煞白,整个身子都有些摇摇欲坠,勉强撑住了一旁的梅花方几这才稳住了身形,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顾清扬,咬唇道:“为什么要对我这样?我做错了什么?” 顾清扬淡淡地扫她一眼,这时已经难得与她再争辩什么,“你做了什么你自己明白!”说着已经起身掸了掸袖袍,这便是不想与她再说了。 “不,你别走!” 宋思渺猛然扑了过来,顾清扬却是侧身一让,她这一扑就扑了个空,整个人都摔在了地上,她又急着起身,却不想踩到了裙摆又是一摔,连手掌都被蹭破了皮,那模样尤其狼狈。 顾清扬只站在一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就像在看着地底的蝼蚁。 念着宋阁老从前的付出,他不会取宋思渺的性命,也会保证她一世无忧地过活,但仅此而已。 两行泪水已是顺着宋思渺的面颊滑了下来,可她的眸中却是泛起一片疯狂的赤红,索性便坐在地上,扭过头厉声道:“我知道你心里念着萧家那个小妖精,我就是害她了,怎么样?”说着仰天大笑几声,状似疯魔,“只可惜她走了好运,我没能如愿!” 若是萧怀素真遭了道,只怕顾清扬此刻也不只是这样对她了。 宋思渺恨恨地咬了牙,若是事成该多好,就算会面对顾清扬的怒火,她也无所畏惧,可如今这样,她才是真正生不如死。 顾清扬冷哼一声,眸中光芒冷寒如冰,“犯了错却不知悔改,若由得你随性而为,总有一天会将国公府给逼上绝路!”说着甩袍便走,是再也不想搭理宋思渺了。 “不,不……” 宋思渺张惶地爬起身来,身形踉跄地追了出去,刚跨出了门槛又差点摔倒,被门外的寄雨给扶住了,看着那个决然远去的身影,她的泪淌得更厉害了,只咬着唇死命地摇头道:“你不能……你不能抢走我的孩子……” 宋思渺绝望地伏跪在地上,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她知道她已经失了顾清扬的心,可她不能再失去女儿,在这偌大的国公府里,若是没有他们相伴相随,她要如何活下去? 看着宋思渺伤心欲绝的模样,寄雨也红了眼睛,只哽咽道:“少夫人,世子爷定是一时气急了,过了这茬便好了。” 顾清扬与宋思渺的对话她也听了八九不离十,知道这是东窗事发,可大错已经酿成,还有什么办法补救? 飞燕却只在一旁看着,心里颇有些不以为然,若不是自家主子晕了头,也不会得到如今的下场,可若是主子倒霉了,她们这些丫环还有没有出头之日? 飞燕在心里暗自计较着,恐怕她要找个机会在世子爷跟前混个脸熟,也好让世子爷知道谁对他最是忠心不二。 清晨里,一声尖叫划破了宁静,也让原本沉寂的景国公府陡然喧闹了起来。 长长的白绫悬挂在横梁上,宋思渺穿着她出嫁时的火红嫁衣,化着艳丽的妆容,带着凤冠霞帔吊死在了屋里,那一双眼珠子突兀地增开,仿佛有化不开的怨恨,脚下的鸳鸯锦芙蓉鞋脱落了一只,白色的绫袜上染了些许污痕,就这样直直地在半空中晃荡着。 院子里已经跪倒了一片的丫环仆妇,哀哀的哭泣声此起彼伏地响起。 宋思渺昨儿个一夜未眠,枯坐到了天明,寄雨本是一直守着,却在五更时熬不过去打了个盹,没想到一觉醒来自家主子已是用一根白绫了却了自己的性命。 寄雨后悔不已,此刻已是哭晕在了地上, 顾清扬来看了一眼,他也没想到宋思渺竟然会选择以这样决绝的方式死去,只沉默了一阵便让人将她收殓厚葬,七日后静静地发了丧,逝者已矣,这事在他这里也算落下了帷幕,至于其他人会怎么追究,眼下暂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第【127】章 断臂 萧怀素得知宋思渺去世的消息时已是她出殡发丧之后,景国公府对外宣布的是世子夫人突然暴毙,没有任何缘由,这早已经引起京中之人无数的猜想。 有人说是因着顾清扬年少有为,虽然如今失意,但难保有一天会东山再起,而世子夫人的娘家却已是后继无人,为着世子考虑,世子夫人才自行了断,也是为丈夫的未来谋一个前程。 还有人说是因妻妾相争之过,这世子夫人又生不出儿子,偏偏嫁入国公府几年都不允许妾室怀孕,这才被府中妾室给毒杀了。 众说纷纭,却没有一个人指责是顾清扬的过失,也没有人怀疑是景国公府逼死了宋思渺,看来这么多年顾清扬还是在世人眼中留下了个好形象,即使他如今落败了。 萧怀素摇了摇头,不管宋思渺是自杀还是他杀,恐怕这死因或多或少都与她有些牵连,不过也亦加证实了这件事情除了石瑞琪之外,宋思渺也是参与者之一。 宁湛将那几个大汉给关在了五城兵马司的衙门后,秦王特授权他查办此事,也顺利地在五城兵马司里给他安了个职位,这样行事更加便利。 这几个大汉起初还是守口如瓶,宁湛自有考量,所以也没将刑罚给加重了,就是让他们有喘息的机会,然后静静守候着。 若是那幕后之人知道这些人落入了他的手里,必然会有所动作。 果不其然,某一夜之后,其中四人都被发现服毒自尽,只有一人不愿寻死,却也被吓得疯癫了。 只是对外宁湛他们宣告的是这几人都无故暴毙,让幕后之人放松警惕,这才顺藤摸瓜,找到了安陆侯府上,这样便算是真相大白了。 安陆侯府上谁要针对萧怀素,这不用猜也知道。 宁湛找到萧怀素一合计,矛头便直指石瑞琪。 “若是让人指证石瑞琪,能定他的罪吗?” 萧怀素这样问宁湛,实际上她心里也没底,虽然知道石瑞琪是颗隐形的毒瘤,若是不除去他,指不定将来还要针对她,虽然她不愿意置人于死地,但也要折了他的双翼才行。 “活着的那人也疯了,只怕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宁湛摇了摇头,见萧怀素脸色有些苍白,便伸手揉了揉她的脸蛋。 丫环们早已经识相地退到了廊下,只是屋门大开,也不怕被人说道,他们本就是正大光明的未婚夫妻。 有些粗糙的指腹摩挲在她柔嫩的脸颊上,萧怀素微微有些不适应,可看着宁湛关切的眼神,她还是忍住了心中的羞怯,一双明眸波光潋滟,嗔了宁湛一眼,又拉下他的手来,“丫环们都在外面守着呢,当心人瞧见。” 宁湛笑了笑,反倒握住了萧怀素的手,也不让她挣开,“这事你别管了,我自有办法料理他!”说完眸中显出一眸狠色。 萧怀素心下一惊,赶忙摇头道:“切不可冲动行事,安陆侯府在京城中的关系盘根错节,端看去年变故中没有涉及到他们,便知道安陆侯有两把刷子,可不是一般的莽夫,那又是他的独子……” 宁湛毕竟刚到京城,说句不好听的,地皮都没有踩热,就想压过这边的龙蛇,明显是不现实的。 再说秦王只怕也不想彻底将安陆侯府给得罪了,毕竟安陆侯在军中还是有些威望的。 “你放心,”宁湛扯了扯唇角,“我不会要他的命,但也要让他长点记性,知道什么人能够惹,什么人是他不能够得罪的。” “六哥!” 萧怀素咬着唇唤了一声,眸中还是一片担忧。 “傻丫头,男人的事你不懂,总之我会料理的。” 宁湛看着萧怀素,只想把她的每一个表情和动作都映在心里,只觉得那宜娇宜嗔的模样怎么看都美,怎么看都看不够。 又想起那天她在自己怀中的柔顺与温软,心中又是一热,若不是顾忌着这是在杜家,他又想将人给抱在怀里了。 所谓食髓知味便是这个意思吧,他竟然是那么渴望靠近她,拥有她! “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 被宁湛瞧得有些不好意思,那火烫的眼神让她心中一阵发软,萧怀素直羞得埋了头,不敢与他对视。 宁湛又趁机在她脸蛋上摸了一把,心里还是觉得痒痒的,却又换来萧怀素的一记飞刀瞪眼,只是那眼尾微微翘起,像怒又不是怒,端得是风情无限。 宁湛不禁在心里乐开了花。 这人真是越来越大胆了,从前还算规矩知礼,不会轻易近她周身,可自从那一天…… 萧怀素无奈地摇头一叹,却又不忍心拒绝他的靠近,恐怕每个恋爱中的男女都会本能地想要汲取对方的温暖,想要与对方紧紧地贴合在一起。 “好了,我该走了。” 宁湛不想离开,却也知道不能在杜家呆久了,传出去对萧怀素的名声也是不好,长辈宽容让他们婚前相见,他也该知道分寸才是。 有些留恋地看了萧怀素一眼,宁湛还是叮嘱道:“若是以后想出门了,尽可以让人给我传信,不准再自个儿单独出去,嗯?” “好,我记住了。” 萧怀素抬头看了宁湛一眼,那一日他的确是发火了,心里也在怪她,好在后来她认错态度良好,也乐意听他的话,这人才渐渐歇了火。 萧怀素后来总结归纳,这定是出于男人的占有欲,又加之那一天遇到了顾清扬,宁湛更是有种强敌将至的感觉,这才想要好好地将她保护起来,不让任何人觊觎。 这种掩盖在他冷峻外表下的强烈感情,让萧怀素时时想起都觉得心口火烫一片,能被宁湛这样爱着,她大抵估计也算是个幸福的小女人吧。 自己幸福了,可也不能亏了身边的人,想到那一日赵坤救下秋灵的场景,或许这人对秋灵也不是完全无感的? 萧怀素又看了宁湛一眼,“还有一事要与六哥说……”微微踌躇了一下,才道:“赵大哥漂泊了那么多年,虽说没有娶妻室,难道连个红颜知己都没有?” “怎么突然想到他了?” 宁湛觉得好笑,萧怀素怎么会问起赵坤的事来? 赵坤跟在他身边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不过自己很快就要满二十了,到时候赵坤会选择离去,还是继续呆在自己身边,他也摸不准。 赵坤虽然身性有些浪荡,但到底功夫不错,人又能干,秦王早便透露出拉拢的意思,他也有些头疼该怎么样将人给留住。 “是这样的……” 萧怀素的目光往外瞅了一眼,阳光正好,将廊下站着的几个身影拉得老长,秋灵也正在外面呢,她便附在宁湛耳边悄声道:“我是想给赵大哥做个媒。” “喔,是谁?” 宁湛心思一动,他怎么没想过用家把赵坤给拴住? 赵坤这样的人居无定所,浪荡漂泊,不就是因为他没个家吗?若是娶了妻子,生了孩子,他只怕也不会再过以前的生活。 “我的丫环,秋灵!” 萧怀素直言道,见宁湛的表情微微一滞,便又接着说道:“六哥是觉得秋灵的身份配不上赵大哥?我可以做主给她脱了籍,我就想着到时候成了亲她依然能用自由之身在我跟前当差,这点我不拘着她。” “身份上倒是没什么,”宁湛缓缓摇头,显然也在思考这俩人在一起的可能性,“赵大哥是江湖中人,本就不拘小节,只要他喜欢的,管他是丫环还是小姐呢,还不都是一样,就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所以才要让你去探探口风啊。” 萧怀素翘唇一笑,那模样尤其娇媚,看得宁湛心里一热,那手一晃又在她脸上摸了一把,满口应承,“好!” 萧怀素脸上一红一热,只压低了嗓音嗔怪道:“你这手恁不老实了,真是讨打!” “那你打呗,求之不得!” 宁湛笑嘻嘻地凑了过来,那双黑眸直直地瞅着她,睫毛微微颤动,温热的鼻息就快吹拂到了她的脸上,萧怀素赶忙撇过了头去,只害羞地咬着唇一言不发。 她怎么觉得宁湛越来越无赖了,与他从前那冷峻淡漠的样子半点不一样,在人前是那样,在她跟前却又是另一番面孔,真是坏死了! “好了,我回去问问他,很快给你消息!” 宁湛也不再打趣萧怀素,不过他喜欢看她脸红的模样,像熟透了的苹果一般,那样地惹人怜爱。 萧怀素这才起身送宁湛出门,在要跨出门槛之前宁湛又侧身摸了她脸蛋一把,直觉得这触感无限美好,让他欲罢不能。 可碍于人前,萧怀素心知却不能言说,只用眼刀将宁湛瞪了又瞪,看着他带着惬意的笑容潇洒地离去,自己回身却是羞得跺脚,虽然恼他的所为,却又觉出一丝甜蜜,这样复杂的情绪在心中荡漾着,这一天的心都没有静下。 再说那个张君,在知道自己那日救下的人竟是杜家小姐之后,就想方设法地要与杜家搭上关系。 杜家那可是朝中的重臣,不说除了杜阁老这样的首辅助之臣,就连杜伯温眼下都入了内阁,更别提杜家一门全进士,这样的荣耀和尊崇可是天下间试子都向往和追求的。 张君虽然自恃饱学,但若是能搭上这样的助力,说不得他能少奋斗个二十年。 但苦于那天的两位小姐都对他不爱搭理,张君心里很是泄气,倒是丫环青梅愿意和他多说两句话。 而其中那位表小姐明显是名花有主的,看当日那提刀青年对她的关注与爱护便能窥得一斑,再说这是杜家的表小姐,比起正牌杜小姐来到底差了一筹,虽是长兴侯府萧家的嫡女,可萧家如今在朝中的地位肯定是比不上杜家的。 那么他的对象便定格在了杜家三小姐身上,也就是青梅的主子。 张君暗自盘算着,他怎么样才能打动这位千金小姐的芳心? 他一无权,二无势,空有一身样貌和才情,恐怕这还不足以让杜家看上,或许要从那个叫青梅的丫环身上下手。 张君又写信回家让父母到京城来,他父母族皆是不显,父亲是教书先生,母亲也就是一般的妇人,但张母尤其彪悍在家里说一不二,是个很有主意的人。 张君请父母一同到来,其实也是想向他母亲讨个主意,说不定一家人细细计划一番,这事还能成。 转眼间到了四月中,萧怀素已经有段日子没见过宁湛,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 宁湛在京城里有座宅子,那是宁家早些年购下的,一直空置着,却有宁家的家仆代管着,在谈及两家婚事时,杜老太爷便将这座宅子给要了过来,是个内外五进的大宅院,离杜家不过两条街的距离,来往也算便利,只是那里少了些人气,宁湛多数时候都歇在衙门里,偶尔休沐一天会呆在宅子里,要不然就是上杜家看望萧怀素。 杜延玉带着袖犬来看萧怀素,便见着她坐在窗前发呆的模样,不禁扑哧一笑,打趣道:“表妹这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等着谁呢?”说着径直坐到了一旁,将袖犬捧在怀里,“怎么着,宁湛才几天没来,就惦记他了?” 萧怀素淡笑着看了杜延玉一眼,并不为恼,反而端正地坐了,一本正经地道:“三表姐说什么我可不懂,倒是得空了你也与我一起绣绣帕子做做荷包什么的,总归很快就用得到,先攒着些免得到时候慌乱。” “你……你说什么呢?!” 杜延玉红了脸,这次显见得没有与萧怀素争辩什么,反倒是低了头在想心事,那一抹红晕却是从脸蛋悄悄爬上了耳梢,唇边竟然还噘着一抹笑意。 看得萧怀素就是一愣,敢情这是思春了,还是有意中人了? 难不成是杜老夫人相看了中意的,给杜延玉漏了底?怎么她会不知道? 萧怀素越想越纳闷,不由扯了杜延玉的袖子,唤道:“三表姐在想什么呢,笑得这样甜?” 杜延玉如遭雷击,赶忙抬起了头来,见萧怀素一脸探究的模样,又慌乱地摇头,脸上的红晕却是止也止不住,“我没想什么,表妹看错了。” 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萧怀素半眯了眸子,目光扫过青梅与红枣,却见青梅依然安安静静地站着并不觉得有什么意外,而红枣的眼中却闪过一丝担忧。 两个丫环这样不同的表现,难道在杜延玉身上真发生了什么事情不成? 等着杜延玉带着丫环离开后,萧怀素才问秋灵,“最近三表姐那里可有什么特别的事?” “特别的事?” 秋灵却被萧怀素给问住了,想了想才道:“好似没有什么特别的事……”顿了顿又道:“不过听说三小姐让青梅去给张公子送了谢礼,好似后面又被人给退了回来。” “张公子?” 秋灵不说萧怀素都快忘记了,“就是瓦肆那条巷子里住着的那位?” 当日张君也算帮了杜延玉一把,事后她都有些忘记了,没想到杜延玉还送去了谢礼。 这事不敢让杜老夫人他们知道,所以谢礼定然是偷偷送去的。 她对张君的印象不深,只记得是个比较朴素的年轻人,倒是长得一表人才,只是气质上文弱了些,面对他们时有点缩头缩脑,稍显得小家子气。 “就是那位。” 秋灵点了点头,“之后的事情奴婢就不知道了。” 萧怀素想了想,便吩咐秋灵道:“找个机会去二门上打点一番,若是三表姐的丫头要出门,或是有什么特别的动静,让那边给我递个话。” 秋灵虽然有些不明白萧怀素的作为,但主子吩咐什么,她就照办,身为奴婢自然是不能质疑主子的决定。 如此又过了两天,宁湛倒是来杜府探望萧怀素了。 这一次与往日不同,瞧宁湛那意气风发浑身舒坦的模样,似乎唇边的笑意就没止住过,萧怀素给他倒了杯茶水递过去,又留了代儿巧儿在一旁服侍着。 “素儿,我有事和你说。” 宁湛刚一开口便瞥了两个丫环一眼,萧怀素便挥手让她们退了出去,只是中门依然大开,任几个丫环立在廊下。 “看你眉眼高兴的,究竟有什么好事?” 萧怀素也笑着饮了口茶水,将杯子捧在手掌心里,笑着看向宁湛。 “你的大患算是给除了!” 宁湛挑眉一笑,那一手又无意识地抚了过来,萧怀素侧身避过,又坐远了些对他吐了吐舌,哪有每次都让他得逞的道理。 “怎么除了?你不会是……” 虽然相信宁湛不会莽撞行事,可听他这一说,萧怀素还是担忧了一把,不过应该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怎么会?你想多了。” 宁湛呵呵一笑,有些不甘地收回了手来,这才正色道:“这事我也与秦大哥商量过,索性便约了安陆侯世子出来。” “约他出来?他同意了?” 萧怀素瞪大了眼,有些不可置信,难道宁湛还能约石瑞琪出来聊天不成,难不成石瑞琪也会傻傻地赴约? “怎么不同意?” 宁湛轻哼了一声,抱臂在胸,“从这一点看他还算像个男人,没有贪生怕死!” “那你们说了什么?” 萧怀素紧张地看向宁湛,石瑞琪可不是你教训几句就能收手的那种人,不然年少时的过节他都能记上这么些年,明显就不是个说得通的人。 “自然是说了一些,”宁湛好笑地看向萧怀素,看她凑得近了些,不由伸手摸了她的脸蛋一把,被她嗔了一眼,这才笑着道:“我和他公平比试,若是他输了,便再也不能找你的麻烦,结果他果然输了!” “只是这样?” 萧怀素眨了眨眼,看石瑞琪那一身蛮横的肌肉,战斗力应该是不错的,可对上武力值暴表的宁湛,自然又不够看了。 宁湛曾经私下里和她说过,不仅是他自己,就连他的父母都是修习了内力功法的人,这是宗派不传之密,除了宁渊筋脉损伤不能修炼内家武功,遇到一般的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宁湛这才抿了抿唇角,眸中泛过一丝寒芒,“我打折了他一只手,总要让他长点记性!” “啊?” 萧怀素惊讶地捂了唇,问道:“他的手废了?” 宁湛出手,恐怕是不会让石瑞琪有治愈的可能。 “废了!” 宁湛轻描淡写地点了点头,“拳脚无眼,伤亡自负,咱们比试时便说好了规矩,就这样我已经是手下留情了,”说着哼了一声,“照我的想法,是想打折他四肢,让他这辈子都只能爬着走路!” 不过是秦致远劝住了他,刚来京城不能无端竖敌,若是让安陆侯府一心针对上了他,就算不是个劲敌,也会有一身的麻烦。 “他既然立下了誓言不会再做出对你不利的事情,我就暂且相信他。”宁湛扯了扯唇角,眸中闪过一丝不屑,“若是不然,有得他受。” 萧怀素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没想到宁湛会以暴制暴,这样的做法虽然很直接,但效果也很好,让石瑞琪明白宁湛的实力高出他一截,若是真想要取他的性命,那也是易如反掌。 宋思渺的死,石瑞琪的断臂,这件事情也算是落下了帷幕,萧怀素再不愿深究,便问起了秋灵的事,“赵大哥怎么说?” “他同意了。” 宁湛面色缓和,对着萧怀素点了点头。 “就这样同意了?没有其他说法?” 萧怀素愣了一下,不过想想赵坤也是潇洒的人,若是对秋灵无意,只怕也不会答应得这般干脆。 “没有。” 宁湛笑着摇了摇头,“宅子我会为他备下,至于婚期你决定,脱籍与否赵大哥也不介意。” “真是太好了。” 萧怀素笑得弯了眼角,一脸兴奋地在屋里走来走去,“这事我得快和秋灵说,她眼下也不小了,婚期最好就定在年内,还要与她父亲说一声,还有嫁衣得绣……” 看着萧怀素高兴的模样,宁湛心里也舒坦,知道她最重情意,把丫环的事情都当作了自己的事情,这般朝气蓬勃,这般闪耀生光,他就是喜欢她这副模样,怎么看怎么好。   ☆、第【128】章 大姐 萧怀素连自己的嫁衣都还没准备,就忙着给秋灵备嫁了,也是她的婚期离得远,紧赶慢赶这时间都够用,可是秋灵却不一样,这婚事一经说定,可要跟着办起来,不出三个月就要把人给嫁了,若是不然倒真成了嫁不掉的老姑娘了。 屋里几个丫环都齐声向秋灵道贺,倒是羞得她有些不好意思了,只道:“这都是小姐的恩典,你们几个用心服侍着,将来定是亏不着的。” “都听姐姐的。” 巧儿笑着应了一声,又与代儿揽下了绣帕、荷包、袜子那些小件的绣活。 小菊只在厨艺上擅长,于绣活上倒是半点帮不上忙,萧怀素绣技也算不得出挑,但到底还拿得出手,不过秋灵却不敢让主子也帮她绣嫁妆,只让萧怀素帮忙画些新巧的样式,图个新鲜。 这一点萧怀素自然是点头答应,又道:“嫁衣若是来不及绣出来,请两个绣娘来帮忙,到时候你补上几针,也算是自己动了手的。” “这可怎么行?” 秋灵赶忙摇头,虽然在大家小姐里有这个通例,可她是个丫环自然不敢拿乔,更何况是自己的嫁衣,怀着喜悦的心情慢慢地一针一线绣来,那种感觉自然又是别人体会不到的。 秋灵这样想着,便道:“横竖还有三个月,奴婢早晚抽出些功夫赶赶,也应该是能绣好的。” 萧怀素想了想,便点了头,又吩咐小菊几个,“那平日里你们几个轮着,没什么大事就不用秋灵在我跟前当差了,多放些心思在嫁衣上,等她出嫁了再说。” “奴婢谢小姐体谅,不过当差是奴婢的本分,怠慢不得。” 秋灵赶忙向萧怀素蹲身行礼,心里对主子更是满满的感激,若不是萧怀素出面,她也不能心想事成,没想到那人心里真的有她,想到这一点,她的心便是甜甜的。 但萧怀素给她体面,她不能就着主子的宽厚便蹬鼻子上脸,该她做的她还是要做到。 “你这丫头倒是个认死理的……”萧怀素摆了摆手,唇角渗出一抹笑来,“不过却也不用谢我,反倒是你出嫁了还让你在我跟前侍候着,也亏得你愿意。” 她是用惯了秋灵的,自然不愿意放她出去,只是嫁了人还要夫家同意,这又是两说了。 如今赵坤能应承下娶秋灵这事,也是打定了主意在秦王跟前效命,今后或许前途不可限量,他的妻子自然也不能一直保持着奴婢的身份。 萧怀素便做主给秋灵脱了籍,横竖是王氏从前分到她这里的丫环,身契也是一并给了她的,只是秋灵的家人她倒不好一一帮忙了,毕竟都是杜家的家生子,她的手也不能伸得太长,只看以后赵坤能做到什么位置,到时候再向杜家求个体面,一家人脱籍想来也不是难事。 “小姐这样说真是折煞奴婢了。” 听萧怀素这一说,秋灵立马跪了下来,仰头道:“小姐对奴婢的大恩大德,奴婢一直记在心上,连奴婢的爹都说了,这辈子能跟在小姐身边,那是奴婢八辈子修来的福分!”说着眼眶一红,便要给萧怀素磕头。 萧怀素鼻头微酸,又指了几个丫环道:“还不快将秋灵给扶起来。” 代儿巧儿忙上前一左一右地扶起了秋灵,秋灵这才抽了腰间的帕子沾了沾眼角。 “得了,各人忙各人的事去。” 萧怀素挥了挥手,又吩咐秋灵道:“把铺面和庄上的帐本拿来,舒坦了那么久,也该找些事情做了。” 她回了杜府后王氏便将铺面与庄子交给了她打理,只是那些帐要慢慢理,虽然她是不疑王氏的,但有些东西还要自己疏理,自己上手,不能假手于人。 秋灵笑着应下,回头就吩咐两个婆子将帐本给抬了过来,足足装了两四五个箱子,这还只是最近两年总帐并细帐,再比对前些年的总帐,只要没什么大的出入,萧怀素便能放心交给这些人去做。 从前在萧家时也不知道杜伯姝是怎么管帐的,但当杜家人把嫁妆给要回来时,王氏又重新接手,不怕这些用老了的杜家人耍花招,每年的进帐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就算他们要做些手脚吃些蝇头小利,萧怀素也能睁只眼闭只眼。 水至清则无鱼,她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只要不过分,便也由得他们。 秋灵帮着萧怀素一同看帐,她是识字的,杜老夫人那几年指导萧怀素庶务时她也在一旁看着听着,后来萧怀素接手了在杜家村的庶务,她又在一旁帮衬着,虽然那里地方小,事务也不杂,但到底窥一叶能知全貌,要上手还是很快的。 萧怀素捻了颗杏仁塞进嘴里,笑着对秋灵道:“这帐不急,咱们慢慢看,横竖是大舅母那边着人理清了的,应该出不了什么差,我就是学学,免得今后一窍不通。” 秋灵明白萧怀素的意思,自然附和着点头,“小姐说得是,”又回头看了那几箱帐本,“只怕全部细细看完,少说也要个把月呢,小姐也别伤了眼睛,慢慢看就是。” 萧怀素笑着点头,还是秋灵这丫头聪明,最知她心意。 她这样全面清查帐本,自然也是给自己一个明白,可又不想让王氏觉得自己不信任她,是以用这种学习的态度慢慢看,要听清楚了,是看帐是学习,可不是查帐。 这话一传出去,王氏也就不会多想。 如此萧怀素悠闲地看了几天帐目,便听得代儿禀报,“户部右侍郎家的林夫人来探望小姐。” “户部右侍郎?林夫人?” 萧怀素慢慢坐直了,眼中满是疑惑,怎么这两个名头她都没有听说过,想想与她应该没什么关系,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哪能与三品大员的夫人有交集? 秋灵想了想却是猛地反应过来,凑在萧怀素耳边道:“小姐,这事您或许还不知道,奴婢也是才听闻,”说着看了萧怀素一眼,见她点头,这才道:“这林夫人娘家姓萧,好似就是萧家大小姐。” “啊?!” 萧怀素这才惊讶地捂了唇,林夫人就是萧怀柔,她怎么一时无法将这两者联系在一起? 不过才离去几年,已经物是人非了吗? 可萧怀柔有什么能耐,竟能攀上三品大员为妻,只怕这中间的事情不足以外人道来。 其实这也怪不得萧怀素不知道,萧家已经很多年没与杜家打过交道,王氏也没特意在她跟前提过,她自然就不清楚。 眼下从西安回到京城才一个来月,萧怀素也没来得及理清各种关系,又出了很多事情,是以一时没想到萧家人。 “快请进来,再向大舅母那说一声。” 萧怀素对代儿吩咐了一声,有客来当家主母也应该知道,她让人告知王氏也是对这位大舅母的尊重,这才趿鞋下了炕,又让秋灵为她梳洗打扮了一番,揣着满满的疑惑往花厅而去。 王氏已经带着二儿媳妇刘美凤陪着萧怀柔在厅里说上话了。 毕竟萧怀柔如今揣着三品诰命的身份,虽然辈份比王氏小了,但该做足的礼数也不能少了,只杜家与萧家的关系这般,王氏对萧怀柔虽是礼数足了,但难免有些不冷不热。 刘美凤却是满脸的好奇,她当然听说了杜、萧两家不对盘,不然当初萧怀素也不可能接到外祖家来养着,可其中到底是怎么样的她却是一知半解,但对于萧怀柔这个庶女如今坐到比嫡母还高的品阶却着实有些佩服。 “表小姐到了!” 有丫环在屋外禀报了一声,萧怀素这才微微提了裙摆跨进门槛,目光扫过王氏婆媳,便凝在了另一边端正而坐化着精致妆容的美妇人身上。 论年纪萧怀柔确实不大,二十还没冒头正是花一般娇美的时候,一身石榴红绣富贵牡丹大衣裳,下边配着一条同色系的缕金挑线长裙,乌黑的墨发梳成一个反绾髻,髻边插着一对累丝金凤,金凤的口中还衔着一串明珠,宝光流转,摇曳生姿。 萧怀素先向王氏与刘美凤行了礼,这才转向那美妇人,迟疑地唤了声,“大姐?” 实在是萧怀柔如今的模样都叫她有些不敢认了,从前那怯懦中带着点羞涩的模样早已全无,在她眼前的是个眉眼细长,举止优雅的贵妇人,可往深里看,却又不难发觉那张描摹精致的俏脸里隐隐透出的疲惫。 “三妹!” 萧怀柔笑着应了一声,双手交叠放在身前,细细打量了萧怀素两眼,笑道:“几年不见了,三妹长成了大姑娘,这模样也亦发标志了,倒让我想起了从前的三伯母。”这便是在拉过去说家常了。 王氏笑笑不作言语。 刘美凤却是有些忍不住了,双眼闪亮,“早便听说二姑母是咱们京城里一等一的大美人,见着了表妹我才知道,这果真是母女相承,别人羡慕也是羡慕不来的。” 萧怀柔便看了刘美凤一眼,又对王氏笑道:“大舅母好福气,刘姐姐直率爽朗,这样的人儿可不多见了,亏得是做了舅母的儿媳妇。” 刘美凤怔了怔,有些没听出来这话里的机锋。 萧怀素却是在一旁坐定了,进而深深地打量了萧怀柔一眼,她眼下也会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来了,只是听在人耳朵里怎么觉得有些心酸? 萧怀素这几年都与萧怀畅通着信,就是最近两年信件来往地少了,可萧怀畅也没告诉过她萧怀柔嫁了什么样的人,她心里其实一直琢磨着,依着萧夫人那事事算计经营的性子,只怕不将萧怀柔物尽其用是绝对不会罢手的。 王氏尽着地主之宜陪了一会儿,便带着刘美凤主动离去,也让她们姐妹能说会儿话,萧怀柔是来探望萧怀素的,想来自然也不希望她们多做打扰。 两姐妹对坐了一会儿,还是萧怀素先开口道:“大姐,你怎么……”后面的话她有些问不出口,怕戳中了萧怀柔的痛处,但心里又确实很想知道。 “我怎么是如今这般风光的模样?” 萧怀柔一摆宽大的袖摆,掩着唇娇笑起来,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整个人就像带了层精致的面具。 “大姐,”萧怀素抿了抿唇,面色平静却是极认真地说道:“咱们是姐妹,有什么不能说的,你若不是来与我叙旧,又是为了什么?” “叙旧?” 萧怀柔面色一敛,这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又端正地坐了,只看了萧怀素一眼,笑道:“没错,我是来看看你的,这几年有杜家人疼你爱你,只怕你过得比谁都好。” 萧怀柔的口气听着可不那么让人愉快,萧怀素不禁皱了眉,“我看大姐也过得很好,锦衣华服,如今还得了三品诰命,只怕大伯母都难望项背。” 萧怀柔却是冷哼了一声,指尖不自觉地扎进了掌心中,显见得流露出一丝对萧夫人的恨意,但那样的眼神也就是一晃而过,快得萧怀素都以为自己眼睛看花了。 “大姐,”萧怀素叹了一声,起身与萧怀柔坐近了些,拉起她掐着指尖的手,一根根地掰开青葱玉指,看着她掌心密扎的指印,不由摇头道:“你有委屈,你想要哭诉,我都可以听着,但你若再这样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那我也不理你了!” 萧怀素与萧怀柔的感情本来就没有与萧怀畅那般好,如此耐着性子坐在这里也是因为她们都是同姓姐妹,庶女求存不易,其实她心里也有些同情萧怀柔。 萧怀柔这才深吸了口气,又看了萧怀素一眼,眼眶微微有些发红,话语哽咽道:“眼下也只有你敢这般与我说话了。” “到底是怎么了,你与我说说。” 萧怀素趁机摇了摇萧怀柔的手,“就从我离去时说起吧。” 萧怀柔点了点头,又平复了心气,这才缓缓将她这几年的遭遇说给萧怀素听。 原本萧夫人也没想过攀上林大人这根高枝,为萧怀柔选的夫婿也是萧逸涛上锋刘大人的一个庶子,嫁过去就是正头娘子,生下的孩子虽是庶嫡之身,但未来也算是有盼头。 看着嫡母不算过分,这门亲事萧怀柔也是点头答应了的。 可没想到婚期将近,男方却是出意外死掉了,这对萧怀柔来说原本已经算倒霉了,可刘家人却想要让她继续嫁过去守望门寡,她自然死活都不答应。 萧夫人与那边谈了又谈,又考虑着那是萧逸涛的上锋不敢得罪狠了,遂妥协让萧怀柔为男方守了三年孝,这才算把这事给抹了过去。 萧怀柔以为躲过一劫,却没想到三年后的命运更是她人生的一大转折,她竟然无意中被户部右侍郎林潜给看上了,非要讨了她来做填房。 林潜可是与萧逸涛一般年纪,足以做萧怀柔的父亲了,再加之他的前妻已经育有三个嫡子两个嫡女,家中还有庶子两个庶女七个,这样庞大的家庭,萧怀柔一想到就觉着害怕,一是嫁个老男人没有奔头,二是林家已经子女无数,她就算再生养了孩子又算得了什么,一个奶娃怎么都压不过前头的嫡子。 萧怀柔越想越心伤,曾经还以命相挟,可最后还不是被萧夫人绑了给嫁过去,她是想过要寻死,可到底最后还是没有那个胆量。 而因为她嫁给了林潜,萧逸涛才能得升户部,如今已经任了员外郎,虽说官职品阶上没有什么大的变动,但能进六部便是更上一步的信号,若是今后再努力些指不定成就内阁元老也是不难的。 萧逸涛做什么美梦萧怀柔不知道,嫁过门后对着林潜她也就慢慢认命了,日子还是要自己过出来,去年她又生下儿子林烨,这才算慢慢地有了主心骨。 “这……” 听完了萧怀柔一番讲述,萧怀素不由瞪大了眼,这样的经历都足以编作话本了,没想到萧怀柔竟是这般命运多舛,萧逸涛夫妻也真有这个嘴脸将女儿配了与自己一般年纪大小的林潜,也不怕别人背地里笑话他们卖女求荣。 萧怀柔本就是庶女做的填房,在京城里哪有什么知交好友,满心的委屈无处诉,也许是真地压抑太久了,此刻发泄了出来她也是搁下了心底这颗大石,骤然觉得周身轻松了不少。 “那大……那林大人对你好吗?” 那声大姐夫萧怀素真有些叫不出口,只小心翼翼地看着萧怀柔的脸色,觉得比刚才好了不少,至少眉眼也舒展开了一些,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萧怀柔翘了翘唇角,颇有些不屑道:“还算行吧,家里姨娘妾室我数都数不过来,他也就图个新鲜劲罢了,”说着看向萧怀素,“也就是在我生下烨哥儿后才为我请封了诰命,如今我竟然也有品阶在身了,着实没想到。”说着自嘲一笑。 林家太过复杂,姨娘子女都多,萧怀素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萧怀柔,但既然事已成定局,还是要努力将日子过好,这样想着她便轻声劝道:“大姐如今有了烨哥儿,就算为了他你也要好好过日子才是。” “怎么没好好过日子,我现下不知多舒坦!” 萧怀柔牵唇一笑,眸中透出些许妩媚的波光,“我要带孩子,就把他安排在姨娘那里,又给他抬了两个通房,他是乐得很呢!” 这话萧怀素便有些不好接了,毕竟她还没出嫁,便把将头撇向了一旁假装没有听见。 萧怀柔也知道自己这话说得不合时宜,便收了话头,转而问道:“听说你也定了亲事?” “啊?” 萧怀素微微一愣,她定亲这事已经在京城传开了吗?不过想想宁湛在五城兵马司任职,西北宁家这个帝国双雄可有很多人关注,宁湛想不出名也难。 “怎么,这还要瞒着我?” 萧怀柔嗔了萧怀素一眼,“西北宁家的公子可是炙手可热,我瞧着好些人在打听,却没想到他竟是定了亲的,还被我这好妹妹给相中了。” 萧怀素这才红了脸,有些羞怯道:“大姐尽会打趣人。” 两姐妹聊了一会儿,气氛这才好了起来,倒是将多年的隔阂打破,关系也拉近了一分。 萧怀素又问起了萧怀畅的事,便听萧怀柔道:“二妹定了亲事,如今回兰陵备嫁去了,祖母还要给她陪嫁的庄子和铺面,她自己先去那边看看。” “喔,是定了哪家人?” 萧怀素好奇地问了一句,“不是京城里的?” “不是京城的。” 萧怀柔摇了摇头,唇角又拉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到底是亲生闺女,怎么舍得用来攀附权贵?母亲给她说了兰陵望族文家的嫡长孙,嫁过去便是长孙媳妇,多好啊!”说到最后已是生出了几分感慨和羡慕。 其实萧怀柔与萧怀畅的感情还算好,当初刘家人想要逼迫她去守望门寡时萧夫人差点都动摇了,还是萧怀畅好说歹说这才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对于这一点,萧怀柔是记着萧怀畅的情的。 只是后来她的命运便迎来了转折,如今嫁到林家也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其实她也同样感到迷惘。 萧怀素忽略了萧怀柔话语中的嘲讽,低头想了想心中却有些为萧怀畅高兴,兰陵文家算是积善之家,虽然在朝中官位不显但生意却做得大,在民间也颇有善名,想来嫁到文家后萧怀畅应该是能富足一生的。 对比起萧怀柔的遭遇,萧夫人总算做对了一次,当然也是她真心地为自己女儿打算吧。 萧怀素笑了笑,这才抬头看向萧怀柔,“大姐得空了尽可以来寻我,这段日子我都在京里呆着。” “好。” 萧怀柔爽快地点头,道:“林家乌烟瘴气的,我就不请你过去坐了,在这京里我也只有你这一个妹妹,不寻你寻谁呢?!”说着又是摇头一叹。 姐妹俩又絮叨了一阵,看着天色不早了萧怀柔这才起身告辞,萧怀素本想留她下来用晚膳,她却又顾着家中的儿子,萧怀素不好多留,亲自送她出了二门。   ☆、第【129】章 父母 萧怀素到了京城的事情起初萧怀柔也并不知道,若不是因为宁湛的到来在京城的贵女圈里掀起了一股风潮,她也并未想到到杜家来探望,可如今与萧怀素聊了一阵,她只觉得胸中的郁结去了不少,也算没有白走一遭。 萧怀素回了屋细细想了想,便让秋灵将库房帐本拿来翻了翻,选了几样合适但并不显得很贵重的东西给萧怀柔,又为孩子挑了一对金手镯和一个金项圈,并几匹柔软的白绫布,做些孩子的亵衣最合适不过。 “回头奴婢就让人送去林府。” 秋灵合上了帐本,转头就去准备东西了。 萧怀素觉着有些困倦,刚想向后倚着,代儿已是取了个大引枕给垫上,扶着她慢慢靠了过去,又道:“今儿个小菊做了桂花蜜露,奴婢给小姐盛一碗解解乏。” 萧怀素笑着点了点头,代儿便动作利落地拐进了一旁的茶水间,不一会便将温在红泥小炉上的桂花蜜露给盛了一碗来。 淡淡的桂花香气飘散在鼻端,萧怀素精神也好了不少,舀了一口吃在嘴里,轻淡的甜香在舌间绽放,她不由点了点头,“这桂花我记得去年小菊便收了不少,晾干了收在罐子里,没想到今年拿出来用这味道还在,不错!” 代儿笑了笑没说什么,萧怀素跟前的丫环似乎各有所长,她也就是本分的一个,既没想争什么,也没想要什么,安安静静地侍候主子就好。 萧怀素吃了一半便搁下了碗,看了一眼代儿,“有多的你们几个就分着吃了,横竖我也用不完。” “谢小姐!” 代儿收拾了碗转了出去,萧怀素的目光却是没有收回来。 如今秋灵的亲事是定了,她身边几个丫环除却秋灵最大的代儿也有十八,小菊与巧儿都是十六七岁的年纪,再拖上一年也行,等她嫁了过去再为她们配了人,几个丫环也能一直待在她身边。 衣不如新,人不如旧,她用惯了她们几个,脾性什么的都了解,这样挺好。 过几天宁湛来看望萧怀素,她还借着上次从萧怀柔口中知道的消息打趣他,“听说六哥在京城贵女圈里很有名头,好多人家都上赶着打听你的消息呢!” 宁湛怔了怔,随即面色便有些不好了,又看了萧怀素一眼,小心翼翼道:“王爷上次带着我去尚书大人那里贺寿,被人夸了几句,我也不想的。”说着无奈地摊了摊手。 他甚至还接到几个大胆的小姐命丫环送来的物件,自然没敢收下,后来又秘密地退了回去,这下让他感受到那些小姐们的热情,他都有些消受不起了。 萧怀素捂唇直笑,她可还没见过宁湛吃瘪的模样,当真是有趣得紧。 宁湛皱了皱眉,可看着萧怀素笑得那么开心他又有些不甘,趁机捏了一把她搁在膝上的手,在她反应过来之际赶忙问道:“这些事你又是打哪知道的?你大舅母说的不成?” 王氏也去赴了宴,虽然宁湛在外院没见着,但也听说了,后来还是王氏出面与相熟的几位夫人说他已经与自家外甥女定了亲事,大家这才歇了心思,当然还有好些没听到消息的还在暗地里活动着,让人颇为苦恼,撞到他这便索性一并挑明了。 “不是,”萧怀素笑着摇头,“是我大姐来看望我,从她那里知道的,我还不知道六哥这般吃香呢!” “你大姐?” 宁湛怔了怔有些没反应过来,还是萧怀素又细说了一次,将萧怀柔怎么嫁给林潜的事都一一道来,末了才叹道:“大姐如今这样,我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至少生活是无忧了,又有儿子傍身,若是无意外,她在林家的地位还是稳固的。” 当然,女子在夫家的地位取决于娘家的支持,所以萧怀柔即使对萧夫人心里有着怨愤,到底也不敢将关系闹得太僵,她还要靠着娘家的兄弟呢,虽然说那两个兄弟也不怎么样。 萧家的大少爷萧怀牧在衙门里捐了个八品官混着,二少爷萧怀庆更没有出息,只知道溜鸟听戏,沉迷声色,萧家的男人当真是一辈不如一辈,即使杜家眼下还没有去踩上一脚,照这境况看败落也是迟早的事。 “你也别想多了,各人有各人的活法。” 宁湛倒是不以为意,他是见惯了女人的厉害,就算男人们怎么样颓废窝囊,这些女人们照样可以活得光鲜亮丽,风声水起。 远的不说,近的他们家的姜姨娘不就是这样,虽然最后姜姨娘下台由袁氏接掌家事,自然也是顺风顺水,就没见把自己活得差的女人。 女人只要想把日子过好,怎么样都能活出一片天地来,宁湛如今已是深有感悟。 萧怀素点了点头也不再多想,又见宁湛眸色深深显见是想到了什么,不由在他面前晃了晃手,“六哥,回神啦!” “别闹!” 见着晃荡在眼前的青葱玉指,宁湛自然一把拿下,与他十指相扣着,萧怀素红着脸挣扎了一下,又被他稳稳地攥住,只藏在桌下,便听他道:“别动,丫环们看不着,你若动得狠了,别人才觉得不对呢!”说着瞧了一眼在外屋立着的几个丫环。 这几个丫环还算识趣,眼观鼻鼻观心,动都没动一下,就像什么也没发现一般。 听宁湛这一说,萧怀素立马便不动了,只红着脸嗔了他一眼,便听宁湛认真地道:“我在想着,京城里贵女这般多,若是给四哥求上一个身份高贵大方得体的,将来嫁过去也能顺利掌事,至少能压得住三嫂。”一边说着那指尖还一直挠着萧怀素的掌心,他倒是表现得很自然,萧怀素一颗心却是砰砰直跳,一张俏脸红得都仿若滴出血来。 宁湛看在眼里,眸中笑意更深了。 “你这人……” 萧怀素现在已经都不知道该说这人怎么才好,宁湛的无赖脾性当真是与日俱增,听到他说宁渊的事,这才认真想了想,“你说的也有道理……”又看了宁湛一眼,斟酌道:“但你们家在京城的根基本就不深,若是想要寻个好人家,也得托个信赖的人帮忙找找,当然最好是让你四哥来,若是宁夫人能一同来就更好了。” 由袁氏出面,只怕那绝代风华就要让不少人心折了,再加上西北宁家有权有势,即使要远嫁恐怕也有不少人上赶着去的。 “你说得对。” 宁湛想想便点了头,“四哥一表人才温文尔雅,绝对不像那些军中的莽夫,让人瞧一瞧也好,只是母亲她……”想到袁氏,他心里仍然有些没底。 虽然在自己的亲事上袁氏也是出了力的,但那却是他拿着师傅写的信拜托袁氏的,若是换了宁渊,谁知道她是不是真心为儿子打算? 萧怀素也知道点袁氏的情况,不由道:“那你先写了信再说,横竖眼下也不急,总有时间慢慢经营着,等着你四哥来京城,你在这里也就混熟了。”说着捂唇轻笑起来,一双明眸弯成了月牙。 “好,我回头就写信。” 宁湛这才点了点头,又左右看了一眼,这才将怀中的两个小瓷瓶拿了出来搁在桌上,一白一蓝的薄胎瓷瓶闪着莹润的光芒。 萧怀素有些迟疑地看着,“这是……”心中其实已经估摸着是什么了。 “还不是你要的?” 宁湛笑着看了萧怀素一眼,“怎么忘记了?”说着指了那白色的瓷瓶,“这是麻药,另外一瓶蓝的是解药,小指甲盖那么一点放进水里便能迷倒十人,你谨慎些用着。” “好!” 果然是她想得那样,萧怀素笑咪咪地接过,心中盘算着该给小墨猴的爪子沾多少,以后只怕要训练着,不然就怕这小家伙把自己都给迷晕了。 “我就走了,今日还有差使要办。” 宁湛起身告辞,萧怀素赶忙唤住了他,“今儿个顺手做了些点心,你带些回去吃!”说着便唤了小菊来装了一匣子递给宁湛。 宁湛扯了扯唇角,眸中笑意满满,又深情地看了一眼萧怀素,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几个丫环都躲在门后笑,见萧怀素转过头来方才窃笑着低下了头去,让她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索性理了理袖摆气定神闲地踏了回去。 如今眼见着宁湛越来越无赖,她的脸皮也跟着渐长,今后若是能练得不那么轻易脸红就好了,萧怀素如是想着。 而在瓦肆不远处的小巷深处,正有一对夫妇卖力地拍打着木板,妇人高阔的嗓音在门板内外回荡着,“君儿,快开门,你娘来了!” 张父敲了几下便有些气喘,索性就站在了一旁,瘦弱的身板顺势靠在了壁头上。 “没用的东西!” 张母踢了张父一脚,她长得五大三粗,脸上颇有些横肉,看起来便是一副凶像,张父被她一踢,只嚅嚅地嘀咕几句,再不敢说什么。 “君儿只怕是还没回来!” 张母拍了半天的门也没有动静,料想张君不在家里,这才歇了下来,又用包袱垫在门槛上的石阶着,将就着坐。 “早叫你等会了,偏要拍得人尽皆知。” 张父嗫嗫地抱怨了两句,毕竟是教书先生还是要脸面的,刚才他便见着左邻右舍有人探出头来瞧了一眼又缩了回去,他都觉得脸上臊得慌,偏偏老妻还拍得越来越大声,让他想气都没处发去。 “我拍自家的门关别人什么事,难道谁还敢说我不成?!” 张母哼了一声,却并不在意,只着意打量着这四周的环境,不由啧啧道:“果然是京里的地方,巷子就狭小逼仄,哪里有我们乡下地儿宽敞,这小小的一间院子就花完了咱们所有的积蓄,想想都心疼。” 张君给张母写了信后,张母便变卖了乡下的房子和祖田,一门心思奔着儿子来,如今也就指望着儿子能够出人头地,也不枉费她将所有的钱财都砸在儿子身上。 “京里怎么能和乡下比,这可是天皇老子住的地方。” 张父斜着睨了张母一眼,暗叹她没文化没见识却偏偏要自曝短处,他不敢说出口来,怕又要挨老妻一顿好打,当然也是他堂堂男子汉不跟这女人一般计较。 俩人正说着话,便见巷子的另一头有一青衣丽人缓步而来,近了正好停在他们家门口。 张母赶忙将张父拉了起来,眼前的女子眉眼细长,生得端丽,气质也好,看那一身杭绸的裙子可比他们俩这一身粗布好上太多了。 “你们两位是……” 青梅有些诧异地看着眼前的一男一女,穿着粗陋,长相也算不得文雅,怎么会端端守在张君家门口,莫不是…… 近看那男子已近中年,面容清瘦,留着一缕短须,可眉眼依稀与张君有几分相像,女子倒是浓眉大眼,长相显得有些彪悍,青梅便试探着问道:“两位……可是张公子的父母?” “姑娘认识咱们家君儿?” 张母一喜,便上前拉着青梅的手看了又看,不由点头笑了,“长得真是标志,这京城的姑娘就是水灵!” 一句话说得青梅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只福身一礼道:“青梅见过张老爷,张太太。” “青梅姑娘,这名字也取得好。” 张母拉着青梅的手就不肯放开,儿子信中大致说了他是看上了哪家大户的姑娘,如今青梅在他们跟前一露脸,张母自然就以为是她,热情地不得了。 “张太太过奖了。” 青梅有些羞怯地想抽出手来,可张母攥得用力,她一时半会根本没法摆脱出来,连脸都涨红了。 还是张父在那里轻咳了一声,“孩儿他娘,快放开人家姑娘,你那把子力气小姑娘可吃不消。” 张母哼了一声,又瞪了张父一眼,这才不情愿地松开了手,在青梅白皙的手背上瞄了一眼,道:“姑娘这手就是嫩滑,哪像我们做管了粗活的人,这掌心上都生了老茧,可把你磨痛了吧?” “不碍事的。” 青梅摇了摇头,虽然心中有些鄙夷,但看在张君的面子上她到底还能忍受。 “请问张公子不在家吗?” 青梅记起了到这里的目的,将手中的提着的食盒给递了过去,笑道:“府中做了些点心,便送了些来给张公子尝尝。” “哎哟,是什么好点心?” 张母说着就要揭开来看,张父快一步拉住了她的手,有些尴尬地笑道:“乡下妇人没见过世面,姑娘还请别放在心上。”说着又转头对张母嘀咕了几句,张母这才讪讪地收回了手。 夫妻俩又对青梅道谢,甚至留她一道吃晚饭。 青梅赶忙摆手,又道:“府中还有事,这就先走了,等下次再来看望二老。”说着又福了福身,这才转身离去。 张母望着青梅的背影,不由感叹道:“这姑娘长得真俊,咱们君儿有眼光。” 张父却觉得有些不对,“君儿不是说他看上的是哪家大户的姑娘,可我看这青梅好似作的丫环打扮,并不像小姐……” “喔?” 张母这才反应过来,实在是乡里头就没人穿得这样鲜亮,难得见到这样的丽人对他们这般客气,她一下就晕了头,此刻回味一下,不由抚掌笑了,“是了,丫环都长得这般标志,那小姐不是更赛天仙,咱们君儿真是有福气!” 张父却不像张母这般乐观,只摇头道:“咱们家的身份怎么配得上大户人家的小姐,孩儿他娘,趁早泄了这心思吧!” “怎么不配?” 张母不服气地梗了脖子,一指戳在张父的额头,那力道之大戳得他一下便撞在了墙上,“咱们君儿生得好,又有学识才干,指不定今年秋试便能考上举人,到时候不知道有多少大户人家指着抢他当女婿呢!” 张父揉着撞得发疼的肩膀,不想再与张母争辩,当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索性闷头坐在一旁再不搭腔。 俩人直坐到晚霞都散了才等回了张君。 张母早已经饿得受不了,幸亏有青梅送来的点心,足足被她吃了一大半,又给了张父几小块,剩下的都要留给张君,可怜张父一个大活人饿得肚皮都打鼓了,只能对着食盒一口一口地咽着唾沫。 张君正携着一阵酒意而来,走到一半还打了几个酒嗝,洒意上面衬得一张俊脸红红的,今儿个他跟几个同窗去参加了诗会,兴致正高,还有从“怡红院”请来的几个姑娘作陪,红袖添香,好不快哉! 举步往里走去,巷子里显得黝黑了些,只有点点灯笼的微光从各家的房檐下透了出来,张君走到巷子深处,冷不防一个黑影跳了出来,吓得他差点惊呼出声,便有一双蒲扇大手扶住了他,“君儿,你没事吧?” 这声音有些熟悉,张君定了定神,半眯了眸子向前看去,这才发现扶住他的人正是他老娘,不由就笑了,“娘,你来了!” “这孩子喝了好些酒!” 张母用手煽了煽,又唤过张父,从张君袖袋里摸出了钥匙,这才将人给扶进了屋里。 当初买这个小院子时张母也是来看过的,足足花去了他们两百两银子,连她的嫁妆本都搭了进来,就是想儿子在这能有个定所,将来在这里生根发芽,临到他们老了也到这里享享清福,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 张母去厨房烧了热水,又让张父给张君擦了身换了套干净的衣裤,两老这才与儿子对坐。 “爹,娘,没想到你们来得这么快,今儿个可是好等了吧?” 张君笑嘻嘻地说道,显然酒意让他微熏,且心情大好,又说了今日诗会之事这才晚了,让两老不要介意。 张母自然不会说什么,她最宝贝的就是这个儿子,忙点头道:“你与同窗们交好作学问那是正事,咱们等等又没什么,况且也没饿着。”张父一瞪眼,怎么没饿着他眼下还有些发晕呢,张母却没管他,一指那搁在桌上的食盒,“有位青梅姑娘送来的点心,咱们俩吃了些,还给你留了几块。” “青梅来了?” 张君笑容拉大了些,“可有杜家小姐送来的信件?” “杜家小姐?” 张母怔了怔,摇头道:“就搁下了一盒子点心便走了,其他的都没说。”又问起杜家小姐是何许人,张君这才耐着性子解释了一通。 “不得了,竟是当朝首辅的孙女!” 张母高兴地拍着腿,一双眼睛熠熠生辉,“君儿你可真有本事,若是娶了杜家小姐,只怕这辈子都不用愁了。” “那可不是?” 张君笑着点头,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那杜家小姐也是对我有意的……”说着便将俩人以诗信相交,互相欣赏之事都说了,这其中自然有他的刻意为之,也有青梅的牵线搭桥。 人长得俊就有这点好处,张君还是对自己颇有自信的。 张父却是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有些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这才道:“君儿,那样高的门第咱们可怎么攀得上,若是……”他越着急有些话便越说不出口,好容易给捋直了舌头,这才一字一顿道:“若是没结成亲事,可别结了仇啊!” 杜家人既然有那么大的权势,只怕翻手间便能让他们家破人亡,依张父所见这门亲事真的作不得,本就是小门小户,偏要上赶着去攀附权贵之女,最后可不要落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赔了夫人又折兵。 “爹你放心吧!” 依张君所见,又有青梅的描述,他知道杜延玉是一个生性单纯的女子,更是从未识过情爱滋味,自己不过作了几首诗再夹了几片花瓣送进去便能哄得她心花怒放,这样的女子岂不好骗? 对一个女子来说什么最重要,自然是名节,眼下杜延玉已经偏向于他,他也有信心让杜家就范,不然出了这样一个女儿,杜家岂不得名誉扫地,谅他们也丢不起这个人。 打了老鼠还怕伤了玉瓶,张君只觉得他已经稳稳地吃定了杜延玉。 “还是咱们君儿能干!” 张母呵呵地笑着,又让张君把杜家人的情况拿出来与她细说了一次,哪些地方需要注意,哪些地方又要改进,两母子便在一旁细细合计了起来。 只张父无奈一叹,见劝不过这母子俩便自个儿到厨房里预备着下碗面吃,别人不顾着他,他总得把自己给填饱了才是。   ☆、第【130】章 提醒 萧怀素一边看着帐目,一边听着巧儿在她跟前回禀道:“前两天青梅又出去了,神神秘秘的,连跟车的丫环和婆子都没带呢,提了食盒出去,转回来时手上就没东西了,也不知是搁哪儿,每房的东西都有数,她怎么着也要找个由头来抹的……” 萧怀素亦发觉得巧儿有话唠的潜质,派她去做这个活倒是对了。 “喔?” 此刻听到巧儿这一说,萧怀素不禁挑了挑眉,手上的动作就是一顿,连秋灵都抬起了头。 萧怀素将这事交给秋灵去办,可她屋里最活泼好动的丫环就是巧儿了,这丫头嘴皮子翻得快,讨喜又会说话,与二门上的几个婆子混得脸熟,她哥哥又是在车马房里当差的,想查谁的出行记录还不容易? 巧儿跟着点头,一双眼睛晶晶亮亮的,说起话来更是唾沫横飞,“小姐您猜青梅是去哪了?竟是去了上次咱们在瓦肆遇险的那条巷子,就是那个张公子……” 巧儿的哥哥找那个马夫喝酒套话,这才知道青梅不止去过一次。 萧怀素沉下了脸色,手中的帐本“啪”地一声便合上了,这种情况绝对不正常,要说送礼谢去一次也就够了,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如今回想起来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萧怀素恍惚觉得那个张君的眼神看起来不太正派,老往她与杜延玉身上瞄,也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萧怀素想了想,才吩咐巧儿,“去三小姐那里找个借口把红枣给我唤来,”顿了顿又道:“记得要避开青梅。” “奴婢明白。” 巧儿拍了拍手站了起来,做这些事情她最是擅长,果然没一会儿功夫便领着红枣来了。 “见过表小姐。” 红枣端正地给萧怀素行了礼,刚才巧儿托说是有事情找她,她这才跟了过来,可到了这里才知道找她的人竟然是表小姐,心里不禁微微诧异了一下。 “红枣,有些事情我想问问你。” 萧怀素也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问道:“最近你家小姐是不是有什么异样?” 红枣如遭电击,猛然抬头,一双眼睛瞬间便红了,却还是咬着唇摇了摇头,颤声道:“表小姐说得什么……奴婢听不明白。” 萧怀素清楚记得那一日自己没有看错,杜延玉满怀春意之时红枣的眼神是担忧的,相比起青梅的平静淡然,她觉得这个丫头是更为主子着想的。 可自己这一问,红枣就说出来,难免有背主的嫌疑,萧怀素也知道她的为难之处,便循循善诱道:“红枣你当知道,将你们这些丫头派到小姐身边,除了服侍主子听从主子的吩咐以外,若是主子做了什么错事也当规劝,而不是一味地隐瞒相帮,若是铸成大错,那就悔之晚矣!” “如此,你还是不愿意说吗?” 萧怀素抿了抿唇角,食指轻敲在桌面上,“若你不说,我就去问青梅了。” “表小姐!” 听这一说,红枣“扑通”一下便跪在了萧怀素跟前,摇头哽咽道:“表小姐别去问青梅了,就是她做的错事害了小姐!” “喔,是什么错事?你且细细道来。” 萧怀素给巧儿使了个眼色,她忙退到了外间守着门户,只有秋灵静静地立在萧怀素身后。 便见红枣抹了把眼泪,又给萧怀素磕了个头,这才哑着嗓子道:“还请表小姐劝劝咱们小姐,不可行差踏错啊!”这才把青梅怎么牵线搭桥,又把张君写的诗信送到杜延玉跟前的事说了一通。 杜延玉本就是纯情小姑娘,哪里受得了这般的诱惑,又加之青梅在一旁诱导,她亦发觉得张君人品端正相貌不凡,且还救过她们,便更有可取之处了。 青梅又添油加醋,说若是这一次张君顺利通过了秋试也算是小有前途,这样的有为青年放到杜家的门前也不算是寒酸,什么定能成就美事之类的,种种话语在未出嫁的姑娘听来都有些不堪入耳。 萧怀素面沉如水,眸中却有着酝酿的风暴,只哼了一声,重重一掌拍在桌上,“这贱婢怎么敢?!” “表小姐,奴婢知道青梅是被猪油蒙了心了,也不知道那张公子给她灌了什么迷药,这才在小姐跟前乱说,偏偏小姐还就信她,竟然也给张公子回了诗信,这一来一回已经打了几回交道了……” 红枣一边说一边抹泪,“小姐又听不进奴婢的劝,比起青梅来已是疏远了奴婢。” 萧怀素一听张君这作为便知道他起了攀附权贵之心,杜延玉又生性单纯,怎么不是他最好的下手对象? 真是哪里都不缺这种男人,自己不努力,就想凭借着女人上位,对这种人她尤其唾弃。 从前便知道杜延玉有些缺心眼,没想到这般简单便被人给哄住了,如今若是她一力阻止,指不定连自己都要被杜延玉给排斥。 怎么做呢? 萧怀素咬了咬唇蹙眉深思,必须要想出个万全之策,一击即中,不然拖泥带水到时候事情不成反倒让姐妹生了嫌隙。 这样想着,萧怀素便又向红枣问道:“依你看,青梅这样帮着张公子,她自己有什么好处?” 若是撺掇着主子做错事,被王氏或是杜延玉的其他长辈知道了定不会饶了青梅,可青梅又怎么会有这样大的胆子做出这种事来,定是有什么驱使着她。 红枣想了想,这才有些迟疑道:“奴婢也不知,只是有一次见着青梅回了屋,奴婢就偷偷瞧了一眼,见她正在更衣,原本想要走开,却见着她的肚兜带子断了,胸口上还有个红印……”说到这里又抬头看了萧怀素一眼,面颊微红,声音更是压得很轻,“奴婢记得那个肚兜是奴婢新做的,当时做了两个奴婢与青梅一人一个,那带子做得很结实,若不是使劲拉扯应该是不会断的……” 这话便透露出些许意味了,若是说青梅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在场的人只怕都不会相信。 红枣咬了咬唇,等待着萧怀素定夺。 萧怀素眸光一黯,沉吟道:“依你这样说,必定是这张公子与青梅有些什么,或是他们俩人已经……所以青梅这样帮张公子,也是为了自己的今后打算。” 这样就说得通了,青梅是看上张君了,这才一力相帮,又指望着张君成事后收了她做个姨娘,丫环能走到这一步已经不容易,若是将来生个一儿半女的那也是主子了,再有杜延玉这个好说话的主母,怎么着也能衣食无忧地过一生。 “这贱婢就指着我三表姐好欺负,这才敢和着外人设计她?!” 萧怀素恨恨地咬牙,对于这种卖主求荣的人怎么处罚都不过分。 秋灵在这时适时地开口道:“小姐,青梅的老子娘都在外院当差,有个弟弟还不满十岁,如今还没领着活计。”这就是将青梅家里的情况给说透了,拿捏住她的家人,也是拿住了青梅的命脉。 萧怀素点了点头,对红枣道:“你就在咱们这先歇歇,等着眼睛不红了再回去,这事先不要对外人说起,等我想到办法再告诉你。” “是。” 红枣应了一声,又对着萧怀素磕了个头,“只要表小姐把小姐给拉出来,让奴婢做什么都愿意。”说完便退着出了门,巧儿又将她领到抱厦里坐去了。 萧怀素这才吩咐秋灵,“将青梅连同她的家人都给我盯紧了,若有什么动静要及时报给我知道。” 秋灵点头应了一声,见萧怀素垂眸不语显然是在想事情,便将桌上的帐本给收了,又给她换了杯热茶,这才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萧怀素琢磨了一阵,便起身换了衣服,她要亲自去杜延玉那走一遭。 秋灵自留在院子里理事,萧怀素只带了不多言不多语的代儿,又让代儿提了一匣子点心,这才往杜延玉的院落而去。 从前杜延云与杜延玉住在一个院落里,只杜延云眼下回家待产,想着秦致远不时也会回来歇息,杜延玉便搬到了另一个小院子里,横竖她也不挑捻。 到了杜延玉的屋,难得看见她正坐在绣架面前,手起针落极认真地在绣着什么,青梅就站在一旁含笑看着,见了萧怀素来到目光微微闪动就要请安行礼,被她挥手止住了。 “三表姐这是在绣什么呢?” 萧怀素脚步轻巧地走上前来,见那绣架上绷着白绢,描摩着鸳鸯的图案,可杜延玉绣功实在不佳,说是鸭子都有些勉强。 听到萧怀素的声音,杜延玉反射性地便用手盖住了绷子,又回头瞪了青梅一眼暗责她怎么没有提醒,青梅一脸无辜委屈的表情,便听萧怀素笑道:“三表姐,你这绣的是鸭子不成?” 杜延玉看了看自己的绣作,立马便苦了一张脸,她的确绣功不出挑,想绣鸳鸯却绣成了鸭子,可在萧怀素面前她还不得不心虚地承认,“表妹好眼光,我绣的就是鸭子。” 萧怀素眼波婉转,似笑非笑地睨了杜延玉一眼,直看得她一张脸都红得要滴出水来,这才“扑哧”一笑,“想绣鸭子就绣鸭子呗,只三表姐绣功本来就不好,没得让自己淘这个神,由着丫环们做吧。”说着便拉了杜延玉到一旁坐着说话。 “表小姐喝茶!” 青梅手脚利落地给萧怀素倒了茶水,又对杜延玉使了个眼色,杜延玉微微点了点头。 萧怀素端起茶水来抿了一口,假装没瞧见俩人的眼神交流,又看了代儿一眼,代儿会意过去与青梅说了句什么,俩人便悄悄地退了下去。 杜延玉此刻也收拾起了情绪,与萧怀素话起了家常,顺手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二姐快临盆了,最近走动得亦发少了,待会咱们去看看她吧!” “好啊。” 萧怀素顺着点头,又嗔了杜延玉一眼,“二表姐是怀着孩子不方便往我那儿走动,可三表姐最近也来我那里少了,可是在忙些什么?”见杜延玉一脸紧张的模样,不用捂唇笑了,“莫不是真爱好起绣花来了?” 杜延玉横了萧怀素一眼,眉眼生波,想了想才一本正经道:“女孩子本就该贞静娴淑,女红出众,我练练也没什么不好,总不能今后的那些……那些还让丫环去绣吧。”说着便红了脸,眸中现出一抹憧憬之色。 萧怀素的脸色却是微微有些下沉,却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咱们这些姑娘嫁入哪户人家还用动这些闲功夫,就针脚上会两手就得了,谁还让你出挑来着?”说着又看了杜延玉一眼,“原本我不该说这些的,可三表姐你想想,凭着你的家世才貌,不说嫁到勋贵人家,一般的名门望族也是铁定了的,那些人哪敢让你做这些有的没的,只怕巴不得把你供起来,找一水的丫环好生服侍着呢!”话落轻声笑了起来。 杜延玉却是咬了咬唇,面色间有些犹豫挣扎,只迟疑道:“表妹你是说……祖母给我选的人家只会是名门望族或是勋贵之后?” “那是自然的。” 萧怀素一脸的理所当然,“咱们这样的出身总不会配个世井小民吧?就算我们愿意,家里人也不会同意的,你以为真像话本里说的?” 杜延玉的双手都绞在了一起,细看连额头上都渗出了层薄汗,她扯了扯唇角,强笑道:“戏文里有的在咱们身边也不是没有,我听说前几年有个得中三甲的不就被安国公家相中了做女婿么?可见只要努力了,寒门学子与贵族千金还是有可能在一起的……” 萧怀素轻笑了起来,又拉了杜延玉的手拍道:“三表姐你想得太简单了,你看看咱们大周多少年了,又出过几个这样的人才,可不是谁都能金榜题名的!” “那……那倒是。” 杜延玉的脸色瞬间便煞白了起来,连嘴唇都在打着哆嗦,萧怀素看在眼里有些不忍,却又不能不戳破杜延玉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只道:“横竖这些事情落不到咱们身上,三表姐也别想这些有的没的,安心地等着祖母给你选个好人家就是。” 萧怀素来看望杜延玉也是想探个底,若是晓之以理能让她清醒过来那便是最好不过,也不用走到那最后一步,要将真相血淋淋地剥开总是不那么让人觉着舒服的,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想走到那一步。 不过青梅那丫头却是不能留了,萧怀素眼神一黯,只等这事过去一定要找个由头处置了她。 被萧怀素这样一说,杜延玉也提不起精神再去看望杜延云,只推说自己不舒服想歇息一会儿。 见效果达到了,萧怀素也不再多留,又叮嘱她好好休息这才起身告辞。 萧怀素去看望杜延玉后还没过三天,巧儿便来禀报,说是青梅又去了张君那里,这次带了一个黑匣子小心地抱在蓝布巾子里,不知道是什么宝贝东西。 萧怀素想了想便让巧儿又寻了借口找红枣来说话,这一问可是将她给气着了,原是杜延玉这个傻姑娘将自己的几对赤金镯子并两个金项圈给了张君。 “因什么事要给他送这些东西去?” 萧怀素沉着脸,杜延玉真是太傻了,连这骗财骗色的伎俩都看不出来,亏得她那日给杜延玉说了一通,敢情这是完全没有听进去? 红枣看了一眼萧怀素,小心翼翼地回道:“说是张公子的老师过寿,小姐便拉了这些东西给他,让他找人溶了打个寿星翁。” “他的老师过寿关三表姐什么事?!” 萧怀素咬了咬牙,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几个丫环见她发了火,都屏息静气地不敢出声。 萧怀素沉着脸思忖了一阵,才吩咐秋灵道:“去外院找个机灵点的小厮到五城司衙门找六爷,让他得空了过来府中一趟,我有要事找他。” 秋灵应了一声,转身便出了门。 萧怀素又转头吩咐红枣道:“下次青梅若是再去张君那里,你便立马给我个捎个消息过来。” “是,表小姐。” 红枣赶忙点了头,“若是青梅再出门,奴婢立马让人给您捎个信来。” 萧怀素眸色一黯,袖中的拳头捏了捏,事已至此,未免事态恶化下去,怕是只有这么做了。   ☆、第【131】章 入瓮 听说萧怀素有要事寻他,宁湛不一会儿的功夫便赶到了杜府,照例去拜见了杜老夫人与王氏,这才往萧怀素住着的小跨院去。 五月的天已经日渐暖和,萧怀素让人在院子下的凉藤架下摆了桌椅,又准备了上好的瓜果点心,如此齐备后才拿了一本书坐在藤椅上打发时间,可心思却放在了杜延玉的事上,以至于当宁湛到了后,她手中的书还只翻开了一页。 宁湛曲指一弹,一片叶子顺势落在了书页上,萧怀素微微一惊,抬起了头来,宁湛的大手顺势在她额前的流海上轻轻一揉,“想什么呢?” “六哥!” 萧怀素扯了扯唇角,只是心中有事,这笑怎么看都有几分勉强。 宁湛不由皱起了眉头,坐了下来问道:“什么要紧事解决不了,若是要我做的,你尽管说就是。” 萧怀素想了想,还是将杜延玉的事情说了出来,当说到张君时,宁湛的眸色显然深沉了几分,他就看那个斯文书生不顺眼,所以那日根本不爱搭理他,没想到这人竟是主动勾搭上了杜延玉。 “你三表姐没长脑子么?” 宁湛哼了一声,“往日里看着是个挺聪明的,这种私相授受的事也做的出来,就不怕人逮到把柄毁了清誉?”或许还会牵连上萧怀素,所以他这才不喜。 萧怀素白了宁湛一眼,这种事情他还做少了吗,也只会说别人。 宁湛像是明白她心里的潜台词,双手一摊颇为无赖道:“咱们这是未婚夫妻,亲近一点怎么了,家里人也只有希望咱们好的。” “是,说不过你。” 萧怀素轻哼了一声,被宁湛这一插科打诨心情这才渐渐好了些,便又听得宁湛问道:“你想怎么着?若是要找人把张君废了也容易……” “不!” 萧怀素摇了摇头,面色沉沉,“若是咱们私下里处置了张君,被三表姐给知道了也是不好,我是想让她彻底断了这心思,认清楚那是个什么人!”说着咬了咬牙,那样的男人如何配得上杜延玉,她一定要揭露张君的真面目,让他显形于人前。 “好,你怎么说我怎么做!” 宁湛答应得干净利落,对付这种骗女人的男人,他丝毫不会心慈手软。 萧怀素想了想,才道:“六哥,我需要你派两个人去看住张君,我要随时掌握他的动向,然后……”附耳与宁湛说了几句,他听得连连点头,“行,就这么办,只是我觉着太便宜这小子了。” “无妨,”萧怀素却是摇了摇头,“先解决眼前的问题,让三表姐能抽身出来,今后怎么对付张君咱们慢慢来也行。” 宁湛应了下来,这才有功夫打量着满桌的瓜果点心,随手便捻了一粒剥好的桂圆放入嘴里,笑着点头道:“也不枉我急急忙忙地赶来,就算是慰劳我了!”说着便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萧怀素也由着他,起身给他倒了杯蜜露,“可是给家里写信了?” “写了。” 宁湛喝了一口蜜露,那清甜的味道让人很是回味,“四哥也给我回了信,他会说动母亲一同来的,最迟就在六月底。” “那敢情好。” 萧怀素这才笑着点头,“等着宁夫人入了京城你们再作打算不迟。” 俩人又说了会儿话,等着宁湛将桌上的瓜果点心用了一大半后,萧怀素这才送他出了门。 第二日萧怀素便又收到了宁湛让人传来的口信,说是张君那里来了一对中年夫妻,看模样应该是他父母,如今一家三口住在小院里,夜里盯梢的人还爬上了他们房顶,听到了张君与张母的对话,看来这个张母也是赞成儿子与杜延玉来往,竟然还与张君细细算计了起来。 “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萧怀素心中冷笑,转头又默了默,计划的实施里可不包括张君的父母,若是他们在那里就不好做了,只怕到时候还要让人提前将他们给引出去才行。 这样又过了三天,一大清早红枣便急急地敲开了萧怀素的门。 巧儿揉着惺忪的睡眼将红枣给放了进来,又看了看天色,不由打了个呵欠抱怨道:“怎么那么早啊……”随即怔了怔反应过来,立马睁大了眼,“是不是青梅那边有动静了?” 红枣喘着气点了点头,“快些,我给表小姐回禀一声,这还要赶着回去当差的,不然青梅会起疑的。” “好,你跟我来!” 巧儿点了点头,拉了红枣便往萧怀素住的正屋而去,秋灵已经听到了动静打开了外间的门,见着俩人匆匆而来也撩起了帘子,“小姐已经起了,快进去吧!” 待得红枣与巧儿进屋,萧怀素正坐在梳妆镜前,拿着一把黄杨木梳顺着一头长发,身上只穿了件半旧的杏黄色小衫并葱绿色的撒腿长裤,白嫩的肌肤在清晨的第一缕光线映照上泛着一抹圣洁的金黄之色,她微微侧了侧身子,明眸微抬,唇角噙着抹浅笑,“怎么着,是不是有那边的消息了?” 红枣只是微微一愣,便赶忙点头道:“回表小姐的话,是有消息了,青梅今儿个便要去张公子那里。” “好,你先回去当差,剩下的我会安排。” 萧怀素点了点头,又看向秋灵,秋灵便从袖袋里摸了个荷包塞给红枣,“小姐赏你的,快拿去!” “不,”红枣惊了一跳,连连推辞,“如今表小姐愿意为咱们小姐出头,奴婢心里已经感激得很,怎么还敢拿表小姐的赏,是万万不能的。” “让你拿着便拿着。” 萧怀素笑了笑,“你的忠心是一回事,你差使办得好又能真心为你家小姐着想,就是赏再多都不过过。” 红枣这才接过道了谢,又看了看天色不便多留,就辞了萧怀素往杜延玉的院子而去。 “小姐预备着怎么办?” 秋灵接过萧怀素手中的木梳,一下一下地给她顺着长发,又抹了些桂花香油,这头发看起来更加顺滑了。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萧怀素抬头睨了秋灵一眼,唇角微微勾起。 果然辰时一过,青梅便借故出了门,巧儿收到二门传来的消息便禀报给了萧怀素知道。 萧怀素气定神闲地站了起来,又吩咐秋灵道:“今儿个一定把青梅的家里人给看牢实了,一个都不许离府!” “是,小姐。” 秋灵应了一声,萧怀素这才带着巧儿出了门,这丫头胆子大又爱凑热闹,这样的事情怎么能不带上她? 反观秋灵这个马上就要出嫁的人,萧怀素反倒没带着她出门了,不然让赵坤知道了嘴上不说,就怕他心里有意见。 到得杜延玉屋中,萧怀素便笑着拉了她的手道:“今儿个天气正好,三表姐陪我出趟门吧。” “出门?” 杜延玉怔了怔,有些奇怪地看了萧怀素一眼,“好好得出什么门,自从那次之后……”说着声音便低了下来,“不是那次之后你便说要少出门吗?” 实在是那天萧怀素说的话仿若给她敲响了警钟一般,杜延玉都有些怀疑她是不是知道了点什么,不然那样的旁敲侧击连她都差点招了出来,还好及时稳住了。 事后杜延玉也给青梅提起过这事,可俩人细细观察过,除了那天之后萧怀素的表现再没什么异常,也许那日只是一时想到了才说起,这样一合计俩人遂放下心来。 “今儿个有些事,三表姐陪我出去走一趟吧!” 萧怀素摇了杜延玉的手臂撒着娇,又道:“六哥给我派了几个得力的人,这次出门不会再有意外的,你相信我!” “这……” 杜延玉想了想有些为难,今儿个青梅去了张君那里,若是又带了红枣去,她就怕这丫头回来找不到人。 “咦,青梅呢?” 萧怀素却是左右看了一眼,佯装奇怪道:“这丫头跑哪里去了?莫不是她不在身边三表姐就不去了,我这便让人寻她回来……” “别!” 杜延玉赶忙伸手阻止,又怕萧怀素看穿,这才解释道:“青梅出门去了,我有些东西要采买,特意让她走上一遭。” “那我们……” 萧怀素眼波一转,见杜延玉还是没点头,不由唇角含笑,“若是不然,还是找了青梅回来再说。” “不用了,我陪你去,立刻就去!” 杜延玉风风火火地站起了身来,又招了红枣进内室,飞快道:“表妹等着我,我换身衣服,咱们这就出门去。” 萧怀素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低垂的眸中却是闪过一丝晶亮的光芒。 等着杜延玉收拾妥当,俩人又去向王氏禀报了一声,这才出了门去。 一路坐在马车上杜延玉都有些心不在焉,所以自然没留意到这马车是驶向了哪里,只低垂了目光想着心事。 萧怀素也没有去引着杜延玉说话,心里估摸着时辰也快到了,她们赶过去应该正好。 马车缓缓停住了,杜延玉愣了愣,这才让红枣撩了窗帘看了一眼,待看清楚车外的地点后,不由惊了一跳,反射性地看向萧怀素,“表妹这是要干什么?”一双手攥着绢帕,很快便浸出汗来。 “我记得这里便是张公子住的地方,”萧怀素也探过头看了一眼,笑道:“可巧了,上次便说要给张公子送谢礼过来,后来不知怎得竟是忘了,今日正好!”说着不由分说地拉了杜延玉下车。 “表妹不用了,”杜延玉有些慌张地扭了扭胳膊,却没办法从萧怀素的桎梏中挣脱出来,脸色不禁涨红了,“上次我已是着人给张公子送过谢礼了,你的便收着吧,不用再送了!” “这怎么行?!” 萧怀素却是坚定地摇头,“三表姐送的礼是代表你的心意,我可还没感谢张公子,那一日若不是他,恐怕就要累得表姐受罪了。” 说到当初,不管张君是有意还是无意到底是帮了杜延玉一把,萧怀素也不想把事情做绝了,但至少要让杜延玉看清楚,这种迷恋般的幻想是不真切的,就像五彩的泡沫经不起阳光的照射,且一碰就会彻底破碎。 萧怀素说完便给红枣和巧儿使了个眼色,俩人自然都听她指挥,一边一个扶着挟着杜延玉便往里走,后面跟着代儿提着个双色的礼盒。 既然做戏就要做全了,不管杜延玉心中是不是已经有了猜疑。 “红枣,你……” 杜延玉瞪了红枣一眼,巧儿是萧怀素的丫头听她吩咐是自然,可红枣可是她的丫头,今儿个竟是胳膊肘往外拐了?况且这丫头是知道今日青梅上张君这来了,若是让萧怀素又瞧见了,她该怎么解释?难不成又说来送礼的? 红枣只闷闷地低着头,听到杜延玉的质问声这才抬头应了一声,“小姐,表小姐这也是为了您的事在奔波,您就担待点!”这一语双关倒是将杜延玉给说愣住了,回过神来两个丫环已是架着她走了一段路。 萧怀素快步跟了上来,笑道:“咱们也来过这一次,仿佛是巷子最里面的那间院子吧!”说着自然地上前来挽了杜延玉的手,两个丫头也适时地退到了一边。 被萧怀素给挽住,杜延玉更是进退不得,只强笑道:“今儿个咱们来得这般突然,也不知道张公子在不在,”这才拖住了萧怀素,脸上的五官皱在一起,好似急得都要哭了起来,“表妹,不如咱们下次咱来吧!” 萧怀素却是不管,只给巧儿使了个眼色,这丫环佯装要拍门,可门一推竟是开了。 “咦,这门没锁,里面定是有人的。” 萧怀素笑了笑,又拉了杜延玉往里走,“张公子就是心宽,平日里也不记得插个门栓,若不是这样,那一日也救不了三表姐。” “表妹!” 杜延玉还想拖住萧怀素,可却被她带着往门里去了。 一进这院子果然四下无人,杜延玉也愣了愣,难道当真是不在家? 可这门……还有青梅她…… 杜延玉记得青梅是向她说过,张君的父母也来了京城,她一直没机会去拜望一番,可如今……就算张君不在,他父母也应该在家吧。 “没人呢!” 巧儿四处张望了一阵,又转过头对萧怀素眨了眨眼,“小姐,奴婢进去瞧瞧!” 萧怀素对着巧儿点了点头,便见她进了堂屋,这是一明两暗的三间正屋,居中是待客的堂屋,左右是两间卧房。 巧儿寻着声音进去,不一会儿便面红耳斥地奔了出来,只一脸羞怯地道:“小姐,您不知道奴婢在里面瞧见了什么……”说着又看向杜延玉,欲言又止。 杜延玉却是十分懵懂,巧儿这是看到什么了,这样的表情? 她往前探了探头,似乎隐约见到窗纸上印出的人影,还有男女压抑的低喘,她不由皱了皱眉,这声音怎么听起来那么奇怪? “是怎么了?” 萧怀素淡淡地扬眉,一切已经了然于胸,偏也不点破,由得巧儿唱作俱佳地在杜延玉跟前演一出戏。 “是张公子他和……” 巧儿一脸担忧地看向杜延玉,“三小姐,奴婢是瞧见了您屋里的青梅,她和张公子在一处……他们……他们没穿衣服呢!”说完便用双手捂着发红的脸。 “你说什么?” 杜延玉一脸的惊讶,旋即不信地摇了摇头,接着拔腿便往堂屋里奔去,她是没经过人事,可一男一女没穿衣服呆在一起,傻子也知道他们是在干什么! 青梅与张君? 一个是她信任的丫头,甚至她也将青梅当作了姐妹;而另一个却是她喜欢的人……他们怎么可能呢? 不,她不信! 堂屋的门没关,东边的卧房只挂着门帘,杜延玉近得跟前,那男女压抑低喘的声音骤然清楚了不少,听在耳朵里竟然还有股让人面红心跳的感觉。 杜延玉不禁揪住了自己的衣襟,脚步沉重地向前迈去,一步,两步,三步……那手就要碰到帘子了,却像是有什么东西烫手一般,她又猛然收了回来。 身后有轻巧的脚步声响起,一只素手已是从杜延玉耳边划过,门帘便被她缓缓了掀了开来。 一张铺了鸭绿色床单的架子床上正有两个交合起伏的人影,他们忘情地相拥在一起,似乎在拼尽一切的热情抵死纠缠着,雪白的身影与绿色的床单掩印在一起,贴身的亵衣和肚兜就挂在床沿上,这样的场景说明了什么,任谁一看都明白。 杜延玉一张小脸骤然变得惨白,只觉得耳中一阵嗡嗡作响,在看清楚那对交缠的男女面容时,她更觉得脑中一片空白。 里面的男女许是太投入了没有察觉到外间的一切,此刻几个人杵在房门口后,那女子才惊觉地回过了头来,这一看便吓得惊叫了起来,眸中尽是张惶之色,“小姐!”这才推了推伏在身上的男人。 男人也慌张地转过了头来,这一看也不可置信般地瞪大了眼,脸色在赤红与青白间交替着,连唇角都在颤抖。 “扶三小姐出去!” 萧怀素眼色一黯,沉默地放下了帘子。 便有巧儿与红枣上前一左一右地扶住了已经僵住的杜延玉,将她带了出去。   ☆、第【132】章 善后 待到了院中的椅子上坐下时,杜延玉还止不住地全身颤抖,萧怀素心疼地看着她,不由坐在一旁伸手将她给揽住了,连声调也放得轻柔,“三表姐,如今已经这样了,你打算怎么办?” 杜延玉这才转头看了萧怀素一眼,泪水便止不住地落下,“你早知道了是不是?”不然那一日就不会那样提醒她,不然今日就不会带着她来这里? 她以为她痴心爱恋的对象是个洁身自好的公子,她以为一心信任的丫头会对她忠心如一,原来都是假的……假的! 萧怀素沉默了一阵,这才握紧了杜延玉的手道:“我只是不想让你上当受骗,可若我真对你说了不要同他来往,只怕越阻着你越要和他在一起。” 这个年纪的人最是叛逆,往往觉得自己认定的才是正确的,为了追求真爱无怨无悔,只有跌倒了受伤了才会慢慢醒悟过来,而别人的劝导则会亦发地让她相信她所坚持的就是最好的。 没有真的走到那一步,谁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青梅她……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杜延玉咬牙说出这几个字来,心中不知是愤恨还是失望,只一双手都在袖中握紧了。 她第一次尝到了背叛的滋味,心痛难当,无法言喻。 “只怕有一阵子了。” 萧怀素默然点头,“三表姐怪我多事吗?” 其实她也有些担心,若是杜延玉迁怒于她,或是从此不再理她怎么办? 但是无论如何这件事情她都必须去做。 “不,是我太傻了,”杜延玉吸了吸鼻子,抹掉了脸上的泪花,“表妹一向最是聪慧,我还妄想瞒住你……可我以为他……” “知人知面不知心,不是知根知底的人都不要轻易相信,就像张君;而即使是咱们信任的人,或许在利益取舍的当口也会说谎,也会背叛,例如青梅。” 萧怀素举的这两个人都是合时宜的,眼下她们正亲眼见证了这一刻,屋里的俩人谁都抵赖不了。 杜延玉怔了怔,随即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心里却在琢磨着其中的意思。 屋里有一阵响动,好似是什么东西落了地发出一阵碰响,紧接着便是青梅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面上还有未褪去的红晕,上衣领子的盘扣都掉了一颗,襟口敞开,露出雪白的脖颈,上面赫然是一道又一道暧昧的红痕。 杜延玉只是看了一眼,便有些厌恶地撇过了头去。 青梅却是红着眼睛跪在了她跟前,泣声道:“小姐,不是这样的,奴婢……” 她也不知道今日是怎么了,胸中就像有把火烧着,再加上家里又没有别人,她与张君半推半就的,才成就了这事。 以往虽然张君也对她动手动脚,可自从张父张母来到后都要收敛了许多,她也紧守着最后一道关口,没有让张君彻底得逞,她知道这也算是自己的凭仗之一,诱着他欲罢不能,也让自己今后多一份筹码。 可今日她也不知怎么了,或许是疯魔了吧,却又正好被杜延玉给看见,她更是羞愧难当! 虽然青梅是早打了做姨娘的主意,可被正主给瞧见了,着实也是尴尬。 若是只是杜延玉一人在这,依着主仆俩人的感情和她对杜延玉的了解,只怕求求情这事也能抹过去。 但可恨的是萧怀素也在这里,这位表小姐可不是那么好唬弄的,甚至青梅觉得今日杜延玉能来这说不定就是这位表小姐的刻意安排,低垂的眸中不由闪过一丝恨意。 这时张君也匆忙地赶了出来,只衣衫不整发鬓散乱,那模样早失了平日里的镇定从容,即使长着一张还算俊俏的脸,此刻杜延玉却连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其实从头到尾杜延玉也只见过张君一次,还是那一日他们遇险之时,今日才不过第二面罢了。 若不是青梅捎来了他的诗信,说他一心爱慕自己,只怕她都早已经忘记了这人长什么模样。 那些诗信才华横溢,一字一笔都带着潇洒利落,一时之间倒真是打动了她。 本就是没经过情爱的小姑娘,骤然有个英俊体贴的男子向她抒发爱意,杜延玉有些无所适从,再加上青梅的有心诱导,让她将张君想像成心目中的白马王子也不是难事。 杜延玉差点以为自己就是话本里的女主,那些轰轰烈烈的爱情也曾经打动过她,她原以为都是假的,没想到真被自己给遇到了,这才动了心投入了感情,也真的以为俩人可以冲破世俗的枷锁勇敢地在一起。 原来到头来,真的是她太傻太天真。 “杜小姐,你听我解释……” 张君急急地想说些什么,却见杜延玉根本不愿意看他一眼,而萧怀素满脸的漠然与冷笑,心中急了又急,又看见青梅正跪着苦苦哀求,灵机一动,便指着青梅道:“都是她勾引我的,是她!” 他只知道他不能失去杜延玉,不管是她的爱慕还是她的资助,他不过假意说要给师尊贺寿手中缺了钱财,她立马便拿了好几对金镯并项圈,这么多的金子他这辈子都没见过,拿到金铺里溶了足有上百两黄金,也就是千两百银啊。 这就是名门世家的小姐派头,虽说月例是有定数,可那些金银首饰却是数之不尽,也要贵重得多。 意外地得了这笔横财,他已是喜上了天,张母更是让他加把劲,若是娶了杜延玉,那不就是找到了一座挖不尽的宝山,他们张家飞黄腾达的日子便不远了。 他的心思从来不在青梅这个丫头身上,但只有笼络住了她,才是他通往杜延玉的桥梁,对这一点张君向来看得很透切,虽然这个丫头长得不错,细皮嫩肉的让他有些垂涎,可只要娶到了杜延玉,这个丫头不早晚也是他的人。 早一刻晚一刻地享用也是无妨的,可今日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张父张母一早便出了门去,正巧青梅过来了,俩人拉扯间就好似有一股吸力,他再也忍不住地扑倒了她…… 后面的事情便顺其自然地发生了,当然若是杜延玉没有撞破还好,只如今被瞧见了,他的心也七上八下的,就怕她一怒之下斩断了俩人的关系,那他就是得不偿失了。 所以张君自然地将这事推到了青梅的身上。 青梅愕然地看向张君,一脸地不可置信,连唇角都在颤抖着,面色从红润转成了青白,只颤声道:“张公子,你怎么能这么说,明明是你……” 若说男人占了七分主动,她不过也只有三分罢了,这种事情到底是女人吃亏,若不是张君这般火急火燎的,她怎么会献身? 杜延玉也跟着转过了头来,目光在青梅与张君身上睃了一圈眸中升起一抹鄙夷之色,她怎么没觉得这俩人竟是这般相投,相互攀咬着,着实令人觉得可笑。 她当初怎么会被这样的男人迷得晕头转向? “你说什么?若不是你百般勾引,我如何会……”张君倏地拔高了音调,说到一半也有些脸红地看了杜延玉一眼,这才骂道:“你这贱婢,枉杜小姐对你信任有佳,你却……”满脸失望地摇了摇头,“着实太让人心寒了!” 萧怀素听到这里突然就笑了,不由抚掌道:“张公子真是好口才,说得我们都要相信你了!”嘲讽地勾起了唇角,“一个巴掌拍不响,若是青梅有错,你也不是无辜的!” “求表小姐给奴婢作主!” 青梅此刻也流着泪向萧怀素磕了头,虽然她觉着今日之事是因为表小姐插足之过,但张君这样不管不顾,非但没有为她求情还要反咬一口,也着实是伤了她的心,妄自她一厢深情尽付,却遇到了这样的负心郎。 “表妹,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杜延玉突然站起了身来,虽然她的脸色有些苍白柔弱,但眼神却是无比坚定。 在见到青梅与张君纠缠在一起的那时,她已经对这人死了心,就算她知道男人花心是常事,可在婚前就做出这样的事来,还是和她的丫头一起胡搞,那真是说明人品有问题,也亦加证明她从前是看错了人。 红枣赶忙过来扶住了杜延玉,心中想对青梅唾上一口但面上却是忍住了,到底这么多年的姐妹,如今她这样只怕以后也是好不了了。 “行,三表姐可先在马车上等着,这事我先帮你处理,只青梅她……” 萧怀素也站起了身来,这事本该是当家主母处理,只此刻若是报到王氏跟前杜延玉又没有脸面,她也是想将这事先替杜延玉给掩下,之后再细说。 “随便怎么处置,”杜延玉咬了咬唇,撇过头去,“只今后在杜家我再不想看到她。” “小姐!” 青梅惊愕地抬起了头来,又几步膝行到杜延玉跟前,扯着她的裙摆哀求道:“小姐,您不能不要奴婢啊,奴婢侍候了你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不能……” 杜延玉冷冷地回头,眸光冷得似刀,只那一眼青梅便不由地向后瑟缩了一下,便听杜延玉漠然说道:“再多的情意也被你耗尽了,青梅,妄自我这般信任你,你却是这样对我的……”说着顿了顿,又道:“咱们主仆情分已尽,你放心,我会放你们一家人自由,你也可以嫁给张公子,只是以后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们!” 杜延玉说的这话也在萧怀素的考量之内,青梅被撵了出去,她的家人自然也不能留了,免得话赶话反倒坏了杜延玉的清誉。 杜延玉言罢转身要走,张君却是一个箭步上前拦在了她跟前,有些不敢相信,“杜小姐,你真的这样就要走?” “不然如何?” 若是说从前还醉心于张君的文采,在心里自己编织着那个童话,可如今这个梦已经破碎,杜延玉怎么还可能对他生出好感,此刻见他纠缠不休心中更觉得恼怒,出口便道:“既然张公子心仪青梅,我这个作主子的自当成全你们!” “不,我怎么可能喜欢他?” 张君连连摆手,“她只是个丫环,是个奴婢,在我眼中她就是个玩意儿,怎么比得上杜小姐你,我的心里是怎么想的你还不知道么?”说着便要上来拉住杜延玉的手,红枣赶忙上前挡住了,一脸忿忿道:“张公子请自重!” “你这死丫头,竟然还敢拦我?!” 被红枣这一挡,张君的火气也上来了,挽了袖子就想打人。 萧怀素冷哼一声,“张公子真是好大的气派!”又给巧儿使了个眼色,巧儿忙向外唤了一声,“打人了,快进来将小姐们护住!” 说时迟,那时快,原本还守在院外的护卫顿时便闪身进了两个,还有两个竟是从围墙上跳了下来,显然早有准备,眼看张君已是高高举起了手来,下一刻便被人倒拎着扔在地上,疼得他不禁痛呼了一声。 杜延玉这才对着萧怀素点了点头,扶住红枣快步离去,这样无赖浅薄之人她多见一刻都觉得受不了。 眼见杜延玉就这样走了,张君还想爬起来追去,却被两名护卫给拦住,只能焦急地看着杜延玉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 青梅却已是哭着瘫倒在了地上,杜延玉那样说也就是她们主仆缘尽,连带着自己一家子都要被赶出杜府,怎么会是这样的结局?她根本不敢相信。 萧怀素却是暗暗松了口气,幸好杜延玉能够醒悟过来,若是被这俩人一哭一求又心软了,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趁着张君被制住了,萧怀素又附耳对巧儿吩咐了一通,杜延玉或许是忘记了,可她没忘,那些俩人之间交往的诗信绝对不对留下,不然今后一定会成为张君要挟的砝码。 巧儿听了萧怀素的吩咐,悄然无声地转进室内搜查诗信去了,萧怀素却是好整以暇地坐在椅子上,一脸淡漠地看向青梅,眼神微寒,“如今府里你也不用回去了,我自会安排人将你老子娘送出来,若是敢在外面乱说,这京城你们也不用再呆了,不要试图挑战我的底线,我说到做到!” 青梅抖了抖,却不敢抬头看萧怀素,她是知道这个表小姐手腕厉害杀伐决断,当年对着安陆侯世子都敢将了对方一局,更遑论自己是个小小的丫环呢? 此刻青梅只恨自己连累了家人,起初她还和她老子娘信誓旦旦地保证,只要这事成功了,他们今后就有享之不尽的荣华,没想到却…… 如此被主家撵出来的奴婢,可没有哪家人敢再用了。 “你……你这是欺人太甚!” 张君涨红着脸吼了一句,他可不是为青梅报不平,只若是这丫环不能再回杜家去,他如何才能挽回杜延玉的心,那可不是比登天还难? 青梅听到这话却是抬眼看了看张君,心下微微有些回暖,或许若是她一心为他,他总有一天会看见她的好。 再说张君是应届的试子,若是能考中进士,自己嫁给她不也是有出路的,指不定她今后还能搏上一搏,成为人上人呢! 短短一刹那的功夫,青梅的心思已经转了几转,衡量出自己最好的出路,这样一想她心神微定,倒没有先前那种觉得天都崩塌了的感觉。 但当前之急还是要先笼络住张君,给他希望,让他入套,至少不能在他们做出这种事以后还被他抛在了一旁,那样她才是真正地没有退路。 “那张公子呢?” 萧怀素冷嗤一声,目光冷冷地转向张君,“张公子诱骗官家小姐,若是我到衙门里一告,你这应届试子只怕就不能参加科考了吧?这种品行,若是为官那可是百姓的祸事!” “你……你……” 萧怀素话语犀利,一句话便戳中了张君的痛处,让他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心头忐忑不定,连背上都浮出了一层冷汗。 是啊,杜家是官身,而且还是了不得的官身,而他如今算什么,不过一个无权无势的秀才罢了,谁会站在他这一边? 就算是杜延玉当初心仪于他,可看眼下她头也不回的态度只怕也不会再管他,若是真惹上了官非,吃亏的可是他自己。 张君一时之间被萧怀素这话给怔住了,青梅趁这机会抹干了眼泪,又膝行到张君身边细声安慰了几句。 看着张君的脸色逐渐定了下来,想来是青梅对他说了什么,萧怀素心中不禁一声冷笑,果然是臭味相投,刚才还互相攀咬着,见着杜延玉不再搭理他们,立马又连成一线,果然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敌人。 只是青梅是杜府的丫环她还可以使些手段处置,可张君却有些不好办了,就算要将人撵走也只能一步一步来,他是良民是秀才,可不是奴婢下人,萧怀素想了想索性还是将这俩人凑作一堆,也算是断了他们的念想,让他们知道今后想要再攀上杜家也是不可能的。 而这事恐怕最后还是要与王氏交待一声,毕竟她管着家的,但萧怀素也想先让这事淡一淡,至少让杜延玉的心情缓和了一些再说。 巧儿这时也从屋里快步出来了,走到萧怀素跟前将袖袋里的信件取出给她,淡淡的粉色信笺还带着清雅的兰花香,那笔迹确实出自杜延玉之手,更傻的是这丫头竟然留了印鉴。 萧怀素不禁头痛地抚额,她真不知道杜延玉是太实诚了还是怎么的,若真被人拿出来举证,杜延玉这辈子可就毁在了张君手里。 青梅本就注视着萧怀素的一举一动,此刻见巧儿递上了信件给萧怀素,忙扯了扯张君的衣袖,急声道:“张公子,你看……” 她刚才已是在游说张君,即使她被撵出了杜府也是有用的,他们一家都是家生子,还有表姐和舅舅舅母在府里当差呢,若是想要知道杜府里主子们的动向也不是难事,到时候再找机会向杜延玉求求情,说不定还能挽回如今的局面。 张君倒是相信了她,这让青梅也暗自松了口气。 其实此刻连她也不确定杜延玉还会不会原谅她,她本以为这个主子性格最软弱,可面对这样的事情却那般强势决绝,连看都不愿意再看她一眼,青梅已是没有了把握。 可再怎么说也要稳住张君,只要自己能嫁给张君,指不定就能奔出个好前程。 张君转头也瞧见了萧怀素手中的信件,竟然就当着他的面大大方方给收了起来,他不由恨恨地咬牙,可几个护卫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他根本冲不过去。 他怎么不知道萧怀素这是毁灭证据,他原本还指望着那些东西能够要挟杜延玉,就算得不到她的人,再怎么也能补偿一些财物,如今倒好,都被萧怀素这女人捏在了手心里,他心中忿忿不平却又不敢发作。 萧怀素只瞅了张君一眼,心中亦发瞧不上这人了,又看向几个护卫,“来时六爷是怎么吩咐你们的,只管照办就是,也让张公子长长记性,什么人该惹什么人不该惹。”说着便带着两个丫环转身离去。 几个护卫齐声应是,张君却是面色大变吓得有些脚软,萧怀素这话说得是什么意思? 青梅却已经适时地退到了一旁,她虽然要想让张君相信他的一片痴情,可也不是在现在,若是逮住机会她挨两下倒是没什么,可眼前这几人一看就眼生,若真是宁六爷派来的,只怕下手不会轻了。 果然,萧怀素还没走出几步,便听到张君的惨叫声,脚步顿了顿,再听,便只能听到几声求饶似的呜咽,巧儿在一旁捂唇笑了,“定是那几位大哥捂住了他的嘴,这下定要打得他哭都哭不出来!” 代儿不太清楚事情的始末,可今日一见倒也估摸出了几分,青梅背主求荣有这样的下场并不奇怪,那位张公子也是欠教训,杜家的女儿可是别人能够随意欺辱的么? 所以在听到张君那几声怪叫般的哀嚎,她也只是低头笑了笑。 身边丫头的动静萧怀素自然有留意到,不禁暗暗点了点头,倒是都沉得住气,她底下的人就不该有怯懦之辈。 今日之事还算在她的预料掌控之中,萧怀素不由松了口气。 其实这事她早就已经与宁湛计划好了,再说张家随时有他的人在暗地里看着,只要见着青梅来了,总要找个由头将张家父母给引出来,这才是给俩人留下了单独的空间和机会,再加上那么一点无色无味诱人心血澎湃的香粉来,不怕这俩人不就范。 再说青梅早就与张君有了首尾,如今这样倒是成全了他们的好事。 待萧怀素回到马车上时,杜延玉的情绪已经镇定了下来,只看了她一眼,便让出了身旁的坐位,“表妹过来说话。” “我把青梅留在了那里,只怕她也想呆在那儿。” 萧怀素一边观察着杜延玉的反应,一边静静地说道:“三表姐也别再念着这个丫头了,回去后再挑个好的,像红枣这样忠心护主的就不错。”说着看了红枣一眼,这是在明着表扬她呢。 红枣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奴婢哪有表小姐说得那样好。” 杜延玉叹了一声,她就说红枣刚才的表现这般奇怪,原来是早就知道了萧怀素的安排,敢情只有她一人被蒙在了鼓里,也是她糊涂了,不由攥紧了手中的绢帕,“那张……” 萧怀素笑着按住了杜延玉的手,“只给他一番教训罢了,就是可惜了三表姐的金子,白被狼给叼走了!” “小姐你看这个。” 巧儿却是像变戏法一般从怀中掏出了一叠银票递了过来,“刚才不好拿出来,可奴婢想着他们这种破落户哪有那么多银钱,又想起青梅曾经送过三小姐的首饰来,再说这银票还是新的,定是才兑换了的,所以奴婢就顺手拿了出来。” “你这丫头!” 萧怀素一下便乐了,伸手点在巧儿额头,“倒没瞧出你竟是这般机灵?!”说着接过了银票又递到了杜延玉手中,“原本也想将那些首饰给搜出来,只是巧儿没找到,如今见着这银票我也踏实了,定是他给溶成了金子又变了现,不然哪有这么好销出去,不过这也好。”至少杜延玉的把柄再没捏在张君手里,口说无凭,谁又会相信他?到时候反告他个污蔑官家小姐的罪名,他可是吃罪不起的。 再说张君挨了顿打,想必会长些记性,意识到他与杜家人的差别在哪里,若是还敢再生事,必不饶他! “这……” 杜延玉已经彻底呆住了,没想到萧怀素她们这般神通广大,连她的首饰变现换成银票都取了回来,这可真是…… “三表姐,这你也拿着,回头烧了吧。” 萧怀素又将信件递到了杜延玉手中,她这才回过了神来,泪盈于睫,“表妹,都是我不知事,还要你帮我善后,我……” “都是姐妹,说这些干什么?!” 萧怀素笑着摇了摇头,又握紧了杜延玉的手,“只要三表姐心里能够明白过来,我再吃些苦受些累也是值得的。” 杜延玉红着眼睛点了点头,将手中的信件缓缓攥紧了。   ☆、第【133】章 生产 回到杜府后,萧怀素原本想着安顿好了杜延玉便去找王氏说上一说,毕竟不要青梅他们一家子呆在府里,这身契却还捏在王氏的手里,总要给个交待拿个章程出来。 青梅全家是要赶出去的,只是这身契却是不会发还给他们,这对下人来说已是很没有脸面的事,就算到其他人家做工也不会被人接纳,顶多自己做些营生或是打些零工过活。 青梅倒是打的好主意,想着赶了他们出来,身契也一并发还,到时候她想要嫁张君,或是张君有前途了,她成为官夫人也是有可能的,可揣着这奴婢的身份,主家不给你脱籍,你永远也翻不了身。 萧怀素自然看出了青梅的算盘,但可惜了,这种背主的奴婢就是要压着她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萧怀素正要转身离去,杜延玉却是揪住了她的衣袖,仰头道:“表妹要去哪里?”话语里竟是多了丝依恋,如今她受过感情的伤,正是最脆弱的时候,有萧怀素陪在她身边感觉要好多了。 萧怀素笑着拍了拍杜延玉的手,“这青梅一家子的事都要处理,我总要去给大舅母回个话。” 杜延玉默了默,点头道:“是这个理。”说罢又站了起来,“我也同表妹一起去,这本就是我的丫环,怎么处置我亲自与大伯母说。” “可是……” 萧怀素一脸担忧,王氏又不是那等好唬弄的人,虽然顾忌着小姐们的脸面恐怕不会当场说穿,但私下里免不得要打听一番,这毕竟是杜延玉跟前的大丫环,究竟是做了什么样的错事要全家都给赶出去,这可就值得商榷了。 杜延玉不亲自面对也少了一份尴尬。 萧怀素是这样考虑的,可眼下见杜延玉执意要去,她想了想也便点头答应了。 吃一堑长一智,或许杜延玉能从这场教训中醒悟过来,那对她来说也是好事。 俩人都稍微整理了一下妆容,这才往王氏的院子而去。 杜延云与杜延雪姐妹也在那里,母女三个说说笑笑,其乐融融。 见着萧怀素与杜延玉相携而来,丫环赶忙向里禀报了一声,又笑着给撩了帘子。 如今王氏跟前的春夏秋冬四个大丫环都是配了人的,不是管事就是小厮,升了管事媳妇后就调到其他地方理事了,新升上来的丫环萧怀素也看着面生,竟是连名字都不知,只微微颔首示意。 见着萧怀素姐妹两个进来,王氏与杜延云坐着未动只一脸含笑,受了她们的礼。 倒是杜延雪乖乖地起了身给两位姐姐行礼,萧怀素便笑着拉了她起来,“没想着二表姐与四表妹也在这里。” “原是想要走走罢了,没想到就走到母亲这了,正巧四妹也在,眼下连你们两个都跑来了,母亲这儿看来果真是个福地呢!” 杜延云说着便笑了起来,她已经快要临盆,肚子圆滚滚的,人看着也丰腴了不少,连双下巴都长出来了,好在秦致远不介意,依然拿她当个宝。 杜延云的日子过得很是滋润,只看那红润的脸庞与一脸的笑意便知道她心情舒畅得很。 “你这嘴是越来越甜了,将来我那外孙必定也是肖你的,生就一张甜嘴。” 王氏笑着瞅了杜延云一眼,又将腼腆的杜延雪揽在怀里,笑着看向萧怀素俩人,“怎么想着过来我这了,可是有事?”说着着意瞄了杜延玉一眼。 若说萧怀素还能掩饰得住,照样从容大方,可杜延玉那模样一看就是无精打采的,整个人如焉了的丝瓜一样,看着就缺少了生气。 萧怀素也看了杜延玉一眼,这才向王氏点头道:“是有事要和大舅母商量。” 杜延云也是识眼色的,闻言便撑着腰起了身,两个丫见状赶忙去扶了她,便见杜延云招手对杜延雪道:“这坐了一会儿了,院里的那几株月季开得正好,四妹陪我出去看看!” 杜延雪便看了王氏一眼,见母亲点头,便乖巧地上来牵了杜延云,姐妹俩便带着丫环出了门去。 王氏这才敛了面色看向杜延玉,“三丫头这是怎么了,脸色这般不好?” 今日她也听连生家的回过,说是杜延玉的丫环青梅一早便出了门,紧跟着萧怀素与杜延玉也出去了,往日里这样的事情倒也算平常,丫环或是出去采买东西,小姐们想着出门游玩,但如今俩人回来却是这样一副面色,王氏顿觉得有事发生。 杜延玉默了默,这才抬头道:“大伯母,我想将青梅打发出去,连带着他们一家子都放了吧!” “放了他们一家子出去,这是为何?” 王氏更加不解,这才将目光转向了萧怀素,至少这个丫头是明事的,不像杜延玉说话只说一半,不清楚前因后果她怎么猜得着? 萧怀素叹了一声,这才道:“大舅母,原是青梅这丫头喜欢上了外面的一位公子,被我们发现了,三表姐这才想要成全她。” “这……” 王氏诧异得看了杜延玉一眼,青梅喜欢上了外面的人,这是怎么见到的,如何相识相处的,难道连她这个小姐都不知情? 如今杜延玉恹恹的神情说明了什么?是对青梅的不满,还是对自己的懊恼? 而且还要放了青梅一家子出去,这是要给他们脱籍成良民了? 杜延玉低着头不想说话,她原本还想要鼓足勇气向王氏坦白一切的,可到了这当口,她实在没有脸面说出这样的话来。 萧怀素这才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大舅母,青梅做得确实太过了,她背主胡来,三表姐还一直蒙在鼓里,仗着主子的信任便为所欲为,当真以为咱们制不了她!” “那青梅眼下在……” 王氏眼珠子转了转,萧怀素这话说得含糊,半真半假,让人摸不透彻,她直觉这里面有隐情,可看杜延玉那模样又不忍心揭破,到底是大姑娘了父母又不在身边,总得顾忌着姑娘的脸面。 “眼下青梅正在那位公子家里呢,咱们也就不带她回来了,这才想着向大舅母讨个章程,这样的奴婢撵了就撵了,只她家人若还留在府里就怕他们兴风作浪,不如一起放出去。” 萧怀素说着站了起来走到王氏身边,附在她耳边道:“青梅可恶,他们一家子只怕也不是不知情的,请大舅母将人给撵出去,身契还留在手里,也算是给他们的惩罚了。” “果真要这样?” 王氏挑了挑眉,萧怀素难得这样狠厉,将下人撵出去不给身契,在京城里恐怕是寸步难行,杜家人向来待下人宽厚,杜府的下人过的日子比起寻常的百姓都要好上不少,若是被撵了出去,今后只怕就没那么舒坦了。 萧怀素沉着脸点了点头,面色罕见得带着一丝凝重,“为了怕他们胡乱说话,还请大舅母好生敲打一番,不要以为离了府便能搬弄口舌是非,不然身契捏在咱们手里,对于这样的下人大可以送官查办,发配服刑!” 竟是这么严重? 王氏微微惊讶地看了萧怀素一眼,不由默了默。 只怕这事真是青梅做得太出格了,才会换来这样的结果,可她也不能只听萧怀素的一面之词,便先点头应下,“这事我知道了,一会儿我便让连生家的处置,你们且先回去吧。” 王氏既然这么说,萧怀素微微放了心,也不管她是表面同意,心里疑惑,至少下来后会自己去求证,总好过将一切摊开来说让杜延玉没脸。 俩人起身告辞,杜延玉还端正地给王氏行了礼,“有劳大伯母为侄女操劳。” “傻孩子,”王氏这才笑着摇了摇头,面容和蔼,“你父母都不在身边,伯母自然要多照顾你,若是有哪里疏漏了的,你尽管和我说。” 杜延玉点了点头,这才与萧怀素转身离去。 王氏的面色缓缓沉了下来,蹙眉深思,又招了连生家的进来说话,“去将青梅的老子娘都拘了,我有话要亲自问他们。” 连生家的不明所以,“夫人这是要……” “别问原由,找个僻静的屋子,我要单独和他们说话。” 王氏摆了摆手,不由叹了一声,她是顾着自己的两个女儿倒是有些忽略杜延玉了,就连最近给杜延玉相看人家都是杜老夫人出面得多,她心里也有些愧疚,就想把这件事情弄明白了,若是杜延玉那里出了什么差错,她自然是要尽能力地补救。 青梅与张君这事虽说进行得隐秘,但到底还是对她娘透露了些,是以王氏稍稍一威吓,青梅她娘便全数招了。 王氏很是震惊,没想到这事情的全貌竟然是这样,青梅这丫头当真是好大的胆子,不说撺掇着主子做错事,竟然还存了那样的心思,当真以为她主子是傻的,能被她玩弄于鼓掌之间? 青梅自然是不能留在府里的。 王氏琢磨了一下,亦发明白萧怀素的心思,只要身契捏在手里,即使将青梅给放出去了,只要他们愿意,随时都可以拿捏她,如今也不过是让她自生自灭罢了。 不过青梅那一大家子……王氏想了想,还是决定将他们给送到偏远些的庄子上,连同青梅的弟弟一道,毕竟还有个儿子守着,这两夫妻也不至于要破罐子破摔,这也是念在他们家都在府里服侍了几代人,算是留给他们最后一点体面。 至于府里和青梅家沾家带故的几户,王氏也敲打了一番,要想保住自己的饭碗就要放明白些,别行差踏错,若是自己都不顾脸面,也不要怪主家处置他们。 想来失了娘家再失了依仗,青梅这丫头再怎么样也蹦达不起来了吧。 王氏将最后对青梅一家人的处置结果告诉了萧怀素,虽然与她想像中有些出入,但到底王氏是办老了事情的,自然有她的考量,萧怀素也便没有多说。 至于杜延玉那里,王氏虽然没有说透,但也是点到即止,至少让杜延玉心里明白,不管她做错了什么,只要改过来了,娘家人都是站在她那边的。 杜延玉心中感激王氏,只是到底经历了这样的事情,情绪上难免有些恹恹的。 杜老夫人不明所里,还拉了王氏来问话,“我看着三丫头精神这般不好,问她也没说什么,难道是病了不成?” 王氏眉头挑了挑,还是不动声色地笑道:“婆母这是多滤了,前两天大夫来给二丫头请平安脉时,也让给三丫头看了看,身子是没事的,不过这个年纪的小女孩心事多,咱们怎么知道她想的是些什么?” 杜老夫人埋头想了想,似乎也忆起了自己的少年时光,便点头道:“或许你说得在理,可总这样也不是个事,怕她自己憋出了毛病这可怎么好?” “婆母,媳妇有一个主意,不知道行还是不行?” 王氏心里早有这个想法,此刻杜老夫人问到这事,她禁不住说了出来。 “什么想法,你且说来听听。” 杜老夫人一手撑着额头微微挪了挪了身子,香桃赶紧拿了个引枕给她垫在腰后,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王氏便笑道:“为了三丫头的亲事这些日子也看了好些人家,总觉得不是那么合适,再说三丫头眼下精神也不好,我便想让她出去散散心,横竖咱们家的姑娘也不用那么早嫁,婆母您看呢?” 这事虽然没传出些什么,但让杜延玉出去避避也好,或许远离了京城,这事在她心中也就慢慢淡化了,王氏是这样考虑的。 杜老夫人略微沉吟了一阵,便点头道:“去散散心也好。” 见杜老夫人同意,王氏也笑了,“近的地方估摸着三丫头都去过了,媳妇打量着送她去江南呆一段日子,那里风景怡人,水乡清幽,最是养人不过。” “你是想把她送到吴家去?” 杜老夫人也明白了王氏的意思,吴家是王氏姐姐的婆家,也是她大儿媳妇吴清娘的娘家,这是亲上加亲的关系,送个杜家小姐去住上一段日子也不为过。 “是。” 王氏笑着应了一声,“清娘家里还有几个未出阁的妹妹,三丫头过去也能与她们作个伴。” 王氏是知道自己的姐姐管束家中女儿最严,不拘是嫡女还是庶女都相同,还请了宫里的教导嬷嬷来,杜延玉过去被拘着一下也好。 当然,她也要选两个精心的妈妈去看着,再不能让杜延玉出这样的事了。 “就送三丫头一个过去?” 杜老夫人似是想到了什么,微微蹙了眉。 王氏也明白杜老夫人考虑的是什么,便又道:“原本也是想怀素一同过去的,可媳妇想着她要备嫁不好出远门,再说年前又要回萧家去,所以才……” “还是你想到了,瞧我这记性,都糊涂了!” 杜老夫人这才一拍脑门呵呵笑了,她从小就护着这个外孙女,也是这个外孙女懂事听话,只是人老了到底忘性大,想着两个孙女一起去好作陪,却忘了萧怀素已是定了亲的姑娘,再四处走动也不好。 两婆媳说定了这事,王氏转头就告诉了杜延玉。 杜延玉也没犹豫,爽快地答应了下来,回头便让丫环收拾行礼去了,竟是有种迫不及待想要离开京城的感觉。 萧怀素知道这事后也赞成王氏的做法,杜延玉离开一阵散散心也好。 这段日子看着杜延玉都清瘦了不少,原本是鹅蛋脸如今已经成了瓜子脸,美是更美了,只是眉宇间有种淡淡的忧伤。 “三表姐可别忘记给我写信,得了什么好玩的也捎些回来。” 萧怀素想去江南,但也知道眼下不是时候,看以后成了亲有没有这个空闲让宁湛带她四处游玩一番。 “知道了。” 杜延玉牵了牵唇角,以往她看着都是跳脱得紧,如今沉静下来倒真有姐姐的几分模样。 萧怀素看了又看,不由捂唇笑了,“从前和三表姐在一起,别人还以为你是妹妹呢,如今倒是像我姐姐了。”说着挽了杜延玉的手亲昵地依在了她的肩头。 “你这丫头。” 杜延玉微微一怔,便笑着揉了萧怀素的额发,“听说江南的景色很美,我先去看看,以后知道哪里好玩了再带表妹去。” “好啊。” 萧怀素赶忙应了下来。 这次杜延玉离去带了两个大丫环四个小丫环,还有两个管事的妈妈,青梅那一角王氏另外选了个稳重的丫环给顶上了。 看着杜延云顶着个大肚子来给她送行,杜延玉已是眼泪汪汪,只拉了她的手道:“看不到二姐的孩子落地了,”又吸了吸鼻子,转向萧怀素,“表妹记得到时候画几张侄儿的肖像给我捎来。” “是,我记住了。” 萧怀素笑了笑,伸手扶住了杜延云,又听得她嘱咐了杜延玉几声,杜延玉这才依依不舍地上了马车。 “三妹这一走也是好事,平日里都有姐妹照拂着她,凡事养成了依赖的性子,又不知人心险恶,如今出去走走也是磨磨性子,长点脑子。” 听杜延云这一说想必也是知道了那事,只谁也没有点破罢了。 谁知道刚走到二门处,杜延云便顿住了,萧怀素诧异得回头看了一眼,见她的表情似扭曲似痛苦,不由急声道:“二表姐这是怎么了?” 杜延云这才看向萧怀素,咬牙道:“肚子有些抽痛,只怕是发作了!” “表姐你先稳住,我立马让人抬轿子来!” 因着杜延云孕期需要多走动,是以她们俩人送了杜延玉后便一路走着进内院,没想到这当口竟发生这样的事,周围顿时一阵人仰马翻,几个丫环齐齐围了过来,便听萧怀素镇定地吩咐道:“秋灵赶快让人抬了轿子来!”又对已经做了媳妇子的奉萝道:“快去禀报大夫人!” 秋灵与奉萝领命而去,萧怀素便在一旁守着杜延云,还开解她道:“没事的,这阵痛还要好一阵子,表姐且放宽心,自己不要急,把这力气用到生孩子的时候!” 被萧怀素这一安慰,杜延云原本紧张的情绪都要平静不少,她也是第一次生孩子,自然没什么经验,可听萧怀素这一说,反倒是乐了,“瞧表妹说得头头是道,哪里听来的?” 萧怀素不由红了脸,吱唔道:“在杜家村时听过刘妈妈念叨过……” 刘妈妈在村里替人接生过几次,村里离镇上远,请个稳婆都要跑上好长一段路,是以能够自己解决的便自己解决的,刘妈妈也因此帮过别人几次。 杜延云笑了笑,两姐妹又说了会闲话,倒是让她忽略了肚子的疼痛。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轿子便抬来了,萧怀素让人小心扶了杜延云上轿,又让个小丫环过去禀报,让王氏她们直接去杜延云的院子。 王氏一收到消息便赶忙让人去请稳婆了,为了稳妥起见还请了时常坐诊的老大夫在一旁候着,女人生孩子就是过鬼门关,什么样的事情都可能发生,提前预备着,才能有备无患。 王氏到了之后便让人将萧怀素给请了出去,“你一个姑娘家不好待在产妇房里,知道你关心你二表姐,且在外面先候着。” “是,大舅母。” 萧怀素自然不会添乱,只点头应了,又问道:“舅母可着人通知了二表姐夫?” “已经去了,姑爷收到消息应该就会回来了。” 王氏匆忙点头,听到屋里已经传来了杜延云的叫唤声,忙将杜延雪托给萧怀素照顾着,人却是转身就进了屋里。 “表姐,二姐不会有事吧?” 杜延雪踮着脚看向里屋,小小的脸上也尽着担忧,萧怀素笑着摇了摇头,又牵着她往外走,“没事的,当初舅母生你时也是这样,咱们且在外面安心等着。” 杜延雪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跟着萧怀素往外走去。 杜老夫人正好这时也赶到了,萧怀素赶忙上前扶住她,“外祖母,二表姐才发作了一会儿,只怕还要等些时候,大舅母已经进去了,我扶您到隔壁的花厅坐坐?” “好!” 杜老夫人干脆地点头,生孩子她也经历过,这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忙得完的,若是生第一胎只怕耗费的时间更久,又见杜延雪小脸紧皱的模样便招了她来跟前,“四丫头这是担心你二姐呢?” 杜延雪想了想,这才认真地点了点头,“二姐叫得好厉害,只怕她很痛!” 到底是童言稚语,一句话便将杜老夫人给逗乐了,“生孩子哪有不痛的?”又牵着杜延雪往花厅而去,“祖母给你讲讲当初我生你父亲他们时的情景,那可是真痛啊……” 见着杜老夫人将杜延雪给哄进了花厅,萧怀素想一想便往厨房而去,杜延云生孩子要使力气,还得补充点食物和汤水,她准备煲个鸡汤,再煮点面,大家伙饿的时候也能打个尖,这个时候只怕谁都没心思坐在饭桌上用膳了。 回了杜府后萧怀素偶尔也下下厨,只是没在杜家村做得那么多,还是小菊更熟悉这里,在一旁帮忙。 萧怀素便吩咐小菊道:“外祖母最近有些上火,你做些清淡爽口的小菜,再配上白粥下下火正好。” 小菊应了一声便挽起衣袖忙活了起来。 萧怀素又让厨娘将鸡给洗涮干净了,对半剖开后这才放入了沙锅里,再加入各种香料与配菜,便一直守在一旁炖着。 这炖鸡最讲究火候和时辰,想要熬出味道鲜的浓汤,没两个时辰都不行。 萧怀素又趁这个功夫擀了些面条出来,等着鸡汤好了便将面条煮熟,再用鸡汤调料,加上香油和芝麻,再洒上些白绿的香葱,那香味隔老远闻着便让人垂涎不已。 “将这些先给大舅母和二表姐他们送去!” 萧怀素小心翼翼地装了几大碗面进食盒里,让小菊和另一小丫环提了先去,自己又将清粥小菜给装好了,备上两碗鸡汤给杜老夫人送去。 到了花厅时,杜家人已经转坐了一圈,只有杜伯温还在当差没有赶回来,连秦致远都到了。 “表妹做的鸡汤面还有没有,这吃得不过瘾,再配上面饼就更好了。” 杜延意第一个便吃完了面,还有些意犹未尽地看向萧怀素。 刘美凤拉了拉丈夫的袖子,示意他坐下,便听王氏道:“你表妹都忙了几个时辰了,你还不让她休息了不成?”说着便嗔了儿子一眼。 萧怀素笑道:“面饼倒是没来得急做,不过鸡汤还有的,面也擀得多,现煮就成了,多少都有。”说着转头又吩咐小菊去再煮些面,这才将清粥小菜摆在了杜老夫人跟前,“外祖母最近有些上火,喝些清粥最好。” “还是这丫头念着我。” 杜老夫人笑着拉了萧怀素入座,笑道:“刚才吃了一小碗汤面,眼下肚子正饿着,你端了清粥来正好。”说着看了一眼那几碟小菜,有醋溜黄瓜,凉拌红白萝卜丝,五香豆腐干,还有一小碟蒸糕,绿的、红的、白的、黄的,看着便让人很有食欲。 秦致远却是匆匆吃下一碗汤面便起了身,对着杜老夫人拱手道:“祖母,我再去看看延云。” “婆母,我也陪姑爷一道。” 王氏也站了起来,她只喝了些鸡汤,也没什么胃口,这心都挂在女儿身上呢。 “你们去吧!” 杜老夫人摆了摆手,知道他们心里都放不下。 刘美凤还揪着杜延意在那里说教,心里颇有几分酸味,不知道她若是生孩子的话,丈夫也是否能那么关切担忧。 吴清娘之前来看了一次,屋里又有儿子要照顾,王氏便先遣了她回去,等着杜延昭一同回来用过晚膳,又将儿子给安顿睡着了,夫妻俩这才赶了过来。 “如何了,还在痛?” 吴清娘走到刘美凤那问了一声,两妯娌悄声在一旁说着话。 杜延昭则与杜延意呆在一处。 眼看天色渐晚,萧怀素先送了杜延雪回去休息,看着她睡着了,又让丫环留了灯小心看顾着,这才离开。 回到花厅时,杜老夫人已经撑着额昏昏欲睡了,萧怀素不由上前轻轻摇醒了她,“外祖母,我扶您回去歇着吧,可不能在这睡着了,要着凉的。” 杜老夫人抬起惺忪的睡眼,又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哑着嗓子道:“二丫头如何了?” 萧怀素接过丫环递来的茶水,端给杜老夫人喝了一口,这才道:“二表姐还好,吃了一碗鸡汤面,现下叫唤的声音也小了,稳婆让她省些力气,只怕要到明日才能生得出来。” 王氏听说萧怀素转回来了,自然也到了花厅来,俩人一左一右地扶起杜老夫人,便听王氏道:“婆母且安心歇着,等着二丫头顺利生下了孩子,媳妇定让人第一个给您报信!” “由你们看顾着我也放心。” 杜老夫人略有些疲倦地点了点头,“老大还没回来?” “老爷托人捎了消息回来,今儿恐怕回来不了了。” 王氏也是才收到消息,杜伯温被皇上留了下来,只怕是有要紧的事情要商议。 杜老夫人便点了点头,由着俩人送她回了屋去歇下不提。 王氏也觉得累,可在产房里的是自己的女儿,再累她也得撑着,又感激地拍了拍萧怀素的手,“今儿个你也受累了,回去好生歇着吧。” 萧怀素忙了一天,又为大家精心准备了吃食,又帮着她照看杜延雪,这让王氏轻松了不少。 萧怀素也没有推迟,她确实是累得要趴下了,便道:“若是二表姐那里有什么需要的,大舅母随时让人来唤我。” 回到自己屋里梳洗后,萧怀素倒头便睡着了,直到外头的更鼓敲了五下,听到院门外的拍门声,她一下就坐了起来,便听到屋外有人欣喜地说道:“快去禀报表小姐,二姑奶奶生了位小少爷!” 萧怀素还有些迷糊,听到这话骤然清醒了过来,怔了怔后,唇角的笑容便拉开了。   ☆、第【134】章 入京 杜延云生下了个男孩,自然是全家欢喜,秦致远立马便向西安府那边写信去报喜,这可是秦家的嫡长孙呢,秦家两老知道还不定怎么样的开心。 萧怀素起床后不过略微梳洗了一番,换了身淡紫色的茧绸裙便往杜延云的院子而去。 天色还黑蒙蒙的,巧儿在前面打了灯笼,秋灵小心翼翼地扶着萧怀素,这一路上倒是不时见到穿行的丫环,或是各处报喜,或是端盆送水,忙得不亦乐乎。 “表小姐到了!” 见到萧怀素前来,门口守着的小丫环便向屋内报了一声,刘美凤已是快步转了出来,拉着她就往里走,“表妹快来看看哥儿,真是可爱得紧!”话语里却是透出一种真实的欢喜来。 刘美凤性子直爽,虽然有些小女儿的情怀,嘴碎,也爱捻酸吃醋,但都是做在明面上,私下里从不搞什么小动作,是以也不那么惹人讨厌。 眼下只怕是瞧着杜延云也生了儿子,心里羡慕得紧,再说讨好了姑奶奶在婆婆和丈夫面前也得了脸不是。 屋内还有一股未散去的血腥味,丫环半开了窗户,不让风对着床头吹,但也散去了一些味道。 杜延云正疲倦地躺在床榻上,苍白的面色难掩一丝羸弱和憔悴,见到萧怀素来了不由牵了牵唇角,笑着唤了一声,“表妹!” “二表姐快好生歇着,别说话了!” 萧怀素上前便按住了杜延云的手,王氏就坐在床榻边的锦凳上,将手中抱着的襁褓斜了斜,露出一张小巧白净的脸来,笑道:“你表姨来看你了,哥儿乖喔……” 孩子正睡着,长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头发生得很浓密,鼻子小小的,萧怀素觉得它的五官都皱在了一起,那么小,小得她都不敢轻易抱他了,只伸手轻轻刮了刮他的脸,“哥儿的眉毛生得像二表姐,嘴唇红嘟嘟的呢!” 若是杜延玉在这里只怕又是好一阵欢喜,可谁叫她离开得不凑巧,这才刚走孩子就生下来了,萧怀素心里好好琢磨了一番,这婴儿可不好画呢,不若等着孩子的五官长开些再画几副肖像给杜延玉送去。 “这刚生出来的孩子都是一天一个样,你明日看又不同了。” 王氏笑了笑,虽然面上高兴,可眸中难掩疲惫,她在这足足守了一宿。 “我看这孩子是吸收了二姑奶奶与二姑爷的长处,将来定是长得俊俏。” 刘美凤不忘在一旁拍着马屁,只王氏与杜延云听来都很是受用。 屋外又响起一阵脚步声,有人掀了帘子,萧怀素只见得一截清雅的藕荷色裙摆在眼前一晃,吴清娘已是带着丫环进了屋,当先便给王氏行了礼,又看了看孩子,才道:“隔壁花厅已经摆上饭了,婆母用一点便回去歇息吧,这里有我看着二姑奶奶。”又让萧怀素与刘美凤一道去吃些。 大家接了消息都第一时间赶到杜延云的院子看望他们母子,这饭食都没有用过,所以吴清娘才下去安排了一番。 “老夫人与延雪那儿……” 王氏点了点头,又问起了杜老夫人与杜延雪,吴清娘便笑着回道:“媳妇让人先将四妹妹接到了老夫人那里,早膳也一并送了过去,老夫人用过膳食后便会带着四妹妹过来。” “好。” 王氏这才笑着点了点头,虽说吴清娘嫁过来后她将这管家的事情交了出去,但到底如今淳哥儿还小,吴清娘也有顾不过来的时候,所以时不时地她也会帮衬一二,毕竟吴清娘兼着媳妇与侄女的两重身份,又是她的嫡长媳,比刘美凤要得她看重一些也说得过去。 吴清娘从王氏手里接过了孩子,又坐在锦凳上与杜延云说话,“二姑奶奶先睡上一会儿,哥儿醒了就有奶娘喂着,饿不着他!” “有大嫂照看着,我自然是放心的。” 杜延云笑着点了点头,她生产后本就虚弱,喝了一碗鸡汤后便也疲倦地睡了过去。 这头萧怀素并着王氏婆媳一道用了早膳,等着杜老夫人带着杜延雪过来后,王氏请了个安便回屋歇息去了,到底已经不年轻了,熬了一晚也是有些吃不消。 由着杜延云在里屋歇息,吴清娘便将孩子抱到外间给杜老夫人看,这孩子真是挺能睡的,萧怀素过来看他就没醒过,奶娘倒是已经侍候在了一旁。 不多时,孩子哭醒了,吴清娘便让奶娘先给孩子清洗一下,换张尿布垫子,这才抱在隔壁次间里喂奶去了。 刘美凤对这一切都有些稀奇,全程跟着奶娘看着学着,这也是长长经验。 萧怀素倒是没有跟过去,她毕竟是未出嫁的姑娘家,脸嫩。 “没见着二姑爷呢?” 见杜老夫人问起了秦致远,吴清娘便笑着答道:“二姑爷等着哥儿落了地,又进来看望了二姑奶奶一眼,这便回王府报信去了,只怕不一会儿才回转。”顿了顿又道:“孙媳妇已经着人到各家亲戚朋友那里报喜去了,老夫人且放心!” “好!” 杜老夫人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你办事我放心,倒是和你婆婆一个样。” 吴清娘看着文弱,可理起事来也是面面俱到,张驰有度,萧怀素在一旁看着不禁暗暗点头,王氏挑媳妇向来不错,两个媳妇放到各自的位置上也各有各的好。 眼看着天色逐渐亮了起来,杜延昭与杜延意又到这边打了一头,顺道给杜老夫人请安,将就着用了些早膳,便上衙当差去了。 杜老夫人坐了一会儿见着杜延云母子均安,遂也放心回去了。 萧怀素也是闲着,吴清娘便请她来帮忙,各家的礼单陆续送到了,请她帮忙照看着理一理,若是需要回礼的也记下,不日杜府一并给送出去。 萧怀素在杜家村时便管着家事,如今就收礼回礼上运筹一下也不算难,倒是将一天的时间尽数打发了过去。 孩子两个时辰便要喂一次奶,杜延云时醒时睡,倒是没有人去打扰她。 等着晚间杜伯温才从宫里回来,洗去一身疲惫与王氏一同来看望自己的亲外孙,问起女婿是否给孩子起了名字,秦致远便笑着答道:“倒是与延云商量过,若是得了女儿小名便唤作果儿,若是儿子的话便取名秦季。” “季哥儿么?取四季之长,依时而变,不错不错!” 杜温伯笑着点了点头,他面相文雅,即使蓄着短须也很有大儒的风度,王氏在一旁看着只是抿唇笑着。 秦致远初为人父,自然是满脸的春风得意,即使面色略有些憔悴,却也掩不住那丝雀跃与欢喜从眼尾缝里流泄而出。 听杜温伯这一说,秦致远微微拱了拱手,便道:“岳父、岳母大人,等着延云出了月子,小婿预备将他们母子接回去,就不在此叨打扰了。” 王氏听了这话却是一脸愕然,满心满脸的不愿,“二姑奶奶在这怎么了,好歹是娘家,大家都能看顾着些,若是到了那边……”说着看了秦致远一眼,虽说她也不嫌弃这个女婿,但能将女儿留在身边自己看顾着也好。 杜伯温却是明白秦致远所想,见他一脸尴尬的模样,不由扫了王氏一眼,道:“致远说得也有道理,这来了京城他们夫妻俩就没过过自己的小日子,如今有了孩子也是正该。” “多谢岳父大人!” 秦致远一脸欣喜地对着杜伯温拜下,还是男人最明白男人的心思。 若不是他到了京城初定,一时之间照顾不过来杜延云,又加之她正怀有身孕,怕下人照顾不周,这才让她回了娘家住着,可总住在娘家也不是个事,他到底是个男人,也有男人的尊严。 杜家门第高贵,杜延云又是低嫁,只冲着这一点,秦家人就对杜延云百般得好,再说他当初又是真心爱慕求娶,自然是极宠爱这个妻子的。 王氏还想说什么,可看着杜伯温对她使了个眼色便也歇下了心思,想来想去不由在心里沉沉叹了一声。 她是想要女儿和外孙过得好些,秦家在京城没有宅子,秦致远那座三进的宅院还是秦王赐给他的,虽说一应用具都不缺,可看着到底是小气了些,也不知道住得舒服不舒服。 秦致远却没留意到王氏的脸色,又径直道:“我也写信回了西安府,或许我母亲也要来看望季哥儿,到时候小婿再陪着她一起来拜会二老。” 这话一说,王氏便明白了过来,心中便也没有那么别扭了。 若是秦夫人也要来京城,那秦致远夫妻就确实不适合再住在杜家,不然要亲家母也住进来么,倒是没这样的事。 季哥儿的洗三礼秦王甚至还亲临了杜府,足见对秦致远的看重,宁湛与赵坤自然也跟随着一同来了。 趁着外院摆席的空当,宁湛便进了内院找萧怀素。 内院女眷也是不少,宁湛避过了众人专挑了小道,熟门熟路地进了小跨院歇着,这才让代儿去寻了萧怀素回来。 “六哥你倒是闲,还有空往里面走上一圈。” 萧怀素累得额头已是出了几层的汗,这一路走一路擦,帕子都换了两张,亵衣粘粘地沾在身上,她也正打算回屋换一身衣服。 “这不是来看看你么,看你忙得!” 宁湛递上一盘井水湃过的西瓜,那一阵凉气扑面而来,让萧怀素骤然觉得凉爽了不少,已进夏天天气慢慢变得炎热了进来,这样的天杜延云做月子可不好受,看着那明晃晃的太阳,萧怀素都觉着有些头晕。 “怎么了?” 宁湛腾出一只手来扶住萧怀素,刚才那一下她脚步有些不稳,连精神都有些恍惚,让他有些担忧。 “许是累着了。” 萧怀素定了定神,就着宁湛的搀扶缓缓落坐,呼出一口气道:“自从二表姐生下孩子,家里人都围着打转,难免有顾忌不到的地方,大表嫂便叫了一起帮着理事,这两天晚上都只睡了四个时辰不到。”说着便拿袖子一掩打了个呵欠。 宁湛却是不解,顺手插了一块西瓜喂到萧怀素嘴里,问道:“不是还有你二表嫂吗,她们妯娌管着家正合适,你去凑什么热闹?” 萧怀素两手一摊,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原本大表嫂也是交了差使给二表嫂的,可没管到一天便出了三处错,再不敢叫她来管家了。” 有些人就是命好,因是刘家的小女儿,刘美凤从小在家里就被娇养着,没正经地管过事,也不知道刘夫人这是心疼女儿还是害了女儿。 不过闲人也有闲人的好命,刘美凤不是长媳,今后管家理事也确实落不到她头上,就算将来分了家,夫妻俩把门一关,还不是自己理自己的事,到时候怎么样就没有人说道了。 “还有这种事?” 宁湛却是被萧怀素给逗乐了,他原以为女人都是个顶个得强,没想到还能碰到个这样笨的,倒真是有意思。 “快别笑了,这种福气是羡慕不来的!” 萧怀素嗔了宁湛一眼,端了一旁的银碟吐了西瓜子,又顺手插了块西瓜入口,顿时觉得一阵清凉的香甜浸入体内,整个人都觉得舒爽了不少。 见萧怀素这样热,宁湛便向丫环拿了纨扇来给她打着,萧怀素舒服了,不由赏了他个赞许的眼神,“六哥这样进来,就不怕王爷找你呢?” “王爷正被人拉着喝酒,再说我给赵大哥打了招呼,让他先挡着!” 宁湛笑了笑,见萧怀素脸上贴了个西瓜子,不由伸手将它给捻开了,笑道:“多大的人了,吃个西瓜还胡到脸上?”说着呵呵笑了起来。 萧怀素一时红了脸,嗔他一眼道:“我不吃了!”说着将盘子往前一推站了起来,又给宁湛飞了个眼神,“我进去换身衣服,六哥若是不急便在这等着吧。” 看着萧怀素袅袅娜娜地离去,宁湛这才不舍地收回了目光,又插了一块西瓜放在自己嘴里,他自然是要等着的,人还没看够呢,总比在外面对着一帮大老爷们喝酒甩膀子要强得多。 这个时候也不好去厨房提了热水来沐浴,萧怀素只擦了擦身子,换了一套蜜色的薄纱裙,又将头发重新梳理了一次,转出内室见着宁湛还在,不由抿唇笑了。 宁湛又向萧怀素说起秦王大婚的事,“婚期定在十一月,娶的是威远侯府的嫡长女。” “竟是蒋小姐。” 萧怀素有些吃惊,威远侯府的嫡长女唤作蒋湘,这她是知道的,这位蒋小姐也是从小丧母,由祖母抚养长大,规矩上是没有差的,只听说人有些严厉了些,在贵女圈子中并不讨喜,甚至连威远侯也只守着个爵位没有差使在手,不曾想竟成了秦王的未婚妻。 若是秦王想要壮大自己的势力,自然不想娶个这样的王妃。 宁湛也明白萧怀素的困惑,便摇头道:“这是皇上指的婚。”一句话便点醒了她。 既然是皇上指的婚,便不能说你愿意还是不愿意,这是必须听从并执行的,不管你是皇子还是臣子,甚至封了王也一样。 虽然皇上与秦王是父子,但论起来也是君臣。 萧怀素缓缓明白过来,皇上这是不想要秦王壮大,从去年的那场变故之后,只怕皇上就警惕多了,儿子多虽是好的,可儿子太多了又个个肖想着他的位子却是不好了,若实力大的免不得又要搞风搞雨。 皇上为了自己过得舒坦些省掉些麻烦,不得不压制自己的儿子。 “好了,不说这个了,王爷也烦恼呢。” 宁湛笑了笑,毕竟是秦王自己的事,他也就是随口一说。 秦王若是有野心,他少不得到时候要帮衬一把,如今已经绑在这条船上,再没有退后的机会,秦王好了他才能好,这是必然的。 但也不一定要靠姻亲关系才能上位,秦王是有真才实干的,又加之心思缜密,放眼几个皇子里,倒真没有比得上他的。 萧怀素也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便转而说起了宁渊,“那你四哥的亲事呢,你有什么打算没?” 宁湛咧嘴一笑,“我是想让四哥尚公主!” “尚公主?!” 萧怀素瞪了宁湛一眼,“真的假的?” 尚公主可不简单,皇家的金枝玉叶,嫁过去就没人敢给她罪受,上面的婆婆说不定都要小心伺候着,而且驸马一般还不能纳妾。 她怎么觉得宁湛这主意是没安好心呢。 宁湛却不这么认为,他有他的道理,只解释道:“三嫂可不是个好相与的,若是四哥想要顺利掌家,少不得要靠着未来的四嫂,所以这身份第一是不能低了。” “所以你才想到了公主?” 萧怀素慢慢有些理解了,也说出了自己的担忧,“但公主身份那么高,只怕也不好处啊,万一你四哥他……还有你母亲那里也是。” “你放心,这事我也提前向王爷问过,宫中有位十三公主,生母是静嫔娘娘,也没有同胞兄弟,生性温和,大方得体,我看就不错。” 宁湛这一番话透露了几个信息,萧怀素也奇怪他说得这般详细,略一思考便明白了。 宁家毕竟手握陕西兵权,若是贸然求娶公主的话,皇上定是不允的,皇权和军权一经结合,这可是会产生了不得的化学反应。 但这位十三公主就有意思了,没有同胞兄弟,便没有那么让皇上忌讳,再说宁家镇守西北多家,给这样一个恩赐也是行的,而且宁渊正经算起来还是宁远的嫡长子。 见萧怀素一脸恍然的表情,宁湛笑了笑,又道:“四哥若娶了公主必定也会诚心相待,至于母亲那里,可没人能惹她不痛快。” 想到袁氏那淡然超脱的性子,萧怀素也不禁点了点头,但回过味来她又惊了一下,不由手指自己,强自咽下一口唾沫来,“那这么说……若是你四哥能尚公主,今后公主与我就是妯娌了?” 宁湛白了萧怀素一眼,“这不是明摆着吗,才反应过来?”说着便径直笑了起来。 说萧怀素聪慧她也确实聪慧,只是偶尔有时候反应慢那么一拍,不过让人瞧着却是可爱得紧。 “不过也不怕。” 萧怀素想明白后便调整情绪镇定下来,“公主有自己的公主府,再说你又在京城里当差,只怕也住不到一块。”想来她的担心都是多余的,再说船到桥头自然直,她还没嫁呢,这些问题留待以后再考虑。 “这你倒是说对了,”宁湛笑着摸了一把萧怀素的脸蛋,在她嗔怒之前开口道:“只怕母亲也不会与咱们住一块,今后你身边没有婆婆没有妯娌,自己当家作主,岂不自在。” 这是宁湛之前就打算好的,不然他也不会答应秦王来京城当差,怎么样都要自己的媳妇自在才是,到哪里都不受委屈。 “六哥你对我真好!” 萧怀素笑眯眯地看向宁湛,就连被他揩油的那一摸都不在乎了,这样的日子可是她向往的。 * 六月底,正是炎热之季,袁氏与宁渊母子也终于抵达了京城。 安顿在了宁家那座宅院后,第二日袁氏便带着宁渊到杜府拜望,说到底在京城里他们也只有这一户亲戚。 宁远的关系网都在西北一带,皇上也不允许宁家将手伸得这样长,这才能增一只眼闭一只眼,容许他们在西北坐大。 王氏带着两个媳妇连着杜延雪都一道陪坐在杜老夫人屋里,袁氏的风采与那时没什么变化,依然年轻美貌得让人惊叹。 刘美凤都看呆了眼去,有这样的婆婆压力多大啊,她都有些开始同情萧怀素了。 王氏是第一次见到袁氏,两相对比一下她心里也有些不自在了,俩人都有成年的儿子,怎么差别那么大? 吴清娘还好,只拉了杜延雪低声地说着什么,并没有太过惊讶的感觉。 萧怀素自然要来向袁氏见礼的,袁氏看着她便牵了牵唇角,“有一阵子没见着了,这个子好似都长高了些。” 萧怀素怔了怔,她倒是没觉得,不过十四岁的年纪再长点个子也不奇怪,不过还是比袁氏矮了半个头,在这位飘逸如仙的未来婆婆面前,再美的女人只怕心里都有些怪怪的感觉。 就像宁湛不知道如何与袁氏相处一样,在袁氏面前萧怀素也比平时要木讷了许多,只一脸的恭顺地站在杜老夫人身旁。 “知道府上二姑奶奶喜得麟儿,我便命人打了一套长命锁并项圈。” 袁氏说着话便有丫环将一个沉沉的黑匣子捧到了王氏面前,打开匣子便是满室金光,又听袁氏道:“还有给府上小少爷的十二对小金鱼……”这是让丫环挨个儿将礼物给捧出来,有给杜老夫人的,有给萧怀素的,还有王氏婆媳几个的,杜延玉与杜延雪的也没有落下。 萧怀素在一旁数了数,足足十几个礼盒呢。 王氏气度斐然,收了礼也不忘道谢,“宁夫人真是客气了。”又问起袁氏入京的目的。 袁氏笑了笑,那样清浅的笑容正如春风拂面,好似在炎炎夏日里吹进心口的凉风,倒是让人从头到脚无不舒爽,萧怀素甚至还看到刘美凤打了个颤呢,眸中显出一抹迷醉和欣赏之色,这样的绝色姝容,男女都无法抗拒。 便听袁氏轻声道:“都是做母亲的,杜夫人自然是明白我的,我这入京一来是为了操持湛儿的婚事,二来便是为了给渊儿选个合意的媳妇,我统共就生了这两个儿子,自然要为他们打算。” 萧怀素听得心思一动,操持宁湛的婚事?那这么说今后她就是嫁在京城了,也离杜府近些。 杜老夫人听了也笑了,只拍了拍萧怀素的手,又转向袁氏道:“难得宁夫人这样通情达理,我就怕这个外孙女嫁得远,如今就嫁在京城里,两厢往来也便利了许多。” “儿大不由娘,儿子想住哪里自然也就由得他了。” 袁氏笑着看向萧怀素,她的目光很轻柔,却不难见着其中的一丝探究与打量,恐怕心里也在暗自思量,怎么这姑娘就那么讨自己儿子的喜欢呢? 萧怀素适时害羞地低了头,掩中眸中的一抹欢喜。 杜老夫人便道:“怀素,你婆婆这样宽厚,今后嫁过去你可得好生孝顺她。” “是。” 萧怀素轻轻应了一声,那模样已是羞得抬不起头来了。 刘美凤与吴清娘对视一眼,便在一旁低声笑了起来,杜延雪却是听得似懂非懂,只纳闷地左看看右看看,这个时候自然是没有人跟她解释的。   ☆、第【135】章 活动 袁氏在杜府一坐就是半天,她刚来京城也是万般不熟悉,便有心向王氏打听京里的世家名门,王氏知她是在为儿子挑选合意的,倒也将合适的人家尽数说了。 萧怀素在一旁听得心中暗自嘀咕,恐怕宁湛还没有向他母亲提过想要宁渊尚公主这事,不然袁氏也不会紧着别的人家打听,这就压根没往公主那头想去。 宁渊也是随着袁氏一道来的杜家,只在内院里拜见了杜老夫人并王氏,便让人领着去了外院坐着,也幸好今儿个杜延昭休沐在家,有他陪着也不算失礼。 不多会儿淳哥儿醒了便被奶娘抱着来了杜老夫人屋里,顺道也拜见了袁氏。 袁氏想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小的孩子,软软糯糯的抱在手里很是新奇。 淳哥儿也不怕生,闻着袁氏身上的味道好闻,一个劲地蹭着,还伸手抓她脖子上带着的蓝宝石项链,袁氏便呵呵地笑了,拉着淳哥儿的小手问道:“可是喜欢这个?” “喜欢!” 淳哥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袁氏更是欢喜,便让梅雪将蓝宝石项链给她取了下来拿给淳哥儿玩。 “宁夫人这可使不得!” 吴清娘赶忙站起来推辞,“那么贵重的东西,淳哥儿还小,就是闹着玩呢,您没理他!”说着便要抱淳哥儿过来。 淳哥儿却是抱着袁氏就不想松手,小小年纪也就知道抱美女了,袁氏更是可乐,轻轻将他揽在怀里,也许是两个儿子从小她就没有怎么带过,如今遇到别人家的小孩反倒生出了母亲的情怀,这种感觉让她觉得心里软软的,就像一团化不开的绵花似的。 是以,袁氏便笑着对吴清娘道:“横竖是个玩意儿罢了,给了就给了,谁叫我喜欢淳哥儿呢?”说着便在他胖胖的小脸上亲了亲。 王氏见着也笑了,“淳哥儿平日里对我都没这么亲近了,一见宁夫人便喜欢,可见你们是有缘的。” “也不瞒杜夫人,从小我便没怎么带过孩子,如今一见着淳哥儿就觉得欢喜,或许真是与他有缘呢!” 袁氏笑着捏了捏淳哥儿的小肉下巴,这小家伙竟然还上赶着凑了过来,被逗得咯咯直笑,唤着袁氏道:“姨姨!姨姨!” “淳哥儿可不能这样唤,”吴清娘赶忙纠正淳哥儿,“得叫婆婆!” “婆婆?” 淳哥儿怔怔,看了看杜老夫人,又看了看王氏,这才转向袁氏,一股恼便埋进了她的怀里,“姨姨!”弄得吴清娘尴尬不已。 袁氏便笑了,“小孩子懂得什么,便由得他了。”倒是被他的童言稚语逗得心花怒放。 哪个女人不希望别人说自己年轻,淳哥儿童言无忌,这话便更显得真挚,袁氏只有在心里欢喜得份。 杜老夫人与王氏对视一眼,纷纷无奈地摇了摇头,袁氏这种年纪还有这样的身段与美貌,只怕在整个大周朝都是独一份的,别人羡慕不来,也妒嫉不到。 见袁氏在杜家这样开心,萧怀素也微微松了口气,便有杜延雪悄悄挪了过来,在她耳边低声道:“表姐,你这婆婆好年轻,好漂亮啊!” 萧怀素也不好多说什么,只顺着杜延雪点了点头,又摸摸她头上的发团,道:“表姐带你去厨房做糖丸好不好?” “好啊!” 小孩子最爱吃糖了,听萧怀素这一说,杜延雪赶忙点头,一双眼晶晶亮亮。 萧怀素便向杜老夫人说要去厨房看看,今儿个好歹要留袁氏母子在这里用饭的,老夫人笑着点头,王氏又叮嘱了两句,萧怀素一一应下,吴清娘也对她微微颔首,萧怀素这才牵着杜延雪退了出去。 一出了屋子,萧怀素顿觉神清气爽,连步伐都变得轻快了许多。 虽然袁氏看着也不是那等难相处的人,可顶着这婆婆的光环,萧怀素就是想要亲近好似也亲近不起来,也许是她心里有些障碍吧,还是要随着时间慢慢地适应才是。 到了厨房吩咐了一番后,萧怀素便教杜延雪做起糖丸来,小姑娘很是感兴趣,又做又玩,高兴地不得了。 只是最后出了成品,杜延雪做的糖丸到底卖相没有萧怀素做的好吃,但味道还是不错的。 杜延雪眸中难掩兴奋,这可是她第一次动手做吃的,遂高高兴兴地将自己做的糖丸用小瓷罐给装了,预备着回头就给王氏他们品尝。 袁氏在杜家用过午膳后,又看着淳哥儿在奶娘怀里睡着,听说那厢季哥儿也醒了,又被王氏领着去看了看杜延云母子,这才告辞离去。 事后杜老夫人还在萧怀素跟前夸赞袁氏,“你婆婆这样好的性子,将来你们夫妻成亲后也自在便利了不少,自己当家作主,又没有婆婆和妯娌辖制着,这样的日子可是别人羡慕不来的。” 萧怀素笑着倚在了杜老夫人肩头,“最好的是还嫁得离外祖母这样近,没事便能跑回杜家来看您,这不是和没出嫁时一个样?”说着自己都捂唇呵呵笑了起来。 杜老夫人却是笑着摇头,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萧怀素,“我也不会在京城呆久了,等不了几年只怕就要回去陪着你外祖父了!” 这倒是真的。 萧怀素面色一敛,默默在点了点头,又道:“那我成亲时外祖父会回京城来吗?” “那肯定是要回的!” 杜老夫人笑着顺了顺萧怀素脑后的乌发,“你是他最疼爱的外孙女,自然是看着你顺利地出了嫁他才会安心。” “那好!” 萧怀素说着便抱紧了杜老夫人的胳膊,一脸的依恋和不舍,“真希望您们能长长久久地陪着我啊!” “尽说傻话!” 杜老夫人感叹了一声,像是想到了什么,终是无声而欣慰地笑了。 * 宁湛从衙门下差回了府里,袁氏与宁渊正好整以暇地等着他,倒是让他有些受宠若惊。 “母亲与四哥怎么不去休息,舟车劳顿,还是多歇息几日的好。” 宁湛说着便径直取了杯子倒了杯茶水灌下,也落坐在了圆桌旁,便听袁氏问道:“我与你四哥都用过晚膳了,你吃了吗?” 宁湛怔了怔,目光扫过袁氏,略微有些不自地在点头道:“在衙门里用过了。”又看向宁渊,牵了牵唇角,“四哥今日在杜家呆了一天,可见到我媳妇了?”与宁渊说话就要随意了许多。 “什么叫你媳妇,还没嫁呢,真是口没遮拦!” 宁渊笑了笑,也伸手倒了两杯茶水,一杯递到袁氏跟前,一杯自己拿在了手里,“倒是与杜家的大爷聊了一天。” 宁湛摸了摸杯沿,随口问道:“喔,说些什么?” “谈些风月罢了,可不敢议论朝政,”宁渊抿了口茶水,目光转向了袁氏,笑道:“倒是母亲在内院比较快活,临到走了这笑都止不住!” 宁渊打开了话匣子,也是不想宁湛与袁氏母子间的隔阂日亦加深,袁氏也趁热接上了话,“可不是,在杜老夫人那里见到了他们家的淳哥儿,这孩子可爱得紧,一直和我玩呢!”话语中倒是透露出一种真切的喜欢来。 宁湛便有些诧异得看了袁氏一眼,他记忆里的母亲可不是那么喜欢孩子的,不然他们兄弟俩也不会丢给梅雪来带,这真是上了岁数,慢慢转性了? “你也别这样看着我!” 袁氏飞了个眼风给宁湛,摇头道:“从前没带过你们两个,可如今和孩子在一起,才觉得他们是最纯净的,最透彻的,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喜欢。”说着又清了清嗓子道:“以后你们的孩子出生后也给我带带!” 敢情这是带孩子玩呢?袁氏的思维果然异于常人。 宁湛有些无语,却又不好辩驳,只对宁渊使了个眼色,那意思大抵是,你生了儿子只管给她带就是了,别想拿我的儿子来唬弄! 宁渊只能无奈地苦笑一声,好歹是他们俩的亲娘,也就只有宁湛敢这样不给面子了。 袁氏又说起了宁渊的亲事,便道:“今儿个倒是向杜夫人打听了好些人家,”说着看了两个儿子一眼,“你们也知道咱们家在京城没什么交际,我也不好贸然去拜访谁,少不得今后要托着杜夫人帮些忙。” “这是应当,就烦母亲操劳了。” 宁渊站起身来端正地给袁氏行了礼,复又重新坐下。 宁湛看了这母子俩一眼,顿觉有些好笑,这做母子还要这般客气,真不知道是从前的关系疏远了,还是根本就亲近不起来,心中暗自摇了摇头,这才缓声道:“其实我有一个主意。” “什么主意?” 宁渊愣一愣,袁氏也有些不明所以,纷纷将目光转向了宁湛。 “四哥,我觉着你可以尚公主!” 宁湛这话说完不由翘了翘唇角,宁渊从哪方面看都是个不可多德的佳公子,身材挺拔,面容俊逸,举止得体,虽然因为经脉受损不能练上乘武学,但比起京城世家名门那些纨绔来也算是能文能武,绝对的优秀。 宁湛相信,只要宁渊一亮相于各大场合,立马便会成为京中小姐们追捧的对象,比那时的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宁渊还是名符其实的嫡长子,宁家手握西北兵权,多少京中权贵也是趋之若鹜的。 “尚公主?” 宁渊有些惊愕,这个想法他可是从来没有过。 袁氏却是微微蹙眉思考着,片刻后才拍了拍宁渊的手,“渊儿,你六弟这主意不错,我的儿子当然配得上本朝的公主!” “母亲,您怎么也跟着阿湛胡来?!” 宁渊有些哭笑不得,宁湛却是极其认真地说道:“四哥你想想,虽然姜姨娘被软禁了起来,可三弟还是能讨父亲欢心的,再说三嫂娘家也不是好惹的,若是想要找个能压制她的,平常的小姐还不行。” “所以你才想到了公主……” 宁渊恍然大悟,原来宁湛竟然有这样的考量,“不过公主岂是那么好娶的,再说公主身娇肉贵,只怕傲气十足,万一这脾性再不好……”这可就真不好过日子了,宁渊想了想便说出了自己的种种担忧。 袁氏也将目光转向了宁湛,可以说对于儿子的决定她是支持的,但究竟怎么样才能娶到公主她也没有主意,思维便不由自主地跟着宁湛转了起来。 “静嫔娘娘有位十三公主,生性温和,大方得体,这位公主正好没有胞兄,若是娶她倒要容易些。” 宁湛在说出这番话之些自己也做了些调查,当今皇上共有十七位公主,除却已经嫁人的或是早夭的,如今留待宫中的还有五位。 从前的七皇子如今的齐王有一胞妹是十公主,吴王有一对双胞胎妹妹,齿序上排在第七和第八,然后就是敏贵人的十六公主尚且年幼只有九岁,十三公主如今十四芳华,倒正是适嫁的年纪。 皇室中的公主在没有出嫁都是按齿序而论,出嫁前才会被赐以封号,除非特别得皇上欢喜的会提前有自己的封号,那也是无上的荣誉。 而且就着这事宁湛也问过秦王的意见,秦王自然乐得加深两方的关系,他早年丧母,母族也不显赫不能成为他的助力,若是宫中有静嫔这个人脉,对他自然是不无裨益的。 没有胞兄? 那便是没有一定要相助或是牵连在一起的皇子王爷们,这恐怕也是最让皇上放心的一位公主了。 宁渊微微眯了眯眼,娶妻并不是为了自己所爱,他没有宁湛这样的幸运能够遇到喜欢的女子,那么就要为家族为自己作个选择,怎么样对于他来说才是最合适的妻子,他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这事难不难?” 宁渊深吸了口气,双手不由交叠在了一起,面上显出一抹凝重之色。 “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 宁湛拍了拍宁渊的肩膀,道:“这事我会请秦王帮忙想办法的,不过在这之前……”略微顿了顿,又转向了袁氏,“还要母亲向宫里递牌子,您初来京城也是朝廷命妇,论理该入宫拜见皇后娘娘才是。” 袁氏此刻的思维自然是跟着宁湛转着的,听他这一说便爽快地点头应下了。 母子仨人议定了这事后便各自活动了起来。 袁氏本是打算先看看京中的名门闺秀,这才着意选一家合适的,可经宁湛这一说,人也不用选了,直接便奔宫里而去。 牌子递进去当天下午宫里便有人来回话了,让袁氏三天后入宫觐见。 袁氏对镜而坐,看着梅雪在她身后利落地挽着发髻,不由笑道:“这二品命妇的服饰我倒从没穿过,原本是带来京城应应景,没想到还真用到了。” 对于袁氏母子关系日渐融洽起来,梅雪自然是乐意看到,这次因着宁湛兄弟俩的亲事跟着袁氏入京她心里也高兴,此刻听袁氏这一说,不由笑着应道:“夫人穿什么都美!”说着打开了妆奁,挑了一只绞丝的梅花吐蕊金簪给袁氏插上,又选了两朵紫红色的绢花别上。 袁氏惯常作清淡的打扮,所以显得年轻,再加上她人美肤好,自然不用过多的装饰,只往人前一站必然就是焦点。 可此刻一穿上厚重色彩的命妇服饰,那一身尊贵的气度真是掩都掩不住,艳丽得有如朝彩霞光,袁氏在镜中反复看了看,“我这身装扮若是将后宫里的娘娘都给压过去了那才是罪过呢!”说着牵了牵唇角,眸中闪过一丝莫明的光华。 “夫人的美自然是谁都压不住的。” 梅雪对袁氏是绝对的忠诚,近乎演变成了一种虔诚的信仰,见袁氏在镜前转了转,不由唇角含笑,“夫人眼下爱笑多了,可不像从前那般清冷,与两位爷关系也缓和了,奴婢看着也觉得欣慰。”明明是笑着却觉得眼睛有些发酸,梅雪赶忙伸手拭了拭眼角的泪。 袁氏沉默了下来,片刻后才扬了眉,“瞧你说的,到底是我身上掉下的肉,他们是我在这世间上最后的亲人了,我不对他们好还能对谁好呢?”转身一手搭在了梅雪的肩头,“走吧,可别让娘娘等久了!”说罢率先越过梅雪往外走去。 那个皇宫,从前她根本没有机会踏足,也没能亲眼见证过它的辉煌,待她出世时,那一切繁华都早已经化作了烟云,又有谁知道她拥有着前朝皇室的血脉? 坐在马车上时,袁氏的心情还很复杂,从来不知道紧张为何物,可此刻却不由攥紧了双手。 “夫人?” 连梅雪都诧异得看了她一眼,关切地坐近了。 “我没事。” 袁氏摆了摆手,待马车停稳了,已有领路的宫嬷嬷在外候着,她这才深吸了一口气,优雅地落了车。 袁氏的美貌足以让任何人惊艳,所以面对车下一众失了魂般的宫女太监,她早已经习以为常,只是目光却在四处扫了扫,心情缓缓下沉。 这便是那巍峨的宫殿,那许多人心心念念的权力之地? 看来也不是如她所想的那般好,只看那高高的围墙便能阻挡掉多少人的梦想,而住在这里的女子却永远也飞不出这个看似华丽的牢笼。 袁氏一路走着一路看着,心中不禁有些同情这里的女人们了。 华丽的金钻,闪耀的珠光,堆砌而成的不过是虚妄的想像,真正能被她们握在手里的又有几何呢? 袁氏的曾祖父是前朝的一位王爷,朝代更迭后便隐姓埋名流落民间,只有袁家家传的祖谱上记载着历代祖先的生平,到了袁氏这一代自然对这些前朝旧恨已经埋得很深远了。 而袁氏从小也过着千金小姐一般的日子,只是那一年在回乡途中遇到了盗匪劫杀,她的生活才因此而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全家罹难,只留下了她一人躲在马车厢底才逃过一劫,而那时的袁氏不过才七岁。 是风霄救了她,带着她回了归元宗,将她给养大,陪着她习武,带着她手刃了仇人,所以她对这个男人的感情很深,深到已经刻入了骨髓,融进了血肉。 就连梅雪也是风霄给她送来的丫头,陪伴了她那么多年,直到如今。 若是宁远没有出现,恐怕她的生活也会完全的不同,她无心介入尘世间的纷扰,却又不得不走上一途。 袁氏的思绪飘得很远,可脚步却未有停歇,随着宫嬷嬷一路穿过殿堂走廊,远远地便瞧见了挂着金色牌匾的“锦绣宫”。 从前的锦绣宫或许还是人流穿行,可自从太子被废,皇后娘娘也很少出来走动,那些面见的妃嫔和命妇们也随皇后心意,并不一定都能有机会入宫觐见。 袁氏代表着宁远,代表着西北手握军权的宁家,这在皇上眼里自然是不一样的。 初接到袁氏的牌子,皇后还怔了怔,接着还是问过了皇上的意见,这才决定见一见袁氏。 进了锦绣宫,袁氏行了礼便低首站在一旁,就听得上座之上一道温柔细腻的嗓音响了起来,“给宁夫人赐座!” 便有宫女搬来要锦凳,袁氏谢过后大方地坐了,梅雪便站在她身后。 “久闻宁夫人美名,今日得见才知名不虚传,生生将咱们一众姐妹都给比下去了!” 皇后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好似自始至终都维持着那种不变的音调,虽然好听,却又像隔着一段距离,就像眼下这样,听着明明是赞赏,却没有多少真心实意的欢喜。 袁氏便抬起头来扫了一眼,皇后娘娘穿了一身明黄色的衣裙坐在正中,看起来端庄而又高贵,在她的左右下首还坐了几个宫妃与命妇,有鲜艳的颜色,也有比较死板的色调,看来这就是宫妃与命妇的区别。 袁氏在心里不以为意地低笑一声,便起身微微一福,“皇后娘娘谬赞了。” 众人又附和了几声,无不是对宁家对袁氏的夸赞,毕竟这西北的宁家京城里的人都不熟,眼下正是充满了好奇,总要先探探底才知道接下来这话怎么说。 便有人夸起宁湛来,“前些日子去平宁郡主府上吃宴,遇到秦王带着一位新贵公子前来,这一打听才知道是宁夫人的公子,当真是英武挺拔,将门虎子!”说着拿着绢帕掩口轻笑了起来。 袁氏少不得要回以一笑,“夫人也见到阿湛了吗?那是我的次子,在家中行六。” 又有人道:“听闻这次宁夫人入京又带了家中另一位公子前来……夫人真是好福气,想必两位公子都已成家立事了吧?”这便是借故打探了。 “阿湛已经定了亲事,倒是我那长子如今还没说亲。” 来到京城几天,袁氏还有些没有适应这京中妇人的八卦热情,如今在宫中见识了一番,她微微吃惊之余,倒也不妨将实情相告,这也是在为之后求娶公主的计划铺路。 “喔?” 这一声“喔”便有些意味深长了,几位夫人与宫妃对视一眼,心中纷纷有了自己的计较。 宁家这种西北权贵,那可是当真握有实权的,若不是地方远了点,就连公主郡主都是娶得的,可是真要嫁女儿到那么远的地方,哪个做母亲的又不心疼呢? 可是这样好的人家,又是嫡长子,怎么能便宜了庶女? 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计较,便听得皇后感叹了一声,“端看宁夫人这般的人才样貌,想来两位宁公子自然不差,可惜了,若是我有女儿,定然也……”说着笑了起来,目光在左右一扫那意思也很是明显了。 在场的诸位心思也都活络了起来,便想着法在袁氏那里打听,从西北的地貌说到风土人情,最后再到宁家两位公子身上,当然着重是在宁渊身上,对于已经定了亲事的宁湛众人只能道一声可惜,但宁家嫡长子的身份显然更吸引人。 不一会儿便有宫人进来禀报,说是淑妃娘娘到,除了皇后以外,其他的妃嫔并命妇都站了起来,连袁氏也不例外,低垂的目光瞄着一截浅紫色撒金的裙摆从眼前拖曳而过,一道略显柔媚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妾身参加皇后娘娘!” “免了!” 皇后娘娘的声音显得有些刻板,竟是连那丝刻意轻柔的做作也收了起来。 袁氏自然听说过俩人的恩怨,只怕已是积怨已深,两不待见,那淑妃今日来这是为了什么,总不是自己触自己的霉头吧? 淑妃向皇后娘娘行了礼后便端正地坐了,除了皇后之外她便是后宫里第二高位之人,自然是尊崇无限,但因着从前的七皇子与太子之争,这两位后宫最高贵的女人也算是受了牵连,但如今看着却并没有同病相怜之态,反倒是隐含争斗。   ☆、第【136】章 晋爵 大殿里一时之间很安静,便有宫妃与命妇齐齐向淑妃行礼问安,淑妃笑得柔媚,娇好的面容如春日里绽放的杜娟花,虽然已经年过四十,但却带着一股妇人特有的成熟风韵,那保养得宜的面容还有着少女的娇嫩与滑腻,看起来就像三十出头,艳丽非常。 当然,任这些妃嫔如何保养打扮,在天生丽质的袁氏跟前都要矮了一头。 “大家都免礼吧!” 淑妃仪态万千地抬了抬手,便听得一阵衣服悉索声,各人依次站了起来,又听那把柔媚的声音响了起来,“原是听说宁夫人入宫觐见,心下才想来看看,皇后娘娘可别在意。”说着便向皇后微微颔首,上挑的眼尾夹杂着一抹挑衅。 若是她今儿个没来“锦绣宫”,恐怕皇后就想将她这样忽悠过去吧。 淑妃已经知道袁氏是为什么上京,不就是要给她儿子挑个合心意的媳妇吗?这样的好事可不能落到别人头上。 齐王如今虽已落败,好在皇上怜悯将他派到了辽东去,虽说有郑家紧密地看着,但难保不会有东山再起的一天,而她自然要做好儿子的后盾,以期在将来的某一天还能翻身再来。 宁家手握西北兵权,正是他们应该交好的对象,更何况十公主还没有许亲呢,若是与宁家结成了亲事,那不说是恩典了,也能将两家人紧密地绑在一起。 皇后自己生不出女儿也就算了,还将这样的好机会平白地向外推去,当她不知道这女人安的什么心么?! “淑妃什么时候对命妇觐见也这般关注了,平日里倒没见着你有这份闲情。” 皇后不硬不软地将淑妃顶了回去,唇角滑过一抹冷笑,当她不知道淑妃打的什么主意,有她在就别想称心如意! “宁夫人可是第一次来京城,少不得咱们要尽些地主之宜。” 淑妃不以为意地轻轻笑了笑,又掸了掸衣袖,目光转向大殿之上,挑着那道有些陌生的身影道:“宁夫人请上前一步!” 皇后与淑妃话语里的机锋只怕在场的人都听出来了,心中有看好戏的心,却又怕被无辜牵连在内,所以一时之间都显得小心翼翼。 袁氏被点到名了自然要上前一步,又矮身对着淑妃福了福,目光微微向上抬起,当对上那一双狭长凤眼时,唇角闪过一丝笑意。 淑妃的美貌当年也是名传京城的,只是比起袁氏还是差了那么一截,是以当淑妃与袁氏对眼之后心中也暗暗惊了一把,明明都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袁氏还能保持这样的年轻美貌,连她都有些动容,更何况是那些男人们? 难道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可西北那里风沙那么大,又比不得江南水乡,袁氏怎么还有一把水做的肌肤,远远看去可比豆腐还滑嫩呢。 “宁夫人当真是美貌非凡,怪不得本宫到来之时这里的人都被你给迷住了呢!” 淑妃的诧异只是一闪而过,之后便如常地笑了,再美的人又如何,见了她不照样恭身行礼低首座下。 “娘娘过誉了!” 袁氏微微颔首,面上的神情却是丝毫未变,不说比起这一般的贵妇人,就连在场宫妃的气度也比不上她,娉娉往那里一站,就有一种说不出的高贵娴雅,让人心生美好。 淑妃到来之后在场之人说话便要谨慎了许多,一时顾忌着皇后,一时顾忌着淑妃,倒是维持着一种紧绷的气氛。 袁氏知道今日她是不能说出尚公主的话,还要好好打探一番,摸清楚这些宫中势力走向,不然走错了一步,只怕后面就有无穷的麻烦。 是以她也只是在旁听着,间或搭上两句无关痛恙的话来,既没触着皇后的霉头,也不会让淑妃感到不自在。 也不知道是不是“锦绣宫”这里传出了消息,不时便有嫔妃与公主进来拜见,大殿中原本还坐得有些稀落,最后竟然都只得挨着坐了,皇后还命宫人加了好几次锦凳,显见得对今日的盛况也没有提前预估到。 倒是袁氏最想见的静嫔与十三公主没有露面,都说这对母女喜静,性子又温和,没出现在这样的地方凑热闹也是正常。 但袁氏难免有些遗憾,若是能为宁渊提前相看一眼这十三公主,自己心里也更有底气一些,不过眼下急不来。 来日方长,总有机会见到的。 “锦绣宫”里坐满了各色女人,环肥燕瘦都有,叽叽喳喳地好不热闹,袁氏已经调整好了心态,就当做着陪看一场戏吧,反正最后也总会收场,就是无聊些罢了。 可没想到这戏的高潮竟然是皇上的出场,那些平日里难得见一眼皇上的宫妃们激动兴奋得眼睛都红了,一阵阵香风旖旎铺陈而来,似乎想要竭尽全力地吸引皇上的注意。 袁氏顿时觉得有种头晕脑胀的感觉,不住地往后退去,可皇上还偏偏要见她一面。 “多年未见宁卿了,他为朕戍边西北劳苦功高,宁夫人难得来京城一次,可要好好看看这里的风土地貌,没有边疆战士的浴血奋战,就没有京城的安乐繁华!” 皇上这一番话说得感慨激昂,立时便惹得周遭一阵附和赞叹之声。 袁氏不由抬眼看了看,皇上已经年近五十,发鬓间夹杂了几许花白,面容微微有些消瘦,却更衬得那一双眼睛明亮非常,在看向她时闪着熠熠的光亮,袁氏知道那是代表着惊艳,却也没有多想,横竖她是臣子之妻,皇上若还不算昏庸,就不该有其他的想法。 一屋子的女人都因为皇上的到来而激动不已,热血澎湃,皇上也不好久呆,露个脸又勉励了袁氏几句,这便起身离去了。 接着便有宫妃告辞而去,皇后也说乏了,大家便各自散了。 只袁氏在离去之时皇后还邀请她下次再来宫中玩,她也只得笑着应下。 淑妃是与袁氏一同出的“锦绣宫”,临到分别的岔道口,这才笑着道:“宁夫人这一次进宫真是好运气,帝后都一同见齐了,看来皇上对宁家还是多有眷顾的,夫人得空了也可以进宫来看看本宫。” “谢娘娘抬爱。” 袁氏又是福身一礼,淑妃对着她饱含深意地笑了笑,这才转身离去。 回程的马车上,袁氏撑额靠在引枕上,长长地吐了口气,“这宫里还真是复杂,也亏得我沉得住气,不然她们说这说那的,我的头都被绕晕了。” 梅雪笑着递上一杯茶水,又跪坐在一旁给袁氏揉着腿,“倒是辛苦夫人了,不过看模样皇上和皇后娘娘都对夫人的印象很好。”梅雪随侍在一旁冷眼旁观着,只要他们家夫人想,真是没有人能不喜欢她的。 袁氏却是翘了翘唇角,“梅雪,你真没看出来?”说着笑着摇了摇头,“这皇后娘娘与淑妃娘娘打擂台呢,我这不是被她们给拉了上去!” 后宫的女人就是一台戏,这两位都想拉了她作伐子,岂有那么容易? 今儿个宫妃齐聚“锦绣宫”,焉知不是得了谁的消息,提前知道了皇上会驾临此处,而她也不过是间接被人当枪使了。 也幸好她不多言不多语的,也没怎么引起别人的忌讳,不然还不知道这些女人们会怎么对付她呢?! 梅雪怔了怔,她倒是真没看出来,又听袁氏揉着脖颈发着牢骚,“这身衣服重死了,下次再不穿了。” “好,下次再不穿了。” 梅雪顺着袁氏说道:“那夫人下次若再进宫也请娘娘给个旨意,着平日里的妆束即可。” 袁氏想了想,便点头道:“今日是第一次拜见,自然正式些,以后应该就不会了。” 一时歇下无话,等到了宁府后袁氏才又重新活络了起来。 入宫那事也算是过去一阵子了,宁湛果然带着宁渊活动于各大场合,也让不少人认识了他们兄弟,又是西北军权的话语人,又与秦王交好,这样的人自然人人迎合,巴结逢迎的便不在少数。 再加上宁渊本就生性圆滑,比宁湛会说话多了,在秦王的引荐上,倒是结识了不少京中权贵,甚至连皇上都知道了宁家兄弟的名头。 宁家兄弟活跃在京中各大场合,这话自然也有传到皇上耳朵里,淑妃趁机便在皇上的耳边吹起了枕头风,“臣妾见着宁夫人气度优雅,想来那宁家四公子也是不错,多少见着的夫人都有夸赞,臣妾便想到了十公主……”说着轻轻摇了摇皇上的手袖,“皇上,十公主也到了出嫁的年龄,您看是不是……” 皇上神情一凛,只缓缓地看了淑妃一眼,那一眼既有深意又有冷意,淑妃不由就打了个冷颤,强笑道:“臣妾也就是那么一说,当然还要看皇上的意思。” 皇上闭着眼不再说话,淑妃的心思那么活络他又怎么看不出来,宁家握着西北军权,这得让多少人趋之若鹜,可却不是与皇家联姻的最好对象,皇权之下宁家只能忠于他,而不是任何一个有着背景的皇子王爷,就算要与公主联姻也不会是十公主。 想到宁家,便想到那个一颦一笑都仿佛都牵动人心的宁夫人,这世间绝色他也见过不少,当年的皇后与淑妃都是不差,可惜上了年纪到底就欠了那么一些什么,只这宁夫人…… 岁月似乎对她特别优待,根本没有在她脸上刻画出丝毫苍老的痕迹,他记得宁远比他小了五岁不到,却没想到竟娶到这样一位绝色美人。 皇上不由自主地便伸手抚在了脸上,略有些松驰的皮肤,眉间深深的法令纹,连鬓角的白发都新添了不少,若不是儿子不省心他能老那么快么? 一时之间,皇上心中又是感叹又是愤慨。 淑妃却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只觉得皇上发了怒,那些到了嘴边的漂亮话便再也说不出口,只琢磨着是不是自己又犯了皇上的忌讳,好不容易隐忍了一年有余,让皇上对她的戒心渐渐小了起来,可不能因为这事而再起波澜,齐王那里可还要靠她周旋呢! 看来为防皇上猜忌,与宁家联姻的心思也要暂且歇下才行了。 淑妃心中有了计较,便又温柔小意起来,只哄得皇上万般舒心,再不提那些敏感的话题,这一夜倒相安无事地过了。 过了几日不知怎的,皇上心血来潮一般地召了秦王与宁家兄弟觐见,待见得宁家兄弟并不怎么肖似宁夫人的面容时还微微有些失望,但仍不忘出言勉励了一番,这才挥手让他们退下。 “父皇怎么想到见你们兄弟俩?” 在回程的路上,秦王还是一脸的想不通,“难道是听闻了最近的风声,知道你们家想要尚公主?” 在那一次进宫之后,袁氏又一次奉旨入宫拜见皇后娘娘,这一次倒没有淑妃与其他宫嫔前来打扰,袁氏痛快地说了自己的意图,恳请皇后娘娘帮这个忙。 能够不让淑妃如愿,皇后自然是乐得扯她这个后腿,当下便应允了袁氏,回头也与皇上提过,只是皇上一直没松口,也没露过什么迹象,不想今日竟是召了宁家兄弟来。 宁湛摊了摊手,“王爷都想不通,咱们兄弟自然也不明白。” “这倒是奇了!” 秦王眉头微挑,就他所了解的皇上可不会做些莫明其妙的事,只怕心中已经有了什么打算和主意,才走出了这一步。 还是宁渊心思缜密,想了想才道:“不若先静观其变,若是真有什么事情发生,应该这几日之内便有动静。” 果不其然,几天之后圣旨便送到了宁府,竟是给宁远封了武安侯的爵位,宁渊封了世子,又让八百里快马远赴西安宣旨,而宁渊因在京城便也就近接了这旨意。 而这突然掉下的馅饼让袁氏母子三人震惊了,整个京城也因这新晋的勋贵宁家而陷入了一场沸沸扬扬的热议之中。   ☆、第【137】章 制衡 当萧怀素在杜老夫人那里听到这个消息后也是震惊不已,那斟茶的手一拌,淡黄色的茶渍便溢了出来,代儿赶忙上前来接过茶壶,又用抹布擦净了桌上的茶渍。 萧怀素这才定了定心神,却是秀眉微蹙,转头道:“外祖母不觉得宁家这爵位来得蹊跷?” “是有些蹊跷,不过圣意难测,却也不是咱们能够揣摸的。” 杜老夫人端起茶蛊来抿了一口,浓香的茶味入舌,这才觉得口腔里一片甘醇,到底是年纪大了,喜欢喝些浓茶,清淡的茶味喝在嘴里反倒是没有了味。 萧怀素默了默,她是听宁湛说起过袁氏曾经入宫两次,就连他们兄弟俩人都得到了皇上的召见,这是不是说明尚公主这事正在稳步进行中,为了给宁家一个可以配得上公主的身份,这才封了武安侯这个爵位? “倒是宁家封了爵,郑家只怕要不乐意了。” 杜老夫人笑了笑,看似昏浊的瞳仁中却闪过一抹亮光,又转向萧怀素问道:“你可知这是为何?” 萧怀素唇角一翘,亲昵地倚在了杜老夫人肩头,“外祖母这是考我呢?”顿了顿才道:“横竖不过是帝王权术,取一制衡罢了,如今宁家封了爵位,想必不久之后对郑家的封赏又要来了。”毕竟郑家在辽东可还帮着皇上看着齐王呢。 废太子魏王生性中庸,本也不是那等心狠手辣之辈,齐王当初虽想要夺取东宫之位,但到底这心也没有狠到底,是以皇上才对他们俩人做出了这样的惩罚,也是顾念着几分父子之情,但其实心里到底还是介意的,又时刻留意着他们的动向,也是防着他们会再有翻覆的一天。 杜老夫人赞许地点了点头,“宁家如今封了爵位,得有多少人嫉妒啊,有好也有不好。”又顺了顺萧怀素的乌发,笑道:“不过这与你没什么关系,横竖宁湛不用承爵,你们这样的最好不过,今后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就是。” “是,还是外祖母想得通透。” 萧怀素笑了笑,其实她本也没有打算嫁个多显赫的人物,宁湛这样就很好,有些前途,又没有恶习,宠她却又不过分约束她,还是让她有自我发挥的空间,没有要她一定长成名门淑女的模样。 这样淡淡的相处,淡淡的幸福,她真的很喜欢。 撇开宁家的事情不谈,秋灵的婚期眼看着就近了,七月流火,真是一年中最热的时节。 还好秋灵的嫁衣是用的薄制的纱料,内衬又用了软薄透气的丝绸,这一身嫁衣穿在秋灵的身上,当真是火红又耀眼。 赵坤迎亲时看得眼睛都热了,那模样似乎恨不得一把抱起秋灵就走,便有随着一同来迎亲的人在一旁打趣着,饶是赵坤这种皮粗肉厚的都不禁红了脸。 赵坤眼下也在秦王手下当差了,虽然还没有讨到个实在的缺,但是待遇当真不薄,就萧怀素知道的便已经赏了座两进的院子给他,也正是他与秋灵俩人的成亲之所。 秋灵毕竟只是杜府的丫环,虽然身契已经发还给了她,但这成亲宴也不可能摆在杜家,是以萧怀素便让巧儿与代儿跟着迎亲的队伍到了赵家去,也是代她去凑凑热闹。 赵坤父母均已不在,便有秋灵他爹坐在上首,安然地受了他们的礼,另有秋灵的哥嫂在堂,还有表姐姑母什么的都来道贺,场面还是热闹得很。 巧儿回府后唾沫横飞地将今日婚宴上的事说书一般讲给萧怀素听,说到兴奋之处还手舞足蹈,代儿在一旁瞅着都忍不住抿唇笑了起来。 “秋灵姐还说明儿个一早就来向小姐磕头呢!” 巧儿说到最后终于歇了火,坐在小杌子喝着代儿递来的茶水,狠狠地灌了两杯才算解了渴。 “磕什么头,我不是放了她几天假么?”萧怀素诧异得转了头,“这丫头还在新婚呢,就是我同意,只怕赵大哥都不乐意。” “听说赵大哥也接了差使,明日也要出门的。” 代儿像是想到了什么,便帮着巧儿补充道,又看了萧怀素一眼,“六爷也要一同去的,听说是陪着秦王去郊外办事。” “原来是这样。” 萧怀素这才点了点头,唇角不由泛起一抹无奈而又欣慰的笑来。 从前赵坤一个人漂泊浪荡惯了,如今成家立业也算是有了担当,不留恋细语温床,也是想为这个家多奋斗多出力吧,只有年轻时累过苦过拼搏过,临到老了才能安然地享受晚年的人生。 倒是宁湛……萧怀素秀眉微蹙,她倒没有问起过宁湛在做些什么,不过看他平日里的稳重劲,行事当有分寸,对于男人这些繁复的或是有些不能明言的公务,她向来是不会多嘴,只要相信他能将一切办好就是。 果然第二日秋灵便又回到了杜府,到了萧怀素跟前还端正地行了礼,屋里几个丫环都凑在一起笑着打量她。 水红色绣着鸳鸯藤的茧绸长裙,腰上一根宽边的银红色腰带,已是梳起了妇人的发髻,一根鎏金的蝴蝶发簪并一根白玉兰的素银簪插在了发髻上,原本还有些平凡的面容上扬起一抹红晕,那是初为人妇的娇羞。 萧怀素笑着看了秋灵一眼,便指了巧儿道:“还不抬张杌子来让秋灵坐。” 巧儿笑着应了一声,这才抬了杌子过来,殷勤道:“秋灵姐快坐!” 秋灵嗔了巧儿一眼,红着脸坐了下来,萧怀素见她浑身不自在的模样,便挥手让几个丫环退了下去,单独留了秋灵说话,“别理她们几个,这是在打心眼里为你高兴呢!” 秋灵笑道:“我自然知道,也不会与她们计较。”发还了秋灵的身契之后,萧怀素便不让她再自称奴婢,这听在赵坤的耳朵里也不好,好在秋灵适应得很快,开始错了几次之后,慢慢地也习惯了。 “原是叫你歇几日再来当差的,你又来得这样快,让我都不好意思指使你这个新媳妇做事了!” 萧怀素笑着打趣秋灵,又凑近了几分对她眨了眨眼,“赵大哥对你可还好?” “好,”秋灵红着脸低了头,声音细若蚊蝇,“他对我自然是好的……”顿了顿又抬头道:“小姐你说好笑不好笑,昨儿个夜里他便交了个匣子给我,我以为是什么呢,打开一开竟是三百两银子,他说这是王爷先给他一年的月例,让我收着尽管使就是。” “哟!” 萧怀素挑了挑眉,拉长了音调,“我还没看出来,赵大哥竟然这般会疼人,这刚成亲就给了家用,秋灵你真是好福气!” “还是小姐挑得好。” 秋灵一双眼睛晶晶亮亮,泛着幸福的光芒,那种欢喜仿佛从心底透了出来,浑身上下都洋溢着一种说不出的活力。 看着秋灵这般,萧怀素也算是放心了。 如今秋灵成亲,饶是当着她这个院子的管事媳妇,只怕也不能在这值夜了,不过有小菊她们三人轮换着来也成。 “大夫人还问过小姐这里添不添丫环,若实在不行再提个小丫环上来?” 秋灵征询着萧怀素的意见,她想了想便点头道:“你看着办吧,挑个稳重些的。” “是。” 秋灵应了下来,萧怀素又问起了她哥哥秋耕,“我那几个嫁妆铺子虽然有了管事,但我与他们都不熟,就想有个两边跑着的,互通消息也容易,将来渐渐懂得了铺子上的营生,我也拿一间铺子给他做管事。”这便是要提携秋灵的家人。 秋灵听了自然欢喜,忙点头应下,“哥哥眼下还在庄上做事,若是给大夫人提一提应是能调出去的,回头我就去问问他的意思,多谢小姐!”说罢感激地对萧怀素福了福身。 “你一直跟着我,你的家人我自然也不会亏待的。” 萧怀素笑着点了点头,她器重秋灵,自然也就相信她的家人,这是让秋家的人慢慢接手她这边的事,到时候若是出嫁从杜家要个几房人过去也是行的,杜老夫人与王氏都疼她,这点便利也不会不给。 若是到时候秋灵全家的身契都握在她手上,要放要留也不过是她一句话的事。 * 两天过后,宁湛才跟着秦王回转京城,往家里报了信后,第一件事便是奔萧怀素这来了。 “瞧你赶得这样急,可有什么急事?” 萧怀素给宁湛倒了水递过去,瞧见他束起的长发末端还润润的粘在一起,不由皱了眉,“怎么头发也不绞干就跑过来了?!当心发了头风!”是斥责的语气,转身却让巧儿拿了棉布巾子来替他揉搓一阵。 宁湛心中一暖,便笑着道:“这还不是急着想来见你!”又瞧了萧怀素一眼,“陪着王爷去皇庄上走了一趟,挑了好些新鲜的水果和鲜鱼回来,这不是巴巴地给你送来尝个鲜。” “你有心了!” 萧怀素抿唇一笑,瞥见从门口晃过的窈窕身影,心思一动,问道:“赵大哥也回了吗?” 宁湛道:“自然是回了的,他也拎了好些东西回家去。” “巧儿,”见宁湛的发丝已被揉搓得差不多干了,萧怀素便吩咐她道:“你给秋灵传个话,今儿个横竖也没什么事,让她早些回去。” “是。” 巧儿会意笑着应了一声,转身便出了门,不一会儿又来回禀,“秋灵姐原本是要进来给小姐道谢的,可想着六爷在这里……”说着瞧了宁湛一眼,捂唇笑着,“便让奴婢给小姐行个礼。”说着矮身福了下去。 “得了,你先下去吧!” 萧怀素笑着挥了挥手,看着巧儿退了下去,才转向宁湛道:“六哥有什么事,眼下可以说了吧?” “宫里的旨意下来了!” 宁湛翘了翘唇角,眉头缓缓舒展开来。 “旨意?” 萧怀素怔了怔,封爵的旨意前几天已经传到宁家了,那么这次是……“赐婚?”话语里带着几分惊喜。 这本是宁家母子几个心心念念筹划的事情,没想到竟然真的成了?! “对!” 宁湛笑着点头,“刚回到家里四哥便告诉我了,十三公主封了端仪公主,明年初春下嫁!” “那公主府呢,赐在哪里的?” 萧怀素关心这事,不由倾前了一些攥住了宁湛的衣袖。 宁湛好笑地看向萧怀素,忍不住又在她脸上摸了一把,这才道:“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公主府设在京城呢!” “啊?” 萧怀素惊讶地捂了唇,便有些不解道:“怎么会在京城呢?明明是要嫁到西安去……”话到这里倏在一顿,面色微沉,“是不是连你四哥都要留在京城?” “是!” 宁湛这才叹了一口气,双手枕在脑后,颇为无奈道:“这叫有一得必有一失,皇上封了咱们家的爵位,父亲手握兵权,四哥作为世子,自然要留在京城。” 萧怀素默了默,缓缓点了点头。 虽是尊荣,却也含着质子之意,宁家势大,如今既封爵位又尚公主,若是皇上没有一点可以挟制宁家的东西又怎么能放手这样去做? “那咱们以后要住在一起了?” 萧怀素心中虽然有些不愿,却也知道这样的事情无法避免,只能希望端仪公主性子温和,妯娌间也能相处得好。 “这也不一定。” 宁湛笑着摇了摇头,“公主也是女人,当和你想得一样,我想他们成亲后多半会住在公主府里……”说着顿了顿,又道:“若是真住在一起也没什么,前后五进的宅院,内院也划分了好几处,就算住在一起也是互不相扰的。” 宁湛说得也有道理,萧怀素这才点了点头。 宁家封爵又赐婚,宁渊尚端仪公主,这在世上来看自然便是无上的荣耀。 朝中便有官员也为郑家上奏请旨,郑、宁两家并称为帝国双雄,又同时手握重兵,没理由封赏了其中一家人,把另一家人给晾在一旁。 是以,没过几日对郑家的封赏也公布了出来,郑重封了威远侯,至于世子人选留待郑家确定了之后再上旨请封,只是郑家这一代的男儿已经尽数成了亲事,就算皇上想要将公主下嫁也没有了合适的人选。 萧怀素得知这个消息后在心中默了默,只怕威远侯父子进京谢恩之时,这册封的世子也得与宁渊一般,长留京城了。   ☆、第【138】章 夫妻 宁渊的婚期定下之后,袁氏就开始忙碌起来,还要进宫与皇后娘娘商量具体的婚礼细节问题,当然静嫔也在一旁作陪出出主意,虽然端仪公主的嫁妆是由内务府统一筹办,但公主府里还缺什么宁家就能补上什么,毕竟是他们夫妻俩过日子,袁氏也想将一切尽可能地完善。 至于宁家的那栋宅子,内院五进可划分为三处大的院子,一个大的院子又套了三四个小院子并跨院,若是区分开来,也算是能住进三家人了。 两个儿子都要成亲,自然要把宁家的宅子也布置起来,袁氏的日子骤然过得充实而又忙碌起来。 而远在西安的宁远安排好了手头上的事务也要进京谢恩,到了九月初两夫妻终于相聚在了京城。 “韵儿!” 几个月没见妻子了,宁远一见到袁氏便将人搂在了怀里,紧紧地舍不得放开。 袁氏脸上一红,推拒道:“大白天的,当心儿子回来瞧见了!” “怕什么,我是他们老子,搂他们娘也是应该的。” 宁远说着便凑上了脸来,袁氏却是撇过了头去,清冷的下颌微微扬起,既没有推拒也没有迎合,这让他心里好生郁闷,不得不放开了手。 自从袁氏当家理事之后,他总是小心翼翼的,连想要亲热都要看妻子的脸色,他半点不敢有过分的要求,这样忍着耐着,心底早已经如火在烧,偏偏袁氏又不让他如意。 “好了,你舟车劳顿,先歇息一下再说吧!” 袁氏传来丫环为宁远沐浴更衣,自个儿却是转了出去,梅雪紧紧跟随在她身后,轻声道:“夫人这样对老爷,只怕老爷心中会不舒服。” 袁氏脚步一顿,目光却有些幽然地转向了廊外,轻叹一声,道:“我也不知道对他是个什么感觉,孩子都生了两个,只是我的心里……”到底还在念着那个人吧。 梅雪也知道袁氏的心思,便不再多劝,只道:“就算为了两位爷着想,夫人今后也当多与老爷亲近些,若是让别的人钻了空子,那咱们在西安府做的一切功夫可就白费了。” 袁氏翘了翘唇角,不以为意道:“难道你以为姜姨娘还能够再翻身?只要我在,她就别想有这一天。” “夫人,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您是光明正大地做事,可抵不住那些小人暗地里的把戏,还是要多提防才是。” 梅雪这一生都谨慎惯了,自然觉得还是小心为上。 “你的话我记住了。” 袁氏这才点了头,又扶了梅雪的手笑道:“今儿个还要进宫呢,你随我走上一遭吧!” 这厢宁远沐浴换洗完后才知道袁氏已经进宫去了,心里又是一阵气恼,索性换了衣服也进宫面圣去,谢恩之后好歹这事也就算了结了。 其实对于爵位,宁远并不是有多渴求,这不过是面子上好看罢了,手中握有的实权才是真的,这也是任何人都不敢看轻他们宁家的根本。 宁远入京之后第一件事自然是进宫面圣谢恩,第二件事就是往杜家走上一遭。 虽说他们正经的亲家应该是长兴侯府萧家,但既然这场婚事最初就是与杜家谈妥的,对于萧家反倒是没有话说。 萧夫人倒是有些急了,等着萧逸涛下衙归来后便与他说起了这事,“我也是不久前才听大姑奶奶提起过,说是怀素与宁家老六定了亲事,如今武安侯进京面圣谢恩,怎么也不往咱们家来走走,好歹也是亲戚!”话语中自然就露出了一丝不满来。 萧逸涛不急不慢地脱下了身上的官服,又接过丫环递来的热帕子擦了擦脸,这才落坐在了交椅上,只淡淡地扫了一眼萧夫人,略有些疲惫道:“你说是什么理?怀素回来你去看过她了吗?她离开京城时你又去送过她没?如今才来说这亲戚为什么没登咱们家的门,是不是有些晚了?” 一番话说得萧夫人脸上讪讪的,自然忆起了多年前她为什么要躲着杜家,连萧怀素来萧家道别也是避而不见,可那时不是以为杜家要败落了吗?可没想到杜老太爷硬是撑了过去,还将这接力棒递给了杜伯温,如今他们父子几个都入了仕,杜家的势力看着又是如日中天了,她便又开始眼热了起来。 萧夫人落坐在一旁,只瞥了萧逸涛一眼,瘪嘴道:“我当初那么做,你不也没说什么,怎么如今看着杜家又好了起来,反倒是我的不是了?” “你们这些妇人,头发长,见识短,只知道争一时长短,要看长远!” 萧逸涛感叹了一声,端起桌上的茶水来抿了一口,摇头道:“如今你看看,怀素的亲事竟然不经过咱们萧家就定了下来,虽说这也算是门好亲事,可若是让县主知道,只怕又是好一番折腾了!” 萧夫人顿时眼睛一亮,“那可不是,若是让我那县主弟妹知道了,她又是正经的嫡母竟然管束不到前头嫡女的婚事,只怕这其中的文章还有得做呢!”说着兴奋地推了推萧逸涛的胳膊,“那你看这事若咱们帮了杜家一把,怀素也会记着这份情吧?” 杜家是萧怀素的后盾,宁家又是她的未来婆家,从前的小孤女再不是无依无靠,连她都想要上赶着巴结一番搞好关系。 萧逸涛横了萧夫人一眼,“那丫头从小就机灵,哪是你能算计到的?不过……”理了理长须,微微一顿,“也可以试试,到时候若真闹起来了,咱们出点力气,看在怀畅姐妹俩的份上,她也总会记着咱们几分情。” 萧逸涛也知道他们夫妻俩人在萧怀素的心中只怕毫无分量,也就两个女儿和她有些交情,眼下虽然求靠不到什么,但难保将来有一天不会用到这层关系,提前打点好了免得将来手忙脚乱。 萧夫人这才会意一笑,又按了按萧逸涛的手背,眼波婉转,“老爷说得是,妾身会好好办这事的。” 兰陵,萧府。 宁远封了武安侯这事算是在京城沸沸扬扬地传开了,而宁家两个嫡子一个要尚端仪公主,一个与长兴侯府三房嫡长女定了亲事,这在京城已经不是秘密,就算高邑县主没有刻意打听,京中也早有相熟的姐妹给她传了消息过来。 “她倒是真敢这么做?!” 艳红色的丹蔻狠狠地掐在了身旁丫环的胳膊上,丫环痛得只能使命地咬着唇,任凭全身抖得如筛糠,半点不敢吱唔,而高邑县主那张娇好的面容上却是五官扭曲,贝齿紧咬,恨不得她掐住的人就是萧怀素。 “县主息怒!” 望江看了一眼那面色已近惨白的丫环,心下虽然不忍,却也没有开口为她求情,只劝着高邑县主,“三小姐才多大点年纪,指不定就是杜家的人看上了宁家,两方这才说成了亲事,不然一个小姑娘家的哪能自己出面说亲呢?” 高邑县主面色一沉,缓缓松开了手,望江给那丫环使了个眼色,丫环这才委屈地含泪恭身地退了出去。 “也是,”高邑县主沉默了一阵,这才点头道:“听说有一阵子三丫头是跟着杜家的人回了西安,这宁家不就在西安么,也许这一来二去才看对了眼。” “哪可不是?” 望江赶忙跟着点头,又凑近了高邑县主,轻轻地给她捶着肩膀,“就是借三小姐几个胆子她也不敢做出这样的事来!” 高邑县主转头看了望江一眼,那目光有如刀锋,望江都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赶忙垂下了目光,便听高邑县主道:“原本杜家给她说亲事也没什么,我还懒得操这个心淘这个神,可杜家千不该万不该连我这个嫡母都不过问一声就将亲事定了下来,京城里都传成那样了,我却如今才知道,那些人还不知道在背后怎么笑我呢?白担了这个嫡母的名头,结果人家什么事都不要你操心,这可不是为我减轻麻烦,而是背地里抹黑我呢!”说罢气得拳头又握了起来,任凭尖利的指甲扎入掌心。 从前杜伯姝就是她心口的刺,如今却变成了萧怀素,这母女俩就没有安生过,高邑县主想着想着便狠狠地咬了咬牙。 望江偷偷瞄了一眼高邑县主,心中微叹,前头的嫡女不住在这家里本也是好事,若是县主不那么较汁日子也能过得好,可是如今传得这般,只怕这火气真没有那么容易歇下了。 “前儿个杜家不是来过信,说是三小姐在年前会回乡祭祖?” 望江心思一动,适时地提醒了高邑县主一句,“到时候县主不就可以摆出嫡母的名头好好管束一番三小姐?” 高邑县主唇角一翘,笑容冷淡,“是来过信了,不过信里却也没有明说定亲这事,这是打量着咱们好欺负便一直蒙在鼓里,指不定等着三丫头都嫁了人也不会让咱们喝上一杯喜酒呢!”冷冷地一哼,笑容里尽是嘲讽。 片刻后,高邑县主才收了笑容,眸中划过一丝考量,接着赞许地对望江点了点头,“你说得对,三丫头几年不归家了,虽说是咱们萧家宽厚才没多做计较,可她不在父母、祖母跟前尽孝,怎么说都是她不对,我既然是嫡母,自该好好管教她一番!” “县主说得是。” 望江赶忙附和了一声,总算是把这祖宗给哄高兴了,不然接下来的日子可不好过。 便听着丫环在外禀报了一声,“老爷回来了!” 高邑县主这才理了理衣裙,气定神闲地站了起来,见到萧逸海进了屋立马换了张笑脸,上前来为他更衣,“老爷今儿个回得真早,怎么没在衙门当差?” “衙门没事,就下得早了些。” 萧逸海有些含糊地应了一声,目光却是有些心虚地低垂,脱了外裳转身便往净房而去。 高邑县主微微怔了怔,又给望江使了个眼色,“叫个丫环去侍候老爷梳洗。”望江唤了屋外的一个丫环去净房里侍候,又听高邑县主在她耳边吩咐道:“去查查老爷今儿个都到哪里去了,这魂不守舍的模样,我琢磨着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望江应了一声,又往净房那里瞄了一眼,心中揣着疑惑却也不敢多想,利落地出门办事去了。 这边萧逸海梳洗了一番,又换了身家居的宽袍子,这才半湿着头发从净房里出了来,高邑县主早让丫环备了点心茶水,殷勤地倒了杯水递过去,“老爷先用些点心,还没到晚膳时分,先垫垫肚子。” “你有心了。” 萧逸海这才抬头来对着高邑县主牵唇一笑,他长得本就清俊,这些年虽然年纪渐长,倒也更有男人的韵味,就是身子看着单薄了一些,有些文弱书生的感觉,但是高邑县主就是爱他这个调调。 将萧逸海按坐下来用着点心,高邑县主这才说起了萧怀素的事,“当年杜家接走怀素时我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我只是后母,若是说得多了,杜家还不定怎么想呢。”见萧逸海点了点头一脸认同,高邑县主唇角含笑,又继续说道:“只眼下杜家将亲事都给怀素定下了,根本没问过咱们的意思,你说气人不气人?” “亲事都定了?” 萧逸海愣了愣,这才有些不信地转过了头,问道:“定了哪家?”虽然知道杜家不会亏待萧怀素,但骤然听闻这个消息做为父亲的他自然心里觉得有些怪怪的。 “是西北宁家,听说宁大人才被皇上封了武安侯,定下的是他们家的嫡次子!” 高邑县主瘪了瘪嘴,话语里到底冒出了一丝酸味,虽然这爵位她并不是有多么瞧得上,可萧怀素能够攀上这样的高枝她心里如何舒坦得起来,竟是比她给董嫣寻的婆家还要好。 不过也幸好不是那家的嫡长子,承不了爵位,今后顶多也就是分府单过,想到这一点,高邑县主的心理才稍稍平衡了些。 “那这还不错!” 萧逸海回过神来缓缓点了点头,若是让萧家给萧怀素说门亲事只怕找不到那么好的人家。 “不错什么?!” 高邑县主咬了咬唇,轻轻地推了一把萧逸海,满脸娇嗔的模样,这男人的观注点怎么就和她不在一条线上,少不得她要再着重提醒一次,“老爷,他们杜家竟然没问过咱们的意见就把亲事给说定了,我这后母自然入不了杜家人的眼,可这又置您于何地啊?!” 萧逸海面色果然一僵,可想着杜家的强硬作派到底又不敢真与杜家对上,只清了清嗓子道:“杜家这样做确实不对,回头我便写信与大舅兄说说这事,”看了高邑县主一眼,话峰一转道:“不过这对咱们家来说也是好事,年前不是说怀素就要回家住着了么,到时候你看看她嫁妆里还缺些什么,着手给她置办一些,这个女儿好些年都没在咱们身边,总要尽点心意才是。” “老爷倒是宽厚得紧!” 高邑县主绷紧了面色,这下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怨气了,叉腰道:“当年杜家把她接走时可是带走了杜伯姝全部的嫁妆,我虽然不贪她的,可我的嫁妆却是要留给嫣儿和怀秀的,其他人休想拿走一分一毫!” “你……!” 萧逸海顿时便火了,他就说今日高邑县主怎么转性了,让他心里还有些内疚,果然只是表面,装不了一会儿就沉不住气了,便冷哼一声道:“那好歹是我的女儿,你若不管她,我管!这些年让她住在杜家已是我无能,如今女儿难得寻了一户好人家,我自然要让她风光出嫁,这帐从公中出,多花不了你一个铜板!” 见萧逸涛发了火,高邑县主立马便抹起了泪,咬唇委屈道:“我还不是为了咱们的女儿着想,她是你的女儿,怀秀难道就不是了?” “这是说的哪儿跟哪儿了?” 对高邑县主这样转移话题的举动萧逸海哭笑不得,他是有些耳根子软,但他不是傻子,不过他也不想和高邑县主闹起来,便缓和了语气顺着话哄她道:“都是咱们的女儿,出嫁时公中都会出一份的,连着嫣儿也不例外,行了吧?” 董嫣也在今年定下了亲事,明年夏天出嫁,虽然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但到底在萧家呆了那么多年,萧逸海对她还是有些父女感情的。 高邑县主这才收了泪,作势依在了萧逸海的怀中,亲声昵喃道:“老爷,咱们如今只有怀秀这一个孩子,我也想再为你生个儿子……”说着一手探向了萧逸海的腰间,扯着他的裤带。 萧逸海身体一僵,赶忙按住了高邑县主的手,“这大白天的……”左右看了看,额头上已是浮出一层细汗。 自从高邑县主几年前怀孕流产后这肚子便再无消息,为了能生个儿子她可没少折腾,又是寻良药,又是找秘方,也时常喂他吃些大补的药膳苦方,如今他一听这话心就发虚脚就打颤。 “我不管,我兴致正好着呢!” 高邑县主不依地拖了萧逸海便往内室而去,“今儿个我已经喝了天师的补药,天师说了太阳未落山时正是阳气与阴气交合的时候,这个时候行周公之礼受孕的机会最大!”说着将人往床榻上一推便骑坐了上去。 萧逸海无奈地一叹,可想到心中那事,还是强撑着笑脸应和了起来。   ☆、第【139】章 决定 房事之后,高邑县主心满意足地躺下了,看着身旁因为困倦而睡去的萧逸海,不由唇角微翘,今日还算不错,又吃了天师的补药,指不定就能一举得子。 不过想到萧怀素那事,高邑县主的唇角又止不住浮起了一抹冷笑。 碍于杜家与宁家的势大,她也不会那么傻地去破坏这婚事,只是别人都让她不好过了,她自然不会让萧怀素那么舒坦,这次这丫头回家就是个机会,若是真等着萧怀素嫁到了宁家去,她就更没有机会再出这口恶气了。 晚膳后萧逸海去萧老夫人那里坐坐,高邑县主趁机召了望江进来问话,“老爷可有什么异常?” “这倒没有,”望江缓缓摇了摇头,轻声道:“今儿一天都呆在衙门里,也没人见老爷出去过,或许只是累了吧?” “是吗?也许是我多心了……” 高邑县主半眯着眸子,心里还是觉得不太踏实,可却又说不出个说以然来,遂转头回道:“嫣儿与怀秀呢?” “四小姐在小姐的院子里,县主可要过去?” 见高邑县主站了起来,望江微微躬身,一手稳稳地扶住了高邑县主的胳膊。 听说两个女儿在一处,高邑县主的脸上才有了笑容,话语变得轻快,“走,去看看她们!” 萧逸海在萧老夫人屋里坐着,也是听她叨唠起了萧怀素这事,“你这女儿主意可大了,当初就要跟着杜家人走,如今想到了就要回萧家,真将这里当成了茶馆不成?”说罢瘪了瘪嘴,满脸的不乐意。 “母亲说到哪里去了?”萧逸海陪着笑,“当初怀素离家的时候才三岁多,那么小的孩子懂个什么,不也是看着谁对她好就与谁亲近么……” “看看,这是在说咱们家的人对她不好了?!” 萧老夫人拍了拍桌子,微扬的下颌尽是不满,“咱们又没有短了她的吃的用的,哪一点不好了?” 萧逸海叹了口气,伸手抚了抚皱起的眉尖,他做了几年官倒不像年轻时那般荒唐无知了,渐渐也体会出了世事无常人情冷暖,想到从前……的确是他亏欠了女儿,那是他与杜伯姝唯一的女儿啊! “母亲,怀素当时那么小,母亲又去世,她最是伤心不过,又能够仰仗谁?杜家人对她是真心实意的好,这咱们都看得出来的,再说当时又出了高邑那事……”萧逸海说到这里略有些愧疚,只低垂了目光道:“也是儿子少时轻狂,只顾着风花雪月去了,哪里又关心过她?大嫂又有几个孩子要照顾,更是忙不过来,所以送她到杜家去也是好事。” 萧老夫人撇过了头去,依然是一脸地不认同,“可就算是这样,她也太没有孝心了,根本不念着咱们,你说说这几年连家信都没有寄过一封来,更不用说逢年过节的表礼,她是压根就想不起咱们来,还是被杜家教导得不认自己的家人了,别忘记了她还姓萧呢!” 萧老夫人说到激动的时候拐杖都在地上重重地顿了两下,面红耳赤,唾沫横飞。 “母亲,这次怀素不就要回家了吗?” 因为自己犯过的错误让萧怀素的童年蒙上了阴影,所以萧逸海能够对她有所宽容,自然也就会在萧老夫人面前说些好话,他可不想等着女儿回到萧家后家人都是一脸敌视的态度。 “回家?” 萧老夫人嗤笑一声,“若不是她要赶着在出嫁之前回家祭祀先祖,只怕早想不起咱们了!” 听到这话,萧逸海骤然便沉了脸,就是他也是不久前才在高邑县主那里听说萧怀素定亲的事,萧老夫人却是已经知道了,这由谁递的消息便不难知晓。 他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女人已经有所收敛,没想到一遇到杜伯姝她们母女的事情便迫不及待地亮出了爪牙,想到这里萧逸海不由皱紧了眉。 “若不是高邑告诉我,只怕我还被蒙在鼓里呢!” 看着萧逸海默不作声的模样,萧老夫人不由得意地轻哼了一声,“你知道杜家给你女儿定了门好亲事,西北宁家,如今又封了武安侯,听着倒是不错,”见萧逸海抬头望了过来,萧老夫人清了清嗓子,口气略微缓和,“你也别这样看着我,她嫁得好,我自然也是欢喜的,毕竟也是我的孙女,只这次她回家,你可别忘记和她说清楚,嫁了人的女儿依仗的可是娘家,只有娘家好了她才能好,别以为嫁了人就摆脱了咱们,萧家这姓她可是要背上一辈子的!” “是,儿子知道了。” 萧逸海沉默地点了点头,他算是听明白萧老夫人的意思了,这是让萧怀素在宁家得了什么好处也别忘记萧家。 萧老夫人已是长兴侯府的老封君,眼皮子却还这样浅,萧逸海怎么都想不明白,当初他爹怎么就看上了他娘,当真是因为表哥表妹般的青梅竹马吗? 萧逸海也只在心里感叹了一下,又默默地摇了摇头。 出了萧老夫人的院子,便有小厮文安上前来禀报萧逸海,“童姑娘那里传了话来,已经请过大夫瞧了,小少爷也就是吐吐奶,精神还好,请老爷明儿个去看看。”说着左右看了一眼,显得尤其小心。 “好!” 萧逸海紧皱的眉头这才缓缓舒展开来,连唇角都不由升起一抹放松的笑来,便又听得文安接着道:“老爷,县主身边的望江今儿在车马房打听老爷的去处。” “喔?” 萧逸海神情一凛,看来高邑县主的确是对他起疑了,不过好在他与那边的联系都是有文安帮忙,自己去的时候也极其小心,根本没坐过府中的马车,这才没有露出马脚来。 不过眼下孩子都生了,恐怕他真要想个办法将人给弄进府来,总不能让他的骨肉一直流落在外。 想到这里,萧逸海握了握拳头,暗暗下定了决心。 兰陵萧家发生的一切萧怀素自然不知道,此刻她正在清算着这一个季度铺面和田庄的出息,算了算和往年也差不离,这样一年下来又可以存上两万两银子了。 秋灵将帐本理好锁在箱子里,见萧怀素一脸惬意的样子,不由笑了,“谁知道咱们家小姐竟是个小财迷呢,坐拥着金山银山,日子过得可比什么人都快活!” “那是当然!” 萧怀素顺手取过果盘上的苹果咬了一口,青色的苹果带着点酸味,酸得她不自觉地眯起了眼,秋灵便在一旁笑道:“小姐不想吃酸的就别吃,每次还硬是要把苹果吃完,可别酸坏了牙。” “你就不知道了,这青苹果有青苹果的好处,”萧怀素却是摇了摇头,忍着酸味继续咬了两口,眯着眼笑道:“再说这是六哥给我送来的,我自然是要吃的。” 秋灵不禁失笑,“敢情六爷送的什么都是好的?” “那赵大哥给你的难道不是好的?” 萧怀素眨了眨眼,转而将了秋灵一句。 这下轮到秋灵脸红不说话,只加快了手中的活计,不一会儿便理好了帐本让婆子来抬了出去。 萧怀素这才拍了拍手,仰头靠在了身后的大引枕上。 已经是十月的天了,下个月她就该回萧家去了,虽然对那个家的记忆都有些模糊了,但却必须要走上这一遭。 定了亲事明年出嫁,可在这之前怎么着都要拜祭祖先一次,这是古人的规矩,也是告慰亡灵,毕竟她母亲杜伯姝的正经牌位可是供奉在萧家的祠堂里的。 前不久萧怀畅还给她写了信的,这个二姐已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她回去了。 原因无他,在偌大的萧府里,萧怀畅与董嫣不对盘,萧怀秀自然是站在她亲姐姐那边的,父母又不在萧怀畅身边给她撑腰,所以每次斗法吃亏的都是萧怀畅,她急需要萧怀素这个同盟回去给她壮壮声势。 “都多大的人了,还这样斗来斗去的,也没人管管……” 想到萧家的事,萧怀素不禁无奈地摇了摇头,也有些同情萧怀畅了。 若是让高邑县主来管,是人都会偏向自己的女儿,萧老夫人也被董嫣哄得什么都信她的,反倒对自己的孙女亲近得少了。 或许她到来也改变不了什么,但至少对萧怀畅是一种支持。 “也罢,好好理理手中未完的事,下个月就回萧家吧,总归都要走上这一遭,我还不信谁能把我给吃了不成?!” 萧怀素在那里自言自语,正巧小菊掀了帘子进来,手中还捧着一盘新出炉的南瓜饼,听到这话不禁愣了愣,脚步就是一顿,略有些吃惊道:“小姐要回萧家?”说着便将那盘南瓜饼放在了桌上,顺手又取了白瓷碟再递过了一双象牙筷。 “嗯,真香!” 金灿灿的南瓜饼外酥内软,萧怀素忍不住便盘腿坐起来吃了一个。 “小姐……” 小菊那张木讷的脸上难得多了些别的情绪,有些欲言又止地看向萧怀素。 “想说什么?” 又吃了一个南瓜饼,萧怀素这才转头看向小菊,“你是我从萧家带来的,但显然的咱们都不想回去,是不是?”说着唇角一翘,勾出一抹嘲讽的笑来。 小菊咬了咬唇,点头道:“那里的人真没几个好心的,若是小姐回去,奴婢怕您吃亏……”这次可再没有杜家人在萧家为萧怀素出头了,所以小菊很是担心。 “傻丫头!” 萧怀素搁下了筷子,伸手弹在小菊额头,“那个时候我还小,如今我已经长大了,可不是任由他们摆布的,”说着笑了笑,“知道你是关心我,不过这次是必须回去了,等着明年出嫁之后……想必与萧家也便再没有往来了。” 说出这样的话来,萧怀素的心情也低落了几分,哪一个出家的姑奶奶依仗的不是娘家,偏偏她的娘家…… 萧怀素叹了一声,若说今后出嫁后有来往的,只怕也是和几个出嫁的姐妹了。 “小姐……” 小菊自然也看出了萧怀素的低落,可她又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只用筷子又夹了一块南瓜饼搁在萧怀素面前的白瓷碟里,“小姐您再吃一块!” 看着小菊关切的面容,萧怀素心中一暖,笑着点了点头,“就你心眼最实诚!” 萧怀素这里刚决定十一月回启程回萧家,不想没多久也收到了萧家的来信,这信是萧逸海亲自写的,原是写给杜伯温的,经过转手又递到了内院女眷那里,杜老夫人便让萧怀素在她跟前通读了一次,末了还不忘品评,“信里倒是有些人情味了,不过当初干嘛去了,这般容易就想要怀素和他贴心贴肺,哪有那么容易?”话到最后还是不免带了一丝嘲讽,因为杜伯姝的事老夫人向来瞧不上萧家人,自然一个都不喜欢,除了亲手养大的外孙女。 萧怀素抿唇笑了笑并不接话,到底是她的父亲,她也不好多作置评。 便听得王氏在一旁笑道:“婆母说得对,当初便不待见咱们怀素,如今喜欢了稀罕了,晚了!”顿了顿又道:“高邑县主倒是坐稳了萧三夫人的位置,可这么多年也没生出个儿子,这就是命!”话语中难免有一丝幸灾乐祸。 生个儿子自然是当家主母的根本,饶是你再能干,没有儿子留不住丈夫的心也是白搭。 当初萧老夫人宝贝高邑县主那肚子宝贝得跟什么似的,结果还不是生了个女儿,这么些年若是能生儿子早生了,看来这女人是没有生儿子的命,该! 刘美凤在一旁坐陪,当年她年纪还小,不过也听说了些高邑县主的传闻,当要嫁到杜家后自然又着重了解了一番,此刻听着两重婆婆的对话不由拉了萧怀素的袖子低声道:“表妹,听说你那个四妹妹可是没有足月就落地了?”说着掩唇笑了笑,若不是顾忌着高邑县主好歹还是宗室女,关于她不守妇德未婚先孕的传闻早就满天飞了,萧家四小姐萧怀秀便是个奸生子,好人家的男儿如何会娶这样的女子,也就是那些不要脸皮妄想攀高枝的才看得上她们了。 “这个我倒是不懂的,二表嫂可别问我!” 萧怀素摆了摆手,并不想掺和这事,高邑县主德行有亏已是事实,虽然大家都不说但明白人都知道,只是萧怀秀已经长成了个大姑娘,也好歹是她同父的妹妹,若是有人说萧怀秀的闲话,连带着也是给她抹黑,所以这事她真不好去说。 王氏自然也明白其中的关联,不由横了刘美凤一眼,“什么话都敢说?也是你表妹心宽不与你计较,今后这话我再不想听到!”说罢语气都沉了沉,一脸的严肃。 刘美凤赶忙收了声,也知道王氏不是真心同她计较,又对萧怀素挤了挤眼,这才上前说了两句好话,王氏面色稍缓。 杜老夫人也摆了摆手道:“好了,大家心里知道就好,也不用随时都挂在嘴上。” 刘美凤垂首应是,又想到了什么不由开口道:“那表妹就一个人回萧家不成?那边的人会不会欺负她啊?” 这话算是问出了杜老夫人心中的担忧,她眉头微蹙看向了萧怀素,“你那祖母就不是个好相与的,说不到几句话便在那里嚷嚷,你不要理她就是!” 萧怀素却是笑道:“老人家嘛难免性子要拗上一些,再加上我这么多年都没在萧家,他们见了我心里有些不舒服也是常理,不过我只要顺着她应着她也就是了,算是补偿我这些年没在她老人家跟前尽孝的亏欠!” 大周以武立国,以孝治天下,虽说萧怀素当初到了杜家是因为萧家人做了理亏的事,但这么多年过去了,该淡忘的早就淡忘了,别人只会记着萧怀素本来就是萧家人,孝顺父母长辈也是正该的。 “真是个好孩子!” 王氏感叹了一声,这才转向杜老夫人道:“婆母也该放心了,怀素从小就通透,长大了更是个明白人,小的地方吃点亏,大的地方占便宜,只要她礼数周全敬老爱幼就没有说她不好的,若是萧家人做得太过分,那就是他们不该了!” “嗯。” 杜老夫人缓缓点了点头,又吩咐王氏道:“到时候派两个经事的妈妈到怀素身边去,若是她在萧家有个什么也好及时给咱们捎信来,我总不会让那些人欺负了我的外孙女!” 王氏笑着应了。 萧怀素左看看右看看,眸中不由浮现出一丝晶莹的泪光,吸了吸鼻子道:“还是外祖母和大舅母疼我……” 刘美凤附和道:“表妹可是咱们杜家捧在手心里的宝,谁敢怠慢欺负你,我第一个就不饶她!” “谢谢二表嫂。” 萧怀素用绢帕沾了沾眼角,笑着对刘美凤点了点头。 所有人都对她回萧家有些忐忑担忧,她却是不怕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说不定还有些没完的旧帐该清理了,也不枉费这一世她与杜伯姝母女一场。 萧怀素要离京的消息自然很快就传到了宁湛的耳朵里,到杜家他可是跑得比谁都快。 “怎么就要回萧家去了?” 宁湛有些话一直没有问出口,其实他不介意萧怀素的出身,萧家也好,杜家也罢,他看重的都不是这些,而是她的人。 “早晚都要回去,赶着咱们成亲之前回去拜祭祖先!” 萧怀素笑了笑,与宁湛相处得那么久,彼此的脾性都摸了个透彻,提起成亲这件事情她也不似一般的女孩这样害羞了。 “那这要走多久?” 宁湛沉着脸问道,他可不希望萧怀素离他离得太远,心里琢磨着是不是应该向秦王讨个在兰陵的差使,也好就近看护着萧怀素。 “十一月下旬走,到了兰陵也是腊月了,明年及笄后……”萧怀素咬了咬唇,看了宁湛一眼,脸颊微微泛红,“及笄后再嫁回京城就是了,横竖不到半年。” “半年啊?!” 宁湛叹了口气,半年对他来说也不短了,想着要和萧怀素分开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看来真要想办法追过去才行。 “这么多年都等过了,半年就等不了了?” 萧怀素好笑地看向宁湛,有时候觉得他成熟稳重,有时候却有些小孩脾气,不过怎么样都好,知道他这般着紧自己,她的心里自然也是甜甜的。 “那我送你回兰陵去,别人我不放心!” 宁湛这样说着便站了起来,“这事我还要向王爷回禀,把手中的事务交待一下。” 萧怀素也跟着起了身,“会不会耽搁你的差使,这来回一次少不得要一个月左右呢!” “放心吧,我把赵大哥留给王爷就成了,一个月也耽搁不了什么事。” 宁湛笑着摆了摆手,又摸了一把萧怀素的脸,“你安心在家里收拾就是,等我的消息!” 萧怀素红着脸轻应了一声,“我等你就是。” * 得知了萧怀素不久后要离京,萧怀柔也带着儿子林烨过府来看她。 一岁多的林烨长得虎头虎脑白白胖胖的,穿着宝蓝色万字不到头的福纹衣裳,脖子上带着个金项圈,一笑起来见牙不见眼,看起来比淳哥儿的身子好多了,至少没有三天两头的生些小病,为了淳哥儿的身子,王氏婆媳几个可没少操心。 “来,姨母抱抱!” 萧怀素一见白胖的林烨便很是喜欢,伸手将他抱在怀里,居然很是坠手,抱了一会儿站不住了才坐下放在腿上玩,又向萧怀柔感叹,“烨哥儿好重啊!” “这孩子从小养得壮,我都快抱不动他了。” 萧怀柔开怀一笑,看得出来在萧怀素面前她很开心随意,可没有在林家那样处处谨慎小心。 “等着烨哥儿长大成人,大姐也就享福了!” 萧怀素逗着林烨玩,这孩子一抓住她的手指便往嘴里凑去,“姨母,吃,吃……”说着还流了一嘴的口水。 萧怀素看了直笑,便让小菊准备了几样软和的点心,又让林烨的奶娘抱了他到一旁玩去。 萧怀柔这才叮嘱萧怀素,“回到家里万事小心,县主看着和气,心里不定起了什么坏心眼呢,你得当心才是!”想了想又道:“祖母性子是那样的,她说的话你也别放在心上,只要面上顺着她让着她点就好,咱们做晚辈的孝顺一些也不吃亏!” “是,大姐说得话我记住了。” 萧怀素笑着点了点头,萧怀柔嫁了人是比从前通透了许多,两姐妹相处起来也没了那些弯弯绕绕,互相扶持、提点、关怀,真正的姐妹也就是如此吧。   ☆、第【140】章 下场 恭喜您获得一张月票 景国公府。 石瑞琪面色沉沉地坐在椅子上,眸中的戾气更胜往昔,宽大的袖摆遮掩下左手臂有些诡异地向后扭曲着,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一只折了的手臂。 那一次与宁湛比武,石瑞琪没有几招便败下阵来,妄他自负力大无穷却完全不是宁湛的一合之将,被人废了手臂也是学艺不精,与人无攸。 “表哥,你就真的这样让那丫头走了?” 被宁湛给收拾了,石瑞琪再不敢明着找萧怀素的麻烦,只就这样看着俩人双宿双栖逍遥自在,他心里又是万般得不舒坦,总想要给对方找些不自在。 “不然呢?” 顾清扬淡淡地抬了眸子,目光无波地扫了石瑞琪一眼,话语平淡得犹如深秋的湖水,激不想半丝波澜,长长的睫毛微微颤了颤,目光垂下时却是一荡,若是可能他又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萧怀素离开? 只她与宁湛的亲事已经成了定数,再说宁家如今又这般风光,既封了爵位又要尚公主,是京城中人人钦羡的勋贵人家,再也没有人会记得他们景国公府了。 手中的拳头紧握着,他不甘心,可是又有什么办法? “你不是对她……” 石瑞琪口不择言,可话到一半见着顾清扬猛然抬了头,眸光精利似刀向他射来,到口的话语便断了一半,不由咽下一口唾沫,改口道:“我只是……只是觉得宁湛配不上她,这丫头嘴巴犀利,人又精明,又岂是那等莽夫能够配得上的?”说罢瘪了瘪嘴。 顾清扬却是冷笑一声,又扫了一眼石瑞琪藏在身侧的胳膊,“若真是个莽夫,又岂能让你断掉一只胳膊?!” 石瑞琪立时便变了脸色,只冷哼一声沉默着不说话了,这条胳膊可是他的隐痛,原以为能找个大夫给看好,没想到如今却被治得这般不伦不类,生活是能够自理,可要让他想从前一般双手耍大锤那是彻底不可能了。 为了这事连他老子都动怒了,还不是被他给劝了下来。 宁家得罪不起,更何况这还是一场公平的比试,技不如人输了就是输了,再去找场子那是自己没脸。 石瑞琪自认还是要脸面的,所以这个仇他忍下了。 “好了,你回吧,我还要为你表嫂抄经。” 顾清扬起身送客,石瑞琪却还不想走,只忿忿道:“表嫂已经不在了,你再为她又如何?谁看得到听得到?萧怀素知道会念你长情?还是表嫂在泉下有知会感念你的恩德?表哥你别傻了!” “那你觉得我应该如何?” 顾清扬双手负后投来冷冷的一瞥。 以为顾清扬有些意动,石瑞琪赶忙说道:“去争取她啊,不是人还没嫁吗?再说历来也不是没有悔婚的先例,你以世子夫人之位聘她,那是高看她了,是她的福分!” “你以为如今的景国公府还是从前么?” 顾清扬摇头一笑,越笑越大声,甚至笑得仰起了头,眼角似有晶莹闪烁,石瑞琪还以为自己看走了眼,连忙用手揉了揉眼睛,再想看时顾清扬却已经背过了身去。 曾经的荣耀早已经不再,顾清扬也慢慢从过去走了出来,特别是宋思渺的死对他的影响也是极大的,女儿没有了母亲,那副落寞无助的表情连他看着都心痛。 当年的萧怀素也是这样吧? 幼年丧母,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害怕和不确定,萧家没有人为她好,所以这才远赴京城开始了另一种新的生活。 稚女无辜,他也在反省,是不是从前的一切是他做错了? 就算他与宋思渺达不到两情相悦的地步,到底是这么多年的夫妻,又同甘共苦地走了过来,也许他对她是冷漠了一些,才让她以这样决绝的方式离开了他。 顾清扬闭了闭眼,袖袍一挥抹去了眼角的湿意。 “你回去吧!若你再这样纠缠不休,连我都以为你是不是有其他企图!” 顾清扬举步踏出了待客的厅堂,石瑞琪还在后面急追了几步,一手攥住了他的衣袖,面色一凛压低了嗓音道:“表哥,齐王会回来的!”话语带着几分急切,甚至连眸中都有一丝迫切的光芒。 安陆侯府虽然在那场变故中未伤分毫,可到底差了些什么,同是勋贵可对上别家都有些底气不足,这正是从淑妃娘娘一系的落败开始,石瑞琪已经尝到了其中的苦处,自然也就希望齐王有再出头的一天。 顾清扬猛地转过了头来,唇角紧抿,眸中沉厉得有如黯然的天色,“这话不可乱说!”即使他也希望有这一天。 经历了这场变故,当他意识到皇上并不是老眼昏花,而是一只沉睡的狮子时,便再不敢有其他的想法,即使内心里无比地盼望和渴求着。 “我没有乱说!” 石瑞琪左右看了一眼,拉了顾清扬到廊下的拐角,正好可以看清周围的视线,若是有人走近他也能及时地收口,便谨慎地说道:“表哥,你比我了解齐王的性子,他定会在辽东再起的,只需徐徐图之,若是能将威远侯的势力也拉过来,那就不愁有起复的一天!” “威远侯?” 顾清扬怔了怔,旋即失笑,“你忘记了威远侯郑家的女儿可是嫁进了广恩伯府,而广恩伯正是皇后的娘家!” “我没忘!” 石瑞琪却是倔强地梗了梗脖子,“若是郑家要助魏王早就助了,何以等到废太子落败被封了魏王后都没有动静,良禽择木而栖,相信郑家只是在选一个最可靠的投注对象,而魏王太过昏庸,实非良主!” “既然郑家那么精明,又怎么会对远赴辽东的齐王青睐有佳?你想多了!” 顾清扬摆了摆手,不予与石瑞琪再讨论这个问题,他这个表弟虽说这些年有了长进,但看问题也太片面了,再说这事也不能往深了说,若是传到了外面可又要掀起一场风波了。 “可是……” 石瑞琪还想要说什么,却被顾清扬挥手止住了,他目光微微一挑,“回去吧,这事再不要对任何人提起!”说罢也不待石瑞琪说话转身离去了。 石瑞琪心有不甘地跺了跺脚,这才一挥衣袍脸色阴沉地大步离去。 秋风萧瑟,深秋寂寥,转眼冬天又要来了。 那一天石瑞琪与他说了这事,其实顾清扬是记在心上的,萧怀素要离开京城了,他的心怎么会没有波动? 可是如今的他又有什么立场,什么身份再站在她的面前? 从前的风光伟岸不再,他觉得若不是要带着一张强撑的面具站在她跟前,连他自己都觉得羞愧! 顾清扬摇了摇头,缓缓漫步在后院的青石小径上,看着飘落在地枯黄的落叶,不由躬身拾了一片起来,树叶的纹路都有些干枯,却依然固执地向四周伸展着,这样的不屈与倔强,让他想起了那个一直成长在他生命中的女人。 人生有多少个十年,从来没有一个女人在他心里留下过这样深的痕迹,从孩童长成如今的少女,她果然如自己期望的一般清丽秀美,聪颖端方,只是她再也不会属于他!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可为什么心里还会有强烈的不甘呢? 这段日子他静心在家,却也知道外面的热闹,其中关于宁家的话题最多,夫家势大,那么将来她的日子也会无限风光吧。 她惯会韬光养晦,既嫁入了侯府,未来夫君却又不是世子,大树下面乘了凉,却又不用负担起主母宗妇的责任来,最是自在不过,他知道她在乎的都不是这些,那么区区一个过气的景国公世子夫人之位又如何吸引得了她呢? 石瑞琪还是太过天真了,在他眼中女人都是同样的肤浅,却不知道她是唯一的不同。 “怀素,怀素……” 那在心里无数次呼喊的名字在此刻带着一点情人般的呢喃从顾清扬口中吐出,他的唇角不由微微勾了起来,将手中的那片叶子珍而重之地抚在了左胸的位置,似乎那就代表着她,是一种安定的幸福,是一种心归的宁静。 小厮书舟不知什么时候从另一端踏上了小径,不一会儿便出现在了顾清扬跟前,恭敬地行了一礼,这才道:“世子爷,您让小的打听的事情都打听到了。”说着微微抬了眉眼,屏息静待。 “说吧!” 顾清扬叹了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像是有些不舍一般,将那片捂热了的树叶放进了袖袋之中,这才侧身看向书舟。 “萧小姐离京之前会去大相国寺为亡母做一场法事,小的打听到这日子定在十一月十九。” 书舟低垂着眉眼,嗓音里并没有过多的起伏,跟随了顾清扬这么些年,他也知道自家主子对萧家小姐是个什么心思,能让世子爷心心念念了这么多年的女子,连他想着心里都觉得有些发酸。 世子爷是何等品貌才气,想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 就算如今世子夫人已经殁了,可想要嫁到景国公府做填房的只怕也能排起一条长队,可世子爷偏偏要想着那个注定不会属于他的女子。 书舟不由地就在心里叹了口气。 “十九么?” 顾清扬在心中算了算日子,那就是五天之后了,这或许是一个能够见到萧怀素的机会。 去,还是不去? 袖中的拳头握紧了又松开,顾清扬的心绪一时之间复杂难言,只挥了挥手让书舟退下,他要好好想上一想。 * 十一月十九这一天,萧怀素倒是早早地就收拾妥当了,又让巧儿与小菊带齐了衣物与供奉的瓜果点心,这才往杜老夫人的院子而去。 月底就要出发启程回兰陵,她的心倒是一派坦然,半点没有紧张的感觉,只是离开前该做的事情也该做全了,免得心里记挂。 到了杜老夫人跟前,老人家又免不得一番细心叮嘱,“知道你有孝心,这也不过离开不到半年,又想到为你母亲做一场法事了,你这般孝顺,她在天有灵知道一定也感怀欣慰!” 萧怀素笑着摇头,“母亲生养了怀素,怀素却不能为她做些什么,只能初一十五焚香茹素,这点小心意本也不值什么夸赞,眼看着年节也不远了,再给母亲做一场法事也是应该的。” 王氏也在一旁附和道:“怀素一直懂事,既然她这般孝顺,婆母便由得她吧!”又转头对萧怀素道:“寺里供奉的瓜果都带了佛气的,到时候你离开时讨些回来,咱们家也添添福。” “好。” 萧怀素答应得爽快,京中倒是有这个惯例,好些人上香祈福之后都会得到寺里的馈赠,或是几个瓜果,或是一包点心,都是在佛前供奉过最是珍贵,当然取的量多少自然也要看你有多诚心为佛祖捐了多少香油钱,这一点萧怀素倒是门清。 虽然她并不觉得这些东西吃了有什么不同,但大家都信这个,也就是随个心意。 辞别了杜老夫人与王氏,萧怀素转出了正屋,巧儿立马便为她披上了银杏色的羽缎斗篷,又为她理了理风帽,笑道:“六爷给小姐送来的斗篷就是好,端看这风毛出得一根是一根的,油光水亮的又暖和,还有这绣的梅花,远看就像真的一般!”斗篷的尾端绣着一丛盛放的梅花,是用了金银双线交插着绣,绣面更为浮凸,是以穿在人身上看着更有立体感。 萧怀素只是抿唇微笑,又低头看了看今儿的妆扮,淡色的湖水绿衣裳配了条月华裙,头上只插了玉簪,倒是很清雅素净,毕竟是去寺庙里做法事,也没人会穿得一身艳丽。 萧怀素带着两个丫环登上了马车驶出了杜府的大门,没想到刚到拐角那斜刺里便扑出一个人来,车夫立马拉紧了缰绳,车外响起一阵马儿的嘶鸣声。 萧怀素在车内左右一晃,幸好巧儿与小菊稳稳地扶住了她,这才没有磕着碰着,不紧皱眉道:“这是怎么了?” 巧儿应了下来,转身便撩起了帘子的一角,“刘大哥,这是怎么了?”眼角风好似扫到一截灰蓝色的裙摆正拖曳在地,不由心中一惊,赶忙转头道:“小姐,好似撞到人了!” 刘牛也是一脸苦相,只有些惊吓道:“表小姐,小的好好的正驾着车往前,这妇人却是突然冲了出来,也不知道伤到没有……” “快去看看人有没有事!” 萧怀素听说了外面的状况,自然让刘牛先救人要紧。 刘牛这才应了一声,又嘱咐了车后面跟车的婆子好生盯紧了,这才下车去查看,只这一看,他又惊呼起来,“你……你不是……”后面的话就像卡在喉咙里一般,就是吐不出来。 那灰蓝色衣裙的妇人哪还有刚才那副倒死不活的模样,此刻已是一跳就起了来,几步就往马车那里冲过去,却被及时反应过来的几个婆子给拦住了,口中却还在呼喊道:“小姐,我是青梅啊,小姐!” “青梅?” 萧怀素不由眉尖轻蹙,巧儿却是冷笑一声道:“好个小骚蹄子,不去过自己的好日子偏偏跑来这里堵咱们的车,小姐您先坐着,待奴婢去教训她一顿!” “她定是认错车了,你好好打发了,别惊动了左右!” 萧怀素点了点头,青梅早已经打了出去,虽然杜家还捏着她的身契,可这样的奴婢却也是不能再收进府中留用了,今后怎么样就看她自己的造化。 青梅还在那里兀自挣扎着,巧儿一下了车便让婆子捂了她的嘴,冷笑一声道:“你要不要好好说话,不说话就闪一边去,别挡着咱们小姐的道。”说着还上下打量了青梅一通,并没有她想像中的光鲜模样,面容憔悴,一脸寒酸,连那灰蓝色的衣裙她瞅着还是从前三小姐在时赏给青梅的,只是眼下裙摆上已经打上了三色的补丁。 青梅见着是巧儿心中不禁一阵失落,看来是表小姐坐在马车上,却不是三小姐。 她已经在杜府门前候了几天了,却也找不到一个肯帮她递消息的人,原想在这里碰碰运气拦下马车,可几位爷的车驾她是不敢拦的,其他例如王氏婆媳出行跟车的婆子丫环也多,只怕她还没近到跟前就先被打了开去,这次也是见着跟车的人少才敢跑出来拦的,就想碰碰运气,却没想到她的运气还是这样背! 见着青梅不挣扎了,巧儿这才挥手让婆子放开她,只盯着她不屑地瞧了半晌,嗤笑道:“还打量着你去哪里享福了,没想到竟是混成了这等穷酸样,连咱们府里的小丫环都比不上,你就别在这丢人现眼了!”几个认出青梅来的婆子也围在了一旁指指点点,满脸的讥笑。 青梅忍着满脸的羞愤,只咬着唇,两手绞着衣摆,单薄的身子瑟瑟发抖。 她的心里也在做着剧烈的挣扎,要不要求一求表小姐?可当初若不是表小姐带着三小姐到了张家,她也不会落到如今的田地。 可是……好不容易才碰到一个主子,若是不趁此求情,只怕她就再没有这个机会了。 “咱们走,别理她!” 巧儿拍了拍手,正要转过身去,青梅却是比她更快,一闪身便扑到了马车跟前,只紧抓着车辕不放,泣声哀求道:“表小姐,求您救救奴婢!” “你乱嚎什么,你又不是杜家的人,凭什么求咱们小姐?!” 巧儿气愤至极,伸手就要去攥青梅,车内却响起一道清朗的女声,“从你踏出杜府的那一刻开始,你的事便与咱们没有关系了,青梅,选了路就不要回头,这世上可没有后悔药!” 青梅却是哭着摇头,“表小姐,奴婢想见见三小姐,求您……” “三表姐不在京城多时,我帮不了你。” 萧怀素挥了挥手,小菊便撩了帘子对巧儿使了个眼色,“小姐不想见到她,快些拖走!” 青梅却是已经傻了眼,三小姐不在京城,这怎么可能呢? “是!” 巧儿应了一声,人却是立马让开了,那四个五大三粗的婆子凑了上来,拧手的,抓脚的,任凭青梅攥得再紧,不一会儿便被她们拖离了马车,可青梅的哭喊却是不止,“求表小姐帮帮奴婢,张君那忘恩负义的人要卖了奴婢,他手中没有奴婢的身契,便要将奴婢卖到黑市里的勾栏苑去,求求表小姐发发慈悲,让奴婢见三小姐一面,念在从前的恩情上,求她救救奴婢!” 马车轱辘地转动了起来,青梅已经被捂了口鼻,再也哭闹不出,只能任由泪水流过脸颊,眸中写满了绝望,便听得马车中萧怀素的声音又传了出来,“青梅,忘恩负义这成语倒是用得好,不过却也适用在你身上,你们不过是一丘之貉,谁生谁死又与我何攸?”带着几分清冷的嗓音,却犹如魔咒一般瞬间将青梅打入了地狱,她身子一软便滑坐在了地上,双手深深地插入了路边的泥土中,口中只剩低声的呜咽。 是的,她好悔,好恨啊! 原以为能够一飞冲天攀了高枝,却没想到却是将自己送入了虎口。 明明张君的才学还是不错的,可今年秋试竟然没过,四处使尽了银子打听,这才知道是上面给下了绊子,他们才明白过来是惹了杜家留下的祸根,可这又没有证据,偏偏有苦还无处诉去。 张母待她本就不算好,如今却是变本加厉,动则便打骂不休,还尽让她干些粗活,原本水葱似的一双手如今已是布满了裂痕,哪能比得上她从前生活的一星半点? 如今张家人知道在京里是没有活路了,这才决定卖了那处院子回老家去,可对于她,张家人却把她当作了使唤丫头,张君更是半点没有打算娶她为妻的念头。 青梅心冷若死,只恨自己当初瞎了眼,这才看上了张君这负心郎,可如今又有什么办法,她是悔不当初啊! 原以为这样的日子已经极尽凄惨,却没想到前几天夜里她偷听到张家母子的对话,对她来说才是真正的晴天霹雳,也让她的心彻底凉到了底,原来这俩人竟然商量着想要将她偷偷卖到勾栏苑里,这可是要了她的命啊! 她没有身契,那就还算是奴籍,这也是杜家对她的惩罚,可正因为她没有身契,若是被卖的话只能卖入黑市,一旦被卖入了那样的地方当真是生不如死! 青梅不傻,其实她是个很有主意的聪明丫头,得知这件事后她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却暗地里奔回杜家求助,可她的家人早已经被发去了庄子上,剩下的亲戚没一个敢搭理她,她求助无门之下,这才想着拦下杜家的马车拼上一拼,若是有人愿意给她递个话给三小姐,念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或许三小姐也会帮她一帮的。 她最后的希望就在杜家了,没想到却被萧怀素给一语点醒。 是啊,在她抱怨张君忘恩负义的同时,她不也曾做过这样的事,如今却还敢厚着脸皮求回杜家来,又有谁会再搭理她? 青梅缓缓摇了摇头,眸中的神色从无助与绝望渐渐变成凶厉与狠辣,既然张家的人都不要她活了,她也不会让他们好过! 想到这里,青梅不知道哪里来的精神,一咕噜便爬了起来,看也没看身后一眼,眸中冲起熊熊的火焰,拐进了小巷里便不见了踪影。 巧儿也是等青梅走远了确定她不会尾随之后,这才带了两个婆子追上了马车,向萧怀素回禀道:“估摸着是想通了,可奴婢看她那模样却有些担心,这丫头不会想不开走上了绝路吧?”话语里也有了一丝忐忑,虽然看不惯青梅的作为,但那好歹也是从前见惯了的脸面,真没想到她如今会这般凄惨。 “各人的路,便是各人的命,我不想管,也管不着!” 萧怀素只淡淡地抬了眉眼,目光却是转向蒙了薄纱的窗外,有人影朦胧地在眼前晃过,马车驶进了大街,骤然便热闹了起来。 也是过了几天,萧怀素才听秋灵回来提起,说是有天夜里,瓦肆那边一条巷子里发了大火,幸得周围的邻居奋力扑救,这才没有让火势给蔓延开来,原本邻居们是要进去救人的,却不想闯进去后却是见到了已经死掉的四人。 张君并他父母的尸首都是横七竖八地倒在饭桌旁,双目圆瞪,唇角边还有干涸的血渍,而在房内却有一女子合衣而卧,她穿着一身茧绸的绿色衣裙,头发梳得光洁,脸上甚至还施了薄薄的脂粉,这让她看起来有几分鲜亮的颜色,可一摸口鼻,却早已经没有了呼吸。 周围的邻居都认得这女子就是平日里被张母使唤打骂的丫头,却没想到此刻却穿得如此光鲜亮丽,再看张家人死得蹊跷,这一推想便知是这女子下毒害死了他们,明知活不了便想要自尽了事,还放了一把火欲将张家烧成灰烬,却不想被人给扑灭了,这才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萧怀素听了后也只是轻轻地念了声佛,青梅选择的路那就是她的命,一踏上就再没有回头路。 知道这事是杜延玉心上的一个结,所以萧怀素决定提笔写信告诉她。 当然青梅去世这事暂且只是后话,眼下的萧怀素仍然正在前往大相国寺的马车上。   ☆、第【141】章 见她 “女施主至诚至善,佛祖一定会保佑你的……” 听着小沙弥在一旁碎碎念着,萧怀素只是抿唇一笑,目光在大殿里转了一圈,临近冬日天气凉了下来,来寺庙祈福上香的人到底少了些,空旷的大殿看着有几分清冷。 “法事还要做上些时辰,女施主不如先去厢房里歇息一阵?” 小沙弥试探说道,显然心中还有其他打算。 萧怀素便笑着问道:“后山的梅林想必眼下也没什么景色了吧?” 还记得那一年初到大相国寺,好似还看过后山那一片绚烂的梅林,只是眼下这个时节梅花还没有盛放,顶多只是花骨朵。 小沙弥笑道:“女施主说笑了,这个季节梅花自然是不开的,倒是小院里新培了个苗圃,一品红开得正艳呢,女施主可要去看看?” 萧怀素想了想便点了头,横竖这法事还要做上几个时辰,她只需在法事完结后上一柱清香告慰亡灵即可,便让小菊在殿里守着,自己带着巧儿跟着小沙弥往苗圃而去。 深秋的景色有些萧条,满目的枯黄似乎代表着数不尽的愁思与寂寥,在道路的两旁静静铺陈,走着走着连萧怀素都不由放轻了脚步,转过一道月洞门后,才见到了小沙弥所说的苗圃。 果然远远望去便是一片火红色,一品红养在红泥盆栽里,满满当当地排了几排,就像热闹的小人儿簇拥在了一处,看起来尤其讨喜。 在这样的季节还能见着这一片如火的红花,萧怀素的心情都不免好了几分,不用蹲下了身子,轻轻地伸手抚了抚。 红艳艳的花朵开在顶端,叶片椭圆微尖,绿色的叶子衬托在下面,表面上有着绒绒的细毛,抚上去略有些硌手。 萧怀素收回了手,巧儿赶忙递上帕子给她擦了擦,“小姐要不要洗洗,这花叶子绒绒的,当心沾在手上。” 萧怀素低垂着目光,果然见着白嫩的指尖上沾着些许细细的绒毛,不由点头道:“好,打些温水来吧!” 巧儿便转头吩咐不远处守着的两个婆子去打水来,又见小沙弥没有了踪影,不由奇怪道:“怎么小师傅就走了?” “许是殿里有事吧,无碍的。” 萧怀素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又往苗圃里面走去,大相国寺也算是大周的国寺了,平日里来上香祈福的多是世家名门,倒不担心有什么宵小。 苗圃不算大,倒是栽种了好些新奇的植物,不乏也有在这个季节开花的,粉的、黄的,颜色尤其鲜嫩。 再往里走便是一条小径,头顶上的藤架上缠绕着一丛丛绿色植物,浓绿的色泽看起来沉甸甸的。 巧儿铺上了一层毛垫子,萧怀素便坐在一旁的石条凳上仰头看着,“这莫不是金银花藤?” “这个奴婢也不知道。” 巧儿摊了摊手,她对这些当真是一知半解,再说她也只喜欢看花,这些青藤左右都一个样,她还真分辨不出来。 便听一道清朗润泽的声音缓缓响起,“这是金银花,也叫忍冬,俗名唤作鸳鸯藤!”话音一落,只见得小径的另一头一身着竹纹青衣的男子走了过来,他长身玉立,眉眼修长,一双眼睛浓黑似墨,唇角微微翘起,带着一抹笑意缓缓舒展开来。 君子如玉! 萧怀素脑中忽地就蹦出这四个字来,在她认识的人中,恐怕也就只有顾清扬担的起这几个字了。 “世子爷!” 巧儿也惊讶了一声,跟在萧怀素身边那么久她自然也是认识顾清扬的。 “顾二哥!” 萧怀素缓缓站了起来,叉手在腰间对着顾清扬微微福了福。 顾清扬会出现在这里她也有些意外,不由想起小沙弥那特别殷勤的笑容与对话,好似在引领着她,顿时心中有些明白了。 “正巧在寺里给亡妻做法事,不想竟是碰到你了。” 顾清扬的目光在萧怀素明丽如花的脸庞上扫过,似乎不想错过她的每一个表情,她长成大姑娘了,而他对如今的她却是自知甚少,他想要记住她现在的模样。 萧怀素只是抿唇一笑并不答话,笑容得体,但态度却有些疏离。 顾清扬想了想,不由自嘲一笑,“是了,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确是我让人引你过来的。” 巧儿此刻已经安静地退到了一边,守着小径以防有人突然转了过来,又瞄了一眼那相对而站的俩人,暗自摇了摇头。 景国公世子对他们家小姐的喜欢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这心还没有死,可也正因为这份喜欢才让小姐遭了罪过,巧儿想着便不由瘪了瘪嘴。 “顾二哥寻我有事?” 萧怀素微微抬头,顾清扬的个子很高,她只及他颌下,抬头目光才能与他对上,只是见他眸中荡着的深情与眷恋,连她都吃了一惊,有些不自在地撇过了头去,双手绞了绞绢帕。 她知道顾清扬的心中有她,却不知道竟是那样深那样浓。 “怀素,”顾清扬薄唇动了动,却觉得有些难以启口,憋了半晌才道:“那次的事情你别记在心上……” 萧怀素偏头一笑,“我知道与顾二哥无关的,再说他们也……”话语一断彼此却也是心领神会。 企图要害她的都已经得到了教训,一个死,一个伤,而她却是毫发无伤,这样来说她已是幸运的。 宋思渺与石瑞琪的所作所为无法得到她的谅解,但俩人已是得了报应,她便不想再追究什么,更何况这与顾清扬的确是没有干系的,她也不会迁怒。 萧怀素看着顾清扬略有些消瘦的脸庞,心中的感觉也有些复杂,只低声道:“尊夫人的事情我也没有想到。” “那是她自己犯了错,自己吞了苦果。” 顾清扬摇了摇头,“逝者已矣,你也别再多想了。” “嗯。” 萧怀素牵唇笑了笑,俩人之间便也无话。 毕竟再回不到从前了,她不是那无知稚嫩的孩童,他也不是那意气风发的少年,岁月是条鸿沟,慢慢地将他们分隔,越来越远。 顾清扬踌躇了一阵,才道:“听说你要回兰陵了?” 萧怀素点了点头,“是,回乡祭祖。” “那么多年你都没有回去,如今……还需谨慎才是。” 顾清扬心底苦笑,他甚至说不出一句挽留的话语来,他已经配不上她的美好。 虽然萧怀素轻描淡写地带过,可当日没有宁湛的及时出现,连他都不知道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虽然那事不是他命人所做,但却是因他而起。 若不是他,宋思渺也不会不顾理智地做下这样的错事。 “多谢顾二哥,我有分寸的。” 萧怀素看了顾清扬一眼,轻声问道:“听说你还有个女儿,今年多大了?” “快四岁了。” 说到女儿顾恩惠,顾清扬唇角微扬,“如今抱到我母亲跟前养着,倒是亦发懂事听话了。” “这就好。” 萧怀素不禁将目光微微转开,藤架上垂下长长的蔓条来,挡住了她的视线,根根纠缠在一起仿佛密不可分,“顾二哥说它叫忍冬?” “对,是叫忍冬,因为它一冬长绿,不过眼下已经过了花期,不然能看到它开出的花,金灿灿的,很美!” 顾清扬的目光也跟着转了过去,伸手抚了抚绿色的藤蔓,其实他很喜欢它的另一个俗名鸳鸯藤,它在五月到十月里开花,眼下不过才十一月,花却已经开败了。 也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他到底已是错过了她的花期。 顾清扬心里沉沉一叹,有着许多的无可奈何,他从来不知道感情也是可以忍耐的,就像眼下他明明想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却只能远远地看着她想着她。 “忍冬可以入药,这倒是一株好花!” 萧怀素笑着收回了手,见到不远处的巧儿给她使了个眼色,这才理了理衣裙,与顾清扬告辞道:“今儿个来寺里也是给我母亲做法事,不想遇到了顾二哥。”说着笑了笑,一顿又道:“还望顾二哥多多保重,好好照顾孩子,她没有了母亲的关怀和照顾,再不能失去父亲的疼爱与怜惜。”说着微微垂了眼睫,眸中闪过一丝落寞,当年的她也是这样走过来的,不过好在她有疼惜爱护她的外家,生活也不至于如此艰难。 顾清扬点了点头,袖中的双手却已是握紧了,只能看着萧怀素就这样转身离去,却也不甘地追上两步,问道:“怀素,他……他待你好吗?” 萧怀素脚步一顿,微微侧身,娇丽的脸庞扬起一抹愉悦而幸福的微笑,“他待我自然是极好的!” “那……那这样我便放心了。” 顾清扬有些黯然地低了头,心里的酸涩已经无法言喻,面上却强笑道:“你幸福就好!” 萧怀素轻轻颔首,这才扶了巧儿的手缓缓离去。 “怀素……” 顾清扬深吸了一口气,直到萧怀素的身影消失不见都还舍不得收回目光,看着这满目的鸳鸯藤,他不由自嘲一笑,“十年啊十年,若是我当初没有放手,如今守护在你身边的人便该是我,与你携手走过这鸳鸯藤下……怀素,我终究是错过了你!” 顾清扬轻声而笑,笑到最后竟是变成了不可抵制的大笑,直扶着藤架笑弯了腰,笑他从前的傻,笑他的认不清,笑他的不珍惜,也笑他的名利熏心与惨淡收场……一直笑到胸口发疼却仍然抑制不住那种酸涩难当的感觉,喉头突然涌起一股腥甜之味,下一刻他已是喷出一口心血,艳红的血液立时便染上了绿色的鸳鸯藤,红绿交映,竟是那样的刺眼! 等着萧怀素离开后,书舟便守候在了一旁,此刻见到顾清扬竟然笑得吐了血,心中不禁大骇,赶忙上前扶住了他,见他脸色苍白若纸,不由急声道:“世子爷,您没事吧?” “咳咳……” 顾清扬咳嗽了几声,一手抹去了唇角的血渍,只是摇了摇头直起了腰,转身,向着另一个方向步步而去。 书舟焦急地跺了跺脚,早知道他就不该听从世子爷的话让他见到了萧家小姐,这下人是见着了,可世子爷的心也快难受死了,他这办的到底是什么差使啊?! 书舟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举步跟了上去。 巧儿折返回来寻萧怀素的手帕,却也意外地见到了顾清扬吐血的一幕,心下骇然,找到了手帕便急急离去,又将这事禀报给萧怀素知道,“不知怎么的便吐了血,看着好吓人啊!” 萧怀素净了手,又用白布巾子擦了擦,这才挥手让婆子退了下去,只看了巧儿一眼,叹声道:“由得他吧!”说着便闭了闭眼。 顾清扬那模样是比从前看着憔悴了不少,虽然面容有着成熟男子的俊逸风姿,可笼在青色长袍下的身躯也亦发显得空落了,想必是这一段日子接连发生的事情对他打击太大,这才呕出了心血。 巧儿看了萧怀素一眼欲言又止,半晌才嚅嚅道:“奴婢觉得世子爷有些可怜……” “是有些可怜。” 萧怀素缓缓睁开了眼,点了点头。 权势不再,门庭冷落,如今连妻子都亡故了,顾清扬可说是倒霉到了底,可她又有什么办法改变呢? 就像她曾经说过的一样,每个人都会选择自己要走的路,或荣耀或衰亡这是无法预料的,既然踏了上去,便没有后悔的余地。 即使你走得步步小心,这一路也不可能永远无风无波,平静顺遂,那么能做的就是尽量将损害降到最低,降到我们可以承受的范围。 而这,就是人生。 萧怀素没有将这些道理说给巧儿听,或许说了她也不会明白,每个人的路只有每个人细细去品味。 离开大相国寺时已近黄昏,萧怀素刚踏完石阶后便已经见到不远处倚在马车旁等候的男子,不由扬眉一笑,快步走了过去。 “天冷了,怎么也不将斗篷给披上?” 宁湛伸手接过了巧儿递来的斗篷,双手一抖便披在了萧怀素的肩上,巧儿忙上前为她整理风帽,系上扣带。 “原是下石阶走得热了,这才没披斗篷。”萧怀素笑着吐了吐舌,“六哥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自然是到杜府走了一遭,这才过来接你的。” 宁湛笑了笑,自然地想伸手理理萧怀素垂落在面颊边的乌发,却被她侧身躲了开去,只红着脸道:“这是在外面呢!”说着伸手自己将发丝给挽了上去。 巧儿早已经转过了身,只躲在一旁偷偷笑着,虽然她心里有些同情景国公世子,可不得不说只有宁六爷与他们家小姐站在一起才最是般配,只看俩人之间默默流淌的温情与亲昵就得羡煞旁人,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 “好了,你快上马车吧,我送你回去!” 宁湛不以为意地收了手,萧怀素点了点头,这才扶着巧儿的手上了马车。 回到杜府后杜老夫人又留了宁湛用晚膳,他倒是不客气,与杜家人一桌也毫不生疏,众人都喜欢他爽直的性子,该沉默的时候绝对不多言,该说话的时候也能直切重心,倒是颇合杜家人的脾胃。 用过膳后眼见着天色也不早了,宁湛便没有多留,萧怀素一直送他出了二门,又听他叮嘱道:“过几天就要启程了,该带的衣物都带齐了,听说兰陵那边的天气与京城差不离,大毛衣裳也要多带几件。” “知道了,”萧怀素捂唇一笑,“我倒不知道六哥竟像个唠叨的老妈子。”说得旁边几个丫环都低声笑了起来。 宁湛却是浑不在意,趁着夜色拉了拉她的小手,又赶忙放了开去,一双黑眸在夜色下熠熠生辉,“我是想着你多年未回萧家了,恐有不便,在杜家有舅母照看着,四季的衣裳哪里少得了你的,可回了那边是县主当家,能不能想起你这个前头的嫡女可就难说了,别人不紧着你,我自然要好好看护着。” 一番话说得萧怀素心里暖暖的,即使夜里风凉露重,她却觉得身体无比熨帖,似乎从发梢都暖到了脚指尖。 “待送你回了萧家,我也那里盘桓些日子再回。”这便是想要看看萧家人是个什么态度,若是敢对萧怀素不好,他自然是不答应的。 宁湛是向秦王求过,只是在兰陵那边确实没什么差使要办,只能多放他一个月的假期,允了他年后再回京。 宁湛也粗粗算过,这陪着萧怀素坐马车回萧家用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他还能在萧家住上大半个月,当然若是那边不喜他这个未来姑爷住着他在外面赁个院子也行,等着年后回京他快马加鞭几天也就到了。 宁湛这样为她考虑周全,萧怀素自然是一脸感动,若不是这里人多,她少不得都要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只那眼神大抵也是如此了,对视之中看得宁湛心口亦是火热一片。 “六哥快回吧!” 萧怀素推了宁湛一把,再这样说下去只怕宁湛都舍不得走了。 “好,你也早些歇息。” 宁湛依依不舍地看了萧怀素一眼,趁着那些丫环婆子都背过了身去,飞快地在萧怀素的脸上摸了一把,这才一甩衣袍转身离去。 萧怀素回了自个儿院子,这才让小菊将今日带回的瓜果点心都分了出来,按着份量往各房送去,自己则洗漱后换了一身衣服上了床,只曲着腿环了双臂想心事。 不一会儿小菊回来复命说是东西都已经送到了,杜老夫人与王氏还给了打赏。 萧怀素便点了点头,让小菊与巧儿下去歇息了,今儿个正巧轮到代儿值夜,她见萧怀素还不想睡便拨亮了油灯,端了根杌子坐在一旁陪着。 代儿不似小菊的木讷,也没有巧儿的活泼,她的沉稳与安静倒是与秋灵有些像,只是平日里不大爱说话,但办事却是极稳妥的。 萧怀素心中确实有事,看着代儿坐在一旁,想了想便与她说道:“今儿个我在寺里遇到顾二哥了。” “遇到了世子爷?” 代儿微微吃了一惊,略微思忖后才道:“小姐是有什么想不开的吗?” “倒也没什么。” 萧怀素摇了摇头,顾清扬之于她就像一个大哥哥般,虽然儿时对他的记忆算不得美好,但却也知道他是真心爱护自己,以致于到了今天转变成那么浓烈的爱意,却也是她没有想到的。 那一口吐出的心血,是不是因为她? 萧怀素垂了目光轻声一叹,“只是巧儿说顾二哥很可怜,我觉着也是。” 代儿却是摇了摇头,“世子爷身居高位,有祖上的荫萌庇护,即使这一辈子不做什么也是吃穿不愁了,这样的日子是好些人求都求不来的。”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萧怀素的脸色,见她若有所思,又道:“即使世子夫人去世了,可奴婢也听说想要嫁进景国公府的人也是不少,世子爷又是青年才俊,若是想将日子过好总也是有办法的。” 巧儿说的话虽是粗了些,可道理却是明明白白的,你想要过什么日子是你自己的选择,若是要沉沦过去不可自拔,那也是自己钻了牛角尖,可若是想要过上幸福平乐的日子,只要你懂得感恩懂得知足,日子照样能过得锦上添花。 萧怀素想了想,不由认同地点了点头,唇边不由升起一抹笑来,“我犯糊涂了,倒是你想得通透。” “小姐是聪明的,可是难得糊涂呢!” 代儿笑了笑,她的面容清秀,算不得很美,只是此刻一笑间却有种特别的韵味,萧怀素越来越觉得这个丫头有意思。 萧怀素掩了被子,只一双眼睛晶晶亮亮地看着代儿,考她道:“那这事我要不要和六哥说呢?” “小姐又糊涂了,这事本就是寻常小事,哪里又值得与六爷提起?” 代儿更是一脸淡然,偏那神情又无比正经,萧怀素看着就乐了,只抚掌笑道:“人人都说秋灵是个聪慧,却不知道你也是兰心蕙质,这样可人的丫头,今后我定要给你寻个好归属!” “那奴婢在这里就多谢小姐了!” 代儿虽是红着脸,却还是起身大方地给萧怀素福了福,主仆俩人对视一眼,不由都轻笑了起来。   ☆、第【142】章 启程 在萧怀素还没离开京城之前,郑家父子便到达了京城,可巧的是宁远也没离开,帝国双雄便也就此碰了个面。 郑重已经五十好几了,不过武将出身的他还算老当力壮。 但宁远比起他来看着就要年轻儒雅了许多,毕竟练了内家功夫让他看起来比同龄人小上十岁不止,与郑世子站在一起就像是同龄人一般。 皇上还将俩人招到跟前叙话,自然又是好一番勉励奖赏不提。 事后宁湛将这事说给萧怀素听,她不禁想到了叶观澜。 这两年倒是不时有收到他的来信,一会儿说他到了江南采办茶叶丝绸,一会儿又说他到了西边置办皮货毛料,每年遇到内库司招标,似乎也是叶家中的多,当然也有皇后的面子摆在那里,更加坐实了这皇商的名号。 有许多人替叶观澜惋惜过,好好的贵公子不做,偏要操持这些商贾贱业,这样下去京城中还有哪些好人家的姑娘愿意嫁给他? 其实不然,凭着叶观澜的长相与身份要娶个门当户对的也容易,只是他迟迟不肯成亲,大家也不知道他心里是个什么主意。 萧怀素还记得那一年叶观澜来杜家村探望她,俩人的感情还是如从前一般,只是毕竟年纪渐长,好些男女之间的规矩也要守着。 虽然在信中她并没有提及自己与宁湛定亲之事,但想来叶观澜在京城人面之广,想要知道也不是难事。 “不知道我成亲之时观澜会不会回来?” 萧怀素微微有些走神,这话便脱口而出,宁湛忍不住在她面前晃了晃五指,浓眉轻蹙,“观澜是谁?” “啊?” 被宁湛这一问,萧怀素骤然回神,忙不迭地捂了唇,却见宁湛已经沉下去的面色,不由讪然一笑,解释道:“他是我的朋友,广恩伯世子,现在叶家得了个皇商的封号,也是由他在具体操办经商之事。” 萧怀素也算是知道男人的嫉妒心理,这就是她从来不在宁湛面前提起顾清扬的缘故,虽然她自认与叶观澜是纯友谊,但抵不住别人不这么想,所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还是小心为上的好。 “喔?” 宁湛这才放下心来,又见萧怀素那谨慎小心的模样,不由笑了,“你这样说,我自然是相信的,我的心眼还没那么小!”说着伸手揉了揉她的额发。 萧怀素心头微松,看来对叶观澜的事宁湛的反应没对着顾清扬那么强烈,便又道:“因着皇后与魏王的关系,广恩伯府到底受了些牵连,从前叶府便不怎么样了,如今更是……”说着轻叹了一声,“不过我想着观澜走这一条商途也好,远离权利纷争,也少些麻烦。” “喔,那这么说如今他不在京城?” 宁湛随意地摘了颗葡萄放进嘴里,又转头看向萧怀素。 “不在,”萧怀素笑着摆了摆手,“还是几年前在杜家村见过他,如今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经商的人四处走动也不奇怪。” “这倒也是个有意思的,好好的广恩伯世子不做,偏要各地跑去,”宁湛瞅了萧怀素一眼,又道:“那这么说来威远侯便是他外祖父?” “嗯,可不是,”萧怀素点头道:“若不是听你说起威远侯父子,我也不会想到他。” “既然是你的朋友,到时候可一定要请来喝咱们的喜酒!” 宁湛又叮嘱了萧怀素一次,眸中却转过一抹意味不明的光芒,“若是你不知道他在哪里,我便帮你写信给他!” 啊? 萧怀素是彻底顿住了,她就说宁湛怎么可能不在意,敢情醋劲是发在这里? 由他写信代笔请叶观澜吃喜酒,这是在宣示所有权还是间接地示威呢? 萧怀素不禁在心里低笑了两声,面上却是不显,且一脸认同地点头,“好啊,反正我也不知道他眼下在哪里,你能找到他就最好不过。”她行得正坐得端确实不怕什么。 听萧怀素这一说,宁湛也满意了,“那好,这事就交给我了,保证明年咱们成亲时他一定能回来。” 送走了宁湛,萧怀素脸上的笑意还止不住,有人这么在乎她紧张她也是好事,只是不知道叶观澜真见到宁湛写的信时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看来之后她还得对叶观澜好好解释一番了。 * 十一月二十六这天萧怀素早早地便起身,安排了房中诸事,便带着几个丫环去向杜老夫人辞行。 秋灵因是新婚,萧怀素也不好带她离开,只怕赵坤也是不乐意的,将秋灵留在这里也能好好看屋理事,剩下的三个丫环她倒是一起都带走了,还有四个小丫环并四个粗使婆子,另王氏还派了个车夫与两个管事妈妈给她,另有杜家的护卫二十人负责护送她到兰陵。 毕竟到了萧府可不能指望那里的人,若身边全是高邑县主指派下来的眼线,那她的日子定不会好过。 “过来我好好瞧瞧!” 待萧怀素行了礼后,杜老夫人赶忙对她招了招手,萧怀素自然亲昵地倚了过去,哑着嗓子唤了声,“外祖母!” “好孩子,”杜老夫人牵着萧怀素的手拍了拍,眼眶微红,“真不想让你回去,好好地在家过个年该多好!” “外祖母又说笑了,这是早便说好的,再说开了春待我及笄后不也就回来了吗?” 萧怀素有些舍不得,但为了不让老人伤心她也只有把离别的泪意都给收起来,尽量表现得平静一些。 “你放心,待你及笄之时咱们可都要去观礼的,不怕他们耍什么心眼手段,外祖母会给你撑腰的!” 杜老夫人又握紧了萧怀素的手,目光跟着转向王氏,“东西可都给她带齐备了,还有那些人手配足了没?” 王氏便笑着点头道:“婆母吩咐的哪能不照办,昨儿个便叫他们到怀素跟前认了主子,今后便都归怀素管,萧家的人可使唤不动他们。” “是这个理。” 杜老夫人这才放心地点了头,又对萧怀素道:“虽是回到了萧家,你也别委屈了自己,若是他们无故挑错要为难你的话,尽可以给外祖母来信,就是这张老脸不要了,我也要去萧家闹上一闹,没得祸害了我的闺女还想要祸害我的外孙女。” “是。” 萧怀素吸了吸鼻子,伏身倚在杜老夫人肩头,“知道外祖母疼我,可您孙女也不是好欺负的,您放心好了,除了我自个儿谁也不能委屈了我!” “好!” 杜老夫人这才满含欣慰地点了点头,“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 刘美凤与吴清娘也在一旁附和了几句,大抵是要杜老夫人宽心,萧怀素这一路也能走得安心。 淳哥儿也被他奶娘给抱了来,此刻正安安静静地坐在奶娘怀里,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场中众人。 杜伯温那一脉当真是传承了下去,杜延昭就体了他的性子,表面上不动声色,内里却像个狡猾的狐狸,而淳哥儿小小年纪就不哭不闹的,安静得像个小大人一般。 倒是杜延云家的季哥儿已经咿咿呀呀地要她抱了,萧怀素赶忙伸手接过,半岁不到的小娃娃抱在手里,那是满身的奶香,她忍不住在季哥儿的脸上香了两口。 “表妹这一路可要好好的,到时候咱们全家人都来兰陵观礼。” 杜延云在一旁给季哥儿擦着口水,季哥儿兴奋得手舞足蹈,嘴里的银丝自然就跟着滑落,还流了好些在萧怀素的肩膀上,让杜延云颇有些不好意思,“要不去换身衣服再走,你看这衣服都被季哥儿的口水给打湿了。” “没事的,”萧怀素笑着摆了摆手,又由着巧儿拿了棉布巾子在她肩膀上擦了擦,这才道:“小孩子能流多少口水,二表姐看看这一擦就没有了,顶多上了马车后我再抱个手炉烤烤,过一会也就不湿了,一路都在车上就没那么讲究了,等到了晚上在客栈歇下时再换一身。” 杜延云这才笑着摇了摇头,又揪了揪季哥儿的小脸,“你这个小调皮!”生产后她丰腴了不少,人看着尤其娇美,那皮肤更是水做的一般,白皙中透着红润,可比从前看着多了不少成熟的风韵。 秦夫人前不久带着秦四娘来了京城,如今他们婆媳几个住在三进的小院里,虽说住的地方不大,听说相处得还不错,其乐融融的。 秦夫人对这个嫡长孙更是看重地不得了,又不好抱了来自己跟前养着,平日里没事便窝在杜延云屋里看孩子,倒是家事都丢给媳妇理着,一副有孙万事足的模样。 秦四娘在西北时便是个规矩的,只是那段日子与杜延玉玩在一起难免染上了些活泼的性子,此刻到了京城见不到好友,又要压着性子,人倒是看着文静了不少,这次也跟着杜延云一起来杜家送送萧怀素。 在杜老夫人屋里呆了大半个时辰,便听丫环来禀,说是宁湛已经到了。 “快请进来!” 杜老夫人忙笑着道:“也亏得有他护送着怀素到兰陵,不然我还真不放心呢!” 刘美凤便笑着打趣萧怀素,“这未来表妹夫可是着紧表妹得紧,咱们看着心里都怪羡慕的,是不是啊大嫂?”说着碰了碰吴清娘的胳膊。 吴清娘笑了笑,倒是转头嗔了刘美凤一眼,“二弟妹还用羡慕表妹?我可是不信的,倒是前儿个才听说二弟给你烧了一套粉彩的茶具,那上头还印着你的小像呢!”说着便捂唇笑了起来。 刘美凤被说得脸红,又见大家投来好奇的目光,这才有些得意道:“却是我的小像,有执伞的,有斟茶的,也有拈花的……一套就六个杯子一个壶,不过烧的粉彩却是极为漂亮,改天拿给你们看看!” “看看,一说她就得意了不是?” 吴清娘还在一旁打趣,“所以说二弟对二弟妹的好可是咱们比不上的。” “大嫂真坏!” 刘美凤轻哼了一声撇过了头去,面上却始终挂着一抹甜笑,若不是看着杜延意还算温柔体贴对她也着实得好,她才不和这闷呆瓜过日子呢。 不一会儿丫环便请了宁湛进来,也就秦四娘回避到了屏风后面去,其他人都算是亲眷也是成了亲的妇人倒是没有特意的回避。 宁湛一进屋便瞅见了萧怀素,她正抱着季哥儿逗得开心呢,见他进了屋飞了个眼神给他便转过了头去。 宁湛这才上前给杜老夫人与王氏她们依次见了礼,又听杜老夫人嘱咐道:“虽然兰陵算不得太远,但这一路也要多加小心,安全到了后就使人给京里捎个信来。” “外祖母说的我记住了。” 宁湛倒是早就改了口,这一来二去也叫得熟了,杜家人适应得快,对他这个表姑爷也是满意得很。 “好了,我也不耽搁你们了,免得这越说下去就越舍不得你们走了。” 杜老夫人挥了挥手,又抹掉了眼尾的泪痕,笑着道:“让你们大舅母送送你们,我就不去了。” 王氏便笑着起了身,又拉了杜延雪过来站定,“婆母好生歇息着,”又转向了萧怀素道:“你外祖母昨儿个夜里就念着你要走了,这一宿都没踏实。” “那祖母您好生歇息!” 萧怀素将季哥儿交回给杜延云,又上前给杜老夫人端正地行了一礼,老夫人点了点头,她才依依不舍地转了身。 刘美凤便上前来笑着挽了她,“走,我也一起送表妹出去!” 王氏等人依次给杜老夫人行了礼,这才退了出去,原本热闹的堂屋一下便安静了下来,杜老夫人感叹地摇了摇头,默默念叨着,“这一走,再回来可就是人家的媳妇了,我的怀素终于也长大了!”话语中有些感怀,更多的却是难言的欣慰。 天气凉了,两个孩子不好带出屋子去,萧怀素便让杜延云她们别去送了,只王氏与刘美凤婆媳送她出了二门,又一番叮嘱安慰,临到走了都有些红了眼眶。 “又不是见不到了,”王氏拿丝帕沾了沾眼角,“这小半年后就要嫁回京城的,到时候与咱们家挨得那么近,蹿门子又便宜,怎么想都是好的。” “大舅母说得是。” 萧怀素这才笑着点了点头,“怀素不在,还请大舅母多费些心,外祖母眼神有些不好使了,夜里让她别睡得太晚,平日里多吃些清淡的,少油腻,少生冷,老人家身子骨健壮,安康长寿,咱们做后辈的才有福!” “看看这丫头说得多窝心,”王氏欣慰地点了点头,“也不枉费你外祖母这般疼你!” “婆母说得是,表妹的聪慧体贴我还有得学,今后可要不时地提点我一二。”刘美凤笑着附和道,话落又对萧怀素挤了挤眼。 宁湛先去了大门外整顿车马,萧怀素又与王氏婆媳话别一二,这才上了小轿。 到了大门内的影壁前,又下了轿要换乘马车,这时萧怀素才见到宁湛走了过来,奇怪的是在他身后还跟着一名穿着蓝色衣裙的女子。 这女子看起来也就十三四岁的模样,长相算不得美,顶多也就只是清秀,但她体形却是格外修长,那一步踏出的距离也就比宁湛稍稍短上一点,可抵得上一般闺阁女子踏上两三步了。 这是什么情况? 萧怀素微微挑眉,问询的目光看向宁湛,便听他道:“石娟,过来见过你的新主子!” 石娟依言上前,对着萧怀素福了福身,“石娟见过小姐!”言罢便站了起来,身姿挺得笔直,就像一杆昂扬的标枪。 “六哥,这是……” 萧怀素还是没明白过来,“这是给我当丫环的?” 如今秋灵做了管事媳妇,自然就空出了一个大丫环的缺,秋灵也请示过萧怀素,便从小丫环里给选了一个,但是萧怀素觉得那丫头安静倒是有了,就是做事有些畏畏缩缩,到底上不得台面,没用上两天又换了下去。 这事宁湛也是知道的,难不成这才特地为她挑了一个? 宁湛笑着点了点头,又踏前一步,身体微微前躬,轻声道:“石娟的哥哥在我四哥跟前当差,是他的贴身侍卫,石娟也从小习武,你别看她不出众的模样,等闲四五个成年男子也近不得她的身。” “喔,还这般厉害?” 萧怀素的目光又转向了石娟,她倒真没看出来,眼前这个清秀少女竟然是个高手。 宁湛这才道:“你身边的丫环都没有会拳脚的,我又不是时时在你身边,将石娟给了你我也能稍稍安几分心。” “六哥,你有心了。” 萧怀素心中感动,只深深地看了宁湛一眼,眼波交汇处,一切话语自然不用言说。 “不过石娟从小习武,可做不来那些女红针黹,就是贴身保护你罢了。” 宁湛笑了笑,这是他早就想为萧怀素做的事,自从那次亲眼见着她遇险后便想着要寻一个合适的人,恰巧被他瞧见了石娟与她哥哥石毅过招时的情景,这才灵机一动向宁渊讨了过来。 “这也紧够了。” 萧怀素笑着点头,又将石娟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眼,“我可不想她大材小用,这下我的大丫环总算是凑足了。”   ☆、第【143】章 萧家 萧怀素一行启程时已进入冬日,快到兰陵时更是下了冬日里第一场雪,纷纷扬扬的雪片很快便将道路给铺上了一层,宁湛为了安全考虑便让马车队伍在客栈里歇息两天,待雪停了再走。 站在客栈的窗户旁,见着楼下的院子里有两个婆子正在扫雪,萧怀素不由收回了目光。 巧儿在一旁整理着被子,转头道:“小姐,这下雪不冷化雪冷,今晚可要将地龙给烧暖和了,奴婢再给你烫两个汤婆子捂在被子里。” 萧怀素笑着点了点头,转身便坐在了桌旁。 不一会儿,代儿与小菊便提着食盒回转,依次摆上了几样热菜与小米粥,还有小菊熬的浓香四溢的羊肉汤。 萧怀素便问代儿,“六爷他们吃上了吗?” “六爷与护卫们在楼下用膳,”代儿回了一句,又看了小菊一眼,道:“小菊熬了一锅羊肉汤,奴婢瞧着是不是分发给下面的护卫大哥都用上一些?”征询地看向萧怀素,小菊的羊肉汤熬的多,只怕也是这个意思。 “好,”萧怀素便笑着点头,“这大冷天的,喝碗羊肉汤身上也能暖和一些,你与小菊去办这事吧。”又招了代儿近前说话,“让六爷上来喝汤,我给他留着。” “是。” 代儿心领神会地一笑,与小菊布完了菜,这便又去厨房张落送汤了。 巧儿在一旁侍候着萧怀素用膳,不一会儿宁湛来了,巧儿便自动地退到一旁守着。 “六哥喝碗汤,我放在食盒里温着的,还热着呢!” 萧怀素起身给宁湛盛了一碗汤,又撒上了些嫩白翠绿的葱花,放了把甜白瓷勺递到了宁湛跟前,被他牵过了手坐在了一起,“你喝了没,这手怎么还那么冷?”说着小心翼翼地将萧怀素的两只小手包在了大掌中。 萧怀素挣扎了一下没挣开,脸上顿时红了,又见巧儿已是自觉地背过了身去,不由嗔了宁湛一眼,“你快喝汤,我没事的,冬日里手本就不暖和,待会抱着手炉就好了。”说着便将手抽了出来。 宁湛笑了笑,端起羊肉汤来一饮而尽,那香滑的浓汤便一直熨帖到了胃里,只觉得全身上下都暖和了不少,不一会儿掌心便发了汗。 又与萧怀素说了会儿话,宁湛这才起身离去,临到出门又嘱咐道:“夜里把门窗都关严实了,虽说我安排了值夜的护卫,但到底出门在外要事事小心,让石娟守在外室,再留个丫环在内室侍候你就行了。” “好,我知道了。” 萧怀素送了宁湛出门,巧儿便收拾了碗筷,又与小菊她们几个在一起用了膳,石娟虽然也与她们一起,但话不多又安静,很多时候都让人感觉不到她的存在一般。 这便是高手吧,萧怀素如是想到。 夜里睡得很宁静,虽然窗外的雪簌簌地下着,但却并不感觉到冷,代儿给她加了被子,又垫了厚厚的褥子,这一觉睡得很暖和,一觉醒来已是天明。 不过今天仍然没有停雪,只是雪势小了些。 一大清早便又有人在院中扫雪了,萧怀素披着大毛的披风,足上蹬着一双牛皮小靴便下了楼,站在廊下雪飘散不到的地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 宁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后,轻声道:“只怕雪还要下一阵子了。” “倒是无妨,”萧怀素笑着摇头,“我晚到一天或是早到一天相信也不会有人念叨的。”顿了顿,又道:“不过二姐应该会想我早一天到。” “再过一天看看,若是雪势小了些也能启程,不过路上走得慢些就是。” 宁湛偏头看了萧怀素一眼,白狐狸毛出的风毛正簇拥着在她脖颈间,小巧的瓜子脸,下颌微微有些肉头,翘起来很是可爱,此刻那一双大眼睛对着他眨了眨,俩人不由都笑了。 便听萧怀素道:“都听六哥的,你说什么时候启程咱们就什么时候走。” 宁湛笑着点头,“这些天可累着了?” “倒也没有,又不是第一次出远门。” 萧怀素摇了摇头,噘嘴道:“我也再不是那时候的小孩子,这点承受和忍耐力还是有的。” 宁湛不以为意地牵了牵唇角,便又听萧怀素问道:“宁夫人他们不准备回西北过年了?” “母亲要留在这里为咱们操办婚礼,至于父亲……我看他是不想走的。” 宁湛说着微微抿了抿唇角,他竟然是第一次发现这个威严的父亲还有对人软言温语的时候,而这个人恰巧就是他的母亲,从前俩人不在一起时不觉得,现在见着了便觉着有些怪异的感觉。 见萧怀素一脸好奇地望了过来,宁湛才解释道:“父亲不走,我想是因为母亲。” 这下萧怀素便心领神会了,唇角的笑容慢慢荡漾开去,袁氏的美貌能让任何人都折服,这不一出现便将姜姨娘给打趴下,又顺利接掌了府中的事务,简直不需要用什么手段,连她都有些佩服。 “那家里的宅子也重新修葺整理过了?” 萧怀素比较关心这个问题,毕竟是她以后嫁过去要住的地方,指不定还要生活好些年呢。 宁湛这才笑了笑,“放心,咱们离开时就在弄了,一定赶在你嫁过去之前归整好。” 萧怀素又揪住了宁湛的衣袖认真地问道:“那内院里是怎么分的,当真互相都可以不干扰?” “内院分了三路,若是我母亲他们还要留下就住在中路的院子。”父母自然为大,居中路无可厚非,宁湛这样说萧怀素便跟着点了点头,又听他道:“左右两路的院子就咱们兄弟俩分了,都差不多大小,带四个院子并跨院,四哥那边绕了条湖泊水榭,我那边环了竹林和花园,走时我看着都在搭花棚的架子了,到了春天景色应该会不错!” “那就好。” 萧怀素放心地点了点头,既然分了三路便有三个出入口,平日里各走各的,也不用统统都拘在一起,再说端仪公主也不一定想与他们住在一起呢,偌大的公主府布置摆设都采用的皇家的规格,肯定比他们好得多吧。 “你这小丫头,就是操不完的心!” 宁湛一指点在萧怀素圆润的鼻头,“若不是父母在不分家,我也另买个宅子给你住着了,咱们各自当家也便利,可这毕竟是在京城里,就我们兄弟俩还分开住,外人看着也觉得不好,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六哥说得是!” 萧怀素颇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只是她当初也没有预想到宁渊会尚公主,并且还真留在京城住了。 不过一母同胞的兄弟还要分开来住,确实没这个理,若是今后宁渊承了爵位兄弟们分家后还差不多,眼下若是这样外人见着难免会觉得这家人生分不团结,这样的影响可不好。 就萧怀素知道的,京城还有很多名门世家都是四五代同堂呢,老祖宗没有过世,谁也不敢提分家的事,但也有些条件所限,没有出息的后代子孙,若是分了出去一家人的生活更艰难,仰仗着家族过活总能好几分。 俩人又说了一会话,宁湛怕萧怀素在外受凉便催促着让她回了屋。 又过了一天,雪终于停了,可天空又下起了蒙蒙小雨,只是这行程再也耽搁不起,眼瞅着都快要腊月十五了。 萧怀素坐在摇晃的马车上,心头不禁浮起一丝笑意,敢情是老天爷也不想她回萧家去,这才雨雪加交拦着路么? 几个丫环不知道她想些什么,有些好奇又不好过问,只各自交换了一番眼神,又都垂下了目光。 石娟才加入她们几个,到底性子不熟悉,但她人好相处,不多言不多语的,再说来了萧怀素身边也没抢谁的差使,自然也不招人讨厌。 雪天过了又是雨天,到底道路湿滑了些,马车又走了两天才入了兰陵,这天气却也一直阴沉沉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与清冷。 萧怀素撩了帘子向外望去,这里的街道她已经不再熟悉,毕竟呆的时日太短,一切看起来竟是那么地陌生,直到马车停在了长兴侯府,她还微微有些怔神。 门房虽然得了吩咐知道是三房的嫡长女归家,但那迎接的态度也不甚热络,只让人往里回禀了去便抄手站在一旁,宁湛已是沉下了面色,腰上挂着的长刀反射着金属特有的光芒,往侯府门前一站,已是气势凛然,门房见着都缩了缩脖子,不得不小心翼翼起来。 “还不卸了门槛,让马车驶进去!” 宁湛喝一声,那门房就抖了一下,人却是不动,只强撑着笑脸迎合道:“这位爷有所不知,咱们这正门是老爷夫人入的地,小姐们回来都是走的角门。” “怎么这正门还不是人进的了?” 宁湛嗤笑一声,话中带着嘲讽。 门房的脸色都变了,有心想辩驳两句,可瞧着宁湛腰间挂着的那柄大刀便又歇下了心思,到底还是小命要紧,万一这人不讲道理生生劈了他,他们这等着奴才死了不也白死。 自从高邑县主掌家以来,自然将她自己的人都带了过来,萧家的家生子多数跟着萧夫人入了京城,留下来的也都被她给收服了,自然一门心思向着这位当家主母。 萧怀素在车内听着也低声笑了起来,又在代儿耳朵边吩咐了两句,她便撩了帘子道:“六爷,咱们小姐说的,就走角门进吧!” 宁湛这才哼了一声,又将门房上下打量了一眼,不屑地冷笑一声,转身就带着队伍往旁边巷子的角门而去。 入了角门也是个宽敞的坝子,停车马的在一处,护卫们排好了站在另一边。 几个丫环先下了车,这才摆好了杌子扶了萧怀素落车。 远远的萧怀素便瞧见一个披着桃红色斗篷的女子正在张望着,那女子见她下了马车,这才带着两个丫环快步而来。 “二姐?” 萧怀素有些不确定了,眼前的女子明丽高挑,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见了她便亲热地拉起了她的手,眸中都是真切的欢喜,那模样也透着几分熟悉,可毕竟俩人有六年没见过了,她怕认错了人。 萧怀畅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可不就是我,怎么三妹还认不出来了?”说着伸手捏了捏萧怀素的小脸,一脸调皮的模样。 “几年未见,二姐变漂亮了。” 萧怀素只能笑着点头,将萧怀畅看了又看,忍不住抱了抱她,“二姐,我好想你。” “没良心的丫头,一走就是几年,还敢说想我?!” 萧怀畅逮住萧怀素的小辫子便说了一通,姐妹俩个斗斗嘴倒是一派喜乐。 那厢宁湛暂时安顿了护卫们便也走了过来,萧怀畅好奇地打量了一眼,又拉了拉萧怀素的衣袖,低声道:“这就是未来的三姑爷?” 萧怀素信里提及了宁湛护送她来兰陵的事,姐妹俩个在信中也有交流,大概的样貌气度也描述了一番,所以萧怀畅觉着她应该没有认错人。 “二小姐!” 宁湛只是对着萧怀畅微微拱了拱手,目光往四处一扫,面上一片冷峻之色,又转头看向萧怀素,抿紧了唇角,“怎么就只有你二姐一人来了?”这话是问得有些不礼貌了,不过却是霸气十足,显然是有向着萧家人发难的倾向。 萧怀素面色一红,刚想搪塞过去,便听得萧怀畅在一旁道:“六爷倒是问对了,”说着轻哼了一声,面上尽是嘲讽之色,“她们多金贵的人啊,一个两个都窝在祖母屋里,说今日天冷也就不出来接三妹了,想必三妹大度也不会介怀,你瞧瞧这说的是什么话,三妹好不容易回家,她们就摆这个脸色来给谁看,想着我就一肚子的火气!” 宁湛沉下了面色,一手握紧了刀柄,目光转向了萧怀素,便听她无奈笑道:“本来就没预备着要让人来接,二姐是与我本就交好,而她们……”微微沉默了一阵,“她们不喜欢我也是正常的,你有什么好气的?”说着还嗔了宁湛一眼。 “三妹的确是个心宽大度的,”萧怀畅便也叹了一声,拍拍萧怀素的手道:“要说我啊,若是她们来接我,只看到那个德性我都想吐,还是不来得好!”说着自己都笑了起来。 见着萧怀畅这般,连宁湛都对她升起了几分好感,看来萧怀素的两个姐姐都还不错。 萧怀素也跟着笑了起来,萧怀畅便领着他们往里走,“还是先去拜见祖母吧,没想到你们在途中停留了几天,三伯父眼下还在衙门当差呢,等下了差才能回府,不过我已经让人给他捎信去了。” 萧怀素笑着点头,“有劳二姐了。” “自家姐妹,客气什么?” 萧怀畅摆了摆手,又听萧怀素问起文家那事,难得的一脸娇羞,红着脸咬唇道:“人我是见过了,看着挺好,母亲也回来相看过,人品家世也都是好的,进门就是长孙媳妇,上头虽说有两重婆婆,可都是名门嫡女出身,没有为难媳妇的,我听着这心就放了一半。” “二姐是个有福气的。” 萧夫人为了萧怀畅的婚事也算是煞费苦心,庶女用来巴结权贵,嫡女自然要寻个称心满意的人家。 “就是大姐她……”萧怀畅提起萧怀柔时不免叹了一声,“只怕大姐到现在都不肯原谅母亲呢。” 萧夫人迫着萧怀柔嫁了个能做她父亲的男人,这自然有些不厚道,京里也不是没有人说道的,萧夫人豁出脸面为丈夫搏了个前程,虽然在外面没讨到什么好,但她也是尽了一个妻子的义务。 或许也只能说是萧怀柔命不好,没有托生在嫡母的肚子里,不然如今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见萧怀畅情绪低落了下去,萧怀素不由轻声安慰,“二姐也别想太多,我走之前大姐还来见了我的,我瞧着她挺好的,如今又有烨哥儿在身边,只要不与前头的嫡子争什么,将来还是能够富贵安康的。” “都是姐妹,我自然也是希望她好的。” 萧怀畅摇了摇头,“到底是母亲对不住她,今后她有什么困难若是求到你跟前来了,三妹看在我的面子上也帮她一帮。” 萧怀素笑着挽紧了萧怀畅的手,“这是自然的,咱们都是姐妹嘛!” 宁湛落后在她们姐妹俩后面,可他耳力好自然将俩人说的话都听见了,不由牵唇笑了笑。 到了萧老夫人的院子里,廊下已是站了一排侍候的丫环婆子,见了萧怀素几个到来,也都行了礼,便有人向里禀报道:“二小姐、三小姐到了,还有宁家六爷一道。”显然这萧家上下都已是知道了宁湛。 “走,咱们进去!” 萧怀畅倒是昂起了头来,牵着萧怀素的手一脸骄傲地踏了进去。 萧怀素倒是笑了笑,她并不怯场,早晚要走到这一步的,她怕什么,遂也大大方方地走了进去。 宁湛随后,几个丫环里面只有石绢与代儿跟了进去,巧儿与小菊此刻还守在马车那里看着行礼箱笼,总要知道怎么安置后她们才好指着人将东西都给抬出去。 室内熏着暖香有些闷人,连窗户都关得密不透风,萧怀素入得室内便脱下了斗篷,转过一扇大理石的云母屏风,眼前一晃,赫然便见到了在座的几人。 萧老夫人正半眯着眼悠闲地靠在铺了软垫的罗汉床上,穿着一身宝蓝色万字不到头的云纹蜀锦长袄,头上金银丝线织就的抹额上嵌着一颗拇指大小的蓝宝石,通身的富贵之气,只是两鬓有些花白,人看着也是老了不少。 高邑县主正端坐在萧老夫人下首,一身正红色的衣裙,黑色镶边,绣了满裙的金色花蕊,看着便是一片金光璀璨,此刻她正微偏着头,仿佛正在听着萧老夫人说话,实际上眼角风却已是瞄向了萧怀素这边。 高邑县主对面坐着两个女孩,一个看年纪已经及了笄,挽着少女的发髻,头上插着水晶步摇,垂下的粉色璎珞轻轻荡了荡,衬着那张白皙的脸蛋更加细致娇柔。 萧怀素知道这就是董嫣了,从前看着便是一副娇弱的模样,如今长成了大姑娘,更是将这番弱风抚柳之姿发挥到了极限,眼波如水晃动,当真是我见尤怜。 另一个小姑娘也有十岁上下,眼睛不大,模样也算是娇俏,只是见着萧怀素的目光望来不由微微瘪了嘴,将头撇向了一旁,显然是不想搭理她。 这应该就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萧怀秀了,萧怀素不由在心底笑了笑,又与萧怀畅一道上前向萧老夫人与高邑县主见了礼。 宁湛在一旁默默地抱拳躬身,跟着便站直了。 “这是三丫头回来了?” 萧老夫人伸出手来,立时便有丫环扶着她坐正了,高邑县主便在一旁笑道:“老夫人说的是,的确是三小姐回来了,还有未来的三姑爷呢!”说着着意地打量了宁湛一眼,倒是昂扬挺立气势不凡,心里便更恨了。 萧怀素这个未来夫婿怎么看都比董嫣的好,若不是惠恩伯董家如今不济了,董嫣也不会这般将就,虽定下的是嫡子,却是个没有出息的,不过看着对方老实,家底还算殷实,高邑县主这才点了头,其实心中是十分不愿的。 此刻又有宁湛做对比,她的心中就更加不是滋味了。 “三丫头倒是许多年不曾回萧家了。” 萧老夫人轻哼了一声,眼睛虽然是彻底增开了,那面上却没什么好脸色,萧怀素也是知道一些这位的性子,自然不做计较,只低眉顺眼地听着就是。 高邑县主轻声笑了笑,像是想到了什么颇有些为难地看向萧老夫人,“倒是如今三小姐回来,家里的院子又不够住,老夫人您看这……” “西边不是还有个院子嘛,收拾出来也能住人。” 萧老夫人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萧怀素虽然不甚清楚,但也知道那绝对不是个好地方,便听着萧怀畅跳出来道:“那怎么行?那个院子多久不住人了,里面的摆设家具都长了虫子,地龙也没有,冬日里可不得冷死人?!” “那有什么办法?” 高邑县主无奈地一摊手,“侯府里就这么大的地,如今二小姐归家住了一个院子,大姑奶奶的院子如今又是嫣儿住着,怀秀也住着一个,可没个单独的院子腾出来给三小姐住了。” “那三妹就与我住一起!” 萧怀畅梗了梗脖子,势要与她们作对到底。 “这怎么行?!” 高邑县主又道:“二小姐如今是待嫁的小姐了,三小姐不日后也要嫁人,哪有咱们家的两位小姐挤一个院子的道理,这说出去岂不让人笑话?!”这是死活要将萧怀素塞到西边的小院子里住着。 萧怀素想了想,依稀记得那地方有些偏僻,确实很久没有人住过,不过也胜在清静,横竖只住几个月,她也不用这么挑剔,难道高邑县主以为这样便能将她给惹急了?那也太小看她了。 “罢了,二姐!” 见萧怀畅还要再争,萧怀素上前便拉住了她的手,“住哪里都是一样的。” “可是……” 萧怀畅还想要说什么,萧怀素已是淡笑着对她摇了摇头,显然并不在意。 高邑县主冷哼一声,一脸的得意,又转向了宁湛道:“倒是三姑爷住的地方让人收拾好了,就在外院,家里两位爷都跟着大老爷在京城,外院里住的地方倒是宽敞。”她并不想得罪宁家,却不知道不给萧怀素好脸色看就已经是将宁湛得罪到底了。 此刻听高邑县主这一说,宁湛并没有表示感激,目光却是看向一直端坐不动且眸中含着幸灾乐祸笑意的董嫣姐妹,“倒不知道这两位小姐是……” “这是惠恩伯董家的四小姐,”萧怀畅却是有些明白宁湛的意思,唇角拉出一抹笑来,赶在高邑县主回答之前抢先道:“另一位便是我们的四妹了。”说罢还轻轻哼了哼,显然有几分不满。 萧怀素都进屋那么久了,也没见得这俩人起过身,长辈就不说了,这两个一个是平辈一个妹妹,也不说见个礼,高邑县主的教养下这两个女儿都一个德行。 “喔,原来是萧家的客人啊!” 宁湛这才一脸恍然大悟,不由双臂环胸,嘲讽道:“只主人家都还站着,她怎么好坐着?惠恩伯董家我在京城倒是没听说过,不过想来教养出的女儿也不过如此。” 一番话说得董嫣脸色由红转白,娇弱的身子有些摇摇欲坠,泪水盈在眼睫,一副委屈的模样。 萧怀秀却是沉不住气了,“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怒目瞪向宁湛,“你凭什么说我姐姐?!” “四小姐,你不说我还忘了,”宁湛冷冷一笑,指着萧怀素道:“你嫡亲的姐姐在那里,你偏偏认个外姓人当姐姐,见着嫡姐却不行礼也不问安,难不成还要你姐姐向你问安行礼不成?平白乱了礼教纲常,说出去也不怕人家笑话你没有教养么?!” 宁湛一番话说得在场众人都变了脸色,连萧怀素都有种肃然起敬的感觉,她怎么就没发觉宁湛竟然还有这般犀利的口舌,敢情从前的沉稳都是藏了拙的?   ☆、第【144】章 归整 高邑县主一番示好并没有换来宁湛的另眼相看,反倒还被他捅了心窝子,一句没有教养不是连她都骂了进去? 高邑县主气得咬牙,皮笑肉不笑地道:“宁六爷好大的气派,我的女儿也是你说得的?!” 宁湛没有表情地转过了目光,“县主我自然是说不得,可生为四小姐未来的姐夫我提点她两句也是应当,她的教养不好带累的可是萧家一众小姐,我这也是为了她好。” 萧怀畅在一旁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萧怀素赶忙扯了扯她的袖子,这个时候也就她还笑得出来。 果然,萧怀畅这一笑,连萧怀秀的怒火都转移了过来,只不依地跺脚,“母亲,你看二姐……”这就是现场告上状了。 可萧怀畅却是半点不理她,还对宁湛竖起了大拇指,她这个妹夫真是好啊,一来就气坏了董嫣姐妹,她可是屡次在她们手里吃了亏,眼下这场景真是解气、过瘾! 董嫣伤心地抹着泪,低垂的眸中闪过一道冷芒,目光带着一种彻骨的寒凉扫过萧怀素。 从前她就很嫉妒萧怀素,凭什么杜家人能对她这么好,明明就是个没娘的孩子,却能在杜家好吃好喝地住着,如今连亲事都替她选得那么好。 想到自己那个一无是处的未婚夫,董嫣就恨得咬牙! 枉自她还有个县主母亲,却半点没给她讨到好,嫁了人就是一辈子的事,可这一辈子她根本看不到前途的光明! 高邑县主在一旁哄着萧怀秀,萧老夫人已是头痛地摆了摆手,“快别哭了,哭得我头都晕了!” 萧怀秀却晃若未闻,哭得越来越大声,加之董嫣在一旁断断续续的抽泣着,那场面看起来尤其悲凉,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姐妹俩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呢! 萧怀素在一旁看得好笑,原来她们最大利器就是哭啊? 可她却没这个心情去欣赏,转身对萧怀畅比了个口型:二姐带我去西边的院子吧! 萧怀畅点了点头,两姐妹便向萧老夫人行礼告退,也不管高邑县主理不理她,反正萧怀素是礼数做全了的,说出去也没人能挑她的错。 倒是萧怀秀被教宠得这样不敬嫡姐,董嫣又是这般的主客不分,要是被外人知晓的话,被人诟病的也只能是生为她们母亲的高邑县主了。 萧怀素退了出去,宁湛自然也不会再待着,略一行礼也跟着出去了。 几人还没走远便听得屋内一阵瓷器破碎声响起,萧怀畅不由笑着对萧怀素挤了挤眼,“猜猜是谁摔的东西?” “是四妹吧!” 萧怀素不用猜也知道,气得又不是萧老夫人,高邑县主在婆婆跟前只怕也不敢那么嚣张,董嫣这个客人更不好喧宾夺主,只有萧怀秀仗着年纪小能撒上一阵泼了,横竖有她母亲为她善后遮掩。 “还是你聪明!” 萧怀畅抚掌一笑,“你不知道,四妹从小就娇纵,又有个县主母亲,外祖母又是公主,身为萧家的嫡女,嚣张跋扈可是头一份的。”说着不禁转头看向宁湛,“六爷得罪了她,今后可要小心着了。” 宁湛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一个小女孩罢了,他并不放在心上,只萧怀素受了委屈,他却是不能不管。 想到那个西边的院子,又听到萧怀畅那样说了,宁湛不由止住了步伐,唤了萧怀素道:“怀素,你当真要住那个院子?” “自然是要住的,”萧怀素扭过头来神秘一笑,“这可是县主专门为我准备的。” 早就知道回了萧家不会有在杜家那样的待遇,高邑县主那一说其实正中她的下怀,萧怀素已经琢磨着怎么样在世人面前撕开高邑伪善的面具,将曾经的一切大白于天下。 既然今日她已经回到了萧家,那么怎么样她都要还杜伯姝一个公道! 见萧怀素笑得自信满满,宁湛便知道她又在算计什么,只无奈地一叹,“原本还想在外面赁个院子住着,但如今你又这般……少不得我也只能住在萧家了。”一顿又道:“那我先去外院安顿了护卫,再让两个妈妈并你的丫环们到西边院子找你去!” “好!” 萧怀素笑着应下,目送着宁湛离去。 萧怀畅却在一旁有些担忧道:“三妹,那里真不能住人,都荒废好久了,只怕杂草都有人高了!” “荒废了整理出来就好,横竖也是个住人的院子。” 萧怀素却是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举步便往西边的抄手游廊而去,萧怀畅见劝她不动,也只能快步追了上去。 西边的院子的确有些偏僻,萧怀素拐过几道抄手游廊,又转过两道月洞门,远远地才见到一扇破旧残缺的木门斜斜地挂在门框上,隔近了一看,那门锁上都起了斑斑绣迹,显然是年代久远。 “三妹,要不你再想想,住我那里也是一样的。” 萧怀畅见到这番破败的场景,忍不住又来拉了拉萧怀素的手,“三伯父还没回家,若是他知道了必定不会让你住在这里的。” 萧怀素笑了笑,她对萧逸海也没什么印象,只记得他是个软弱无能的男人,不然也不会护不住他的妻儿,虽然送到杜家的来信写得情真意切,可一个人会有那么大的转变她总觉得不可深信,还是走一步看一步,信自己才是最实在的。 “石娟,把门打开!” 萧怀素转头看向身后这个沉静的丫头,也该是她露一手的时候了。 石娟上前一步,半晌却是有些为难地回头,“小姐,这锁是能打开,不过奴婢瞧着这门也太朽了,不如踢了重做吧?” “也行!” 萧怀素点了点头,便拉着萧怀畅退开了几步。 萧怀畅正有些纳闷间,却见得石娟撩了裙摆,右脚轻轻一抖,那原本破朽的木门像是禁不住那力道,摇摇欲坠了几番,最终随着一声轰响,完全地倒在了地上,激起一阵冰棱般的碎屑。 前几日下了雪,雪后又是雨,不及化开的雪便凝成了冰块,这一路走来随处可见,当然西边的院子没有清理打扫,这冰层积得就要更厚一些。 “哇,你这丫环好厉害!” 萧怀畅赞叹了一声,又见石娟像是没事人一般,两手两脚并用,唰唰唰地便将挡路的破碎木板清理在了一旁,如此这院门口便只剩下了门框。 “走,进去瞧瞧!” 萧怀素拉了萧怀畅便踏进了院子,这院子里原也是铺了一尺见方的青石板地,只是眼下石板边缘上都生了青苔又长出了杂草,又铺了一层薄冰,而游廊上的柱子早已经落了红漆,连那不远处的房梁屋舍都透着一股灰暗之色,看起来沉旧又久远。 “小姐要慢些走,当心滑着!” 代儿小心翼翼地上前来扶住了萧怀素,萧怀畅的丫环也扶住了她,俩人便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了青石道,慢慢地走上了游廊,穿过一明两暗的穿堂,再绕过影壁,便是与抄手游廊相连的五间正房并左右各三间厢房,正房后面又有两间倒座房,格局不大,但住下萧怀素带来的人还是紧够了。 萧怀素转头看向萧怀畅,“这从前是谁住的院子,二姐可知道?” 萧怀畅的目光也在四处打量着,听萧怀素这一问,想了想才道:“我也是听人说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说着附耳在萧怀素耳边小声道:“听说是祖父生前纳的一位姨娘,这位姨娘是祖父的青梅竹马,只因家中犯了事被贬为官奴,后被祖父找到赎了回来……” 萧怀素恍然大悟,青梅竹马的姨娘,怪不得……这位姨娘只怕成了萧老夫人的眼中刺,这人死了连院子都给锁上了,经久也就荒废了。 这位姨娘她是没听说过,但恐怕也没有诞下什么子嗣。 庶出的萧逸波在萧家兄弟中行二,萧老太爷一死便不被萧老夫人待见,早些年便已经接了他姨娘出府单过,虽然离长兴侯府也不远,可与侯府惯常没什么交道。 正屋与厢房都没有上锁,只是木门虚掩着,一推就开了,厚厚的灰尘铺满在了家具上,壁角还巴着蜘蛛网,这样的景象若是要住人只怕还要好生捣弄清理一番了。 看着这地方,萧怀畅不由就“呸”了一声,“这黑心烂肺的,那么好的地方怎么不让她亲闺女自己来住?明明是个外姓人,偏偏还要霸着咱们萧家的院子,她也不嫌害臊。”说着就来气,“祖母偏又依得她们,真正是……”气得咬了咬牙,那等不尊不孝的话到底是没有说出来。 “二姐别说了!” 萧怀素摇了摇头,是比她想像中要差得多啊,不禁在心头苦笑一声,又转头看向萧怀畅,“少不得要叨扰二姐几天,待我的丫环将这座院子清理出来再搬进去住着。” 萧怀畅脸色稍缓,亲昵地挽着她的胳膊,“你别听县主乱说道,出嫁的小姐怎么就不能住在一起了?你就是住一辈子我也是乐意的。” 萧怀素笑了笑,又让代儿四处检查了一下家具桌椅并床凳,也并没有萧怀畅之前说的长虫什么的,就是沉旧了些,却是上好的楠木,历久而弥香,代儿随手擦了几张凳子出来,便见那楠木色泽沉亮温润光滑,一看就是好东西,可见当年的萧老太爷对这位姨娘是当真宠爱的。 不一会儿的功夫,两位妈妈并小菊她们带着几个粗使丫环和婆子抬着行礼箱笼也找了过来,见到这破败的院门先就吃了一惊,往里走更是止不住一声声的惊呼和诧异,及至到了萧怀素跟前,已是个个都气得脸红脖子粗。 圆脸的常妈妈当先就忍不住了,“表小姐在咱们杜家哪样不是金尊玉贵的,没得到了萧家反倒被他们作贱,这什么破院子也敢拿给人住,奴婢这就去和他们理论,自家的小姐哪有这般委屈的,他们也不怕丢了侯府的脸面!” 巧儿也跟着点头附和,一脸的义愤填膺,“小姐,他们太欺负人了!” 瘦些的杨妈妈虽然心头也是不忿,却转头看了众人一眼,沉声道:“先听听表小姐怎么说。” 她们俩人毕竟是王氏派来的,与萧怀素处得不久,也摸不清这位表小姐的性子,还是静观其变来得好,当然首要的自然是要护住这位表小姐,却也不能擅专做了主子的主。 萧怀素便赞许地对杨妈妈点了点头,她忍下这样的事情的确是有深意的,来日方长,她在萧家又不是住上几日便走了,后面的日子还需要慢慢计较,急不得。 “这院子既然是县主让我住的,自然是住的,嫡母都这样示下,我若还挑剔岂不是不知礼数?”萧怀素目光平静地看向众人,又来回踱着步,“再说这里只是外表看着老旧,陈设还是好的,只要清理打扫出来,住下咱们这些人也紧够了。” “表小姐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做。” 杨妈妈对着萧怀素福了福身,当先便表了态。 常妈妈回过神来,只是心中叹了口气,却还是点了头。 巧儿却是一脸苦瓜相,被小菊给拧了一下腰,立马便有精神了,“小姐说了住这就住这吧,我瞧着挺好的。” 巧儿白了小菊一眼,“是,就你觉得好,若是有个小厨房你就更是称心如意了。” 由着两个丫环在一旁拌嘴,萧怀素只嘱咐两位妈妈安排着人手开始收拾整理,自己则是跟着萧怀畅去了她的院子里呆着。 等着萧逸海从衙门赶回来后,当先便见了宁湛这位未来的三姑爷,俩人不过交谈了一盏茶的功夫,宁湛便将萧逸海哄得笑开了花。 不等不说宁夫人并宁湛兄弟俩都有这种特质,若是想要别人喜欢他,只要稍用点心思没有办不成的。 宁湛虽然平日里不爱说话,但说出来的句句都是切中别人的心思,这样的人哪有不讨人喜欢的。 坐了一阵,萧逸海已经对这个未来女婿很有好感,拉了他的胳膊就走,“去见见怀素,好些年都没见过了,也不知道这丫头长成了什么模样。” 宁湛便在一旁道:“我也听大舅母提起过,说怀素长得很像从前的伯母,性子温雅,人也是极聪慧的。” 萧逸海的脚步顿了顿,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表情,便又笑着道:“她母亲生得美,想来这丫头也是不差的,能娶到我女儿,你也是有福的。” “自然是的。” 对萧逸海这话,宁湛很是点头认同。 俩人走了一段路,正要往萧老夫人的院子而去,宁湛脚步顿住了,“伯父不是说要去看怀素吗?她眼下应该在西边的院子!” “西边的院子?” 萧逸海诧异地回头,“可那里早就没住人了,怀素怎么可能会去那里?!”话语里满满的疑惑。 “伯父有所不知,”宁湛唇角的笑容意味深长,“咱们才来就去拜见了老夫人并县主,县主说这府里已经没有合适的院子了,只能指了那处给怀素住着,长辈之命不能违背,这丫头也是个能吃亏的,自然就应了下来。” 一番话说得萧逸海都红了脸,只气得抖着胡须,“胡闹,简直是胡闹!”又平了两口心气才对宁湛道:“你与我一同去西院里看看,说什么也不能让这丫头住那儿。”说罢一摆衣袍,转身就去了西院。 而这时萧怀素已是在萧怀畅屋里舒服地睡了个午觉,又洗去了一身的疲惫,换了身衣服在西院坐下。 几个丫环婆子也是手脚利落的,先是将屋里的所有家私摆设都擦洗了一片,连地和墙都抹干净了,更别说壁角挂着的蛛网,此刻早已是一去无踪影。 接着又打扫了回廊,擦了廊柱屋梁,连院子里该去的杂草也拔得一干二净,几个人都累得快要趴下了,萧怀素这才让她们回去歇息一阵,等明日再来当差。 小菊倒是高兴得很,她果真是找到了间小厨房,早把那里当成了宝贝,灶台都被她给擦得油亮,此刻正乐得烧开了水,淘米下锅,再做上几样好菜慰劳大伙。 也亏得这一路他们都带着锅碗瓢盆并食材,若是吃完用完在各处歇脚的时候也有采买,所以是不缺的,剩下的至少能够她们这一帮人吃上好几天。 萧怀素坐在窗边的炕头,看着那一排排沉厚的楠木家具,不由笑了,“我就说这里还不错,收拾出来果然还行,就是早晚冷了些,”又摸了摸身下的炕头,“炕头也没来得及烧。” “就这忙活一通也是刚刚将行礼归整了。” 代儿抹了抹额头的汗水,看向萧怀素道:“小姐,只是这里没有地龙,再过段日子就更冷了。” 萧怀素想了想,这也是个问题。 现挖地龙的道也是不行的,除非将这屋子重建,可当初萧老太爷那么宠爱这位姨娘,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还是这位姨娘在这里本就没有住多久就…… 萧怀素摇了摇头,管他呢,眼下是她住在这里,自然各方面都要弄得合自己的心意,略微思忖了一下,才道:“这样……明日出去请几个泥水工匠来,在屋外四周多砌几个烧火的台子,就沿着墙壁砌,每日里在外面烧些碳火,这屋里也就暖和了,横竖挨过这个冬天就行了。”顿了顿想到了什么,又道:“再找个木匠,院子大门坏了要重新整扇结实的。” “是,还是小姐想的周到。” 代儿点了点头,又听萧怀素吩咐道:“你们想到了什么也只管提,”指了那窗户道:“窗户纸也黄了,等空了重新撕了再贴吧!” 萧怀素一番安排后自觉得还不错,不过要等着这院子真按着她所想的重新布置出来只怕要好几日去了。 “小姐,六爷来了!” 巧儿远远地便瞧见宁湛带着个中年人模样的往这边来了,赶忙进屋回禀。 萧怀素站起身来,正准备含笑迎上去,可在见到宁湛身后那人时,脚步倏地顿住了。 也许她也曾经想像过萧逸海的模样,那毕竟是她这一世的父亲,可记忆早已经变得模糊久远,她都不知道再见是否还认得出来,可那人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她面前,记忆中的眉眼一下便拼凑在了一起,所以她立刻便知道了那人就是萧逸海。 这一路走来,除了破败的院门堆在一边,萧逸海并没有见到那份想像中的杂乱与萧条,相反这里各处都收拾得很整洁,让他颇有些惊讶,直到见到萧怀素时,在那张清丽干净的脸庞找到一点曾经熟悉的影子,心情便有些激动起来,“你是……怀素?” “见过父亲!” 萧怀素对着萧逸海福身一礼,面上是恰到好处的恭顺,可眼底可是一片冰凉。 她忘不了这个所谓的父亲是如何贪欢,如何在杜伯姝在世时与高邑县主珠胎暗结,又是如何在她丧母时对她不管不顾的。 所以对这个父亲,她当真是没有一点的感情。 “怀素,真的是你!” 萧逸海看着面前的女儿,眼眶渐渐泛了红,“如今你也长成大姑娘了,很好,很好……” 萧怀素站在那里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宁湛在一旁道:“请伯父去里面说话吧,这外面站着也冷。” 萧怀素点了点头侧身让过,萧逸海这才踏了进去。 屋内的陈设是一水的楠木雕花家具,色泽很是淳厚,萧逸海也没来过这里,此时见着不由吃惊,伸手抚了抚圆桌,感叹道:“成色这样好的楠木,以前竟不知道。” 宁湛自然也很是吃惊的,没想到外面看着这样落败,这屋设中的东西却是极好,便将问询的眼神转向了萧怀素,便听她道:“我也才听说,这从前住着位姨奶奶,人不在了所以东西也荒废了,我倒捡了个便宜。” “咳咳……” 萧逸海这才回过神来,不免尴尬地咳了两声,“这里那么久没住人了,你不能住这儿。” “这里清静,我瞧着挺好的。” 萧怀素笑着道:“只是我要归整几天再住进来,眼下先歇在二姐的院子里。”说着又转向了萧逸海,微微福了福身,“还要父亲向县主说说,虽然二姐是待嫁的小姐不能与别人同住一个院子,只是我也不好去打扰四妹和董小姐,也就只有先将就着了。” 待嫁的小姐不能与别人同住一个院子……萧逸海不由拧紧了眉,这又是什么规矩?   ☆、第【145】章 争吵 看着萧逸海怒气冲冲地离去,宁湛唇角一牵看向萧怀素,“你倒是不忘记给县主上眼药!” “谁家也没她这样的!” 萧怀素轻哼了一声,转过头已是满脸笑意,“既然都敢明目张胆地做出苛待前头嫡女的事,难不成还要人人捧着她,真当她是公主呢?!” “得了,这下气该消了!” 宁湛在房间里左右转了一圈,也跟着点头,“家具都是上好的,如今一打理出来还真像那么个样,就是住在姨娘曾经的屋子里,到底委屈你了。” “这没什么,将就着吧。” 萧怀素摆了摆手,心头却在琢磨着萧逸海这冲出去该不会真是去找高邑县主理论了? 他有这个胆子么? 若说从前的萧逸海倒的确是没这个胆子,可如今他后头有人又有儿子,恐怕早晚得与高邑县主撕破脸来,又见着她这样苛待萧怀素,种种情绪累积在了一起,他也急于寻找一个发泄口。 萧逸海如风一般卷进了高邑县主的屋子,还没来得喘过一口气来,萧怀秀便哭着扑了过来,攥着他的衣袖道:“父亲要给我做主!” 萧逸海怔了怔,转头一看,董嫣也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嘤嘤地哭了起来,高邑县主就站在她身后,满脸的怒气。 “这是怎么了?” 萧逸海皱着眉轻轻拍着怀中的小女儿,自然知道这个女儿在萧家是跋扈惯了,从上到下哪个敢给她气受?想着又瞄了一眼高邑县主,心里暗自嘀咕,这脾气还不是跟着她母亲学的。 “还能怎么?” 高邑县主冷笑一声,“还不是你那刚归家的好女儿,一回了家就闹得鸡犬不宁,早知道就不要回来,一辈子住在杜家岂不更好?!” “这又是说得什么话?!” 萧逸海满脸的不悦,又拉了萧怀秀到一旁,“怎么说怀素都是这个家的女儿,回来也是应当。” “父亲,那个宁湛说我没有教养,他欺负人!” 萧怀秀抬起一张满是泪痕的脸来,眸中凶光毕露,只差没有咬牙切齿了。 萧逸海抿了抿唇,他也与宁湛交谈了一阵,自认这个未来女婿不是空口胡说之辈,宁湛这样说一定有他的道理,便细细问了是什么事。 萧怀秀看了看高邑县主,又看了看董嫣,到底支支唔唔地说了,末了还不服气道:“她也没理我们啊,凭什么要我向她先行礼?”说着还梗了梗脖子,一脸义正言辞的模样。 萧逸海不由头痛地抚额,这就是高邑县主没教好了,姐姐来了,难道妹妹不该先行礼问安吗? 这宁湛骂得也好,就当替他管教女儿了。 在萧怀秀的问题上萧逸海不想多说,看着董嫣默默流泪的模样他就更觉得头痛了,敢情他女儿回来就得罪了她们母女三个,那岂不是要萧怀素一辈子不归家,这又是个什么道理? 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萧逸海遂转向了高邑县主,问道:“是你让怀素去住的西院,那里能住人吗?” “我有什么办法,府里就那么大的地儿,各处都占着人,总不能人好好地住着搬走给她让位子吧?” 高邑县主摊了摊手,轻哼了一声将头撇向了一旁,明显这事没什么商量。 萧逸海气得胡子都歪了,一手重重地拍在桌上,连伏在他身边的萧怀秀都吓了一跳,忍不住向后退了两步,她可从来没见过父亲发这么大的火,还是为了她那从前一面都没见过的姐姐。 “你是她的嫡母,如今怀素才归家你就这般苛待她,说出去也不怕别人戳你的脊梁骨?!”萧逸海指着高邑县主道:“你好歹也是宗室县主,也顾忌一下公主与皇上的脸面,就说从前……” 被高邑县主犀利的眼神一瞪,萧逸海的话骤然便断了一截,董嫣与萧怀秀的目光都望了过来,显然在迷茫中又透着一丝好奇,从前是怎么了? 萧逸海赶忙咳嗽了几声,有些不自在地掩饰着,高邑县主却是火了,“从前的事情也敢拿到孩子们面前说,你还要不要脸面?!” “什么?我不要脸面?!” 萧逸海也被高邑县主说得火大,眉头都拧了起来,吼道:“到底是我不要脸面还是你不要脸面,成亲半年不到就生下了怀秀,当时多少人笑话,你忘记了不成,若不是有公主出面压了下来,你早就成了别人的笑柄!” “你……你……” 高邑县主气得浑身颤抖,这一个巴掌拍不响,女儿难不成是她一个人生的不成,想到这里不禁脑羞成怒,尖叫一声便向萧逸海扑了过去。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可萧逸海今儿个还偏偏就这样做了,还是在她两个女儿跟前,这叫高邑县主怎么绷得住这张脸? 从前那事她也知道是她做错了,年纪轻轻地把持不住,这才先有了孩子,生下孩子后她在屋里窝了两年都不敢出门,就怕成了别人的笑柄,这事已经让她挠心挠肺了好久,如今总算是过去了,却还被萧逸海提起,她怎么不急不气? 看着自己的父母扭打在了一起,萧怀秀却没有去劝,只是脸色苍白地转向了董嫣,强笑道:“姐姐……他们说得什么……我怎么听不懂?”说罢牙齿都在打着颤。 在萧怀秀成长的过程中难免听到过那些风言风语,可她从来没信过,如今细细想来,那些敢传这话的人莫不是消失在了眼前,再也不见了踪影。 她一直在父母的宠爱中无忧无虑地长大,她也从来没想过自己竟然是个奸生子! 董嫣低垂的目光中划过一丝冷笑,她从来没有喜欢萧怀秀,若不是高邑县主荒淫无度,她又怎么会有个这样的异母妹妹,让她在董家受尽嘲笑,即使住到了萧家来,她也从来没有对这个妹妹用过真心。 不过抬起头时,董嫣已是带着一丝怜悯地看向萧怀秀,虽然没有说什么,但那目光大抵是透露出了实情。 萧怀秀立时便变了脸色,满脸的不可置信,摇摇地退了两步,然后捂着唇含泪跑了出去。 高邑县主此刻已是与萧逸海打得火热,哪里还留意得到萧怀秀的异样。 只董嫣冷哼了一声,抹干了眼泪抬头挺胸地走了出去,他们打的热闹才好呢,不过与她半点关系都没有。 * 这一夜,高邑县主的院子里是鸡飞狗跳的,满院的灯火亮如白昼,还惊动了萧老夫人,老夫人扶着丫环的手过来劝解了一番,萧逸海却是什么也没听,顶着被妻子挠花的脸扭头就走了。 萧老夫人只惊讶地看着萧逸海那模样,半天说不出话来。 两夫妻打架是常有的事,可妻子挠花了丈夫的脸,这还让他怎么出去见人? 萧老夫人沉了沉脸色,平日里觉得这个媳妇还算懂事,虽然是县主,但在她跟前也没犯那些娇贵的毛病,怎么此刻反倒是不懂事了? 高邑县主却没留意到萧老夫人的脸色,只哭倒在了老夫人的脚下,悲切道:“老夫人知道,我为了这个家操碎了心,就连逸海并侯爷的差使都是我费尽了心思求来的,如今他好了,便不念着我的情了,竟是为了一个不顾念娘家的女儿来与我争论,我不活了,不活了!”说着披头散发地便要往外奔去。 望江赶忙叫上几个丫环拉住了高邑县主,转头便跪在了萧老夫人跟前磕头道:“求老夫人为咱们县主做主啊!” 萧怀素回家望江是没有见到,不知道怎么的,或许是因了杜伯姝的关系,望江想到萧怀素心里便有些悚,听说她长得极像她母亲,还是不见得好,免得想到旧人晚上发了恶梦。 可眼下高邑县主不过与萧怀素打了个照面,回头便与萧逸海吵了起来,望江更加觉得这位三小姐不简单,也许让她归家就是整个萧家祸事的开始。 “好生说话,好生说话!” 萧老夫人摆了摆手,又坐在椅子上歇气,到底是人老了,今天被人一哭一闹的她觉得的脑仁里嗡嗡的响,眼下还痛着呢,她真心不想搭理这事,可三房吵得这般她又休息不好,只好来看看。 望江清楚了前因后果,此刻又细细地讲给了萧老夫人听,“哪家没有本难念的经,县主已经处处为这个家考虑,就算有不周到的地方,老爷也该担待些,不能受了人挑唆便来怪罪咱们县主,咱们县主委屈啊!”说着也嘤嘤地哭了起来,旁边的丫环一听便纷纷附和着,一时之间哭声响成一片。 萧老夫人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一掌拍在桌上,怒吼道:“还有完没完了,都给我闭嘴!” 满室寂静,场面一下便冷了下来。 高邑县主愣住了,显然没想过萧老夫人会这样对她,一时惊愕写在脸上,便听老夫人继续说道:“夫妻间哪没有拌嘴的,俗话说床头打架床尾合,他是你丈夫,是男人,是要脸面的,你挠花了他一张脸,他敢明儿还要不要去当差了?!”说着喘了口气,抚了抚胸口,又接着道:“还有怀素那里,虽说咱们不待见她,分个那样的院子给她住也行,可你得先安抚好了老三不是?眼下出了事只知道吵,先干嘛去了?”说罢扶着丫环的手站了起来,“我这几天脑仁痛得慌,你们没事就别在那里鬼哭狼嚎的,吵得我睡不着!”转身就走了,再也没如从前那般还要细细安慰两句。 高邑县主顿时傻眼了,直到萧老夫人走出了院门,这才一掌重重拍在桌上,咬牙道:“我就说这丫头是个丧门星,一归家就搞得全家人不安宁,连老夫人对我都变了个态度!” 望江扶了高邑县主坐下,又吩咐丫环下去打了水来给县主梳洗,待归整了之后才劝道:“县主也别这样想,我琢磨着老夫人那模样像是犯了老人病,这才每天头痛呢!”说着又悄声在高邑县主耳边道:“老夫人不管事了,正该您当家作主,您又是嫡母,自然是您怎么说下面的人怎么做,如今竟是挑着老爷和您闹了起来,这越发不像话了!” 高邑县主细细琢磨了一阵便点头道:“你说得是,被这一闹我都糊涂了,看明日不去找她算帐!”说着哼了一声,又在镜前照了照,这张花容月貌半点无损,倒是在萧逸海脸上开了好几道口子,这男人竟然敢与她动起手来,真是反了! 高邑县主恨恨地咬牙,又道:“那贱人如今歇在那里了?” “没呢!” 望江摇了摇头,一边为高邑县主梳着长发,一边道:“听说院子是收拾出来了,只是缺了门,还有好些地方要重新弄,再说那里没有地龙晚上也冷,她暂时歇在二小姐屋里。”虽然人没和萧怀素碰面,可这些事情她早就打听清楚了。 “这二丫头也是,偏偏要和她要好,真是气人!” 高邑县主气恼了一阵,又道:“刚才老爷是去了外书房还是哪里?得让人跟着。” “县主放心,奴婢已经命人跟着了,一会儿就叫了来回话。” 自从那一次高邑县主对萧逸海起了疑心后,总是觉得有些不踏实,望江自然要跟主子同声同气,盯着萧逸海是非常必要的。 高邑县主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只这口心气怎么都平不下来,果然俩母女都一个样,怎么都不叫她安生是吧? 还有那个宁湛,明明她是想要示好的,想着宁家将来要尚公主,与她不也沾亲带故的,可这小子竟然还不领情,偏要护着那贱人,想想就来气。 把自己的事情在心里理了一通,高邑县主这才想到了两个女儿,便听望江回道:“刚才县主与老爷在……”说着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又谨慎道:“奴婢守在外面,只看着四小姐是哭着跑出来的,嫣小姐出来却是神情正常,没见着什么不对。” 高邑县主便叹了一声,抚额道:“还是嫣儿沉得住气,总是不多言不多语的,倒是怀秀,她哪里见过父母这个样子,定是吓坏了,你待会给她们送碗莲子羹去压压惊!”压根忘记了自己与萧逸海吵架时胡乱喊出的那一通。 望江自是应下了,又过了大半个时辰,听到来人回禀说是萧逸海径直去了衙门就没见他出来过,高邑县主才放下了心来。 或许萧逸海从前有些花花肠子,但在她的管制下可是老实了许多,连姨娘都没有纳上一个,也就是衙门和府里两点一线的日子,这一点上她还算是满意。 夜了,知道萧逸海也不会回了,高邑县主自去漱洗歇下不提。 而萧逸海这一出府门确实又入了衙门,他也多长了个心眼,知道高邑县主找人跟着他呢,在衙门足足坐了半个时辰,这才从后面的角门溜了出去,不过转个一个小巷便进了一幢两进的宅院,这里正是那位童姑娘的住处。 童姑娘原名童清莲,正是妙龄芳华,又生得娇柔妩媚,有一把让男人酥软到不行的软糯嗓音,她原也是书香门第,只是家道中落父母双亡不得不被逼得卖唱为生,后来被一恶霸欺辱告到了官府衙门里,这才与萧逸海相识,一来二去之下便勾搭上了。 萧逸海为了方便与童清莲在一起,专门在衙门旁边的巷子里置办了一处宅院,过起了金屋藏娇的日子。 童清莲也是争气,与萧逸海在一起一年多便诞下了一个儿子,如今儿子都快半岁大了。 萧逸海到来,童清莲自然热情地将他迎了进去,待点了灯火,见到他脸上的伤这才惊讶道:“老爷这是怎么了?”转头忙吩咐丫环打了温水取了药箱来,又细细为他处置着脸上和脖子上的伤口,心疼道:“可是县主给抓伤的?她怎么下得去手……” 萧逸海挥手让丫环退了出去,一把握住童清莲的手将她带到了自己腿上坐着,手指点在她柔软的唇上,“别哭了,小心惊着宝哥儿!”家里有个母夜叉,他自然更渴望女人的温暖与柔情,萧逸海深吸了一口气,忍不住将脑袋给埋进了童清莲的怀里。 俩人默默温情了一阵,童清莲轻抚着萧逸海脑后的乌发,轻声道:“老爷不是说今儿个三小姐归家吗?怎么您偏偏还跑出来了?” “别提了,还不是那个恶妇!” 萧逸海摆了摆手,一提到高邑县主就来气,“妄自她还贵为县主,真是丢了宗室的脸,单单苛待嫡女这一条就够她喝一壶的,偏生自己还不醒悟,说她两句便与我胡闹了起来!”便将高邑县主给萧怀素安了个荒废院子住着的事情说了,说罢还有些垂头丧气,后悔不迭。 早就说娶妻娶贤,从前的杜伯姝虽然不解风情了一些,但大家闺秀的品格还是有的,从来没有不敬丈夫和公婆,可看看高邑县主像什么,如今竟然敢与他撕打,若是长久下去是不是还真不将他当回事了? 童清莲眼珠子一转,立时便知道那个未曾蒙面的三小姐与她是一国的了,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或许这也是她的一次机会与助力。 想到这里,童清莲不由轻声道:“县主这样做的确有些不厚道了,不说侯府偌大的宅子,就算真的没有合适的院子了,就是在外面赁个院子给三小姐住着,也没有这样打发到从前姨娘住过院子的道理,她这样做若是传了出去于侯府声名也是不好的。” 萧逸海像是找到了知音,赶忙认同地点头,又握紧了童清莲的手,“她若是有你这一半贤慧就好了。” “老爷说的是什么话呢,妾可没有那样的福分。” 童清莲低垂了目光,红着脸将头扭向了一旁,压低了嗓音道:“不过能遇到老爷也是妾的幸事,不然在外面孤苦飘泊都没个头……”说着有些感怀地吸了吸鼻子。 “好了清莲,我总会想办法迎你进去的。” 萧逸海心疼地将童清莲搂进了怀里,目光暗了暗,显然也是在思考着什么。 童清莲静默不语,只一脸温顺地倚在萧逸海怀中,便听他道:“母亲盼这孙儿盼了好多年了,我想着若是将宝哥儿抱到她老人家跟前看上一眼,定是欢喜得跟什么似的,你要进门就容易多了。” 萧逸海已经知道高邑县主那边定是走不通的,萧老夫人那里还能说上几句软和的,若是老夫人点头,他再纳了童清莲也是正理。 不过高邑县主那里……他可不指望她能识大体,就是到时候闹上去了有些不好,毕竟她是宗室女呢。 若是皇上一个不悦将他的官职给撤了怎么办? 做了这些年的官身,萧逸海自觉已经有了股高高在上的气度,若是眼下又叫他闲赋在家,他一是不惯了,二是怎么丢得起这个人?以后还要不要出来走动了? 童清莲自然是知道萧逸海的顾虑的,一只雪白的小手轻轻探入衣襟抚着他的心口道:“老爷的顾虑我也知道,到底县主的脸面大,不能将她得罪得狠了,所以才迟迟没有迎咱们母子入府。”见萧逸海点了点头,颇有些欣慰于她的善解人意,便勾唇一笑,继续体贴地说道:“但老爷您想想,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县主都是三十往上的人儿,诞下四小姐之后这肚子再没有音讯,为着萧家的子嗣着想她也该大肚地接受咱们母子,这到哪里都说得通的,”咬了咬唇,一顿又道:“就算妾委屈些,若是县主想将宝哥儿抱在她跟前养着妾也是能答应的。”说罢一脸的不舍。 萧逸海眉头一扬,一脸的喜色,“难得你这样懂事,这事我会尽快和母亲说的,没有不成的道理。” 萧逸海夫妻间发生的那点事情萧怀素自然是不知道的,这一夜她歇在萧怀畅院里的厢房,倒是睡得还好。 第二日宁湛便找到了她,细细说了昨晚的事,“那里闹的那样厉害就没有不知道的,亏你还睡得这般沉!”说着轻轻点了点头她的鼻头,小声道:“还有个事要与你说。”   ☆、第【146】章 约见 见宁湛一脸好笑又一脸郑重的模样,萧怀素不禁好奇地凑过了耳朵,便听他说了一通昨夜发生的事,最后不禁瞪大了眼,吃惊道:“果真是这样?” “自然是真的。” 宁湛笑着点头,“昨儿个你父亲与县主大吵之后就出了府,我派了人去跟着,县主那里的人也没落下,结果便见着你父亲进了衙门,那人便回去复命了,我的人却还守着,却发现你父亲从角门离开,去了与衙门隔了一条巷子的宅院里,然后就看见一年轻美貌的妇人亲热地将他给迎了进去……” “这……太不敢相信了。” 萧怀素兀自摇了摇头,面上震惊的表情迟迟没有退去,没想到在高邑县主如此紧迫盯人的情况下萧逸海还敢发展婚外情,不过想到宁湛后面说的事,她的心又紧了紧,攥了宁湛的衣袖谨慎地问道:“果真还听到了孩子的哭声?” “听是听倒了,不过若真要确认还要再细致地打探几天,你先别慌了神。” 宁湛拍了拍萧怀素的手安慰道,一边留意着她的脸色,毕竟是她自己的父亲有了外室,外室又有了孩子,得知这样的消息恐怕谁的心情都不会太好。 萧怀素微微定了定神,唇角却是泛起一抹笑意,这真是太好了,她正愁没什么事情给高邑县主添堵呢,恰巧就来了一桩,看来她这个父亲果然不改风流本性,沉寂了那么多年,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 “怀素,你……” 宁湛看了看萧怀素有些欲言又止,不过她那欢快的神情怎么看都不像是难过的表情。 “我没事的,六哥。” 萧怀素牵了牵唇角,又对宁湛叮嘱道:“兹事体大,六哥还是尽快帮忙查证一番,若真是父亲的骨肉,自然没有流落在外的道理。” 萧怀素这一说宁湛便全明白了,露出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怪不得这丫头不但不伤心,反倒还一脸算计的欢喜,这是找到对付高邑县主的办法了。 “好,我尽快办妥这事,你等我的好消息。” 宁湛离去后,萧怀素这才好整以暇地与萧怀畅一同去萧老夫人那里请安。 不过萧老夫人昨儿个一夜没睡安稳,听说到了天蒙蒙亮才睡了过去,之前还特地嘱咐不要吵着她,也就免了各人的请安,俩人遂也往回走了。 萧怀畅捂着唇笑,一脸的快意,显然她今儿个起床后也听到了那边的八卦新闻,只拉了萧怀素的手悄声道:“昨儿个夜里那边可热闹了,可巧了咱们都睡得熟,竟然没能去看上一眼。”话语里不无惋惜。 “这吵架又有什么好看的,当心县主迁怒于你。” 萧怀素笑着摇了摇头,又听萧怀畅道:“听说三伯父一怒之下就出了府,到今儿个都还没回呢。”一脸的幸灾乐祸。 萧怀畅正说得热火朝天,一抬头便见到了不远处高邑县主正带着董嫣旖旎而来,顿时便站住了脚,唇角勾起,似笑非笑,待人临得近了才福身行了一礼“县主!” 萧怀素也跟着行了一礼,却并不说话。 董嫣看了萧怀素一眼,微微曲了曲膝,算是与她们姐妹见过礼了。 高邑县主冷笑的目光扫过俩人,却是定在了萧怀素的身上,讥讽道:“三小姐真是好本事,昨儿个不过刚刚归家便哄得老爷与我吵了一架,你这般不敬嫡母兴风作浪,说出去也不怕毁了自个儿的名声?” 萧怀素却是淡淡一笑,“县主说这样的话我是不敢认的,昨儿个我对父亲说了什么,在场的丫环连同六爷都可以作证,并无半点不恭敬之处,县主若是不信自可以去打听。” “狡辩!” 高邑县主恨恨地咬了咬牙,尖利的指甲扎进掌心,“若非你挑唆,好好的你父亲来找我闹什么,你面上不说,心里定也在怪我,怎么就分了那么个破落院子给你住着不是?” “怀素的性子向来是随遇而安,既然府中条件受限,我自然也不好挑剔不是?” 萧怀素笑了笑,目光扫过了董嫣,笑容微讽,“总不能让好好的客人挪了地方,反倒给我这个主人让地儿吧?”一番话说得董嫣微微红了脸,不过她扮娇柔扮惯了,便装作听不懂只将头撇向了一旁。 “嫣儿可不是什么客人,她是我的女儿!” 高邑县主怒视着萧怀素,“嫣儿哄得老夫人开心,替你敬了孝道,你正应该惭愧才是!” “只可惜啊她不姓萧!” 萧怀畅在一旁凉凉地说了一句,“要不然县主让她改姓得了,住在萧家也就亦发名正言顺了!” 董嫣猛地抬起了头来,目光似喷火一般地看向萧怀畅,“想我改姓,休想!”她看不起所有的萧家人,就是萧家的人夺走了她原本平顺的日子,她巴不得他们都不好过,怎么可能还随了他们的姓?! “看看吧,这一激就原形毕露了,”萧怀畅嗤笑一声,瘪嘴道:“也就只有祖母信你,被你哄得团团转罢了。” “二小姐,你少在这里耍嘴皮子,嫣儿是什么性子大家都看得到,敢情你是在嫉妒亲祖母不疼你反倒疼我们嫣儿是吧?” 高邑县主娇笑两声,安抚地拍了拍董嫣的肩膀,又转向萧怀素,眼神微冷,“三小姐,我再警告你一次,你若安分地在萧家呆着就好,若是想要耍什么手段,我自有收拾你的办法。”说罢冷哼一声,拉了董嫣就走。 看着高邑县主母女离去的背影,萧怀畅狠狠地唾了一口,“我呸,我为什么要嫉妒董嫣?她那假惺惺的模样我看着就恶心,有多远滚多远,最好别出现在我面前!” “二姐歇歇火,与这些人计较反倒还气到了自己,划不来的。” 萧怀素劝了一声,目光从高邑县主母女的身上收了回来,不过逞逞口舌之快,也伤不到她害不到她,这事还有得瞧,且看着吧! 西院该怎么装修归整,萧怀素自己画了副草图,只是寒冬腊冬的,好多工匠都歇下了或是回了乡下过年,好不容易找到了几个许以了重金,人家这才愿意来侯府干活。 这些泥水工匠并木匠也是在大门大户里呆惯了的,给这家修整房屋,给那一户砌墙搭瓦,当知道这处地方是给府里的嫡小姐住之时都忍不住纷纷乍舌,没想到侯府看着门面光生,实际上也和别家差不离,哪里都少不了这继母苛待前头嫡女的事,这话一来二去地便悄悄地流传了出去。 萧怀素也只是任其发展,并没有加以阻止,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只需在时机成熟之时再推波助澜一番即可。 也好在这处院子外面看起来不怎么样,实际上内里的家具摆设还不错,不然也不会被萧家人看走了眼,等着她来这里捡了这个漏。 萧怀素敢打赌,只怕从前的萧老夫人并萧家众人根本没有走进这西院屋里看过一眼,或许也是萧老太爷特地掩饰了的,若是知道他对一个姨娘这样好,只怕正室夫人就真的容不下了。 西院的修缮倒是如火如荼地进展着,萧怀素每天都要过去查看进度,若是哪里不合意了还要现场改进一下,倒也打发了她每日的闲暇时光。 三天之后,宁湛终于来给萧怀素回信了,俩人窝在西园的花厅里密探,石娟在门口守着,保证不经萧怀素的允许谁也进不了。 “怎么快就确认了?” 萧怀素笑着起身给宁湛倒了杯热茶,推到了他跟前。 “快了吗?我还嫌慢了呢!” 宁湛抿了口热茶水,呼出一口气来,“若不是等着伯父再去一次时我亲自确认了,也不敢来给你报这个信。” 萧怀素微微勾起了唇角,“那这是真的了?” “孩子是今年六月生的,还不到半岁,小名宝哥儿,大名还没取呢!” 宁湛说着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我看伯父是想等着宝哥儿认祖归宗之后再为他取名。” “宝哥儿?果然是个男孩!” 萧怀素笑了笑,“咱们这一房没有人继承香火,县主这些年肚子也没有音信,只怕父亲也是急了,所以如今有了这个机会他自然是要光明正大地认下宝哥儿的。” “是,伯父也准备先与老夫人说这事,若是老夫人支持他,他就更有信心和保障了。” 宁湛蹲守在那里,自然也听到童清莲与萧逸海的计划,只觉得这个女人也不简单,当然一心想往上爬的女人都是满满的心眼和算计,如今又要为了她的儿子争取利益,自然会使尽了浑身解数。 萧怀素听了宁湛一番讲述后,略微沉吟道:“我觉得这个童清莲是个好帮手,咱们不妨好好合计一下。” “这是自然,若是咱们伸出了橄榄枝,只怕她是巴不得往上爬的!” 宁湛点了点头,又有些谨慎道:“不过这个女人不简单,要小心别被她给利用了。” 萧怀素眸色沉沉,“这我知道,若是她有心,咱们联手也只是互利互惠的事,就是不知道她的心大不大,最后求的是什么……” 俩人沉默了一阵,各自在想着心事,半晌,萧怀素抬头道:“六哥,你帮我安排一下,我想见见这童清莲。” * 其实自童清莲从萧逸海那里知道了高邑县主与萧怀素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之后,便知道这是个机会,前妻的嫡女与后娶的继室,这怎么看都是不能和平相处的,若是能,早些年杜家也不会将萧怀素给带走了。 可童清莲又不能将心事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她不能告诉萧逸海,她明着说要示弱讨好高邑县主,可实际上心里哪想把自己的儿子给别人带,若是一个不好县主将宝哥儿给弄死了,她上哪里哭去? 所以最好的结果是她母凭子贵地入了萧家的门,孩子还是养在自个儿跟前,却又要寻找一个有力的伙伴,要让高邑县主忌讳着,轻易动她不得。 而知道萧怀素已经定亲威远侯府的嫡次子宁湛时,童清莲更是觉得这个她预想中的伙伴有实力有后台,若是俩人真正联手在一起,一定能斗得过高邑县主。 童清莲正苦无机会见萧怀素一面时,偏偏老天爷给了她这个机会。 略有些忐忑地坐在这间茶室里,童清莲的目光忍不住四处打量,是个雅室,也很隔音,外面的动静几乎听不见,她也是遮掩了行踪之后被人给带进来的,这是哪里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外间响起一声动静,接着是木门开启又关合的“嘎吱”声,童清莲理了理衣裙赶忙站了起来,只听见几声轻巧的脚步声,眼前一晃,已是站了个着浅绿色衣裙的女子,她眉眼细长,双目有神,五官精致而深邃,唇角的笑意点点蕴染开来。 这模样与萧逸海也有两分相似。 “三小姐!” 童清莲心里一惊,赶忙蹲身行了一礼。 萧怀素抿了抿唇,笑道:“不必客气,坐下说话吧!”说罢当先落坐在了一旁,代儿与石娟分站在两旁。 童清莲略有些紧张地坐下,她虽然从前门第不差,但在风尘中飘泊了那么些年到底是沾染了些世俗之气,面对这种真正的名门贵女,那种从心底里生出的胆怯与自卑便缓缓地萦绕而上,甚至那一眼之后连目光都不敢与萧怀素触及,手心里更是渗出了一层汗水。 萧怀素能约她出来必定就是知道了她与萧逸海之间的事情,这位三小姐也是好手段,他们苦心隐瞒了那么久,连高邑县主都没有察觉,萧怀素才来了兰陵多久,竟然就知道了,不说聪慧绝顶,也是智珠在握。 与这样的人相处,真是一分一毫都不能走错,所以童清莲才尤其得紧张。 “童姑娘,”萧怀素清了清嗓子,才道:“你的事我也听说了,这些年怕是辛苦你了。” 这话开得好,一说便说进了童清莲的心里,两行清泪跟着滑了下来,她赶忙用帕子抹了去,心里的紧张也去了不少,只缓缓摇头道:“辛苦算不上,这也是各人的命!” 萧怀素轻轻点了点头,“童姑娘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如今这样……只怕也有不妥。”话语中并没有拐弯抹脚,隐讳地点出了童清莲眼下的处境。 童清莲如今带着萧逸海的孩子住在外面,那就是他的外室,若是真有一天不走运了被高邑县主打上门来,纠缠一顿算是轻的了,若是母子两个有了什么损伤,这可是什么都换不回来的。 童清莲抽泣了两声,缓缓平复了情绪,又对着萧怀素含蓄一笑,这才道:“也不怕三小姐笑话,前些日子老爷便与我商量这事了,原本老爷是想着先向老夫人说说,若是老夫人肯见咱们了再将……”小心翼翼地看了萧怀素一眼,“再将宝哥儿抱到她老人家跟前见上一面。” “喔?” 萧怀素轻轻挑了挑眉,倒没想到萧逸海还真有这样的决心,不过这些天过去了倒没见着他有什么动静呢? “童姑娘,这事宜早不宜迟啊!” 萧怀素深深地看了童清莲一眼,目光又转了开去,好似不以为意地说道:“你也知道我在这里待的不久,及笄之后便要出嫁了,这些年我都在杜家生活,如今回来也不过是为了年节时开了祠堂好告祭先祖一声,到时候萧家来的人必定不少,那些叔伯姐妹们好些我都不认识呢!” 童清莲怔了怔,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有些惊讶地看向萧怀素,这位三小姐敢情是在提点她呢! 年节时萧家各支各房齐聚一堂,只要是没有出五服的亲戚有些联系的自然都要前来走动的,这正是她的好机会! 高邑县主生不出儿子,自然不能拦着她将儿子抱回来认祖归宗,既然认了这个儿子,她这个儿子的亲娘不就光明正大了吗?按理纳为妾室也不为过,毕竟她可是为萧家生了儿子立了功劳的。 “父亲那人性子绵软,有时候举棋不定,这一拖日子就久了,谁知道有什么变数?而祖母向来又是喜欢孙儿了,若是见了宝哥儿不定怎么欢欣呢!” 萧怀素笑着看向童清莲,目光中满含深意,“童姑娘,机会难得,你可要好好把握!” “是,还请三小姐帮我!” 童清莲赶忙站了起来,这次是真心实意地向萧怀素行了一礼,言语间也变得落落大方起来,“我知道县主对三小姐……对三小姐心存芥蒂,但只要我能进门,今后定会好好地教导宝哥儿,让他将来成为三小姐的依仗!” “这话我爱听!” 萧怀素笑着抚掌,又起身虚扶了一把童清莲,她也顺势站了起来,面上虽然满含喜色,眸中却还是有一丝担忧,“只是县主那里恐怕不会轻易就范,到时候……” “你放心,我自有安排。” 萧怀素点了点头,“只父亲与祖母那边还要童姑娘多费些心思,希望到了那一天,我在萧家能够见到你的身影!” “一定!” 童清莲紧紧地握了握拳头,话音因为兴奋而隐含颤抖,她似乎已经看到那属于他们母子光明灿烂的未来。 回程的马车上,萧怀素撑着额假寐,石娟与代儿坐在一旁静默无声,即使刚才经历了与童清莲的对话,俩人也能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主子不问绝对不多嘴,这也是萧怀素这次出门带着她们的原由。 若是换了巧儿,只怕揣着满腹的疑问,此刻已是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了。 萧怀素不由笑了笑,缓缓睁开了眼睛,目光扫向两个丫环,轻声道:“你们说,我该相信她吗?” 代儿与石娟同时一怔,石娟显然不善言辞,想了想还是一脸默然,倒是代儿有些迟疑道:“小姐,这童姑娘一看就是个有野心的,只怕到了萧家不会安宁。”这便是间接说了童清莲并不可信。 萧怀素笑着点头,“人就该有点念想,若是无欲无求的也就不会去争什么,我想要的就是她的野心,她的欲望!” 童清莲的话是说的好听,宝哥儿现在还是个奶娃呢,将来能成为她的依仗? 这话且先听着,别人的孩子又从来没与她生活在一起过,将来记不记得她这个姐姐还是两说,她不如生个孩子自己养大了还更有保障。 不过想要扳倒高邑县主,这童清莲便是要走出的第一步。 听萧怀素这一说,代儿也放下心来,看来她家小姐心中并不是没有成算的。 石娟听得似懂非懂,她是依主子吩咐办事,只是有些东西拐了几道弯,别人不说明白她倒真是不懂。 代儿抬眼看向萧怀素,一脸敬佩与崇拜的表情,“那小姐预备着怎么办?” “这话我已经点到了,眼下就静观其变吧!” 萧怀素的目光落在了粉色的指尖上,拇指与食指轻轻地摩挲着,离年下不到十天,不过也足够童清莲行事了,若是到时候不行,她还有后招! 腊月二十三,萧怀素搬进了西边的院子,墙外的炉子砌得小巧,碳火烧得旺,烘得屋子暖暖的,倒是解了些寒潮。 宁湛对这样的布置还是满意的,只一点与萧怀素商量着,“到时候出嫁时也不会在这姨娘的院子里吧?” “不会!” 萧怀素肯定地摇头,“萧家出嫁也是按着齿序来的,说来也巧了,我二姐是翻年二月里出嫁,董嫣也是在二月呢,到时候就空出两个院子来,说什么也得挪一个给我应付一下,不然怎么说都说不过去。” 宁湛这才笑着点了头,“如此说来我就放心了。”   ☆、第【147】章 闹腾 年前的萧府渐渐热闹了起来,萧家的族人都分布在兰陵各处,到了年节之前也都纷纷赶到了长兴侯府,谁叫这是宗房所在呢,到时候开了祠堂祭祖谁都不能落下。 萧怀素很多年都没有回过萧府,自然成为了大家议论的话题,又因为定下了武安侯府这一门亲事,在萧家的地位也算是举足轻重起来。 虽然碍于高邑县主的面子大家不敢明着巴结,但在暗地里示好的却不在少数,萧怀素都客气有礼地回应了,更是得了五房和七房伯祖母的青睐,直夸她是个懂事乖巧的孩子。 当年杜伯姝为什么会突然离世,这已经成了一桩解不开的公案,又因为萧逸海新娶的人是高邑县主,也没有几个人敢往深里追究。 但高邑县主入门半年就诞下府中四小姐萧怀秀,这却是铁打不动的事实,萧家族人哪有不在背后议论的,甚至还有人觉得宗房也该换换人来做了,这样的操守与德行实在不应该再掌宗房的权力。 好在这事出在三房,又有萧逸涛夫妻力挽狂澜,该安抚的安抚,该送礼的送礼,该拉拢的拉拢,终于让一场即起的风波就这样沙弥于无形。 而这一年祭祖萧逸涛因公务繁忙没有回兰陵,便有萧夫人独自归来,于年前三天也到达了萧府。 萧怀畅见母亲到来,自然好一番欢喜,母女俩拉着说长道短,倒是将萧怀素回府之后的遭遇都说了一通。 萧夫人有些惊讶,“县主这是明知道三丫头与宁家定了亲事还敢这般亏待她?” “怎么没有,我这位县主伯母是独断惯了,三妹又是她的继女,她自然认为可以凭她拿捏!”萧怀畅说到这事也是来气,“偏偏三妹性子软和,倒真由得她了,如今不是住进了西院里,听说是从前一位姨奶奶住过的地方,难不成要三妹最后在那里出嫁不成?!”说罢嘟起了嘴角,满满的怨气。 “萧家嫡女自然没有在姨娘院子里出嫁的道理。” 萧夫人敛了面色,略微一思忖便道:“这事我与老夫人再商量商量,如今那么多亲戚都到了,总不能传出些风言风语,到时候丢的可是咱们府上的脸面。” “祖母早就不管事了。” 萧怀畅摇了摇头,递了个眼色过去,“母亲,您又不是不知道她老人家也不喜欢三妹,县主怎么折腾,祖母就增只眼闭只眼,由得她了。” “糊涂,糊涂啊!” 萧夫人头痛地抚额,另一只手不由捏紧了手中的帕子,没想到一回来就碰到这样的糟心事,早知道她也称病不归了。 萧夫人眼珠子一转在心中默了默,看来在这过年之前就要让萧怀素给搬出西院,至少样子要做足了,先应付过这一拨亲戚再说,不然这些人得了口舌出去只会说长兴侯府怎么怎么样,哪里知道这全是三房的烂摊子,他们长房受的可是无妄之灾。 再加上萧夫人心里已经有意亲近萧怀素,就算看在杜家与宁家的面子上也要帮这个侄女一把。 萧怀畅抓住了萧夫人的手轻轻摇了摇,“母亲,您可一定要帮三妹!” “能帮的自然会帮。”萧夫人点了点头,又抚了抚萧怀畅的发鬓,“翻年你也要出嫁了,这嫁妆虽然是齐备了,可就怕哪里出了差子,母亲一定要看着你顺顺利利地嫁进文家。” 萧怀畅害羞地红了脸,道:“年初母亲送我来时不就查验了一次,大的没错就行了。”一顿又道:“我出嫁时大姐回来吗?”她心里还是念着萧怀柔的。 萧夫人瘪了瘪嘴,有些不悦道:“问她干什么,你大姐如今带孩子都忙不过来,你又不是不知道林家人多,若是离了她怎么得了?!”一句话就抹了过去。 萧怀柔与萧夫人的关系如今只是维持着表面的平和,谁都知道内里不怎么样,自从萧夫人狠心将这个大女儿嫁给个老头子开始,这个心结便已经种下了。 “好了,不说这些了,”萧夫人摆了摆手站了起来,“陪我去你三妹那里走走吧!” “好啊!” 萧怀畅立马站起了身来,又理了理衣裙,这才扶着萧夫人出了门。 长兴侯府的院落不大,又有那么多亲戚赶到,自然各处院子都匀了匀,势必要将人都安置了,横竖也就几天的功夫,年祭一完也就各回各家了。 萧夫人一路走去就招呼了一路,这脸皮都笑得有些僵硬了,这才走到了西院。 眼下西院除了萧怀素以外,还住了两个隔房的表妹,这次是跟着长辈一同来的萧家,一个是七房的,一个是十四房的。 萧怀素都记得有些糊涂了,她也没想过萧家的亲戚竟然这么多,只是从前不来往关系到底是淡了,与两个表妹也就是点头之交,平日里打个招呼罢了。 这几天萧怀素关注的事情都集中在童清莲身上。 萧家人多,也不便将宝哥儿抱过来,所以萧逸海使了个办法哄了萧老夫人出门,在外面足足呆了一个上午呢,回府时萧老夫人满面的红光,听说扶着拐仗的手都抖个不停,这倒不是冷的,纯粹是高兴的,那眉梢眼角的笑意止不住都流泄而出,就像中了大彩一般。 萧怀素便知道这事成了,童清莲母子至少在萧老夫人心中留下了好印象,端看老太太喜欢孙子那个劲,这事就差不了。 高邑县主虽然不明所以,但萧老夫人高兴,她自然也就乐得清闲,还不用时时上前凑趣想方设法地哄她老人家开心。 为了这事,高邑县主还表扬了萧逸海,“难得你有这份孝心,临到过年了还能想着把老夫人接出去玩玩,你看哄得她多开心,也省了我的闲功夫。” 萧逸海只是心虚地笑着应了,心里却在暗自嘀咕,若是让高邑县主知道他做了什么,这女人怕不把他的皮给揭了去。 “这几日没怎么见怀秀过来了?” 高邑县主想到自己的另一个女儿,似乎最近在人前出现得很少,“连着族里的亲戚来了也不见她凑上去,平日里也不是这样的。”说完一脸的纳闷。 萧逸海眉头一凑,“不是生病了吧?可请了大夫看过?” “说了要给她请大夫的,只是她不让,”高邑县主缓缓摇了摇头,“我又找了她的丫环来问话,倒确实是没出什么事,也不知道这丫头是怎么了……” 萧逸海这才放下心来,“只怕是心里烦闷吧,做姑娘的心思你这个当母亲的最应该知道,没事就多陪陪她开解一番也就行了。” 高邑县主瘪了瘪嘴,横了萧逸海一眼,抱怨道:“也就是你那宝贝女儿回了萧家才惹出这许多事端来,连着这几天我眼皮都老跳,不知道要发生似的。”说着转身往梳妆镜前一坐,又往前凑近了些细细看着,这眼角好似地开始长了细纹,越看更是一肚子火气。 萧逸海却是眼皮跳了跳,起身就往外走,“你这是没事找事瞎想呢,让厨房熬些清火的汤药吃着……”话未说完人已经远去了。 高邑县主更是气闷,双手重重地拍在了梳妆台前,震得桌上镶了水晶的象牙盒都颤了颤。 望江正撩了帘子进内室,见这情景不由奔上前来拉了高邑县主的手便左右吹了吹,“县主可仔细这手,都拍红了!” “反正也没人瞧!” 高邑县主哼了一声,收回了手,目光又往外扫了一眼,“老爷出去了?” “是,族里来的人多,只怕老爷又出去应酬了。” 望江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高邑县主的脸色,这才凑上前来道:“县主吩咐奴婢的事已经做了。” “喔,效果如何?” 高邑县主立时来了精神,手指在桌上敲出一阵兴奋的声响。 “那些人自然是记着县主的好,况且三小姐久不回萧家了,谁还认得她……”望江笑着说道,话峰一转,又道:“不过五房与七房的老太太却有些老古董,三小姐哄着她们,这老人家偏偏还受了。” “五房与七房的?” 高邑县主微微眯了眼,冷笑道:“就是那两个食古不化的老东西吧,我知道了。”说罢眼神微微一黯,既然有些人这般不识抬举,她倒要让那些人认清了谁才是萧家的当家人。 “还有大夫人那里……”望江欲言又止,被高邑县主一瞪,立马倒豆子一般地说了,“奴婢过来时老夫人房中的丫环给奴婢捎信了,说是大夫人正在给老夫人说让三小姐挪院子的事。” “挪院子?” 高邑县主唇角一翘,双手抄在胸前,嘲讽道:“由得她,我看她要真是大度就将那丫头挪在自个儿屋里去住着,不然总说我亏待了她,白白担了这个罪过。” 萧夫人与萧老夫人谈妥了,到底萧怀素没住进她的院子,也就是在这几天将就一下住进萧怀畅的院子,等着二月萧怀畅出嫁后再给她腾个大院子。 对这一点萧怀素自然不计较,总之话已经传出去,眼下她住哪里倒是无所谓,总要给萧怀畅一点面子,也不枉费萧夫人费的一番功夫和口舌。 倒是五房与七房长辈那里,却是听说这几日的膳食不太妥当,不是吃了腹泄的,便是食料次等些,老在饭菜里吃到小石沙粒什么的,气得两位老人家跑到萧老夫人房中说理。 萧老夫人自然又招了高邑县主来查办,这些年萧夫人不在兰陵,就是这个小儿媳妇掌着府中中馈。 一番查证下来高邑县主自然是说下人作怪,一番轻描淡写地惩了罚了,也当是做个了结,原以为这样就完了,没想到只是开始,接下来才是没完没了的周而复始。 五房与七房的长辈气得胸都痛了,要说告状,告了,要惩罚,也惩罚了,最后,最后该怎么样还怎么样,他们根本拿高邑县主没办法,只能暗自吃下这哑巴亏。 萧怀素知道这事也只能笑高邑县主手段拙劣,谁亲近她谁就遭殃,这不是明摆着与她作对吗?不过这计谋也太幼稚太上不得台面了。 而幸好西院有小厨房,萧怀素顶多自己贴补一些也耗不了什么钱财,只让小菊买了食菜做了饭菜亲自送到五房与七房长辈跟前,又小意讨好了一番,再说说这些年来的不易,若不是高邑县主容不得人,她又如何会在杜家过活?一番话说得老人家都不禁动容,更加同情她的遭遇,对高邑县主的行径亦发不耻。 就这样到了年三十,祭祖之日。 萧家的祠堂前早早地就摆起了红漆的长条桌案,点心和酒水都搁满了,身着正装的萧家族人在萧逸海的带领下焚香叩拜,口中念着悼词。 萧怀素也站在人群中,看着那袅袅升起了青烟,心里默默念了念,萧家列祖列宗也不要怪罪,她今日做下的一切不过是为她母亲杜伯姝讨回一个公道罢了,而这仅仅只是开始。 焚香、叩拜,各种仪式接连完成了,萧家的年节祭祀看着与往常无二。 萧夫人也暗暗松了口气,她是宗妇自然身负重责,不过没有萧逸涛归来,萧逸海代劳也是一样的,总要将萧氏族人都维系起来,这才能繁衍一族的昌盛。 萧夫人在一旁张落着,又让丫环扶了萧老夫人,接下来应该安排族人去大厅里用膳了。 萧逸海人却还在那里张望,一脸紧张的模样,显然是在等着什么,对身旁高邑县主的问话都没听全。 萧怀素笑着抿了抿唇,只牵了萧怀畅站到一旁等着看好戏。 这萧家祭祖的事情宁湛自然是不参与的,他的任务是保证童清莲母子这一路畅通无阻,若是想要给高邑县主提前报信的也要通通拦下,务必要打她个措手不及。 “咦,我好像听到孩子的哭声!” 人群里已经有人闻声转过了头来,揪着旁边一人的衣袖回身看去。 不远处的穿堂正有一穿着银蓝色衣裙披着灰鼠毛披风的女子踏步而来,她身后还跟着个作丫环打扮的女子,女子怀中正抱着个穿着大红色万字不到头福纹短袄的孩子,孩子好奇地四处打望,时不时地哭上两声,显然对这个陌生的环境还没有适应过来。 “这是谁啊?” 萧怀畅也有些纳闷,转而看向萧怀素用手肘碰了碰她的胳膊,“府里的表姐表妹还有表姑表嫂都见过一遍了,可没见过这女子。” “二姐别急,且先看着吧!” 萧怀素安抚地拍了拍萧怀畅的手背,目光转向了萧逸海,果然见着他眸中泛出一抹喜色来,大步向着童清莲迎了过去。 高邑县主想要拉住他,却被萧逸海侧身避过,正一脸错愕地僵着手,便见着自己丈夫扶住了那前来的陌生女子,顿时犹如一盆冷水从头淋到了脚,她仿佛已经瞧见四周那嘲笑的目光向她涌来,心中一恼,不禁大喝一声道:“萧逸海,你在干什么?!” 这一喝让原本有些昏昏欲睡的萧老夫人也振作了精神,待看清来人是谁时唇角也绽开了一抹笑来,不禁兴奋地握紧了萧夫人的手。 来了,总算是来了! 萧老夫人见地了宝哥儿,对这个孙儿自然是满心的喜欢,不过童清莲的出身让她有些不满意,但如今能怎么样,孩子都生了,又是自己儿子喜欢的,她自然也只有点头答应的份。 两母子又细细地一合计,若是就这样告诉高邑县主,这个女人一定不会同意,搞不好会在他们察觉之间便出手收拾了童清莲母子,所以他们不能冒这个险,才有了今日的一番计划。 那就逼着高邑县主在萧家族人面前不得不接受童清莲母子,谁叫那么多年以来高邑县主都再无所出,三房总要有个儿子来承嗣吧,不拘是庶子还是嫡子,就算是庶出也能养在嫡母跟前不是。 萧老夫人虽说与高邑县主的婆媳关系还算不错,但她心里最紧要的还是自己的儿子,又加之前段日子这两口子吵架闹得她不消停,高邑县主还将萧逸海的脸都抓破了,老夫人早对这个小儿媳妇有些意见了,童清莲母子的出现也正好给高邑县主一个教训,让她知道女人应该以夫为天,而有了儿子才是最大的保障。 虽说养外室不算多体面的事,但事到如今少不得要将脸面先放一边,只求能顺利地将童清莲母子给接进萧家来。 萧夫人不明白萧老夫人怎么一瞬间便来了精神,此刻又见着萧逸海扶住了那个陌生的女人,再往后看还有个抱着孩子的丫环……她也是过来人,看看萧老夫人与萧逸海的反应,脑子一转便明白了,不禁脸色变得煞白,怎么一回萧家这糟心事就没断过?! 高邑县主已是几步上前,那手都快要挠到了童清莲的脸上,却被萧逸海一手给格开了,他的目光四处扫了扫,见族人中或投来诧异与好奇的目光,甚至有些讥讽与嘲笑,颇有些惭愧地拱手道:“本是家事不该曝于人前,今日倒是让大家见笑了。”说着转向高邑县主,无视她已经铁铁青的面色,朗声道:“高邑,咱们夫妻这些年我对你如何你当知道,就算你没有诞下儿子,我却连个妾室都没纳过一个,如今清莲已经生下了我们的骨肉,她也愿意养在你跟前,你若是个贤妻便成全了咱们吧!” “萧逸海……你竟敢,你竟然!” 高邑县主恨得咬牙,一双眸子似有烈火喷出,她从来没有想到竟然就是眼前这个男人带给她如此的羞辱,她今生都未受过的羞辱! 她以为这个男人老实可靠,她以为这个男人对她事事言听计从,可一切都是假话,所有的都是谎言! 萧逸海竟然与别人不声不响地生了孩子,将她置于何地?! “县主,妾幸得老爷垂怜这才诞下子嗣,还希望县主能包容咱们母子,家和万事兴啊!” 童清莲端端正正地给高邑县主行了一礼,她本就长得娇媚似水,一番话更是说得柔弱婉转,我见犹怜,更何况其中还包含着这样通透的道理,这样深明大义,这样善解人意的女子,男人们见着心都醉了。 “你个贱人,哪里有你说话的余地?!” 高邑县主狠狠地瞪了童清莲一眼,咬牙道:“不知道哪里来的狐媚羔子,别以为这样就能迷了爷们的眼,我告诉你,萧逸海想要纳你进门,除非我点头!” “求县主成全!” 童清莲眸中含泪,裙摆一撩,千柔百媚地跪在了高邑县主跟前。 她一跪,旁边的丫环抱着宝哥儿也跪了下来,口中称道:“小少爷也给县主跪了,求县主成全!” 周围顿时响起一声声的议论,有的劝高邑县主不如就此作罢,横竖是萧家的儿子,县主认了也就认了,也不过就是多两口人吃饭的事,也显得县主宽怀大度有容人之量,当然这多半是男人的话。 女人们叽叽喳喳,有些乐得看着好戏,有的便在那里起哄,什么外面的狐狸精不能容,什么有一就有二,哪个猫儿不偷腥,这次容下了指不定以后还有什么庶子庶女地找上门去。 这话听得萧逸海暗自沉了脸,不动声色地转过了头去将那些说风凉话的人一一记下,留待日后好清算这笔帐。 高邑县主一时被说得头都晕了,只觉得胸中有股火气一冲一冲的,一双眼睛都好似充了血般,恨不得将眼前的女人撕烂了再咬碎,不由转头喝道:“望江,还不带人来将这贱人拿下!” “你们谁敢!” 萧逸海面色一变,伸开手臂挡在了童清莲跟前,怒瞪向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的望江,在她身后还跟着几个五大三粗的婆子。 “你看我敢不敢?!” 高邑县主冷笑一声,“在我跟前你还敢护住这个狐狸精,看我不剥了她的皮,拿她的儿子去剁碎了喂狗!” “县主,你……” 童清莲惊骇地抬起了头来,赶忙从丫环怀里抱过了宝哥儿,紧紧地搂在怀里,她是低估了高邑县主的狠辣,没想到有萧逸海护在她跟前县主还敢这样乱来,不禁将目光转了转在人群中搜寻着萧怀素的身影。 她是听了萧怀素所说这才有了这样的打算,之后也说动了萧老夫人与萧逸海,可若他们母子真出了什么意外,那一切可是白搭,谁又会为死人争取什么,还平白了得罪了活着的人。 萧怀素见童清莲的目光望了过来,几不可见地对她点了点头,只能按着计划来,一切便尽在掌握。 “三妹,你知道她?” 萧怀畅就在萧怀素身边自然留意到了俩人的眼神交流,不禁诧异地看向萧怀素。 “也是知道不久,”萧怀素默了默,偏头看向萧怀畅,“二姐觉得我做得不对?” “也不是不对!” 萧怀畅摆了摆手,此刻她脑中仍然乱作一团,这事情来得太快来得太震撼,连她都没有反应过来,不过这事归根究底又关萧怀素什么事? 这孩子看起来都有半岁了,而半年前萧怀素可不在兰陵,再加上这怀孩子又要那么长的日子,总不可能都是萧怀素一手安排的吧? 萧怀畅明白,这原是她三伯父萧逸海风流惹下的祸端。 不过能看着高邑县主这样恼怒的样子,她又觉得一切都值得,谁叫这位县主伯母独断专行惯了,有人能给县主添些堵她自然求之不得。 这样想想,萧怀畅的心中便很快释然了,又站在萧怀素的立场知道她为人继女不易,便亦发理解她这样做的缘由了。 萧怀秀此刻正扶着丫环站在另一边,却恨不得将头都埋在了地底,她怎么会有这样不知廉耻的一对父母? 她从前还以为自己是天之娇女,原来一切都是假的,那周围的议论声就像是对她嘲讽的讥笑,萧怀秀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已是心如死灰,只默默地扶着丫环的手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这边望江正指着几个婆子拉住萧逸海,这些婆子也是彪悍,都只听高邑县主的,纷纷将手伸向了童清莲母子,童清莲已经极力护住了怀中的宝哥儿正待一声尖叫,却已经见到一团黑影撞上了前来,接着是萧老夫人气喘吁吁的声音,拿着拐仗重重地一杵地面,“谁敢动我的孙儿?”又转向高邑县主喝道:“高邑,你当真要不敬婆母?!” 高邑县主看了看萧老夫人,又看看萧逸海,眸中笑容似癫似狂,“你们母子俩都能同外面的女人一同合谋来算计我,萧家人欺我至此,我还要敬你们什么?”说着眉头一竖,艳红的丹蔻直指童清莲,咬牙道:“给我拿下她,死活不论!”   ☆、第【148】章 不宁 随着高邑县主一声暴吼,那几个婆子如得御令般的疯狂,也不顾萧夫人带着丫环前来阻拦,三下五除二地将人推向一边,直向童清莲抓去。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萧老夫人与萧逸海因为力保童清莲母子难免受了伤。 萧逸海那张保养得宜的俊脸又被抓出了好几道血口子,他恼怒之下一脚踹过去,那婆子却是纹丝不动,显然在这场比拼中他那丁点书生力气根本发挥不了作用。 萧老夫人的拐仗也被人掀翻了,一个婆子当头顶在了她的肚子上,把萧老夫人撞得仰倒,躺在地上就再没能起来,只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周围看热闹的都躲的远远的,那么多萧家的族人竟然没一个上前相劝相帮,毕竟是县主在发威谁敢上前触这个霉头,再说也是别人的家事,弄不好将自己卷起去那才是惹了一身臊,所以眼下保持观望的态度最好,等事件平息了再来善后才是最妥当的。 萧夫人在场中也被人推拉的头晕眼花,萧怀畅看得着急要上去相帮,却被萧怀素给一把拉住了,“二姐别去,我让人找六哥来帮忙!” 萧怀素等的就是这一刻,萧家人总要吃点苦头才能长长记性,高邑县主这一通威风是发够了,接下来有她的苦果子吃。 “对,快找宁湛来帮忙!” 萧怀畅也是求助无门,只心慌意乱地点头,她也没料到高邑县主竟然这般不管不顾,连自己的婆婆与丈夫都敢打,这简直是疯了! 萧怀素对身后的巧儿使了眼色,这丫头赶忙手脚利落地向外奔去,不一会儿便带着宁湛并好几个护卫冲进了院子里,几下便将高邑县主手下的婆子制住了,有些还在那里死命挣扎着,护卫手刀一去立马便软倒在了地上,如一滩烂泥。 此刻的高邑县主似乎已经魔怔了,眸中只有疯狂的赤红,萧逸海见情势被控制住,上前便是啪啪两个大耳光,将高邑县主打倒在地,怒骂道:“反了你了,连老夫人都敢一起打?!” 他这是第一次在高邑县主跟前发威,只觉得浑身都是劲,以前被这女人欺压太过,如今才知道翻身是什么滋味,若不是望江扑过去护在高邑县主跟前,他指不定还要上去再踩上两脚。 萧逸海往旁边唾了一口唾沫,只觉得嘴里都是一片腥甜,定是哪里破了口子出了血,他想着又是一阵恼怒,回头看不将这几个胆敢犯上的奴才狠狠地打死! “老爷……” 童清莲已是嘤嘤地哭了起来,她发鬓散乱,披风都被扯破了,怀中的宝哥儿哭倒个不停,两母子模样看起来尤其凄惨。 萧逸海赶忙上前,蹲身而下将童清莲揽住,关切道:“可有哪里被她们给伤到了?” 童清莲只是流泪摇着头,又将宝哥儿递给萧逸海,泣声道:“可怜见的,咱们儿子还那么小,这帮奴才也下得了手,老爷要为咱们母子主持公道啊!” “你放心,我……” 萧逸海握着童清莲的手点了点头,可这话才刚到一半便听到萧夫人的尖叫声,“啊,老夫人中风了!” “什么?” 萧逸海抖了抖,赶忙转过头去看。 萧老夫人已是被萧夫人扶着颤颤巍巍地坐了起来,只半边嘴角诡异的裂开,那口涎便关也关不住地盛了出来,粘湿了整个衣襟,她嘴角一扯一扯地想要说些什么,可出口的却是句不成句的呜咽声。 萧怀畅与萧怀素也上前一看,见此情景都吃了一惊。 不过萧怀素很快便释然了,萧老夫人年纪那么大了,又被人撞翻在地,这一惊一气之下中风也是难免的事,不过这却更是加大了高邑县主的罪过。 纵容奴婢将自己的婆婆打得中风在地,就算是宗人府来审这个案子,高邑县主也绝对占不到理。 那围了满院的萧家族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向着萧老夫人围了过来,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什么。 “呀,好臭啊!” 也不知道谁在人群里说了一句,众人嗅了嗅鼻子,也跟着点头,“哪里臭的,这味道好像……” 众人的目光纷纷寻找了起来,却在发现萧老夫人身下淌出的一滩黄渍时明白过来,这一下围拢的人群立马跳得老远,拿了帕子掩了口鼻。 萧夫人尴尬不已,她离萧老夫人最近,此刻她的裙摆也被那黄渍给浸湿了,不由又羞又恼,转头便吩咐丫环道:“还不快将老夫人抬回屋里换身衣服,再请大夫来看!” “是,是!” 此起彼伏的答应声响起,场中顿时又乱成了一片。 萧逸海又对着周围的族人拱了拱手,脸色沉沉道:“今日多有不便,还请各位先去歇息!”说罢也一脸心急地转身就走。 童清莲对着萧怀素轻轻点了点头,抱着宝哥儿跟着萧逸海往内院而去。 “我也去看看!” 萧怀畅放心不下萧夫人,也跟着追了进去。 萧家族人有一多半散去了,却还有些好事的留了下来,毕竟另一个主角高邑县主还在这呢,经历了这样的变故,不知道这位尊贵的县主是否还如同从前一般趾高气扬? “怀素,你没事吧?” 宁湛走到萧怀素身边来,俩人对视一眼,唇角的笑容一划而过。 “我没事。” 萧怀素摇了摇头,目光却是转向了祠堂里搁放着的层层叠叠的牌位,在那里很快地找到了杜伯姝的位置,心头重重地舒了口气。 你看到了吗?这些曾经对不起你的人,他们的下场你看到了吗? 只是这还不是终结! 萧怀素走了几步,缓缓站定在了高邑县主跟前,望江不敢与她的目光对视,忍不住往后缩了缩。 高邑县主此刻已是恢复了平静,只一手抚在脸上,眸中难掩恨意,萧逸海竟然敢打他,真是借了他的狗胆,看回头她怎么收拾他! 撑着望江的手慢慢站了起来,高邑县主顾不得掸去身上的尘土,只恨恨地看向萧怀素,咬牙道:“今天的这个结果,你满意了?” 丈夫的背叛,外室带着儿子前来羞辱,连平日里总是维护她的萧老夫人都站在了另一边,这对高邑县主的打击不是一般大,若是依着她从前的性子早就一顿皮鞭抽的那女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可今日偏偏有个宁湛来搅局! 这几个婆子虽然力气大些,可到底手下没有真功夫,面对宁湛带来的护卫根本不堪一击! “满意?” 萧怀素抿了抿唇角,一脸不解,“我满意什么?县主将自己的婆婆都打得中了风,如今那么多人见着,县主难道没有什么话说?” “你休要拿这话来搪塞!” 高邑县主沉着脸,她虽然状似疯魔,可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她也不是全无知觉的,萧老夫人那模样也是她咎由自取,可这话她不能说出来,不然便是受人以柄了。 “好,那我们就说说从前,”萧怀素冷笑一声,敛了面色,“你与我母亲假意做了朋友,实则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你当日做出那样的事情来,今日不过也有别人如法炮制罢了,一报还一报,老天爷在看着呢!” 轰隆隆! 萧怀素说完这话,像是有回应一般,原本还是寂静的天空突然响起一声闷雷,在场之人都一阵惊愕,不由抬头望了望天。 没有乌云,也不像要下雨的天空,却是凭空响雷,难不成真是老天爷在看着? 萧家还未离开的族人不由议论了起来,当年杜伯姝死得确实蹊跷,只是苦无证据,连杜家人都不好追究,他们这些分支族人又好说什么,毕竟是人家的家务事不是? 可如今……杜伯姝的女儿对上了高邑县主,这其中似乎真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隐情。 前些日子还听说高邑县主亏待了前头的嫡女,拿姨娘的院子给萧怀素住着,还是萧夫人回府后看着不妥这才让人给挪了出来,不然还不知道要待到什么时候呢。 看来这俩人果然是对头,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前面种下的因由,萧家族人都是一脸的好奇。 望江已经吓得软倒在地,目光根本不敢与萧怀素对视,只扯了高邑县主的裙摆,颤抖着唤了声,“县主……”话音里夹杂着一丝恐惧与惊骇。 高邑县主也是煞白了脸色,却还是紧咬着牙关,低声道:“怕什么,死都死了的人,我还不信她能翻出什么风浪!”说罢踹了望江一脚,“你给我站起来!” 望江早已经吓得脚软,爬了几次都没站直,最后还是借着身旁丫环的力道这才站稳了。 “县主,人在做,天在看!”萧怀素轻哼了一声,“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说罢着意看了望江一眼,果然见着她又缩了缩脖子,一脸的心悸。 从前杜伯姝那事不说杜家人起疑,她心里也是不踏实的,可找不出证据,这事也就不了了之,毕竟这个时代可没有开棺验尸一说,也还不了死者一个公道。 可是她既然托身成了杜伯姝的女儿,就算回报一下杜家这么些年的养育教导之恩,她也该为杜伯姝寻一个公道人心。 “六哥,我们也进去看看老夫人。” 萧怀素率先转身往里而去,宁湛自然紧紧地跟了上去,这里便也只留下了几个看热闹的萧家族人,与地上躺着的横七竖八的几个婆子。 高邑县主恶恨恨地扫了一眼众人,“看什么看,再看我连你们一起发作了!”说罢一理裙袍,沉着脸向着另一个方向而去。 “六哥,我觉得望江有些不对劲。” 走了一段路,直到四周都没有了外人,萧怀素这才说出了心中的疑惑,“我是怕当年那事真是县主密谋害了我母亲。”说出这话来连她的身体都不由自主地打着颤,或许这是因为那点血缘的羁绊还留在她的内心深处。 宁湛点了点头,“我也留意到了。” 萧怀素说出那番话时,天空正好响了声闷雷,望江显然是有些惧怕的,可高邑县主明显还在强撑着没有露馅。 萧怀素眼珠子一转,琢磨道:“或许我们可以从望江的身上下功夫,怪不得我回了萧家那么久都没见到她,或许她是一直在躲着我……” 今日的事情一经传开,相信对高邑县主是个不小的打击,这事还得有人往京里传去,最好宗人府也插一脚进来,她身后有着杜家与宁家两座靠山,她就不相信这事还能被抹过去。 萧老夫人屋里已是挤满了人,萧怀素与宁湛进去时便已经听到了好些嘤嘤的哭泣声,伴随着萧逸海的暴吼,“老夫人还没死呢,要哭出去哭!”话音一落屋里立时便噤了声。 那些萧家族人也不是真伤心,不过做做样子罢了,被萧逸海这一吼难免要抱怨几声,“三侄儿,那躺在床上的可是你亲娘啊,你就任由你媳妇这样欺负她,可是要天打雷劈的!” “对,这样的恶妇理当休了!” 这显然是与高邑县主有过节的人才敢说这样的话。 “各位伯娘表婶,老夫人眼下不适,请各位先到一旁的花厅歇着,招待不周啊!” 眼看着萧逸海坐在一旁已是青筋暴起,两个拳头都捏得咔咔作响,萧夫人赶忙站了起来打着圆场,又给旁边的萧怀畅使了个眼色,母女俩半拖半哄地将人给请了出去,屋里总算安静了下来。 萧逸海脸色沉沉地坐在床榻边的锦凳上,垂着头搭着手,面色渐渐变得有些茫然。 萧怀素几步上前轻声问道:“父亲,大夫可来过了?”又往床榻上看了一眼,萧老夫人此刻已经睡了过去,可显然睡相不太好,一边的嘴角还扯着,那透明的涎液又顺着滑了下来。 问了几声,萧逸海这才转过了头来,看了看萧怀素又看了看宁湛,“大夫还没来。”一顿又道:“你去看看……”像是有些难以启口,最后还是咬牙说了,“怀素,你先帮我照看着他们母子,一会儿我再过去。” 萧怀素深深地看了萧逸海一眼,还是应了一声,面色一片木然,转头便出了门,只留了宁湛在屋里呆着,踏出房门前还能听到他在与萧逸海说着话,“伯父且放心,老夫人一定会没事的……” 若是不死,的确是没事,不过后半辈子只怕萧老夫人就要躺在床榻上过了。 隔壁的花厅里已经坐满了萧家的人,还能听到萧夫人温言细语的劝慰声,又安排着将饭食给端到这里来用,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宴席自然也是摆不成了,大家只能将就着从简。 巧儿去打听到了童清莲在哪里,萧怀素想了想还是决定过去看看。 萧逸海自然不敢将童清莲母子安置在他们三房的院子里,依高邑县主今天那态度只怕还有好一通闹,若是伤着了他们母子他后悔都晚了。 眼下童清莲母子几个就待在萧老夫人屋后的小跨院里,萧逸海特地派了几个老嬷嬷过去看着,这都是府里的老人了,从前侍候过萧老夫人,也还能听他几句话,不像其他人一条心都顺着高邑县主去了。 等萧怀素到了小跨院时,童清莲已经收拾打扮过了,散乱的发鬓也重新打散了梳了个偏髻,头上插着的步摇垂在耳边金光闪闪,怀中抱着的宝哥儿已经睡熟了,她轻摇了几下,见着萧怀素道来,便将宝哥儿递给身旁的丫环抱着,笑着起身行了一礼,“三小姐。” “不必多礼。” 萧怀素轻轻点了点头,童清莲也站了起来,使了个眼色让丫环将宝哥儿抱进东次间里,亲自动手给萧怀素斟了杯茶水请她坐下。 “童姑娘没受惊吧?” 萧怀素的手指轻轻划过白瓷茶杯的边缘,却并没有喝上一口,眼帘微微掀起,打量着这个在人前人后截然不同的女子。 哪还有刚才那副娇弱的模样,童清莲的眉宇间意气风发踌躇满志,一看便是心情大好,被萧怀素这一问便笑着回道:“是吓着了些,不过有三小姐在,我知道咱们母子断然出不了事。” 萧怀素莞尔一笑,这的确是个聪明的女子。 “不过,县主今日是气急了,虽然在人前耐何不得你们,但就怕人后……还需要小心才是。” 萧怀素提醒了童清莲一句,今日的一切只是个开端,从望江的表现来看,她还能多挖出点什么才是,既然已经撕破了脸面,那就要将对手打得没有还手之力,以绝后患! “多谢三小姐提醒,”童清莲点了点头,“想来老爷会护着咱们的,只是没想到老夫人竟然犯了病……”说着便扯了袖里的绢帕拭泪,一脸惋惜伤心之态,不过见着萧怀素木然的表情,很快便收了泪意,她也看出来了这位三小姐与萧家人的感情都不深,哪会有真切的悲恸。 “这事父亲自会追究的,你不用放在心上。” 萧怀素摆了摆手,又道:“只是你如今的处境……恐怕要换个地方住着,若是县主一日掌着家,只怕你一日不能住进萧家来,除非这件事情得到真正的解决。” “还请三小姐帮帮我们母子!” 童清莲赶忙站起身来,面带期盼地对着萧怀素行了一礼。 萧怀素点了点头,眸中蕴着一抹坚决,“既然做了这事,我自会有始有终。”   ☆、第【149】章 处置 萧老夫人中风已成为事实,就算请了兰陵最好的大夫来诊治也改变不了这个结局。 萧夫人更觉得头痛了,只回屋斟酌着给萧逸涛写信,一回到兰陵就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没了丈夫在身边总觉得不踏实,她也希望这事赶快过去,等着女儿一出嫁她绝对马不停蹄地赶回京城,多呆一刻她都嫌膈应。 只是高邑县主这般纵仆打伤萧老夫人还造成了这样的后果,那么多人都看着,不可能让她继续再嚣张下去。 为了这事,萧夫人不得不找萧逸海商量,“老夫人如今这副模样了,三弟总要给个章程出来,三弟妹那里是不是也要给个交待?” 高邑县主要开始倒霉了,这是萧夫人可以预见的,甚至结合这发生的种种她都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这一切都是从萧怀素归家才开始的啊,谁也不能肯定这是不是她的报复,想想便让人心里有些发悚。 杜伯姝去世之前高邑县主便搭上了萧逸海,俩人不忠不义,最后甚至还…… 萧夫人抚了抚胸,根本不敢往下去想,虽然她也猜测过无数次,但没有真凭实据,她又怎么敢胡乱说道,何况沾上这事必定惹一身腥,她不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萧逸海的眉头已经深深皱起,他也为这事气到不行,没想到原本是针对高邑县主的戏码却让萧老夫人受了灾,那么多人看着呢,长兴侯府闹出了这等丑事,只怕不出几天就要传遍兰陵。 萧逸海烦躁地甩了甩头,拳头一握,尽量让自己平复着心气,“大嫂放心,高邑那里我自会与她说道,母亲如今这样她也该尽点孝心到跟前侍疾才是。” “这可使不得。” 萧夫人连连摆手,心有余悸道:“县主这般跋扈,连老夫人挡着都敢动手,我是万不敢让她在老夫人床前侍疾,若是真出了什么意外,外面的人不得指着戳咱们的脊梁骨啊?!” “那大嫂你说怎么办?” 萧逸海也失了主意,他本就不是个意志坚定的人,此刻事态的发展完全不像他预料的一般,他顿时有些慌了神。 萧夫人抿了抿唇角,思量了一番,这才道:“三弟,那位童姑娘和孩子你预备着怎么办?” 她是看不惯萧逸海的荒唐行径,但如今孩子都生了,或许还可能是三房唯一的男丁,这子嗣是大事,万万不能出了差错。 “宝哥儿自然是要认祖归宗的,清莲也是个好的,她跟了我那么久,如今孩子都生了,理应纳她进门。” 一说到童清莲母子,萧逸海才渐渐找回了些自信,是女人就该温柔似水以夫为天,像高邑县主那样的……他从前怎么就看上了她?!那是自己给自己找了个母夜叉! 想到高邑县主,萧逸海又是好一番后悔,拉着萧夫人吐了一番的苦水。 既然这么想,早干嘛去了? 萧夫人心里暗自鄙夷了一番,面上却是一脸关切,“子嗣为重,三弟说得也在理,只是为何不在之前与县主好生说这事,弄到今日闹得这般,大家都没脸不是?” 萧逸海点了点头,一脸惭愧道:“大嫂,你也知道高邑那脾气,若是提前给她知道了,指不定清莲他们母子眼下都不知道在哪去了,我哪敢啊?就想趁着这样的机会逼她就范,没想到她那么狠!”说着咬了咬牙,一脸忿忿的表情。 若说从前他对高邑县主还带着点感情,那么今日这一闹腾已是全部化为了乌有,眼下他只记得这女人是怎么可恶,怎么在大厅广众之下摧毁他属于男人的尊严。 这样的女人,根本就不配为人妻,为人媳! 萧夫人深思熟虑之下才道:“既然三弟一门心思要接他们母子进门,只怕这事还要报到宗人府去,用宗室压上一压,这样县主才能松口啊!” 萧夫人这是一语点醒了萧逸海,他处置不了高邑县主,但宗人府可以,她这般不敬婆婆,又纵仆打伤了自己的丈夫,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抵赖不了,若是寻常妇人早就该被休弃回家,可她是县主之尊却没那么好办。 但如今证据确凿,萧老夫人中风躺在了床上,真是容不得她抵赖! 想到这一点萧逸海不禁眼前一亮,抚掌道:“大嫂说得对,我即刻就写信上京,这事还要拜托大哥周旋一下。” 萧逸涛毕竟在京城任着官职,有人好办事。 萧夫人也跟着点头,“我也与你大哥休书一封,把利害关系都陈述一遍,这事刻不容缓,要即刻办了。”一顿又道:“只县主那边,三弟却是要安抚住了,就怕她不管不顾地闹起来,到时候家里便不得安宁了。” 萧夫人的考虑也有道理,高邑县主今日在人前吃了那样的亏,又岂是轻易能善罢甘休的,眼下虽然不见闹腾,指不定就在暗暗整齐兵马,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杀过来。 想到这里,萧逸海都惊出了一身冷汗,他自然深知妻子的性格,赶忙点了点头,又站起身道:“如今府中都是她的人,就算有些老人听咱们的话,可也抵不住她一心要犯点事情,唯今之计……”说着抹了抹额,颇有些焦急地在房中来回地踱步。 萧夫人也是摇了摇头,他们家怎么就摊上了高邑县主这样的媳妇,若是从前的杜伯姝该多好,虽说天真单纯了些,可人实在没什么坏心眼,哪里又做得出这样跋扈嚣张不敬长辈的事? 可眼下人都不在了,说什么也晚了。 不过萧怀素却是……想到这个侄女,萧夫人灵光一闪,不由道:“这次怀素归家不是带了不少杜家的护卫么,三弟可以借来使使,还有未来三姑爷那里得力的人也不少,今日若不是他带人前来,也制不住县主的人!” “对,大嫂说得对!” 萧逸海也反应过来,不由惊喜地点头,“这事我即刻去与宁湛商量,这段日子就让高邑呆在自己的院子里,哪里都不能去,等了宗人府来人了这事有了定论再说。” 萧夫人点了点头也赞成这样的做法,“三弟只管去做,那童姑娘那里……” “到时候我让人先送他们回去,再让宁湛派些人过去保护他们,免得生了意外。” 萧夫人这一再的提醒也让萧逸海多长了个心眼,谁知道高邑县主还有什么后招,人是绝对不能出什么意外的,或许宝哥儿就是他这辈子唯一的独苗了,可要好好地保护起来。 * 年祭之后,萧家族人也陆续地离开了长兴侯府。 高邑县主则被软禁在了自个儿的院子,自然是火冒三丈,连屋里摆设的器具都被她摔烂了好些,每天只能听到不停的叫骂声,渐渐地也就成了习惯。 萧夫人接手了府中的事务,就像没发生过这档子事情一样,该做什么照样还做什么,萧怀畅毕竟快要出嫁了,她还要为女儿操持呢。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董嫣却有些坐不住了,她与萧怀畅也就是前后脚出嫁的事,如今高邑县主被关在了院子里,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放出来,她的婚事怎么办,没有母亲做主,难不成董家人还会为她出头吗? 这点董嫣却是不信的。 思来想去,董嫣只得找上了萧怀秀。 许久没有来这个妹妹的院子里,董嫣有种恍惚的错觉,好似什么不一样了。 从前的萧怀秀可是个喜爱热闹的人,冬日就算树木萧条花叶凋零,她也爱在自己院子里挂些彩带灯笼什么的,总之要把自己住的地方装点的欣欣向荣,半点也看不到冬天的影子。 可此刻的院落里一片灰白不说,连董嫣自己踏进屋里也感觉到一股沉闷的压抑。 萧怀秀就缩在床榻的角落里,丫环禀报了董嫣到来,她也像全然不知一般,只木木地转过头看了一眼,复又将头撇向了另一旁,露出那尖得像锥子一般的下颌。 “妹妹,你这是怎么了?” 董嫣心头一惊,坐在床头看着萧怀秀,又拉了她掩在被子下面的小手。 这一双原本是圆润滑嫩的小手,可此刻一摸除了那彻骨的冰凉外,指节的骨头都硌得她手疼。 萧怀秀这是怎么了? 董嫣的心理很矛盾,一方面她不希望萧家人好过,可另一方面对于自己同母的妹妹,她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做了错事这个妹妹总会挡在她身前认错,有好东西也总会与她分享,她知道妹妹一直是护着她的,可她…… 董嫣摇了摇头,将心底升起的那点愧疚感压在了脚下,若是没有萧家,她如今也不会是这般地步,遂硬起了心肠,面上却是一派和蔼与关切,“怎么才几日不见你就将自己瘦成了这副模样,你身边的丫环是怎么做事的?”说着将头转了过去,面色沉沉地看向一旁的两个丫环。 彩霞和云朵都煞白了脸色,赶忙跪在了董嫣跟前,齐声道:“嫣小姐明鉴,奴婢们都是尽心服侍着,并无什么过错啊!” 董嫣冷哼一声,“主子还没说话,哪里论到奴婢插嘴?!”复又转向了萧怀秀,轻摇着她的手道:“好妹妹,你有什么委屈跟姐姐说,姐姐总会帮你的不是?” 萧怀秀这才动了动嘴角,她微微向前抬了头,苍白的脸色一半掩在阴影里,看起来着实有些渗人,董嫣有些不自在地撇过了目光,便听她哑着嗓子问道:“母亲……是不是被关起来了?” “我也找你也正是为了这事。” 董嫣点了点头,焦急道:“我给外祖母写了信的,但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赶来,萧伯父那里……我想要见他,可是却总见不着。” 董嫣也知道这是萧逸海在躲着她了,高邑县主犯下这样的错事是不能轻易地掩盖过去,连萧老夫人都被弄得中风卧床,这罪过是大了去,虽然引起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另一个女人。 但世人哪管这些,男人的风流不过是他们茶余饭后的闲谈笑话,谁会深究因为风流犯下的过失,他们只知道的是高邑县主不敬婆婆致使婆婆中风卧床,还指使手下的婆子打了自己的丈夫,条条罪状即使是县主也不能逃脱。 董嫣真的有些心慌了,她是怕连外祖母来都救不下自己的母亲,今后她该怎么办? 董家人憎恨她们母女俩,与她也早就形同陌路,若是高邑县主再不济了,今后她嫁了人谁会为她撑腰作主? 虽然她不屑于有高邑县主这样的母亲,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母亲原来却是她仅有的唯一的依靠。 “听说祖母都中风了,父亲自然大怒,拘着母亲也是正理,免得她到处发疯。” 萧怀秀用一种轻缓的语调说出这句话来,甚至还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嘲讽,就像在说别人的事一般,根本不觉得那是与她血缘相连的亲生母亲。 董嫣听得就是一愣,不由攥紧了她的手腕,“你知道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那是我们母亲啊!” “是有如何?” 萧怀秀轻笑一声,沙哑的嗓音像轻拂在天鹅绒上的羽毛,接着眸色一转,又带着深深的鄙夷与恨意道:“若不是她当初做下那等事情,如今又怎么能怪别人?我是没脸再说什么,巴不得就窝在自己的屋里发霉烂掉!” 到底还只是十岁出头的小女孩,萧怀秀说到激动之时已是红了眼,嗓音哽咽而痛苦,一双瘦弱的小手紧紧地揪着锦被,恨不得将被子给抓两个窟窿出来。 “怀秀,你……” 董嫣吃惊地看向自己的妹妹,她没想到那天不经意间在萧怀秀心中埋下的种子如今已经长成了这番扭曲的模样。 或许这也是她希望的,但真正看到感受到却又是另一种心情。 董嫣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应该怎么样劝萧怀秀,最后只能无奈地垂了目光道:“我知道你恨母亲……从前我也是恨她的,可到今天我才明白,若是她不在了,我们的依靠又在哪里?”说着顺了顺萧怀秀垂落在身侧的长发,轻声道:“傻妹妹,我不逼你,你自己好好想想!” 萧怀秀的眸中渐渐有了些神采,却仍似懂非懂地看向董嫣,就她觉得这个姐姐在萧家生活的那样好,衣食无忧,又有什么理由抱怨和怀恨?却不知道她的心境竟然是与自己相同的。 同时萧怀秀也在惊讶,若是董嫣真怀着那样的仇恨,那么这些年她是怎么过来的?强颜欢笑? 董嫣理了理衣裙,站起了身来,吩咐彩霞和云朵,“照顾好你们小姐!”说罢转身要走,却被人给攥住了衣袖,董嫣微微偏头,便听萧怀秀有些迟疑道:“姐姐,你要去哪里?” 董嫣牵了牵唇角,“我要去找萧怀素,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情太出乎意料,我总觉得这背后好似有一双手在推动着,而这一切都是从她回到萧家后才发生的。” “那你是要……” 萧怀秀只觉得有些呼吸不稳,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手中攥着的衣摆都被她揪得死紧,眸中却绽放出一抹期待的神采。 的确如董嫣所说,这一切的改变都是从萧怀素到了萧家之后才开始的,她一点也不喜欢那个姐姐,真希望她从来也没有出现过! “傻妹妹,你想什么呢?” 董嫣笑着拍了拍萧怀秀的手,“我是去求她,求她帮忙劝劝父亲别再拘着母亲,”说着抿了抿唇角,眸色深深,“就算不行,也要让我们母女见上一面!” “什么?你竟然要去求她?” 萧怀秀却是不可置信地尖叫了一声,猛地一把推开了董嫣,“你不记得你说过什么?你说这女人就是扫把星,你说过我们绝对不要向她低头,你说她与咱们都无关,她是杜家的人,不是萧家的,这些你都说过的啊……” 萧怀秀扭曲着面容,赤红的眸子就像充了血一般,这些日子她肩头的压力太重了,几近把自己逼疯,董嫣的话就压断她神经的最后一根稻草。 董嫣却是没有被萧怀秀的样子给吓倒,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力气,只双手按在萧怀秀的肩上便将她给重新按坐在了床榻上,一双黑眸深沉似海,“记住,当你没有能力打倒对手时,不妨示敌以弱,或许会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说罢唇角翘了翘,再也没说什么转身便走了。 “示敌以弱?那这么说姐姐并不是要与她修好……” 萧怀秀怔怔地坐在床榻上,嘴里琢磨着这几个字眼,忽得便抿唇笑了。 彩霞和云朵伏跪在地却是忍不住地全身打颤,她们从来没见过这般的嫣小姐,即使那身形依然柔弱,可气势却是十足地可怕,连嫣小姐离开之时她们都再没勇气抬头看上一眼。 董嫣一路旖旎而去,路上倒是不少人看到她往西院而去。 萧家族人陆续离开之后,萧怀素又搬回了西院去,那里清静不碍眼,不然时常听到不远处三房传来的吼叫与怒骂声,她听得也是头痛。 听了巧儿禀报说董嫣求见,萧怀素倒是愣了愣,旋即便翘唇一笑,“请董小姐进来吧!” 董嫣是第一次到西院,这原本传说中早已荒废的院落却经过萧怀素这一番巧手的归整,倒是处处见了几分精巧的心思,待进到室内见到那一溜光滑沉厚的楠木家具她已是惊叹了,看来萧怀素在这里的生活根本不像外界想像中的艰难。 那么关于高邑县主苛待前头嫡女的流言又是怎么传出去的,眼下想想都明白了。 董嫣抿了抿唇角,不动声色地坐定了。 “董小姐来是有事?” 萧怀素正坐在铺了羊毛垫的春凳上,手中还拿着本翻到一半的志异,显得很是悠闲自得。 董嫣目光微微一扫,只觉得万分刺眼,不由冷笑道:“明人不说暗话,萧怀素,这一切都是你的杰作吧?” “董小姐说的是什么,我确实不明白。” 萧怀素笑着摇了摇头,“若是你有这份闲聊的功夫,不如多关心关心县主,相信不久后等宗人府来了人,县主的事情便有一个决断了。” 董嫣咬了咬牙,袖中的拳头都握紧了。 虽然她没有见到萧逸海,却也知道他写信回了京,就是向宗人府告了高邑县主一状。 曾经的夫妻指不定就要对簿公堂,想想怎么不使人心凉? 这屋子早已经关了门窗,垂下了厚厚的棉布帘子,可只要一想到这事,董嫣仍然止不住地打颤,只觉得遍体生凉。 董嫣攥紧了手中的帕子,踌躇了半晌才说出了初使的目的,“算是我求你,你就不能向萧伯父说个情吗?他们毕竟是夫妻,只要萧伯父能够软下心肠来,即使宗人府来了人,也要过问他们夫妻自己的意见不是?” 萧怀素差点笑出声来,只看向董嫣,“董小姐这样做不觉得可笑吗?我有什么立场来求父亲?你都说了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情,自然有他们夫妻自己解决,我想晚辈还是不要插手的好!”唇角拉出一抹讥讽,一顿又道:“再说了,我与县主的关系好似还没有好到那种地步,与你们姐妹也并不亲近,所以董小姐你这次是来错地方了。” 董嫣听了萧怀素这话却并不感到诧异,只缓缓站起了身来,冷声道:“早知道你会这么说,没有在萧家养大的女儿,自然心也不在这里!” 萧怀素淡笑着看向董嫣,“那么你呢?董家的女儿却在萧家长大,这是鸠占鹊巢呢,还是寄人篱下摇尾乞怜呢?”董嫣会拿这话来刺她,她又为什么不能反唇相讥? “用不着你管!” 董嫣面色一变,只冷冷地一甩衣袖起身便走,待转过身时脸色却是沉了下来。 萧怀素太过精明,她本意就不是要来求她,不过探个虚实,可这一番对话下来萧怀素竟然答得滴水不露,她根本找不到一丝破绽,甚至也摸不透对方心里想些什么,这人真是太狡猾了。 看着董嫣离去的背影,代儿却是有些担忧道:“小姐,奴婢总觉得董小姐这次来并不简单……” “没事,”萧怀素摆了摆手,端起茶水来抿了一口,不以为意地说道:“她这是沉不住气想要出手了,且看着吧!”   ☆、第【150】章 对簿 望江这段日子只觉得自己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高邑县主被关在院子里出不来,她一下便没了依仗,从前对她还巴结着的如今已经避之不及。 虽说被关的人不是她,可她只要进出了那扇院门,必要被守门的婆子从里到外的搜上一遍,务必要做到一根针都带不进去,那份屈辱自不必说,久而久之望江都只愿意呆在自己住的厢房里,哪里都不想去。 这两天好似有些发烧了,望江也没去请大夫,借故称病窝在被窝里睡觉,也懒得去高邑县主跟前找气受。 侍候她的小丫环熬了汤水端来,也只敢先在门前过问一声,得了望江的应,这才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去了。 “这是什么时辰了?” 望江披了碎蓝花的棉衣夹袄撑坐在了床头,小丫环见状赶忙搁下了熬好的汤水,拿了个软垫子枕在望江身后,又扶着她好生坐正,这才小声道:“回妈妈的话,眼下已是辰时过半了。” “辰时过半?怪不得天都快黑了。” 透过窗纸往外看去,天色已经灰蒙蒙了,冬日的天黑得早,一到夜里大家都挤进了被窝,此刻望江也舍不得这暖炕头,恁是没有动,就着小丫环端着的汤水勉强地喝了一半便推了开去,抱怨道:“这鸡汤怎么那么油,喝得我难受死了!” 小丫环惊了一下,手上一抖那半碗汤水便倒在了床铺上,不由吓得浑身打颤,赶忙认错。 望江脸色一变,顺手就拍在了小丫环的头上,“怎么那么不小心,看把这湿得……”说着拉了被子往鼻间一嗅,又嫌恶地放了下来,横了小丫环一眼,“去给我准备热水我要沐浴,再将这床单被子给换了。” “是。” 小丫环小心翼翼地应了一声,见望江没有要怎么惩罚她的意思这才松了口气,收拾了一下悄声地退了出去。 好些日子没有沐浴洗澡了,望江这身上也觉得乏,此刻泡在热水里尤其惬意,还吩咐着侍候的小丫环给她捏着肩膀,“对,左边些,再上面点……嗯,舒服……”不由发出一声满足的低吟。 小丫环本就是个三等丫环,平日里就她服侍着望江,她做事还算利落,就是有时候要犯些小错,没少被望江罚过,心里对这位半主子还是有些怕的。 望江倒是舒服地半眯着眼享受着,小丫环却半点不敢大意,只小心地揉捏着,间或用袖子抹抹额头渗出的细汗。 净房里升腾起一阵暖暖的雾气来,像是飘荡着的烟云让人看不真切。 突然,不远处的窗纸上浮现出点点幽蓝色的火光,来回飘动着,就像暗夜里晃荡着的鬼火。 小丫环不经意的目光一扫,看着那飘然闪过的影子,脸色一变,突然便惊叫了一声,手下力道更是没控制住地重重一捏,望江便吃痛地睁开了眼,不禁转头恶狠狠地骂了一声,“你个蠢丫头,要捏死我不成?!” 小丫环已是吓得瑟瑟发抖,只伸着手往窗户那指着,“妈妈,有鬼……” “瞎说!哪来的鬼?” 望江皱了皱眉,目光也跟着转了过去,窗户那边可什么都没有,又回头一指点在小丫环额上,“死丫头,想偷懒就明说,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你!” “不,妈妈我没骗你,真的有!” 小丫环脸色煞白,只咬着唇死命地摇头,又见着窗户外连连飘过的黑影,“啊”得尖叫一声,终于白眼一翻,吓得晕死了过去。 “这丫头!” 望江的气不打不一处来,没想到最近事事不顺,要泡个澡还遇到这等子事情,不由站了起来拿了棉布巾子裹了身上,又小心翼翼地踏出浴涌,正想要取挂在隔扇上的衣服,眼角风却似瞄见窗口那里有什么动静。 鬼神之说是人都有几分相信,更何况前些日子又经历了天响闷雷之事,望江这心绪好几天都没缓过来,此刻被小丫环一说还是有些心悸的,不由大着胆子往窗口那边走了过去。 一步,两步,三步! 虽然脚步极致轻巧,可望江却犹怕惊到了什么一般,又咽了口唾沫,这才敢睁眼望去,双手却是在胸前揪紧了。 一看,那黄黄的窗纸如常,还隐约可见角框上生出的些许霉点,确实与往常没有什么区别。 许是自己吓自己吧? 望江自嘲一笑,却是缓缓抚了抚胸口微微定了定神,正待转头却瞧见窗口闪过几朵幽蓝色的火焰,她双目立时便瞪圆了,不由惊骇地捂住了唇,又有些不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牙齿打着颤喃喃道:“不,这不可能!” 紧接着,那如鬼魅一般的身影晃到了窗纸上,暗淡的灯火映照出那一双尖利的指甲,犹如鬼哭狼嚎一般的声音幽然响起,就像来自九幽之底,“我死的好冤啊,望江,你还我的命来!”说罢那指甲就好似要刺破窗纸一般,紧接着几团幽蓝色的鬼火覆上了窗纸,火苗倏地一蹿,立时便将整个窗框给点燃了。 隔着那燃烧着蓝色火焰的窗框,望江隐约瞧见了一身白衣的女子正飘荡在不远处,黑色的长发披散在身后,她微微偏头看了望江一眼,那幽深的黑眸中是掩饰不住的恨意与悲切,而那眉眼,那五官,明明就是她当年的杜伯姝啊! 望江惊骇至极,想要转身就跑,却觉得双脚有千斤重般,看着那个仿若杜伯姝的鬼影不断接近,她终于失态地尖叫了一声,头一偏也晕死了过去。 净房走水,等到火光亮了一半才被人发现,也幸好望江与小丫环都昏倒在地,没有呛进什么烟尘,这才被救了回来。 只是望江被救醒之后却是变了个人一般,只缩在床角不住地打着颤,嘴里喃喃地念着,“是她,是她来索命了,是她……” 萧夫人也请了大夫来看过,大夫却是束手无策。 不过望江这状态眼下是不再适合侍候在高邑县主跟前,萧夫人只得让两个婆子将她给看住,到时候宗人府来审案子时可少不了望江,毕竟她曾是高邑县主的得力帮手,只怕好多见不得人的阴私都是她经的手,这样的人可千万不能让她出了事。 萧夫人这也是得了萧怀素的提醒才这样做的。 毕竟高邑县主恐怕就要倒台了,多卖萧怀素一个人情将来也只有她的好处,萧夫人很是明白这一点。 * 西院。 萧怀素让代儿将那一身扮了鬼影的扮装收拾打包交到了宁湛手中,还俏皮道:“怎么样,那一日我扮得还像吧?” 萧怀素的模样有两三分像萧逸海,七分像杜伯姝,再找出杜伯姝从前的画像好生装扮一番,配合着那夜里暗暗绰绰的影子,不就是杜伯姝再现了么? 也是望江心头有鬼,她才能逮着这个机会好好吓她一吓。 只眼下虽然将望江给吓住了,却不能立马将她送到高邑县主跟前,萧怀素要的就是出其不意,在宗人府的人审案的当天再将这事给串在一起,相信一定会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宁湛笑了笑,“我还是觉得那鬼火不错,什么时候再给我弄些那药粉,吓人倒是一吓一个准!” “那可不好弄!” 萧怀素瘪了瘪嘴,“若不是真的需要我也不用这般费尽心思。” 磷粉在这个时代毕竟还没有,她也是做了好些化学试验才得到了一点点,可也把她弄得够呛,不然哪能有那么逼真的蓝色鬼火呢? “逗你玩呢,看你那么辛苦做出来,我怎么忍心?” 宁湛笑着绕了一缕萧怀素垂在身侧的发丝,凑到鼻间一嗅还有股淡淡的桂花香气,他忍不住深吸了一口,这才轻声道:“这次只怕我要再留上一段时日了,等着这事了结了再走。”一顿之后,唇角翘起一抹神秘的笑意,“为了怕大明公主赶过来为她女儿撑腰,我还特地求了秦王,请他走上一遭,务必要为咱们主持公道!” “当真?” 萧怀素眼睛一亮,欢喜地看向宁湛。 她虽然设计了高邑县主,也掌握了确实的证据,但就怕大明公主仗着身份胡搅蛮缠地抹浑过关,若是有秦王在,就不怕她们徇私枉法了。 “自然是真的。” 宁湛笑意深深地看向萧怀素,“你那么尽心尽力,总要将这事尽量做到圆满,不然也对不起我那未来岳母在天之灵不是?” 萧怀素感动地点了点头,“六哥,还是你最明白我。” * 宗人府的人来得很快,这次亲到兰陵的是左宗正晋王爷,晋王爷是当今皇上的庶弟,在宗室里也素有威望,与晋王爷一道来的还有大明公主与秦王殿下,一行人还没出正月便已经抵达了兰陵。 一时之间整个兰陵都沸腾了起来。 这还是第一次有如此多分量级宗室成员聚在兰陵,当然也不乏那些闻风而来的宗室子弟想要亲自看看这审案的过程,如此累加之下人数便更是无法估量。 晋王爷办事也是干脆,到了兰陵之后不过才休息了一日,便提审了此案。 就连大明公主想要提前见见自己的女儿都没有被允许,一切都等到堂上再说。 兰陵府的知县衙门成了公堂,除了涉案的当事人员及亲属外,也只允许宗室子弟及部分官员旁听,百姓却是没有机会看到的。 萧怀素是跟在萧逸海身边的,这是她第二次见到那这位大明公主。 还记得多年前在皇后的寿宴上见过一次,大明公主仍然如从前一般并无二致,长得圆脸富态,五十开外的年纪就算再怎么保养得宜那眼角都有了几条细纹,她穿着一身绣着富贵牡丹纹路的华丽裙袍,身形臃肿,眼神睥睨,连目光都不屑往萧家人身上转,只看向晋王爷道:“王弟,这也该开始了吧,我怎么还没见到高邑?”说着冷冷地扫了萧逸海一眼。 她就知道萧家人都是忘恩负义的,从前高邑是怎么对他们,如今他们又是怎么反咬上一口,还敢明目张胆地将高邑给拘在院子里,真是借了他的狗胆! 晋王爷坐于堂前,大明公主与秦王分居左右首,听了大明公主这话,晋王爷不由对着秦王点了点头,秦王又吩咐了一番,这才见着宁湛与一帮护卫护送着高邑县主入了堂内。 被关了一个月,高邑县主明显地憔悴消瘦了许多,只是那眼神却是亦加沉郁凶狠,见着萧逸海坐在堂前便恨不得一把扑过去。 “高邑,不得放肆!” 晋王爷高喝了一声,他四十开外的年纪,一双黑眸睿智和沉稳,唇上蓄着黑色长须,颇有几分威严。 高邑县主缩了缩脖子,只将泪水在眸中转了转,一脸委屈地看向大明公主,“母亲,女儿好苦啊!” 见着高邑县主那般模样,大明公主更是心疼地像什么一样,只安抚道:“我的儿啊,你别慌,母亲与你舅舅都来了,今儿个定会为你主持公道的!”说着目光转向了晋王爷,一副你必须护着自家人的眼神。 晋王爷眼皮跳了跳,又扫了一眼端坐如钟的秦王,这可是如今最得皇上青睐的皇子啊! 秦王为什么会来兰陵,大家都是心知肚明,还不是因为他的爱将宁湛的未婚妻是萧家三房嫡长女,而这位嫡长女可是高邑县主的死对头。 这案子谁审谁头痛,晋王爷也是无奈之下才接了下来。 秦王笑了笑,“姑母也别急,王叔自然是公正廉明的,谁犯了错事,谁该受到惩罚,有侄儿与姑母在一旁看着呢,绝对不会弄错!” 大明公主轻哼了一声撇过了头去,她向来看不起这没有母族支持的秦王,如今知道他与自己不是一路的心里便更加不痛快了。 晋王爷依照着流程将事情过了一遍,证人该陈述的陈述,当然难保有人因为种种原因讲述的有所偏差,但大致的事情也能够理清楚,这事本来也不复杂,不过却也着实令人头痛。 “这么说,萧老夫人如今中风在床已是事实?” 晋王爷的目光转向了萧逸海那方,他赶忙站起来拱手回道:“自然是的,老母如今不能自理,那模样着实……”说着眼眶泛红,都不忍再说下去,一旁的萧夫人跟着接话道:“这事情是那么多人都见着的,抵赖不了,我也没想到县主竟然能够狠下心来……”说罢拿绢帕沾了沾眼角。 如今的情势很明白了,证据和事实都确凿,又有秦王支持他们,萧夫人很快便知道自己应该站在哪一边,何况这些年她受高邑县主的气也受够了。 这些宗室族亲自以为高人一等,那看人都是斜眼看,鼻孔里出气,她已经忍很久了。 “那我为什么会这么做,萧逸海你怎么不说?”高邑县主一脸忿忿,将声调都提高了八度,赤红的眸中有着掩饰不住的恨意,“若是你那外室不赶着那天来闹场,我至于这般么?眼下连孩子都生了,枉我辛苦为你持家,你怎么对得起我?!” 萧逸海尴尬地轻咳了两声,这才转向晋王爷,无奈道:“王爷,有外室我也是被逼无奈,县主不准我纳妾,无奈膝下至今无一男丁,香火不继,那是愧对先祖,所以才……还请王爷明鉴!” 有外室确实算不得体面,但也不能因为这种事情就将丈夫与婆婆打了,且如今婆婆还瘫倒在床上,足见高邑县主有多么嚣张。 不过考虑到高邑县主是宗室子弟,她母亲大明公主又是出了名的难缠,晋王爷亦发哀叹自己不应该接了这案子,又看了看左右上首的俩人,心中一番计较,这才道:“自古清官难断家务事,萧逸海,你与高邑也是那么多年的夫妻了,且膝下也有女儿,不若就好生和解,今后安然地过日子。” “不行!” 还没待萧逸海回话,大明公主就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怒道:“怎么能那么容易就饶了他?!那个什么外室应该抓来抽她二十鞭子,野种也给我扔了,有多远扔多远,萧逸海再给高邑磕头赔罪,不然这事我饶不了他!” 大明公主一通发威下来,场中即时安静了,众人都拿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她,这位公主究竟知道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高邑县主冲撞了自己的婆婆,如今还要婆家人下跪赔礼道歉,那唯一的子嗣还要给扔了,是人都不会答应。 “公主这是欺人太盛!” 萧逸海咬了咬牙,脸色都气得发青了,“小婿虽然有错在先,可这也是为了萧家的子嗣,若是高邑能够宽容一些,这事也能顺利地过了,可她却是纵仆行凶,不禁冲撞了老夫人,连我也给打了,这等悍妇,这等……”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沉声道:“这等悍妇我萧家消受不起,若是公主非要如此,我便与县主和离就是!” “什么?你要与我和离?” 高邑县主颤了颤,不可置信地看向萧逸海,眸中的神色渐渐变得灰败。 她从来没想到会走到这一步,这也不是她希望的结果,她以为萧逸海能够容下她所有的放肆与嚣张,她以为这事过了他们还能在一起,顶多以后松着紧着,不把这男人给管严实了,他要子嗣,她也能找良家子来给他,至多生了儿子再处置了就是。 可她要的完全不是眼前的这般。 “你说和离就和离?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 大明公主冷笑一声,“萧逸海,你不记得如今的官职是如何来得么?还有你大哥萧侯爷的?”说着转向了萧夫人,“如今你们各自成了事就忘记了从前咱们的恩情,萧家人果真都是忘恩负义的东西!” 萧夫人目光躲闪,庆幸着今日萧怀畅没有一道跟着来,也避免这样的尴尬和羞辱,几个孩子里面也就萧怀素有这种胆量了,始终淡然地站在那里,似乎别人说什么对她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影响。 萧逸海脸色青白变幻,被周遭或讥笑或猜疑的目光扫过,他只觉得周身都在发痛发痒,就像有千万只蚂蚁噬咬着他,而这种羞辱是他做男人最不能忍受的,不禁对着大明公主怒目而视,“既然公主这般说,大不了这官我不做了!” 萧夫人暗恼萧逸海说话不经思考,却也不得不跟着圆了一句,“三弟这是在说胡话呢,朝廷认命的官职哪能说不做就不做的?!”说着强笑了几声,心里却又有些暗自庆幸着,幸好她有先见之明,早搭上了林大人这根线,又将萧怀柔给嫁了过去,不然如今萧逸涛的官职指不定都要悬了。 董嫣是陪着大明公主一块来的,此刻听了萧逸海这话却有种放松了般的感觉,和离了也好,她情愿高邑县主这一辈子都不嫁人,就算维持着这份名节也是好的,总比被人指摘她的母亲是不要脸的淫妇来得好。 大明公主与萧家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论了起来,有些闲不住的宗室子弟也来凑上几句,整个公堂里立时便热闹了起来。 晋王爷头痛地抚额,只拿眼神示意秦王,“侄儿,你看如今该怎么办?” 秦王却是牵了牵唇角,气定神闲地抿了口茶水,又瞄了一眼已经跨进堂中与萧逸海开始对骂起来的大明公主,笑道:“姑母难得精神这般好,让她发散发散也好!” “发散发散?” 晋王爷哭笑不得,却又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情愿去断那些无头公案,也比这种家长里短吵闹不休的闲扯来得好。 本来也是,自家人的事自家人关起门来就行,何必闹到公堂上呢? 就这一点来,萧家人也有些不懂事了。 萧怀素在一旁看足了戏,又见高邑县主一副不可置信失魂落魄的样子,唇角微扬,对着不远处的宁湛点了点头。 宁湛回了她一个眼神,转头便对身旁的护卫说了些什么,便见那护卫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好戏正在开场,而这还没完呢!   ☆、第【151】章 下场 护卫回复了宁湛,又指了指角落里掩在帐幔下瑟缩的身影,那里露出了一截姜黄色的裙角。 宁湛微微点了点头,俯身在秦王耳边说了一通,秦王又笑着点头,这才转头向晋王爷道:“王叔,本案还有一个重要的证人没有到。” “喔,是谁?” 晋王爷此刻也被堂中的争吵闹得头痛,此刻秦王这一说倒是转移了他几分注意。 “一个叫望江的妇人,听说当时县主嫁到董家时便跟在身边了,如今到了萧家自然也在,县主的事情她知道的最详尽,不若……” 秦王若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堂中争吵不休的两方人马,萧夫人也加入了队伍,此刻说得唾沫横飞,已经到了要将萧老夫人给抬上堂中两方对峙的地步。 晋王爷扫了堂中一眼,只无奈地叹了口气,“把人传上来吧,也让他们歇口气!”转身又叫随侍的仆从换了热茶,这场争执只怕要闹得久了。 秦王笑了笑,转身对宁湛点了点头,便有护卫押送着帐幔下的那人走到堂中,这人正是久不露面的望江,此刻她脸色很是苍白,眼神涣散没有焦距,整个身子还在瑟瑟发抖,被人一推便跪倒在地,目光立刻警惕地扫向四周,带着一种深深的恐惧。 便听护卫禀报道:“启禀王爷,望江带到!” “望江?” 听到这个名字,高邑县主一怔之下便转过了头去,在萧逸海提出和离之时她确实有些灰心意冷,可想着这个男人是怎么样地可恶她又渐渐地焕发了精神,加入了大明公主的队伍,正在母女俩将萧家人骂得狗血淋头之际,望江出现了。 高邑县主更是火大,劈头就骂道:“这些日子你死到哪里去了,怎么也不来我跟前侍候着?是不是见我落了难,你就躲一边去了?!”说着凶狠地上前便要揪住望江的头发。 望江只惊骇地抬了头,连连向后躲避着,待看清楚眼前之人时,却又忙不迭地扑了过去抱紧了高邑县主的腿,全身颤抖道:“县主……她回来了……她回来索命了……” 高邑县主皱眉,不耐道:“你在胡说些什么,莫不是昏了头了?”用力想要踹开望江,却被她抱得更紧了,一个不稳俩人双双跌倒在地上。 望江还一脸惊恐地往上爬着,也不顾高邑县主摔得头晕眼花,只钳住了她的肩膀猛摇道:“县主,是杜伯姝回来了,我见到她了,好可怕,她定是知道是我们害了她,此番回来便是来找我们索命的啊!” 这话一出,堂中顿时安静了下来。 高邑县主面色铁青,想要推倒望江,却被她强大的力道按住动弹不得,只气急败坏地道:“你疯了,还不给我起来?!” 堂中没有丫环待的地方,大明公主没有可用之人,便自己上前去攥住了望江,无奈望江眼下疯魔住了,那强大的力道根本不是平日里养尊处优的贵妇人可比。 这一拉一攥之下反倒将大明公主给甩到了一旁,那腰就硌在了石阶上,痛得她恼怒地惊呼,“王弟,还不命人把这贱婢给拉开!” “等等!” 萧逸海却是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有些僵硬地转头看向身旁的萧夫人,一字一顿地说道:“大嫂,她是不是说了伯姝……” 萧夫人抖了抖,看着萧逸海那震惊中又带着点不可置信的面容,只能无奈地点头道:“好像是说了……”这不是明摆着吗? 大家都猜测了好些年,只是没有证据罢了,正主不露馅,谁还能强行指证她不成? 怪不得萧怀素一归家这事事都指向高邑县主,原来是心中早有计较,恁是来为她母亲讨公道的。 想到这里,萧夫人的目光不禁扫过站在一旁的萧怀素。 少女一身浅蓝色的长裙婷婷而立,她面容沉静如水,甚至唇角还带着一丝浅笑,仿若她并不是这事件的参与者,而是带着一种旁观者的高度清醒而淡漠地看着一件件事情的发生,眸中透着一种笃定与自信,所有的一切似乎尽在她的掌握。 想到这里,萧夫人不由打了个寒颤,在萧怀素的目光下忍不住低了头。 这个女孩好可怕,萧夫人甚至都有些后悔曾经那样漠不关心地对待她,任由她一个小女孩在那样的环境中沉浮,若不是萧怀畅与她交好,只怕她的这场报复里萧家的每一个人都逃不脱吧。 想着想着,萧夫人的背脊便惊出了一身冷汗。 “伯姝……伯姝竟然是被她们给害死的……” 萧逸海摇了摇头,用一种冰凉且陌生的眼神看向高邑县主,甚至还夹杂着一丝从来没有过的恐惧,就像从来没有认识过自己的枕边人一般。 他以为她只是有着县主的骄傲与跋扈,他以为她虽然凶悍了些却不至于草菅人命,他以为…… 原来竟然是这般,萧逸海顿时觉得身上没有了力气只颓然地跌坐在地,目光茫然四顾,竟然有些不知道该做什么了才好。 萧怀素抿了抿唇,这时才踏着步子转入了堂中,对着上座的晋王爷与秦王裣衽一礼,“两位王爷,民女有怨要诉,状告高邑县主罔顾礼法,婚前便与人通奸,为了坐上萧三夫人的位置协同望江一道残忍地杀害了我的母亲杜伯姝!”说罢抬起了头来,目光凛然直视,带着一种势要讨回公道的决心与毅力,看得晋王爷心中就是一颤,不禁偷偷瞄了一眼秦王,他就说为什么秦王要不远千里来淌这浑水,原来这事是应在了这里。 秦王赞许地对着萧怀素点了点头,运筹帷幄,不动声色,若为男子必定是一智将,可惜了,又转向晋王爷,肃容道:“王叔,看来当年杜夫人去世一事确实有隐情,就算看在杜家两任阁老的面子上,咱们也该好生审办此案,还他们一个公道!” 杜家权势本就高过萧家,如今已是萧逸海的亡妻,秦王称呼杜伯姝一声杜夫人也是对她的一种尊重。 “罢了罢了,我就知道这事没完。” 晋王爷无奈地苦笑一声,接着便正色道:“先将望江押解至内堂,本王会连同公主与秦王殿下一同提审,必要将这事弄个水落石出!” “谢两位王爷!” 萧怀素又郑重地行了一礼,这才退到了一旁。 萧怀素也知道晋王爷的考虑,望江既然曾是高邑县主的心腹,必定知道她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而这些事情或许还涉及到宗室辛秘,恐怕不适宜让大多数人知道。 望江被人给带走了,高邑县主这才得已爬了起来,又将一旁的大明公主扶住,俩人对视一眼,这才同声同气地看向晋王爷,便听大明公主道:“王弟,这贱婢明显是得了失心疯了,她说的话怎么能相信?” 高邑县主带着万分委屈地跟着道:“舅舅,难道您真要相信一个贱婢所说的话,都不相信您的外甥女么?”说着目光带着恨意扫向了萧怀素,她就知道是这死丫头搞得鬼,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她死鬼老娘寻的报复。 “是非曲折自有论断,王姐,我还不是老糊涂!” 晋王爷理了理胡须,自然不甘心秦王超脱事外,便指了他道:“眼下不是还有秦王在么,他这般年轻自然是耳聪目明的,到时候咱们一起听听望江说些什么再做定论!” 杜伯姝到底是怎么去世的,到了这个地步晋王爷也存了一丝疑惑,想着从前杜老大人与他还有几分交情,弄清楚这件事情还他女儿一个公道也是正理。 大明公主的嚣张与跋扈在京中早就令人不喜了,他与这位庶姐也没什么交道,没想到她的女儿更是与她一脉相传,竟然连这等杀人夺位的事情都干得出来,当真有些过分了。 可怜那个时候的萧怀素还只有三岁,若不是杜家人把她接走了,会不会没过几年这个小女孩也成了高邑县主手下的亡魂,这一点便更未可知。 这样一想,便也觉得萧怀素有几分可怜,晋王爷也是有儿女的人,目光又扫了扫站在一旁气度凛然的少女,不禁生出了一股怜惜之情。 望江被押了下去,高邑县主自然跟着大明公主也进了内堂,晋王爷与秦王互相谦让了一番,还是晋王爷当先理了理长袍,跨入内堂中,秦王只带了宁湛一人入内,而宁湛在进去时也给了萧怀素一个安心的眼神,是非成败,也就在此一举了。 堂中一时安静了下来,有些宗室子弟见无热闹可看,或是到了最后也猜测到了点什么,对着萧家人露出了一脸同情,竟然也没兴致再看下去,竞相离开了。 董嫣倒是有些傻眼了,只面无表情地愣愣站在一旁。 刚才的事情发生得太快了,她甚至还来不及思考,望江说得话是真的吗?萧怀素的母亲真的是…… 想到这里,董嫣不由心头一颤,抬头看向对面的萧怀素。 少女的神情始终淡然,就算对她来说经历了刚才那样惊心动魄的时候,可萧怀素的面色依然没有丝毫改变。 是她早就料到了发生的这一切,还是这一切就是铁打的事实? 董嫣咽了咽唾沫,只觉得喉咙干痒的厉害,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竟然吐不出一个字眼。 是的,她总认为自己是这天底下最可怜的人。 父亲早逝,家人不喜,不得不跟着母亲住到了萧家,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从这一点来说她与萧怀素的命运是相同的。 可她的父亲死得明明白白,而萧怀素的母亲却是……她的母亲亲手杀害的? 原来她们果然是仇人! 这样的矛盾甚至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董嫣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俩人从第一眼见到就互相不喜了,那是冥冥中早已经注定了的。 而此刻她甚至丝毫生不起一点对萧怀素的同情,一切都成为了过往,她无意纠结从前的仇恨,她关心的是她的现在和未来,而这一切都系在她的母亲高邑县主身上。 若是高邑县主真出了什么事,虽然还有大明公主这个外祖母,但到底隔了一层,再加之大明公主年纪已经大了,怎么可能事事为她操持? 董嫣心焦地揪紧了手中的帕子,却又毫无办法,只能苦坐在那里等着最后的结果。 萧夫人此刻已经将萧逸海劝到一旁坐着了,他却像是还没回过神来,面色纠结着痛苦与悔悟,就这样沉默了一会,这才将目光转向了萧怀素,歉意道:“怀素,我真的没有想到高邑竟然是……怀素,我对不起你们母女,我对不起伯姝!”说着眼眶便泛了红,眸中闪过晶莹的亮光。 萧怀素转头看了他一眼,淡然道:“父亲,你这话应该对着母亲的牌位说才是,但再多的道歉都挽不回她的性命,这一辈子你都该在忏悔中过活,你曾经伤害了一个那么爱你的女人,就是你的风流、无情和自私,才将她推向了死亡的深渊,你永远都对不起她!” 萧怀素的话语中没有一丝同情与怜悯,就像一把割肉的钝刀,一刀一刀地刺向萧逸海的心窝,他竟被这话打击得面无人色,面容痛苦地扭曲着,只将自己紧紧缩成了一团,泪水肆意而下地呜咽着,“你说得对,我有错,我对不起伯姝,我对不起她……” 萧夫人长叹了一声,又有些同情地看了一眼萧逸海,这才摇头道:“怀素,你倒是知道怎么将人打击得最深,你父亲这般……只怕好长一段日子都缓不过劲来……” 萧怀素唇角一扯,似笑非笑地看向萧夫人,“大伯母难道觉得我说错了吗?眼下长埋地底化为枯骨的是我的母亲,而父亲却能官运显达生活自在享尽人间富贵,就算他焚香拜祭长年茹素,能换回她的性命吗?不能,所以他应该一辈子都活在痛苦与悔恨中!” “你……” 萧夫人震惊地看向萧怀素,这番忤逆不孝的言论也是能随便说的吗?也幸好周围已经没了人,不然还不知道会有怎么样的指责呢。 虽然话不能这样说,但细细品味下来萧怀素说的也是没有错的,萧夫人抿了抿唇决定默不作声,再不要惹这个煞星了。 萧怀素却是长长呼出口气来,这话憋在她心里太久了,真是有种不吐不快的感觉,这个时代亏欠女人太多,束缚也多,从为人女到为人妻再到为人母,无一不是在规矩下过活,虽然她也没有颠覆传统反抗礼教的决心,但在这样的时候畅快地说出心中久埋的不忿,那种感觉当真是畅快淋漓。 堂中一时之间安静了下来,只有桌案上的沙漏在无声地滑落,时间一分分地过去,约摸过了大半个时辰,萧怀素才见到晋王爷与秦王走了出来,在他们身后还跟着宁湛。 “舅公,请问我母亲与外祖母呢!” 董嫣早已经绷紧了神经,此刻见到内室有人出来了,立刻便迎了上去,眸中一片焦急。 “她们还在里面,你去看看吧!” 晋王爷看了董嫣一眼,对这个外甥孙女他没什么印象,听说很小的时候便在萧家生活了,董家又已落败回了乡早已经淡出了京城的贵族圈,所以类似董嫣这样的根本就是个无足轻重的存在。 董嫣咬了咬唇,还想再问什么,可见晋王爷已经转向了另一旁,这才有些不甘心地跺了跺脚,提了裙摆向内堂奔去。 见着晋王爷与秦王向这边走了过来,萧夫人才唤了唤萧逸海,“三弟,两位王爷来了!” 萧逸海怔了怔,这才缓缓回过神来,又抹去了脸上了泪痕,一脸悲切地站了起来,对着晋王爷他们拱了拱手。 萧怀素也踏前一步,袖中的双手却已是握紧了,刚才宁湛对她暗暗点了点头,她便知道这结果已经是出来了。 “萧大人,萧夫人,萧小姐,这事我已经有了决断。” 晋王爷抿了抿唇角,威严的目光一扫,这才叹声道:“望江已经什么都招了,虽说有些疯言疯语,相关人员也待确认,可我想她说的基本属实,一个疯了的人也不可能自己编造出什么。”说着深深地看了一眼萧怀素,“萧小姐,对杜夫人的死我很遗憾,这事我回京后会向皇上禀报,待最后定夺。” 萧怀素福了福身,“有劳王爷费心了!” “应该的,宗室之事也是我分内之事。” 晋王爷摇了摇头,再往内堂看了一眼,听见里面隐隐传来阵阵哭泣之声,他又觉得头痛了,只将诸事安排了一番,这才先回去歇息。 “三弟,我们也先回去吧,事情既然了结,也该向老夫人回个话了。” 萧老夫人如今虽然瘫在了床上,但意识却是清明的,只是口不能言说,四肢不动活动,连便溺的问题也得到了改善,至少有需求时会吱唔着唤人,最近倒是很少污染床榻和衣裤了。 萧家众人回了府,大明公主与高邑县主却是留在了衙门里,听说第二日便要随晋王爷回京去。 秦王回京,宁湛自然也要同行,毕竟他在兰陵耽搁的日子太久了,不回也说不过去了,再说秦王还卖了那么大个面子给他,他自然也不好意思久留。 第二日一早便来同萧怀素告别。 “这赶得太急,来不及做些好吃的,只烙了些薄饼,给六哥路上带着吃。” 萧怀素让小菊收拾了食盒装了满满一盒的薄饼递给宁湛,又叮嘱道:“若是路上吃要和着些温水下腹,别咽着了!” “我知道了。” 宁湛笑着点头,又道:“京里若是有了消息,我立马让人给你送信来!” 知道萧怀素始终关注着这件事情的进展,宁湛自然也不会马虎,“不过证据确凿,这次县主应该讨不到什么好了。”话语里是满满的笃定,就算是皇亲国戚犯了这样明显的罪行,有人指证,且受害方家属势力也不弱,说什么也得给对方一个交待。 且这件事情若处理得好,既是卖了杜家的人情,宁家那边也能会意,这种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情,皇上没有理由不做,而牺牲的仅仅是个没什么价值的县主罢了,且她还是罪有应得。 “是,我就等着你的好消息。” 萧怀素抿唇一笑,悬在心里那么久的大石缓缓落地,她只觉得身心舒爽。 “对了,昨儿个夜里董小姐是回萧府了吧?” 宁湛说起董嫣不禁眉头微皱,“我觉得她心思有些阴沉,若是县主那边真有个什么就怕她会有所动作,你要时刻提防着。” “我知道。” 萧怀素也敛了笑容,董嫣的确是个隐患,原以为她会跟着高邑县主一道回京,却没想到她还真有这个脸再回萧府来住着,这样的不动声色让人半点不能小觑。 “那我就走了!” 宁湛不舍地看向萧怀素,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她的脸庞,那柔嫩细滑的触感一如往昔,手指一粘上去就不想拿开。 “嗯。” 萧怀素红着脸轻轻点了点头,她知道,下一次与宁湛的再见之日便是他们成亲之时! 等着京里传来消息时已是二月十八了,不过等了那么些年能等到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萧怀素觉得什么都值了。 高邑县主谋害杜伯姝的证据确凿,已经被剥夺了县主的封号,不过有大明公主求情才免去了死罪,却要终生禁锢在宗人塔,听说宗人塔里关的无不是宗室里罪行累累的犯人,相信那里的日子对于高邑县主来说必定更有一番滋味。   ☆、第【152】章 退亲 萧夫人也将高邑县主这事当闲话一般说给萧老夫人听,“荣耀显赫了半辈子,如今却要关在宗人塔里,只怕不死都要被逼疯!” 萧老夫人扯了扯唇角,吱唔了两声,看那模样似乎想要说些什么,萧夫人笑了笑,便伸手将绣了团花纹的被子往上扯了扯盖在老夫人胸前,又道:“媳妇知道老夫人慈悲,虽然县主曾经忤逆过您,可您也一直记得她的好!” “唔唔……” 萧老夫人费力地挣扎了几下,可也只能发出两声呜咽,但那面色看起来却有几分焦急,萧夫人会过意来,问道:“老夫人可是要问宝哥儿的事?” 萧老夫人这才面色稍缓,眨了眨眼,便听萧夫人道:“宝哥儿他们母子俩如今已经住进府里的,我琢磨着就这几天把事情给办了,就是纳个妾嘛,也不用走什么排场,最重要的是宝哥儿能够认祖归宗。” 萧老夫人的面容缓缓舒展开来,眼睛眨了又眨,显然这才是她最关切的事,至于高邑县主那样的恶女人,真是死十次都不够,还害得她中了风,她管这女人会怎么样,死了最好! “只是今后怀秀的亲事……” 萧夫人说到这里颇有些头痛地抚额,如今高邑县主进了宗人塔,没有人为萧怀秀操持着,这事情还不得落到她头上来,总不能让童清莲一个姨娘来张罗前头嫡女的亲事吧,这放在哪户人家都没这样的规矩。 萧夫人其实也是有私心的,她也不希望将来三房再娶个正妻,若是再像高邑县主那般心狠手辣的可怎么消受得起,今后有童清莲掌管着府中事务就好,姨娘也不能争权,到时候要收还是要放,怎么着也翻不出她的掌心。 这样想想,萧夫人心中稍定,便听得外面丫环禀报说董嫣与萧怀秀来了。 萧夫人转过头来,见着董嫣如常的模样眉头不禁皱了皱,她觉得有些看不透眼前的少女,明明已经失了依仗,明明该是最落魄、最彷徨、最无助的时刻,但偏生董嫣还能如此平静,是天生冷情,还是对自己的母亲没有丝毫感情?想想都让人忍不住打颤。 萧怀秀一双眼睛却早已经肿成了桃子,这女孩从小在萧家人的娇宠中长大,心思到底要单纯些,没那么复杂,此刻到了萧老夫人房中,已是哭着扑进了萧夫人的怀抱,“大伯母,我母亲她……”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泪水又顺着流出了眼眶。 “唉!” 萧夫人叹了一声,轻轻抚着萧怀秀的长发,“这也是谁都没料到的,只如今宗人府已经定了案子,咱们也没办法。” “呜呜……” 萧怀秀还在那里嘤嘤地哭着,那一日她没有与董嫣一道去听审,可她以为只要外祖母来了定能保她母亲平安无事,可没想到…… 虽然母亲是她的耻辱,可在萧家若失了这份保障,她还剩下什么? 萧怀秀猛然抬头,眸中蕴着一股恨意,咬牙道:“都怪那个萧怀素,若是她不回萧家,咱们也没那么多祸事,母亲也不会……都怪她,都是她的错,我恨死她了!” 萧夫人皱紧了眉,“怀秀,你不能这么说,若不是从前……”又无奈地摇了摇头,“罢了,从前的事情都与你们这些小辈无关,只怀素是你嫡亲的姐姐,你若亲近她,她断不会害你的!” “我不相信她!” 萧怀秀流着泪摇头,一双拳头都攥紧了,“若不是她,一切都还好好的,她才不是我的姐姐!”说着脚一跺转身便奔了出去,哪还记得自己是来看望萧老夫人的,根本连眼角风都没有关照一下。 萧老夫人也是气,只能躺在床榻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来表达她对这个孙女的不满。 萧夫人无奈地摇了摇头,又转向了董嫣,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这才道:“嫣儿,你妹妹这样你也该跟着劝劝,怀素这些年都没有母亲,她也是受害者,再说都是亲姐妹,出嫁了还要互相扶持的,可不能把关系给弄僵了,这也是为了她好,你是明白人应该知道这利害关系才是。” “夫人说得是。” 董嫣笑着应了一声,坐在床榻边上与萧老夫人说话,“我来看看老夫人,老夫人可好些了?” 萧老夫人扯了扯唇角,将目光撇向了一旁,显然她如今已是恨屋及乌,再说没有了高邑县主,董嫣呆在萧家算什么,又不是自己的亲孙女,就算从前给了几分面子,那也是看在她母亲份上,如今一切情分都已经搁浅,萧老夫人又口不能言,实在不想再搭理董嫣。 董嫣却不在意,又为萧老夫人捏了捏腿脚,面上始终保持着一抹淡笑,让人猜不透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萧夫人站在床边看了一阵,便斟酌着开口道:“嫣儿,如今你母亲虽然不在身边,可嫁妆都是给你备齐了的,所以你也不用担心,这个月你与怀畅都要出嫁,我就帮你一起办了,今后嫁过去就安安心心地过日子,从前的一切再不要想了。” 高邑县主为董嫣找的夫家并不是什么显赫的门第,不过也算过得去,又是嫡长子,家境殷实,也算是为女儿办了件正事。 “是,有劳夫人了。” 董嫣这才转过头来对着萧夫人笑了笑,复又低垂了目光,“我记得怀畅的婚期是二月二十五,这也没多少天了。” 萧怀畅的婚期是二月二十五,而董嫣比她稍晚三天,在二月二十八出嫁。 萧夫人准备打理完这边的事情就回京城去,两个儿子并丈夫都还在京里呢,她不在也不放心。 “是,这事情太多都忙不过来,老夫人这边你就多照顾些,也不枉她这些年那么疼你。” 萧夫人说完这话便有丫环来请,说是哪位妈妈有事需请示,萧夫人又交待了董嫣一通,这才出了屋子。 董嫣的面色骤然沉了下来,手中的动作都是没停,狠狠地掐在了萧老夫人腿上,痛得老夫人五官都拧在了一起,只拿惊惧的目光看向董嫣,心里嗖嗖地发凉。 是了,眼下她口不能说,手脚不能自如地活动,那不就等于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连告状都不成,看来她并没有看错董嫣,这母女俩都是一样的德行,一样的心狠手辣啊! 董嫣却是扯了扯唇角,眸中划过一丝冷笑,“萧夫人说得对,嫣儿不久就要出嫁,也侍候不了老夫人许多时日了,如今正该代母亲为您尽孝!”说着手下的指甲又掐尽了肉里,痛得萧老夫人白眼连翻,一口气堵在喉咙里,突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董嫣却是拍拍手掌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唤来屋外侍候的丫环,吩咐道:“老夫人这是呛着了,快喂老夫人喝些温水!” 萧老夫人缓过了气来,只倚在丫环的肩膀上,一脸惊惧地看向董嫣。 董嫣抿唇一笑,只理了理裙摆端方地行了一礼,“既然今日老夫人不适,嫣儿明日再来看望您。”说着又交待了丫环几句,这才转身出了房门。 萧家的人全部都不是好东西,就算她母亲有万般不是,那也做了萧家那么多年的儿媳妇,萧逸海无情无意,萧老夫人更是漠不关心,这些人全都是白眼狼! 董嫣恨恨地咬牙,眸中冷光连闪,就算她要出嫁了,她也要萧家所有人都不好过。 * 西院。 萧怀素拆开了杜老太爷的来信细细读着,厚厚的一摞纸张足有好几页,她依次看来,唇角不禁染了层笑意。 这信是杜老太爷抵达京城之后才寄出来的,信里大半讲的是老太爷在杜家村里的悠然日子,只是念着他们都不在身边难免有些寂寞,又想着萧怀素婚期在即,这才离开了西安,絮絮叨叨了好些琐碎的事情。 人年纪大了难免会变得唠叨了些,杜老太爷也不例外,但萧怀素读起来却有种亲切感,不禁将其中的语句回味再三。 最后一页信纸里倒是说了萧怀素的不是,其实杜老太爷对萧家的事情早已经有了安排,就想等着萧怀素出嫁之后再来料理萧家,也是不想她出嫁之时便背着个不光彩的娘家。 可事已至此,也没有办法改变。 杜老太爷还是赞许了萧怀素的机敏睿智,那么多年他们都没理清楚的悬案,却被她一举揭破,如今高邑县主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虽然这对杜家人来说远远不够,但相信杜伯姝在天之灵也能得到几许安慰了。 至于萧家其他人,杜老太爷也过问了萧怀素的意见,还需要不需要一并处置了。 萧怀素看了心头一惊,就怕杜老太爷一个冲动提前动手了,赶忙让代儿磨墨,又提笔写了一封信寄往京城。 萧逸涛毕竟是萧怀畅与萧怀柔的父亲,若是他倒台了,两个姐姐没有了依仗,在婆家的日子只怕不会好过,虽然当年大房没有相助,却也不算是帮凶,只是放任着事情的发展,这也是一般人会有的正常反应,若说追究下来,主要的责任也并不是他们。 为了两个姐姐着想,萧怀素到底是有些心软了。 如今萧老夫人中风在床,高邑县主囚禁宗人塔,望江也不知音讯。 萧怀素琢磨着望江只怕是被人灭了口,望江知道高邑县主这般多的隐秘,就算是疯了也让人放心不下,也只有死人的嘴才是最严实的。 不过望江是高邑县主的走狗,就算死了那也是她罪有应得。 萧逸海最近倒是精神不振,整个人都像变了似的,衙门里的差使最终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还是给丢了,这他也不在乎了,只一天到晚抱了杜伯姝的牌位不知道在念叨些什么,也就童清莲抱了宝哥儿来时能与他说上几句话,其他时候他尽皆是一个人沉默在书房中。 见到萧逸海这样的转变,萧怀素心中也有了数,只怕这人真是良心悔悟了,这比骂他打他都来得好,让他知道自己曾经失去过什么,在悔恨中过些日子也能看清楚以后的路。 这是自己这辈子的亲生父亲,虽然没有什么深刻的感情,但萧怀素也做不到忤逆不孝,逼死自己亲生父亲的地步。 萧夫人却在一旁庆幸,好在他们及时地转了路线搭上了林大人这条道,不然最后只怕两兄弟的差使都要没有着落。 谁也估不准这萧逸海丢官之事是不是大明公主在背后做的手脚,也算是对萧家对萧逸海的一种报复! 给杜老太爷的信寄了出去,萧怀素的心稍稍踏实了些,便又带着巧儿与石娟到萧怀畅房里转转。 萧怀畅的嫁衣早已经绣好了,如今已是让几个丫环帮着清点一番,看还少没少上什么小件,若是不足的赶快补上,趁这几日还有功夫。 萧怀素到了萧怀畅屋子里时,那炕桌上正铺着满满的彩色丝线,几个丫环叽叽喳喳在凑在一起研究着手帕上的图案与配色,忙得不亦乐乎。 见着萧怀素到来,萧怀畅笑着迎了过去,又将她带到西次间落座,目光往东次间地边探了探,松了口气般地说道:“这些日子可累死我了,也没机会往你屋里去看看,如今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还那样不是,”萧怀素笑着应了一声,又见萧怀畅不依的表情,忙点头道:“我一切都好,二姐别操心。” “你的嫁衣可绣好了?三月里可就要出嫁了,要不要我的丫环帮忙,她们几个绣功还不错,若是缺些小件赶赶还是能行的。” 萧怀畅拉了萧怀素的手,只觉得她指间有些冰凉,赶忙让丫环取了个黄铜手炉塞进她手里,“出门也不多穿点,冷着了可怎么办?”说罢嗔了她一眼。 萧怀素接过手炉暖着,听着萧怀畅这话忽得便笑了,“二姐还没嫁人呢便这么会唠叨了,真嫁过去还怎么得了?!”捂唇笑了起来。 “你这死丫头,关心你还反被你念叨,真是不识好人心!” 萧怀畅微微红了脸,却还是叉着腰,佯装一脸凶像地瞪向萧怀素。 “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么?” 萧怀素呵呵地笑着,半晌才缓过气来,笑道:“我的嫁衣早在京城时便开始绣着了,离开时还差几针,秋灵帮我补补就成,再说我屋里丫环也不少,人人动动手这些小件也就齐备了。” “这还差不多!” 萧怀畅这才放过萧怀素,又说起了高邑县主那事,不禁安慰她道:“三伯母如果在天有灵,得知害她的人已经遭了报应,心中也定能宽慰。”说着又拉起了萧怀素的手,“只是苦了三妹……三伯父也是,这些年竟然没能识清仇人的真面目。”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事情过了也就算了,横竖她是县主之尊,若是真要她一命抵一命,只怕皇上那里也不会答应。” 萧怀素感叹了一声,高邑县主怎么说也关乎着宗室的脸面,就算她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这罪行也得由宗人府来定,如今仅仅只是终生禁锢在宗人塔,想想确实是便宜她了。 “也亏你这般想得开。” 萧怀畅拍了拍萧怀素的手,像是想到了什么,又道:“四妹也就算了,那是萧家的女儿,她母亲犯的错也不能牵连到她的身上,只是董嫣她怎么还有脸再赖在萧家不走,当真是脸皮厚,也不知道咱们全家都不待见她!” “二姐,你也别气,反正过不了多久她就要出嫁了,留她在萧家不过是脸面上好看些,若是县主一出事便将人给撵了出去,只怕上面知道了也不好。” 萧怀素说着伸手往上面指了指,萧怀畅微微一怔便会意地点了点头,心里却还有些不甘,只揪紧了手中的帕子。 “好了,别说她了,不相干的人也影响不到咱们。” 萧怀素拉过萧怀畅的手,笑道:“二姐再与我说说文家的事吧。”两姐妹便闲聊了起来。 不多会儿有心腹丫环碧兰进来向萧怀畅回禀了什么,她听了之后止不住地笑开了花,一手拍在膝上,面上难掩愉悦之色,“三妹,你猜是怎么了?” “嗯?” 萧怀素挑了挑眉,有些不明所以,萧怀畅便指了碧兰道:“把你听到的给三小姐再说一遍。” “是。” 碧兰领了命,又对萧怀素福了福身,这才道:“奴婢也是听前面的小丫环传来的口信,说是董小姐未来婆家来了位太太,夫人自然亲自出来待客,不多时也唤了董小姐出来,那位太太……三小姐猜是怎么着?”碧兰竟然与萧怀畅是一个调调,果然是有什么主子便有什么丫环,萧怀素无奈一笑,便又听碧兰道:“那位太太竟然是来退亲的!” “退亲?” 萧怀素一愣之下便露出了吃惊的表情,“这亲事不是早定下了吗?怎么眼下来退亲了,这明明都要出嫁了……” 萧怀素禁不住眉头一跳,这恐怕对董嫣来说是个致命的打击吧,高邑县主如今也护不到她,萧家不过全个颜面还让她留在这里待嫁,不然早让董家人接回去了,而如今连亲事也不成,这不是要逼死人的节奏? “这可不是?” 萧怀畅明显是一脸的幸灾乐祸,眸中还有掩饰不住的快意,“看她以后还怎么在咱们面前抬得起头来?!”说着趿鞋下了炕,拉了萧怀素便往外走,“这样的好事,咱们也去瞧瞧热闹!” 萧怀素拗不住萧怀畅,半拉半拖地被她带着走,虽然她对董嫣算不上特别讨厌,但也绝对没有什么好感,可是想到董嫣如今这般凄惨,说实在的她半点没有嘲讽的心思。 到了待客的花厅外,透过那半掩的窗户,萧怀素能够见到那下首的左侧位置上正坐着个穿蜜合色裙袄的妇人,穿着打扮得倒是很端庄,可也掩不住那满面的窘迫,便听她道:“萧夫人,今日来说这事我心里也是愧疚得很,可家里老祖宗的吩咐,咱们做媳妇的也不能不应承,这您也是知道的……”那话也说不下去了,只剩下满脸的尴尬。 “罢了,说了那么久,吴二太太不也就是等我一个回答吗?” 萧夫人没有接话,倒是董嫣站了起来,她缓缓迈步向前,樱草色绣着柿楴纹的裙摆便在地上铺陈开来,萧怀素只见到了那抹纤细柔弱的背影,一只素手伸出了衣袖,将头上一支金凤镶宝珠的发簪给取了下来,递给对面的吴二太太,“这是当日定亲之时你家大太太亲自给我别上的,如今便还给你们吧!” 吴二太太羞红了脸,却也不能不去接,今日她的任务就是来将双方过定的礼退了,这凤簪也是要拿回去的。 只她刚伸手去接,也不知道是无意还是有意,董嫣的手一下便松开了,凤簪“啪”的一声落地,几颗宝珠被摔得脱离了凤簪,还沿着地上一路滚着,四散到了桌角下。 吴二太太的手僵在了半空中,脸色青白交替着,似乎心中有怒,却也不好坦言,只能闷声吩咐丫环将簪子及散落的宝珠重新拾起。 董嫣却是扯了扯唇角,眸中闪过一丝凄惶的笑意,“如今我母亲不过才刚被关进宗人塔,你们便闻风而来了,是,我如今是没什么依仗了,可也轮不到你们吴家人来欺辱,你告诉吴大太太,这门亲事是他儿子配不上我!” 吴二太太也来气了,蹭地一下便站了起来,她刚才已经好话说尽了,该赔的礼也赔的,眼下犯不着还要受一个晚辈的气,便沉着脸向萧夫人告辞,“今日已经呆得够久了,就不打扰萧夫人了!”说罢看丫环收拾好了又提了吴家当初的定礼在手中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萧夫人看了一眼董嫣,叹了一声,“嫣儿,你何必还与她说这些,吴家的亲事不成,咱们再寻一家就是,从前本也是他们高攀了,没想到……”说着又摇了摇头。 董嫣的运气不好,高邑县主出了那样的事情,连带着影响到了她们姐妹的名声,如今连亲事都不成了,也算是倒霉。 有董嫣的前车之鉴,只怕今后萧怀秀找婆家也是艰难,不过好歹过几年等风声过了再说这亲事,也算是缓和了些。 萧夫人已经在心里琢磨计较了。 董嫣深吸了一口气,将泪水倒回了眼眶中,在这个萧家是没有人会同情可怜她的,她原以命运已经低到了顶点,原来这还不算。 为什么上天要给她这么多的磨难? 董嫣死咬着唇,尖利的指甲刺穿了掌心,她却一点都感觉不到疼痛。 萧夫人觉得董嫣可怜,还想要再劝两句,却见着萧怀畅竟是拉着萧怀素迈进了花厅里,不由皱眉道:“你们怎么来了?” 萧怀素向着萧夫人福身行了一礼,面色也有些无奈。 “母亲,这不是有热闹看,我拉着三妹一同来瞧瞧!” 萧怀畅笑得开怀,又瞅了董嫣一眼,佯装惊讶道:“哎呀,董小姐脸色怎么那么不好,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请个大夫看看?”说着抚了抚胸口,“刚才过来时便撞见了吴家二太太,她的脸色可是很不好呢!” “怀畅,别再说了!” 萧夫人沉着脸看向萧怀畅,她这个女儿什么都好,可就是心眼太直,与董嫣又不对盘,她可没少听女儿在信里报怨董嫣是怎么讨萧老夫人欢心,又是怎么排挤自己的。 不过在萧夫人眼里这都是些女儿家的小花样罢了,谁不是这样过来的? 如今高邑县主一不在了,连她都感觉得到萧老夫人再不待见董嫣,这就是有没有血缘关系的差别。 不过董嫣这婚事未成,萧夫人肯定不能再为她操持,为今之计还是早些将她送回董家去,以免这样的麻烦揽在了自己身上。 “我知道你们早就想看我的笑话了,没想到如今竟是成真了……” 董嫣缓缓抬起一张苍白的脸来,冷厉的目光扫过萧怀畅,复又定格在了萧怀素的脸上,“萧怀素,若是没有你,如今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你为什么不在杜家一直待着,你为什么要回到萧家来?!” “董小姐说笑了,萧家是我的家,我为什么不能回来?” 萧怀素扯了扯唇角,她对董嫣的迁怒只觉得可笑,有些人犯了过错却从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总是以为这都是别人害的,对于这样的人再说什么也是白搭。 当然,董嫣的亲事可以说完全是受了高邑县主的牵连,可有什么办法,谁叫她们是母女呢? “有句话叫做一报还一报,母债女偿!” 萧怀素眸光微抬,平静地看向董嫣,“如今你不过是失去了一桩你本就不想要的亲事罢了,而我母亲失去的却是性命,这两样永远抵销不了,所以不是我欠你的,是你们欠我的!” 董嫣仰天笑了几声,纤细的脖颈上青色的脉络条条毕现,一双眸子渐渐变成充血的赤红,死死地盯着萧怀素,咬牙道:“就算我倒霉了,你也别想好过!”说罢阴恻恻地笑了几声,拖着裙摆离开了花厅。 萧怀畅敛了笑意上前拉住了萧夫人的衣袖,担忧道:“母亲,我觉得她有些可怕,如今反正亲事不成了,您还是尽快让人将她送回董家去吧。” “这事我会安排的。” 萧夫人一指点头萧怀畅额头,“你这丫头,真是什么事都敢来凑热闹,当心祸从口出!” 萧怀畅笑着吐了吐舌,又转头对萧怀素眨了眨眼,却见她的目光根本没在自己身上,却凝在了董嫣远去的背影之上,眉头慢慢地蹙了起来。   ☆、第【153】章 恶毒 看着董嫣就这样离去,萧怀素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又拉了萧怀畅的手道:“二姐,你离出嫁也没几天了,一定要事事小心!” “我知道,”萧怀畅点了点头,颇有些不屑地翘起了唇角,“难不成我还怕她下毒不成?”说着轻笑了起来,看董嫣那文弱的模样怕也没这个胆子。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萧怀素却没有萧怀畅这般宽心,女承母性,董嫣也是个狠角色,“眼下她没什么依靠,你知道董家也不待见她,不然怎么这么多年对她也不闻不问的,连个出嫁也没让她回去祭祖,尤其在这件事之后,只怕董家人都有将她除名的打算……” “怀素说得对,我倒忽略了这一点。” 萧夫人也是面色肃然,“这丫头心思深沉得很,小小年纪连我都看不透,”说着不经意扫了萧怀素一眼,虽然她看不透的还有眼前这一位,但都是一家人怎么也比外姓人信得过,“还是早点将她送走的好,就怕迟则生变!” 萧怀畅不以为意地用手指卷了一缕颊边的长发,“母亲安排就是,我也不喜欢她待在我们家呢!” 萧夫人沉默了一阵,这事又不能做得太过明显,吴家刚来退了亲,隔日里他们便将人送回董家去,怎么看都有点趋利避害的做法,就怕有人在背后说道,若是传到京里…… “这么着吧,”萧夫人琢磨了一阵,才道:“等着过了二月再送她走,我也提前写封信给董家,大明公主那里也送个消息去,毕竟她还是嫣儿的外祖母,咱们告知一声也是应该,至于别人领不领情就另说了。” “还是大伯母考虑得周到。” 萧怀素也跟着点头,“只是这些日子大家务必小心就是,等到董嫣走了才能松一口气。” 萧怀畅面上应了一声,心中却有些不以为意,这是在萧家呢,她就不信董嫣还敢做出什么事来,难不成要步她母亲高邑县主的后尘? 萧怀畅想想都觉得可笑。 * 董嫣这一路穿行无阻,恨不得即刻就回到自己的房里,只觉得这一路经过的人看向她的目光无不透着嘲讽与讥笑。 是了,她本就是个寄宿在萧家的孤女,如今倒真是名符其实了,父亲早亡,母亲如今也被禁锢了,再没有人管她,再没有人要她! 一阵冷风吹了过来,董嫣忍不住泪如雨下,冰凉的泪水滑过脸庞,刺骨冰凉,而她的心却已经悲凉到了极点。 为什么她要承受这一切的罪过?为什么? 就因为她是高邑县主的女儿吗? 这世间是何其不公,萧怀素能够为她母亲沉冤得雪,嫁得如意朗君,而她却什么也没有了,没有了…… 董嫣坐在凉亭里,从白天坐到了黑夜,直到感觉到全身冰凉,这才迈着僵硬的步子回了房中。 萧怀秀却是早已经等在了那里,见到董嫣那副灰败的模样赶忙便迎了上去,急切道:“姐姐,我听说了吴家的事,这是真的吗?” 董嫣闭了闭眼,旋即再睁开,目光也从无神到渐渐凝实了,待她看清楚眼前那如花的脸庞,不由惨然一笑,道:“是不是觉得姐姐很可怜,什么都没有了?” “不,”萧怀秀摇了摇头,流着泪抱紧了董嫣,“姐姐不可怜,姐姐还有我,我们永远在一起!” “傻丫头!” 董嫣沉沉一叹,又抚了抚萧怀秀的黑发,“你先回去吧,今儿个我很累了,想好好睡一觉!” “好……” 萧怀秀抽抽咽咽应了一声,如今在萧家只有她与姐姐相依为命了,若是姐姐出嫁她将孤立无援,“其实姐姐不嫁吴家也好,他们家的人根本配不上姐姐,以后定然有更好的……” 董嫣扯了扯唇角,却着实笑不出来。 萧怀秀还处在懵懂的年纪自然不知道,她们姐妹算是受了高邑县主的连累,有这样的母亲今后她们还能有什么好亲事,连她都被那样的人家退了亲,萧怀秀将来的亲事恐怕更艰难了。 等着萧怀秀离去,董嫣让丫环侍候了她梳洗,连东西也不想吃,只喝了一杯浓茶便上了床榻,遣退了屋里所有侍候的丫环,只一个人掩在被子里,怔怔地抬头望着那墨绿色的帐幔。 原以为等到出嫁时再动手,怎么着也不能让萧家人好过,可眼下看来时间来不及了。 亲事被退说实话她并不伤心,她无法忍受得只是那份屈辱,连那样的人家都可以瞧不起她,她今后还能有什么指望? 而这一切都是萧家人带来的,若没有萧家人,恐怕她的日子会好上很多。 如今这般只怕萧夫人用不了多久就会送她回董家,萧家没有她的亲人,萧夫人更没有义务为她再寻一门亲事。 萧夫人这般事故圆滑,想必早就考虑到了种种。 那么,再待在萧家的日子恐怕一双手都能算得过来。 董嫣眼神一黯,她突然坐了起来,伸手在床尾一阵捣弄,不多时才找出了一只白色的小布袋,布袋的料子看起来有些粗糙,上面也没有什么纹样,只是纯然的白,白得就像冬日里阳明山上的雪。 董嫣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布袋往里瞄了一眼,布袋里是一些白色的粉末,量不算多,但是分人而食,也能害到许多人,这是她好不容易向人买来的金刚石粉末。 这东西若是被人吃进了肚子里便会附着在胃壁上,长久以往下来摩擦再摩擦就会使胃穿孔出血,这样肚子里都烂了,人还能不死吗? 所以金刚石的粉末在古代也被称为慢性毒药。 这只是个时间早晚的问题,所以不会有人怀疑到她,因为到萧家人死的时候,她早已经出嫁,这是她原本的计划,只是如今要改一改了。 若是她成功了,或许萧家人的死因还能被诊断成是遗传病呢,这想着就让人发笑,董嫣翘了翘唇角,握紧了手中的布袋,眸中的神情更加冷然。 * 二月二十五,是萧怀畅出嫁的日子,她早早地就被人挖出了被窝,半醒不醒地任着喜娘给她绞面上妆。 萧怀素到她屋里来时,萧怀畅还是一副醒不过来的模样,碧兰便在一旁轻声回道:“昨儿个咱们家小姐起了几次夜,想必没睡踏实,眼下还没回过神来呢!” “二姐要出嫁了,紧张也是正常。” 萧怀素点了点头,抿唇一笑,便站在一旁看着喜娘给萧怀畅上妆,不得不说这新娘妆画得太白,然后一张樱桃小口,浓重的妆容化下来都有点认不出萧怀畅原本的模样,若是新娘都得这么化那不会认错人吗?怎么看似乎都是一个模样。 萧怀素有些无语,但又不好质疑喜娘的专业手法,心里却是暗自腹诽了一番,若是到她出嫁时,她绝对不要将自己画成个粉白的面团。 外面鞭炮声声,终于将萧怀畅惊醒了,她茫然四顾,目光终于凝在了梳妆镜前的自己身上,不禁吓了一跳,“这还是我吗?怎么那么白?” 喜娘便在一旁笑着回答,“新娘妆都要化得重一些,一生一次嘛,小姐忍忍就好!” 萧怀素上前几步,两手笑着撑在萧怀畅肩膀上,从后探出头来,“我看挺好,这样二姐净了面,二姐夫指不定都认不出人了!”说着捂唇笑了起来。 “你讨打呢?!” 萧怀畅没好气地瞪了萧怀素一眼,又有些不好意思道:“刚才都睡着了,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二姐福气好,这样的时候都能睡着。” 萧怀素笑了笑,目光又往窗外探了一眼,“听到炮仗声没,迎亲的队伍快来了!” 外面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帘子一撩,却是着一身丁香色金银如意云纹缂丝对襟褙子的萧夫人转了进来,她梳着高髻插着金簪满脸的喜色,走到萧怀畅跟着看了看,笑道:“出嫁的闺女就是漂亮!” “母亲说什么呢,我觉得这妆画得丑死了,我都差点认不出自己。” 萧怀畅苦了一张脸,萧夫人赶忙在她脸上拍了拍,“出嫁要开心些,不准这般模样,”说着不由红了眼眶,轻抚着女儿的脸庞,“如今你出嫁了就是别人家的媳妇,母亲不能时时护着你,你要懂事些才好,孝敬公婆,关爱丈夫,那里才是你的家!”一番话说得感伤,萧怀畅忍不住翻起一阵泪意来。 萧怀素在一旁看着,心中也很是羡慕,从前杜延云出嫁时王氏也是这般,母亲对女儿的心总是相同的,这便是剪不断的血缘关系。 萧怀素感叹了一声,撇过头去抹掉了眼角的泪意,又想到杜延玉不久前给她写来的信,知道她要出嫁了,这位三表姐也要特地从江南赶回来,在外散心了这么久,希望杜延玉的心情有所改善,回到京里也能安心地过日子。 迎亲的人不久就要进屋了,碧兰赶忙手脚利落地端上了一碗汤圆给萧怀畅,“小姐,这是您最爱吃的桂花蜜糖馅的,今儿个一早奴婢便让厨房做上了。” 萧夫人也在一旁点头,“吃两颗汤圆,垫垫肚子,也寓意你们夫妻圆圆满满。” 萧怀畅红着脸应了,素白的手执了白瓷勺舀了一个汤圆正待喂进嘴里,突然眼前黑影一闪,她只觉得手背上像是多了一个什么黑漆漆的小东西,吓得她一阵惊慌,手中的汤碗滑落,“嘭”地一声在地上摔了个粉碎,碗里的汤汁立时四溅开来。 “那是什么?” 萧怀畅惊叫着看着手上的东西,用力一甩就没有了踪影。 众人也是一阵慌乱,萧怀素回过神来,立马歉意地上前道:“二姐对不起,那是我养的墨猴。”说着轻轻吹了吹口哨,黑影一晃,小墨猴又回到了她的掌中,萧怀素不由拿指尖碰了碰这小家伙,低斥道:“你怎么搞的,大喜的日子吓坏我二姐?!” 小墨猴却是在她掌中跳个不停,一会儿又顺着她的衣袖攀沿而下,在那碗打翻了的汤圆汁水周围吱吱地叫着。 “小墨猴?” 萧怀畅定下了心来,伸手指了指地上跳跃着的小黑团,笑道:“不碍事的,我看这个小家伙可爱得紧,怎么以前没见过?”说着便要伸手来逗小墨猴。 萧夫人沉着脸吩咐丫环收拾了地上的狼藉,又让碧兰重新再端一碗过来,对萧怀素的小宠物她是没什么兴趣,虽然有些晦气,不过这大喜的日子她也不好发作不是。 “平日里拘着它呢,没带它出来溜,这小家伙调皮得很。” 萧怀素便将小墨猴的来历说给萧怀畅听,萧怀畅不无羡慕地说道:“看得出来宁湛对你很好,若是今后我的夫君有他一半的细心体贴我也知足了。”说罢两姐妹对视一笑。 碧兰又端了一碗汤圆过来,却还是被小墨猴给打翻在地,这下萧夫人沉不住气了,“怀素,我看你还是带着墨猴在隔壁呆一会儿去。” “对不起,大伯母,对不起二姐!” 萧怀素满脸歉意,不过看着小墨猴吱吱地叫着,叫声有些急切,又在一旁跳上跳下的,她的目光不禁也现出几分疑惑,喃喃道:“平日里它也不是这般啊……” 这小家伙聪明得紧,平日里她虽然只用迷药训练它,可对于毒药什么的也会让它闻上一些,以此来辨别,也是提高警惕的一种方法,若是别人想要害她,闻到那味道小墨猴也会对她示敬不是? 那么今天小墨猴这般的不寻常…… 眼见着丫环又要将那一堆打倒的汤圆汁水给抹去,萧怀素赶忙出手制止,“等等!”说着便蹲下了身来,伸手在地上的汤水上抹了抹,又吩咐碧兰,“把这些汤圆都给掰开,看看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萧夫人被萧怀素这样的举动惊了一跳,与萧怀畅对视一眼,俩人心中都有了同样的猜测,面色不禁凝重了起来。 “怀素,这不会是……” 萧怀畅有些不信地摇了摇头,擦了粉的脸色更见苍白,艳红的丹蔻紧紧攥着喜帕。 “我也不知道,不过墨猴的反应很不寻常,它平日里不是这样的……” 萧怀素一边说着一边埋头找着,也不顾手上的脏污,只用指尖一点点地沿着汤渍摩挲着,片刻后才捏出一些白色的粉末来,“我想它是在警告咱们这东西不能吃!” 那边碧兰也已经将汤圆都给捣碎了,全部磨成了细渣,再一搓就什么都没有了。 可是萧怀素手中的粉末却是怎么搓都还在,好似一点也没有改变一般,她不禁拿到鼻端嗅了嗅,皱眉道:“这到底是什么?” 萧夫人在一旁却是吓白了脸色,遣退了房中所有的丫环,又吩咐碧兰,“去让人将姑爷他们给挡一挡,别那么快放人进来!” 碧兰得了令自然便先出了屋子,又率领一众丫环挡人去了。 “大伯母你看看,知道这是什么粉末吗?” 萧怀素将手中的粉末小心翼翼地递给萧夫人,萧夫人在指间搓了搓,面色突然变得骇人至极,只愤怒地咬牙道:“这是金刚石的粉末,”说着转向萧怀畅,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全身却是隐隐地颤抖起来,“怀畅,有人要害你!” 萧夫人也算是在权贵人家生活了那么多年,这些大宅门里的秘辛她知道不少,特别是这种金刚石粉末,是豪门贵族间最通行的慢性毒药,若是真地被吃下了肚子里,那当真是杀人于无形。 “这……” 萧怀畅脸色一时之间变得青白,只摇了摇头道:“母亲,这话不能乱说,谁会害我呢?再说金刚石的粉末是什么……” 萧怀素却是沉了沉脸色,开口道:“二姐,咱们平日里吃的东西在肚子里都能化掉,可这金刚石的粉末却是化不掉的,它会粘在肚子里,一颗一颗的,就像个钝器一般,只要吃进肚子里,总有一天会被它从里面摩出血摩出洞来……” “啊!” 萧怀畅惊叫了一声,显然也吓得不轻,“可汤圆是碧兰叫厨房做的,是咱们府里的人,怎么会……” “咱们府里也有外人不是?” 萧夫人却是蹭地一下站了起来,面沉如水,眸中却闪过一丝冷光,“看来是我太姑息她了,念着她可怜想要多留她一些时日,没想到竟是留出了祸害,她连我的女儿都想害!”又叮嘱萧怀素道:“怀素,你在这里陪着你二姐,我立马叫人将她给拘了,指不定还能在她房里搜出些什么,若是证据确凿,等着怀畅顺利出嫁后我再来料理她!” “母亲,你是说董嫣?” 萧怀畅也反应过来,却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她怎么会想要我的性命?”她以为这只是女子间的小打小闹,即使有隔阂,即使不对盘,她也根本没有心狠手辣到想要取走谁的性命,可董嫣她…… 萧夫人却是冷哼一声,“有什么样的母亲就有什么样的女儿,看来咱们萧家错养了她那么多年,谁知道竟是养了只白眼狼!” “大伯母快去吧,我怕万一走漏了风声让她提前有了准备就什么都找不到了。” 萧怀素也是满脸的严肃,心里却在担忧,这若是董嫣做下的好事,那不可能只害萧怀畅一人,要知道董嫣最恨的人可是她,也不知道在这之前,还有没有其他人遭了董嫣的毒手?   ☆、第【154】章 够狠 萧夫人离开以后,萧怀畅还是有些惊魂未定,只拉了萧怀素的手喃喃地问道:“这真是她做的吗?她当真想要害死我……” 萧怀素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目前来看也就她的可能性最大,四妹虽然与咱们不亲近,可同是萧家人,相信她也不会下这样的毒手,外人就更不可能了,无怨无仇的……” “她的心怎么那么狠啊?!” 萧怀畅脸色苍白地摇了摇头,“县主的事本是咎由自取,而她的亲事也不是咱们能够掌控的,为什么要怪到我们的头上?”说罢还是有些不信,只攥紧了萧怀素的手,感激地道:“若不是三妹在这里,只怕我难逃劫数!” “二姐言重了,只这人心谁也说不准。” 萧怀素也跟着感叹了一声,将小墨猴收入了袖袋里,也幸好她随身带着这小家伙,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二姐你也别想多了,横竖大伯母已经过去了,你还是安心坐着,迎亲的人只怕马上就要进来了。” 萧怀素说完后便又招了丫环进来收拾屋里的狼藉,又请了喜娘过来。 喜娘还算镇定,也没有刨根问底,许是常常进出于这种高门大户,知道有些见不得人的阴私不希望别人知晓,便只关注着萧怀畅哪里妆花了没,需要不需要再梳梳头发,打理了一番后,等着萧夫人回屋亲自为萧怀畅盖上了喜帕。 “母亲……” 萧怀畅攥紧了萧夫人的手有些欲言又止,萧夫人会意过来只轻轻捏了捏她的手,道:“你安心出嫁,家里的事情不用担心,一切有母亲在!”说着转头看向萧怀素,对她轻轻点了点头。 碧兰气喘吁吁地跑回来,说是方法都使尽了,再拦不住迎亲的人。 萧夫人这才气定神闲地扶了萧怀畅出门,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如常地笑道:“如今也正是时候了。” 萧怀素站在一旁看着也有些佩服萧夫人的不动如山,如今也只盼着萧怀畅顺利出嫁,安安稳稳地过她自己的日子。 一通忙活下来,从京城赶回的萧家二爷萧怀庆亲自送了妹妹萧怀畅出嫁,萧逸涛与萧怀牧却因公务繁忙无法回转,连萧怀柔也只是托人带了添妆礼回兰陵,人却并没有一道来道贺。 萧怀畅虽然有些失望,但心里也知道原由,便没有多做他想,如今萧家发生的事情已经够多了,此刻她一颗心都定不下来,只想着等三日回门之时再好好地问问,弄清楚这事情的来龙去脉。 婚宴这一日也算是喜庆,除了萧家宗族里的人来喝喜酒,平日里有来往的亲朋好友们都来蹿门,一是对萧家近来发生的事情感到好奇想来探个究竟,二是因着萧家如今几个女儿都嫁得不差,借机套套近乎也是正理。 等到夜深人静之时,宾客陆续也离开了,萧夫人这才收起了笑脸,转向一旁的萧怀素,沉声道:“我要去董嫣的院子里审她,你去是不去?” “自然是要去的。” 萧怀素也点了点头,俩人便带着丫环悄无声息地往董嫣住着的院子行去。 守门的婆子早得了萧夫人的吩咐谁都不让进出,里面还有萧夫人派来的几个厉害的媳妇子守着,保准连虫子都飞不进去一个。 此刻见着萧夫人来了,忙上前殷勤地行了一礼,又道:“适才二小姐来过想要去见嫣小姐,奴婢给拦下了。” “你做得对。” 萧夫人点了点头,那婆子立马像得了什么宝似的,如今高邑县主倒台了,谁不知道这萧家如今是萧夫人管事,就算进了个童姨娘,这地皮还没踩热呢,能抵什么事,所以大半从前忠心于高邑县主的人都立马转了风向标,向萧夫人靠拢而去。 当然还有少数不识抬举的还念着高邑县主,等着有一日县主能够重返萧家,所以便着力亲近于董嫣与萧怀秀姐妹。 萧怀素默不作声地跟着萧夫人进了院子,院子里好几处都点着灯火,有人分别看守在不同的房门外,透过窗纸可以隐约见着里面晃动不安的人影,萧夫人便道:“我让人把她们分开拘着,大丫环、小丫环、办事的婆子……” 这便是不给她们串供的可能了,萧怀素暗暗点了点头,“大伯母想得周到。” 到了董嫣房里,只见她正不动声色地坐在椅子上,身旁还有两个年纪大点的媳妇子,当真是寸步不离地看着她,见了萧夫人与萧怀素到来,这才蹲身行了一礼。 便听萧夫人问道:“嫣小姐这阵子可有什么不妥?” 一个瘦些的着葱绿色夹袄的媳妇子上前来回道:“禀夫人,嫣小姐只如厕了三次,用过一碗小米粥,喝了一杯清茶,其他的便什么也没吃过,奴婢们一直守着嫣小姐,哪里都没去过。” “好!” 萧夫人挥了挥手,“你们且在屋外守着,有事再听我吩咐!” 两个媳妇子领命退下。 董嫣一脸冷笑地扫向俩人,“怎么着,今日二小姐出嫁,没想到夫人与三小姐还有空来我的院子里坐坐,是想要请我喝一杯喜酒吗?” “嫣儿,你当真不知道我们所为何来?” 萧夫人端坐在上首,萧怀素也自去找椅子坐在一边,只拿一双沉默的眼打量着董嫣,她究竟知道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还是早已经成竹在胸,所以有恃无恐? “夫人说笑了,嫣儿怎么会知道?” 董嫣嘲讽一笑,又抚了抚胸口道:“不过夫人今儿个一早做的事倒是吓坏我了,带了人来不管不顾封了我的院子拘了我的人,还到处翻找……”说着眼波一转,“可是我院子里有谁手脚不干净偷了什么东西,夫人尽管告诉我就是,若是找不出来,就算我捣腾了自己的嫁妆也定赔给你们就是。” “倒是生了张好口舌,就是这心眼太恶毒了!” 萧夫人扯了扯唇角,面容一肃,直接一掌拍在桌上,震得茶盖都斜了斜,“你当我不知道是你害的怀畅?”又转向萧怀素,“怀素,拿给她看看!” 萧怀素点了点头,这才从绣袋里掏出一张藏蓝色的布巾,摊开了放在桌上,那上面有一些白色的粉末,在灯光下折射出点点细碎的光芒,“董嫣,这些东西你不会不认得吧?” 董嫣只是微微一怔,旋即便如常笑了,“三小姐说得是什么,这些我自然是不认得的。” “那这么说你也不会承认让人在我二姐的吃食里下了这些东西了?” 萧怀素紧紧地盯着董嫣,不放过她面上的每一个表情变化。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董嫣缓缓敛了面色,一脸悲愤道:“我知道你们害了我母亲不够,眼下嫌我碍眼了,所以想尽办法寻我的错处,想要将我送回董家是吧?” “那本就是你的本家,你回去不也应当?” 萧怀素笑了笑,董嫣这样的欲盖弥彰转移话题,本来就说明了问题,只是萧夫人派了人一番搜找,竟是找不出一点金钢石的粉末,究竟是被她藏到哪里去了呢? 董嫣忿忿地咬牙,面色涨得通红,一双拳头都在袖中握紧了,“我在萧家住了那么些年,董家人早就对我不管不顾了,如今我母亲出了事,你们便想尽办法赶我走,也不怕世人知晓背地里戳你们的脊梁骨!” 萧夫人一听就火了,“咱们萧家养你那么多年,反倒还成了我们的不是了?你一个外姓人也好赖在别人家里不走,这又是什么道理?就是说到官府衙门评理也没有人会说咱们萧家的不是。” “夫人既然说得这般笃定,那眼下还气恼什么?” 董嫣却是镇定了下来,唇角还缓缓拉开一抹笑容,就算她害萧怀畅的事情败露了,又有谁找得到证据?没有,所以她接下来还有得搏。 “你……” 萧夫人被董嫣一番话堵得够呛,只冷笑连连,“好啊,枉你平日里装得一脸柔弱的模样,想不到竟是这样一张伶牙俐齿,怪不得怀畅处处受制,我还念着你是小辈不与你计较,没想到你反而还不领情,萧家这么多年竟是养了只白眼狼!” 董嫣只淡笑不语,显然看着萧夫人这般气急败坏的模样,她很有成就感,而看向萧怀素的眼神便更加挑衅了,那意思大抵是在说,我就做了这事又怎么样,可惜你们什么证据都找不到。 萧怀素默了默,目光在四处转了转,沉吟道:“既然要下毒,定是有帮手的……”又看向萧夫人道:“大伯母再命人查查,今日一早到底有谁去过厨房,或者接近过这锅汤圆的,有涉及的人员先拘起来问话,一一排查看看是否与这边有关。” 萧怀素一边说着一边留意着董嫣的表情,却见她并无慌乱之色,是自信没有留下任何的蛛丝马迹么?还是确信帮她的人对她是十足的忠诚? 当然,也不排除这个可能性。 但眼下最重要的是要找到金钢石粉…… 萧怀素眼神一黯,又看向萧夫人,“大伯母当真是让人搜了这个院子,没有找到一点金钢石粉末么?” 萧夫人肯定地点头,“让人搜了两遍,能藏东西的地方都查了,甚至连地砖缝都翻了过来,就是没有。”对于这一点她也很纳闷,难不成是只有那么多分量,其他的都被董嫣给扔了或是用了? 难道董嫣是专门来害萧怀畅的? 可萧夫人想不通啊,按理说与董嫣仇恨最深的应该是萧怀素,要害也应该先害她。 或者说董嫣要害的其他人已经先行下过手了,只是别人没有察觉出来而已,如今看着萧怀畅要出嫁了,便逮着这个机会害她,这是怕今后萧怀畅嫁到文家去她便再没有了机会。 一时之间萧夫人脑中的思绪纷繁复杂,各种可能都想尽了。 萧怀素眯了眯眼,目光又转回了董嫣身上,看着她淡定悠闲的模样,难道真是没有一点破绽了? 袖袋中的小墨猴突然动了动,这也提醒了萧怀素,既然人的肉眼看不到,但动物的嗅觉却是异常灵敏,如果没有小墨猴在那里捣蛋打翻了汤碗,她们也不可能找到那一些化不开的金刚石粉末。 想到这里,萧怀素眼神一闪,对着董嫣猛地一挥衣袖,只见一个黑影弹射而出,片刻便攀在了萧嫣身上。 董嫣惊了一下,赶忙起身乱拍,慌张地喊道:“这是什么东西,快给我弄开!”话一说完便感觉到一阵嗖嗖的凉风蹿起,小墨猴已是攀上了她的头顶,就高坐在她的发髻上。 萧夫人也站起了身来,她瞧见了那只小墨猴,再看一眼萧怀素紧张注视着董嫣的神情,她立马便明白了过来。 既然小墨猴能够发现金刚石的粉末一次,又怎么不能发现第二次? 刚才是她们糊涂了。 萧怀素又对着小墨猴吹了吹口哨,小家伙在董嫣头上转悠了一圈,突然往下一滑,吊在了她左耳上的耳坠上,然后吱吱地叫个不停。 萧怀素这才着意看去,今日的董嫣带着一双豆夹式样的金银双色的耳坠,金与银界线分明,肉眼看去都有一条合拢的细缝,这应该是中空的,而中间的容量恰巧能放下金刚石的粉末。 电光火石之间,萧怀素立马转向萧夫人道:“大伯母,她的耳坠有问题,快取下来看看!” 萧夫人反应过来,两步上前劈手就扯下了董嫣的耳坠子,痛得她惊呼一声,一手抚上了耳垂,满满的都是血,她却也顾不得这些,只惊惶地看向萧夫人,“夫人这是要干什么?”一双眼睛却是死死地盯着那只带血的耳坠。 萧怀素又吹了声口哨,小墨猴这才重新回到了她的掌中,萧怀素不由伸出手指轻轻抚了抚它的绒毛,“小家伙,若是真找对了,回去奖励你吃核桃酥!” 小墨猴顿时吱吱地欢呼着,手舞足蹈地蹦个不停。 萧夫人用帕子擦干了耳坠上的血迹,心急地掰了开来,便有白色的粉末漏了出来,沾在她的掌心上,借着灯火的微光折射出闪烁的光芒,就像银色的沙砾一般。 “看看,证据都在这里,容不得你狡辩!” 握着那只金银豆夹做成的耳坠,萧夫人这下显得底气十足。 “你……你们……” 董嫣脸色铁青,整个身体隐隐颤抖,一边耳朵更是火辣辣的痛,眼见着萧夫人迅速地掰开了耳坠,她竟然都来不及阻止。 金钢石的粉末还有拇指大小的分量,若是将这剂量分摊,足以害死好几人了,萧夫人不由一脸愤恨地看向董嫣,咬牙道:“好恶毒的女娃,你准备了那么多的金钢石粉,是准备害死咱们是不是?其他人你是不是也动手了?” 董嫣紧紧地抿着唇,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却没有回答萧夫人的话。 萧怀素看了董嫣一眼,沉声道:“眼下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好抵赖的?”说着转向了萧夫人,“大伯母,这事关系着人命,要不还是将她送官查办吧!” 对董嫣她没有半点的同情,这人心狠手辣,或许比高邑县主更甚,就像那躲在一旁伺机而动的毒蛇,想想就让人脚底发凉。 “不,你们凭什么把我送官?!” 董嫣慌忙退后了两步,面上充满了戒备之色,眸中却隐隐燃烧起疯狂的火苗,“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那你又是怎么对我二姐的?” 萧怀素冷笑一声,步步紧逼,“我二姐没有害过你,你却要害她的性命,萧家人里你最想对付的不是我吗,为什么不冲着我来?!” “我……” 看着萧怀素一步步走了过来,董嫣有些慌了神,再往后退,背后已经抵上了靠墙的博古架,不由咬牙恨恨道:“是,我是想害你,只是找不到机会罢了,萧家人里我最恨的就是你了,是你夺走了我的一切,眼下我什么都没有了,都是你害的!”说着又转向了萧夫人,眸中闪过一阵急促的火苗,“还有你,面上看着慈悲,实际上就是个口蜜腹剑的贱人,你想送我回董家,那是要逼死我,董家的下人都敢任意羞辱我,你送我回董家就是要我去死,所以你们统统都该死!” “这金钢石粉就只有那么多了吗,你都给谁下过?想来应该没有成功吧!” 不管董嫣如何疯狂,萧怀素此刻却是镇定着一步一步给她下套,势必要问出自己想知道的情况。 “哈哈哈……” 董嫣仰天大笑几声,状似疯癫,双眼几近赤红,如狼一般凶狠的眼神扫过萧夫人与萧怀素,“你们问得太晚了,至少老夫人那里我已是侍候过了……哈哈哈……” 萧老夫人那里是最没有防备的,董嫣第一个下手的对象便是她,也算是试验一下,这几天下来萧老夫人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不过她本就瘫在了床上,离死也不远了。 “我这样做还是救了老夫人呢!” 董嫣笑得癫狂,眸中恨意连转,“倒是可惜了我给萧逸海做的糕点,还亲自送到了书房去,他竟然一口也没吃过,可惜了……还有那童清莲,这女人果然谨慎,什么都不假手于人,我根本找不到下毒的时机。”说着话头一转,又看向眼前的萧夫人与萧怀素,“倒是你们,我原来留待最后的,竟是没有下手的机会了!”说着充满懊悔地扯了扯自己的头发,立时便弄乱了那本已梳得整齐的发鬓,垂落下的黑发笼在额前与两颊上,状若女鬼。 “真是丧心病狂,丧心病狂!” 萧夫人气得都快吐血了,没想到董嫣是想毒死萧家的所有人,这心思太过歹毒,说着转身唤了丫环进屋,“快,去请大夫,去看看老夫人那里,还有三老爷那里,快!” 虽然董嫣说的话并不一定可信,但还是谨慎起见为好,萧家的主子们最好都查一查,若是提前知晓了,或许还有补救的可能性。 丫环快步离去,萧夫人却犹不解恨,那射向董嫣的目光恨不得将她给盯出几个窟窿来,“来人啊,拿我的名帖,趁夜便将她给押送到衙门里去,与这样恶毒心肠的人再住在一块,我想想都发寒!” “你敢!” 听到萧夫人的吩咐,董嫣尖叫一声便上前与萧夫人厮打了起来,趁势还想夺取她手中的耳坠,俩人顿时扭打成了一团。 萧怀素躲开几步,又唤了屋外的媳妇子进来帮忙。 两个媳妇子力大,不一会儿便将董嫣给扯了开来,萧夫人的脖颈上却被她划出了两道血口子,顿时气急败坏地上前狠狠地煽了董嫣两个大耳光,打得她脸颊红肿,嘴角都渗出了血丝,整个人几乎软倒在了地上。 “放开她!” 听到萧夫人的吩咐,两个媳妇子立时又站到了一边,没有人扯着拉着,董嫣已是脸色灰白地瘫倒在地,只撑着手仰头含恨地扫过在场之人,“我要记住你们的样子,你们这些人一个都不会有好下场……”又猛地瞪向萧夫人,“想要将我送官,你休想!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的!”说着狠狠地一咬牙,嘴里顿时涌出一片鲜血来。 萧夫人惊骇地往后一退,这才急声道:“快掰开她的嘴,她咬舌自尽了!”但这话已经说得晚了,两个媳妇子用力地掰开董嫣的嘴,从那涌出来的鲜血中扯出了被咬断的半截舌头,吓得都结巴了,“夫人……她舌……舌头断了……” 萧怀素有些不忍地撇过了头去,董嫣的确够狠,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其实人生有很多选择,董嫣却是走了极端,原本她的人生不一定会是这样的。 看着屋内忙碌惊慌的一群人,萧怀素却是缓缓地退出了屋子,董嫣伤势这般严重,萧夫人若是不想她死在这里定会叫大夫来救治,但救不救得回来就是另一说了。 夜凉如水,天边还挂着一轮将满的圆月,有风吹来,萧怀素只觉得一阵凉意从背脊蹿了上来,忍不住紧了紧衣襟。   ☆、第【155】章 示好 萧夫人自然是不会让董嫣在萧家死去的,就算是吊着一口气也要给送到董家去,为此还动用了一根百年的老参,把她心疼得跟什么似的,却也总算将董嫣的伤情给稳住了。 萧怀素也去看过董嫣,她虚弱地躺在床上,整张脸苍白如纸,似乎一碰就会碎。 萧怀素静静地站在床边打量着她,董嫣见到她面色一变,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一张口表情便痛苦地扭曲了起来,只发出破碎的“啊啊”声。 “我知道你不甘心,不过又能怎么样?” 萧怀素有心底轻叹了一声,又道:“县主被判关进宗人塔后大伯母便给董家去了信的,如今董家的人已经在路上了,只怕过两日就会到兰陵,你这般模样了,咱们也不会再将你送到官府去,你好自为之吧!” 这是萧夫人与萧逸海商量之后的结果。 对于董嫣,相处了那么多年,萧逸海早已经将她当作了半个女儿,虽说董嫣有想过要害他,可到底没得手。 董嫣加害萧老夫人是她用心不良,可她眼下已经自食恶果,这样孱弱的身躯是不是能坚持回到董家还难说,指不定路上就…… 退一万步说,董嫣如今这模样,恐怕嫁人也没有指望了,再回到董家的日子必定艰难上千万倍,这已经是对她最好的惩罚了。 “啊啊……” 董嫣挣扎着想说些什么,一双眸子腥红如血,连眼角流出的泪水似乎都带了点艳红,看起来有些末路的凄凉。 萧怀素转身接过代儿递来的帕子,轻轻地给董嫣沾了沾眼角,“这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别以为所有人都欠着你的,这世间上比你苦的人多了去,什么叫零落成泥你懂吗?有些人连尊严都被践踏到地底,而仅仅只是为了能吃一顿饱饭……”一顿又道:“你是董家的小姐,就算董家再不济,你也不会到这个地步,所以你真应该庆幸才是!” 萧怀素起身理了理裙带,又看了董眼一眼这才淡然地转身离去。 其实对于董嫣她谈不上有多恨,因为她知道当一个人被逼入了绝境无非就只有两种选择,一是认命,二是奋起反抗,而董嫣偏偏选择了最疯狂的一种,她是可恨,却也可怜。 希望董嫣离开之后一切便能平息下来。 等到萧怀畅三日回门之时,董嫣已经被董家人给接走了,她的院子暂且也被封了起来,那些原本侍候过她的奴婢不是被萧夫人发配到了庄子上便是卖给了人牙子,整个院里一片清冷凄凉。 萧怀畅听说了董嫣的事情还有些不可置信,“她怎么就这么狠得下心肠来,连死都不怕了,还怕活着吗?”说着摇了摇头,又问起萧老夫人的事,“听说祖母的病情是控制住了,无碍了吧?” 董嫣失口说出给萧老夫人下毒的事情,萧夫人自然让大夫开了药方,就算不能治根,也能缓解抑制一些,总不能让老夫人瘫在床上还受这些罪吧。 萧家的其他主子也让大夫挨个儿地查验了一遍,总算是没有什么异样,大伙也放下了心。 “眼下看着是无碍了。” 萧怀素点了点头,又凑近了萧怀畅轻声道:“不过祖母知道下毒的事情情绪又波动了一阵,那天便口吐白沫晕了过去,大夫说只怕拖不了多久的。” 生老病死本是人之常情,萧怀素倒是看得很看。 “唉!” 萧怀畅叹了一声,“刚才我去看祖母,她便一直昏睡着,还便溺了,我看这情景……或许解脱了也好。” 萧老夫人前些日子看着是好些了,可受了刺激又知道自己被下了毒这病情便开始往复,又口不能言说,躺在床上也受折磨。 萧怀素认同地点了点头,心里却是知道萧夫人可不会这么想。 萧老夫人能活一天算一天,若是老夫人去世,萧逸涛少不得要丁忧在家,到时候再想起复寻那么一个好位置可就难了。 “三妹,既然那个院子被封了,就收拾一下住我院子里吧,到时候在那里出嫁也是使得的。” 萧怀畅携了萧怀素的手在花园中漫步,冬天已经过去,春天快要来到,土壤中能隐隐看到破土的细苗,带着一点点清新的绿色,倒是让花园里萧条的景色多了几分春的点缀。 萧怀素应了一声,又问起她在文家的情景,“刚才倒是见到二姐夫了,长得很是正派的模样,就是不知道他对二姐好不好啊?”说着一脸促狭地偏头看向萧怀畅。 萧怀畅一下便红了脸,只咬唇嗔她道:“我看还没宁湛对你好,不过……”话音婉转,倒是多了几分女儿家娇俏的味道,“还算不错!” “那就证明大伯母没看错人。” 萧怀素这才舒心一笑,与萧怀畅手拉着手,衷心祝愿道:“二姐要好好过日子,让自己幸福!” “这我自然知道,傻妹妹!” 萧怀畅眼眶微红,又轻轻揽住了萧怀素,话音带着些泪意的沙哑,“这些日子以来家里发生了那么多事,我这心就没定下来过,好在如今雨过天晴了,一切都好起来了,咱们姐妹都会幸福的!” 萧怀素笑着点了点头。 高邑县主与董嫣的事情算是过去了,可萧家唯一放不下的却是萧怀秀,仿佛在一夕之间她就失去了最亲近的两个人,只感觉这天似乎都要塌了下来。 趁着萧怀畅回门,萧怀素拉着她一起去看望萧怀秀,说真的对这个唯一的妹妹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 她们俩人的母亲是死仇,可她们偏偏又生作了姐妹,萧怀素不想搭理她吧,又觉得这小女娃有些可怜,萧怀秀今年才满十一,在那个时代就是个小学都还没毕业的孩子呢,要让她背负什么萧怀素也觉得有些不忍。 不过十岁大的孩子,思想已经定型,想要扭转她改变她也不现实。 即使做不成朋友和姐妹,萧怀素也希望她自己想开些,日子总要过下去不是。 彩霞见着萧怀素姐妹一同来到,便有些怯怯地回了房,不一会儿又出来歉然道:“二姑奶奶,三小姐,实在是不巧,我们家小姐已经睡下了。” “怎么那么巧?这大白天的……” 萧怀畅不由有些惊讶地回头看了一眼萧怀素,便见她无奈地摊了摊手,“四妹也是不愿见我的,每次来不是睡觉就是不理我。” “那定是没有睡!” 萧怀畅眉毛一竖,倔脾气也上来了,隔开彩霞便往里而去,“我倒要看看她到底在干什么?” “二姑奶奶,使不得啊!” 彩霞拦又不敢拦,只能追了上去。 萧怀素也趁势带着代儿跨进了门槛,屋里静悄悄的,不一会儿便听到内室里响起一阵瓷片碎裂声,她急步而去,手还没有撩开珠帘,便听萧怀畅高声骂道:“你给我起来,怎么着,咱们两个萧家的姐姐还比不过你那外姓的姐姐?你可知道她干了什么,她害了祖母你知道吗?她还想给我下毒你知道吗?是不是咱们全都死光了,你都愿意跟着她?若是这般,我立马就去告诉母亲,让人送你去董家!” “三姐!” 萧怀素快步进了内室,萧怀畅已是将锦被甩在了床角,萧怀秀则坐在床头一脸怒色地瞪向她,见着萧怀素一并来了,不由忿忿道:“你们已经逼走了母亲,如今还逼走了我的姐姐,你们就没安好心,我讨厌你们,我恨死你们了!” “这没良心的!” 萧怀畅气急败坏地抚胸,说着就想上前去揪萧怀秀,却被萧怀素攥住了手腕,摇头道:“算了二姐,你再怎么说都没用的,四妹始终觉得是咱们的过错。” “萧家怎么养出你这种吃理扒外的女儿?” 萧怀畅有些不可置信,只瞪着一双明眸看向萧怀秀,咬牙道:“你知道不知道,若是没有你三姐在,只怕我已经被董嫣下了毒了……只有她与你亲近,咱们就不是你的姐姐了吗?还是你情愿看着咱们死,也觉得比她受困来得好?” 萧怀秀眨了眨眼,泪水便跟着涌出了眼眶,只抽泣道:“就算她不好,她也是我的姐姐,是我唯一的姐姐……更何况她眼下舌头都没有了,事情是什么样的还不是由你们说了算……”压根就是一脸不信任的态度。 萧怀畅气得够呛,怒到极致反而笑了,“既然咱们这么不好,四妹肯定是愿意去董家与你姐姐做伴的,”说着话峰一转,笑里多了一丝冷寒的意味,“若是不然,只怕咱们家又要养出第二个董嫣了!” “你……” 萧怀秀一下便收了泪,其实她并不是不知道姐姐下毒的传言,可她不相信那是真的,姐姐是那么柔弱的一个人,怎么会狠得下心呢? 不过就算姐姐这样做了,那也是这些人罪有应得,若不是他们,如今她也不会成为一个孤女,有父亲等于没父亲。 萧怀畅冷笑一声,“你收拾衣服吧,明日就去董家,好好感受一下董家人对你是如何的,对你姐姐又是如何的!” “去就去,我还怕不成?!” 萧怀秀梗了梗脖子,“到时候我找到了姐姐,定比与你们在一起好一百倍一千倍!” “好,你去就是了,咱们还巴不得呢!” 萧怀畅说罢拉了萧怀素便走,真是片刻都不愿意在这里多留,急走出了院子,这才微微喘了口气道:“果真是有什么样的母亲便有什么样的女儿,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二姐,你这又是何苦呢?” 萧怀素摇了摇头,刚才她们俩人激烈地争吵着,她根本插不进话,她知道萧怀畅本来的目的不是这样的,话赶话便说过了头,如今这样难不成真要送萧怀秀去董家? 董家人连董嫣都不待见,萧怀秀跟着追过去,怕不被董家人扫地出门啊? 再怎么说也是萧家的女儿,丢的是萧家的脸面,若是路途中再有个什么好歹,这可怎么得了? 萧怀畅却是皱眉深思了一阵,片刻后才道:“三妹,刚才虽然是话赶话说到那里了,你往深一想,这也未尝不是一个办法?” “你是说……” 被萧怀畅一点,萧怀素也会过意来,如今的萧怀秀可是不管不顾了,她觉得萧家人都是她的仇人,这简直是被董嫣洗了脑,谁的话都听不进去,不若放任她自己出去感受一番这世间的人情冷暖到底是如何的,若是背后没有了萧家人,她什么也不是。 萧怀素却也有些担忧,“可是这沿途,她一个女孩子怕是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家里多派些人就是了,丫环、婆子、护卫,总不会让她在途中有什么损失,至多再向我母亲求一求,派两个经年的老妈妈给看着,横竖出不了事。” 萧怀畅沉声说道:“我就想让她跟去看看,在董家与在萧家是什么两样,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那这事还要与大伯母商量一下,毕竟不是小事。” 萧怀素这样说着,萧怀畅也认同地点头,又道:“不过三伯父亲那里就……”说着目光转向了萧怀素。 “就让婢妾身去说吧!” 萧怀素正有些为难,还没有答话便听旁边响起一道婉转柔媚的女声,俩人回头望去,正见着一身豆青色长裙的童清莲从园子里的小径旁转了出来,见着俩人微微福了福身,“见过二姑奶奶,三小姐。” “童姨娘。” 萧怀素与萧怀畅对视一眼,还了她半礼。 童清莲虽说出身不算太差,但家道中落后沦落于世井之间,自然比不上一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良家子,是以算不得良妾,这身份就要矮上一截,进了侯府的门也等同于半个奴婢。 “童姨娘,你是说你去劝父亲?” 萧怀素正觉得这话有点难开口,若是萧逸海多个心眼,还不定以为她有什么企图呢,这事就不该她去说。 “是,”童清莲笑着点头,柔柔地道:“承蒙三小姐照顾,婢妾一直感怀于心,正愁没什么地方能够出力,这点小事便让婢妾去试试吧!” 萧怀畅想了想,也点头道:“童姨娘说得在理。”她刚为人妇,自然知道夫妻间那种亲密不足以外人道来,童清莲如今正是萧逸海的枕边人,又是宝哥儿的亲娘,怎么说萧怀秀都碍不到她,由她去说利害关系也不大,总比萧怀素去说来得好,也能让萧逸海相信些。   ☆、第【156】章 及笄 童清莲如今刚进了萧家,虽说她最大的障碍高邑县主已经不在了,如今董嫣又被董家人给接走,照理说她的未来该是一片坦途,但进入侯府规矩也多,适应了一段日子她也知道自己身份太低想要被扶正是没有指望的,为了宝哥儿的将来着想,与他的几个姐姐们搞好关系是十分必要的。 是以她无意间听到萧怀素姐妹的对话,这才现身示好。 萧逸海的性子童清莲大致能够把握,这个男人念情,心肠也是软的,她一番温言软语,再剖析其中的利害关系,也不怕他不答应。 萧怀素深深地看了童清莲一眼,点头道:“那就劳烦童姨娘了。” 她知道这个女人有野心有欲望,不过这一切的起始都只系在宝哥儿一人身上,宝哥儿好了,童清莲才能好。 再说了宝哥儿是三房唯一的男丁,也是她的弟弟,懵懂无知的幼儿,今后他的成长少不了她们姐妹的扶持。 童清莲必定是想通了这一点才会这般爽快地揽下这事。 果然,有了童清莲的一番劝说,萧逸海不过微微犹豫就点头答应了,又与萧夫人商量了一番,第二日就将萧怀秀往董家送去,名义上自然是为了看望她同母的姐姐。 如今高邑县主母女三人都不在萧家了,整个萧家骤然清静了许多。 萧夫人也命人将萧怀畅的院子收拾整理了一番,让萧怀素搬了过去。 萧怀素三月二十三及笄,这婚期就定在了三月二十八,算算时间上有些赶,不过准备了那么久,也算不得慌乱而行。 只是在这之前,杜家人倒是陆续来到了兰陵,见到了久违的亲人,萧怀素自然是开心的,特别是杜延玉也从江南回来了,姐妹们再见自然是一番唏嘘。 “我看三表姐比从前精神多了,人也变美了。” 萧怀素拉着杜延玉的手将她从上看到下,皮肤白了些,举止也稳重多了,穿着一身藕粉色的束腰长裙,头上梳了个垂花髻,别着两朵珠花并一根镶着三色宝石的蝴蝶发簪,看着就像个大姑娘。 “去年我及笄是在江南办的还算是热闹,王家姨母对我很好,前不久回到京城,却觉得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杜延玉叹了一声,萧怀素早在信中告诉了她青梅与张家人的事,何止是凄婉,甚至还有些惨烈。 回到京城后她也去瓦肆那方重游故地,巷子最深的那处院落再没有住人,因为张家人是死在这里的,大家都觉得是个凶宅,连附近的邻里能搬的都搬走了,院子周遭渐渐荒凉冷清了下来。 萧怀素捏捏杜延玉的手,“过去的事情就别想了,三表姐应该往前看!” “我知道。” 杜延玉笑了笑,又道:“二姐要带着季哥儿走不开,就等着你回京城再聚。”说着又将杜延云准备的及笄礼与添妆礼一并给了萧怀素,又附在她耳边悄声道:“宁湛也与咱们一同来的,只是与宁大人一同去拜访故交了,听说会借一处院子在兰陵完婚,到时候你们成亲以后再回京城。” 宁家的根在西北,从严格意义上来讲连京城都不是最适当的地方,所以在哪里拜堂萧怀素倒是觉得无所谓,她要嫁的是那个男人,又不是房子,自然宁湛在哪里她就在那里。 听了杜延玉这话,萧怀素笑着点头,“六哥也与我说过,四哥与公主成亲也是在这三月底,这一来一回地也忙不过来,所以宁夫人便在京城操办他们的亲事,又有宁家的亲眷从西北赶来,我这边就六哥与宁大人,便宜也好,你知道我就图个清静。” “这种事情怎么能清静得了?” 杜延玉摆了摆手,瘪嘴道:“若不是知道宁家要尚公主,这婚期也定了,祖母他们才看不惯宁家这般少的人来迎亲呢,一点都不热闹,好在咱们杜家来的人多,也能给表妹壮壮声势不是?” “是,知道你们都疼我!” 萧怀素笑着倚在了杜延玉的肩头,这次杜老太爷与杜老夫人都一并来了兰陵,只是与萧家的过结让他们不想轻易踏入萧家的门槛,在外面赁了个大院子让杜家人暂居着,也就杜延玉过门来看望萧怀素,这是显见得不想和萧家人打交道。 杜延玉说着转向了萧怀素,“那你今天有没有事,没事与我回去看看,祖父祖母都在等着你呢!” 萧怀素便站了起来,又吩咐一旁的巧儿,“去看看小菊的点心蒸好了没,做好了装进食盒里,与我一同带去。” 巧儿领命退下,不一会儿便与小菊一起分提着两个食盒回了屋,萧怀素分别查检了一眼,这才放下心来,又转头对杜延玉道:“今儿个知道你要来,一大早我就起来酵面了,只是蒸好还要一些时辰,有外祖母喜欢的黄金糕,外祖父喜欢的绿豆糕,还有你喜欢的白糖糕,其他舅母与四表妹,二表哥与二表嫂喜欢吃的我都有预备着。” 杜延玉笑着上前来挽了萧怀素的手,“还是表妹最好了,这下咱们都有口福了。” 姐妹两个又去向萧夫人告辞,萧夫人满脸的尴尬,只道:“原本亲家来人了应该住在咱们家的,可……从前的事情都不说了,三小姐也请给亲家老夫人带句话,咱们今后会好好对怀素的,若是她在婆家受了委屈,娘家人也不会置之不理的。” 杜延玉是含笑应了,却并不予置评,只是上了马车驶离了萧家后才悄声问道:“怎么你这大伯母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从前不是这般呢。” “最近萧家发生的事情多了去,人的心境变化也是正常。” 萧怀素遂把高邑县主与董嫣以及萧怀秀的事情都说了一通,倒是听得杜延玉一阵惊讶。 高邑县主那案子在京城议论的人也不少,杜延玉自然是知道的,可董嫣做了那么决绝激烈的事情知道的人可就少了,还有萧怀秀……这是什么奇葩母女啊,敢情三个人的智商就是在一条线上的? 或恶毒或蠢笨,难道已经分不清是非黑白,只觉得自己所认定的才是正确的。 遇到这样的人真是有理说不清,杜延玉倒是万般佩服萧怀素,在这样的环境中竟然还完好无缺地活了下来,当真是个奇迹。 萧怀素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我回萧家之前便知道那以后的日子不会平静,我也是打着主意回去的,自然不会让他们随意就欺负了去。” “二姑母倒是生了你这个好女儿。” 杜延玉拍了拍萧怀素的手,明知群狼环伺萧怀素还敢一脚踏进去,这得需要多大的智谋与勇气,她自问就做不到这般。 若是她的话,只怕要被啃得骨头都不剩了吧,想想都令人发寒。 “我倒还记得那一年在大相国寺的后山梅林里见过董嫣,明明看着是那么个文弱的小女孩,竟然这般心狠决绝,着实令人想不到。” 杜延玉一番感叹唏嘘,片刻后又转了话题,“不说这事了,免得你心烦,如今都过去了就好,就像你说的咱们应该往前看!” 萧怀素牵了牵唇角,两姐妹相似一笑。 杜家赁下的是个三进的宅院,也就是应付一段日子,谁也不会在这里长住。 萧怀素与杜延玉直接进了内堂,杜老太爷与杜老夫人都在坐,还有王氏与杜延雪母女,连带着杜延意与刘美凤夫妻都在。 萧怀素一一与他们见过礼后杜老夫人便招了她到近前,只拉着她的手一脸感慨,“你这孩子,到了兰陵就掀出这样的事来,也不找帮手,也不给我们捎个信,你不知道我们在京城听说这消息后有多震惊!” 萧怀素亲昵地倚在杜老夫人身旁,笑道:“哪里没有帮手呢,六哥不是一直在我身边,若是没他,我也办不成事!” 杜老太爷在一旁捋着长须,看着萧怀素赞许地点头,“这丫头就是有股勇悍之气,只要决定了什么便不管不顾的,不过还算有勇有谋,到底没让自己吃亏!” 萧怀素转向杜老太爷,轻轻眨了眨眼,“这不也是外祖父教得好!”说着又走到杜老太爷身边,侧蹲在他身旁,仰头道:“好久没见到外祖父了,真想您老人家,不过看着您精神这般好,我也就放心了。” “他哪有不好的,在杜家村里好吃好喝地住着,还万事不愁,我看他就喜欢这份悠闲劲儿,若不是你成亲,只怕他还想不走了呢!” 杜老夫人嗔了杜老太爷一眼,这话语里满满的酸味,她为了家人孙女回了京城操持促办着,杜老太爷却是满满的悠闲,怎么想怎么不对味。 杜老太爷却是连连叫屈,“可怜我这把老骨头累了那么多年,难得歇息一阵还有人不满,这日子我可怎么活喔?!”说着捶胸顿足的,那模样好不滑稽,倒是将在场众人都给逗乐了。 杜老夫人也笑开了花,只道:“得,您老辛苦了,这话咱们回屋说去,搁在这里让小辈们看着笑话你!” 杜延意夫妻对视一眼倒是抿唇笑了,刘美凤便道:“看着祖母与祖父这般,我就想到咱们老了时候的情景,若也能像祖母这般,那也不枉做了一辈子夫妻!” “就你这张嘴甜。” 王氏笑着嗔了刘美凤一眼,她拉着杜延雪坐在一旁,杜延玉也挨个坐着,两姐妹都捂着唇笑。 笑声歇罢,杜老夫人这才问起萧怀素及笄礼上的宾客亲朋,“要请谁做这正宾,你可想好了?” 萧怀素想了想,才道:“这及笄礼是在萧家举行,我大伯母自然是要主持这及笄礼,正宾嘛……”笑着转向了王氏,“大舅母来做最适合不过,赞者就请了三表姐来当!”说着还对着杜延玉眨了眨眼。 “也行!” 杜老夫人想了想便点了头,“不知不觉怀素都长成大姑娘,如今竟也要嫁做人妇了!”说罢转向杜老太爷,眸中隐有泪光,“这一晃眼那么多年过去了,怎么我都还记得伯姝出嫁时的情景……” 提到杜伯姝,杜老太爷也微微红了眼眶,连连摆手道:“高兴的时候,不说这伤心事,不过天理循环恶有恶报,伯姝在天有灵也应该能感到宽慰了。”又转向萧怀素欣慰地点了点头,“她生了个好女儿!” * 三月二十二是杜老夫人的生辰,只是杜家人在兰陵也就没有热闹地办。 萧怀素昨儿个夜里便歇在杜家,等着杜老夫人生辰这一早便起了床,到厨房里揉面勾汤,做了碗色香味俱全的长寿面给老夫人送去。 杜老夫人自然吃得满意,连连夸赞道:“这汤味鲜美,面条劲道,好久没吃过我外孙女亲手做的美食,这滋味就是不一样。” 萧怀素在一旁不依道:“那前些日子怀素还送了点心来呢,外祖母难道没尝脸吃上几口?” “哈哈,这丫头倒和我计较上了。” 杜老夫人呵呵地笑着,“哪有不吃的,就是人年纪大了牙口不好,虽是软和的也不敢贪多,哪有这面条吃起来这般鲜美,又是热腾腾的,若是每天都有一口面吃,那我天天过生辰也行啊!” “好啊,外祖母想吃,怀素天天做给您老做就是,就怕您吃到烦了,以后都不爱吃了!” 萧怀素与杜老夫人说笑,杜延玉与杜延雪也在一旁凑聚。 王氏来得慢了一步,一进屋就笑道:“今儿个老夫人过寿,宁大人父子还专程过来给您拜寿了呢!” “喔,人呢?” 说到宁湛,杜老夫人立马来了精神,“还不快请进来。” “正在老太爷那里呢,老夫人要见外孙女婿,我这就让人传话去。” 王氏说罢笑着看了萧怀素一眼,倒是让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这个时候她可不好与宁湛再见面,只待成亲完婚揭了红盖头,他们俩人才能单独呆一起了。 萧怀素便找借口退下了,杜老夫人也不多留,又嘱咐了她几句,便让她先回萧家去。 宁湛也知道萧怀素一早就来了,可等他到杜老夫人院子里时,只见得那一抹离去的纤细背影,便在一旁久久驻足。 杜延意是陪着他一道进来的,不由打趣道:“表妹夫这是看什么看出神了?” 宁湛这才回过神来,神情自若地答道:“没想到这里景色还不错,倒是比咱们那处宅院好些!” “你少来!” 杜延意笑着一拳打在宁湛肩头,“表妹才刚走呢,你就急着追进来了,不就是想见她一面?这可不合礼数!” “人不是没见着,二表哥快别与我说笑了!” 宁湛略有些尴尬轻咳地一声,撩了袍子便往里行去,“快些走,老夫人还等着咱们磕头拜寿呢!” 杜延意这才哈哈直笑,快步追了上去。 这一幕萧怀素自然没看到,回到萧家后她又要准备自己的事了,萧夫人还来与她商量明日的要穿的衣饰发簪,务必要将这场及笄礼办得顺利妥当,毕竟那么多人看着呢,又有杜家与宁家的脸面在里面,萧夫人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到了三月二十三这一天,萧家的宗族亲眷以及兰陵有名望的达官贵妇都来凑了热闹,堂中倒是一片喜气洋洋。 萧怀素坐在梳妆镜前看着自己的影像,唇角微微翘了翘。 她曾经在书上读到过,知道古代及笄便代表着成人,一头长发,细心梳成秀美的发髻,郑重簪上发笄羽冠,这是一种很有意义的事,不仅体现了女性的柔美,更加暗示了女子将以与男子不同的方式支撑起我们这个世界。 所以对每一个女子来说这都是人生的大事,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等着时辰一到,萧夫人这才命丫环请出了萧怀素,她一身简洁的银色绣鸢尾花长裙,束腰的银红色腰封两端垂着银色的丝绦,长发披散在身后无一饰物,面上未施脂粉却也清丽可人。 好多第一次见到萧怀素的人都有些惊叹,没想到萧家不声不响竟是藏了个这样钟灵毓秀的小美人,可惜却是已经定了亲事,再想为自家儿子求来都晚了。 萧夫人一抬手,礼乐便缓缓凑响,带着舒缓愉悦的音调回荡在堂中。 观礼之人都或坐或站于堂中两侧,静静地看着仪式的举行,不一会儿又有丫环扶着萧怀素去内室脱下童子服,换了一身水红色绣着牡丹纹样的锦绣华袍,再由正宾王氏一一为她加簪,先是木簪,尔后金簪,最后又带上了杜老夫人特意为她挑选的金丝八宝攒珠簪。 这八宝攒珠簪的金丝拉得极细,颤颤微微的插在头顶上,远远看去就像一根根精致的细线般散发出温暖的橙色光芒,宝珠晶莹剔透耀眼夺目,非世间凡品可比。 识眼的人便知道这金丝八宝攒珠簪只怕价值不菲,便有说是杜老夫人为了外孙女特意定制的,找的珠宝都是上乘货色,更不用说还请了京城里最好的能工巧匠亲自制作,虽然不至于价值连城,但也非寻常人家能够带得起的。 萧怀素打扮一番后出现在众人眼前,赞叹之声又响成一片。 萧夫人以主行笄礼者的身份授以萧怀素“妇德、妇容、妇功、妇言”四德之书,申以戒辞,教之以礼,最后再由萧怀素向萧夫人奉上“教茶”,整个及笄礼才算完成。 宁湛一直是在外院,有些可惜他不能亲眼见着萧怀素加簪,但他能够想像得到她美丽的模样,听到礼成的乐声响起,他忍不住都攥紧了拳头。 他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终于……终于他的怀素长大成人了。 萧逸海招呼着男宾们在外院开了席,其实女子及笄一般只是亲眷的男宾才来出席,只是传闻杜老太爷也会亲临萧家,曾经的当朝首辅啊,少不得好些人想来沾沾光,所以萧家外院的席桌一开就没止住,整整摆上了四五十桌,比内院的女客都多出了不少。 萧夫人也是忙得脚不沾地,还好有萧怀畅回娘家来帮忙,王氏见她忙不过来,也带着媳妇刘美凤帮了把手,这毕竟是萧怀素的及笄宴席,若是有哪里不归整不妥当总会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以后贵妇人们谈起这个话题都不会说萧夫人怎么怎么样,只会说萧怀素的及笄礼上怎么怎么样了,给有心人落下了口实。 这样的事情王氏自然是不会让它发生,所以倒是费了十二分的心,协助着萧夫人把场面给圆范了起来。 萧怀素陪着杜老夫人用完膳,祖孙两个倒是躲过了内院的热闹,往花园里的凉亭小径而去。 萧怀素便将在西院里住过的事情当笑话说给杜老夫人听,“原本是要给我个下马威的,没想到我这般逆来顺受地应了,倒是让县主好一阵吃惊,”说着笑了笑,偏头道:“虽说是从前姨奶奶住过的院子,可内里陈设却是一水的楠木家私,用起来十分不错,倒是可惜了无人知晓荒废了那么些年。” “萧家那位姨奶奶我也认识,当年的确是个知书达礼的,也不枉老侯爷一直记着她,纳进家中还百般维护,也算是好命了。” 说起往事杜老夫人也是一脸的感慨,曾经杜、萧两家也是世交,那自然是老一辈的交情了,可老侯爷去得早,这位姨奶奶听说也是追随了下去,萧老夫人对这事忌讳得很,所以在萧家从来没有人敢在她面前提起。 “我去看过你祖母了,那模样……” 杜老夫人携了萧怀素的手往园子深处而去,说到萧老夫人,不禁摇了摇头,“这辈子图个什么呢,临到老了却是那般,要是我的话只怕……”后面的话到底没有说出来,可萧怀素却也能猜到,心头不禁一阵黯然。 杜老夫人性子刚烈果决,只怕真到了那个时候…… 萧怀素不由打了个颤,只握紧了杜老夫人的手道:“外祖母才不会这样呢,您老身子康健,为人正派,又是菩萨心肠,怀素一定天天在佛前许愿,愿您老人家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你这是想我做个老妖怪啊!” 杜老夫人呵呵地笑着,笑得眼角都流了泪,不由缓缓地闭上了眼,心里却在默念道:伯姝,你看到了吗,你的女儿终于长大成人了!   ☆、第【157】章 来客 及笄礼后的五天便是萧怀素的成亲之日,王氏也从京城带来了萧怀素的嫁衣,只那些嫁妆什么的已经直接送到了京城宁家的宅子里,宁夫人派了专门的人看守着,倒是少了这来回奔波捣弄的麻烦。 萧怀素觉得这样挺好,再说在这里成亲之后她与宁湛也顶多停留三天,等回了门他们便要赶回京城了。 只是秋灵因为有了身孕不易来回奔波,王氏便没让她过来,赵坤估计也心疼不是,俩人年纪都不小了,这才是第一胎自然要小心为上。 刘美凤却是满满地冒着酸水,也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成亲几年都不见有孕,她心里也着急得很,虽然婆婆大度,丈夫也没有说什么,可生下孩子才是女人立足的根本,别看她平日里笑嘻嘻的,其实这心里的苦也只有自己知道。 所以在看着萧怀素那些嫁妆单子里但凡有什么花生红枣绣面的锦被啊,石榴百子图案的插屏什么的她便感叹连连。 连杜延玉在一旁都看不下去了,道:“二嫂,这怎么说也是表妹成亲用的,你这样叹声连连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怪不好的。”说罢又看了萧怀素一眼。 萧怀素倒是轻轻一笑,摆手道:“无碍的。” “我这是自己犯愁,带累了表妹,是我的不是。” 刘美凤又感叹了一声,这才将嫁妆单子递给了杜延玉,自个儿坐到了一旁去,“表妹这嫁妆确实丰厚,看着让人羡慕得紧!” 杜延玉却是不信,“我看二嫂这模样可不是羡慕的表情呢!” “说与你们听,你们都不知道,到底是没成亲的姑娘。” 刘美凤勉强笑了笑,看着这屋里满目的赤红她也觉得眼累,索性起身道:“我去看看婆婆那里有什么帮忙的。”说罢便带着丫环出了门去。 “二嫂这是怎么了,来的时候都不是这般。” 杜延玉一脸的莫名其妙,萧怀素却是心领神会,只伸手弹了弹她的额头,道:“女人成亲后最想的是什么,你琢磨一下便知道了。” “最想的……” 杜延玉愣了愣,旋即恍然大悟,女人最想的自然就是生个自己的儿子,不管再能干的女人,生个儿子才是在夫家立足的根本,“不过二哥成亲也没几年,咱们杜家又是有规矩的人,若是三十无子才准纳妾呢!” “这我自然知道。” 萧怀素笑着点了点头,“二表嫂幸好是嫁到了杜家才没那么辛苦,不过再过几年真没孩子,只怕她都要急了。” “这事也是缘分的事,说不准的。” 杜延玉微微红了脸,“快别说这些呢,咱们都还未嫁人呢。” “我可是要成亲的了,这不生孩子的事就在眼前了。” 萧怀素笑着对杜延玉眨了眨眼,又伸手捅了捅她,“三表姐呢,外祖母那里可给你相看了人家了?” 被萧怀素这一问,杜延玉的脸更红了,只吱唔道:“在江南时……王家姨母倒是说了两家……如今祖母正在斟酌呢,”复又抬起头来,害羞地推了萧怀素一把,“你问这干什么,横竖八字还没一撇呢!” “我这不是关心你嘛!” 萧怀素笑着揽了杜延玉的肩膀,亲昵地靠着她,“我希望咱们姐妹都能嫁得如意郎君,幸福地过一辈子!” “这愿望是好的,可不是每个人都有这般幸运。” 杜延玉眼下是看开了,毕竟经历过感情的伤,她也成熟了不少,幸福不是必然的,得之她幸,不得,那也是命。 萧怀素笑了笑,这也在理,但至少如今看来她是幸运的那一个,自然也希望杜延玉同她一样。 “我看三表姐这次在江南走了一遭,人精神了不少,心情也好了。” 萧怀素偏头看向杜延玉,试着转移话题。 “那是当然。” 杜延玉笑着点头,一脸的怀念之色,“你不知道江南有多么美,粉墙黑瓦,小桥流水,绿树成荫,烟雨迷蒙时景色最美,王家的表妹们陪我玩了好些地方,真正是长见识了,以后表妹若有机会也定当去看看才是。” “好啊!” 萧怀素笑着应了一声,便听代儿略有些活动地进屋来禀报,“小姐,广恩伯世子来看您了!” “什么?” 萧怀素怔了怔,旋即猛地站了起来,“你是说观澜来了?” 她已经有大半年都没收到叶观澜的消息了,甚至不知道他在哪里,还是宁湛说会帮她找到他,到时候还要请他还喝杯喜酒呢。 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叶观澜才来到了兰陵,没想到宁湛真的做到了。 “那他现在在哪?” 萧怀素心情有些激动,杜延玉便在一旁笑话她,“知道你们俩人是朋友的还好,不知道的还以为那什么……”说着凑近了几分,压低声音道:“宁湛这也不介意?” “介意什么?” 萧怀素转头看了杜延玉一眼,当然又想起了宁湛表面不介意,心里实则发酸的事实,略微有些犹豫道:“要不三表姐陪我一道去见见他,横竖咱们都认识,他还是你的恩人呢!” “得,我就陪着你吧,免得别人误会。” 杜延玉笑着应了,便听代儿回道:“眼下三老爷正陪着世子爷,在待客的花厅。” “走吧,去看看!” 萧怀素理了理衣裙,与杜延玉手挽手地去了。 萧逸海正不知道怎么招待这位丰神俊郎美如冠玉的广恩伯世子,这话说得都打了结,眼见萧怀素姐妹联袂而来,心中暗暗松了口气,“怀素来得正好,世子爷都等你一会儿。” 叶观澜理了理衣袍缓缓站了起来,他着了一身天青色的长袍,那颜色有些像玉石的纯粹,却又有种盛夏的厚重,就像预示着他从少年已经长成了青年,浓黑的眉,挺俏的鼻,薄薄的唇,回身对着萧怀素一笑,让她觉得就连这射进花厅里的阳光都闪了闪,耳边似乎一瞬间都听见了花开花落的声音,便听他朗声笑道:“没想到这一分别,你竟然都要嫁人了!”话语中好似有些失落,有些惋惜,但到底被那抹笑容掩盖住了,看起来还是如常的潇洒俊雅。 杜延玉就站在萧怀素身旁,自然也被叶观澜那一笑晃花了眼,回过神来时不禁红了脸,从小到大,她的确没见过比叶观澜长得还俊美的人,这样的人儿似乎只应天上有,落入凡尘都让人觉得是一种亵渎。 叶观澜大方地对着杜延玉拱了拱手,杜延玉亦低垂着目光还了一礼。 萧怀素几步上前来,将叶观澜看了又看,不禁微微红了眼眶,“你还说我呢,这才多久没见,你竟是瘦了,还将自己给晒黑了!” 这样亲密的似乎无所顾忌的对话倒是让萧逸海心中一惊,不得不握拳咳嗽了一声,以此来提醒女儿多注意些。 虽然从杜家人口中知道萧怀素与叶观澜是多年的好友,但到底如今俩人年纪都大了,又是男未婚女未嫁的,眼下好在有长辈和姐妹在场,若是单独处上一会,怕不会有风言风语传出来,宁湛知道了又怎么办? 要知道对宁湛这个女婿,萧逸海还是很满意的,这辈子他都没习武的可能了,有个将门之家出身的女婿他也觉得很是自豪,总比他这肩不能挑手不能磨的文弱书生来得好。 叶观澜眼风扫了扫萧逸海,心中不由叹了一声,到底多年前在夜空下抵背而卧的自在与潇洒再也找不到了,人长大了便会被束上世俗的枷锁,即使他本不愿,却也不能幸免,笑容便是一敛,只回了萧怀素一句,“晒黑了好,晒黑了才像男子汉!” “是啊,这些年你走南闯北,定是长了不少见识。” 萧怀素笑得眉眼弯弯,她对叶观澜的感觉还是一如往昔,他们是朋友,便是一辈子的朋友。 “见识是长了,这苦也吃了不少。” 叶观澜摊了摊手,复又坐了下来,萧怀素便与杜延玉坐到了另一边去。 萧逸海在上首倒是走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能看着女儿与她这所谓的好友聊着天,也幸好自己在这里,不然不得惹人闲话了。 杜延玉在一旁看得心思一动,不由道:“世子爷说得哪里话,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她这也是存了几分试探,叶家如今在朝中关系敏感,萧怀素却还是与叶观澜交好,若是没有事还好,若是有事指不定表妹也要受牵连。 萧怀素是不傻,人也是顶顶聪明,就是太重感情,有时候难免犯糊涂,这一点杜延玉却是看得很清楚。 叶观澜目含深意地看了杜延玉一眼,不由牵唇一笑,“杜三小姐说笑了,叶某这等资质哪能成为人上人,我啊,就只是想做个富贵闲人!”说着笑看向萧怀素,“怀素你说是不是?” “是,你这人就是不想被规矩束缚着,走南闯北见识各地风土人情才是你的人生宗旨,是不是?” 萧怀素说到这里自己都笑了起来,又轻轻扯了扯杜延玉的衣袖,几不可见地对她摇了摇头。 她哪里不知道杜延玉是在关心她,可叶观澜是什么人,这样绝顶聪明,难道还看不出杜延玉的小伎俩,这当真是在关公门前耍大刀啊。 杜延玉会过意来,也不禁红了脸,只咬着唇低下了头去,再不插言。 一笑过罢,叶观澜却是感慨地叹了一声,“那一年在杜家村见你时本还不是这般,没想到转眼你就与宁家人结了亲,若是早知如此……” “快,给世子爷换一杯茶水!” 萧逸海的话音适时地响起,带着几分急切,也打断了叶观澜未出口的话。 这一番对话他真是听得心惊肉跳,或许萧怀素是没有什么一派坦然,可叶观澜话里有话啊,这些话语若是被宁湛听到,指不定就会引发一场男人间的争斗。 萧逸海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又给萧怀素使了个眼色,那意思大抵是希望她快些结束这个话题,然后大家该干嘛干嘛,省得坐在这里不自在。 萧家如今已是多事之秋了,他真不愿意再多生事端,只要萧怀素能够平平安安地出嫁,他也算是为杜伯姝了了件心事,心里的愧疚也能少上一些。 萧怀素却好似没见到萧逸海的暗示,照样与叶观澜聊得开心,又说起宁湛来,“他这人心眼实在,不太会说话,不过对我很好,我相信他是能够托付终生的人。” 这样一番直白的话语听在萧逸海耳中,连他都微微红了脸,反观萧怀素却仍旧是一脸的淡定,他只觉得自己从来没有了解过这个女儿,还是因为没有了母亲的教导所以才养成了她这般的大胆。 萧逸海有心斥责一番,却又觉得到口的话语说不出,到底是他亏欠了她们母女,他一点也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凭什么在这个时候又对女儿有所苛求?这样想着他的内心又复杂了起来,便将心中那点不自在强压了下去,只沉默地坐着,脸色却亦发不好看了。 听到萧怀素这般说,杜延玉倒不觉得意外,她的表妹本来就是这样一个坦直率真的人,只是在那些与她不亲近的人面前不会表现出来罢了,而宁湛确实是很好,连她这个旁人都看得出来,所以她也相信萧怀素嫁给宁湛一定会幸福的。 叶观澜却是脸色一黯,旋即又如常地笑了,“听你那么夸他,我都迫不及待地想要见他一面了,看看他是不是有三头六臂,这才能得了你的芳心!” 明明是调笑的话语,杜延玉却听出了几分火药味,不由将叶观澜看了又看,这位对她表妹难道不是单纯的朋友的关系? 也是,像萧怀素这般聪慧的丽人哪个男子不想携手与之共度一生,叶观澜虽然已近完美,到底却还是凡夫俗子。 这样想着,杜延玉不禁在心里默了默,又将萧怀素看了又看,心里也生出一份淡淡的自豪。 因为她的表妹就是这样一个令人着迷的女子。 “瞧你说得,他也就是刚刚好出现罢了。” 萧怀素笑得甜蜜,眉梢眼角却是掩不住那份幸福的感觉。 有时候爱的确是刚刚好地出现,在对的时候遇到了对的人,所以才能成就这一段姻缘。 “知道你有了归属,我也就放心了。” 叶观澜面上拉出一抹笑来,心底却缓缓泛上了一抹苦涩,这份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也许是从收到宁湛那份极有挑衅意味的信件才开始的吧。 不过宁湛也是好手段,那时他正在西域,却接到了一份飞鸽传书,打开一看便是邀请他参加萧怀素婚礼的信笺,这落笔人还是宁湛,他当时便不好了,更甚至火冒三丈。 这个宁湛趁着他不在萧怀素身边时近水楼台得了月,若是他一直守着她,宁湛怎么会有这个机会? 叶观澜后悔过,甚至想立马奔到萧怀素跟前让她改变这个决定,哪个男人不好嫁,非要嫁到西北宁家,那宁家有多乱,这个傻女孩知道吗? 也好在后来叶观澜又陆续知道宁家的内乱得到了改善,姜姨娘下台,宁夫人袁氏重新掌权,他这才松了口气。 可到底不甘心! 明明是他先认识的萧怀素,为什么最后却是宁湛娶她? 是,他对萧怀素的确有一种喜欢的情愫在里面,却还达不到爱的成分,可这是他第一个想对她好的女子,却要变成了别人的妻子,那种复杂的感情夹杂在里面,他甚至有将宁湛狠揍一顿的想法,不过最后到底是忍住了。 他这样算什么呢?他还是叶观澜吗? 若是萧怀素也钟意宁湛,他做这一切不显得更加可笑吗? 所以叶观澜慢慢平静了下来,从西边绕到北边,再从北边到了南边,平息着心中的怒火,直到不气了看开了,这才往兰陵赶来准备参加萧怀素的及笄礼与婚礼,只是路途上有些耽搁了,错过了她的及笄之时。 可眼下看到她这般开心,那喜悦像是从心底发散了出来,直到眉梢眼角都笼上了一层愉悦,叶观澜知道她是真正地找到了心中所爱,他也只有在心底为她祝福。 “时辰不早了,我就不多留了。” 叶观澜瞄了一眼萧逸海铁青的脸色,知道他们所聊的话题已经触及这位长辈的底线了,也不知道因为什么才一直忍了下去,少不得让他高看两眼。 见着叶观澜起身告辞,萧怀素也站了起来,“找到落脚的地方了吗?若是没有住在萧家即可,外院还有很多厢房。” “不了。” 叶观澜摆了摆手,“这次是来与你送贺礼的,只可惜你的及笄礼我都没有赶到,这次两份大礼一并送上。”说着拍了拍手,便有侍者捧着礼盒依次进了花厅,满满地站了两排。 叶观澜从身后一侍从手里接过礼单递给了萧怀素,“这是我游走四方时遇到的珍奇物件,或许有些并不那么贵重,但想着你的时候便买了下来,也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这次一并给你送来的。” “你有心了,谢谢你观澜!” 萧怀素接过了礼单,眼眶微微放红,没想到叶观澜走到哪里都记着她,真正的朋友也不过如此吧,人生得一知己已是无憾。 杜延玉在一旁看得羡慕不已,却也为萧怀素高兴,可惜了她却没有这样一个相知相交的朋友。 萧逸海有些吃惊,不过见识到叶观澜对萧怀素的用心他却是一脸的担忧,若是让他的好女婿知道了可怎么得了,不知道会不会打翻了醋坛子。 接过礼单,萧怀素似乎也明白了叶观澜的意思,不禁有些遗憾地挽留道:“你就不能留下来观礼吗?” 叶观澜却是淡然一笑,“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咱们有机会再聚,大周国那么多大好河山我都没有一一踏尽呢,人生很短,要及时行乐啊!”说罢也不再多留,对着萧逸海拱了拱手,潇洒地转身离去。 看着叶观澜离去的背影,萧怀素觉得心底泛酸,眼睛眨了眨,脸庞上便滑落了下了两滴泪珠,她知道他没有说再见,这是意味着不见,还是再见的希望渺茫? 也许那句“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便已经道尽了一切! 友情如水,很淡却也很醇,君子之交淡如水,有时候就应该保持刚刚好的距离。 叶观澜这一走或许真正就是四海遨游了,她羡慕他这份潇洒,却也为他庆幸,他终于找到了自我! 杜延玉也有些感叹,只上前来拍了拍萧怀素的肩膀,“倒没想到世子爷竟是这般洒脱之人,他也放得下京中的一切,说走就走了。” 萧怀素抹去了脸上的泪,笑道:“他也没说放下,不过顶着皇商的名头,他不四处走走采买些珍奇的物品,说不定就被人给比了下去,就算有皇后娘娘的脸面在,可名不符实的皇商他也是不屑去做的。”说着顿了顿,唇角微勾,眸中散发一种耀眼的光芒,转头看向杜延玉,“因为我所认识的叶观澜就是这样一个自信骄傲的男子!” 萧逸海却是有些感叹地摇了摇头,现在年轻人都在想些什么他竟是不明白了,罢了罢了,也许是他真的老了,今后就好好在家将宝哥儿教养成人,他这辈子也算是圆满了。   ☆、第【158】章 一见 宁湛事后才得知叶观澜竟然来过,还给萧怀素送了满满几十盒的礼物,他心里自然也有些发酸,不过想想叶观澜这人也算磊落,没做出什么不合时宜的举动,离开时也算是潇洒,他就大度地不与计较了。 横竖三天之后娶萧怀素进门的不是别人,正是他。 有新郎官做,所有的一切遗憾和不满都能够得到即时的补偿。 如今他们暂住的院子是宁远向一位朋友借来的,修建得很是宽敞大气,园内建了小桥流水亭台楼阁,倒是多采用江南的园林风格,透着一丝温雅与悠闲,宁湛特别选了一处林间的院子做新房,这里很是清幽,相信萧怀素会喜欢的。 而在离京之前宁湛采买了些东西,是用于婚庆上的装饰,当然这些他都不甚在行,还是宁夫人揪着他们兄弟俩一道去选的,如今已经陆续地运到了兰陵。 接到商行送来的消息后,宁湛便兴致勃勃地带着人过去验收了。 兰陵的商行建在这里最繁荣的宽大街上,宽敞的朱红色大门敞开着,左右的石阶上蹲守着两只造型奇特的貔貅。 貔貅,又名天禄、辟邪、百解,共四个名字,龙头、马身、麟脚,形似狮子,毛色灰白,会飞,在古书上记载为一种凶猛的瑞兽,它有嘴无肛门,能吞万物而从不泄,可招财聚宝,只进不出,神通特异,并以财为食的,纳食四方之财,和龙狮一样,有将这地方的邪气赶走、带来欢乐及好运的作用。 商行自然是敛财的地方,所以貔貅的饰物和雕像也历来受到商人们的追捧,此刻商行里人流穿行,看起来好不热闹。 宁湛到达商行便叫来了管事,直接说明了自己的来由。 从京城里武安侯府押运过来的东西,商行管事自然不敢怠慢,只恭敬地请了宁湛进内室品茶,待他们手下的人将货物搬出仓库再让宁湛亲自查验。 内室是在商行的三楼,一楼是大厅,二楼是单独谈买卖的独立静室,三楼的房间就像雅间,更多的是用于休闲等待的场所,所以布置得清雅舒适,商行本来就是生意人建起的,不缺钱财,自然也极会享受。 宁湛由侍从带领着进了其中一间内室,那摆放的桌椅都是一水的紫檀木,就算没有熏上香炉,那股幽沉的味道也飘散在了空气中,久久不散。 墙上挂着两幅字画,虽然宁湛不懂品鉴,但只是看着那山水落泉的磅礴气势,那林间花草的写意悠闲,也知道这些画作必是出自名家之手,只怕价值不菲。 宁湛刚刚坐上,便有侍从送来了热茶,端到鼻间一嗅,香味很是浓郁,再看那芽尖直挺竖立,数起数落,便知道这是极珍贵的君山银针,产自岳阳,芽头肥实,茸毫披露,色泽鲜亮,也是入京的贡品,听说一年产量极低,他也是在秦王的府邸中用过两次,没想到这小小的兰陵商行也有。 “茶味可还入的尊口?” 湖绸的帘子被人从外给撩了开来,宁湛转过了目光,便见得一身着月白色素罗圆领长袍的男子转了进来,他身材颀长,丰神俊朗,如芝兰玉树一般,仿若精致雕琢的五官镶嵌在脸庞上,美得有种男女莫辨的感觉。 若不是这一道朗润中带着点低沉的男音,宁湛一时之间都不敢确定他真的是一个男人,目光在对方身上转了一圈,不自觉地带了点审视,只起身拱手道:“请问阁下是……” “怎么宁兄给我写过了信,还不知道我是谁?” 叶观澜莞尔一笑,目光也在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对面的男子,面容刚毅,五官冷峻,算不上是多英俊的男子,但却给人一种极有力量的感觉,肩宽背阔,似乎能担得起山岳,脚步沉稳,不动如钟,给他的感觉就如罗绝一般。 怪不得萧怀素会喜欢他,看重他,看起来这的确是一个值得依赖的人。 叶观澜知道,萧怀素虽然看似坚强勇敢,实际上她的内心仍然柔弱敏感,她与宁湛在一起,可以说是互补。 而这一切却不是他能够给她的。 “写信?你是……” 宁湛不过微微一怔,眼神便变得锐利了起来,“你是广恩伯世子叶观澜?” 他以为叶观澜已经离开了,却没想到竟然在这,还特意来见他一面? “宁兄不用连名带姓地称呼我,或是与怀素一般,唤我观澜?” 叶观澜牵唇一笑,缓缓落坐,又伸手执起茶壶,取了杯子为自己斟上了一杯,他的指节很长,仿若一根根修竹,手腕微微一用力便见着清亮的茶水从壶中流泄而出,他抿了一口茶水后,又将茶杯在指间转动着,笑着睨了宁湛一眼,“宁兄,坐!”意态闲适,就仿若那不染纤尘的贵公子,即使周身无一华物,却有种自然的高贵与优雅。 宁湛也跟着坐了下来,只是略微抿紧了唇角,从来没有一个人跟他提起过叶观澜竟是长得这么地俊俏,这样的男人还愁没有女子喜欢吗? 都是男人,他自然能够感觉到一股威胁。 不过……宁湛的目光又转了回来,上下打量着叶观澜,长得太纤细文弱了些,应该不是怀素喜欢的类型。 这样想着,他的心里稍稍踏实了些,“我听说叶兄不是已经离开兰陵了?” 叶观澜笑了笑,“本来是要离开的,可转而一想还是留下了,总要见一见你再走,不然将怀素就这样交到你手上,总有些放不下心。” 宁湛眼神倏地一黯,握住茶杯的手缓缓收紧了,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顿时如电光火石一般的激烈。 “不管你有什么想法,怀素会是我的妻子,这一辈都不会有改变的可能!” 宁湛放下了手中的杯子,这才觉出有茶水溢在了指间,不由拿出汗巾抹了抹,这才抬头看向叶观澜,眸中深沉如海,却又透着股不容忽视的凛然气势。 他就觉得这个叶观澜不简单,若是姓叶的没有其他想法那还好说,若是有他不介意用拳头打得他改变想法。 不过若被萧怀素知道了铁定又会怪他,宁湛一时之间有些为难。 再看叶观澜那副瘦弱的身板,只怕他一个拳头下去都能将人给打趴下。 “宁兄,别动怒!” 叶观澜好笑地摆了摆手,促狭道:“看看你这模样,就像只易怒的狮子,脾气这般不好可不行啊!” 宁湛缓缓敛了脸色,肃然道:“那是因为有人触怒了我,若是别人敬我一分,我必然回以一丈,但若是有人存心挑衅……抱歉,我也不是能任由你戏耍玩弄的!” 叶观澜只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眸中涌出一股回忆之色来,“我九岁就认识怀素了,那个时候她才不过五岁,那么小小的一个人儿,却那么聪慧,那么可爱……她是我唯一的朋友,你知道吗?”睫毛一掀,带着几许深沉之色地望向宁湛。 萧怀素对他的意义不是任何人可以相比的,亦师亦友,她对他的开解、包容,欣赏以及鼓励,这些都深深地印在他的心里,可以说没有萧怀素的帮助,也成就不了如今的他。 也许在外人看来顶着个广恩伯世子的身份却要做个四处游走的行商这种行为很不可思议,但叶观澜知道只有萧怀素是明白他的,他想要的生活也只有她懂。 而今后,他或许再也不能对着她畅所欲言,再也不能对着她言行无忌,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的生命中出现了另一个男人。 是的,叶观澜有些后悔了,早知道这样他就该哪里也不去,牢牢地占据着她的内心,成为她生命里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男人。 这样的想法其实很自私,但他不否认在某一个时刻他真的是这样想的。 可如今看来,一切都晚了。 这个叫做宁湛的男人已经住进了萧怀素的心里,他即使来得比他晚,却也已经占据了她心里很重要的一个部分,并且不可分割。 叶观澜心中不禁有些黯然,淡淡地低垂了眼帘。 宁湛却是拧了拧眉,“说这些有什么用?比我早一些认识她只是你的幸运罢了,但却并不一定代表这份幸运能够维持到终点,给她幸福的人只会是我!” 宁湛真希望萧怀素的过往里只有他的影子,可这不现实,每一个人都有独立成长的经历,他也亦然。 虽然他有些妒嫉他们曾经有的过往,却也知道他能把握住未来的全部,而那只是属于他和萧怀素。 叶观澜轻轻挑了挑眉,“看来你很自信?” “没什么自信不自信一说,只是我相信她,”宁湛的表情微微缓和,目含深意地看向叶观澜,“也相信她选择朋友的眼光,她既然看重你这个朋友,我自然也会以礼相待!”不然袖中握紧的拳头早已经招呼上叶观澜的鼻梁上了。 “口不对心的家伙。” 叶观澜扯了扯唇角,狡黠一笑,“不过你对怀素的这份真心,我也算是看到了,如此我便能走得安心了。” 听他这么说,宁湛微微松了口气,“这么说,你真不打算留下来喝一杯我们的喜酒?” “有事在身,再说我的祝福已经送到,人也见过了,喝不喝喜酒不过只是一场形式罢了。”叶观澜说罢微微一顿,眸中闪过一道光芒,不由笑道:“相见即是有缘,宁兄有没有兴趣与我痛饮美酒,也算是我提前为你们道贺了!” “有何不可?!” 宁湛爽快地应了,喝酒他还没怕过谁,就算叶观澜酒量再好,他也有本事将他给喝趴下。 “好,爽快!” 叶观澜叫了商行的管事来,看得出他皇商的身份在商行中还是很有地位的,管事对他毕恭毕敬的,听了他的吩咐赶忙命人在酒窖里抬出了两坛陈年的美酒。 于是乎,一个不让,一个有心试试对方的酒量,最终的结果是俩人都醉倒在了商行的雅间里。 叶观澜倒是在这里有住处,直接被罗绝给背到了楼顶的上房。 宁湛则是被他带来的宁家侍从给抬了回去,自然那要验证的货品也由侍从代劳了,好在是武安侯府要的东西,商行也绝对不敢以次充好,全都装箱码好地搬到了宁家的库房里放着。 一夜宿醉,宁湛再次醒来后只觉得头痛难当,不由盘膝坐在床榻上将内息给运行了好几个周天这才缓过气来。 “这人看起来文弱,没想到酒量这般好。” 回想起昨日与叶观澜拼酒的那一幕,宁湛不由甩了甩脑袋,到底是谁将谁灌趴下了,他怎么一点记性都没有了? 那两坛老酒不亏是有些年份的,刚开始没有什么劲头,越喝越想喝,人却已是昏昏沉沉了。 宁湛跳下床榻伸了伸四肢,又闻到周身的酒气,不由皱了眉,“这一身的酒气,洗个澡再说!”他还准备收拾妥当了再去找叶观澜,昨日的那一场拼酒到底如何,他还要寻个结果。 事实证明男人都不是轻易服输的动物,只是等着宁湛收拾妥当再到商行寻叶观澜时才知道今儿个一早他已经出了兰陵,不过却给他留下了一封信。 宁湛拆开信纸一看,笔道算不得刚劲,却也挺拔有力,宽瘦有形,倒是像叶观澜给他的感觉。 在信里叶观澜是这么写的:“宁湛,这一番比试并没有分出结果来,咱们俩最后都喝高了,你等着,等着我从西域带回最烈的美酒,到时候再与你不醉不归!好好照顾怀素,你若欺负了她,我可是不会放过你的!嗯哼!” 看到那最后两个鼻音字时,宁湛忍不住扯了扯唇角,眸中泛起一阵笑意。 好吧,也许叶观澜曾经是他心里的一个结,但眼下他已经完全释然了。 这个人生性洒脱,潇洒不羁,却也是个性情中人,萧怀素交的朋友不会错的,他再次肯定了自己未来妻子的眼光。 杜延意却是不知道怎么得知了这事,还当笑话讲给萧怀素听,“那天原本是去商行取货的,是大嫂从京里给捎来的,你猜我看到什么了?” 他原本也坐在三楼的雅间里,若不是隔壁动静太大他也不会出来查看,这不看还好,一看竟然都是两个熟人,还喝得酩酊大醉,竟是有些找不着北了。 “二表哥快别让我猜了,我猜不着。” 萧怀素直接摊了摊手,她又不是杜延意心里的蛔虫,连他看到什么都知道。 “是宁湛与叶世子俩人,他们在一起喝酒,我看那情景都像是喝高了,宁湛歪歪斜斜地打着拳,叶世子竟然还高歌了一曲,着实是笑死我了!” 杜延意边说边笑,又对萧怀素挤了挤眼,“那一日叶世子不是来探望过你么?怎么他们俩人竟是认识的,这还走在了一起?” 能在一起喝酒到大醉的人,照杜延意看来一定感情很好,可这俩人的关系怎么看他都觉得有些诡异,心里也揣着疑惑,找到机会便来向萧怀素求证了。 “观澜不是走了吗?” 萧怀素微微一愣,便有些不可思议地变了表情,瞪大了眼,“你是说六哥与他一起喝酒了?” “当然,我亲眼见着的,不会错。” 杜延意认真地点头,想到那情景又忍不住发笑了,“俩个人都喝高了,想来是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过一人唱歌一人打拳,他们俩倒是配合得好,笑死我了!” 萧怀素有些哭笑不得,她怎么样都想像不出那样的场景,宁湛与叶观澜,他们能够坐在一起心平气和地喝酒?还能喝得这般开心奔放?怎么想都不像她认识的俩人。 “许也是碰巧了。” 萧怀素说完这话又转而拜托杜延意道:“二表哥能再去商行走一遭吗,若是观澜还没走,你再问问他,后日我成亲时真不来喝喜酒了?” 她直觉里认为宁湛与叶观澜见面一定发生了什么,可她又不能见宁湛,只能找叶观澜问问,希望他能听懂自己的暗示,再来见她一面。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了。” 杜延意拍着胸口保证,“只要叶世子还在商行,这话我一定给你带到。” 不过等着杜延意赶到商行得到的自然是同样的结果,叶观澜一早已经出了兰陵,只怕已经走了好远了。 “昨日才喝得那么醉,偏生今儿个一早就走了。” 杜延意也摸不着头脑,又道:“不过那里的管事说宁湛今日也去找过叶世子,同样是没赶上,人都走了。”看着萧怀素一脸深思的表情,不由道:“若是表妹想知道什么,大不了后日出嫁后亲口再问问宁湛,他总不会瞒你的。” 萧怀素长长地舒了口气,无奈道:“也只有这般了。” 她生命里第一个好友,还有即将成为她丈夫的宁湛,她虽然没有一定要将俩人绑在一起的自觉,但也不希望俩人的关系势成水火,希望是她想错了吧,或许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着,毕竟这样的两个人要坐在一起喝酒可不容易呢! 叶观澜走了就走了吧,他是一只翱翔在天际的雄鹰,没有一张网能够束缚住他,天空才是他的舞台,原他永远能自由地飞翔。 将叶观澜的事情放在一旁,萧怀素又全心地投入了婚礼的准备中,因为她的婚期已经近在眼前。   ☆、第【159】章 成亲 三月二十八是个好日子,也算天公作美,万里无云,是个好天气。 萧怀素一早就起了,但与其他新娘子不同的是,她在出嫁的前一天并没有紧张不安,反倒是睡得尤其安宁沉静,这在新娘里可是不多见。 倒是杜延玉却是顶着一双熊猫眼早早地来了萧家,见了萧怀素神清气爽的模样,一脸的羡慕嫉妒,“知道要嫁个好郎君了也不用这么开心吧,看看我昨夜就没睡好,这纯粹是为你担忧呢!”说着还将一双青眼圈凑了过来。 萧怀素只捂了唇呵呵地笑着,又转头对代儿道:“一会儿给我三表姐化个浓妆,不然别人见着还以为她怎么了呢?” 杜延玉轻哼了一声,“没良心的丫头,还敢取笑我?!” 萧怀素笑了笑,又转移了话题道:“外祖母与舅母他们还没来吧?”眼下时辰还早,即使杜老夫人他们心急只怕也不会来得那样早。 “还没呢!” 杜延玉这才拍了拍萧怀素的肩膀,“你放心,大家都算着时辰的,来早了也是杵在这里不是,也就派我来打个头阵。”说着又可怜兮兮地道:“我还没吃早饭呢,表妹快找些热乎的东西给我添添肚子。” 萧怀素便吩咐了小菊去厨房拿些吃食过来,她倒是用了一些,眼下肚子不饿,不过想着要撑一天去了,她早准备了些简单小巧的零食,总不会让自己忍饥挨饿就是。 看着杜延玉美美地吃着东西,萧怀素也洗梳妥当,坐在梳妆镜前看了看,这才转头对喜娘道:“妆不要化得太浓,还有我不喜欢白白的脸,少擦些粉,尽可能自然些。” “是。” 喜娘笑着应了,自然是顾主的意见最大,又笑着道:“小姐本就是天生丽质,不用化也是美的,不过是婚礼,为了这份喜庆咱们也要应应景不是。”说着便灵活地动起手来。 萧怀素闭了眼睛任由喜娘捣腾着,心里却在想着宁湛穿起那一身艳红的新郎官袍服会是什么样子。 他惯爱穿暗色的衣服,虽然也好看,衬他的肤色与五官,但总是暗沉沉的未免让人觉得有些压抑,今日的一袭火红色必定又是另一种感觉吧。 红色代表热情,如火如荼,虽然她也曾经向往过婚纱的纯白与洁净,但不得不说只有这种传统的红,艳丽的红才能表达出新人们内心的激动与向往,真正是十分地贴合。 辰时一过,杜家人倒是陆续地来了。 王氏扶着杜老夫人去看了萧怀素,见她正在上妆也没好打扰,正想坐着歇息一下,萧夫人便来请了,“宾客就要临门,上次也是亲家大夫人帮的忙,老夫人也别怪我讨嫌,这次也借您这贤惠的媳妇用用,横竖都是为了怀素嘛!” 原本杜老夫人是不乐意的,不过听到最后一句还是点了头,又嘱咐王氏道:“能帮手的就帮手,不过是萧家嫁女儿,若是有哪些不合时宜的地方,还是要和萧夫人商量着,以萧家人为主!” 就算再紧着萧怀素,也不能喧宾夺主,杜老夫人自然知道这一点,何况有他们一大家子在这里坐阵,晾萧夫人也不敢怠慢了。 杜延雪却是欢喜地在萧怀素身边打着转,一会儿拨弄着匣子里的珠花,一会又看看封了口脂的象牙管子,倒是新奇得很。 杜延玉不得不将她给揪到了一旁,“四妹别捣乱,不然喜娘这妆花差了,你表姐可是要和你算帐的!” 杜延雪转了转眼珠子,机灵道:“那三姐我给你化好不好,我看着喜娘画得好好玩呢!” 七岁大的小姑娘一起了玩心便一发不可收拾,杜延雪也找了各种理由转移她的视线,可小姑娘就是不依不饶的,始终有着一股倔劲。 萧怀素在一旁听着俩人的对话都乐了,不由道:“三表姐,要不你让巧儿来,我看四表妹就是想要练练手了,让她画画也行,若是画差了一会洗了就是。” 小时候的杜延雪倒是文静得很,倒是越大性格慢慢也开朗了起来,不过小孩子有玩的东西才好,不然一没看住就不知道跑哪去了。 听了萧怀素的建议,杜延雪连连鼓掌,“好啊好啊,还是表姐最好了!” 杜延玉无奈地去找了巧儿来,巧儿倒是十分地乐意,一会儿便带着妆奁盒子并一些珠花发簪什么的,牵着杜延雪便到一旁的东次间玩去了。 骤然清静了下来,杜延玉也松了口气,“以前瞅着四妹挺文静的,怎么我从江南回来后便发现她亦发不老实了。” 萧怀素便回了她一句,“文静有文静的好,活泼有活泼的妙,动静皆宜嘛,小孩子太安静了也不是好事。”倒是对杜延雪有这样的转变欣然认同。 “得,怎么说你都有理,念在你是新娘子,我就不与你拌嘴了。” 杜延玉笑嘻嘻地走了过来,在镜中看着萧怀素的模样,夸赞道:“这样上妆挺好的,不像大姐与二姐出嫁那时,画得跟白面似的,我都快不认得了。” 一番话倒是说得喜娘有些不好意思,只解释道:“其实新娘上妆都是这样的,肤白为美,这洞房花烛又是夜里,灯光照耀着,肤色白些才更美。” 萧怀素与杜延玉相视一笑,显然她们心里并不认同这样的观点,还是自然得好,没有失了真美。 “看看你这俏模样,只怕宁湛看一眼便要被迷晕了去。” 杜延玉在一旁打趣,萧怀素红着脸嗔了她一眼。 “小姐,迎亲的人来了!” 代儿脚步利索地撩帘进了内室,对着杜延玉和萧怀素行了一礼,“夫人让奴婢来告诉小姐,她们也跟着就来。” “那我去扶祖母过来,你这盖头还是她来为你盖上得好。”杜延玉转身去寻杜老夫人。 倒是萧怀畅来得最快,一边撩帘子还一边笑道:“三妹是没见着那热闹的情景,我倒是听丫环说连秦王殿下带了好些人赶过来了,男方助阵的亲朋可是不少呢!” “喔?” 萧怀素有些惊讶地转过了身来,看着萧怀畅兴奋得红扑扑的脸蛋上一片喜色,自然不疑有他,心中也定了定。 杜家人本来就为男方迎亲的人不多而抱怨过几句,虽然知道事出有因勉强接受了,但到底比不上人多热闹喜庆,虽然她是不介意的,但长辈难免有话说,如今这样倒是正好。 萧怀畅笑着打趣萧怀素,“看来我这位妹夫还是得秦王看重的,这段日子可是都来了兰陵两次了,若是换了别人只怕也没这样的脸面。” 姐妹俩正说着话,杜延玉也扶着杜老夫人进了屋,连同萧夫人与王氏都赶到了。 众人又将萧怀素一番打量,眸中不无欣慰,又夸赞叮嘱了几句,便由杜老夫人上前为她盖了红盖头。 萧怀素觉得手中一凉,原是杜延玉趁势塞了个苹果到她手中,“捧好了,可不能掉的,到了新房那边再搁下。” 萧怀素轻轻点了点头,目力所及只有红盖头下晃动的金色流苏,与那一双穿在脚上的鸳鸯绣鞋。 屋外已经响起阵阵喧闹声,似乎还有炸响的炮竹声,然后一堆人都涌了进来,说笑声响成一片。 萧怀素只觉得耳边一阵嗡嗡作响,也不知道左右被谁扶着只管跟着往前走就是。 到了萧家正堂拜别了萧逸海与杜伯姝的灵位,又被人搀扶着往外走,她好似听到了宁湛的声音,但很快又被另一片声音给掩没了,心中却也踏实了几分,便顺着的喜娘的牵引往外走。 萧怀素没有成年的嫡亲兄弟,便只有萧怀庆为她送嫁,横竖上一次萧怀畅出嫁时他已经做过一次,这次更是驾轻就熟。 宁湛他们暂住的宅子离着萧家算不得远,不过小半个时辰萧怀素便觉得轿子落定了,宁湛来踢了轿门,又牵着她跨了火盆和马鞍,这才进入堂中。 听着周围的议论声和嬉笑声,萧怀素觉得头更大了,偏生她还什么都看不到,凡事都有别人牵引着去办,好不容易被领进了新房,便又听到好些人起哄要掀盖头。 接着静了静,她便见到一双黑色的方头履映入了眼帘,刚想抬起头来,便觉得眼前忽地一亮。 萧怀素本能地用手挡住了眼睛,四周亮着明晃晃的龙凤烛,那光芒有些刺眼,待她视力恢复后,这才定晴望前看去,不无意外地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庞,唇角便牵了起来。 宁湛正一身喜服站在她跟前,那模样却是尤其滑稽,像是整个表情都冻住了,像是激动,又像是欣喜,还有不可控制的隐隐颤抖。 他身后便有人起哄道:“新娘子那么美,新郎官都看傻了眼!”接着又是一阵哄笑。 “去,谁家有这么美的新娘子不看傻眼啊,你们这是羡慕还是嫉妒啊?” 又有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响起,也夹杂着一丝笑意。 萧怀素只觉得这声音很是陌生不像认识的人,也顾不得烧红的脸,目光只紧紧地与宁湛缠在了一起,心里却有些发笑。 他果然不适合穿红色的衣服,人长得黑了些,穿着这衣服便显得更黑,好在身高还算挺拔,眉目俊郎还有勃勃的英气,是她心目中的模样。 想到这里,萧怀素不由莞尔一笑。 “新娘子笑了,这是看咱们新郎官满意了。” 听到这调笑声,宁湛终于回过神来,只转头斥了一声,“别胡说!”那话语里却是满满的笑意。 便又听那道懒洋洋的声音接着说道:“可不满意又怎么办,眼下堂都拜了,人是不能退了!”话音一落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好了,你们别吵着他们,都出去出去!” 这声音萧怀素听出来了,果真是秦王。 秦王一开口,原本还嬉笑打趣的人果然就收敛了起来,一个个推着笑着出了门。 便有喜娘过来撒了帐,红枣、花生、核桃、桂圆竞相铺在了大红色的床单上,又用锦被给盖住了。 “两位新人坐床了!” 萧怀素便瞅了宁湛一眼,笑道:“还不过来坐着!” “呃……好!” 宁湛只觉得反应都慢了一拍,他的目光都化成了水,只想紧紧地缠绕着萧怀素,今日的她好美,美得让人心醉,若不是有秦王带领着那帮人过来闹新房,他压根不想他们见着萧怀素。 特别是那敏郡王世子,说的话着实可恶,若不是念着这日子喜庆,他一定扑过去和他好好打上一架,敢调笑他们夫妻,这胆也长得太肥了。 萧怀素端正地坐着,倒是为宁湛的笨拙有些发笑,不过心里一紧一松之下倒是慢慢恢复了平常心态。 成亲嘛,谁不走到这一步,虽然年纪尚小了些,但她也只能入乡随俗了。 喜娘又端上了一碗饺子,照例让萧怀素咬了一口,等着她吐出来才笑着问道:“生不生?” 萧怀素飞了宁湛一眼,见他满脸期待的眼神,不由咬着唇羞涩道:“生……”那声音细若蚊蝇,倒是让在场的人都笑了起来。 她才不想那么早生孩子呢,至少也要等到十八岁成年吧,不然身体都没有成熟起来,这生孩子得有多亏啊,这事得和宁湛商量商量。 喝了合卺酒后,喜娘与丫环便都退了出去,只留了宁湛与萧怀素坐床。 宁湛这才自在了起来,又将衣襟敞开了些透气,转向萧怀素问道:“你饿不饿,我拿些东西给你吃!” “我不饿,再说我也吃过了。” 萧怀素笑着对宁湛眨了眨眼,右手腕一翻转,掌心里便摊出了个白色的布袋,“早做好的点心,又酥又脆也不占地方,在轿子里我便吃了好些,你尝尝?”说着打开了布袋,挑了个金黄色的圆形果子喂到了宁湛的嘴里,“里面还有芝麻糖馅的,可好吃了!” “好吃,很甜!” 宁湛的目光片刻都不想离开萧怀素,又伸手轻轻抚上了她的脸蛋,“怀素,咱们终于成亲了!” “嗯!” 萧怀素轻轻地点了点头,明净的瞳眸里都是他的影子,心跳却在不知不觉中加快了起来,只觉得搁在脸上那只大手火烫火烫的,让她脸上的温度都生高了起来,此刻不用看也知道是红了一片。 宁湛压下了心中的激动,若不是想要早一刻拥有萧怀素,他们大可以回到京城再拜堂圆房,可是他渴求她的心是那么强烈,真是一刻都不想再等了。 等着她长大成人他已经等了那么多年,这心里一直烧着一簇火苗,没有得到她的浇灌又怎么能平息下来? “闭上眼!” 宁湛的大手抚向了萧怀素的眼睫,轻轻向下一抹,她便顺从地闭上了眼睛,只是意识到他想要做什么时,呼吸略微有些急促了起来。 下一刻,唇上便骤然覆上了一层温热。 萧怀素只觉得心跳都漏了半拍,俩人就那样唇贴着唇,身体僵直着,谁也没有动上一动。 过了好半晌唇上才传来一阵酥麻的感觉,而她只觉得全身发软,身体一侧便倒在了宁湛的怀里,任由着他带领着她踏入一个未知的世界。 这种感觉太过美好,美好地让人感觉到不真实,就像一脚踏在了云端,若是不紧紧地攀着他的手臂,萧怀素定会想要放声尖叫。 他的动作很轻,带着几分试探,几分热情,还有几分生怕惊扰到她的小心翼翼。 萧怀素只觉得头晕脑胀,脑中顿时一片空白,已经忘记了思考。 不知道等了多久俩人才分了开来,萧怀素都要不能呼吸了,赶忙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宁湛便笑着伸出手指点在了她圆润的鼻头上,“待会我还要去敬酒,眼下先放过你!”话虽这样说着,可圈住她的一双手臂却是越收越紧,就想这样将她给嵌进身体里,密密贴合再不分离。 “好,你可别喝醉了。” 萧怀素双颊泛红,连嗓音都透着一丝柔顺,只静静地依在宁湛的胸膛,感受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 岁月静好,若是能一直这般该有多好。 萧怀素心中感叹了一声,忽又想到了不什么,不由仰头问道:“听我二表哥说,那一日在商行见着你与观澜在一起喝酒?” “这你也知道了?” 宁湛不由讶然,又暗自腹诽杜延意真是个大嘴巴,事后虽然有侍从向他禀报过那一日杜延意也出现过,可他压根没往心里去想,没想到转眼这人就将话给递了出去。 “二表哥当笑话讲给我听呢,说是你醉得打拳,观澜还在一旁唱歌呢,你们俩人一唱一和的倒是配合默契得很。”萧怀素说着用手肘捅了捅宁湛,揶揄道:“我怎么不知道你们俩人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好了?难不成以前就认识?” 宁湛赶忙矢口否认,“这是什么话,以前我当然不认识,那个时候我都在归元宗呢,下了山后也就只认识了你。” “那你们怎么会在一起喝酒的?” 萧怀素却是不依不饶,一手缠在宁湛垂落在耳边的一缕乌发,拉近了俩人的距离,又俏皮地在他唇上亲了一口,挑眉道:“老实交待,不然有你的惩罚!” 宁湛舔了舔唇,眼神火热,“若是这样的惩罚,我情愿天天受着!” “美得你了!” 萧怀素笑着对宁湛吐了吐舌,又懒洋洋地依在他怀里,舒服地伸了伸手脚,仰头道:“六爷,我正洗耳恭听呢!” 宁湛无奈地叹了一声,便将那日自己去商行提验货物,叶观澜好似专程在那里等着他一般,自然男人们之间的对话就省去了,最后便拼上酒了,然后喝得不省人事,等着清醒过来时已是第二天了。 “你能喝,他也能喝?” 萧怀素怔了怔,有些担忧地摇头,“你不知道他从小便体弱,虽然这些年看着好些了,但怎么也比常人体虚,你竟然和他拼酒,也不知道他有没有事……” “应该不会有事吧……” 宁湛看了萧怀素一眼,“叶兄那模样也不像是体弱多病的,他离开时还给我留了话,说以后在西域寻了烈酒要再与我喝上一壶,他既然这样说也不会这般不经事吧?”话到最后连他自己也有些不确定起来。 叶观澜体弱多病?怎么看也不像啊,他只觉得这人贼精,除非他愿意,别人只怕算计不到他的。 萧怀素摆了摆手,“罢了,横竖他都已经离开兰陵了,再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会照顾好自己的!”说罢笑着牵了宁湛的手,打趣道:“倒没看出来你们俩人竟是称兄道弟了,这关系果真是一日千里呢!” “以前没见过不知道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如今酒也喝过了,觉得这人还不错,还算实在。”宁湛牵唇一笑,又搂紧了萧怀素,“你的眼光自然不会错,不过嘛……”带了个长长的转折音,“以后没必要还是少见面,这种应酬的事情交给我们男人就好,你说是不是?” “好,我都听你的。” 萧怀素笑着点头,心底却也知道叶观澜这一走要再见到他只怕难了。 而这时巧儿却在外面敲门禀报道:“少奶奶,前院来人催六爷去敬酒了。” 萧怀素便起身为宁湛理了理衣袍,又叮嘱他少喝些酒,若实在不行吃些点心垫垫胃,身体要紧,应酬倒是其次,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大一通,直到被宁湛给吻住这才作罢。 又一个深吻过去,萧怀素再一次软倒,连什么时候被宁湛给抱上了床榻都不知道,只听他在耳边哑着嗓音道:“等着我,嗯?” 那尾音缠绵就像带了个钩,直让萧怀素软到了心里去,不由羞涩地点了点头,“你早些回来,我等着你!”   ☆、第【160】章 花烛 宁湛离开后,萧怀素便唤了几个丫环进屋,由着代儿与巧儿给她取了发冠打散了头发。 “这发髻勒得太紧了,我现在头皮都还疼呢。” 萧怀素揉了揉脖子,新娘的头冠一取下,她顿时觉得整个脑袋都轻松了不少,还有这脖子,都快僵直了。 “少奶奶,奴婢让厨房准备了热水,要不您现在洗洗?” 小菊从雕花的隔扇后转了出来,手中捧着一套月白色的亵衣,想了想又道:“要不先吃点东西?” “不了,洗了再吃。” 萧怀素站起身便往净房走,都有点迫不及待地洗去这一身的热汗和脏污,新娘服里三层外三层的裹着,这一路行来她可是出了不少汗,估计里衣都被湿透了,又转头吩咐小菊道:“不想吃其他东西,去给我下碗素面,我洗了来吃!” 几个丫环便各忙各的,只有石娟忠实地守在房门口充当着门神。 因为在这里呆得不久,所以萧怀素并几个丫环都只是带了几天的换洗衣物,其他的都放在萧家,只等着回门之后便直接启程回京。 萧怀素舒服地泡在热水澡里,由着代儿侍候她洗头,巧儿不知从哪里寻了些粉的白的花瓣,洒在水面上,净房里立时便飘散着一股花朵的清香。 萧怀素闭眼享受着,又让代儿给她按摩了肩膀与脖子,这才神清气爽地出了浴桶,穿了亵衣之后,又披上了件家常的大衣服,这才美美地坐在桌旁吃着素面。 代儿动手很轻地在身后给萧怀素绞着头发。 杜延玉带着杜延雪溜过来看她,原本是带了好些吃食的,可见着她已经吃了碗汤面便也作罢,只好奇地打量着这件新房,“布置得倒是不错,那个什么缠在柱子上的彩带,像是京里的新款式,竟是被弄到了兰陵,宁湛倒是有心了。” 萧怀素也跟着瞟了一眼,便笑道:“是我婆婆选的,若是让他弄可没这份闲情呢。” 男人们自然不在乎这些,关注细节的通常都是女人,因为女人的精致细腻决定了这一切,而男人神经大条粗犷,难得有这般细心的。 杜延玉笑着道:“也不错了,至少你婆婆虽在京里操办着尚公主的事宜,可也没忽略你们不是?” 萧怀素吐了吐舌头,“婆婆人好,我也免得受罪。” 杜延雪却在一旁玩起了彩带,还有那些挂在花树上的小铃铛和彩色碎石,都被她取下来好些,爱不释手地捧着,又转向萧怀素道:“表姐,把这些东西都给我好不好?” “好啊,喜欢就拿去玩吧!” 萧怀素倒是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杜延雪却是摇头叹气,“这丫头真是什么都想要,拿这些来做什么?” 杜延雪眨了眨眼,“我看着三姐头上的发饰很漂亮,我也想自己做!” 这倒是个有动手能力的小姑娘,萧怀素笑着对杜延玉挤了挤眼,“看来四表妹有你的潜质,得空了你也教教她捣鼓你那些玩意。” “饶了我吧!” 杜延玉立马摆手,这差使她可不想接,又拉了萧怀素的手悄声说道:“就像你说过的,这些孩子一半是仙女,一半是恶魔!”说着还小心翼翼地瞥了杜延雪一眼,生怕她听到自己说的话。 萧怀素不由捂唇笑了,“我说的话多了去,怎么三表姐就记住了这个?” 姐妹几个又笑闹了一阵,便有丫环来寻杜延玉姐妹,说是天色不早了,王氏让她们早些回去,别耽搁了。 杜延玉便暧昧地对萧怀素眨了眨眼,又附在她耳边轻声道:“大伯母这是记着你的洞房花烛呢,我们就不打扰你了。”说着牵着杜延雪笑着走了。 萧怀素送了她们出门,转回头便取了本书,自己窝在床头看了好一会儿的书,不知不觉便有些困倦的感觉。 巧儿在一旁对着代儿使眼色,代儿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萧怀素眼风一扫,不由笑了,“你们俩在打什么暗语呢,有话就说。” 代儿瞪了巧儿一眼,巧儿吐了吐舌,这才对着萧怀素福身道:“少奶奶,奴婢在想要不要使人去前院请六爷回了?”她倒是为萧怀素打算的,洞房这一晚新郎官可不能喝醉了,不然可是……要知道这一夜对新娘来说是很重要的事。 “由得他了,难得高兴嘛!” 萧怀素笑着摆手,又吩咐代儿道:“就留案台上的两根龙凤烛,这明晃晃的照得人眼花。”说着也搁了手中的书,揉了揉眼睛,“我睡一会儿,若是六爷回来记得叫醒我。” 两个丫环应了一声,熄灭了其他的蜡烛,这才悄悄退出了内室。 萧怀素原本只想小眯一会儿,可一沾床就睡熟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恍惚之间被唇上一阵温热给唤醒了,她睁开眼睛有些茫然地环顾了四周,这才发现宁湛正伏在身上看着她,一双黑眸深邃如海,垂在身侧的发尾还带着几许湿润。 “洗过了?” 萧怀素便笑了笑,伸手抚上了宁湛的脸庞,“眼下什么时辰了?” “子时过半了。” 宁湛半侧着身子,萧怀素这才揉揉眼睛坐了起来,又伸手撩了撩宁湛的湿发,“头发还没擦干,小心着凉!”说罢便披衣起身,转去净房拿了条棉布巾子,复又坐在床榻上给他擦着头。 “回来见你睡着了,也没吵醒你,这满身的酒汗味,我便去洗漱了,你的丫环我也遣出去了,有什么你就差我做。” 宁湛笑着说道,间或打了个酒嗝,人却还是清醒的,又舒服地枕在了萧怀素的腿上,由着她给自己擦着湿发。 萧怀素点了点头,手下的动作却是没停。 几个丫环没在也好,毕竟是他们俩人的第一夜,若是有个旁人就在外间侍候着,怎么想怎么不自在,她也是会害羞的。 萧怀素又问起宁远,“人都走光了?公公没有喝醉吧?” “都走了,再不走也没这个道理,父亲喝高了,我让人扶着他先回去歇息了。” 宁湛闭着眼睛答道,意态一派悠闲。 有一阵子俩人都没说话,屋内静悄悄的,萧怀素擦干了头发,见宁湛闭着眼睛以为他已经睡着了,便轻手轻脚地从枕头下拿了根丝带给他束上,正想将他的头给挪开,手一碰着他的额头,那双紧闭的眼睛猛然睁了开来,深邃如夜空的颜色,却又跳跃着一簇闪亮的火苗,“今日这么好的日子,我怎么会睡着?”说着大手一伸,已是扶着萧怀素的后脑勺将她按了下来。 两唇相交,这份热情便再也抵挡不住。 “你……轻些……” 萧怀素用手撑着宁湛的肩膀重重地喘气,俩人位置一个翻转,他一下就压了下来,这重量她娇小的身体怎么承受得住。 “好。” 宁湛哑着嗓子应了一声,鼻尖与她贴在了一处,还轻轻逗弄了一下,唤她道:“怀素……你不知道这一天我都等了好久……” 萧怀素羞得撇过了头去,只觉得脸庞发烫,整个身子火热火热的,她不禁有些难耐地扭动了一下,又觉得才换过的亵衣被汗水给浸湿了,热得难受,不由伸手扯开了衣襟,似乎这样才能让她凉快几分,那种无法压抑的火从心头蹿起,都快将她给点燃了。 “别急,这一夜还很长……” 宁湛斜斜地勾了勾唇角,大手一揽便将萧怀素搂进了怀里,顺着那衣襟的开口吻了上去,一路向下,所过之处便将那一层层的束缚顺利地解除。 萧怀素觉得头更晕了,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只能紧紧地搂着宁湛,寻着本能地回应他,配合着他。 鸳鸯锦被翻起一阵阵红浪,萧怀素轻声地喘着气,散开的黑发铺满了红枕,她的目光有些迷离,带着水一样的波光侧头看向了那仍然燃烧在案台上的龙凤花烛。 烛火摇曳着温暖的橙色火花,那灯花里耀出一团圣洁的七彩光芒,似乎还有两个影子闪烁其中,一个是她,一个是宁湛,俩人纠缠在了一起,不分彼此。 看着看着,萧怀素便笑了起来,只觉得整个身心都被充满了,只能随着宁湛的动作不断起伏着。 “看着我,宝贝!” 宁湛转过了萧怀素的头,似乎在抗议她的不认真,扶住她的脑袋便深深地吻了下去。 萧怀素嘤咛了几声,却又在他强硬的占有下瞬间臣服,只能随着他一道攀向那极乐的顶峰! 不知道过了多久宁湛才放过了她,萧怀素已经累得趴下了,整个人侧躺在了一旁,她能听到宁湛下床的声响,却懒懒地不想转身,眼睛沉沉地一闭,不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 在梦里,似乎有一只大手在轻轻擦拭着她的周身,温热的帕子擦去了身上的汗渍,又抹去了身下的泥泞湿沼,汗湿的里衣被人换走,一身轻爽的绸缎衣服穿在了她的身上,滑滑的很舒服,萧怀素不禁在梦里勾起了甜甜的笑容。 “傻丫头!” 宁湛轻轻刮了刮她小巧圆润的鼻头,大手一揽便将萧怀素拥入了怀中,又给她调整了一个舒服的睡姿,这才满足地闭上了眼。 * 第二日的认亲按例还是要举行的,虽然宁家的亲眷就只来了宁远一人,但这杯公公茶还是要喝的,余下的人也只能等回了汴京城再补上。 萧怀素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已是辰时中了,看着窗外已经透亮的天空她暗呼一声糟糕,赶忙坐了起来,却见着身边的男人仍然沉静地闭着眼,不由俯身在他眉角印上一吻,进而又扯了扯他的耳朵,“懒猪,快起床了!” “不是还早么,再睡一会儿!” 宁湛闭着眼睛,揽了萧怀素翻了个身,又重新将她压倒在了床榻上。 “别睡了,公公指不定早起了。” 萧怀素又推了宁湛一把,她全身正犯着酸,特别是身下更是酸痛得紧,可做人媳妇却不能贪懒,若是今儿个第一天敬茶都迟了,指不定会留下什么坏印象。 “昨儿个父亲喝多了,只怕也不会起那么早,横竖一杯公公茶罢了,早些晚些都没事。” 宁湛摆了摆手,倒是不甚在意。 萧怀素瞪了他一眼,做儿子与做媳妇自然不同,忙又挣扎着坐了起来,摇响了挂在床框旁的铜铃,代儿在屋外应了一声,这才与巧儿一同推门进了屋,俩人又在净房忙活了一阵,调好了热水,便来请萧怀素进去洗漱。 等着萧怀素梳洗穿戴一新后,宁湛也起了床,没有人侍候自己就挑了身玄色的衣袍穿上,萧怀素笑着上前忙他理了理衣襟,看着衣襟两旁绣着暗红色卷草纹,不由笑了,“平日里就穿得暗沉得紧,也就这绣花带点喜色了。”说着又凑近了他,在他耳边低语道:“其实我还是觉得你穿暗色衣服好看,新郎袍太丑了!” “你这丫头,回头我再教训你!” 宁湛伸手在萧怀素脸上摸了一把,到底没舍得拧下去,自去净房洗漱。 代儿与巧儿对视一眼,俩人都在犹豫着要不要跟去侍候,便听萧怀素道:“由得他自己捣弄吧,在家里他也没人侍候,习惯了。” 俩人这才松了口气,看得萧怀素倒是一笑,这几个丫环都还忠心,至少没其他小心思,这点她是绝对容不下的。 说她妒妇也好,小心眼也罢,只她的男人只能有她一个女人,这一点是绝对没有妥协的,也许是洁癖使然。 萧怀素记得从前有一句经典的台词:牙刷与男人不与人共用! 她一直牢牢记在心里,如今想来很有道理。 等着宁湛上桌时,桌上已经摆满了美食,早上的口味适宜清淡,便有小米粥、八宝粥,鸡丝面做了两碗,点心有水晶糕、虾仁饺、鸡蛋葱油饼,小菜有红白萝卜丝、凉拌小黄瓜、酱牛肉丝。 宁湛每样都吃了些,还夸赞道:“果真是你调教出来的丫环,弄得吃食也特别好!”转头便对小菊道:“好生侍候着,一会儿让你们奶奶打赏!” 小菊福了福身,便恭敬地站在了一旁,萧怀素便笑道:“既然要赏,院子里做事的都有赏,也图个喜庆。” “你做主就是!” 宁湛笑着点头,也不再说话,夫妻俩一会儿便将桌上的美食吃得七七八八。 这时才有宁家的老嬷嬷过来取元帕,萧怀素假装没见着,由着代儿小心翼翼地将那张带血的帕子装在黑匣子里,老嬷嬷看了一眼,笑嘻嘻地捧着走了。 萧怀素紧绷的面色这才缓和了下来,便与宁湛携手出了门。 “昨儿个进来蒙着盖头,倒没机会打量这里。” 宁湛领着萧怀素往外走,他们院子周围就是一片小树木,隔绝了人声,倒是清幽得紧,出了院子便是青石小径,还有一条活溪水绕着整个宅院。 “这里是江南园林的风格,住家是不错,可咱们也不会在这里久待。” 宁湛小心地扶着萧怀素穿过假山石洞,又指了不远处那花树丛,“这个时节月季倒是开得好,红的白的,倒是喜人!” “咱们六爷竟是爱花之人,我却是没有想到的。” 萧怀素在一旁促狭地笑着,宁湛便伸出手揪了揪她的鼻头,俩人一路走一路闹,倒是洒下了一片片笑声。 横竖宅院大,住的人也不多,没有人挑他们的错处。 宁湛说得果然没错,当他们赶到正堂时宁远也才刚到,就在门边与他们碰个正着,看那模样昨儿个真是喝高了,一双眼睛还有些赤红,只是衣袍周整,气质儒雅,看着便有几分威严。 “来了,进去吧!” 宁远只有一瞬间的尴尬,便轻咳了一声,一撩衣袍率先跨进了门槛。 萧怀素抿着唇笑,又用手肘捅了捅宁湛,俩人这才跟着进了去。 代儿端了茶水递给萧怀素夫妻,巧儿又动作利落地在堂中摆上蒲团,夫妻俩毕恭毕敬地给宁远敬了茶。 萧怀素还献上了自己亲手缝了几针的鞋子,当然大半是代儿做的,手脚还算细密,厚实暖和的底子居家穿正好。 宁远也说了几句体面话,又给了俩人红包,今日的认亲便算是结束了。 “就这么简单?” 走到回自个儿院子的路上,萧怀素还没有回过神来。 “就这么简单。” 宁湛摊了摊手,“父亲本就不是个多话的人,只要咱们谨守孝道,不出什么大的差错,他也不会管咱们的。” 公公这样省心省事,萧怀素倒是放了大半的心,又问起宁渊的亲事,“这婚期就在明日了吧,三月三十,婆婆肯定都忙坏了。” “二嫂和三嫂都来了,由她们帮衬着,应该会好些。” 宁湛笑了笑,只是有些遗憾道:“可惜不能见着四哥娶新娘子了。”谁叫他们兄弟俩的婚期那么近,又分隔在两地,一个成亲另一个也看不到,只有等回京再聚,不知道这当新郎官的感受是否也是一样。 萧怀素偏头看向宁湛,“你二嫂和三嫂都来了?那你另两个哥哥,还有七弟呢?” “三哥来了的,二哥去前线军营了,毕竟父亲不在西安,还需要他在那里镇守,七弟留在西安府这次没有过来。” 宁湛扯了扯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来,“只怕是知道四哥封了世子,心里不甘,这才巴巴地跑来看上一眼……”一顿又道:“总之对三哥夫妻俩你要多小心,不要大意了,二嫂这人倒是没什么,你见到就知道了。” 萧怀素又将宁家的关系图谱在心里默了默,自问还应付得来,便也不做多想,只拉着宁湛回屋准备礼物,“今儿个我想去看看外祖父和外祖母他们,你也要以新身份拜见他们不是?”说着转头对他眨了眨眼。 宁湛笑着牵了萧怀素的手,“当然,一切听我媳妇的!”   ☆、第【161】章 甜蜜 萧怀素回屋便整理了一遍礼单,又挑了好些东西加起去,送给杜老太爷的是一副古画真迹与一对青花瓷的双耳笔筒,杜老夫人是一对金镶玉如意并雪貂绒的披风,还有王氏的插屏和绞丝金镯,二表嫂刘美凤并杜延雪姐妹的是几匹闪缎并一套头面,鲜亮的颜色正适合年轻女子。 杜延意的当然也有,连带着京城的杜家人都没有落下,萧怀素都一一备足了这才坐了马车往杜家的暂居地而去。 宁湛骑马随行在一旁,俩人还隔着车帘说着话,那模样别提有多甜蜜了。 因萧怀素让人提前去送了信的,所以到了杜家杜老太爷与老夫人他们都坐了一堂等着。 宁湛与萧怀素又斟茶拜见,行了一番全礼,倒也讨了不少好东西。 “看看,这外孙女来就像是回了娘家似的,这礼全都讨了去,这丫头真是半点不吃亏。” 杜老夫人笑着与杜老太爷说话,见着萧怀素小俩口幸福恩爱的模样,他们只有开心的份。 王氏便在一旁笑着附和道:“这可不就是回娘家么,怀素也是咱们看着长大的,在杜家呆了那么些年,怎么也比萧家人亲近不是?” 萧怀素笑着倚在杜老夫人跟前撒娇,“外祖母与大舅母说得都对,反正你们不能不管我!”说着还转头对宁湛眨了眨眼,倒是换来他一声轻笑。 杜老夫人笑道:“看看,这还赖上咱们了!” 众人顿时笑成了一团。 宁湛就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杜家人对萧怀素的宠爱与疼惜,那是半点没有作假,而她也与在萧家时完全不同,显得自在随意多了,连他都对杜家人多生出了几分亲近之意。 杜老太爷在一旁捋着长须,看着小夫妻俩之间的眼神交流也知道他们默契十足,不由十分欣慰,“如今看着你们成亲了,原本我也是想着回杜家村的,不过眼下却也不急……”又看了一眼杜延玉,“还要等着三丫头的事情落定了,咱们老俩口才能放心地回去。” 杜老夫人也跟着点了点头,倒是看得杜延玉有些羞怯地低下了头。 萧怀素又转头看向杜老太爷,“外祖父,四舅舅一家到时候也能回吗?” 杜老太爷微微一怔,长叹了一声,“能回了,如今也已经两任了,老二与老四做得都不错,今年年中会回京述职,到时候再看看这官职安在哪里。” “父亲与二伯父都能回了?” 杜延玉却是惊喜地抬起了头来,“那我能见到四弟了……也不知道三哥好不好。” “延林如今从商了,”杜老太爷说起杜延林便摇了摇头,“这小子对学业本就不上心,原本你祖母将他送到老二身边也是想让父母管束一番,却没想到还是没能掰正。” 杜家人都是科考入仕,就算到了这一辈杜延意差了些但也勉强挂了个尾,家里再找些关系送进工部也不是难事,眼下杜延意不是在工部浑得风声水起,还很得他上峰看重呢。 只是杜延林……或许真不是那个材料,连杜伯宏夫妻都放手了,他们做祖辈的也不好多说什么。 见杜老太爷一时之间神色有些黯然,萧怀素想了想,这才劝道:“做商人其实也没什么不好,观澜不也是这样,还顶了个皇商的名头呢,也许三表哥本就志不在科举,勉强下去只怕还一事无成呢!”说着过去半蹲在杜老太爷的身边,摇了摇他的衣袖,“再说了外祖父正该是老来享福的时候,还去操这些心干什么,儿孙自有儿孙福嘛!” “怀素说得对,儿孙自有儿孙福,是我没看开!” 杜老太爷说着便哈哈笑了起来,又看了杜老夫人一眼,眸中蕴着温情,“好在这次回来见着老大做得有模有样,皇上也允了我致仕,这下是真能好好享享清福了。” 杜老夫人与杜老太爷相视一笑,“你这把老骨头熬了那么久,也总算是出头了。” 萧怀素又将各人的礼物都分发了下去,杜老太爷这才招了宁湛去书房说话,对这个外孙女婿他还是比较看重的,当然如今成亲了还要再叮嘱一番,杜家永远都是萧怀素的依仗,谁也别想欺负了他的宝贝外孙女。 萧怀素三朝回门之后便要启程回京,杜家人也不想多留,便预备着与她一道走。 秦王倒是带着他的人今早走了,只给宁湛留了口信,想着他们一拨家眷行程也快不起来,这才先行策马离去。 想着还有两天就要离开兰陵,刘美凤便拉了杜延意上街采买些特产,回到京里她还要分送给好些朋友和闺蜜。 萧怀素陪着杜老夫人与王氏坐了一会儿便被杜延玉给拉走说悄悄话了。 杜延玉与萧怀素携手在园中漫步,她便笑着打趣道:“看看你这个表姑奶奶,想来今后也是杜家的常客了!” “怎么?”萧怀素挑了挑眉,一脸的促狭,“三表姐这是想在京里择个夫婿,这才能离娘家近吧?” “你这死丫头,就是讨打!” 杜延玉捏了捏萧怀素的脸,嗔她道:“原本这嘴就皮实,如今嫁了人便更是无所顾忌了,得让表妹夫好好管管你!” 萧怀素一指点在杜延玉额头,“娘子是用来疼的,可不是用来管的,这一点三表姐你可要好好记住!” “歪理!” 杜延玉随口回了一句,不过细想下来却也在理,找一个疼自己的丈夫那这一生都会幸福许多吧,不由在心里升起了淡淡的憧憬。 俩人在花园里逛了一会儿,杜延玉便让红枣摆了瓜果点心又泡了一壶乌龙茶,拉了萧怀素到凉亭里坐着,又问起了萧怀秀的事,“这个时候只怕你四妹都到董家了吧。” 萧怀素怔了怔,将含在口中的茶水咽下,这才不急不慢地说道:“已经过了那么久,也该到了。”又拿起银签叉了块红豆糕吃起来。 “你就半点不担心她?” 听萧怀素的所说,就连杜延玉都为萧怀秀的智商着急,这就是个没脑子的姑娘,要是董家人压根不搭理她,这姑娘不得哭死啊。 “担心什么,她也不是小孩子。” 到了夏天萧怀秀就满十一了,在这个时代也算是半个成人,至少她该明白自己在做些什么,“何况她又是去寻董嫣的,即使董家人不待见她,想必也阻止不了这份人伦亲情,再说县主虽然落难了,可大明公主还在呢!”董家人至少看在大明公主的面子上也不会怎么苛待她这两个外孙女吧。 “也是。” 杜延玉一想便也点了点头,她自然不是操心萧怀秀的事,便顺势说到了大明公主,“这位公主也是个记仇的,如今萧家把她得罪深了,只怕她会使绊子呢!” “要使早使了。” 萧怀素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转而又想到了什么,眉头缓缓收紧了,“只怕我父亲的官职就是她弄没了的,不过闲赋在家也好,也能好好地教导宝哥儿,做个富贵闲人。” “你倒是看得开。” 一般的姑娘哪有这种底气,因为只有娘家好了,父兄的官职稳固才有所依靠,才能在婆家站稳脚跟,可这放在萧怀素跟前压根就不算什么事。 萧怀素听出了萧怀畅的话外之意,这才笑了笑,“六哥在意的是我这个人,与我家里怎么样是没关系的,不过他的家人嘛……” 萧怀素知道宁远夫妻能同意这门亲事多半是因为杜家,因为杜老太爷的关系,所以说她自始至终依仗的都是杜家,更何况只有杜家人是真心地对她好,她么能不与他们亲近? 杜延玉话说到这里,一看萧怀素的眼神变化就知道她是明白了,便也不多说,只道:“历来这婆媳关系最不好处,不过我看宁夫人就像画里人似的,应该不会做出那等刁难媳妇的丑事,你公公呢人好不好?” “公公婆婆都是明白人,也不多事,我想咱们应该还处得来。”萧怀素想了想才道:“再说了六哥他们兄弟的亲事都成了,指不定我公公婆婆就要回西安去了。” “也对。” 杜延玉点了点头,复又问道:“但你还有那个公主嫂嫂呢,别是个霸道的角色,若是她也站在大明公主那头就麻烦了。”说着轻蹙了眉头。 萧怀素好笑在看向杜延玉,“什么时候你也变得这般杞人忧天了,还没有的事呢,再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真到了那一步,走一步算一步呗,船到桥头自然直!”一顿又道:“再说我是与六哥过日子,又不是与公主过,若是她要回公主府住着,我就更清静了!” “倒是我想多了。” 杜延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从前就有些没心没肺的,但吃一堑长一智,如今想得更多了,甚至有时候还有些泛愁,也不知道这是好还是不好。 “说说四表弟吧,四舅舅那边可有给你寄他的小像来?” 萧怀素想起了杜伯严的儿子杜延廷,算算这小家伙都有六岁多了,可一直生活在广西,不过今年就要随着父母回京,也不知道长成了什么模样,是不是如他父亲一般的玉树临风。 “有啊,父亲有让画师给四弟画了小像,每年都给我寄了两张,个子长得挺高的,不胖有些瘦,不过一双眼睛却是炯炯有神,长得挺像曲姨。” 说起自己这个唯一的宝贝弟弟,虽然没见过面但杜延玉却是如数家珍,甚至连杜延廷爱吃什么喜好什么都打听得一清二楚,足见对这个弟弟的关切喜爱之情。 萧怀素笑着捏了捏杜延玉的手,“四表弟有你这个姐姐也是有福的。” 萧怀素夫妻俩个在杜家呆了一天,用了两顿饭,近黄昏才驱车回了宁家,宁远倒也没怎么过问他们的行踪,自个儿闲来无事在兰陵溜达了一圈,听说还采买了好些东西预备回京送给娇妻呢。 萧怀素听巧儿这张快嘴套来的八卦消息后不由抿唇直笑,又打趣宁湛,“公公倒是对婆婆好得很呢!” “怎么我对你不好吗?” 宁湛转过身来便伸手揽住了萧怀素,她红着脸挣扎了几下却没能挣脱,只嗔他一眼道:“还有人在屋呢,你使什么坏?!” “哪有人?哪里?” 宁湛装模作样地左右看了看,一脸诚然道:“没有啊!” “刚刚不是还……” 萧怀素也转过了头去,室内果然已是空无一人,连房门都给他们掩好了,可明明刚才还在的。 “你的丫环都是机灵的。” 宁湛这才笑着刮了刮萧怀素的鼻头,又捧着她的脸好好亲了一阵,“你不知道今日外祖父对着我好一通说教,真是让我坐得背都直了。” “活该!” 萧怀素抹了抹嘴,还觉得唇瓣火辣辣的,也不知道这人是亲的还是啃的,用那么大的力道,不由伸手抚了抚唇角,瘪嘴道:“疼,不许你亲我了!” “那我不亲这里,亲这里……” 宁湛狡黠一笑,又凑近了萧怀素,唇贴在了她的耳际细细吻过,倒是让她好一阵轻颤。 “别,你别……” 萧怀素只觉得全身酥麻不能动弹,双手无力地推拒着,红着脸咬唇道:“今儿个别了……我还痛着呢。” “哪里痛?” 宁湛微微一顿抬起了头来,一脸茫然地问道:“要不要我给你揉揉?”那表情极致认真。 见宁湛真是不知道,萧怀素才羞怯地指了指小腹下,“那里痛……” “很痛是吗?这……有没有药膏可以擦?” 宁湛也慌了起来,赶忙将萧怀素揽在了怀里,一脸歉意道:“一定是我昨儿个不知道轻重,以后不会了。”一脸心疼的模样。 “也不是很痛。” 看着宁湛一脸紧张的模样,萧怀素忽而笑了,“歇息两天就好。”又凑近了他耳边悄声道:“大舅母给我送了药的,待会洗漱后上床再擦,眼下你陪我说说话吧。” “好!” 宁湛这才老实了,就只是抱着萧怀素,当真不惹她,也不闹腾她,静静地听着她说话。 他记得昨晚他的动作已经很轻了,怎么还是弄疼了她? 原来女人的身子真是水做的,那么柔软,那么易伤,看来就算他今后多么地想抱她爱她也要自己缓着节奏,不能自己尽兴了,反倒害惨了萧怀素。 宁湛心中已是暗暗下定了决心。 “今儿外祖父都说你什么了?” 萧怀素躺在宁湛的怀中,又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让我好好对你,也问了我今后的打算。” 宁湛的双手收在萧怀素的胸前,与她的手交缠在一起。 “今后的打算?” 萧怀素怔了怔,微微仰头却只能见着宁湛生了些胡茬的下颌,不由腾出一只手磨了磨,问道:“你是怎么回答的?” “这话我也只给你说。” 宁湛沉默了一阵,便用极其认真的口吻道:“你知道皇上身边新晋的安贵妃吗?” “安贵妃?” 萧怀素脑中思绪一顿,便有些诧异道:“莫不是从前的安贵人?” 萧怀素还记得多年前在皇后的寿宴上曾经见过这位安贵人,她身段妖娆,眉眼勾魂,是不可多得的尤物,听说一进宫便得皇上宠爱,很快便怀有龙嗣,虽然第一胎生的是女儿,可事隔四年之后又生下了皇子,可谓儿女双全,这是宫里女人都羡慕不来的福分。 “正是她。” 宁湛点了点头,“安贵妃才晋的贵妃之位,如今已经与皇后娘娘同掌后宫之权,地位已经高于淑妃了,她又诞下了十三皇子,虽然皇子如今才六岁,听说皇上宠爱得很。” “怎么?王爷觉得这是个威胁?” 与宁湛在一起久了,萧怀素自然也多少知道点秦王的意图,如今秦王是皇上手下最得力的儿子,对那个位置有着渴求便不奇怪了。 宁湛微微皱眉,“十三皇子年幼,本是不足为惧,可这两年过去了皇上又迟迟没有再立储君,难免人心动荡。” “是啊,谁也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 萧怀素也跟着叹了一声,不由攥紧了宁湛的手,她知道自从宁湛决心跟着秦王之后,他们的命运便绑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根本没有后退的可能。 若是想要今后的日子能够一帆风顺,那么势必要助秦王取得宝座。 “怀素,我跟着秦王便没有退路了,不过今后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让你身处险境的。” 宁湛虽然有搏一搏的决心,却也不想连累了萧怀素,等着真到了胜负难分的那一刻,他也会提前做好安排,以绝后患。 “你说什么傻话呢?!” 萧怀素侧过身坐了起来,一指点在宁湛的唇上,眸中光芒深沉若海,却又有着不可改变的决心,“我嫁给你了,自然就要和你在一起一辈子,不管富足还是贫困,不管安宜还是苦难,我们都要在一起,什么都不能将我们分开,这才是夫妻!” “怀素,你真好!” 宁湛心中不是没有感动的,只紧紧地将萧怀素抱在怀中,娶妻如此,夫复何求?   ☆、第【162】章 启程 三天回门,宁湛亲自陪着萧怀素回了萧家,一路呵护倍致,下马车时还亲自上前去扶,倒是让守在萧家门口的仆从都跌了眼,心中大叹他们家三姑奶奶嫁了个好郎君,这得让多少人羡慕啊。 虽然萧怀畅嫁得也不算差,文家二姑爷对她也挺好,但就是这份亲近与默契却是无法与三姑奶奶夫妻相比的。 等着萧怀素夫妻到了正堂时,萧家众人早已在座,除了卧床不起的萧老夫人。 听说萧夫人给萧老夫人寻了好些珍贵的药材,这被下了金钢石粉后的身体虽然亏了些,但命大抵是保住了,若常年用老山参给吊着,只怕再活十年也没问题。 得到大夫的保证,萧夫人更是卯足了劲地侍候着萧老夫人,只要老夫人长命,萧逸涛的官职才能长长久久,不会半路就给人腾出位置来。 萧怀素与宁湛一一给萧家人见了礼,童清莲便抱着宝哥儿上前福了福身,“宝哥儿给三姑爷、三姑奶奶见礼了。” “姨娘快起吧!” 萧怀素淡淡一笑,亲手扶了童清莲起来。 萧逸海看在眼中自然满意地点了点头,想当初杜伯姝在时他也有好几个妾室,可自从高邑县主进了门就接二连三地将人给清理走了,如今就只剩下才迎进门的童清莲一人。 不过他年纪也大了,如今丢了官职他也看淡了许多,人生无常起起落落,他只要好生将宝哥儿教养成人,这一辈子也算不愧对祖宗了。 “三姑奶奶客气了。” 童清莲往边上让了让,虽然萧怀素对她礼遇,可她也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这一点萧夫人可是提醒过她的。 就算以后兰陵这边的祖宅是她掌家,可若不把规矩做足了,萧夫人是不会就这样撒手就走的,为了得到萧夫人的信任,该做的还是要做。 萧怀素目光一扫,便见萧夫人几不可见地扬了扬下颌,显然对童清莲这样的做法很是满意,既没有亲近外嫁的姑奶奶,又客气又礼,规矩上倒是没出错,这样一个姨娘才是她能掌控的。 虽然不清楚这俩人之间有什么交易算计,不过想想这也和她没有关系,萧怀素便转而逗起了宝哥儿,将一套金锁并项圈做了见面礼。 萧逸海又招了宁湛去外书房说话,那头文家姑爷不好对着一众女眷坐着,已经见过礼认了个脸熟便也借故去园子里走走,萧怀畅倒也由得他了,只挽了萧怀素出去说话。 “听说你明日就要走了?” 萧怀畅是满脸的不舍,还以为萧怀素能在兰陵多呆些时日呢,两姐妹也好常常聚聚不是。 “是要走了,再不走王爷那头该催他了。” 萧怀素又笑了笑,只拉了萧怀畅的手道:“二姐若是想我们了,大可以来京城里玩玩,横竖大姐也在那里呢,烨哥儿你没见过吧,这孩子虎头虎脑的,可爱得紧。” 被萧怀素这一说,萧怀畅也有些心动了,“你说得也对,我回头问问他去。” 文家姑爷一直潜心学业,家里又是书香门第,早晚是要走上科考之路的,只是他没有什么名利之心,中了秀才后便一直在兰陵呆着,一直到娶了萧怀畅。 萧怀素便促狭一笑,“看来二姐夫都是听二姐的嘛,是个妻管严啊!” “你瞎说什么呢?!” 被萧怀素说得脸红,萧怀畅伸手便拧在她腰间,“什么妻管严,听都没听过,他这是对我好,尊重我好不好?” “是,二姐怎么说都有理,横竖是你们夫妻间的事。” 萧怀素捂着唇笑,但那脸色却亦发透露出我什么都知道的意思,萧怀畅的脸更是红透了,追着与她打闹了起来。 萧夫人正与童清莲远远地走了过来,到了近前不由喝斥一声,“都嫁了人了,还以为是从前做大姑娘一般,可得收敛些了,好在这里是娘家,若是被别人看到了,怕不说咱们家都出了疯丫头!” 童清莲跟在萧夫人身后向萧怀素姐妹行了礼,萧怀素也跟着还了半礼。 萧怀畅这才收了笑,只上前挽了萧夫人的手撒娇道:“我与三妹难得这般开心嘛,又知道她要走了,怕以后欺负不到她了,这才……”说着摇了摇萧夫人的胳膊,“母亲不会因为这个就怪我们吧,三妹明儿个可要走了。” “你这丫头!” 萧夫人这才瞪了萧怀畅一眼,一指点在她额头,又转向了萧怀素道:“三姑奶奶明日要走?” 萧怀素点了点头,“六哥在京里事多,不敢久留,王爷也催着他快些回京呢。” 萧夫人便缓了面色,唇角带笑,“二姑爷能得王爷看重是好事,你做妻子的更应该理解他,支持他才是!” “大伯母说得是。” 萧怀素略微福了福身,看了一眼萧夫人身后的童清莲一眼,道:“只怕大伯母眼下不会那么快回京了吧?” “家里的事情还多,我总要料理交待一番才敢走。” 想到最近萧家发生的事情,萧夫人不由就叹了口气,好在坏事都完了,如今也回到了正道,便又转身拉了童清莲上前,“以后我去京里,府中就由童姨娘管事了,先与你们说说。”转向萧怀畅道:“若是你要回娘家,也提前给童姨娘捎个信来。” 萧怀畅眼珠子一转,便笑着应了,又附声在萧夫人耳边说着话,“母亲,到时候我带着姑爷一道去京里看你们!” “好啊!” 萧夫人倒是有些惊喜,“姑爷学问本就不错,只是一直不愿意出仕,若是你能说动他自然最好,到时候在京里大家也有个照应。” “是,母亲说得对。” 萧怀畅这才甜滋滋地笑了,又转身对萧怀素挤了个眼。 萧怀素心领神会,萧夫人最疼的就是萧怀畅,甚至比两个儿子更甚,女儿说什么自然就是什么,就算是拐着弯编些理由她也会往好的方向去打算。 童清莲一直安静地站在一边,看着萧夫人与萧怀畅母女俩挽着手走在前面,这才跟在了萧怀素身边,歉意道:“三姑奶奶,婢妾不是有心的。”这是在解释认亲见礼时没有与她如往日这般热络。 “姨娘自有姨娘的考量,只要是为这个家好,我自然不会说什么的。” 萧怀素笑了笑,手中团扇轻摇,施施然地往前走着。 “三姑奶奶大度。” 童清莲心中微定,又快步跟了上去,萧怀素如今嫁的可是武安侯宁家的嫡子,嫂嫂还是公主,自己相公也能干得秦王看重,她自然是不想与之交恶的。 可如今为了要取得掌家的大权,童清莲又不得不小心行事来得到萧夫人的信任,她做得小心翼翼,自然要事事周全。 “今后这个家还要靠姨娘好生照看着,祖母与父亲那里也要你多操劳了。” 萧怀素侧头看了童清莲一眼,这不过是个双十年华的女子,生得也是貌美,而想想萧逸海也是三十往上的人了,这样的年龄差距也算有些委屈,不过做姨娘的自然也有这些自觉,而进了萧家对童清莲来说也算是一步登天了。 得亏之间总有一种平衡,这才是人生。 “应该的,应该的。” 童清莲笑着点头,心思一动,又试探道:“婢妾与三姑奶奶的事……您尽管放心,婢妾绝不会说漏一个字让老爷知晓的。” 萧怀素步伐一顿,似笑非笑地看向童清莲,倒是让她心里有几分发悚,便听萧怀素淡笑着道:“我与姨娘之间会有什么事?就算是帮了你一把,也是看在你可怜罢了,我是不想宝哥儿年幼丧母如我一般,姨娘该惜福才是。”说罢深深地看了一眼童清莲,那眼神如冰山般冷冽,直看得童清莲心中打颤,这才扯了扯唇角径直向前而去。 童清连却是面色紧绷,如雕塑一般地杵在了那里,一时间只觉得汗湿衣背,手中的帕子都绞出了水。 她是想借着这事来提醒萧怀素俩人曾经是绑在一起的,就在对付高邑县主这事上,可没想到萧怀素竟然一点也不在乎,反倒还威胁了她。 想着高邑县主与董嫣如今的惨状,童清莲便有些不寒而栗,这里面可都有萧怀素的影子,也可以说是她一手酿成的。 其实她这么说只是想让萧怀素与她的关系更紧密一些,却没想到…… 童清莲后悔地摇了摇头,此刻她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她竟是多此一举了。 可话已经说出去了是再也收不回来,多说多错,今后她只得事事小心,以此来挽回几分自己在萧怀素心目中的形象,也只期望着这位三姑奶奶会看在萧逸海的份上,今后多帮扶宝哥儿几分,她也就再无所求了。 离开萧家前萧怀素也去看望了萧老夫人,老夫人的神智好似有些不清楚了,连她是谁都分辨不出,一双浑浊的老眼眨啊眨的便带出了几分湿润,旁边的丫环赶忙拿帕子给她擦去,又对萧怀素道:“三姑奶奶不知道,老夫人最近眼也花了,还老是流泪,奴婢们也只得小心侍候着,不敢有半分怠慢。” “你们做得对,”萧怀素转过头看了那丫环一眼,长得很是平常,可一双眼睛却透着精明,想必是萧夫人特意找来侍候萧老夫人的,便淡淡地说道:“好生侍候着,我大伯母自然不会亏待了你们。”说罢便让代儿给打了赏。 丫环笑着谢过,又说了些萧老夫人日常的事给萧怀素听,等到前院有人来请,说是萧逸海准备送宁湛出门了,萧怀素这才起身离去。 回程的马车上,夫妻俩窝在了一处,萧怀素依在宁湛的怀抱里,轻笑着打趣,“来时骑马,回去又坐车,你倒是会享受!” “这也是跟着你才有的福气。” 宁湛倒不管这些,只搂紧了萧怀素好一阵香亲,又道:“这次回京咱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来兰陵了,我看岳父很是舍不得你。” 萧怀素抿了抿唇,脸色黯淡了下来,扯着唇角道:“是吗?他也会舍不得我?”说罢带着嘲讽地轻笑了几声,显然是不信的。 这次回到萧家再见到萧逸海只觉得他老了不少,还未到四十发鬓间便长出了白发,人也消瘦了不少,双眸中有些颓然之气,再不见年轻时的意气风发。 可这样又如何呢?至少他还活着,可杜伯姝却已是长埋地底,再也见不得天日。 若不是当初萧逸海与高邑县主染上了关系,可能杜伯姝还能活着的,是以杜家人如今并不待见这个曾经的姑爷也是可以理解的。 “好了,你们父女之间的事情我也不多说了,横竖这辈子是亲人,下辈子还不知道是什么,若是岳父有悔过之心了,你也当酌情对他。” 宁湛在心里感慨了一声,其实他这样说萧怀素,何尝不是在说他自己。 宁远与袁氏对他的关心在他成长的那几年可谓是无,眼下骤然要成为亲近的父子母子关系怎么可能?也就是外人表面上看着的平和罢了,实际上关系却是疏远的,这一点他自己也能感受得到。 不过他早已经过了需要父母的年纪,如今娶了妻子更是不用,他只要与萧怀素在一起就好,俩人相亲相爱相扶相依,他觉得这已经足够。 “我知道了。” 萧怀素应了一声,又撑坐起来看向宁湛,“你今日倒是话多,平日也不见得这般。” “你就当我是有感而发吧。” 宁湛扯了扯唇角,面上的神色却不太自然,萧怀素是何等聪明,进而一想便也明白了什么,只搂紧了他道:“今后你有我了,我也有你,咱们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宁湛笑了笑,这才搂紧了萧怀素回应道:“好,都听你的!” * 第二日要赶着回京,萧怀素一早便起了床,搁在萧家的东西倒是在昨天回门之时她便让几个丫环看着收拾好装车了,今日直接启程就是。 而到了辰时,杜家人也在城门口等着了。 宁远父子原本还骑着马,在城门口见着杜家人的车队立马翻身下马去与杜老太爷见礼。 萧怀素自然也下了马车去与杜老夫人并王氏他们打声招呼,杜延玉便拉了她一起坐上马车,“横竖表妹夫要与他们一道骑马呢,你一人在马车里也闷着,与我们搭个伴正好。”马车里还有杜延雪,而王氏与刘美凤婆媳则是侍候在杜老夫人身边。 “也好。” 萧怀素爽快地答应,又让代儿将自己做的几样糕点提了过来,分发到了几个车里。 杜延玉坐在车上,撩了帘子向城门口张望了几眼,有些迟疑道:“表妹,怎么不见萧家人来送你?”说罢轻皱了眉头。 “昨儿个回门便与二姐告别了,是我让他们不来送的。” 萧怀素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萧家人与她的关系都不亲近,也就萧怀畅与她能说上几句话了,再说这个二姐今后还会来汴京城的,到时候她们姐妹在京里再聚即可。 “原来是这般。” 杜延玉听了后也不再说什么,萧家人与他们的关系也就那般,不见着也好。 杜延雪却在一旁摆弄着她的小玩意,压根没加入她们的话题,萧怀素见了不由得对杜延玉挤了挤眼,又看了看杜延雪那厢,似在问她这到底是怎么了? 杜延玉拉了萧怀素的手,附在她耳边小声道:“四妹这是着魔了,成日里捣鼓着那些小玩意,除了我喜欢的钗环,还有二哥那些会动的物件,她什么都喜欢,前儿个还说她要造条小船呢,反正我看不懂,由得她闹腾,反正不来闹我就好。”说着惬意地枕在一旁的靠枕上,闲适地抿了口水果花茶。 “四妹倒是个巧手。” 萧怀素又探头看了一眼,见杜延雪正拿着什么工具捣弄着,她手中确实有个船模,倒还真像那么回事,看来杜家确实有这方面的天分,从杜延意到杜延玉,如今连杜延雪也显露出来了。 不过闺阁小姐又不用出仕,杜延雪也就自己弄着玩罢了,总不会如杜延意一般也进入工部才是。 杜延玉也跟着点了头,“也不知道像谁。” “像二哥呗,他们又是一母同胞。” 萧怀素呵呵地笑着,又挽了杜延玉的手倒在她肩头,“这次回京怕也要走大半个月了,让我先好好歇一歇。” 杜延玉却是哭笑不得,一指点在她额头道:“昨儿个没睡好不成?”见萧怀素闭着眼困倦地点了点头,便也不再说话,由着她歇息。 临近黄昏时车队才到达驿站,不过宁湛先遣人来传了信的,驿丞早已经备好了足够的房间,当先便客气地迎了杜老太爷并宁远他们进去。 王氏与刘美凤一左一右地扶着杜老夫人进了驿站,萧怀素与杜延玉倒是在马车旁站定了。 杜延雪因为要捧着她的船模,最后一个小心翼翼地下了马车,哪知还未站稳,身侧便有一道粉色的身影蹿了过去连带着将她肩膀一撞,她一个没抱稳,船模脱手跌在坚硬的地面上立时便摔了个粉碎。 “啊!我的船!” 杜延雪惊呼一声,一双眼睛红红的,只看着地上四分五裂的船身轻轻抽泣着,这是她花了一天一夜才弄好的,还为此熬红了眼睛,没想到却…… “你站住!” 杜延雪猛然抬起了头来,见前面那个粉色的身影丝毫没有停留的意思,忍不住喝出了声来,这人撞了人连声道歉都没有还让她摔坏了最费尽心思做的船模,就算她再好脾气也忍不住发火。 “你是在叫我?” 前面那个粉色的身影终于顿住了,半侧过身来,虽然看起来才十二三岁的年纪,却生得很是妩媚,眼尾往上挑着像桃花瓣一般,皮肤白皙,妆容精致,只是此刻唇角微微不屑地抿着,往地上扫了一眼,不以为意地道:“不就碎了个破木头,你嚷嚷个什么劲?”态度极是嚣张跋扈,似乎根本不觉得自己错在哪里。 萧怀素有些诧异得看着眼前的少女,总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却又一点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不禁微微皱了眉。 “你是哪家的小姐,不知道撞了人应该道歉吗?” 杜延玉一把拉了杜延雪在身后,这粉衣少女穿戴不俗,想必也是大家闺秀,可这德行却是让人全然不敢恭维,竟是比汴京城里那些世家名门的小姐都要傲气,真是让人想不讨厌都难。 “我撞了她吗?” 粉色少女轻轻笑了笑,又拿了垂在身侧的长发在指间把玩,满不在乎地说道:“我还觉得是她挡了我的道呢,我没与她计较她便该偷笑了。” “你……真是不可理喻!” 杜延玉也急了,杜延雪拉了拉她的手,上前一步,极其认真地道:“我的船碎了,我要你赔我!” “你在说笑吧,不过一块破木头罢了,能值几个钱?” 粉衣少女说着目光便在几人身上转了转,不由嗤笑道:“看你们穿着富贵,也不像是没钱的人家,怎么尽讹人呢,当心我让官差抓了你们!” 萧怀素冷冷一笑,“真是好大的口气,难不成官差都成你们家的了?当心风大闪了舌头!” 粉衣少女不怒反笑,一脸傲气,“官差就听我的又怎么样?你知道我是谁吗,也不怕乱说话我让人钳了你的舌头?!” 杜家姐妹气结,正想挽袖子与这粉色少女理论,却听见身后响起另一道女声:“妹妹,这是怎么了?” 众人转了目光看去,却见着的另一位身着紫衣的少女缓缓而来,虽然打扮不同,但那模样竟是与那粉衣少女生得一模一样。 萧怀素立时明白过来,这俩人竟然是双胞胎。   ☆、第【163】章 嚣张 紫衣少女带着几个丫环缓缓走了过来,薄纱的长裙披在身上,长长地拖曳在地,裙角还绣着几朵盛开的迎春花,她头颅高昂,那鄙视众人的傲气自不用说,连眼角风都没有扫过萧怀素等人,只看向那粉衣少女,向她招了招手。 萧怀素倒是细心留意了,在那紫衣少女身后还跟着个面无白须的中年男子,这男子微微恭身,态度很是恭敬的样子,只是缺少了几分阳刚,眼尾还画着两道绿色的眼线更显得女气,瘦弱的身板却是笼在墨绿色的袍子里,手上一柄拂尘,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萧怀素心里暗自估摸着,这样的打扮倒有些像宫里的太监,就是不知道这一对双胞胎到底是何身份了。 “姐姐!” 粉衣少女见自己这边的人来了,赶忙上前去挽了紫衣少女的手,一指那地上摔坏的破木船,噘嘴道:“不过是一块破木头罢了,那丫头竟然不依不饶地让我赔她,这不是讹诈是什么?”说着轻哼了一声,轻蔑的目光扫了一圈萧怀素等人,“穿得还人模人样的,不想却尽是些骗子!” “你胡说,明明是你!” 杜延雪气得想要跳脚,这粉衣少女就是有恶人先告状的本事,明明是她的不是,却能硬说成是她们的过错。 “稍安勿躁!” 紫衣少女却是沉得住气,只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来,这才转向身后的中年男子,“洪公公,你看这些人该怎么处置?” 这话一出,萧怀素与杜延玉同时心中一凛,互相对视一眼都暗暗点了点头,没想到真是碰到宫里的人了,忙不动声色地将杜延雪拉着退后了一步。 洪公公笑着拱了拱手,“大小姐放心,让咱家来就是!”说罢几步上前,拂尘一甩,还几几缕飘逸的银丝,下颌微抬傲慢地说道:“刚才的事情虽然咱家没见着,想来也是你们的不是,这样吧,看着你们也是来驿馆投宿的,想来也是官员家眷,就向二小姐赔个罪磕个头,咱家就不与你们计较了。” “赔罪磕头?” 杜延雪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那位洪公公,这人是脑袋坏掉了吧,这样也能颠倒黑白?不由转身拉了拉杜延玉的手,“三姐,他们欺人太甚!” 杜家人自然不是好欺负的,可对方却是宫里来的人,若是冲撞了哪位贵人,这事也不好办,杜延玉眉头轻拧,找萧怀素拿主意,“表妹,这些人看来是有背景的,你看咱们怎么办?”话语里有种息事宁人的口气,但也不能真就像那位洪公公所说的要她们赔不是磕头的道理。 萧怀素抿紧了唇,眼下最重要的是弄明白对方的身份,这才好办事。 想到这里,她不由上前两步,对着那位洪公公客气福了福身,“不知洪公公是跟着哪位宫里的主子?我们是京城杜阁老和武安侯府上的。”这是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同样也是告诉洪公公,他们也不是任人拿捏的。 “哟,原来是杜阁老府上的。” 洪公公笑了笑面上的表情倒没什么变化显然不是很在意,又瞄了瞄萧怀素那妇人的发髻,“敢情这位小娘子是武安侯的媳妇,长兴侯府萧家的姑奶奶?” “正是。” 萧怀素轻轻点了点头,心下却是微微发沉,她已经搬出杜家与宁家的身份了,可这位洪公公却仍然看不上眼的模样,那这两个少女的身份是…… 便见那洪公公摇了摇头,一脸惋惜地叹声道:“别说是阁老和侯府千金了,就算是郡主、县主甚至是公主,若是得罪了我们家两位小姐,也只有上赶着讨饶的份,你们嘛……”这口气就有些大了,萧怀素眉头拧得更深了,便见那洪公公摆了摆手作势一脸宽宏大度的样子,“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咱家也是给杜阁老与武安侯面子,让那小姑娘道个歉磕个头就是了。”说着指了指杜延雪。 紫衣少女与粉衣少女相视一笑,却是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显然洪公公这样的说法很是贴合她们的心意,这一路从家乡上来到了哪里那些官员名门家眷不是对她们姐妹礼遇有佳,谁都不敢惹她们,这更让她们见识到了身为安贵妃娘家人的荣耀。 萧怀素的脸色骤然沉了下来,“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倒没见过谁有这么大的派头,就连皇后娘娘御下也是宽厚慈悲的,皇上以孝礼治国,断不会容下这等嚣张跋扈,枉顾礼法之辈!”说着转身拉了杜延玉姐妹就走,“与这样的人有理说不通,咱们走!” “公公,她们要走了,拦住她们!” 眼见萧怀素她们要离开,粉衣少女急得跺脚,刚刚已经占了上风,她怎么能容许萧怀素她们就在她眼皮底下脱逃,不由高声道:“你知道我姑姑是谁?她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安贵妃!皇后娘娘又算什么,不过是过气的人罢了,早晚这位置要轮到我姑姑来做!” 原来是安贵妃的娘家人,萧怀素这下明白了过来。 怪不得宁湛说起安贵妃来还一脸谨慎的模样,难道这位贵妃娘娘在后宫已经势大到如此地步,连随便出来两个娘家人都敢欺负到县主公主的头上?那她们这些人根本是不够看的。 还有皇后娘娘,也岂是这粉衣少女可以随意说道的? “给我拿下她们!” 紫衣少女也是威势毕露,手一挥身后的几名护卫便奔上了前来,竟然不管不顾地要抓向萧怀素等人。 “大胆!” 当空一声大喝,接着黑色的人影一晃,那几名护卫惨叫一声已是纷纷退后,捂着带血的手惨叫不已,那模样甚是狼狈,不过从他们手腕弯曲的角度来看,尽皆是废了。 萧怀素却是心下大定,转头唤了一声,“六哥!” 那黑影落定,却是背对着萧怀素她们,手中的长刀点在地上,刀上的血滴浸进了沙石地里,很快便形成了一团暗色的血渍,听到这一声唤,宁湛才偏过头去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这里有我!” 杜延雪却是委屈地红了眼睛,“表姐夫,他们好凶,明明是他们的错,却要我磕头认错。” “我知道了。” 宁湛点了点头,又对萧怀素使了个眼色让她先安抚着杜延雪,这才转向了那位洪公公,唇角拉起一抹嘲讽的笑来,“倒不知道这位公公是慎行司的哪位内官,竟然能在外处罚官员女眷,回头我倒是要向秦王殿下禀报一番。” “这……” 洪公公脸色一变,宁湛一提秦王他心里一估摸倒也猜着了宁湛的身份,只此刻却不肯低头,强梗着脖子指了双胞胎少女道:“两位小姐都是贵妃娘娘的娘家侄女,与贵府女眷有了口舌,咱家也想这原本是小事,可她们偏偏不赔礼认错。”意思就是不是他们的错,而是萧怀素几个不识好歹,眼下宁湛还伤了他们这边的护卫,洪公公自然是又急又怒,可看着那把带血的大刀还是强自咽下了心头的怒火。 “请问两位小姐可有封号,又是什么品级?” 宁湛这下没有理会洪公公,而是转向了安家姐妹,被他这样一看粉衣少女立时脸上一红,又扯了扯紫衣少女的衣袖,撒娇道:“姐姐……” 紫衣少女瞪了她一眼,这才铁青着面色道:“我们没有品级,不过这又怎么了你管得着吗?”那模样傲气至极,丝毫不知道她们正走入了宁湛下的套中。 萧怀素却也明白了过来,心下不由微微松了口气,只站在一旁看着好戏。 “那既然两位小姐都没有品级……”宁湛冷冷一笑,面色肃然,“那刚才洪公公何故说连郡主公主惹了你们都要上赶着讨饶?这是置皇家宗室颜面于何地?!”洪公公听得惊骇莫明,只觉得腿脚发软,此刻他终于知道宁湛要做什么了,果然又听他道:“既然这事被我遇到了,自然不能当作没见着!”说着沉声一喝,“统统给我拿下!” 随着宁湛话音一落,四面八方便涌出了许多带刀侍卫,手中刀尖明晃晃的一亮,让人不无胆寒。 “你……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粉衣少女吓得发抖,似是有些不相信有人敢对她们姐妹不利,只伸出颤抖的手指向宁湛,明明刚刚看着还挺顺眼的,怎么下一刻就对她们拔刀相向? 紫衣少女初时也惊惶了一阵,却也迅速镇定了下来,特别是见到两柄刀架在了洪公公的脖子上,脸色更是变了几变,只咬牙看向宁湛:“你到底知道不知道我们的身份?你敢这样对我们,晾你是谁贵妃娘娘也不会放过你的!” 宁湛却是不以为意,甚至嗤笑了一声,“若是我记得没错的话,那位小姐刚才可是口出狂言,对皇后娘娘不敬!这样的狂妄之徒自然要押解回京等候皇后娘娘发落!”话音一落已经是冷冷吩咐道:“给我带走!” 侍卫自然只听宁湛的吩咐,不管安家姐妹与洪公公怎么闹腾威胁,统统当作没有听见,又收了护卫的兵器,押着他们便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萧怀素看了一眼,那似乎是驿站旁的一个小四合院,倒是能容得下这些人了。 “多亏了表姐夫,不然这事还不知道怎么收场了。” 杜延雪上前来抹着泪道谢,又唤了丫环一同去拾掇地上的木船碎片,一脸伤心的模样。 杜延玉却是忧心忡忡,只拉紧了萧怀素的手,“表妹,咱们这样做是不是会得罪了贵妃娘娘?” “安家人这般跋扈,到哪里都得与人结怨,只怕也不差咱们一家。” 萧怀素安慰地拍了拍杜延玉的手,这才转向了宁湛,“六哥,你怎么出来了?” 宁湛是陪着杜老太爷与宁远他们先行进的驿馆安顿,她们几个落在了后头,原本以为没什么事,却不想还出了这一场意外。 “这不是见你们久久没进来,这才来寻你们了。” 宁湛顺势收了刀,又递给身后的侍卫,这才笑着看向萧怀素姐妹,“这事你们不用担心,我自会与王爷禀报。”说着对萧怀素眨了眨眼,那意思大抵是这事不好在外面细说,咱们回屋再单独说道。 萧怀素这才点了点头,宁湛并不是鲁莽之辈,既然他敢拿下安家姐妹并这位洪公公,想来心中是有成算的,便也不再多言,等着杜延雪收拾好了她的木船,姐妹几个这才随宁湛进了驿馆。 杜老夫人与王氏婆媳已经先去了上房安顿,杜延玉姐妹也被人领了上去。 宁湛要先去向杜老太爷与宁远禀报这事,萧怀素便回房等着。 不一会儿,宁湛也回了屋,又左右看了一眼,屏退了丫环,关闭了房门,这才拉了萧怀素坐着说话,“这事我向外祖父与父亲都说了,他们也没放在心上,让我自己看着办就是。” 萧怀素诧异得看了宁湛一眼,却是笑着摇了头,“没想到他们两老都这般信任你。” “那是,谁叫你相公我办事牢靠呢!” 宁湛倒是受得夸,只是萧怀素急着想知道他的打算便摇着他的手让他一一坦白。 “其实我来找你们时一见到那位洪公公便知道他是谁了。”宁湛磨了磨手上的玉扳指,眸中闪过一道精光,“咱们成亲时王爷不是来了兰陵吗?他那时便告诉了我安贵妃娘家的一对姐妹花要入京,大的叫安子雅,小的叫安子如,就是派的一位公公前去接的人,听说她们一路游玩,还有可能打兰陵这经过,王爷当时还让我多留个心眼,不过那时我还没明白过来王爷的意思,如今倒是深有体会,只是没想到世事这般巧,安家姐妹果然被咱们碰到了。” 萧怀素瘪了瘪嘴,这才用手指戳了戳宁湛的胸膛,不满道:“那这么说你是早听到洪公公与安家姐妹说的话了,却迟迟没有现身?”说着一脸不悦地撇过了头去。 宁湛赶忙将她搂在了怀里,又是好一阵哄,“我这不是就等着他们说出大逆不道的话来,不然哪有理由逮住他们的痛处进而将他们给拿下?”在萧怀素脸上亲了一口,讨好道:“再说我哪能见着你受一点伤害,他们敢动你,我自然就要废了他们。”说着眼神倏地一寒。 萧怀素心情这才好了起来,不过宁湛说得她也能够理解,只是没想到安贵妃与秦王已经斗得这般厉害了,一逮到对方的痛处便不忘踩上一脚,不由点头道:“原来你见着他们便有了这个打算。” “是,只是委屈你们了。” 宁湛趁势又安抚道:“回头我在路上好好收拾他们,给你们解解气。” 萧怀素笑了笑,旋即又有些担忧,“真要像犯人这样押着他们回京啊?这样一来贵妃娘娘的脸面可就得丢尽了,看她不记恨咱们!” “我本就是王爷的人,贵妃娘娘早看王爷不顺眼了,就算咱们讨好也得不到好果子吃,更不用说安家人本就那么跋扈,就该吃些苦头受点教训。” 宁湛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不过还是给他们几分面子,禁锢即可,没有让他们一定要带上手链脚链,那已经是便宜他们了。” “安家姐妹都这般嚣张跋扈,只怕贵妃娘娘更是个不会低头的人。” 萧怀素今日已经见识到了安家姐妹的作派,由此可以想见安贵妃骨子里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宁湛轻哼一声,眸中闪过一道不屑的光芒,“如今封了贵妃,自然安家人都鸡犬升天,听说在他们老家便已是作威作福了,只是那边的官员不敢往上告发罢了,王爷先也由着他们闹腾,等着后头再将他们给一锅端!” 萧怀素一想便也明白过来,脑中灵光一闪,“那这么说如今这样的小打小闹也只是呕呕贵妃娘娘,让她分散注意力?” 宁湛趁势在萧怀素唇上啵了一口,“真不愧是我娘子,就是聪明!” 萧怀素拿他没办法,一脸的哭笑不得。 晚膳是在各人房中自用的,一天的奔波大家也都疲惫不堪,萧怀素正想梳洗歇下,那边便有丫环来请,说是杜老夫人要见她。 “外祖母这是……” 萧怀素微微有些疑惑,宁湛便从掩了的被子中探出头来,“多半是为了安家姐妹的事,你去好好说说,也安安她老人家的心。” 萧怀素这才反应过来,又重新梳了头发换了身衣裳,这才往杜老夫人的房中而去。 王氏婆媳住在隔壁,杜延雪与杜延玉又是一间房。 此刻杜老夫人正一人坐在扶手椅上,撑着眉头想心事,连着萧怀素进了屋都不知。 丫环想要通禀,被萧怀素挥手止住了,脚步轻巧地到了近前,给杜老夫人捶起了肩膀,老夫人这才反应过来,回头看了一眼,不由笑了,“你这丫头,怎么进屋也不说一声?” “看着您老在想事情,所以就没有打扰。” 萧怀素笑了笑,手上力道轻重和缓,杜老夫人不由舒服地靠在了椅背上,“外祖母,外祖父他老人家还没回屋呢?” “与你公公在喝酒呢,只怕还要一会儿去了。” 杜老夫人轻叹了一声,又拉了萧怀素坐到跟前说话,“糯@米2论。坛今日的事情我也是听三丫头说了,安家的人就这样关着不要紧?莫要回了京里贵妃娘娘那里说不过去。”这才是杜老夫人担心的事,怎么好好的一家人进了驿馆休息,偏生还遇到这样的事,她历来信奉的原则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杜家人不惹事,却也不怕事。 听杜延玉讲了今日的事情,杜老夫人也着了好些人来问过,确实是安家人太跋扈嚣张,以为人人都是可以欺负的?这还是两个什么封号品级都没有的小丫头,还以为她们是安贵妃本人呢?! 就算是安贵妃本人来了,只怕也不敢抹了杜、宁两家的面子。 杜老太爷是两朝的元老,皇上那里也有几分面子,再说杜家人都在朝为官,哪一个不在为皇上尽忠?随意打骂欺压的话,也不怕寒了臣子的心? 而宁远又是新封的武安侯,手握西北兵权,连皇上都不敢轻易动他,安贵妃见了也只有礼遇的份,断不会这般不识趣地得罪了他。 也就是安家那两个黄毛丫头忘乎所以,真当仗着安贵妃的名号便能为所欲为,真正是可笑。 “外祖母不用担心。” 萧怀素笑着按了按杜老夫人的手,“这事六哥那里早有计较,今日拿下了安家姐妹,必定会先写信与王爷说的。”当时候等着秦王在京里接应,宁湛只管将人送到就是,又说了今日安家姐妹嚣张的模样,这样的人确实欠教训。 杜老夫人听了便点了点头,沉吟道:“安贵妃从前只是个从五品官员的女儿,听说如今她父亲已经封了爵位,娘家人的身份自然水涨船高,更何况她还有一儿一女傍身,又得皇上的宠爱,巴结她的人自然不在少数,不过与几位王爷嘛……关系倒是不温不火的。”一句话便道尽了安贵妃的处境,这也是个只仗着皇上宠爱才能有几分荣耀的女人,若是一旦失去皇上的宠爱,那么她便什么也不是了。 “你们心中有计较就好,免得回了京反倒受人钳制!” 杜老夫人又看向萧怀素,“这事你们外祖父知道不知道?” “六哥早禀报了,外祖父知道,公公也知晓,不过他们都没当回事。” 萧怀素笑着回道。 “也是。” 杜老夫人想了想便也笑着点了头,“你外祖父经历过的事情可比这大得多,这点芝麻小事的确不用放在眼中,你公公也是个杀伐决断的人,若是安家姐妹栽在他手里只怕比在宁湛手里更惨。” 祖孙俩个又说了一会儿话,等着杜老太爷也回了屋,萧怀素这才起身告辞。   ☆、第【164】章 记恨 入夜了,驿馆旁边的四合院里渐渐亮起了灯来。 这处院子原是民宅,只是前不搭村后不挨店的,又经常有来往官员及其家眷前来驿馆投宿,住不够的便往四合院里挤着,久而久之这户人家也烦了,索性将这处地方卖给了官府,一家人另寻了住处。 此刻四合院的正房屋门紧闭,只是昏黄的窗纸下仍然能够看得出屋内来回走动的人影,那心情一定是不平静的。 粉衣的安子如此刻已经是气得脸色发青,看着那搁在壁角的盆架,走过去便掀翻了,铜盆摔在地上发出一阵阵嘭嘭的响声。 紫衣的安子雅倒是镇定许多,只是脸色沉沉,瞄了一眼自己的妹妹,开口道:“子如,你快别走了,走得我心烦!” “子雅,难道你甘心被困在这里,那个什么人不过是武安侯的嫡次子,还不是世子呢,他就想关住我们,凭什么?!” 安子如说着仍然激动得喘着气,手中的绢帕都要被她给扯烂了,在人前碍于不能直乎闺名所以她们才以姐姐妹妹相称,实际上双胞胎都是一般大,也就一个先出生一个后出生罢了。 “那还不是因为你多嘴,那些话在心里知道就是了,人前也是能随意说得吗?” 安子雅瞪了安子如一眼,她这个妹妹就是有些缺心眼,如今被人逮到了痛处,想要辩驳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我怎么知道?” 安子如不服气地说道:“原本咱们到了其他地方,哪个官员女眷不将咱们给捧着,如今到了这里却是……”说着又恨恨地跺了跺脚,满脸的怨愤。 “你没听洪公公说吗?这个宁湛是秦王跟前的红人,秦王又向来与姑母不对盘,如今咱们算是犯到他手上了。” 安子雅面色沉静,眼珠子却在咕噜咕噜转着,显然是在计较着什么。 “那个萧家的姑奶奶便是他的妻子吧?洪公公还说他们是新婚呢,这是赶着回京,遇到咱们便看不惯自己妻子受委屈,所以才出的头!”安子如说罢还一脸不甘的模样,亏她初时看宁湛还有几分顺眼,没想到竟是使君有妇! “知道就好,收起你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安子雅瞄了安子如一眼,对妹妹这些小心思自然是门清,“别忘记了姑母为什么会接咱们入京,你可不能妄动念头,一切要听姑母的安排。” “我知道。” 安子如顿时泄了气,有些颓然地坐在了椅子上,贝齿轻咬红唇,烛光下眸色深深,半晌后才抬头看向安子雅,“如今咱们困在这里了,洪公公怎么说?” “洪公公已经派了心腹向京里传消息,总要让姑母知道这事,才能有应对之策。” 其实安子雅倒不是很担心她们姐妹的生命安全,晾宁湛也不敢动她们,至于那些不敬的言论也可以当作是她们年纪小不经事说漏了嘴,若是安贵妃再周旋一阵,想来处罚也是不大的,只就这样被人困住了,她怎么想心里也是不甘的。 “还不是那些护卫没用,竟然连他一个人都挡不住!”安子如噘起了嘴,“派再多人也是白搭,都是些酒囊饭袋!” “好了,眼下已经被他关了起来,咱们再闹腾也是于事无补。” 安子雅有些头痛地抚额,她想了再多的办法恐怕此刻也是逃不无宁湛的掌控,单单是他那些侍卫就不是她们带来的护卫可以抵挡的,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希望洪公公的消息早日送到,安贵妃也能想出周全之策。 姐妹两个又抱怨了一阵,眼见着天色不早便招了丫环进门侍候她们梳洗歇息。 房里的棉被看起来有些发黄暗沉,闻着还有股霉味,也不知道多久没有清洗晾晒过,安家姐妹自然是不会用的,让丫环卷了起来扔在一边,换上她们自己的被子,这才敢脱了衣服上床榻。 但这霉味难消,一个晚上都是辗转反侧,直到第二日起来安家姐妹便都顶着一副青眼圈。 “这样不行,吃不好,睡不好的,没到京里咱们就要被折腾得疯了!” 安子如咬牙坐了起来,眼神忿忿,又让丫环给她穿戴,“我要去找那个叫宁湛的,让他重新给咱们安排住处!” “先梳洗用过早膳再说。” 安子雅却是一把按住了安子如的肩膀,道:“横竖他们不会久留,今日就要走,在路上再作打算!” 安子如想了想这才作罢,只是恨恨地咬了咬牙,以后等有机会看她怎么整治那个宁湛。 这一夜萧怀素却是睡得不错,虽然前半夜被宁湛折腾了好些时候,不过之后还有他特别的服务与按摩,倒是让她酸软的腰身舒服了很多,不知不觉就进入了梦乡,中途连夜都没起过,这是个好现象。 早上梳洗好用过早膳,夫妻俩便各自己出门了,宁湛去找他父亲宁远,萧怀素则到了杜老夫人的房中。 杜老夫人屋里倒是人齐了,杜老太爷在屋外晨练,王氏婆媳带着杜延玉姐妹已然在座。 见着萧怀素来了,刘美凤赶忙上前拉了她的手,热情道:“多亏昨儿个表妹在,不然四妹妹就要吃亏了。” 王氏也是一脸感激地看向萧怀素,杜延雪是她最小的女儿自然宝贝得跟什么似的,不过这丫头看着老实,实际上却也是个倔的,昨儿个说什么也不告诉她发生了什么,还是她今儿个到杜老夫人房中才知晓,生生吓出了一声冷汗。 那可是安贵妃的娘家侄女啊,若是真与她们对上了,伤了损了谁都是不好,还好这事情没有恶化下去及时被宁湛给遏制住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表妹夫倒是个好的,拘了那些人也为四妹妹出口气。” 刘美凤说到这事就来劲,“什么贵妃娘娘的亲戚,这样不知礼数,嚣张跋扈,搁京城里看她们敢怎么蹦达,也不怕一个个郡主公主大得压死她们!”略微一顿喘了口气,又接着道:“还有那个什么洪公公也是昏了头了,这样的话都敢说,当心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二表嫂说得是。” 刘美凤一串炮语连珠,萧怀素根本插不上话,只能顺着点头。 王氏叹了一声,眉头却是微微蹙起,“虽说一时之间制住了他们,可就怕回了京里会再生事端,到时候连累了你与宁湛。” “大舅母说得哪里话,都是一家人什么连累不连累的。” 萧怀素赶忙摆手,“再说了,是安家姐妹不对在先,那些不敬的言论咱们又都是听在耳朵里的,就算不能把她们怎么样,眼下先好好惩戒一番也是要的,以免她们妄自尊大,真以为这大周朝是他们安家人的天下了!”说着摇头冷笑了一声。 “你们心里有成算就好。” 王氏这才放下心来,又看向萧怀素,“若是回了京需要咱们帮把手的地方尽管与我说道就是。” 萧怀素笑着点头,“大舅母放心,需要您帮手怀素自然是不会客气的。” 杜延玉与杜延雪一左一右地扶了杜老夫人起了身,便听她老人家道:“眼下事情也说通了,咱们就启程了,时辰不等人,早日入京把事情解决了,我这心才安定得下来。” “是,都听老夫人的。” 王氏婆媳对视一眼,连带着萧怀素都纷纷点头应是。 杜、宁两家的马车早已经等候在驿馆之外,杜延意侍候着杜老太爷与宁远先行上了车,自己过来与杜老夫人她们见了礼后才又回到老太爷身边。 萧怀素往旁边的四合院看了一眼,宁湛正带着侍卫押送着安家姐妹出了门,那态度虽然算不得恶劣,但也绝对不与他们多说一句话,冷淡得就像冬日里的寒冰。 杜老夫人微微眯了眼向那厢看去,当头便见到面色惨白的洪公公,昨儿个叫嚣了一夜知道没有人搭理他,眼下他也是垂头丧气的模样,不过抬头瞧见站在不远处的杜家女眷时顿时又来了精神,高喊了一句,“老夫人开恩,请帮咱们一把!”尖细的嗓音合着他那头垂落颊边的几缕乱发,倒真有那么几分凄惨的意味。 此刻的洪公公再也没有了昨日的高高在上,连拂尘都有气无力地抓在手上,脸上尽是心焦,他怎么知道报出自己是安贵妃的人宁湛还敢对他们无礼,也就是仗着秦王的势才敢如此放肆,等着看回了京看安贵妃怎么收拾这小子! “这是谁啊,大清早就出来吓人?!” 刘美凤上前一步挡在了杜老夫人跟前,伸手抹了抹如云的鬓发,转身便扶了杜老夫人上车,“老夫人还是先在车里呆着,免得什么猫啊狗啊都敢往您跟前凑,平白添些麻烦!” 杜老夫人心里暗笑面上却是不显,没说什么果真当先上了车。 王氏在一旁抿着唇笑,她这个媳妇就是性子爽直嘴也快,这得理更是不饶人,亏得她昨儿个不在,若是真在那铁定已是吵得翻了天。 杜家人相继上了车,洪公公已经傻眼了,他在安贵妃跟前虽然不是一等一的红人,但走到哪里都没有人不给他面子,如今是一而再地踢到铁板。 杜家再大,有皇宫里的贵人大吗? 洪公公有些看不明白了,这些人究竟知道不知道得罪了安贵妃下场? 萧怀素照例是与杜延玉姐妹一个车。 杜延雪昨儿个夜里已经将自己的木船给粘好了,此刻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还瞪了不远处的安子如一眼,一扭身便先上了车。 “表妹,你也快些上来!” 杜延玉叮嘱了萧怀素一声,由着丫环扶着上了车。 宁湛忍着笑意走上前来,对萧怀素挤了挤眼,“走吧,还等什么呢?” “他们呢?” 萧怀素的眼神扫过尤自不服的安家姐妹,那恶狠狠的眼神似乎恨不得上前来抓花她的脸,若不是侍卫就守在周围,绝对有这个可能。 “他们的马车跟在我们后面,路还长着,慢慢走吧!” 宁湛却是不以为意,又伸手理了理萧怀素的头发,满脸的温柔关切,凑近了她小声道:“昨儿个睡得好吧,今儿个夜里我再给你揉揉腰!” “去你的!” 萧怀素嗔了他一眼,满脸发红,宁湛这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若是不被他折腾她哪里用揉腰? 俩夫妻眼神交流一阵,各自心领神会,知道宁湛压得住这帮人,萧怀素遂也不再多言,转身便上了马车。 安子如恨得牙咬咬,“他们真是可恶!” “眼下局势对咱们不利,多说多错,还是先忍着。” 安子雅转身握住了安子如的手,对她摇了摇头。 姐妹俩对视一眼,皆沉默着上了马车。 马车走了一天,倒是没听见安家姐妹抱怨什么,萧怀素还有些纳闷,难道这是转性了?还是真被压服住了?或是在暗自图谋,等着回了京城得到了安贵妃这个强援再来打击报复? 不过安家姐妹再怎么样也是她们理亏,若是闹到上面她们当先就站不住脚,何况还有秦王站在他们这边,宁湛可是为他办事的。 这样想想,萧怀素就更放心了。 马车又走了一天,到了驿馆后,安家姐妹只要求要了两间上房,宁湛也没说什么,只等着杜家人安顿妥达后这才分了两间给她们,若是杜家人都住得紧凑了,安家姐妹就更别想住了。 杜延玉也觉出了安家姐妹的改变,私下里找了萧怀素说话,“不会是在心里使什么坏点子,趁咱们毫无防备的时候……” “怎么?” 萧怀素被杜延玉说得笑了,“三表姐是怕她们跑了?还是怕她们使坏?” “跑了倒有可能,没表妹夫这样押着他们,他们也能趁早上京去求助!” 杜延玉认真地点头,但片刻后又微微摇了摇头,“可这样也是跑了和尚跑不了庙,抵赖不了的。” “至于使坏……有表妹夫的人盯着,想来他们也没什么动手的机会。” 杜延玉自说自话了一阵,心里的担忧倒是放下了不少,便又点头道:“看来是我杞人忧天了,表妹夫只怕早就想到了种种可能。”说着转向了萧怀素,见她一脸促狭的笑意,顿时便红了脸,伸手揪了过来,“你个坏丫头,看着我说了那么久,实则你心里可乐着了吧?!” 萧怀素赶忙侧身躲过,呵呵笑了起来,“三表姐这样挺好,凡事都多想想,总比从前……要好得多!” “希望吧!” 杜延玉这才收了手,面上的神色有些感慨,“咱们在路上还好,只怕到了京里就要掀起一场风浪了。” 也幸好杜家人是忠于皇上的,这一点怎么也没有改变,不然到时候牵扯进秦王与安贵妃的争斗中,那可就麻烦了。 想到这里,杜延玉又升起了一抹担忧,只拉了萧怀素的手轻声道:“表妹,你如今不说我也看出来了,表妹夫是帮着秦王殿下的,如今这般是在给贵妃娘娘使绊子,他们……” “三表姐!” 萧怀素面色一凝,伸手便点在了杜延玉的唇角,又左右看了一眼,代儿与石娟退后几步守在了门边与窗户旁,萧怀素这才道:“这事不可多言,咱们静观其变就是。” “我知道。” 杜延玉点了点头,她再不是从前那个世事不知的小丫头,“只是我有些担心你们夫妻,若是……”想了想又摇了摇头,“罢了,如今表妹夫已经是秦王殿下的人,我再多说也是无益的,只你自己要多保重,若是有危险有困难了,别忘记找咱们帮忙。” “我知道,横竖你们不会不管我就是了。” 萧怀素笑着倚在了杜延玉的肩头,心中满满的感动,她知道无论如何杜家人都不会不管她,但正因为这样她才不忍心连累他们,若真到了那一天,到了无法掌控的那一天,她一定会与他们撇清干系的。 回京的路途走了有大半个月,到了汴京城已是四月十八,正是春暖花开的好时节。 安家姐妹在路途上也算是安静,除了抱怨过住宿吃食不好,倒是没在杜家人跟前闹腾过,当然也是宁湛的功劳,那么多侍卫将人给隔开了,晾她们也没有胆子闯到前面来不是,再说也没有人愿意搭理她们。 杜延雪的情绪倒是恢复了过来,在途中还与杜延意做了好多小玩意,似乎已经把木船摔碎的事情抛在了脑后。 小孩子倒是有了新鲜的玩意就会忘记那些不开心的事情,这一点杜延雪倒是做得很好。 离城门还有几里路时,就在合江亭边车队远远地就停了下来,萧怀素正觉得纳闷,那边宁湛就遣了人来禀报,说是秦王与安贵妃的人都来了,此刻正堵在前面呢。 萧怀素心中一凛,赶忙撩了帘子向外望去,果真见着不远处便有两拨黑压压的人群正在对峙着,声势浩大,气势凛然,竟然将官道都给堵了个严严实实。   ☆、第【165】章 对峙 有风吹过卷起一阵沙尘,萧怀素不禁眯起了眼,在人群中搜索着宁湛的身影。 秦王是一身黑色绣着云纹的莽袍,高高地坐在一匹黑色的骏马上,宁湛跟着打马上前到了秦王跟前,他的身影很是威武,一身藏蓝色的长袍穿在身上,唇角微抿五官冷峻,气势逼人。 知道宁湛在那里,萧怀素也就安心了。 杜延玉与杜延雪也凑过了头来往外看去,紧张道:“果然都来人了,怎么办?” “下车吧!” 萧怀素左右握紧了杜家姐妹的手,安抚地点了点头。 安贵妃虽然在后宫势大,但不代表她能只手遮天。 秦王可是皇子,又是如今皇上最信赖的儿子,这两方的对峙谁胜谁负还是个未知数。 再说安贵妃是不可能亲自出现的,顶多派遣个心腹罢了,这样一比较就落了下乘。 杜老太爷与宁远都下了马车,连带着杜老夫人她们也落了车,萧怀素姐妹几个自然不敢久待,秦王都来了,所有人自当出来拜见。 安家姐妹在最后,此刻却也在洪公公的带领下努力地往前挤着,就快了,只要他们见着了安贵妃派来的人,那就是他们翻身的时候到了。 秦王高坐在马上,不过见着杜老太爷与宁远他们上得前来这才翻身下马,笑着道:“老大人,侯爷,打扰了!” 杜老太爷笑着捋了捋胡须,“王爷说得哪里话,您这也是奉命办差嘛!” 宁远在一旁老神在在地站着,他与秦王不熟,自然以杜老太爷为先。 而另外一边人马的前方站着的是一位穿着褐红色长袍的公公,他手中拂尘一摆,带着几分公式化的笑容向杜老太爷与宁远行了礼,“倒是多年未见着老大人了,没想到老大人也回了京。”又转向宁远,“见过侯爷!” “这是陈公公吧?” 杜老太爷同样是牵起了唇角,只是笑容未达眼底,这位陈公公从前是侍候太妃的,不知道怎么的混到了安贵妃跟前,听说如今很受重用。 “没想到老大人竟然还记得咱家。” 陈公公翘了翘唇角,一柄拂尘在手中扬了扬,微微抬起下颌显得很是倨傲,“咱家是奉了贵妃娘娘的懿旨,来请两位安小姐入宫的。”说着转向了秦王微微拱了拱手,“还请王爷行个方便!” “陈公公这般说……本王却是有些难办了。” 秦王状似为难地摇了摇头,“听宁湛禀报说是安家两位小姐对皇后娘娘不敬,这事皇后娘娘也已知晓,这才命本王在这里接人,亲自送到娘娘跟前对证一番,看是否属实。” “小孩子嘛,难免有口无心,宁大人这也要记在心上?” 陈公公似笑非笑地看向秦王身后的宁湛,心思一动,道:“或许是大人记错了也未可知?”这便是在给宁湛一个台阶下了。 在他出宫之前安贵妃也吩咐了他,若是可能暂且不要与宁家人为敌,毕竟宁远还掌着西北的兵权,又是新晋的武安侯,说不定今后还有交好的可能,可别一下把这条路给堵死了。 宁湛是宁湛,宁远是宁远,儿子的选择并不代表他老子一定会站队,安贵妃还是很明白这一点的。 宁湛冷峻的面容没有一丝变化,只面无表情地说道:“事关宗室大体,宁某不敢错记,不止是安家两位小姐,就是那位洪公公也是口出狂言,也不知道是听了谁的话奉了谁的命……不过那么多人亲眼见着,亲耳听着,宁某是断不敢做假的。” 陈公公脸色骤然变得难看了起来。 就在这时,人群里却爆出一声惊喜来,只见洪公公拨开人群,带着安家姐妹奔了过来,还未及近就高声唤道:“陈公公,救救咱们!” 安家姐妹不认识这位陈公公,但听洪公公这一唤也知道是他们的人,忙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了起来,那模样好不委屈。 杜延玉便在一旁瘪了瘪嘴,“一路上好吃好喝地供着,与咱们用的也差不离了,她们还委屈什么,难不成真以为自己比公主郡主还娇气了?!”话语里满满的不屑。 萧怀素听到这话不由拉了拉杜延玉的手,轻轻对她摇了摇头。 没想到不远处的秦王却是转过了头来往这边扫了一眼,眸中噙着一抹笑意。 陈公公却晃若未曾听见,只转过身来看向安家姐妹,面容立时变得和蔼了起来,“两位小姐莫怕,贵妃娘娘定会为你们做主,不会让人给白白欺负了去!”说着还意有所指地转头瞪了宁湛一眼,当然眼尾风也是扫过了秦王的,即使安贵妃一派恨秦王入骨,在这个当头也不敢表现出丝毫的不敬给人捏住了把柄。 “陈公公,你一定要带我们去见姑母,这一路我们好委屈,竟是被他们押着走,就像犯人似的。” 安子如一边哭一边告状,说着目光在人群里转了一圈,伸手指向宁湛,恨声道:“就是他做的好事,陈公公快将他给拿下!” 陈公公轻哼了一声,“对贵妃娘娘的亲眷不敬,那就是对贵妃娘娘不敬!”说罢伸手一挥,直指宁湛,“将他给拿下!” 萧怀素就站在不远处,听到这话心都紧了,不过见宁湛还是如常的冷静,也知道事情闹不下去,再说秦王还在一旁站着呢,这位岂是吃素的主? 宫廷侍卫依令而行,秦王却是冷笑一声踏前一步道:“敢随意捉拿朝廷命官,你们好大的胆子!” 陈公公也是毫不退让,“王爷这是想要抗旨吗?” “抗旨?” 秦王忽而笑了,“我竟然不知道捉拿朝廷命官就是你领的旨意?旨意在哪里?奉了谁的命?你拿来我看看?” “这……奴才是奉的贵妃娘娘的口谕。” 陈公公梗了梗脖子,离宫之前安贵妃也吩咐过不能委屈了安家姐妹,这宁湛竟然敢拘了押了,已然是大不敬,不过是小小的武官,他自然能拿下。 可是秦王要替他出面…… “本王也是奉了皇后娘娘的口谕,要将安家姐妹请到宫里问话,陈公公又怎么说?难不成贵妃娘娘的份位已是大过皇后娘娘了?别忘记她只是协理后宫,还不是这后宫的主人呢?!” 秦王说完这话便不再与陈公公纠缠,只大手一挥,道:“将人给带走!” 侍卫亮出了刀剑,一步步逼近,陈公公不得不退后了几步,但秦王这话他又不好反驳,虽然皇后娘娘多年不理事了,但毕竟位置还在哪里,谁敢说安贵妃比皇后大了,这可是大不敬。 “两位小姐,洪公公,请吧!” 便有侍卫行到了安家姐妹跟前,伸手比了比。 “不,我不跟你们走!” 安子如面色大变只拉紧了安子雅的手,连连摇头道:“姐姐,我们不能跟他们走!” 安子雅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没想到秦王那般强势,安贵妃已经派人来接他们了依然这般不依不饶的。 “陈公公……” 洪公公一脸哀求地看向陈公公,若是真被带到了皇后娘娘的宫里只怕是祸福难料啊。 “你们……” 陈公公万般不情愿地咬了咬牙,片刻后才道:“两位小姐……”心里呕着口气,非常地不甘,“就先跟着王爷进宫,奴才立马就去向贵妃娘娘禀报,有贵妃娘娘在谁也不敢怠慢了你们!” 安家姐妹的脸色立马变得很难看,只互相牵着手,心里总算有点怕的感觉了。 秦王笑着点了点头,“还是陈公公明白事理,带走吧!” 侍卫这才押着安家姐妹与洪公公先行离去。 陈公公咬牙哼了一声,一转身带着他的人也跟着离开了。 萧怀素总算松了口气,便见着秦王与杜老太爷他们说说笑笑地走了过来。 杜老夫人上前两步带着一众女眷向秦王见了礼。 “老夫人不要客气,大家都请起吧!” 秦王虚扶了一把,众人这才起了身,便又听他道:“刚才让诸位受惊了。” “这倒没有,有王爷在能出什么事?” 杜老夫人呵呵地笑着,又对杜老太爷使了个眼色,“老爷,咱们也走了好些天了,快回家里吧,相信孩子们也等急了。” 杜老太爷会过意来,这才向秦王告辞。 宁远急着回府见袁氏,不过想着宁湛跟着秦王,不由问了一声,“阿湛,你是跟着我回府还是……” “父亲,我与王爷一同进宫,这事我是见证人,总要对质一番。” 宁湛如是说道,便见秦王的目光转到了萧怀素姐妹身上,“听说宁六奶奶与杜家两位小姐当时都在,不知道能不能与咱们一同进宫做个见证?”虽是询问的口气但却带着让人无法反驳的气势。 萧怀素的目光下意识地转向了宁湛,便见他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心头估摸着应该没什么事情,不过她做见证就好,还是不要将杜家人牵扯在内的好。 这样想着,她便想为杜家姐妹推辞了去,不过还未开口便听杜延玉道:“我们愿随王爷进宫!” 杜延雪也补充了一句,“对,我们愿意去!” “这两个孩子……”王氏略有些焦急地看了杜老夫人一眼,老夫人在心底叹了一声,面上却是平静道:“罢了,让她们去吧,能帮上一把是一把,横竖都是自己家里的人。”这就是在说宁湛了,帮宁湛也就是帮秦王,如今看来就算他们不想卷进去也不得不往一根绳子上靠。 杜老太爷轻捋长须,也跟着点头道:“去吧,早去早回!”说罢便也不再多言。 秦王朝杜家人微微拱了拱手算是谢过,目光在杜家姐妹身上一扫,着意看向杜延玉,笑道:“这是三小姐吧,本王可还记得当年在杜家村时见到你冰嬉时的英姿,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三小姐风采不减当年!” “王爷谬赞了!” 杜延玉脸上一红,对着秦王福了福身,牵着杜延雪站到了萧怀素的身后。 萧怀素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刚才行动说话这般利索,连她想阻止都慢了一拍,此刻竟然是脸红了,果然是大姑娘了。 只杜老夫人目光微凝,在秦王与杜延玉身上转了一圈,眸中多了一抹深思。 合江亭外的一场对峙终于过去了,杜老太爷与杜老夫人他们先行回了杜府,宁远是迫不及待地奔回去寻袁氏,且要告诉她这里发生的一切,宫里的事情自然要紧,萧怀素这个新媳妇认亲的事就要暂且搁一搁了。 在去宫里的马车上,萧怀素不得不说上杜延玉几句,“原本是想将你们给摘出去的,三表姐偏还想往里面钻,若是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得了?” “不是还有你们在吗?” 杜延玉笑着吐了吐舌头,又道:“再说王爷也不会让咱们出事的不是?”说到最后似是想到了什么竟有些红了脸。 杜延雪也跟着道:“三姐说得对,安家姐妹那么可恶,不看到她们得到惩罚,我这口气还咽不下呢!” “你这丫头,不是早忘了吗?” 萧怀素伸手点在杜延雪额头,“我见你这几天玩得挺开心的!” “那是二哥疼我陪我一起玩,但安子如犯的过错可不能就这样抹去了。” 杜延雪轻哼了一声,别看她小小年纪也是个恩怨分明的。 “说不过你们,”萧怀素无奈地摊了摊手,又叮嘱道:“进了宫里要谨言慎行,可别出了岔子。” “那是自然。” 杜延玉与杜延雪对视一眼,纷纷点了点头。 萧怀素他们跟着秦王入宫这一路自然是穿行无阻,到了宫门口换乘了软轿直接到了皇后娘娘的永合宫外,宁湛这时也走了过来,亲自扶了她下轿,又小声道:“待会见机行事,不该说的少说,只怕贵妃娘娘那边的人也要到了!” 萧怀素目光一凝,点头道:“我知道,六哥你也要小心。” 宁湛袖袍一挥,趁着人不注意时捏了捏她的手,这才又重新站回了秦王身边。 一行人等着皇后娘娘召见,这才依次进了殿内。 安家姐妹左看看右看看,竟是没见到安贵妃的人,这下心里却是慌了。 皇后娘娘比从前看着苍老了不少,穿着一身暗红色绣芙蓉花开的正装,原本妍丽的面容略有几分黯淡,皮肤仍旧白皙只是五官看着消瘦了不少,还能看清眼角的细纹,那一双桃花眼微微勾了勾在眼角稍稍挑起,一如继往地透着高贵与端庄。 到底是岁月催人老,又经历了魏王的变故,皇后娘娘的心境当然是不比从前,在这偌大的深宫里,似乎已经没有了其他的倚仗。 萧怀素不得不在心里感叹了一声,也好在叶观澜如今四处奔走,如果对上这样的皇后娘娘,只怕心里的愧疚与心疼是数也数不清的。 众人向皇后娘娘见了礼,秦王这才上前两步禀报道:“娘娘,安家姐妹并洪公公都已经带到了。” 皇后娘娘点了点头,目光威严地扫了一圈,安家姐妹止不住双股打颤。 洪公公却是已经撑不住脚下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连连磕头道:“皇后娘娘明鉴,奴才真的没有说过什么不敬的言论,请娘娘明查!”说罢冷汗直流。 此刻安贵妃都没有到,洪公公自然慌了神,皇后娘娘或许不敢对安家姐妹随意动手,但他却是一个奴才,打死都不论的。 明明当时领这个差使的时候他还觉得是个美差,可眼下却无疑是他的催命符。 皇后娘娘却是没有理会洪公公,又将目光转向了秦王,温和地说道:“倒是听秦王说了那事,不知道经过到底是怎么样的?” “宁湛,你来给娘娘细细说说。” 秦王招了宁湛来回话,宁湛自然恭敬如实地回禀了,又将此次事情起因为何,牵扯到了哪些人也一一说了。 皇后娘娘面色沉沉地点了点头,目光扫过杜家姐妹,又凝在了萧怀素身上,略微怔了怔,才道:“这可是从前的萧家小丫头?” “正是小妇人。” 萧怀素赶忙上前对着皇后娘娘福了福身,这才抬起头来,“多年前小妇人曾有幸参加过皇后娘娘的寿宴。” 皇后娘娘恍然大悟,似乎忆及过往,又是点头又是摇头好一番感慨,“时光催人老啊,没想到当年的小丫头如今已经嫁作人妇了。”她还记得叶观澜对萧怀素很是看重,原以为他们会……却没想到再见时竟是已经嫁作了宁家妇。 而她那个好侄儿却领了皇商的名头四处奔走,叶家这一门眼看着就要没落了。 还有魏王…… 想到自己的亲儿子如今还在皇陵守着,皇后娘娘的眸中不禁闪过一丝泪光,又被她很快抹了去,这才清了清嗓子,威仪道:“既是宁湛亲口说的,又有杜家小姐作证,想来是不会假的。”说着冷哼了一声,目光微冷地看向安家姐妹,直看得姐妹俩瑟瑟发抖,再也撑不住地跪倒在地。 “姐姐,姑姑怎么还不来?她不是不管咱们了吧?” 安子如吓得脸色都变了,只牙齿不住地打颤,整张脸比雪还白。 “姑姑她……定是有其他考量,不过她一定不会不管我们的。” 安子雅猜不准安贵妃是如何想的,若是不管她们当时在城外也不会让陈公公来接她们,虽然被秦王给压服住了,但终归是给了她们希望,可眼下…… 安子雅瞄了一眼身旁的洪公公,这奴才还在不停地磕着头,直将额头都磕出了血都没有停下来,皇后娘娘却连看都没看上一眼,她不由心下一沉,只怕真要不妙了。 也就是在这个关键的时刻,陈公公又赶到了,这次他手里拿着一卷明黄色的卷帛,高高举着入内,任谁看得出来这是什么。 圣旨一到,就连皇后娘娘都从上座走了下来,只冷笑着睨了一眼陈公公手中的圣旨,“怎么着,就连我处置几个对我不敬的丫头片子,贵妃也用得着向皇上请旨求情?!” 陈公公唇角一翘,笑得幸灾乐祸,“皇后威仪,王爷势大,贵妃娘娘知道单凭奴才一人哪里拦得住,这不才向皇上求了个旨意,横竖只是小打小闹的无心之言,还请皇后娘娘别放在心上!”说着将圣旨递给了皇后娘娘,“皇后,接旨吧!”说罢还得意地扬了扬眉。 见到了这个场面,安家姐妹的心总算是定了,许是安贵妃不好正面与皇后对上,这不等于撕破了脸来这才没有现身,可如今求来的圣旨已是一道保命符了。 皇后娘娘微微曲膝福了福身,连带着身后的众人都恭身行了礼,她这才站了起来,摆手道:“红姑,把圣旨拿来我看看!” 萧怀素转头看去,便见着皇后娘娘身后不远处有一着海棠红宫装的妇人上前来接了圣旨,看那模样打扮应该是永合宫里的女官。 红姑将圣旨打开呈上,皇后娘娘只看了一眼,心中冷笑一声,从来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皇上这般驳她的面子,她怎么下得来台?! 安家姐妹不敬是事实,可仗着安贵妃的庇护就想要这样全身而退? 若真是如了安贵妃的愿,那她这个皇后不是有名无实,今后她还要怎么在后宫中立足? 想到这一点,皇后娘娘眼神一凛,猛地转向陈公公,“既然这圣旨里压根没提到洪公公,这奴才就由我处置了。”说着转身吩咐红姑道:“拖出去,仗毙!” 洪公公脸上血色褪尽,软倒在地成了一滩烂泥,竟然连求饶的话也说不出了,直接被人给拖了出去。 陈公公脸色不太好看,却也不好阻止皇后娘娘,只绷着脸站在一旁,道:“娘娘既然已经处置了洪公公,那安家两位小姐奴才就带走了,贵妃娘娘还要等着召见呢!” “且慢!” 皇后娘娘冷笑了一声,“虽然圣旨让本宫念在她们年幼不要处罚计较,不过嘛……”说着已是踱步到了安家姐妹身前,冰冷的目光看得她们又不住地向后瑟缩了一下,“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在这个后宫份位最高的女人面前,安家姐妹同样很是紧张,此刻听皇后娘娘这一吩咐,自然就抬起了头。 “啪啪”两个耳光响起,殿内骤然安静了下来!   ☆、第【166】章 担忧 安家姐妹只觉得脸上一阵尖锐的刺痛,脑袋都被抽向了一边,再伸手一抹,指尖竟已是染了血。 安子如吓得尖叫了一声,接着白眼一翻竟是晕了过去。 安子雅也是脸色煞白,颤抖着转向皇后娘娘,一脸地不可置信,明明安贵妃已经为她们求来了圣旨,她也以为一切都过去了,虽然只是损失了洪公公,但一个奴才的死活又与她们何干? 她心里正暗自得意,却没想到皇后娘娘竟然来了这一出! 杜延雪暗笑着扬了扬眉,一会儿又扯扯杜延玉的衣袖,一会儿又拉拉萧怀素的手显得很是兴奋。 “别闹,看看再说!” 萧怀素也不敢出声,只对杜延雪比了比口型。 没想到皇后娘娘也有这脾气火爆的时候,萧怀素也觉得心里快意,安家姐妹的嚣张总要有人治治,不然这次过了就算,以后是不是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就谁也说不准了。 秦王却是没有半点惊讶,只一脸看好戏的表情,似乎早已经料到皇后娘娘不会就这样任安贵妃欺负到头顶上。 萧怀素的目光再扫过宁湛,两夫妻对视一眼都给了对方一个安心的眼神,看来事情也就要这样落幕,再多也就没有了。 陈公公脸色都已经发青了,似乎有满腔的忿忿不平,尖声道:“皇后娘娘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要视圣旨如无物?” 皇后娘娘却是淡然一笑,甩了甩有些发疼的手掌,转过身对红姑说了一句,“可惜了我的指甲,都打断了!”说罢才转向陈公公,慢条斯理地说道:“圣旨本宫自然是遵循了的,可刚才那两巴掌不过是我作为长辈应该教导她们的,既然贵妃妹妹舍不得,本宫也就当一回这个恶人,为她管教一番两个侄女,也免得今后在外胡说乱话,污得可是贵妃妹妹的名声!” 皇后娘娘一番话说得陈公公张目结舌,恁是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只能铁青着脸色,又让人扶着安家姐妹灰溜溜地离去。 殿内又安静了下来,似乎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闹剧。 皇后娘娘这才扶着红姑的手慢慢地步上了殿前的高位上坐定,原本妍丽的面容难掩一丝疲惫与失落,只挥了挥手道:“罢了,今日的事情就这样吧,你们且都退下!” 众人应了一声,秦王又拱手道:“娘娘需保重身体,不要过分操劳!” “秦王有心了。” 皇后娘娘这才抬眼扫了扫秦王,唇角微微一扯,“你做的事本宫记在心上了,他日……”话语一顿没有往下说去,但俩人何等精明自是能心领神会。 萧怀素姐妹几个也行礼告辞,转身要走之际皇后娘娘却是唤住了她,“萧家丫头,你可有观澜的消息?” 萧怀素怔了怔,下意识看了看宁湛,宁湛却是轻轻摆了摆手,又对她点了点头,那意思大抵是他不在意,皇后娘娘想知道什么她尽管说就是。 萧怀素心中一笑,看来宁湛与叶观澜的心结是真的解开了,他们这算不算是醉而交好? 这便转身对着皇后娘娘福了福身,抬头道:“皇后娘娘请放心,叶世子一切都好,还来兰陵看过咱们,如今倒是又离开了。” 皇后娘娘叹了一声,摇头道:“这孩子的性子定不下来,婚事也让人着急,你若再见到他也要多劝劝他,让他回京安定下来,也要给叶家留下子嗣不是?” “娘娘说得是。” 萧怀素应了一声,皇后娘娘这才没再说什么,挥手让他们退下了。 临到要上马车时,秦王又转向宁湛,问道:“你们这是要回宁家,还是要去杜府?” 宁湛看了一眼杜延玉姐妹,“只怕要先将她们送回去,咱们再回家不迟。” 秦王想了想才道:“要不我帮你送杜家两位小姐回去,你先回家里看看吧,侯爷与公主他们应该都在等着你们呢!” “那……” 宁湛倒是有些意动,这奔波了好些天如今一回京又被召进了宫里,他也瞧出了萧怀素眼底的疲惫,自然是早点回家休息得好。 杜延玉却是大方道:“表妹与表妹夫就先回去吧,横竖两家人离得近,咱们也不用王爷送的,免得来回奔走!”说着还瞄了秦王一眼,果然见他目光含笑地看着自己,她倒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头。 萧怀素却是察觉出了点什么,目光在秦王与杜延玉身上打了个转,满目深思。 最后在秦王的坚持下,还是由他送了杜延玉姐妹回府。 宁湛是懒得骑马了,趁机与萧怀素窝进了一辆马车。 “今儿个这事,只怕贵妃娘娘不会轻易罢手吧?” 由着宁湛平躺在自己的腿上,萧怀素用手轻轻理顺着他脑后的长发。 宁湛抄手在胸前,闭目养神,“安家姐妹吃了亏,连洪公公都折在了那里,依我对贵妃娘娘的了解,她应该不会轻易罢手,看来还有得闹腾。” “皇上……”萧怀素有些迟疑道:“如今真是那么宠贵妃娘娘?连着皇后的面子也不给?” “这就不好说了,皇上的心思又岂是咱们可以揣测的?” 宁湛这才增开了眼来,又伸手在萧怀素脸上拧了拧,“眼下这事情已经过去了,你就不要想了。” 萧怀素抿了抿唇,却是若有所思,“我看这事不算过去……也许只是一个开始。”宁湛的目光也怔住了,她微微弯了弯唇角,一顿又道:“王爷没有了母妃,如今他这样向皇后娘娘靠拢也是好的,若是皇后愿意助他,今后在宫里也能相互扶持不是。” “王爷就是有这番考量,不然也不会想着为皇后娘娘出头。” 宁湛笑了笑,一手刮在萧怀素鼻端,“你就是想得多!” “真想得多才好呢!” 萧怀素翘唇一笑,“那样才是事事算无疑漏,今后还能吃什么亏?” “傻丫头!” 宁湛牵过萧怀素的手,在她手背落下一吻,“以后只要有我在,必定不让你吃亏!” “好,这话我可记着了。” 萧怀素笑着点头,便又听宁湛感慨道:“皇后娘娘倒是一直记着叶兄的,也不知道他眼下走到哪里了。” “不是说他到西域找到烈酒后会来与你畅饮吗?那你就在京城里等着他呗!” 萧怀素现在与宁湛谈起叶观澜都随意了很多,这是种好现象,她也希望在潜移默化中将叶观澜变成他们夫妻共同的朋友。 “要不我再找人给他捎个信?” 宁湛撑坐了起来,右手在颌下抚了抚,眉目微凝,“上次就是托赵大哥帮忙找的,若是想要再寻到他,应该不是难事。” “是吗?” 萧怀素想了想便点头道:“皇后娘娘也想他了,给他捎个信也好。” “那这事我跟着办去。” 宁湛说完这话又躺下了,枕在萧怀素的腿上软软的暖暖的,还有一股茉莉花的清香,很是惬意,也冲散了他连日来的疲惫与辛劳。 萧怀素默默地想了一阵,突然开口道:“六哥,你见过秦王妃吗?” 秦王妃蒋湘是安平侯府的嫡长女,从小丧母,由祖母抚养长大,规矩上是没有差的,只听说人有些严厉了些,在贵女圈子中并不讨喜,甚至连安平侯也只守着个爵位没有差使在手。 当时这门亲事是皇上亲自指的婚,虽然他如今也看重这个儿子,但这一番作为却难免有些抑制的作用在里面。 或许在当年的那一场变故中让皇上意识到他的儿子们都长大了,也开始对他所占据的这个位置产生了想法,就连亲生父子之间也不得不提防。 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皇上如今更宠安贵妃,连带着对十三皇子也十分喜爱,因为似乎只有这个六七岁大的儿子对他没有威胁,而那些成年的已经封王的皇子却已是渐渐成了他的心头大患。 “怎么没见过?” 宁湛笑了笑,又仰头看向萧怀素,“去年王爷成亲时我还去了的,只当时你是待嫁之身不好四处走动,之后咱们又回了兰陵。” “那你说说秦王妃是个怎么样的人?王爷喜欢她吗?” 萧怀素连问了两个问题,倒是把宁湛给问住了,他认真地想了想才斟酌道:“王妃大气端庄,该有的规矩半点不少,在人前么有些严肃……但我想王爷还是十分敬重她的,至于喜欢嘛……”说着挠了挠脑袋,有些为难道:“你这倒是考住我了,喜欢不喜欢也许只有王爷他自己才清楚。” 萧怀素想了想也是,宁湛对这方面比较迟钝,或者是除了自己之外他根本不怎么会关注别人的情爱之事,不由便换了一种方式道:“那你觉得王爷对王妃可有你对我这般体贴上心?” “自然是没有的。” 宁湛这次倒是肯定地摇头,又附在萧怀素耳边道:“我倒是听赵大哥说起过,王爷也就是初一十五歇在正房,平日里在书房睡得多,为了这事王妃还想给他抬举两个通房呢,好像年前还闹了一通……” “你又这般消息灵通了?” 萧怀素捂着唇笑,她知道赵坤有些嘴碎八卦,如今做了秦王的近身侍卫自然也能得到第一手的资料,这点倒不用怀疑。 赵坤当年与宁湛他师傅约定只保护到他二十岁成年,如今早已经过了这个期限,赵坤自然有选择的权利,做了秦王的贴身侍卫也算是做回了他的本行。 “赵大哥要说,我也就听着罢了。” 宁湛略有些不好意思地撇过了头去,却被萧怀素给掰正了,笑着在他唇上啄了一口,“六哥这样才可爱呢,我喜欢!” 萧怀素主动献吻,宁湛哪能错过这样的机会,立马变被动与主动,与她来了个深深的热吻,直吻到俩人透不过气这才放开了她。 额头相抵,宁湛粗重的鼻息喷洒在萧怀素面上,一双黑眸凝聚着火光,只搂紧了她的腰道:“若不是这是在马车里,我就……” 后面的话没说出来萧怀素也明白,一张脸都红透了,只咬着唇伏在宁湛的肩膀上,轻轻地捶了他几下。 俩人相拥了一阵,渐渐平复着心中的激动,半晌后宁湛搂着萧怀素坐在了自己的腿上,双手圈着她的细腰,问道:“说吧,怎么会想到问王妃的事?” 萧怀素可不是个随意打听的人,宁湛知她甚深,料到她这一问背后定然有深意。 “你没觉着王爷看三表姐的眼神有些不一样吗?” 萧怀素试探着问道,或许只有她留意到了,别人并不一定这么看,当然也可能是她想错了。 毕竟秦王如今已经娶了妻子,杜延玉应该不可能会嫁给秦王当侧妃的,虽然也是上了玉牒的宗室媳妇,可放在其他人家那就是妾,杜家人是不会轻易答应的。 而杜延玉呢……也许是单纯的小女儿害羞的表现,并一定是喜欢上了秦王,感情再发展也没有这么快吧? 一见钟情?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不过那一年他们都还小。 再见生情? 这也只针对于秦王,若是杜延玉只怕没这个胆子去想。 “怎么不一样了?我倒没留意。” 宁湛果然是没有看到这一层,萧怀素琢磨了一下便摇头道:“许是我看错了吧……”说罢又有些不甘心地揪着他的衣袖问了一句,“你说王爷会不会喜欢三表姐?” “这……这让我怎么说?” 宁湛顿时哭笑不得,又见萧怀素一脸严肃的表情这才缓缓收了笑意,有些无奈道:“王爷从前是见过你三表姐的,只那时还小也没什么想法,但如今谁也说不准……若是他真喜欢了,只怕咱们也阻止不了。” “王爷喜欢是他的事,三表姐不一定会喜欢上他!” 萧怀素噘了噘嘴,反正她是不会与另一个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自然也不喜欢她的姐妹们会有这样的境遇,杜延玉心思单纯,从前就受过一次骗,她应该找个更宽厚大度的丈夫,只一心一意地对她,然后安安稳稳地过日子,而不是与秦王那样的人在一起,那样的日子注定不会平静的。 “好了,你也别操这份心了,八字还没一撇呢!” 宁湛笑着点了点头萧怀素的额头,却见她表情仍然是一本正经,“三表姐的亲事也拖不得了,横竖等着年中四舅舅他们回京述职时这亲事铁定是要定下来的。” 宁湛无奈地摇了摇头,等到马车临近了宁府门口时,萧怀素才猛然想起一件事来,攥着宁湛的袖子问道:“秋叶眼下可到了宁家?” “怎么没有?” 宁湛笑着拍了拍萧怀素的手,“咱们出嫁之前大舅母就让人来铺了房,如今咱们住的院子里样样齐备着,秋叶自然也要来管事的,只她如今怀着身孕,赵大哥不想她操劳有些拘着她罢了,这个点只怕人早就被赵大哥给接回去了,你要见她得等到明早了。” “这倒不急。” 萧怀素这才笑了笑,“只要大家都没事就好,秋叶这又是第一胎,得好好养养,回头我就告诉她别一天到晚往这边跑了,养胎重要,横竖我这边的人够用。” “你这样一说得把赵大哥给乐的,回头让他好好谢谢你!” 宁湛正说着话,马车便停住了,石娟有些刻板的声音在车外响起“六爷、六少奶奶,宁府到了。” 宁湛应了一声,又转头对萧怀素道:“你且在车里坐着,我下去安排一番。”说罢便下了车,唤了代儿几个丫环进来侍候着,石娟仍然守在车外。 萧怀素倒是不急,只安静地坐着,不一会儿便听见外面有了响动,原是梅雪带着一众仆妇丫环迎了出来,又让人卸了门槛让马车驶了进去。 萧怀素落了马车,宁湛这才扶着她走到梅雪跟前,介绍道:“这是雪姨,从前照顾我长大的,你也跟着叫吧。” “雪姨!” 萧怀素便笑着行了礼,抬头看向眼前着蜜合色褙子的妇人,看起来有四十往上了,面容亲切,长得并不是特别好看,但却让人觉得很是亲近。 “六少奶奶,这可不敢当!” 梅雪赶忙上前扶起了萧怀素,又给她还了礼,这才带着俩人向前走去,“原本四爷与公主他们也在这里等着的,但就是不知道六爷与奶奶什么时候才回,眼看天色不早了,他们才先回的公主府,说是明儿个一早再来。” “怎么四哥与四嫂他们住在公主府里?” 萧怀素一脸诧异得转向宁湛,眸中写满了不解,这里原是准备了两处院子互不影响,一处给宁湛与她,一处给宁渊与端仪公主。 两对夫妻都是新婚,又有宁夫人袁氏在这坐阵呢,端仪公主应该不会这般不给婆婆面子,这就住进了公主府去,那先前袁氏所做的一切不是白搭? 听萧怀素这一问,梅雪唇边便浮上了一抹苦笑,“这事说来话长。”   ☆、第【167】章 新家 梅雪一边引着萧怀素夫妻往内院而去,一边说着近段日子发生的种种。 宁渊尚公主是好事,宁家自然有人要来喝喜酒,这次来的人便是宁沣夫妇以及他们一岁大的儿子启哥儿,还有二少奶奶阮氏并一双儿女宁乾与宁雨。 原本京城这座宅子也是不小的,但因为宁湛兄弟要成亲,袁氏就大刀阔斧地改造了一番,连正中路她与宁远住的地方留的都不大,自然也就没有考虑到别人。 宁沣他们赶到京城要参加婚宴,袁氏便给他们在外赁了院子住,可那院子他们不满意,住客栈也不答应,还闹了好大一通。 当时宁远也不在,袁氏不是压服不住,只是懒得和宁沣他们计较,还是端仪公主大度,主动让出了他们的院子给宁沣他们一行住着,要不然这事还有得闹腾。 所以如今宁渊虽然娶了公主,但俩人却没在宁家而在公主府住着。 宁湛脚步顿了顿,面色在光影交错中显得晦暗不明,但声音却是冷了下来,“三哥与三嫂向来让不得人,什么都想要拔个尖!”说罢冷哼了一声。 萧怀素却暗自松了口气,看来端仪公主是个好相处的,嫡亲的兄长与嫂子自然会与他们更亲近一些,她早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对宁沣夫妻的挑剔也就没那么所谓了,横竖又不会相处得久,到时候将人给送走了,自家院子便是他们夫妻的地儿了,谁也扰不着。 天色越来越暗,走了一路廊下的灯笼便依次点亮了,到了正院里,早有丫环笑着迎了上来,给萧怀素夫妻见了礼,又转向梅雪道:“妈妈,夫人正说着您怎么还没回呢?!”说罢转身将众人给迎了进去。 “父亲也在里面?还有其他人吗?” 宁湛问了一声,便听那丫环回道:“回六爷的话,侯爷与夫人在一起,二奶奶,三爷与三奶奶他们带着两位少爷与小姐先行回院子里歇息了。” 看来不用立马认人了,萧怀素唇角微微翘了翘,倒都是些熟面孔,就只有二奶奶她没见过,不过她今日也没有这个心情,整个人太疲太累了,只想见过袁氏夫妻后就直接去休息。 要进正屋前,萧怀素又拜托梅雪,“烦请雪姨找个丫环带我的人先去安顿,有些箱笼物件还要她们提前收拾打理出来。”只留了石娟在身边。 梅雪笑着应了,转身便唤来了一个丫环,带着萧怀素的几个丫环先行离去,又转向宁湛夫妻笑道:“那处院子还没起名字呢,夫人说她懒得费神,就由得六爷与少奶奶回来再取。” 宁湛笑了笑,看向萧怀素道:“那你回头好好想想,这事我就不费心了,横竖你取什么我都喜欢!” “雪姨看看,他这人就是这般不费精神,什么事都想躲个懒。” 萧怀素便嗔了宁湛一眼,又挽了梅雪撒娇。 梅雪已不是初次见萧怀素了,那时陪着袁氏到杜家提亲也算提前见过几面,她很喜欢这个聪慧的小姑娘,如今看着俩人能配成一对又这般恩爱,心里自然是欣慰的。 看来宁家又多了个宠妻的男人,宁湛这副模样倒是与宁远如出一辙,俩人果然不愧是父子! 进得堂屋里,宁远与袁氏已然在座,萧怀素与宁湛对视一眼,都上前两步恭敬地行了礼。 “快起吧,这一路奔波的可是累到了?” 袁氏很是亲切地看向萧怀素,“你们成亲我这个做婆婆的也没能去兰陵,怀素你可别在心里怪我!” 萧怀素抬起一张笑脸看向袁氏,“婆母说得哪里话,媳妇怎么敢?” 袁氏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色长裙,只在发鬓间别了几朵绿萼绢花,整个人看起来已是出尘脱俗丽色无双,宁远的眼睛就没从自己妻子身上离开过。 “儿子回来了,你也说上两句。” 见宁远没话说,袁氏不由偏头瞪了他两眼。 “这有什么好说的,咱们可是一路归来的,也是你那么久没见到儿子,这才想了吧?” 宁远难得地打趣了袁氏一句,唇角带着一抹宠溺的微笑,这在平日里可是见不到的,萧怀素心里也有些吃惊,面上却是不显。 毕竟对着袁氏这样的女人,怎么宠都是不过分的。 袁氏轻哼了一声,粉色的唇瓣微微噘起,看得宁远心头又是一热,这回到家里已经等了大半天他也没来得及与袁氏好生亲热,眼下心里自然是想得慌,可儿子媳妇就在跟前他又要绷着做公公的威严,心里顿觉火烧火燎的。 “对了阿湛,我听你父亲说你拿下了安家姐妹送进宫里去了,结果如何了?” 袁氏哪能看不懂宁远那点意思,心里轻哼了一声,男人也就只念着这点事了,不由转移了话题。 宁湛看了一眼萧怀素,她会意过来便跟着回道:“皇后娘娘仗毙了洪公公,安家姐妹得了圣旨保了她们无事,如今这事算是过去了,不过皇后娘娘与贵妃娘娘也是结了怨,只怕不会轻易罢休。” 袁氏听罢又叮嘱了一句,“我就知道宫里这些女人不消停,以后你们也少把自己牵扯在内,免得惹祸上身。” 萧怀素只能顺着点头,这事他们不想牵扯都已经牵扯进去了,难道袁氏不清楚宁湛与秦王的关系? 宁湛却是平静地说道:“我心里有数,您就别操心了!” “好了,孩子们的事情他们自己心里明白,你就别多说了。” 宁远插进话来,又端起茶水来抿了一口,道:“眼下天色不早了,你们还没用过饭吧?” “待会回去用就是了。” 宁湛摆了摆手,又看了萧怀素一眼,他们院子里是有厨房的,而且萧怀素也让小菊先行回去了,这不就是给他们准备晚膳的,心里不禁觉得妻子事事都处置得妥帖。 “你四哥如今住在公主府里,这事你们已经知道了吧?” 袁氏提起了宁渊夫妻,还意有所指地看了宁远一眼,倒是让他尴尬地轻咳了一声撇过了头去。 儿子都是他的,偏袒哪一个宁远都有些不好说话,当然袁氏在这里他自然就要向着宁湛兄弟俩,不过宁沣从前也是他最喜欢的儿子,只是有了姜姨娘那事才疏远了些,但父子俩的情谊也都还在的。 “知道,刚才雪姨说起过。” 萧怀素笑着看了梅雪一眼,对她轻轻点了点头。 “老三夫妻那边你们也别在意,总之明儿个也就见着人了,凡事有我在,别人为难不到你们。” 袁氏说完这一通,萧怀素与宁湛便起身告辞了,还未踏出房门便听见袁氏抱怨的声音响起,“还不都是你教的好儿子,凡事都要掐个尖,也就我的儿子让得人!” “是,都是我的错还不行吗……” 这是宁远小声地求饶示好,萧怀素听在耳里不禁抿唇笑了笑,转头看向宁湛他却还是那般,似乎对于自己父母的表现早已经习以为常了。 梅雪亲自领了萧怀素夫妻到了他们的院子,又交待吩咐了几句,这才先行离开。 夜色里萧怀素没将这处院子看个仔细,但大体也知道这院子很大,一个大的院子又套了三四个小院子并跨院,他们居于正中,一路都铺了青石板道倒是很好走的,只是见不到那些掩映在夜色下的景致,却也知道花草树木很是茂盛,一路看来都是影影绰绰的。 “这处院子当时好好改了改,建了溪水小径,绕着院外走了一圈,只是夜深了你瞧不着,明儿个我再带你好好看看!” 宁湛牵着萧怀素的手踏进了他们的正屋,萧怀素这才好奇地四处打量,严格来说这才算是他们真正的新家,那个借宿了几天的新房就完全不能比了,室里的桌椅摆设都是沉香木所做,那股悠远淳厚的香味飘散在空气中,连熏香都省了。 内室放着紫檀木镶镙钿的雕花拔步床,一水红色绣石榴纹的帐幔轻轻起伏着,床头边上是菱形的梳妆镜,靠墙摆着一排刻着卷草纹又包了银边的衣柜,窗下是四尺来宽的罗汉床。 代儿与巧儿带着几个小丫环在内室与外室间穿插忙碌着,见着萧怀素与宁湛回屋都停下手里的活计行了礼。 “六爷与少奶奶眼下是要梳洗还是先用膳?” 代儿上前福身道:“小菊已经熬了些清粥,点心正蒸在锅上怕也要好了。” “洗过再吃吧,不然这一身的灰。” 萧怀素看了一眼宁湛,他便也点头道:“你先洗。” 代儿于是吩咐几个小丫环摆了浴桶,提了热水来倒上,萧怀素也不要她们侍候,捧着换洗的衣服自个儿便去了净房。 泡在温热的水里,那疲乏骤然便去了一半,萧怀素正眯眼享受着,一双大手却突然抚在了她的肩上,惊得她赶忙转过了身,见是宁湛这才松了口气,却也瞪他一眼道:“不是说我先洗?你进来干嘛?!”说着还撒气似地拨了水泼向宁湛。 宁湛却也不躲,任由水溅湿了衣服,笑道:“横竖点心还没蒸好,我就来看看你,见你洗得这般欢畅……”眼珠子一转,“不如咱们一起洗洗!”说罢也不用人服侍,自个儿便宽衣解带,脱了个精光跨入了浴桶。 萧怀素赶忙伸手遮住了眼睛,只觉得面上发烫,俩人同房时莫不是在夜里,除了新婚时点着红蜡烛,其他时候都是息了灯火,这也是她觉得害臊,可眼下就这般裸呈相对,她实在觉得很不好意思,索性背过了身去。 宁湛笑了笑,却是没有放过萧怀素,伸手从身后揽住了她,轻声在她耳边吹着热气,“怀素,咱们是夫妻啊!” “嗯……” 萧怀素咬了咬唇,却还是觉得面上臊得慌,又向净房外张望了一眼,“你就这样进来,也不怕别人看见?” “看见就看见呗,谁还敢说咱们的不是?” 宁湛却是不以为意,“若是在自己家里还有那么多计较,那这日子还怎么过?” “你这人……” 萧怀素还想要说些什么,却只觉得耳根一热,宁湛的唇舌已经招呼了过来,两只大手也在她身上游移着点燃了一簇簇火苗。 她立时便觉得四肢发软止不住地往身后倒去,接下来再做什么全都凭着宁湛的引导,萧怀素整个人都软成了一滩泥,任他予取予求。 激情过去,萧怀素已经彻底失了力气,是被宁湛抱着回了房,见到几个丫环促狭的眼神她更是觉得害羞不已,就连粥也是宁湛端在床榻边亲自喂的她。 萧怀素鼓着两个腮帮子瞪向宁湛,“都是你,害她们都笑我!” “就今儿个罢了,明儿个一早她们准就忘记了。” 宁湛却是动作未停,又舀了一勺清粥喂进她嘴里,直到一碗粥都用尽才又问道:“还想吃点心么?小菊做了素菜包子,还有鸡蛋饼。” “不了,我想睡了。” 萧怀素打了个呵欠,这下肚子里暖和了,那股酸乏便又升了起来,宁湛给她端来了漱口水,看着她漱了口又给她理好了被子,这才端了碗出了内室,他自个儿都还没用晚膳。 等到宁湛的身影消失不见,萧怀素才从被子里探出头来,唇角噘着抹幸福的笑容,这个男人宠她至此,想来今后的日子就算不是一帆风顺,就算会有坡有坎,但想着今日的甜蜜与幸福她便也无怨无悔,甘之如饴。 这一晚睡了个饱觉,萧怀素倒是将宫里发生的事情都抛在了脑后,早上起床梳洗后,又与宁湛一同用过早膳,俩人便相携着往袁氏的正屋而去。 走在路上宁湛还在问萧怀素给院子起名的事,“昨儿个见你睡得香就没吵你,一晚上过去了,可想到为咱们院子起什么名了吗?”见萧怀素似在思考的模样,又补了一句,“四哥那边的院子听说公主已经给起了名,叫做‘明园’!” “喔?” 萧怀素倒是意兴地扬起了眉,“怎么就叫做‘明园’了?” “明,是光明、正派的意思,也许公主是想到了什么吧,谁知道呢?” 宁湛摊了摊手,他也是随便猜的。 “那咱们的就叫……” 萧怀素眼珠子转了转,突然兴起了一个念头,不由狡黠地眨了眨眼,“叫‘归园’好不好?” “归园?” 宁湛怔了怔,有些不解,“怎么会起这个名字?” “归园,取个归字,念君归嘛,再说你那宗派不是叫‘归元宗’么,起个谐音岂不是更好?” 萧怀素笑着解释道,宁湛这才恍然大悟,又在心里念了几遍,不由夸赞道:“‘归园’这名字起得好,回头我便给题了字!” 俩夫妻说说笑笑了一阵便到了袁氏的院门口,好巧不巧地正好遇到宁沣夫妻带着儿子前来,两方目光一触便都顿住了脚步。 “是六弟和六弟妹啊……” 宁沣拖了个长长的尾音,一双单凤眼中冷光连闪,倒是破坏了他那张长得还算俊朗周正的容貌,无端端地透出了股阴鸷与冷厉。 马晴雯穿着一身大红遍地洒金的织锦长裙,裙角滚了团花锦簇的双喜百蝶,又用金线勾了一圈凤尾卷草纹,衬着她一张明媚娇艳的面庞,整个人尤如一朵怒放的玫瑰,看那穿着似乎比新娘还喜气。 倒显得萧怀素一身浅玫红色只绣了木槿花的衣裙过于简单朴素了。 “见过三哥、三嫂!” 宁湛对宁沣那带着嘲讽似的话音充耳不闻,依然礼数周全地与他们见了礼,萧怀素也跟着福了福身,面色平淡地站在宁湛身后。 马晴雯倒是上前两步,气势凌人地扫了一眼萧怀素,眉眼一挑,不由捂唇笑道:“六弟妹今日穿得太过素净了,这一看别人还以为我与你三哥是新人呢,这不是弄反了去?” 萧怀素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目光又转向抱在奶娘怀中的启哥儿,道:“三嫂说笑了,哪对新人能有启哥儿这般大的儿子呢,你看孩子多乖,会叫娘了吧?”说着上前想要摸了摸启哥儿的小手。 一岁的孩子哪里懂得大人们心眼里的计较,见萧怀素长得可亲,也对她咿咿呀呀地叫唤起来,伸出手便想要与萧怀素的手碰在一起。 没想到马晴雯却是陡然上前了一步,匆忙间隔开俩人的手,倒是将启哥儿的手腕给撞到了,惹来孩子一阵的哭。 “你干什么?!” 宁沣瞪了马晴雯一眼,上前两步劈手便从奶娘手中抱过了孩子哄了起来。 马晴雯却是一脸的委屈,只不满地瞅了萧怀素一眼,“谁叫三弟妹突然要摸启哥儿,我还以为……”说着又小声地嘀咕了两句。 马晴雯嘀咕的是什么萧怀素虽然没有听到,但大概也明白其中的意思,心里不禁摇了摇头,难不成马晴雯以为她会对那么小的孩子做什么不利的事?以己度人,看来这夫妻俩的心思确实不单纯。   ☆、第【168】章 兄弟 宁沣与马晴雯夫妻都在哄着哭闹的启哥儿,宁湛面色一沉上来便握住了萧怀素的手,“走,咱们进去再说。” 萧怀素顺从地点了点头,既然马晴雯对她多有防备她便也不再多言,率先与宁湛往院子里而去。 “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事?!” 宁沣却在一旁埋怨马晴雯,“就算咱们心里不满,你也别表现得太过,再说如今坐上世子之位又尚了公主的是四弟,你这样草木皆兵的,让他们提前有了戒心可怎么好?” 马晴雯却是不服地瘪了嘴,“他们俩可是嫡亲的兄弟,还不是一个鼻孔出气,别以为不得罪他们就能交好了,他们那胳膊肘也是不会往咱们这方拐的。”说着又瞅了宁沣一眼,“你还不是没给他们好脸色看,总之对着他们我是笑不出来的。” “好了好了,反正父亲昨儿个也没怎么计较,咱们走一步看一步,把眼睛放亮些!” 宁沣见怀中的启哥儿不再哭闹了,这才递给了马晴雯抱着,又训斥了奶娘一句,“以后见着不相干的人想要抱启哥儿,你也自己机灵些,别让你们奶奶先动了手,别人看着像什么话?!” “是,三爷。” 奶娘面色一变,赶忙喏喏地应了一声。 马晴雯这才瘪着嘴略有些不甘地跟在宁沣身后进了院子。 谁能想到皇上会突然封了爵位,当然这对宁家来说是天大的荣耀,可连世子之位都匆匆定了下来就不那么让人愉快了,他们夫妻自然是心有不甘的。 若是论长幼有序,那也是宁沣排在宁渊之前,宁沅不说了那是个只知道打仗的莽夫,可宁沣有勇有谋,怎么着也比宁渊强吧? 马晴雯是不服在这里,若是宁沣得封了世子,那么启哥儿就是小世孙,他们一家人就要飞黄腾达了,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 可如今宁渊不仅得了世子的位置,还尚了公主,如今又是驸马都尉,他们就是想要将这个位置给抢回来也要顾忌着皇家的颜面不是,想想就很是头痛。 萧怀素与宁湛相携着往里走去,没有听见身后有跟来的脚步声,这才偏头看了宁湛一眼,轻声道:“六哥,他们应该快走了吧?” 若是这俩人真长期住在这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日子还真不好过。 宁湛点了点头,“若是父亲回去,相信也会带着三哥他们一道。” 横竖宁沣留在这里根本没有什么意义,也就是瞄着那世子之位,但如今宁渊尚了公主,世子之位定是稳如泰山的,就算他想要肖想也没有那个可能。 萧怀素点了点头,当然她不能说巴望着宁远快快离开,那毕竟是她的公公,这还是宁家的宅子,别人想去想留她都没有话说。 等到了堂屋时,阮氏已经带着一双儿女在座,见着俩人进来赶忙站起了身来。 袁氏抿了口茶水笑着说道:“怀素,这是你二嫂并一双侄女,你也来见见。” 萧怀素与宁湛先向袁氏夫妻见了礼,这才转向了阮氏,福身道:“见过二嫂。” “六弟妹快别客气!” 阮氏扶了萧怀素起身,她长得有些瘦小,肤色带着种不正常的蜡黄色,神情间唯唯诺诺,虽然不像马晴雯这般心怀算计,但也同样让人喜欢不起来。 “这是乾哥儿与雨姐儿吧?” 萧怀素再看向宁乾与宁雨,大的有九岁了,小的也有七岁,眉目间与阮氏长得不太像,或许是像他们的父亲宁沅。 “还不快叫人!” 阮氏转头看了两个孩子一眼。 “见过六伯母!” 宁乾很是规矩地对萧怀素拱了拱手,宁雨亦是小心地福身行了一礼,声音有些软糯,“六伯母!” “都是乖孩子!” 萧怀素笑着点头,又让代儿将见面礼给了宁乾与宁雨兄妹,宁乾得了一套文房四宝,宁雨的是一套粉色宝石的项圈并耳坠。 两个孩子都很喜欢,想来平日里鲜少得到这样礼物,不禁在一旁仔细地把玩着。 宁乾还抬头欢喜道:“六伯母,我都不怎么写字呢,平日里练武得多,不过这东西我喜欢,放在书房里好看!” “怎么乾哥儿没有跟着先生读书吗?” 萧怀素略有些诧异得转向了阮氏,便听阮氏道:“乾哥儿与他父亲一般,喜欢舞刀弄棍的,在学业上就……”说罢还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萧怀素一眼。 宁远板着脸插进话来,“咱们宁家本来就是武将之家,舞文弄墨的能抵什么事,像乾哥儿这样正好。” “那也不能大字不识一个,”袁氏淡淡地扫了宁远一眼,他便倏地住了嘴,“像你也是能文能武,总不能让儿孙们只做个莽夫吧?” “还是夫人说得对。” 宁远忙笑着一脸认同地点头,前后的变化当真是让萧怀素叹为观止,果真是一物降一物,不管宁远在外如何风光威严,到了家里也都得听袁氏的。 虽然萧怀素不想做个事事都管着丈夫的妻子,但见袁氏这般威风,心里还是很羡慕的,好在宁湛也是对她尊重爱护有佳,也许这就是宁家男人的可取之处。 几人正说着话,宁沣与马晴雯也抱着孩子到了,先对着上座的宁远与袁氏行了礼,这才笑着转向际氏母子三人,“二嫂倒是来得早呢!”话语里带了些轻蔑与嘲讽,她生来瞧不起阮氏这种东倒西歪的墙头草,所以从来没有想过要拉拢。 阮氏果然脸上一红,只低声道:“今儿个起得早了,就没等三弟妹,带着孩子先来向老爷与夫人请了安。” 马晴雯轻哼一声转过了头去,就没再想搭理阮氏。 宁乾却是急红了眼,“三伯母这是什么意思,我母亲好生跟你说话,你怎么爱理不理的?!”小孩子脾气已经生得有点冲了,跟他父亲一个模样,谁对他好他受着,谁对他不好他可是沉不住气的,特别是这个三伯母总是对他们母子几个冷嘲热讽的,在西安时就没少与他争吵。 “哟,你是小犊子护母了啊,乾哥儿真是了不得!” 马晴雯撇过头不与宁乾一般见识,目光却是往兄妹俩手里转了一圈,唇角微翘,“是不是咱们启哥儿来得晚了,所以六弟妹连这见面礼也省了?”说罢目光微讽地转向了萧怀素。 “瞧三嫂说得,哪能呢?” 萧怀素倒是见识过了马晴雯的小心眼,此刻懒得与她计较,挥手让代儿将东西奉了上来,是装在朱红色匣子里的一套银锁并项圈,上面的缠枝花纹打造得很是精致。 马晴雯只看了一眼便瘪了瘪嘴,也没说什么便吩咐自己的丫环收下了。 袁氏在上座看得有些不满了,“若是不喜欢就不要收下,咱们不兴勉强人!” “夫人说笑了,六弟妹送的自然都是好的,媳妇怎么敢不喜欢?” 马晴雯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袁氏却是连脸色都不愿意做了,只看着她冷冷一哼。 宁远觉得满脸尴尬,又给宁沣使了眼色,宁沣这才拉着自己的媳妇入了座。 宁乾仍然是一脸忿忿的,小家伙似乎还想插进两句,却被阮氏给拉着回去了,又悄声安抚了两句这才消停了下来。 宁雨却是比较老实,性子像她母亲,只是怯弱地站在阮氏身后,不多言不多语的。 等着萧怀素夫妻也坐下后,丫环依次摆了茶水,袁氏才道:“今儿个一早静妃便召了公主与老四入宫,他们也是才送了消息给我,等从宫里回来再与你们见个面。”这话是冲着宁湛与萧怀素说的,袁氏自然神情缓和了不少。 静嫔娘娘结了宁家这门亲事,在端仪公主出嫁之前便被皇上给抬了妃位,这也是全了两家的颜面,不过却也没什么实权,后宫里皇后娘娘是增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尽是安贵妃的天下。 但眼下又发生了安家姐妹这事,想必安贵妃纵容自己亲人胡说乱道的行为已经激怒了皇后娘娘,后宫的格局又会再起什么样的变化当真是难说了。 “无妨的,咱们等着就是。” 宁湛理了理衣袍,老神在在地坐定。 萧怀素自然也没有说什么,心里却在琢磨着,是不是因为昨儿个安家姐妹被皇后娘娘打了这事在宫中闹起来了,静妃也是宫里的人,又受安贵妃管辖,这事又因他们而起,不会受了什么牵累吧? 想到这里,萧怀素不由给宁湛使了个眼色。 宁湛也是一脸深思,却是对她轻轻摇了摇头,眼下只有等宁渊与公主回来才能知晓是什么事了。 袁氏又转头看向宁远,问道:“你来京里也那么久了,西北的军务不能一直将给老二看着吧,你什么时候回去?” 这话问得直接,也就只有袁氏敢这样撵人了。 萧怀素听得倒是心中一喜,宁远走了,宁沣夫妻自然也不会久待,难不成一直赖在这里碍人眼么? 要知道他们眼下占着的可是公主的新房,亏得公主大度让他们一直住着,可人要脸树要皮,再过分也要知道分寸才好。 宁远却是轻咳了几声,有些不自在地说道:“怎么着,你就这么想我走啊?”见袁氏不吃他这一套,又缓和了语气,小声商量道:“除非你与我一道回去,不然我可不走!”要知道他就是追妻追到京城来的,那什么爵位真是吸引不了他什么,就算没这个爵位他还不是西北的土皇帝。 宁远如今就想好好守着袁氏,眼看着这两个儿子成亲了俩人的关系才缓和了一些,他可不想就这样半途而废,这关系他可要好好经营下去。 “两个儿子都在京里,我跟你回去干什么?” 袁氏却是不依,如今京城的宁家就只有她与两个儿子在,回了西北却还要对着宁远的几个庶子,她做嫡母的烦不烦?更别说还有姜姨娘关在府里寻思着给她找不痛快,这些小动作她又不是不知道,只是懒得计较罢了。 在京城里她是多逍遥快活,怎么也比回到西北给自己找不自在来得好。 “那你不回,我也不回!” 宁远双手抄在胸前,竟是与袁氏闹起了别扭。 萧怀素看得哭笑不得,反观宁湛倒是没有什么的脸色,只端起茶杯来抿了一口。 阮氏眼观鼻鼻观心,像是什么也没看到似的,转身为宁雨理了理衣襟。 马晴雯却是冷哼一声撇过了头去,宁沣脸色沉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现场就在这种怪异的气氛下一直僵持着,却是启哥儿哭闹了一声打破了僵局,奶娘赶忙道:“哥儿许是饿了。” “那就到一旁的厅里喂他吧!” 马晴雯说罢也站了起来,“我跟着你一块去。”又向袁氏行礼告退,这才带着奶娘往旁边的花厅而去。 宁沣这才看向宁湛,开口道:“听说六弟如今在秦王座下效命,还领着五城兵马司里的差使,看来前程不错嘛!” “三哥过誉了!” 宁湛面无表情地拱了拱手,“比不得三哥在军营里,横竖也是个副将,不过就比二哥矮上一截罢了。” “你……” 宁沣脸色立时变得铁青,这可是他的隐痛,原本将军位该是他坐着的,若不是姜姨娘母女犯的那事,宁远也不会撤了他的职,如今反倒抬了宁沅上去,而他只做了副将,想想他心里就十分不甘。 又加之宁渊又封了世子,他更觉得前途艰难,似乎一切属于他的都在远离,与从前姜姨娘在时完全不一样了。 也许他也该琢磨着怎么样才能讨了父亲欢心,重新将姨娘给放出来,到时候他们母子联手也能有个接应得不是,总比他如今两面不着地来得好。 想到这一点,宁沣不由微微眯了眼,目光又不经意地扫向了袁氏那头。 袁氏不回西安也好,他也能够趁机活动一番,若是宁远也不回去,他还能收拢手下的心,其实这或许是他的一个好机会。 这样想着,宁沣的脸色渐渐好了起来,甚至眼底还有一抹不易察觉的深笑。 宁远清了清嗓子,暗含警告地扫了兄弟俩人一眼,“好了你们兄弟两个,别见面就互相掐架,让别人看着小家子气!” 这话刚一落便听得有丫环来禀,说是宁渊并端仪公主到了,除了宁远与袁氏没有动,其他人都站了起来。 萧怀素是早见过宁渊的,只知道这个四哥英俊儒雅,倒是与宁远一脉相承,却不知道端仪公主生就得如何,是不是一样带着天家的威仪? 不一会儿丫环便领着人进了正屋。 宁渊当先,一身墨蓝色的长袍身形颀长,墨发飘飘,一举手一投足之间似乎都是贵公子的潇洒与贵气,他当真是集了袁氏与宁远和优点与长处,倒不像宁湛一身的冷硬。 端仪公主穿着一身玫瑰色的窄领花锦长袍,她皮肤水嫩白皙,脸上一抹诱人的红晕,长得算不得很漂亮,但却清雅文静很是耐看,长长的裙袍上又用金线在衣领与袖口上镶了一层寸宽的澜边,衬出她高贵的气质。 宁渊先跨进了门槛,又回身扶住了端仪公主,夫妻俩对视一眼便见公主抿唇笑了,似乎有一种淡淡的温情萦绕其间。 萧怀素留意到了这个细微的小动作,看得出来端仪公主还是很满意宁渊这个夫婿的,英俊潇洒,家世贵重,这样的夫婿的确是每个闺阁女子心中所向。 宁渊与端仪公主先向宁远和袁氏见了礼,又与阮氏、宁沣他们问了好,这才转向宁湛,唇角拉起一抹笑来,“阿湛,这次见着你便已是成家立室了,四哥为你高兴!” 宁渊说着便上前来搂住了宁湛,看得出来兄弟俩人感情很好。 端仪公主也走到萧怀素近前,萧怀素自然要先行礼问好,“见过公主!” “也别唤我公主了,都是自家人,弟妹就叫我四嫂吧!” 端仪公主很是亲切地拉起了萧怀素的手,又将她左右看了看,“早知道六弟是人中俊杰,没想到六弟妹也是不遑多让,看这模样俊得,连我都羡慕得紧!” “四嫂说笑了。” 萧怀素从善如流地唤了一声,脸颊微微泛红,端仪公主看着文静,可这交际起来一点都不差,待人接物都有分寸,与谁亲近,与谁保持着距离,这种种度量她都把持得相当好,适当的时候还能让人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毕竟她的身份摆在那里,皇室公主可不是一般的贵族千金可以与之比肩的。 袁氏在一旁看着不禁在心里暗暗点头,照这样看来,就是将来将手中的事务交到端仪公主手里她也是放心的。   ☆、第【169】章 夺权 宁湛兄弟见面,宁沣自觉也没有什么话说,索性带着马晴雯和启哥儿先行离去,他如今心中已经有了打算自然要好好琢磨计较一番。 阮氏也是识眼色的,自然没有妨碍袁氏他们一家聚享天伦,只呆了一会儿便借故带着两个孩子离开了。 袁氏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老二媳妇还算识大体,怎么从前在西安时不觉得?”说着又转向了宁远,“我看这次遣了他们回去,让老二媳妇暂时管家吧。” 原本袁氏离开后,是马晴雯自荐到宁远跟前掌家理事,可如今见识了这对夫妻的作派,袁氏自然对马晴雯很是不喜,就算要抬举也得抬举一个她看得顺眼的人才是。 “这……” 宁远微微有些犹豫,毕竟马晴雯的父亲还是他手下得力大将,这样给了权又收回,老三两口子面上也是无光。 “怎么着?原本是我掌着家的,我爱让谁管事就谁管!” 袁氏瞪了宁远一眼,“你们男人管好外面的事情就好,内院的家事还要斤斤计较,要不这个家交给你得了?”说罢双手一摊撇过了头去。 宁远哭笑不得,他知道袁氏的脾气其实蛮大的,只平时不与人计较罢了,但说真的也就只有他一人能被她发发脾气了,其实这样想着也好,可又顾忌着两个儿子与媳妇都在,不得不绷着威严的面孔,只上前来拉了袁氏的袖摆,低声道:“这事咱们进里屋商量,儿子们还在呢你就发这脾气,也不怕他们看着笑话?!” “我的儿子怎么会笑我?” 袁氏哼了一声,这次却是很给面子地站了起来,又转头看向宁渊等众人道:“你们兄弟也许久没见,且先聊着,我与你们父亲去去就来。” 萧怀素几个自然就站了起来,看着袁氏与宁远进了内室,宁渊这才无奈地摇头,“父亲与母亲就是这般,你们可别见笑!”这话虽然是对着萧怀素所说,但也有说给端仪公主听的意思。 端仪公主听了笑着摆手,“我倒觉得公公婆婆这样可亲呢,蜜里调油,那么多年了依然恩爱如昔,我看着羡慕还来不及呢。” 萧怀素心里也是这个意思,不由对着宁湛会心一笑。 她从前觉得袁氏就是天上的仙子,令人只敢远观不敢亵渎,可当袁氏与宁远在一起的时候,各种喜怒的表情皆现,才让人觉得这是一个鲜活的人,不再那么触不可及。 其实她觉得有这样的公公婆婆挺好的,既不挑剔又不找麻烦,未来的日子也因此变得可以期待,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宁湛待她一如继往的好,这种甜蜜外人自然是不无法体会的。 袁氏与宁远离开后,兄弟妯娌之间自然就更随意了些,宁湛便问起宁渊进宫之事,“可是静妃娘娘有什么吩咐这才急急召了四哥和四嫂进宫?” 宁湛与宁渊关系非比寻常,自然就自动省略了公主的称谓,这样叫着也亲切一些。 宁渊看了端仪公主一眼,见她轻轻点了点头,这才道:“确实是有事。”说罢叹了一声,又扫了宁湛与萧怀素一眼,“昨儿个你们进宫的事情我也听说了,贵妃娘娘在皇后娘娘那里吃了亏,心里自然记恨,夜里就没消停……”说着便将昨夜宫里走水,又趁乱惩治了一批奴才的事情说了。 当然这惩治的人里面有些便是安贵妃的眼中钉,有些也是各宫的眼线,平日里大家都是增只眼闭只眼地由着,没想到安贵妃却是发了这样的威,倒是让宫里人心好一阵惶恐。 “贵妃娘娘这样只怕是想对皇后娘娘还以颜色。” 萧怀素眉目深深,目光扫了一眼众人,抿唇道:“借以让人知晓她不是好欺负的,谁动了她的人,她必定以牙还牙。”说罢又有些担忧地看向端仪公主,“四嫂,静妃娘娘那里可吃了什么亏?” 端仪公主有些无奈地扯了扯唇角,“倒也不算吃了什么大亏,只是被人发现母妃宫中的女官与侍卫私会,两人尽皆被处置了,贵妃娘娘便治了我母妃一个御下不严之罪,罚了三个月的月奉,除此之外倒也没什么。” 萧怀素一听也放下心来,这倒不算严重,不过静妃娘娘也算是受这无妄之灾,怕就是他们牵连之祸。 宁湛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面色之间多有愧色,开口道:“四哥,只怕这是贵妃娘娘迁怒于咱们,这才逮了静妃娘娘的错处……” 宁渊面色一正,摆手道:“六弟别说这种话,咱们一母同胞自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什么牵连不牵连的,就连你四嫂也不会放在心上。”说罢转向了端仪公主,公主会意过来立马笑道:“是啊,六弟说这些话就见外了,我母妃横竖也没什么事,也是我多嘴,你们一问就忍不住说了出来。” 萧怀素便也劝了宁湛一句,“四哥四嫂待人宽厚,咱们在心里记着就是,亲人之间本就该互相扶持才是。” 宁渊赞许地对萧怀素点了点头,“还是六弟妹通透。”没想到当年那个慧黠的小姑娘当真嫁给了宁湛,也算圆了弟弟的念想,如今看着他们夫唱妇随相扶相帮,他也很是欣慰。 宁湛笑了笑也放开了心思,转而问起了皇后娘娘,“贵妃娘娘敢在宫里找这些借口处置了些人,但对着皇后娘娘那里只怕不敢轻易下手吧?” “那是自然,”端仪公主笑着答道:“皇后娘娘毕竟还是后宫之首,虽然她有段日子不曾理事,由着贵妃娘娘协理后宫,但那份威仪还是在的。”说罢像是想到了什么,捂唇一笑,“昨儿个夜里有些不开眼的趁乱摸到了皇后娘娘的‘锦绣宫’里,被宫人捉住了一阵好打,今儿个一早还被剥光了扔到‘永乐宫’门前,只怕贵妃娘娘看到又是好一阵气了。” “永乐宫”倒是安贵妃如今的居所。 “喔?” 萧怀素挑了挑眉,却是一脸的好奇,“那些人夜里摸到皇后娘娘的宫里做什么?” “做什么?” 端仪公主笑了一声,“能做的事情多了去,或是栽赃陷害,若是偷点什么隐秘的东西……宫里的事情太复杂了,弟妹是没在那里住过……”说到这里似乎想起了自己的过往,话语顿了顿,在宁家的日子比起宫里真是好上太多了,至少她不用提心吊胆的,只可怜的母妃如今还在宫里挣扎,她想想心里便有些不忍。 坐在一旁的宁渊倒是没有避讳地伸过手去握住的端仪公主的手,安慰地捏了捏,公主脸上一红,挣了挣道:“你干什么?有人在呢……”心里却是甜蜜的。 萧怀素与宁湛对视一眼,纷纷将头撇向了一旁,看着宁渊与端仪公主恩爱他们只有高兴的份。 “六弟与六弟妹又不是外人,你在宫里吃的苦我都明白,今后咱们就好好过日子,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有宁渊的保证,端仪公主更是有如吃了蜜糖一般甜到了心里去,只红着脸咬着唇轻轻地点了点头。 等着宁渊与端仪公主不腻歪了,萧怀素这才回过头来,问道:“等着三哥他们回西北之后,四哥与四嫂还是搬回来住吧,家里那么大,就住咱们孤单得紧。” “我也是这般想的。” 宁渊笑着点头,代端仪公主一同应下,“我与六弟住在一起相互也能有个照应,再说公主府也大着,就住咱们夫妻显得清冷了些。”说罢看向端仪公主。 公主倒是大度地点了头,略有些羞涩地望了宁渊一眼,“自然是驸马在哪里我就在哪里,与六弟妹他们住在一处,我也正好有个伴了。” “这样敢情好。” 萧怀素到了这一刻才是真正地喜欢上了这个公主嫂嫂,没有架子待人随和,关键是文静的表相下隐藏的是圆滑的性子,处事也周全,真是怎么看怎么喜欢,也许妯娌之间的相处也不像她想像这般难处,不过也有亲疏远近之分,像马晴雯那种可是怎么也处不好的。 萧怀素又让代儿与石娟搬来了一座插屏,上面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案,画是她新手画的自然传神,只是绣活请了外面的绣娘来做,配色精美,绣功精致,端仪公主一见就喜欢。 “这原是该成亲当日就差人给你们送来的,只是那边的装裱店出了些岔子,等我拿到手时再托人带上京也来不及了,索性就由我亲自送给四嫂,也是咱们夫妻的一番心意。” 萧怀素说着转向了宁湛,示意他也说上两句,便听宁湛道:“这画怀素是画了好久,修修改改的才满意了这一副,又找了专人来绣的,从前画过的手稿都还存着呢,四嫂喜欢她就算没白忙活了。” “六弟妹有心了。” 端仪公主说着便从身后的丫环手中接过了一个锦盒,亲自打了开来递到了萧怀素跟前,“也没准备什么特别的礼物,这双玉镯最衬六弟妹的气质,看你喜欢不喜欢?” “多谢四嫂!” 萧怀素笑着道了谢,又接过了锦盒一看,这玉镯玉质清透,最妙的是镯子上还染了天然的绯色,细看就像晚霞一般次第铺展,由浅到浓得蕴染开来,有种美轮美奂的感觉。 “这镯子真美!” 萧怀素由衷地赞叹了一声,端仪公主便笑着取了出来给她带上,“果真是肤如凝脂,配上这玉镯便更美了。”说得萧怀素不由红了脸。 由着她们妯娌在一旁寒暄,宁渊却是与宁湛到了一旁说起了正事。 “如今后宫里风云涌动,咱们原是不想掺合进这烂摊子里,只是六弟你又在秦王座下,需得事事小心谨慎才是!” 宁渊拍了拍宁湛的肩膀,叹声道:“我如今虽然封了世子,又任了都尉的职,可你知道只要尚了公主便没什么实权,至多面上好看些罢了。”这与他的一番抱负相背,但也可以沉下心来徐徐图之。 “咱们家如今已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四哥这样也挺好的,且勿以身犯险,宁家的将来还要靠你呢!” 宁湛说着目光转向了萧怀素那方,眸中带着一丝温柔之色,又道:“嫂嫂看来也是贤良淑德,若是要世子之位稳固,除了咱们兄弟的帮扶,四哥还是要早日诞下子嗣才是。” “就知道说我,你也早些生个儿子我看看!” 宁渊哈哈一笑,又勾住了宁湛的肩膀,“如今你是得偿所愿了,看把你乐得。”能够娶到自己心仪的女子恐怕是每个男人的梦想,这一辈子他是不想了,娶了公主有世人羡慕不到荣耀,但背后的拘束与限制也只有他自己明白。 不过一切还算是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着,宁渊也有他自己的计划,总之他不会一辈子困在这里的。 “怀素还小,我不想让她生得那么早。” 宁湛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这个问题萧怀素已经和他说过了,鉴于俩人这般频繁的房事,他虽然极力节制住了,但要想不碰她却是很难,只得每次小心翼翼不将她给弄伤了。 “还小?都已经过了十五了吧?” 宁渊微微有些诧异,这是什么理论?哪个女人不是一嫁人就生孩子的,他倒没料到宁湛会这么想,不过往深里一想这也是疼爱妻子的表现面上也就释然了。 “总之我也不想那么早要孩子,过几年再说。” 宁湛哪里能与宁渊探讨萧怀素那套提前生育影响自身发育的问题,而且身体恢复也不好或许还会留下病根,他虽然也想劝劝宁渊,但想想宁沣已经在一旁虎视眈眈,若是世孙不出世,恐怕宁沣就会一直盯死了这个位置,因为只有做了世子才能继承宁家的一切,包括武安侯的爵位以及西北的兵权。 “你倒是心疼弟妹得紧。” 宁渊笑了笑,也不再多说什么。 中午用膳时宁远让人又请回了宁沣夫妻以及阮氏母子三人,一家人好歹聚在一起用了顿午膳,虽然席间也少不了马晴雯的阴阳怪气冷嘲热讽,不过萧怀素统统当作没有看见,只与端仪公主坐在一旁亲切地交谈着。 袁氏这次没有给宁远面子,在马晴雯又一次有意无意地挑衅中搁下了碗筷,又优雅地擦拭了嘴角,这才不急不慢地说道:“老三媳妇,正好我有事情要和你说。” 马晴雯怔了怔颇有些不解,但心下也直觉袁氏说出口的绝对不是好事。 “恐怕我还要在京里呆上一段日子,西北那方我想了想……”袁氏慢条斯理地说着话,又转向阮氏笑道:“还是有老二媳妇管着家我才放心,听说前些日子是你代管的,回去记得将帐户钥匙和对牌交一交。” 这话一出,阮氏愣住了,颇有些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宁乾却是欣喜地直点头,又拉着阮氏的袖子摇了摇,激动地低声道:“娘,您要出头了!” 马晴雯却是立时青白了脸色,只焦急地看了宁沣一眼,她管着中馈掌着家,这才能让他们夫妻有许多便利,也让姜姨娘的日子稍微好过了些,可如今袁氏一句话就要将这掌家之权收回,凭什么? 宁沣给了马晴雯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这才转向宁远道:“父亲,这掌家之事可是您当时亲口允了的,如今夫人又……这不是让晴雯里外不是人吗?” 宁远轻咳了一声,正待开口调和,袁氏已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怎么,你有意见?”说着冷笑一声,“原本掌家之事就是后宅女人们的事,你们男人偏生要插上一脚,可笑不可笑?” “这不还是你走得匆忙,也没有交待一声,家里的事情总要管着,我这才交给了老三媳妇的不是?” 宁远此刻也觉得委屈,袁氏为了儿子的婚事殚精竭虑,连他都被放在了一边,说实在的他都有些吃儿子的飞醋。 “我走了是走了,可走时也交待过管家,有他看着能出什么乱子?” 袁氏却是不依不饶,又冷冷地扫了马晴雯一眼,“也就是有些人瞧着我不在家了想搞些小动作出来,以为还能像从前姨娘当家似的,说出去羞不羞人?” “这日子没法过了!” 马晴雯一推碗筷哭着跑了出去,宁沣面色僵硬,却还是起身行了个礼,搁下一句“我去看看”也跟着出了门。 “瞧瞧这规矩这德行,就是这般上不了台面,若是将家事交给她打理着,我还怕回了西安被人笑掉大牙呢!” 袁氏嘲讽一笑,转头看向阮氏面色稍缓,“老二媳妇,我让你管家你尽管去做就是,若是担心有人不服,我便派了梅雪回去帮你一把,横竖你将事情先管起来,若是有处置不了的等我回去了再说。” 袁氏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阮氏再推辞也就有些不识抬举,便起身应下,其实她心里也是有些跃跃欲试的,沉寂了那么些年,或许真到了他们二房翻身的一天。   ☆、第【170】章 离去 阮氏嫁到宁家也有十年了,宁沅是个不解风情的男人,虽然粗鲁了些但到底不打女人,可两夫妻话也少,加之宁沅多半的时间都是在军营里度过,阮氏的日子也很是苦闷。 她天生性子安静,生了两个孩子后更是安于相夫教子,当初姜姨娘掌家时她就没起过什么夺权的心思,如今袁氏重新立了起来她更不敢打什么主意。 却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袁氏竟然将掌家的大权给交到了她的手里。 阮氏心里是又惊又喜,惊的是马晴雯一定会在心里记恨着她,不知道回了西北又要给她使什么绊子;喜的却是他们二房总算有扬眉吐气的一天了,若是她好生做着,指不定将来得了袁氏看重将这家事长久地交到她手上打理也是未可知的。 庶子与嫡子自然是不一样的,阮氏也知道二房不能与四房和六房比。 但是宁渊身为世子是一定要留在京中的,除非皇上恩典或是起了其他变故。 而老六宁湛如今又在秦王麾下效命,若无意外也是不会回西北了,其实只要收拾了马晴雯,西北宁府不也是她的天下? 身在这个权贵世家里,阮氏是极有眼色的,虽然她性子弱了些,可也知道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为了一双子女她也该站出来搏一搏,难道一辈子被马晴雯压在脚底下? 就算只是为了宁乾兄妹俩在宁家的日子能够好过些,将来找一个好前程,她也应该有点做母亲的担当,不能永远都让人瞧不起! 萧怀素没想到袁氏所做就做,不过先前提了提,没想到就在这饭桌上便将马晴雯的掌家权给夺了,此刻见人哭着跑了,眸中竟然还浮现了一层笑意。 也许她这个婆婆并不像她想像中这般心思深沉,如今的这副作派不就像小女儿家斗气似的,只是袁氏得胜了所以才这般快意开怀。 宁远却是无奈地叹了一声,只对阮氏点头道:“既然夫人将掌家权交给了你,回去你便好好做,我只怕也要过一阵子再回去,你给老二捎个话,让他好生干着,将来我亏待不了他。” 阮氏激动得脸色都泛红了,赶忙福身道:“多谢老爷,多谢夫人!” 宁乾也是一脸激动,只宁雨稍稍平静些,不过阮氏掌权对他们兄妹意味着什么这也很明白,母子三人都是一样的开心。 袁氏放在桌下的手却是拧了宁远的大腿一把,低声道:“我不回去是在这里照应着些,你干嘛还赖着不走?” 宁远忍着痛不动如钟,“横竖西北也没什么大的战事,你不走我自然也就留在这里陪你。”说罢还一脸深情地望向袁氏。 袁氏生生地打了个冷颤,再不看宁远,也许这辈子她真是被这个男人给缠定了。 宁湛在桌下拉住了萧怀素的手,两夫妻对视一眼,眸中都浮现出了浅浅的笑意。 用过午膳后宁渊与端仪公主也没有多呆,起身回了公主府。 宁湛索性拉着萧怀素在院子里逛了一通,昨儿个夜里看不清楚院子里的景色,正好趁白日里好好欣赏一番。 “这小桥流水,还有那方的园林都是按着江南风格建的,就是这院墙砌得高了些,不过也隔住了外边的喧嚣吵闹,咱们正屋更是安静得很。” 宁湛在向萧怀素介绍着,她自己也深有感觉,昨儿个一晚倒是睡得很好,夜里只闻虫鸣,半点听不见人声。 如今又是四月里好春光,花木繁盛,园子里姹紫嫣红的花朵竞相开放着,一簇簇拥在一起,倒是让人感觉到欣欣向荣之势。 “四哥他们院子里有个大大的湖泊与水榭,只是我怕夏天里水蚊子多就没照着他们那边那样整,如今这院子你可满意?” 宁湛脚步一顿,转过身来看向萧怀素。 午后的阳光暖暖的,宁湛正背光而站,威武的身影笼了下来,肩头有着细碎的阳光,却更衬得他一双黑眸若琉璃般晶莹剔透。 萧怀素忍不住伸手抚上了他长长的眼睫,又往下移,遮住了那眸中的一汪深情,只笑着踮起脚尖,在他唇上啄了一口,“院子满意,人更满意!” “你这丫头!” 宁湛心头一热,双手不由环紧了萧怀素的细腰,俩人便贴在了一起,温热的呼吸倾吐在了彼此的脸上。 横竖就在自己的院子里,几个丫环也离得远,此刻见着主人亲近更是自动地闪身隐在花木或者假山中,放眼望去已是见不到一个人影。 “如今回到京里,我也就安心了。” 萧怀素靠在宁湛的怀里,双手也揽住了他的腰身,只觉得无限的安心,“你就放手去做你的事,家里有我。” “嗯。” 宁湛深吸了一口萧怀素发间的馨香,又重重点了点头,“家里交给你,我自然是放心的。” 萧怀素笑了笑,又将宁湛搂紧了些,只觉得这个男人是她这辈子唯一的依靠,那种幸福与安定的感觉将她的心胀得满满的。 “不过母亲不走,父亲也要呆在这了,就怕你不习惯……” 宁湛有些担忧地捋了捋萧怀素颊边垂落的乌发,“不过我想父亲也不能一直呆在京里,西北总要有人统领大局,如今三哥只怕心思不定,二哥一人定是压服不住,再有七弟相帮,指不定就要乱成一锅粥了。” “我想公公也是明白人,只是放不下婆婆罢了。” 萧怀素低声一笑,“倒是没想到他们这般恩爱,与我从前想的一点不一样。” 从前的宁远宠着姜姨娘,甚至让这个女人占领了宁府管理着上上下下,外间还传言说是他宠妾灭妻。 因为这事宁湛兄弟当年可没少受冷落,宁沣也着实风光过一阵。 可如今情形调过来了,姜姨娘母女又被袁氏给发落了,难保宁沣心里没有记恨。 “他们这样算不得恩爱吧。” 宁湛犹豫着说道,就他看来也就是宁远一厢情愿罢了,至于袁氏,这可是个冷情冷心的女人,要不然当年也不会对自己的孩子都不管不顾,即使现在有所转变却也流于表面,让人看不透她的真心。 不过这个问题倒不需要他去操心,他只是作儿子的,还是留给他老子去烦心吧! “是,公公挺宠婆婆的,凡事都让着她。” 萧怀素笑了笑,倚在宁湛的怀里轻声道:“其实女人求的也不过就是那个一辈子能宠着她的男人,一直到老!” 或许袁氏还没有发现她其实心里也是有宁远的,只是多年的生活让她习惯了这般,不过长辈的事情到底也轮不到他们插嘴,毕竟每个人选择的生活方式不同。 “那我就宠着你一辈子!” 宁湛信誓旦旦地保证着,在萧怀素的额头落下一吻,那表情极是认真。 “我信你!” 两对黑眸相对,萧怀素甜甜地笑了。 夫妻俩在园子里四处逛了一会儿,顺便也去了那几个暂时不住人的院落和小跨院,格局倒是挺大的,若是将来有了孩子也足够住下了。 回到正屋那厢,秋灵已经带着几个丫环等在门口了,见着萧怀素夫妻到来笑着上前行了礼,“见过六爷,见过六少奶奶!” “秋灵!” 萧怀素惊喜地看向秋灵,才多久日子没见,秋灵整个人都胖了一圈,脸色很是红润,一身秋香色长裙没有束腰,肚子已经微微显了怀。 巧儿便在一旁笑道:“少奶奶不知道,秋灵姐一早就来了呢,忙里忙外的,倒是将咱们好些不知道的都归整交待了一通。” 再见到萧怀素秋灵也很是激动,只平复着心绪回了巧儿一句,“我不也是比你们早来些这才知道得详尽些,如今将事情交待给你们,若是我不在时你们也好侍候六爷和少奶奶不是?” “来,秋灵我们进屋去说话。” 萧怀素拉了秋灵便要进屋,宁湛唤住了她,“你们主仆好好叙旧,我去书房把字给写出来,到时候你挑一副合意的,咱们再让人刻在匾额上。” “好!” 萧怀素应了一声,她的字虽写得不错但是偏柔了些,宁湛的字大气刚劲,提在匾额上最适合不过。 看着宁湛离去,萧怀素这才挽了秋灵的手往屋里去,还打趣她道:“瞧瞧赵大哥将你宝贝得,才多久没见就养得珠圆玉润的,这是养你呢还是养你肚子里的孩子呢?!” 秋灵红了脸,只嗔萧怀素一眼道:“少奶奶就是这般爱打趣人,如今成了亲亦发是嘴贫了。” “过来坐。” 萧怀素挽了秋灵坐上了东次间临窗的炕头上,巧儿又拿了几个软垫子给俩人靠着。 代儿泡了壶水果茶,笑着倒了一杯搁在了秋灵跟前,“咱们奶奶说了,秋灵姐怀孕了不易喝一般的茶水,喝水果茶最好。” 秋灵笑道:“瞧你们个个跟在奶奶跟前,如今亦发会说话了。” 几个丫环便你瞅我我瞅你得笑了起来。 “赵大哥如今在王爷跟前可还好?” 萧怀素也抿了口水果茶,甜淡的味道并不腻人,还有股水果的清新,喝起来刚刚好。 “还好,他就是歇不下来,每日下了差使便来接我回去。” 秋灵笑着抚了抚微隆的小腹,眸中尽是化不开的甜蜜,几个丫环在一旁看着也是羡慕不已。 萧怀素眼风一瞄若有所思,她嫁了人后也琢磨着给几个丫环找合适的人家,听说宁远给宁湛派了两个小厮管理他外院的帐目,一个叫清风,一个明月,若是人还不错,她倒是能考虑考虑。 “对了,还没恭喜少奶奶呢!” 秋灵说着又站起身来端正地福了一礼,“您成亲我都没能过去,心里遗憾得很。” “你肚子里怀着孩子,自然是孩子要紧。” 萧怀素摆了摆手又让代儿扶了秋灵起来落坐,不禁问起了秦致远的事,“如今我二表姐夫可还在王府做长史?” 依秦致远的才华也不至于永远只做个王府长史,秦王一定对他另有安排,不过她也好久没听说过秦致远的消息,也不知道如何了。 当然回杜家一问便也知道,到了京城她也该去见见杜延云与萧怀柔。 “秦大人么?” 秋灵想了想便笑着摇头,“没做长史了,我也是昨儿个才听到咱们家那口子回来说的,秦大人调任刑部任朗中,过几日便要正式上任了。” “喔,是真的吗?” 萧怀素惊喜不已,秦致远若真是入了刑部,那杜延云也算是熬出来了。 以杜延云阁老府千金的身份,当日能同意这门亲事已是下嫁,秦致远身份不高官职不显,回到了京城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后说闲话,虽然这些杜延云统统不介意,但难免面上无光。 今日秦致远能够进入刑部,虽然有秦王的提携知遇之恩,但也与他自身的能力分不开,也让别人知道当日杜延云的选择是没有错的。 萧怀素在心里为他们高兴。 “自然是真的。” 秋灵笑着点头,“我也是才知道不久,想必等着少奶奶去杜家时也能知道。” 杜延云得知了这个喜讯,自然会第一时间向杜家报喜的。 “嗯,我原本就想等着这边的事情理清楚就往杜家走一遭。” 萧怀素心里琢磨了一阵,又转头吩咐代儿,“去准备两份表礼,一份往杜家送去,一份往秦家送去,这样的喜事我这个做表妹的自然要恭贺一番。” 代儿笑着应了,带着巧儿去库房里挑礼物去了,只留了小菊与石娟在外侍候着。 秋灵没见过石娟,一时之间对这个多了的新面孔还有些纳闷,又看她一板一眼地守在门口,不禁好奇地问了出来。 “那是六哥给我寻来的丫头,手脚功夫厉害,人也不多言不多语的,她哥哥石毅在四哥跟前当差的。” 都是宁家人的亲随,萧怀素这样一说秋灵便明白了,不禁笑道:“看来六爷还是挺疼少奶奶的,什么都提前想到了。” “他还好。” 萧怀素甜甜一笑,又说起宁沣他们夫妻,“我们没回来时他们可有在咱们院子里闹腾?可有为难过你们?” “这倒没有。” 秋灵摆了摆手,“三爷与三少奶奶虽然不好侍候,但平日里咱们都是避开了的,少奶奶虽然不在,可夫人会护着咱们,总不让他们来闹到咱们了。”说到这里还挪了挪位置,特意与萧怀素坐近了些,凑过来低声道:“也就是公主看在老爷的面子上让着他们,还将自己的院子腾给他们住着,这才息事宁人。” “这事我知道了,回来的时候雪姨便和我说了。” 萧怀素扯了扯唇角,眸中却并无笑意,“如今咱们都回了京城,该见的也都见过了,想来不多时他们也该回西北去了。”又将袁氏夺了马晴雯的掌家之权转而交给了阮氏的事说了一通。 秋灵听了抚掌直笑,“真是大快人心啊!三少奶奶可没少欺负二少奶奶,咱们虽然没住在一处,可也没少听府里的丫环嚼舌根,如今这样也是活该,做人就应该厚道些!” 萧怀素会心一笑,看来宁沣夫妻果然不得人心,恐怕也是他们为人太过苛薄所致,宁家众心所向绝对不会是三房。 俩人又闲聊了一会,萧怀素便嘱咐秋灵道:“你如今怀有身孕,我也不想你来回奔波,平日无事就呆在家里吧,有事我自会让人去唤你来的。” “无妨的。” 秋灵却是摆了摆手,道:“我一个人闲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在这里还有人说笑聊天,少奶奶可别像我们家那口子这般着紧,哪个怀孕的妇人不是照常做事啊,我姐姐不也是挺着个大肚子在府里当差,年前才生了个儿子,看着白白胖胖的,别提有多可爱了。” 秋灵的姐姐秋叶原是王氏房中的大丫环,不过在萧怀素从西安返京之前也陆续配了人,如今早一步诞下孩子也不奇怪。 萧怀素笑着拍了拍秋灵的手,“那你也更该好好养着才是,到时候生个白胖小子,赵大哥也就后继有人了。” * 宁沣夫妻果然没在京城里久待,心急着要赶回西安去,还没出四月便也启程了,这却是出乎萧怀素的意料,也不知道他们这样赶回去是为了什么,还是真被呕得不行,离了京城也好眼不见为净。 宁沣夫妻要走,阮氏自然也不好久待,带上两个孩子跟上了宁家返程的大部队,毕竟人多这一途也好互相照料着,虽然两家人互看不对眼,但好歹还是亲人,料想谁也不会蠢笨地中途起了害人之心。 宁远对这一点倒是不担心。 只是袁氏多长了个心眼,除了将梅雪留在了阮氏身边,又派了好些自己的亲随护送,若是宁沣他们夫妻真敢做出什么事情来,必定要他们悔不当初。 等着人一走,袁氏立马吩咐丫环将“明园”里里外外地打扫了一通,换了新的被褥床单、窗帘帐子,连器具碗碟只要是他们使用过的都一一收捡了起来,全部换上新的,这才给宁渊和端仪公主捎了消息去,看他们是否要搬回来住着。 袁氏的一番好意端仪公主自然是领情的,又想着能与萧怀素做个伴,所以五月中便与宁渊又搬了回来,这下是真正的一家团圆,袁氏看着也舒心。   ☆、第【171】章 问询 宁沣夫妻并着阮氏他们离开京城后,萧怀素倒是过了好一阵舒心的日子,端仪公主与宁渊又搬了回来,妯娌之间相处还不错,除了平日里见见面聊聊天,连膳食都是分开来用,“明园”与“归园”的帐目也是各自分开走的,最后再汇总到袁氏那里走公中的帐,倒是两不相扰,这样的日子最合她的意。 期间萧怀素也回了两次杜家,倒是提前与杜延云约好了,她带着季哥儿一道回娘家,姐妹几个就在杜家相聚。 萧怀素去兰陵之前季哥儿还是半岁不到,胖嘟嘟的孩子满身的奶香,当时她就爱不释手,如今这孩子快一岁了,更是胖得坠手,抱了一会儿她都快抱不住了。 杜延云赶忙笑着接了过来,“季哥儿是被他祖母给养得太壮实了。” 季哥儿被母亲抱在怀里还在那里手舞足蹈地想要抱住萧怀素,嘴里含糊不清地唤着,“姨……姨……” “季哥儿真乖!” 萧怀素又伸手在季哥儿的小胖脸上揪了揪,笑道:“会叫娘了吗?” “会了,有时候叫一声,不过吐字不清。” 杜延云低头逗着季哥儿,见一旁的杜延玉有些想抱季哥儿眸中又有些挣扎的模样,不由笑了,“三妹也想抱抱季哥儿?”说着将孩子递了过去,“就是这孩子太重了。” “那我试试。” 杜延玉大着胆子抱了季哥儿,她总觉得孩子软软的,似乎怎么抱都不对劲,又怕力气大了将孩子给弄疼了,动作都是小心翼翼的,哪里知道季哥儿一到她怀中就拔了她头上的发簪,倒是让大人好一阵惊忙。 好不容易将季哥儿手上的那支发簪给夺了,杜延云才松了口气,“这孩子调皮得……就是手快,稍不注意就乱抓东西,你们不知道有一日竟是将他父亲的脸都给抓了几条血口子,弄得致远出了门,他同僚还以为是我……”说到最后竟是有些无奈地红了脸。 萧怀素与杜延玉对视一眼,倒是都抿唇笑了。 “那不是姐夫在刑部当差时可被同僚笑了好一阵?” 秦致远那张严肃的脸上骤然多了几道红痕,想再绷着脸都有些不可能了,想到那个场景萧怀素都忍不住发笑。 “那可不是。” 杜延云也抿着唇笑,“回头他想要找季哥儿理论呢,两父子大眼瞪小眼的,可笑死我了。” “你们先坐着,我去理理头发。” 杜延玉笑着站了起来,这会儿她是再不敢再带发簪了,只让红枣拿了镜子与发油来重新梳了头发,尖锐的发簪统统收了起来,就怕不小心伤着了季哥儿。 萧怀素便指着她头上戴着的绢花笑道:“好在我今儿个有先见之明,上次抱季哥儿就被他抓了几下,头发都成鸡窝了,”又转头看向杜延玉,“那天三表姐恰好不在。” 杜延玉梳好了头发又重新过来坐定,不由嗔了萧怀素一眼,“表妹早些告诉我不就好了,今日我就简单挽个发,连发饰都不带。” “怪我,怪我!” 杜延云赶忙将责任给揽了过来,“都是我没提前告诉你们,回头我收拾这小子去!” “快别!” 杜延玉赶忙摆手,又心疼地捏了捏季哥儿的小脸,“那么小的孩子懂得什么,以后咱们多注意些就是了。” “看三表姐这模样,今后一定是个好母亲。” 萧怀素看着杜延玉直笑,倒是让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只道:“我这还没信呢,要做母亲也是你先做不是?” 季哥儿闹了起来要吃奶,杜延云便将他交给奶娘带到一旁去喂奶,转而拉了萧怀素说起悄悄话来。 “姨母给三妹倒是说了两家人,我觉着各有各的好,如今就等着四伯父与四伯母回来,总要他们觉得好才敢定下来。” 杜延云说罢又看了杜延玉一眼,这丫头正襟危坐,好似没有在听她们说话,可是一双耳朵却是竖了起来。 萧怀素一看便笑了,又凑近了杜延云低声道:“等着四舅舅和四舅母回来,也该有个定论了。”言罢又说起了杜延雪,“这两次回杜家倒是没见到四表妹呢?” “指不定又在房里捣腾什么呢!” 杜延玉这才插进话来,笑道:“四妹回京之后去二哥屋里找了好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二哥又给她画了几张草图,最近都在自己屋里琢磨着呢。” “四表妹倒是个好学的。” 萧怀素点了点头,杜延雪倒是执着得很,不过大家闺秀总是闺阁寂寞的,如今府里又没有同龄的姐妹,她能找到自己的兴趣爱好也是好事。 杜延云又问起了萧怀素当日在宫里的事,“我也是后头听致远说起才知道,当时一定很凶险吧?” “凶险算不得。” 萧怀素摆了摆手,淡笑道:“贵妃娘娘也没露面,不过是一位公公来宣了旨,当然皇后娘娘也不是吃素的……最后你们也知道了,你来我往的,这些争斗咱们还是不参合的好。” “表妹说得是。” 杜延云这才点了点头,不过亦是满目担忧,只拉了萧怀素的手道:“如今表妹夫在王爷跟前当差,你表姐夫的差使也是因了王爷的安排布置,咱们可是都被归在了秦王一系,今后想要摘出来也是难的,也只能盼着王爷事事都好。” 杜延玉竖起耳朵听着,突然便问了一句,“二姐,以前二姐夫做长史时你可经常出入秦王府?可见过王妃了?” 萧怀素微微一怔,颇有些诧异得看了杜延玉一眼,这丫头怎么想到要打听秦王妃了? 杜延云倒没觉出什么奇怪,点头回道:“自然是见过王妃的,王府我也只去过三次,王妃这个人嘛……礼数倒是足的,只是不爱开玩笑,平日里看着严肃了些。” 杜延玉“喔”了一声便低下了头,显得若有所思。 萧怀素看在眼里,秀眉微蹙,不由拉了杜延玉的衣袖,状似无意地问道:“三表姐怎么想着问起王妃来了?” “我……” 杜延玉猛然抬起头来,表情有些慌张,这一点连杜延云都看出来了,跟着问道:“三妹这是怎么了?” “没,我没什么。” 杜延玉却是倏地站了起来,连连摆手,“我有些不舒服,我想先回去了。”说罢也不待萧怀素与杜延云俩人作答,带着红枣便离开了,倒是让留下的俩人面面相觑。 “三妹这是……” 杜延云百思不得其解,不由将目光转向了萧怀素。 萧怀素摇了摇头沉思良久,依着杜延玉的性格只怕不会轻易对谁再起意,又经历过从前张君的事情,对男女之情应该看淡了许多,或许还怀着一定的戒心。 那么在这样的情况下怎么样的人才可以走进她的心里呢? 相熟的人?没有陌生感?或是先前已经有了一定的好感和了解? 而这样的人又会是谁呢? 想到那个可能,萧怀素不由心下一沉,只重重地叹了一声,难道先前她的预感成真了? “怎么了表妹?你想到了什么?” 见萧怀素那般模样,杜延云不由攥紧了她的衣袖,“你可别吓我!” 杜延玉从前出的事情杜延云也知道一二,只是姐妹之间再没提起也就当作罢,杜延云这是怕杜延玉又走了歪路,所以很是担忧。 “我也不知道,我的心里也很乱。” 萧怀素摆了摆手,转头看向杜延云时不由心思一动,“二表姐,你与王妃倒是比我们都相熟些,若是……”有些欲言又止,倒是将杜延云急了起来,“表妹有什么就说,你这样说一半藏一半我才最是担心!” “好吧!” 萧怀素摊了摊手,这才凑近了杜延云跟前耳语几句,她听完后一脸惊讶,不由握紧了萧怀素的手,“这事可是真的?” “我也就是猜测罢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萧怀素抿紧了唇角,“若是我看错了还好……可今日三表姐怎么无端也问起王妃来了,所以我才有了这个猜想,若是真的可怎么是好?” “所以你才让我留意着王妃那里的动静?” 杜延云也终于回过味来,“若是王妃想要打听三妹的情况说不定还会找上我呢?”这样一说连她自己都捂住了嘴,左右看了一眼见丫环们都在帘外没有动静,这才压低了嗓音道:“可是这怎么可能呢……”言罢还是有些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 “希望是咱们想错了吧。” 萧怀素呼出一口气来,“若是真的到了那一步……只怕是想要拒绝都不行了。”一脸的苦笑。 她们自然都是为了杜延玉好,虽然王爷侧妃也算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但到底说出去也不是那么好听,更何况杜延玉是杜家的女儿,恐怕杜伯严第一个就不会点头。 哪个父亲会想要自己的女儿去与人做妾呢?杜伯严又只得杜延玉一个独女,自然是爱若掌上明珠的。 杜延云想了想才道:“这事……要不然我先差你表姐夫去打听打听。” “不好,”萧怀素摆了摆手,“若是王爷没那么个意思,倒是咱们丢丑在前了。” 眼下也只能盼着杜伯严他们快些回来,这亲事早一天落定也早一天踏实。 * 果然,萧怀素与杜延云说了这事才没多少天,她便慌慌忙忙地找上了门来,还未坐定就拿住了萧怀素的手,急切道:“表妹,这事真让你说准了!” “怎么了?二表姐先坐下说话。” 萧怀素拉了杜延玉坐在了临窗的炕头上,又转头吩咐代儿倒了热茶来。 代儿倒了茶之后便退了出去守在门口,杜延云也顾不得其他,只一脸焦急道:“表妹,王妃找我问起三妹的事了。” “真的?” 萧怀素心下一沉,没想到事情真的成真,“那你是怎么说的?” “我还能怎么说,自然说三妹眼下正在说亲,家里已经相看了几户合意的人家,只等到四伯父他们回京就定下来了。” 杜延云抚了抚胸口,又灌下好大一杯茶水,这才略微平了心气,可转而一想到杜延玉的事又满面忧愁,“三妹这是怎么招惹上了王爷?怎么偏偏就……” “这谁知道呢?” 萧怀素也是感慨地摇了摇头,也许是秦王看上了杜延玉,或许是他们互相看上了眼呢,这谁也说不准,“王妃也就是这么一问,并没有说明吧?” “是,王妃听我说三妹正在相看人家便沉吟不语,也没具体说什么,但王妃平日里也不爱这些八卦,她问起的自然就是跟王爷有关的,难不成她还是替别人保媒不成?”杜延云想了想才愁眉苦脸地说道:“若是替别人她也早明说了不是?” “也不知道三表姐是怎么想的?” 萧怀素此刻也觉得头痛,若是她们觉得不好,但杜延玉本人又是愿意的呢?这事总之越想越复杂,她又怕横插一脚坏人好事将来反倒惹了杜延玉生厌。 “难不成去问她?” 杜延云斟酌道,片刻后又摇了摇头,“还是不要了,免得她以为这事能成平白地上了心……要不然写信问问四伯父的意见?” “也不知道四舅舅他们眼下走到哪里了,若是你知道地方,写了信再送过去,指不定他们已经不在那了。” 萧怀素摇了摇头,杜伯严他们该是三月里启的程,最迟六月底能够抵京,但此时走到哪里真不好估算,送信也是白搭。 “那怎么办呢?就这样干等着?” 杜延云也急得瞪眼,来回在屋里跺步,“若是王爷真来个先斩后奏,上杜家提亲去了,咱们想要拒绝也不好驳了王爷的面子不是?” “我想王爷还不至于这样吧……” 萧怀素咬了咬唇,明眸中波光转动,“王爷论人品是没得说的,若是他没有娶妻,与三表姐也算是天作之合,可这圣旨赐婚谁也不能反对的,王妃已经入了门,而三表姐她……”说罢又头痛地抚额,“要不我让六哥去探探王爷的口风,还有表姐夫那里,二表姐也请他去旁敲侧击一番,想来王爷也该是通情达理的,只要杜家不松口,万没有逼迫的道理。” “我也觉得王爷不是那样的人。” 听萧怀素这一说,杜延云也斟酌了起来,“那我回头就让致远去好生问问,表妹夫与他在,恐怕王爷也能听得进两句。” * 秦王府。 秦王妃蒋湘正脸色沉沉地坐在桌旁,她长相端庄,长眉入鬓带着几分英气,看着便少了几分女子该有的柔美,红唇紧紧抿着透着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一身玫瑰紫洒金的长裙拖曳在地,腰间束着金银双色的腰封,坐姿笔挺如松柏一般。 只是此刻她唇角微微翘起,挂着一抹冷笑,“王爷看得起她是抬举她了,没想到杜家这般兴师动众,难道王爷还配不上她?!” 丫环心柔在一旁轻声劝道:“王妃也莫要恼怒,依杜家的家世自然不想女儿给人做妾……”话音一落被蒋湘一瞪赶忙收声低了头,心中惴惴不安起来。 自从他们家小姐成为秦王妃以来,不知道怎么的这性子好似变了很多,当然心柔也能理解蒋湘为了维护自己做为王妃的威严要付出多少代价,而蒋家又为她撑不起来,对上京中权贵自然也有些底气不足。 特别是王爷,对王妃若即若离时冷时热,这尊敬是有了,可怎么看都不像一对恩爱的夫妻。 偏偏王妃还要将本分给做足了,即使万般不愿也要抬举了她们给王爷做通房,可是王爷竟然半点不领情。 王妃其实还为这事暗自高兴了一阵,虽然她们做丫环的不好明说,可到底看得出来,可没想到这事还没过去多久,王爷便亲自到王妃跟前说了杜家三小姐这事,自然就在王妃心中扎了根刺。 也不知道杜三小姐是怎样得花容月貌,竟然让素来清冷淡然的王爷都动了心? 不止她们这些丫环好奇,做为王妃的蒋湘自然也是想要亲自见上一见的。 “她不做妾,难不成还想成为这正室不成?” 蒋湘冷笑一声,两个丫环身上一抖,立马便跪在了她跟前,便听心柔瑟瑟道:“王妃息怒,奴婢不是那个意思……” “王妃,心柔她不是有意的。” 另一名丫环心悠接着说道:“其实杜家的意思不难明白,就是不想将杜三小姐嫁过来……”说罢小心翼翼地看了蒋湘一眼,见她并没有发火,这才试探着说道:“但这好歹是王爷交给王妃办的第一件事,虽然王爷没有明说,但到底也是想要成事的,只是碍于宁大人与秦大人的面子这才压了下来,但若是王妃办成了这事,王爷定会将您这份情记在心上的,今后夫妻间的感情也不会因为这事而生分下来……” “你说得也是。” 蒋湘沉吟良久这才敛了怒容,缓缓平静了下来,她知道做为王妃是绝对不能专宠的,为王爷娶妃纳妾这本就是她的分内事,虽然心里有不甘与不愿,可这才是她做为王妃的本分。   ☆、第【172】章 上门 其实宁湛与秦致远在秦王跟前也没说什么,至多旁敲侧击点到即止,毕竟是上下属的关系又有尊卑之分,他们如何敢做得太过?可秦王何等聪明只是避而不谈,其实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杜延玉的姐妹如此关心疼爱她,这在秦王来说是好事,也更能显出杜延玉的本质纯真惹 人喜爱,这样一个好女人值得他倾心相待。 他在等,等一个时机,等着让杜家人见证他的真心,他要娶杜延玉不是说笑,而是真正想要一辈子对她好。 事后宁湛还与萧怀素犯嘀咕,“也没见王爷与你三表姐怎么着了,是不是弄错了?” “我也希望是弄错了。” 萧怀素无奈地一摊手,“若是真的还好,不过如今你与二表姐夫这样一说,就算王爷真有那意思,想必也不会强来的。” “其实嫁王爷也没什么不好!” 宁湛冒了这一句话出来,萧怀素立刻便瞪了他一眼,“那做人正室总好过做妾吧?我也不想三表姐做妾呢……” “好好,我说不过你!” 宁湛赶忙举手投降,又叹了一声,“其实王爷也挺不容易的,在外面那般操劳,机关算尽,可回到家里却也没个可心人知冷知热的。” “不是还有王妃嘛!” 萧怀素不依地噘了嘴,她是最讨厌男人喜新厌旧三心二意的,诚然秦王不是依照自己的意愿娶的秦王妃,但蒋湘已经是他的妻子了,是不是也应该一心一意地对她? 宁湛摇了摇头,又圈过萧怀素坐在怀中,额头抵着她的轻声道:“王爷可没我这般幸运有了你……” “若是没我,你当如何?” 萧怀素心头一颤,却是听出了宁湛的话外之音,她差点忘记了这个时代的男人是可以三妻四妾的,妄想从一而终不过是她单纯的念想罢了,不过这绝对是她对宁湛说一不二的要求,只有这一点,绝对不能改变。 “若是没有你,我怕也是依着家族的意愿娶妻生子,或许将来还会纳几个妾,四哥不就是这样吗?” 宁湛抬头,见萧怀素陡然变了脸色,又急忙补了一句,“不过如今我有了你,自然要一心一意对你,这一辈子就守着你一人足矣。” “这还差不多!” 萧怀素这才脸色稍缓唇角微翘,又揽住了宁湛的脖子,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我知道我有些霸道,但你已经有了我,断不可能再有其他的女子,若是不然我就走得远远的,让你再也找不到我!” “咱们成亲之时不就答应过你,我说过的话自然是一言九鼎的!” 宁湛紧紧地搂住了萧怀素,他怎么不知道自己的妻子看似温柔,可性子刚烈得很,说一不二,这可是他好不容易娶回来的心上人,这辈子说什么也要绑在一起。 萧怀素轻轻哼了哼,面上渐渐绽开一抹笑颜。 * 不过不管秦王是怎样想的,秦王妃却不是相同的想法,又听了两个丫环的话心里更是蠢蠢欲动,若是她真办好了这件事情,秦王一定会对她另眼相看的。 于是乎,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秦王妃亲自到杜府登门拜访了。 是杜老夫人与王氏亲自接待的秦王妃,吴清娘与刘美凤也在座,只是少了家中两个未出阁的姑娘。 杜老夫人自认与这位秦王妃也没什么交情,不过想着自己一个孙女婿一个外孙女婿都是秦王一系的人,对着秦王妃时便也笑容和蔼,态度可亲。 秦王妃与众人寒暄了几句,这才说明来意,“这次冒昧来打扰诸位,其实是想见见府中三小姐。” 话音一落,众人都怔了怔。 杜老夫人问询的眼神转向了王氏,王氏也是一脸不明所以,又向秦王妃问道:“王妃可以将意思说得明白些么?可是咱们家三丫头出了什么事?” “是有事,不过是喜事。” 秦王妃翘了翘唇角,难得地露出了一个笑容,只是这不笑比笑来得好,她一定不常笑,以致这个笑容显得很不自然,略微带点僵硬。 “喜事?” 王氏愣了愣,又想起杜延玉也是说亲的年纪,莫不是秦王妃也是为了这个而来? 想到这里,王氏回了杜老夫人一个安心的眼神,又接着问道:“敢问王妃可是为哪家来说亲的?实不相瞒咱们家已经为三丫头相中了两户人家,只等着她父亲回京再作定夺……不过一家女百家求嘛,若是王妃提的这家人家世人品都不错,咱们也可以参详参详。” 这话便说得很中肯了,既不谄媚巴结,也没有一口拒绝,杜家是高门大户,女儿家是娇客自然尊贵,可不是一听秦王妃要说亲就上赶着去的人家。 可这话听在秦王妃耳朵里便不那么顺耳了,她微微拧了拧眉,唇角紧抿,“我说的人便是我家王爷!” 秦王妃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呆住了,怎么会是秦王? “这……兹事体大,王妃可不要开这样的玩笑!” 杜老夫人一下便变了脸色,手中的佛珠都攥紧了,“我家女儿就算嫁不到富贵高门,可也没有给人做妾的道理!”话音里已是透着几分不满。 “王妃这是说笑的吧?” 王氏强笑了两句想要缓和气氛,可见秦王妃面色沉沉,怎么都不像是玩笑,遂也收了笑脸坐正了,只清了嗓子道:“王妃这是看不上咱们杜家?以为杜家的女儿只能做妾不成?” “大夫人说笑了!” 秦王妃却是摇了摇头,面色一片正经,“就因为杜家门第贵重,杜三小姐贤良淑德,我才想为王爷求娶她,再说做了王爷的侧室也不算辱没了三小姐,这可是正儿八经要上宗室玉牒的皇家媳妇。” “话虽是这样说,可到底……” 王氏摇了摇头,又见杜老夫人闭口不言显然是气得不轻,可若是就这样与秦王妃撕破脸来,两家面子上也不好看,遂道:“王妃,这事且容咱们家考虑一二,怎么着也得让我四弟知晓,由他定夺才最恰当。” “那不知贵府四老爷何时归京?” 秦王妃跟着追问了一句,颇有不达目的不罢休之势。 “至多还有半个月,到时候一定给王妃一个答复。” 王氏在心里叹了一声,她也没想到秦王妃这般难缠,正想端茶送客,却又听到秦王妃问了一句,“可否请三小姐出来一见?” “嗑!” 王氏手中的茶碗顿在了桌上,满脸的错愕。 其他人的目光皆抬了起来并诧异地看向了秦王妃,素来知道这位王妃在闺阁中严以律己规矩良好,可此刻怎么就看不懂杜家人的脸色了? 王氏想了想,忽而觉得有些好笑便转头对吴清娘道:“清娘,你去看看你三妹妹是否在房中。”说着暗暗给她使了个眼色。 吴清娘自然会意过来,又拉了刘美凤一起出门。 杜老夫人借故精神不济要去眯一会,便只留了王氏坐陪,秦王妃依然气定神闲的,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要求有什么不对。 而吴清娘与刘美凤妯娌两个一出了杜老夫人的屋里就聊开了。 “这位王妃脑子不好使吧?咱们都这样她还不走?” 刘美凤的眼中满是不可置信,“这是仗着是皇亲国戚呢?可就算是皇亲国戚这婚姻嫁娶也没有强买强卖的,她以为这是卖菜的地儿呢?!”说到最后自己都带着几分轻蔑地笑了起来。 “从前我也与她有没什么往来,弟妹住在京城里应该和王妃相熟吧?” 吴清娘虽然对秦王妃的作为也有些不理解,但她的回答始终很是谨慎,这就是长媳与次媳的不同了,刘美凤的日子可以过得很随意,可吴清娘却是要接王氏的班今后成为杜家的宗妇,一言一行自然要克制些。 “算不得相熟,也就是见过几次面罢了,可每次都聊不到一起。” 刘美凤瘪了瘪嘴,好似想到了什么又凑近了吴清娘低声道:“从前她就那个样,走到哪里都带着几分倨傲清高,我原以为这是家教使然,如今才明白竟是有些不通人情世故了,还不如我呢!”说罢眉头一扬显然心情好了几分。 “瞧你这样子,还小呢?!” 吴清娘说着便摇头笑了起来,不过片刻后又收了笑容,担忧道:“难不成这真是王爷的意思,还是王妃擅自做的主?” “这个嘛……” 刘美凤皱眉想了想,才道:“想来王爷也是对三妹有点那个意思,不然王妃怎么别家不找,偏偏上了咱们家来?!”说着又叹了一声。 当然,若是没有蒋湘这个王妃挡在前面,杜延玉与秦王也算是良配,可是秦王已经娶妃,若是让杜延玉做个侧妃……当然以秦王的身份样貌也是配得起的,但对杜家人来说却是觉得委屈了自己家的女儿。 “也是!” 吴清娘说罢也跟着摇了摇头,步伐却是不慌不忙地向前走着,到了拐角处,牵了刘美凤的手便拐上了青石小道。 “大嫂,咱们不是去三妹那里吗?” 刘美凤脚步一顿,这个方向可是往园子里去,与杜延玉的院子完全相反,怎么她们不是去请杜延玉来见秦王妃吗? “二弟妹平日里挺聪明的,怎么这时候犯糊涂了?” 吴清娘点了点刘美凤的额头,对着她轻轻眨了眨眼,“你瞧婆婆和太婆婆那样是想让我们请三妹来吗?”说着携了刘美凤的手兀自悠闲地漫步,“咱们晃荡一会儿再回去,就说三妹出门了就是。” 刘美凤这才恍然大悟,自个儿拍了拍自个儿的脑袋,“大嫂说得对,我当真是犯糊涂了,那咱们就逛一会再回去。”言罢也放松了心情跟着吴清娘在园子里逛了起来,等到了点再回到屋里,无视秦王妃有些僵硬铁青的脸色说出了杜延玉不在的事,也不管是真是假,秦王妃总不好自己去求证,这才带着几分郁郁的心情起身告辞。 “哎哟,这总算是走了,再不走我都撑不住了。” 王氏腰酸脖子痛地站了起来,吴清娘与刘美凤赶忙上前来将她扶到了软榻上,一个捏肩一个揉腿的,极是孝顺恭敬。 王氏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道:“这事没去和你们三妹说吧?” “婆母没吩咐,我们自然是不会乱说的。” 吴清娘仰头回了一句,又听刘美凤问道:“婆母,怎么不见老夫人?” “老夫人气得不轻,只怕眼下还没缓过气来呢!” 王氏叹声应道,就连秦王妃离去杜老夫人都没露面,不是在考量着什么便是有了自己的计较吧。 “这事……婆母准备怎么办?” 吴清娘一边给王氏捏着肩膀,一边轻声问道。 “还能怎么办?” 王氏摇了摇头,眸中也划过一丝无奈,“就像我刚才回王妃的那般,总要等着三丫头她爹回来再做商量,眼下只能先等着。” 毕竟是秦王妃亲自出了面,可不能等闲视之,皇家宗室的颜面也是要给的,王氏眼下想的就是怎么样找一个体面的借口给回绝了,相信等着杜伯严回京后也是这样的决定。 秦王虽好,但从眼下的情景来看并不是良配啊! 刘美凤心思一动,又道:“婆母,表妹夫不就在王妃手下做事吗?要不托托表妹打听打听,若是能不伤和气地回了也是好事。” “这事我也想到了。” 王氏这才缓缓坐了起来,眉目微凝,半晌后才吩咐吴清娘道:“去让人将怀素和延云都请来,就说我有事和她们商量。” 等萧怀素与杜延云接到消息赶到杜家后已是半下午了,俩人一碰头都还有些不明所以,可当吴清娘告诉她们秦王妃今日来访后,俩人对视一眼,心下都是“咯噔”一声,这事坏了! “怎么二姑奶奶与表妹都知道了?” 吴清娘亦是一脸诧异,秦王妃可是今早才说了这事,她吩咐去请的丫环婆子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更无从说起,难不成消息已经走漏得这样快了? 萧怀素苦笑一声,“大表嫂,我与二表姐的确早知道了,只是没想到王妃竟是跑到杜家来了。” 杜延云也跟着点头,“原以为这事王爷听进去了,王妃那里便不会有动作。”说着拉了萧怀素的手问道:“王妃这是不是先斩后奏,王爷并不知道啊?” “有这个可能。” 萧怀素斟酌片刻也点了点头,“王爷不是这样没有成算的人。”这话的意思也就很明白了,会这样做的只怕就只有秦王妃了。 “你们两个竟然知道,也不给咱们露个口风,害得大家都是措手不及的,看待会到了婆婆她们跟前看你们怎么分辨?!” 吴清娘哭笑不得,若是萧怀素或是杜延云早给她们递个信不也能早作准备,或许也就没这事了。 杜延云也有些不好意思地扯了扯吴清娘的衣袖,将责任揽在了自己身上,“大嫂,这事也怪我,我与表妹商量过,原以为还不到火烧眉毛的时候,就想慢慢将这事给化解了,却是没想到王妃她……” 萧怀素挽紧了杜延云的手,亦是一脸愧疚,“二表姐也别这样说,也是我自作主张,若是早些告诉外祖母和大舅母,也许眼下也不是这番模样了。” “好了,你们一个两个也别这样,到了婆婆她们跟前再说。” 吴清娘摆了摆手,又领着俩人往里走去,却也不忘嘱咐她们一声,“这事三妹还不知道呢,你们别说漏了嘴。” 萧怀素与杜延云对视一眼,纷纷点了头。 等进得屋里,杜老夫人与王氏已然在座,刘美凤也在一旁凑趣,见着俩人来了赶忙上前来挽了杜延云的手。 “怀素过来!” 等着萧怀素与杜延云与各人见过礼后,杜老夫人才招了她到跟前来。 “外祖母,”萧怀素上前握了杜老夫人的手,顺势蹲在了她脚边,仰头道:“三表姐的事其实怀素早已经知道了。”这才将秦王妃如何找杜延云打探问询,她们俩人又如何发动自己的夫婿在秦王跟前进言的事情都说了一通,末了还有些愧疚道:“早知道王妃是这般的人,我就应该早些告诉外祖母,让你们也好有个准备。” 杜老夫人听了后沉默良久,只是摆了摆手道:“罢了,你们原也是好心。”又转向王氏道:“既然姑爷与宁湛他们已经向王爷说过这事了,可见王妃也是知道的,这又亲自到了咱们家来,想来是要一力促成这事的。” 杜老夫人不愧是杜老夫人,萧怀素将这前因后果一讲她便明白了秦王妃的来意。 “王妃看着也不像是个心思深沉的人,虽然不怎么讨喜,可怎么想的都写在那脸上呢,瞒不了人!” 见萧怀素一脸佩服的模样,杜老夫人忍不住笑着解释道,屋里的气氛也由凝滞渐渐变得活络了起来。 杜老夫人又道:“好了,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三个臭皮匠还抵一个诸葛亮呢,咱们好生商量商量,细细想个对策就是。”   ☆、第【173】章 缘分 萧怀素与杜家女眷窝在杜老夫人房中一坐就是一个时辰,最后得出的结果亦是以静制动,等着杜伯严回京再作定夺,但是总体意思还是很明确的,没有一个人赞成杜延玉嫁到秦王府去做什么劳什子侧妃。 得到这样的结果也在意料之中,不过萧怀素却是松了口气,好在杜家人都知道了,也不用她与杜延云俩人遮掩的这般辛苦,只是杜延玉还被蒙在鼓里,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王氏留了杜延云说话,萧怀素正要离开杜家,没想到还没出二门便被红枣给堵住了。 红枣恭敬地给萧怀素行了礼,“咱们家小姐请表姑奶奶去说会话。” “这……” 萧怀素有些为难,莫不是杜延玉听到什么动静到她这里打探来了? 见萧怀素有些犹豫不决,红枣不由在一旁卯足了劲游说,“表姑奶奶,小姐说一定要请到您过去,您就可怜可怜奴婢吧,不然回头小姐得罚奴婢了。” “瞎说!” 萧怀素嗔了红枣一眼,反被她说笑了,“三表姐的性子那么好,怎么会为了这种事情罚你?”说罢摇了摇头,“走吧,我随你走一遭就是。”言罢带着巧儿与石娟便跟着红枣去了杜延玉的院子。 彼时,杜延玉正坐在廊下的美人靠上凭栏而望,只穿了件家常的藕荷色大裳,头上松松挽了个垂髻只簪了根白玉簪,更衬得她眉目婉约,黑眸如春水含情,举手投足之间似乎多了一丝娇柔的气质。 萧怀素站在不远处看着,总觉得眼前的这个杜延玉和她认识的有些不一样呢? 似乎多了一点什么…… 挥手让身后几个丫环止步,萧怀素自己慢慢地走了过去,等近到跟前才笑着唤了一声,“三表姐!” 杜延玉偏头看了过来,眸中波光潋滟,只淡淡一笑,“表妹来了?坐吧!”说着指了指旁边的位置。 萧怀素没有多说什么,坐了下来静静地看向杜延玉,“三表姐寻我有事?”放在膝上的手却渐渐地绞在了一起,她总觉得杜延玉知道了点什么。 “表妹难道还想瞒着我?” 杜延玉眨了眨眼,眸中这才带了几分平日里的灵动与俏皮看向萧怀素,“今日我听说秦王妃来了,王妃走了不久,大伯母就招了你与二姐回府说话。” “原来你什么都知道。” 萧怀素无奈地摊了摊手,杜延玉的性子是比较纯真,可人并不傻,家里有什么变动她略一打听就能知道。 杜延玉咬了咬唇,脸上泛起一抹红晕来,只低头羞涩道:“是不是王爷遣了王妃来问话的?” “不是。” 萧怀素摇头否认,看杜延玉那春光潋滟的羞涩模样,明显也是对秦王有意的,她就不明白了这俩人什么时候竟是看对了眼? “表妹!” 意识到萧怀素的口气不对,杜延玉这才猛然抬起头来,不解道:“怎么了?难道不是他……” “三表姐,你在想些什么?” 萧怀素叹了口气,拉住杜延玉的手道:“莫说是外祖母他们不同意,就算是四舅舅回来也是不会答应的。” 杜延玉有些不解,面上显见得还有一抹难过之情,只拉紧了萧怀素的手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 萧怀素无奈一笑,“这就要问问三表姐了,你为什么想与王爷做妾?虽然好听点是侧室,但生出的孩子毕竟是庶出啊,你有没有想过?” “我想过了。” 出乎萧怀素的意料,杜延玉却是难得平静地回了一句,双手敛在身前静静地垂落在了膝上,似乎想到了什么,唇角慢慢拉起了一抹笑来。 这下换萧怀素不明白了,她们回京不过短短两个不月的时日,杜延玉会与秦王有什么交集?还是在这之前他们就已经…… 萧怀素不敢往下去想,但直觉里又认为杜延玉不是这样不顾规矩礼仪的女子,她想听听杜延玉的解释,为了什么要这么做?即使给秦王做侧妃也是无怨无悔吗? 萧怀素试探着问道:“三表姐,你愿意给我讲讲你和王爷的事吗?” “这……要我怎么说呢?” 杜延玉红着脸咬了咬唇,眸中的那抹娇羞亦发明显了起来,又看了萧怀素一眼,这才小声道:“也许说了你也不信。” “你说来听听。” 萧怀素倒是调整了个坐姿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她就想知道为什么在所有人都不赞成甚至反对的情况下,杜延玉为什么还会有这种坚持?或许这里面真的有一个不一样的故事? “咱们与王爷早就认识了,这你也知道。” 杜延玉想了想才以杜家村的发生的事情开了头,只是那时的他们都还年幼,懵懂无知,谁会往这方面去想?而天皇贵胄更是只能远远观望,当时的他们并没有亲近过。 而回到京城后她又经历了张君的事情,到底对情爱看淡了许多,以致于远走江南散心,等到从萧怀素的信中得知张君一家人与青梅的下场时她也感叹唏嘘了良久。 这些事情需要时间去淡忘,而她也在一天天的成长中变得坚强与豁达。 杜延玉以为她再不会涉及情爱,至多随了家人的意愿嫁个平凡的男子生儿育女过此一生,她再也没有憧憬过那些小说桥段里才会有的爱情。 或许有时候她也会羡慕萧怀素与杜延云嫁了个合心意的丈夫,但到底人与人是不同的,别人的幸福并不代表她的。 可没想到再从兰陵回京时却与秦王产生了纠葛。 “那一日我本是带着红枣上街的,原也只是想随意逛逛,可路上却遇到了一匹惊马……”杜延玉说到这里话音一顿又揪紧了萧怀素的衣袖,面上显出一抹后怕,似乎过了那么久还能想像出当时的惊险,“表妹你不知道当时有多可怕,那匹马撒了蹄地狂奔,沿街的路人避之不及,好多商贩的摊位都被它给撞翻了,有些闪避不及地更是被它给踹飞了去……可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孩站在了路上哭,他们家的大人却是没在身旁!” “啊?” 萧怀素原本随着杜延玉所讲的故事而心情起伏着,当听着惊马要危及到小孩时整个人也是一惊,本能地问道:“那最后怎么样了?” 听萧怀素这一问,杜延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当时我也晕了头,就这样冲出去抱住了那孩子,可那匹疯马的速度可快了,我都以为我和那孩子一定要被它撞了……”说到这里她的眸中显见得出现了一抹奇异的光彩,这使得杜延玉整个脸庞看起来容光焕发,眸中甚至透着一种崇拜和仰望的神情,说出的话语也如梦幻般的旖旎,“可就在那时,王爷出现了,他一把抱起我们险险地躲过了惊马,不过他的手肘被撞了一下受了些轻伤。” “是王爷救了你们?” 萧怀素从惊险中回过味来也总算明白了过来,原来就是这场英雄救美让杜延玉认定了秦王啊。 “对!” 杜延玉重重地点了点头,又攥紧了萧怀素的手,喜悦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表妹,你说这是不是缘分?王爷为什么那么巧地就出现了呢?若不是他,只怕我与那孩子都凶多吉少!” “是啊,怎么就那么巧呢?” 相对于杜延玉的欢欣鼓舞,萧怀素的唇角却溢出了一抹苦笑,她能说什么呢?说秦王是故意演的这一出吗?不过以他王爷之尊想来也不屑于做这样的事,也许真是缘分注定吧。 “之后呢?” 萧怀素又接着问道,杜延玉被秦王所救,之后俩人便应该有了独处的空间,若非是这样,怎么能从点头之交到有了一定的了解,及至现在杜延玉已经心甘情愿地要做秦王的侧妃。 “之后……”杜延玉咬了咬唇,脸上浮现出一抹红晕,有些不好意思地撇过头低声道:“之后我与王爷便送了那个孩子回家,原是他爹去药馆抓药时走失了,他娘生了病还在床上躺着,王爷送了些银子给他们,我们便离开了。” “接下来就没有了吗?” 萧怀素看了杜延玉一眼,心却越沉越底,看杜延玉那模样只怕心中已经有了秦王,若是要她忘了秦王嫁给另一个人,恐怕她的心里会永远扎着那根刺吧?! 而秦王呢……杜家人没有如他的愿许了杜延玉给他,会不会也让秦王心里起了膈应,平白地生了隔阂? “接下来……我与王爷会时不时地去看看那个孩子,有了王爷给他们的银子,如今他娘的病也好了,我看着他们一家其乐融融的模样……”杜延玉说到这里转头看向萧怀素,拉了她的手真挚道:“表妹,王爷真是个好人!” “三表姐,你喜欢王爷吗?” 萧怀素反握住杜延玉的手,认真地问道:“你知道他已经有了妻室,你心里也不介意吗?” “我……” 杜延玉张了张嘴,眸中闪过一丝犹豫与挣扎,是的,她怎么不知道秦王已经娶妻,可叹他们相知太晚,若是她没有遇到过张君,恐怕眼下已经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吧? 可连她自己都是不完美的,曾经有过那样一段不堪的往事,她还有什么理由去要求别人的完美呢? 而除了秦王已经娶妃的事实,从哪一方面看他的条件都是无可挑剔的,天皇贵胄身份傲然,长相英俊,能力出众,其实杜延玉甚至觉得是她自己配不上他! “三表姐,你可要想清楚。” 萧怀素不得不再次提醒杜延玉,若是她做出这个决定将会要面对多少阻力和困难可想而知,而这一切秦王又会不会与她一同面对和承担? 若是只让杜延玉受累吃苦,那即使这个男人身份再高贵,她也觉得配不上杜延玉! “表妹,其实就算王妃没有上咱们家,这事王爷也对我提起过,只是我当时没有回答他。” 杜延玉想了想,唇角渐渐勾起一抹笑容,“王爷是那么好的一个人,即使他已经娶妻,我都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你哪里配不上他了?” 萧怀素不依在噘了嘴,“三表姐哪里都好,要样貌有样貌,要家世有家世,是多少名门公子梦寐以求的妻子!” 杜延玉摇了摇头,苦笑一声,“若是没有张君那事,或许我也觉得自己还不错,可……”这话还未说完便被萧怀素一指点在唇上,“三表姐不可妄自菲薄,这事本也不是你的过错,而是别人有心引导和欺骗,再说都过了那么久了,你还提他干什么?!” “就算是别人的过错,我也不是无辜的,若我不是那么傻那么天真那么容易受骗,或许到了今天青梅还活着。” 杜延玉重重地叹了一声,在这场错误中最不值的便是青梅了,毕竟是从小就待在身边的丫环,说是情同姐妹也不为过,可为了张君她却付出了生命,虽然张家人也没有好下场,但那到底是几条人命,想想她便有些不忍。 如果一切重来,她一定会做出不一样的选择。 “别再想了!” 萧怀素重重地捏了捏杜延玉的手,她这才抬起头来牵了牵唇角,只是眸中笑意淡淡,显然还有些沉浸在过往的哀伤中。 萧怀素看着眉头一皱,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四舅舅马上就要回京了,若是三表姐真打定了主意,还要好生计较一番。” 眼下到了这个地步她再说什么反对的话都是多余,别人再怎么样也不是当事人,连杜延玉都已经心仪秦王,若是他们再一而三地阻挠算什么呢?平白拆散一对相爱的恋人? 杜延玉拍了拍萧怀素的手,“只要表妹是支持我的,我心里就踏实了,父亲回京后我会自己同他说的。” 看来杜延玉心里也是有成算的,萧怀素只能在心里叹了一声,点头道:“三表姐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一顿又道:“只是我听二表姐提起过,王妃怕是没有那么好相处的,她今儿个还想见你呢,只是大舅母她们没让。” “王妃的性子我也有所耳闻,”杜延玉缓缓点了点头,眸中现出一抹凝重,“只是这毕竟是圣旨赐的婚……”一句话便道尽了秦王与秦王妃之间的关系不过是政治的结合,虽然这样的结合对秦王有弊,但也不是全无益处的,“王爷也与我说过,虽然他与王妃……与王妃没什么感情,但心里还是敬重她的。” 也许这才是她愿意对秦王倾心的真正原因,至少杜延玉知道占据这个男人心的位置会是她,而不是蒋湘。 每个女人在面对爱情时都自私的,她也一样,但这点隐密杜延玉选择了保留在自己心中,并没有说给萧怀素知道。 萧怀素扯了扯唇角,“三表姐知道就好。” 言尽于此,萧怀素也不想多说,又与杜延玉闲谈了几句便起身告辞。 回到家时已是掌灯十分,廊下已是点亮了一盏盏灯笼,屋里更是摇曳着温暖的烛光,踏进屋里便见着宁湛迎了上来,萧怀素只觉得心中一暖,这一整天的疲惫骤然去了不少。 “累了吧?快去洗把脸,我等着你用膳!” 宁湛轻轻抚了抚萧怀素的脸蛋,转身便命小菊传晚膳来。 “好,你等我一会儿。” 萧怀素笑着点了点头,洗了脸净了手又让代儿给她重新梳了头发,换了身家常的大衣裳这才出了净房。 夫妻俩默默地用膳,萧怀素在想心事,显见得不想说话,等着用过膳后宁湛才牵着她的手进了内室,又挥退了几个丫环,只搂了她坐在自己腿上,问道:“怎么了,回了一趟杜家反倒是魂不守舍的模样?” “你可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事?” 萧怀素伸手揽上了宁湛的脖子,将头轻轻靠在了他的肩头。 “怎么了?” 宁湛捏了捏萧怀素的手,顺着她的话问了下去。 “今日王妃去了杜家。” 萧怀素如是说道,唇角边带了一抹无奈的轻笑,也不知道秦王妃到底是怎么想的,就这样迫不及待地想要给自己的丈夫再娶吗? 她确实无法理解秦王妃的所作所为,到底是不爱秦王,还是将女德女诫已经深植内心,恨不得成为当朝妇女的典范? 她想想便觉得可笑,这样的观点她永远都认同不了。 “喔?莫不是……” 宁湛却是吃了一惊,显见得已经猜到秦王妃到杜家所为何事。 “是,她当真是提了出来,但我想王爷并不知道。” 萧怀素淡淡地扯了扯唇角,叹声道:“最让我吃惊的是原来三表姐与王爷早就已经有了交集,她是心悦王爷的。” 宁湛愣了愣,旋即脸上有种果然如此的表情,“王爷那样的人中龙凤,哪个女人会不喜欢呢?”说着又拍了拍萧怀素的背安慰道:“你也别想那么多,你三表姐也是个大人了,她能决定自己的将来,不用你们操心。” “是啊!” 萧怀素叹了口气,虽然不想承认,但若是杜延玉与秦王早已经互相心仪对方,从眼下来看他们所做的事情无疑就是多此一举了。   ☆、第【174】章 训女 萧怀素原以为杜延玉会等着杜伯严回京之后再将这事情细细说给杜家人听,可没想到在这之前她便已经想好了说辞一一说服了杜家的众人,连杜老夫人那里也不例外,等着萧怀素知道这事后,着实地惊叹了一阵。 杜延云来看望萧怀素时也是一阵唏嘘,“没想到三妹才是真人不露相,就这样大家就同意了?!”说着还自嘲一笑,“看来咱们真是多此一举了。” “那可不是?” 萧怀素也是无奈地摊了摊手,“如今就看四舅舅那里点不点头了。”又问起杜伯严他们的行程,“四舅舅该是收到了消息,比预计的早了好些天到京,明天就要到了吧?” “嗯。” 杜延云点了点头,“我回娘家时母亲也说了,明儿个让大哥出城去接他们。” 按远近倒是杜伯宏他们一家子要将些,只是启程稍晚,如今只怕要比杜伯严他们一家要晚入京几天。 “咱们从来没见过四表弟了,也就三表姐那里有他的小像,不过我看挺像四舅舅的。” 萧怀素说起了杜延廷,杜延云也笑了起来,“是啊,他这个小舅舅可只比咱们季哥儿大几岁呢,如今正是调皮的年纪。” “那可不是?回头杜家又要热闹了起来。” 萧怀素抿唇笑着,既然杜家人已经认同了杜延玉的决定,那这便不再算是一件烦心事,横竖是她自己的选择,即使别人有些无奈,可只要她自己甘之如饴,其他人还能说什么呢? 眼下也就看杜伯严的态度了,曲婧想必也会站在杜延玉那一方的,继母毕竟不好做,聪明如曲婧相信会做好他们父女之间的关系纽带。 杜延云又道:“昨儿个我带着季哥儿回娘家,母亲便让我给你捎个信,明儿个四伯父归家,让你和表妹夫一同回家来用晚膳。” “好。” 萧怀素想也没想便点头应了,杜伯严回京自然是大事,杜延云不说她也会去,更何况宁湛还没见过这位四舅舅,也该认个脸熟,“那二表姐夫也要来吧?” 秦致远如今公务繁忙,这也是能者多劳,到了哪里都受上峰器重,又加之是秦王的面子,自然就各处吃香。 杜延云笑着说道:“四伯父归京,他再忙也是要来的,不然到时候一处为官碰着了还不知道是谁,平白闹了笑话就不好了。” “二表姐也是好福气,有表姐夫疼爱着,婆婆人也好。” 萧怀素笑着拉了杜延云的手,若是其他出了嫁的女子像她这样三天两头回娘家的只怕婆婆早已经不喜,亏得秦夫人这样大度。 “是啊,秦家人对我都很好。” 杜延云的脸上洋溢着满足和幸福的光芒,萧怀素看在眼里也由衷地为她高兴。 * 杜伯严一家人的到来比萧怀素预估的还要快,杜延云离开宁府没有多久,他们便已经抵达了杜府,倒是让杜家人好一阵忙乱。 萧怀素接到消息时夜已经深了,只好打定主意第二日一早就过门去。 “明儿一早我也陪你过去吧,四舅舅他们回来总不好晚到。” 宁湛将萧怀素搂在怀中,俩人静静地躺在床榻上。 萧怀素偏头看了宁湛一眼,唇角却是翘了起来,“王爷那边会准你休息吗?” “怎么不准?” 宁湛意兴地扬眉,“我去看的可是他未来的半个岳父,王爷岂会那么不通情理?”一顿又道:“再说咱们今后可还算是半个连襟,这点面子王爷总会给的。” 萧怀素噘嘴嗔了宁湛一眼,“什么半个连襟,八字还没一撇呢!” 她心里也有些呕着,俗话说妾室的亲戚都不算是正经亲戚,宁湛虽然带着几分调笑意味说着这话,可她心里就是有些不舒服,好好的一个杜家女儿,怎么就要低人一等了似的。 “是,还得过了你四舅舅这一关,”宁湛也叹了一声,“可怜的王爷,娶个合心意的姑娘也这般难。” “好了不说这事了,睡觉!” 萧怀素坐直了起来,“明儿个回到杜家只怕还没那么简单,或许还有得闹腾呢!” “睡吧!” 宁湛笑了笑,探头在萧怀素额头落下一吻,今儿个是她小日子来了,他自然老实规矩,抱着萧怀素沉沉进入了梦乡。 而杜府当天夜里便已经不消停了。 杜延严见过父母与兄嫂后,终于一家人停停当当地坐在了一处。 杜延玉心情有些忐忑,只绞紧了双手坐在一旁不敢说话,还是曲婧先站了起来推了杜伯严一把,嗔他道:“这么多年没见过玉儿了,老爷你干嘛还绷着一张脸?”说罢又转向杜延玉笑道:“玉儿你不知道,你父亲在广西有多想你,每年你过生辰时除却提前给你准备礼物让人捎来,他自己还另备了一份,就等着见到你时再亲手交给你,你父亲是疼你的,知道吗?”最后那句隐含深意,杜延玉听得不由抬起了头来。 眼前的曲婧已再不是多年前那个卑微的通房丫环,她的面容清丽柔媚,举手投足间都是女人自信的风姿,只是那眸中的关切一如往昔,这让杜延玉心中徽暖,当年她到底没有错信人。 曲婧给她使了个眼色,杜延玉会意过来,只咬着唇踌躇地唤了一声,“父亲?” 杜伯严却是始终绷着一张脸,转头对曲婧道:“你带着廷儿先去安顿,我有话同玉儿说。” 杜延廷也是乖巧,只站起来对杜伯严行了一礼,又转身对杜延玉眨眼道:“姐姐,我明日再来同你玩。”说着便拉了曲婧的手准备要走。 曲婧在心里叹了一声,她知道杜伯严的性子倔强,只要他心中打定了什么主意,别人真的很难改变,想到这里她也只能安慰地对杜延玉点了点头,这才带着儿子先行离去。 曲婧母子一离去,房中立时安静了下来,只有桌上的烛火在跳跃着,一阵风从镂空的窗棂灌了进来,杜延玉不由打了个哆嗦,原本父女对视的目光陡然一弱,不由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 她是使了什么办法才让杜老夫人点头同意这只有她自己知道,算不得很光彩,甚至有点威逼和无奈,但这一次她不后悔,她勇敢地争取了自己的幸福,她不觉得有什么错。 更何况那里还有一个男人在等着她,她更要努一把力才行。 “玉儿,咱们杜家一直家风持正,就算你祖父甚至你曾祖父那一代,咱们杜家还没有这般兴旺之时都没有人纳过妾,可如今竟然是我的女儿要这样做,你觉得为父心里痛不痛?” 杜伯严眉头紧皱面容哀戚,一方面是他自己心里内疚,这么多年来他都没有在女儿身边陪伴教导,却是少尽了做为父亲的责任和义务;另一方面他又有些恨铁不成钢,他虽然没有对杜延玉寄予厚望,但到底是他的女儿,他也希望能嫁得体面,嫁得风光,而不是与人作妾! “父亲!” 杜延玉这下再也把持不住,泪痕滑过双颊,腿下一软便跪倒在了杜伯严跟前,重重地给他磕了个头,“女儿不孝!” “不,你别这样说!” 杜伯严闭了闭眼,心痛地摆了摆手,片刻后才抬眼道:“玉儿,你老实跟为父说说,是不是秦王逼迫于你?还是……还是你们已经……”咬了咬牙,到底还是说不出那几个字来。 他情愿相信女儿的纯洁与善良,他情愿相信这一切都是秦王故意的诱导与逼迫,为什么他才离开了几年,再回到京城来已是物是人非? 是,杜延玉继承了她母亲的美貌多姿,是个足以让男人心动的女子,可她同样也是杜家的女儿。 杜家是什么样的人家?一门进士,两代阁老,杜延玉还有他这个探花郎出身的父亲,虽然因为杜老太爷的关系被贬去了广西,但两任归来已是政绩卓越,杜伯严有这个自信,这一次他一定能入六部,而且一个侍郎的职位是跑不了的。 焉知道秦王不是因为杜家的门第才看上了杜延玉,可怜他这个傻女儿,被人利用了还不知道! 若是杜延玉这一嫁,恐怕连带着整个杜家都得被绑上秦王这条船上,即使他们不愿不想也是无可奈何,注定便要成为秦王道路上的奠基石! “不……我没有!” 杜延玉脸色一变,连连否认道:“女儿就算再倾慕王爷也是知道廉耻的,未成亲之前怎敢做出那等事情,父亲难道不相信女儿的清白?” 细白的贝齿咬在红唇上,杜延玉一张小脸泫然欲泣,眸中写满了失望与不信,就算她再怎么心仪秦王,可该有的分寸始终记着,她怎么会是那等不知廉耻的女人? 杜伯严说这话着实是伤了她的心。 听杜延玉这一说,杜伯严才面色稍缓,道:“是父亲说错了话,可你这般非王爷不嫁,又让我怎么想?”说着痛心地摇了摇头,“玉儿,你竟然还说服了你的祖母……你是不是早打定主意在我回京之前将他们都拉在你这一边,就算父亲再反对也是无用的?” “不是的父亲,”杜延玉矢口否认,偏又挺起了胸脯,一脸正色道:“我说服了祖母他们,是因为他们都知道我是真心的,我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并且不会为自己的选择而后悔!”说着膝行几步到了杜伯严跟前,扯着他的袍角哀求道:“父亲,女儿没有做任何有损杜家门楣之事,我只是想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就像您当初对曲姨一样……” 杜延玉话音一落,杜伯严便变了脸色,一扯袍角站了起来,险些将杜延玉给带倒,她勉强撑在了地上,抬头一脸惊讶地看向杜伯严。 “我早就知道……早就知道……” 杜伯严在那里喃喃自语,面容却有些变幻不定,有一种痛苦与失望纠结在眸中,让他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当年若不是你祖母不允,我早便娶了曲婧做妻子,却偏偏让她委屈成了通房……是不是因为这样你才觉得即使你做了妾室,有朝一日也能成为秦王的正妃?” 杜伯严心痛地捶胸,却又忍不住心中的怒气质问起了杜延玉。 “不,怎么会?我没有!” 那一字字有如利箭直击胸膛,杜延玉脸色瞬间煞白,只觉得手脚一软便跌坐在了地上,满脸的不可置信,可看着杜伯严那样失了镇定的面庞,她脑中转了几转,面上却是缓缓安静了下来,等到杜伯严那一波恼怒之火过去了,她才轻声道:“父亲,您难道不知道吗?王妃是御赐姻缘,不管她今后怎么样也会永远占据着这个正妃的位置,这一点我明白,王爷也明白,全天下的人都明白,父亲怎么会这样想?女儿没有那样的野心,女儿仅仅是心悦王爷罢了,难道这样也不可以吗?”说罢泪水便如断线的珍珠一般滑落了下来,透着无尽的心伤与脆弱。 “你……” 杜伯严胸中紧绷的一根弦随着杜延玉的声声哭泣而寸寸瓦解,他颓然地往后一倒坐在了扶手椅上,只一手撑额,良久的沉默着。 夜更深了,却只能听到屋外微微的风声吹动着树叶沙沙作响,屋内那时断时续的哭泣声却是久久不止,显示了那哭泣之人是如何的悲伤与难过。 半晌,才听杜伯严问道:“你当真是非他不嫁?” “是!” 杜延玉抹干了眼泪,抬起一双朦胧的眼睛看向杜伯严,眸中的坚决却是清晰可见,“女儿的路是女儿自己选的,女儿不会后悔!” “当真不后悔吗?” 杜伯严苦笑一声,那样的一张脸庞,他恍惚中以为自己看到了曾经的柳氏,她也曾这样坚强而脆弱,娇柔却又倔强。 “那父亲这几年为了曲姨被下放到了广西做了个县令,您可有后悔?” 杜延玉抿了抿唇,她如今能站在这个位置以相同的立场问着杜伯严,这一瞬间她突然觉得自己长大了,再不是那个一直懦弱怕事需要躲在人后的小女孩,再也不是那个对父亲心有敬慕却不永远敢亲近他的小女儿。 她长大了,能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也能清楚能看到自己今后走的路是何等的艰辛,可她无怨亦无悔。 杜延玉这两个“后悔”的字眼一直在杜伯严的脑中徘徊着,他后悔吗?他也不止一次地问过自己。 惊才绝艳,才高八斗,年纪轻轻的探花郎,原本在翰林院熬够了资历便能步步高升,可是却因为一个女人的缘故被贬出了京城,他后悔过吗? 原本有着人人钦羡的家世,人品才貌样样不缺,可却落到那样的境地,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料,他后悔过吗? 背井离乡,做了个普通的县令,忍常人不能忍之事,在那偏远的广西还能年年将政绩做到优等,一熬就是六年,他后悔过吗? 不,他不后悔,因为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有辛酸,有痛苦,有欢笑也有泪水,人生百味他尽皆尝过,这才觉得不枉来人世间走了一遭。 也许有的人接受不了这样的落差,从天之娇子变到如斯落魄,甚至在刚到那个穷乡僻壤时,还受了不少刁难与奚落,可他从来没有后悔过。 因为这一路有曲婧一直陪伴在他左右,祸福相守患难与共,他为自己找到了这样一个好女人而庆幸着,虽然有苦有泪,但他的人生也因此而得到了圆满,因为他坚持了自己的选择,所以再苦再累都不会后悔! 眼下女儿用同样的问题来问他,后悔吗? 而他又应该怎么样来回答她? 若是坚持自己的选择都是错的,那么他这个父亲所做的一切又算什么? 想想不觉得可笑吗? 杜伯严脑中本来还堵着一团怎么样都散不开的雾,可此刻在杜延玉的问话中却是茅塞顿开,连女儿都能明白的道理为什么他就认了死理走不出来了呢? 若是当初他也顾忌着世俗的眼光,那么曲婧就绝对不是他的良配,可他依然坚守着,他相信只要坚持就有雾散云开的一天。 而今天女儿做的又有什么与他不同呢? 杜伯严突然笑了起来,从低声的轻笑到仰头大笑,最后不可抑制地笑出了眼泪,这才用衣袖揩了揩。 杜延玉在一旁看着很是吃惊,却也没有上前打断他,只是那样平静地看着眼前的男人,那个她从小到大一直仰望的男人,她尊敬他,爱戴他,她看着他失望痛苦,又看着他重新收获了幸福,而如今她又看到了他眸中的明悟与清透,心中也缓缓升起了一抹希冀。 这个人当真是她的父亲,因为他们的脾性到底是一脉相承。 “玉儿,你当真长大了,父亲再不拦着你,你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到底,一切好自为之吧!” 杜伯严理了理袖袍站了起来,又亲自扶了杜延玉起身,一双黑眸写着欣慰与关切,只拍了拍杜延玉的肩膀,再也没说什么,慢慢地转身离去。 看着杜伯严的背影缓缓消失在视线中,杜延玉才终于喜极而泣,她知道她通过自己的努力终于赢得了父亲的理解与认同。   ☆、第【175】章 进宫 杜家这么快就答应下来这门亲事确实出乎秦王的意料,当然,事后他也知道了秦王妃专门去杜家走了这一遭,至于是不是这其中起了什么作用他也不想深究。 杜延玉的努力他看到了,甚至心里有些惭愧,他原以为自己还要费一番功夫让杜家人看到自己的真心,让杜伯严同意这门亲事,却不想他心目中的小女人已经先他一步完成了这一切。 或许杜家人对他的接受也只是表面功夫,不过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秦王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 亲事一经说定,便是纳采、问名、纳吉纳征,之后请期将日子定在了九月,毕竟杜延玉也已经不小了,若是翻年再嫁都十七了。 等办妥了这一切,还要向宗人府上报,等着杜延玉进门之后再将她的名字记入宗室玉牒。 萧怀素也没少跟着忙活,虽然她心里还是有团气堵着,不过见杜延玉那么开心的模样她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或许她有些忘记了,这是在古代,并不是每一个女人都和她一样坚持着一夫一妻,当得不到最美好最圆满的结果时,她们是能够往后退上一步,因为爱着那个男人,所以能够接受一夫多妻,因为这里大部分女人几乎都如此,这已经成了一种社会通例。 当然这在杜家没有,所以能嫁进杜家的女人都算是幸运的一个。 而在杜伯严一家人回京后没多久,杜伯宏他们也抵达了京城。 久未蒙面的杜延林性子更加跳脱了,萧怀素再见到他几乎有些认不出来了,他穿着一身靓蓝色的长袍,袍上还绣着金色的方胜,头上绑着最时兴的方形襥头,那模样就像一个风流多金的贵公子,不过事实也的确如此。 杜延林如今从商了,听说在边城里生意做得还不错,如今回了京城也就准备在这边发展,知道萧怀素与叶观澜交好,忙不迭地想要她引荐一番。 “叶世子如今还未归京,若是他回来了,到时候我让宁湛给三表哥引荐。” 萧怀素没有拒绝,倒是顺着应承了下来,不过也得等到叶观澜回京这事才能促成。 “好,有表妹这话我就等着就是。” 杜延林倒是兴致高昂,一旁的梁氏却是拉着王氏的手有些无奈地低语道:“大嫂,你看看这孩子,凡事都不顺我的心,如今回了京城我就想他安顿下来,可也这般不着调,当真想跟着叶世子学着四处经商,我想着就头痛得很!” 王氏听了便劝道:“如今延林也长大了,他既然选择了做这事,咱们做父母的不也只有支持的份,好在这孩子还算孝顺,这不一直在你们跟前呆了好些年嘛!” 对这一点梁氏倒是满意的,不由笑着点了头,“也就这点还好,不然儿子女儿都不在身边,这些年我日子也难过。”不由唏嘘了一阵,又道:“不过我却是羡慕大嫂你的,如今两个儿子都娶了亲,连二丫头都嫁了好人家,咱们延林的亲事还没影儿呢!” 当时杜延云是在西安出的嫁,不过杜伯宏算是被贬斥到了秦岭做官,梁氏虽然有心探望,有怕给人落下口实,是以侄女成亲人都未到,只是准备了厚礼给送过去。 “怎么二弟妹在那边没有相看到合适的人家?” 王氏淡淡地抿了抿唇,梁氏的眼光一直很高,当年给杜延萍相看人家时就想往高门大户里发展,如今轮到杜延林了,自然也想找一个名门闺秀,普通人家是看不上的。 不过杜延林到底是经商,哪个京城大官的嫡女愿意下嫁给这样的人? 王氏在心里琢磨了一阵,若是梁氏想在京里寻个好点的亲事,只怕也只有庶女肯嫁过来了。 “大嫂说笑了!” 果然听王氏这一说,梁氏的脸色便有些不好了,“咱们老爷是要回京的,若是延林在那边娶了小门小户的,今后山高皇帝远的隔着,姑娘想家又轻易回不得娘家,这不是造孽么?”说着目光闪了闪,话峰一转又道:“所以啊,我就想着等咱们回京之后在这里给物色一个,大嫂可有相熟的人家?”说着笑着凑了上来。 王氏不着痕迹地向后退开了一些,想笑又不好笑,只拿纨扇掩了嘴,低声道:“二弟这次确定是想留京了吗?” 其实以杜伯宏的性格,王氏还是觉得他还是外放来得好,省得在京城惹了麻烦,还不如在外面自在呢。 可关键是梁氏不这么想,总觉得在京城里的人就要高人一等似的,岂知这些表面的荣耀到底及不得自身的舒服自在。 不过梁氏自己想不明白,王氏也不好开口点破,只是以杜延林如今从商来看,想找个好人家的女儿当真是不容易的,所以她也没想将这事揽在自己身上。 “这次应该留京了吧……” 梁氏的语气也有些不确定,不过她是知道杜伯严已经敲定是在兵部当差了,那杜伯宏也应该差不离才是,都是外放的官员,俩人的政绩不相上下,没理由弟弟入了六部,哥哥反倒又被外放了吧? “喔?”王氏的表情高深莫测,“那就等二弟的官职定下再来物色不迟,也就是这个把月的事了。” “也行。” 梁氏想了想便点头道:“那就有劳大嫂帮我留心一下。” 王氏笑了笑,既没点头也没摇头,走一步看一步,实在推脱不过上面还有杜老夫人呢。 萧怀素倒是一边与杜延林交谈着一边留意着王氏与梁氏说话,虽然俩人都压低了声音,但她还是听到了只言片语,不由笑着看向杜延林,小声道:“三表哥也不小了,看来二舅母正在为你的亲事操心呢!” 杜延林摆了摆手,“这些事有她做主就好,反正我不操心!” 萧怀素听了杜延林这话,倒是怔了一怔,他们这是在说杜延林的亲事,可他这个当事人却是一脸漠不关心的样子,或许真是不在意吧! 萧怀素无奈地笑了笑,有些人希望生活里既有爱情又有面包,可有些人觉得有面包足矣,爱情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倒成了一种可有可无的东西。 或许对杜延林来说就是这样,甚至没有爱情,他只用娶个妻子传宗接代,完成这件人生大事就好。 “表妹,那叶世子回京时你可记得给我捎个消息,我就先走了。” 杜延林从萧怀素这里套了不少叶观澜的消息,他自认已经足以,这满屋子的女眷他也不想久待,这便先告辞离去了。 萧怀素复又坐到了杜延云身边,问她道:“怎么没见着三表姐?” “她啊,只怕在忙着学规矩、赶嫁衣呢!” 杜延云笑了笑,虽然杜延玉只是被秦王纳为侧妃,可皇家宗室的礼仪可是做足了的,这不提前已经从宫里来了两个宫嬷嬷教导着杜延玉规矩呢。 “婚期是有些赶,三表姐要辛苦了。” 萧怀素了然地点了点头,也就她们姐妹几个之间说一说,长辈们都不怎么开口提杜延玉的亲事,到底这不是杜家人的主观意识愿意结成的亲事,在外人面前也算不得光彩,能不提就少提。 “嗯。” 杜延云点了点头,也转而说起了其他,“听说七巧节贵妃娘娘要在宫中设宴,广邀了京城中的贵妇名媛们赴宴,表妹你去是不去?” 这事萧怀素也听说了,不过宁湛官职不大还不在受邀之列,但秦王妃那里却是特意向宁湛叮嘱了一声,让她也陪着一块去,她总不好就这样推脱了,这可是秦王妃第一次向她发出正式的邀请,就算看在秦王的面子上也是抹不去的。 “只怕我也是要去的。” 萧怀素心里苦笑一声,又想起安贵妃来,只希望这一次入宫能够平安无事,不要平白生出什么波澜。 “你怕什么呢?” 杜延云看出了萧怀素眼底的担忧,不由拉了她的手道:“可是担心贵妃娘娘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是有这个原因在里面。” 萧怀素扯了扯唇角,“不过我想大庭广众之下就算贵妃娘娘也不敢做出什么事来。” 杜延云道:“到时候咱们坐在一处,凡事谨慎小心些总不会出什么乱子。” 萧怀素这才笑着点了点头。 到了七巧节那一天,宁湛要随侍在秦王跟前,便将萧怀素早早地送到了王府里,与王妃同乘一车往宫里而去。 准确地说这是萧怀素第一次见到秦王妃,比她想像中威严了许多。 秦王妃许是也知道萧怀素是杜延玉的表妹,言语间虽然多有亲近,可是那张脸却看不出丝毫笑颜,让人更感到一股沉闷的压抑。 萧怀素暗暗替杜延玉担心,恐怕秦王妃真的不像外间以为的这般宽怀大肚,若不是杜延玉是秦王心之所向,秦王妃定是不会登上杜家的门。 “那一次本是想到杜家见见三小姐的,却没想到三小姐不在府中,真是错过了。” 秦王妃僵硬地扯了扯唇角,目光却在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萧怀素,听说杜家的女儿都很美,萧怀素的母亲也出自杜家,她希望在眼前的女子身上找出一点与杜延玉的相似之处。 虽然秦王妃没见过杜延玉本人,却早已经打通了关节拿到了她的画像,看着确实是一个美丽娇柔的女子,只是比起眼前的萧怀素却好似少了那么一点什么。 毕竟看画不似真人,这差之毫厘或许便失之千里。 对于秦王妃这个问题,萧怀素只是笑笑没有作答。 秦王妃真想见杜延玉也必定有千万种办法,横竖到了杜延玉进门那一天还要向她敬茶的……想到这萧怀素心里就有些呕,她好好的三表姐就这般屈居人下了。 见萧怀素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秦王妃的脸色便缓缓沉了下来,也抿了唇不再说话。 她自问她已经做到最好,如今王爷顺心如意了,她才是最大的功臣不是?可为什么她却感觉不到王爷对她有一丝感激之情? 秦王妃眉头紧皱,手中的帕子缓缓绞紧了。 若不是秦王喜欢杜延玉,谁愿意和别的女人共侍一夫,可今日若没有杜延玉,相信他日还会有别的女人出现,她这样做也只是想让秦王感觉到她的大度与宽怀,可这贤惠背后的心酸与苦楚也只有她自己明白。 两个主子不说话,丫环们更不敢插言,车内骤然沉默了下来。 马车里燃着熏香,狭小的空间里萧怀素更觉得闷热难耐,又拿丝帕沾了沾鼻尖冒出的细汗,挥手让代儿将车帘撩开了一点点,等着透进一股凉风她这才觉得好了一些。 秦王妃冷冷地瞥了萧怀素一眼,不由闭上了眼。 等着马车进了宫门再换乘了小轿之后便只能有一个丫环呆在主子身边,萧怀素留了石娟在身边,只让代儿在外等着,这才随着秦王妃一道往里而去。 安贵妃的“永乐宫”是临水而建,背面还有一座人造的小山,使得这座宫殿三面环水,唯一的陆路便是在那座人造的小山中开凿了一条隧道,听说这条隧道是直通皇上的寝殿,可见皇上对安贵妃的喜爱当真是无人能及。 萧怀素与秦王妃同坐了一条小船往“永乐宫”而去,坐在船上凭栏而望,湖泊似乎看不到边,水面上波光粼粼,水中有红色锦鲤的争相寻欢,她还见着不远处的停着一艘小船,船上的小姐在往水中投着鱼食,引得鱼儿跳跃争抢,好不热闹。 这让萧怀素原本沉闷的心情都好了几分,不禁扬眉道:“这处湖泊倒是个好地方!” 秦王妃却完全没感受到这份美景,只是拧紧了眉,“这是哪家的小姐,怎么这般不懂规矩?” 心悠会意过来,望那边看了一眼,便恭敬地回道:“回王妃的话,那是礼部侍郎孔大人家的二小姐,另一边好似是贵妃娘娘的两个侄女!” “喔?” 秦王妃不由怔了怔,旋即目光转向了萧怀素,眸色微沉。 安家姐妹与萧怀素他们的过节秦王妃也略有耳闻,只是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碰到。 萧怀素却暗呼一声不好,隔得远了她没有看清,没想到心悠对宫里宫外的人事却是那么了解,若真是遇到了安家姐妹,那还真是怨家路窄! 秦王妃若有所思,片刻后却是吩咐那掌舵的太监,“将船靠过去!” “是!” 太监应了一声,自然不敢多说,照着秦王妃的命令摇起了浆。 “王妃这是……” 萧怀素有些不明白秦王妃的用意,按理说秦王与安贵妃也是对头,秦王妃不可能与安家姐妹交好的,为什么单单还要过去? 不过不管秦王妃是何用意,她却是暗自谨慎了起来。 “早便听说这对姐妹花跋扈得很,如今在宫里更是作威作福,倒是当真应了那一句,连公主都不敢招惹她们呢!” 秦王妃出入宫闱的次数自然比萧怀素多得多,对安家姐妹的作为也有所了解,仗着有安贵妃在背后撑腰,这对姐妹早已经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如今再见到昔日的对头,不知道有何反应? 这样想着,秦王妃不禁瞟了萧怀素一眼,她倒是有些期待起来。 若是能给萧怀素一个教训倒是好的,也让她知道到底谁才是王府真正的女主人,别以为杜延玉嫁到王府来能有什么好,怎么着她都能压杜延玉一头,如今也能趁此机会打击一下萧怀素她们姐妹的气焰。 萧怀素微微眯了眼,不知怎么的她总觉得秦王妃有些不怀好意,希望是她的错觉吧。 虽然她不太喜欢这位王妃,但也不想与之交恶,不然也会让宁湛与秦王之间的关系难处,所以这一路上她都在尽量忍耐着,相信过了这一次秦王妃也不会再主动邀请她了,这就是俗话所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她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咦,子雅子如你们看,又有船来了!” 还是孔家二小姐先发现了萧怀素他们那艘靠近的小船,不由伸手指了指。 安子如回过头来,背着光有些看不清楚船上的人影,却能瞧见秦王妃那一身正装华服上飞凤衔珠的刺绣上闪耀着的金光,不由没好气地开口道:“是不是又是哪位宗室夫人仗着品级来向我们说教,等看清楚咱们是谁只怕她就不敢了!”说罢还轻哼一声自信地翘了翘嘴角。 安子雅却是撑着额往远处一看,随着那只小船越划越近,她的唇角却是掀起一抹冷笑,“子如,那艘船上的人是秦王妃,还有……萧怀素!”   ☆、第【176】章 自受 “什么?真是萧怀素?!” 安子如愣了愣,旋即猛地推开孔二小姐站在了船沿边上,害得孔二小姐晃了晃差点就落 了船,回过神时只是一脸委屈地看向安子如,但安子如此刻哪里还顾得到她,全副心神都在眺望着那艘驶来的船上坐着的人到底是不是萧怀素。 安子雅在旁边劝了一句,“孔姐姐别生气,子如是兴头上来了,瞧个热闹呢!”说着上来扶了孔二小姐,关切道:“可有碰到哪里?” “不碍事的。” 孔二小姐眼眶微红,又有些不明所以地问道:“安妹妹说的那个萧怀素到底是谁啊?”怎么让安家姐妹这般留心在意,她心里着实好奇。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安子雅勾唇一笑,意味深长地说道:“总之她与咱们是敌非友,孔姐姐今后瞧着她都要走远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使些什么小人伎俩来暗害咱们。” 一席话说得孔二小姐脸色一变,心里也琢磨开了。 虽然她是奉了母亲的命入宫陪伴安家这两位小姐,却也着实受了不少委屈,若不是看在安贵妃的情面上,又有家中父母的叮嘱,她早就忍不下去了。 说好听点是个玩伴,其实还不就是被安家姐妹使唤来使唤去的,也就比丫环宫女好上一些。 安子雅说那个什么萧怀素不是好人,她自己就好不到哪里去。 孔二小姐在心里暗自腹诽了安家姐妹一番,面上如常地站定了。 这时安子如才兴奋地转过身来,抚掌道:“子雅,果然是那个萧怀素,如今在这里碰到她了,看我不整整她!”说着凑近在安子雅耳边说了一通。 孔二小姐心头一凛,却是有些忍不住地向后退了退,她与安家姐妹在一起也算时日不短了,怎么不知道这两姐妹的跋扈嚣张阴狠算计,为此她还受了不少连累,黑锅也没少背,眼下听到她们又要整人,心头不禁一悚,不禁小心翼翼地劝道:“两位妹妹,那人可是跟秦王妃在一起的,若是出了什么事,咱们只怕不好交待。” “怕什么?!” 安子如略带不屑地扫了孔二小姐一眼,拍了拍手上的刚才喂鱼时留下的馒头屑,压低了嗓音道:“横竖又不会取她的性命,上次宁湛那样对咱们姐妹,我总要在他妻子身上讨回些利息!”说着冷冷地哼了一声。 孔二小姐听到宁湛的名字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个萧怀素就是……她不由抚了抚胸口,眼下碰到了安家姐妹,也是这个萧怀素的不幸。 安家姐妹与孔二小姐的对话萧怀素自然是没有听到的,她只默默地站在秦王妃身后,心中却在不断思量着。 安贵妃广邀京中贵妇名媛们赴宴,袁氏自然也在受邀之列,只是她惯不爱凑这些热闹,又不想与那些贵妇人们寒暄,再说上次宁湛还得罪了安家姐妹,想来安贵妃对着她也没什么好脸色,袁氏索性便称病推了去。 端仪公主那里又要先进宫里帮着静妃娘娘安排一二,虽然是安贵妃设宴,可各宫嫔妃也是要出力的,毕竟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后宫里哪个女人脸上都不会好看,皇后娘娘为这事也叮嘱了安贵妃一二,该派的人手,该有的护卫半个都不能少了。 萧怀素原本也是没有资格赴宴的,宁湛又不是五品官职,她也没有诰命在身,若不是秦王妃一力相邀,如今她也不会在这里遇到安家姐妹。 如今厉害婆婆与公主嫂子都不在跟前,萧怀素也没个依仗,她直觉里若是待会真发生了什么事情秦王妃只怕不会出手相帮,看热闹的成分居多,眼看着小船就要与安家姐妹的船靠近了,她的唇角不由紧紧抿了起来。 等着两艘船稳稳地靠在了一处,孔二小姐最先反应过来,又给安家姐妹使了个眼色,这才对着秦王妃行了一礼,“见过王妃!” 安家姐妹瘪了瘪嘴在孔二小姐身后做做样子福了福身,不情不愿地唤了一声“王妃”。 秦王妃翘了翘唇角,皮笑肉不笑地道:“我还以为是谁在这边呢,原来是孔二小姐与安家两位小姐。”说着略微往旁边一站,让出了在她身后站着的萧怀素。 “咦,这位是……” 孔二小姐刚才听安家姐妹这一说自然对萧怀素特意留意了几分,此刻见着秦王妃让出了身后之人,立时觉得眼前一亮。 只见眼前的女子着一身水蓝色的宽袖襦裙,裙边绣着兰草花纹,显得清雅秀致,纤细的腰上束着黄色宽边的腰封,一边垂下的白玉双鱼佩压住了长长的裙角,头发精心梳理过却没有插上发簪,而只以绸缎做的珠花别着,缎子上又坠了好些细碎的小米珠一直垂到耳下,随着她抬头的动作而微微在两颊边晃动着,她的五官精致而明丽,双眸清澈而有神,真正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佳人。 相较而言在一旁穿着一身正服的秦王妃站在她的身边就要显得逊色了许多。 孔二小姐不禁在心中暗自惊叹了一把。 宁湛的名号她怎么没听过,宁家两兄弟当时在京城中还引得各家女眷争相问询,就想要这两位武安侯的嫡子做他们的乘龙快婿呢,谁知道一个早已经定亲长兴侯府萧家三房的嫡女,而另一个却是尚了端仪公主。 宁家兄弟本就是英武非凡龙章凤姿,没想到宁家出了个公主媳妇,另一个萧家女也不惶多让。 “宁六奶奶,咱们可又见面了。” 安子如却是踏前一步,眸中闪着一抹意味不明的光芒,扬眉道:“相请不如偶遇,要不两位上咱们的船坐坐,一起喂喂小鱼可好?” 萧怀素的目光便转向了秦王妃。 安家姐妹坐的船要比他们乘坐的小船要大上许多,船头雕有凤首并刻有复杂的花纹,想来是安贵妃平日里惯用的,船帘是粉色的薄纱与竹帘,只是此时帘子被卷了起来,露出船里摆着的紫檀木长条案桌并几张椅子,由得小姐们在这船上赏景喂鱼,确实要舒适许多。 秦王妃含笑看向萧怀素,“眼下时辰倒是还早,想来距娘娘的宴席开始还有一会儿,既然安小姐盛情相邀,那咱们就陪几位小姐坐坐。”说着扶着心悠的手率先踏上了那艘船。 果然是这样! 萧怀素微微皱了眉,秦王妃是想借安家姐妹来教训她吗?还是只是给她一个警告? 只眼下她不好反驳秦王妃,又对身后的石娟使了个眼色,这才扶着她的手上了另一艘船。 “今日风光正好,王妃与宁六奶奶正好欣赏欣赏这宫外湖泊的景色,平日里我与姐姐都爱来这玩呢!” 安子如说着便转向了安子雅,“是吧姐姐?” “那是自然!” 安子雅也随后坐下,又拉孔二小姐坐定在一旁,这才吩咐丫环倒茶,随着船身的轻漾享受般地眯起了眼睛。 “宁六奶奶可别那么拘束,难不成还记着咱们从前的那点过节不成?” 安子如主动地靠近了萧怀素坐着,她眸色一黯却是不着痕迹地挪开了一些,安家姐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她并不知道,眼下只能静观其变。 但若她真出了什么事,难道秦王妃那里就好交待了吗? 萧怀素真为秦王妃的智商着急,这位王妃难道是将她想成了杜延玉,从而成为了她心目中的假想敌不成? “安小姐说哪里话,咱们从前也不算相熟,更不用说什么过节了。” 萧怀素抿唇一笑,却将头撇向了另一旁,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总比对着那张假意示好的脸要来得舒坦得多。 安子如眸中精光乍现,只在心里冷冷一哼,暗想道:眼下由得你傲气,待会有你哭得时候。 “姐姐,你看看王妃这身衣袍好华丽啊,刚才便晃花了我的眼,你来看看这刺绣这手工,可是比姑母宫里的绣女还好呢!” 萧怀素没有再搭理安子如,她倒是自己找得到事做,又挥手招来了安子雅,俩人一左一右地坐在秦王妃身边聊起了刺绣手艺。 秦王妃虽然微感诧异,却还是不动声色地接受了安家姐妹的恭维,连她都看出来了今日这对姐妹俩的目标可不在她,她乐得在一旁看戏。 不过接收到安子如的眼神暗示,孔二小姐却是主动坐到了萧怀素身边,与她闲话起了家常,“从前倒是没见过宁六奶奶,怕是因为萧家在兰陵的缘故。” 孔二小姐热情地凑了上来攀谈,萧怀素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开口道:“我在兰陵住的时日不多,大半是在西安。” 被萧怀素这一堵孔二小姐面色一僵,却又强笑道:“西安也好啊,历史古都,曾经多少帝王府都建在那里。” 萧怀素笑了笑不再说话,孔二小姐能与安家姐妹玩在一处,只怕也不是那么光明正派的,与这样的人她压根不想结交。 见萧怀素不再理她,孔二小姐心里也有些着急,特别是见到安子如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心中更是狂跳不已,不禁深吸了口气,又拿了个精致的小盒子递了过来,“宁六奶奶,坐着也是无聊,不如你喂鱼玩吧!” 萧怀素转头看了孔二小姐一眼,唇角微翘,“那就有劳孔小姐了。”说罢对石娟使了个眼色,石娟这才上前来将小盒子接过。 孔二小姐松了口气,默默地退到了一边,她的任务算是完成了,接下来就看安家姐妹了。 萧怀素在一旁等着秦王妃本来也就没什么事做,看着孔二小姐将小盒子递给她就退到一旁去,显然是在划清界线,心里不由笑了笑,又低头扫了一眼,小盒子里也分了隔放着好些馒头屑和鱼食,有一格里还放了些做饵的蚯蚓,那细长的红身子扭啊扭的,倒是看得她头皮一阵发麻。 “石娟,把那些蚯蚓都倒在水里去。” 萧怀素吩咐了下来,石娟只是手腕轻轻一抖,那盒子里放蚯蚓的那一隔便自动弹了出来,她再手指一弹盒底,原本还扭动着的蚯蚓纷纷落水,倒是引得鱼儿一阵争抢。 安子雅绊住了秦王妃,当然这也是秦王妃有心配合,俩人像是在一说一笑的,其实心眼却是着意地关注着萧怀素那方。 安子如更是时刻留意着,此刻瞧见水中鱼儿的动静也笑着凑了上来,“哎哟,果真是呢,我就说刚才扔了好些馒头屑都不见这些家伙有这般大的动静,原是个个都是吃荤食的!”说着挥手对着孔二小姐招了招,“孔姐姐你来看看!” 孔二小姐自然也就凑上前来,连带着秦王妃与安子雅那边都笑着起了身,想过来看看热闹,只不过安子雅身形微动走在了秦王妃之前,也顺势挡住了她探视的目光。 “你们看,那条鱼好大啊!” 安子如突然惊喜地伸手指向一个方向,孔二小姐也跟走了几步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就连安子雅也快走几步赶了上来,可她们凑上前的地方恰恰就要将萧怀素往船外挤去。 萧怀素原本是想退开的,可这三人从三面挤了过来,她根本避之不及,也不知道谁的手在她身后推搡着,一阵阵力道涌来连船身都晃动了起来,萧怀素的半个身子都探出了船舱,湖水上飘散的腥味直冲鼻端,一条鲤鱼从水中跃了起来,险险地与她的脸庞擦过,她不由惊呼了一声,“石娟!” 说是迟,那是快,石娟远本还被排挤在安家姐妹身后,听到萧怀素这一声呼唤,她身型一动,如一条滑不溜秋的泥鳅一般钻入了安家姐妹中间,左右手一推一转便将人给分了开来,再伸手一拉便稳稳地钳住了萧怀素的手臂,而她的上半个身子在这时已经完全探出了船舱。 萧怀素只觉得一颗心咚咚跳着,只差一点她或许就要落水了,由着石娟将她给重新拉了回来,还未站稳,她又觉得船身又是一阵大的晃荡,石娟却是稳稳扶住了她,面色微沉地冷哼了一声,目光如电地射向了安家姐妹。 萧怀素回过神来一看,只见安家姐妹与孔二小姐东倒西歪,原本她们就靠近了船沿,此时船身一晃动她们几人更是顺势往船边扑去,一个不稳纷纷翻出了船舱,只听见几声尖叫,便是落水的“扑通”声。 一个,两个,三个……萧怀素在心里默默地数了一遍。 “扑通”,又是一阵落水声! 怎么会是四个? 萧怀素猛然回过了头来,却见秦王妃正满脸惊惶之色地扶坐在了船沿旁,而她的丫环心悠已然落水。 “还不快救人!” 秦王妃回过神来高喝了一声,几个太监宫女听到这话赶忙跳下了水去,她却是转了目光,冷冷地扫了萧怀素一眼,似乎含着一种无声的抱怨与指责。 “少奶奶,您没事吧?” 石娟扶着萧怀素落坐,她却是重重地捏了一把石娟的手,眸中泛出点点笑意,“我不碍事的。”说着轻轻呼出一口气来。 就在刚才她还以为落水的人会是她,却没想到转眼之间已是变作了安家姐妹。 手段这样拙劣也敢出来害人?! 萧怀素在心里冷嗤了一声,现下却有了闲情来欣赏安家姐妹落水的情景。 只见几个妙龄少女在水里扑腾着,间或露出头来,却又很快地沉了下去,想要呼喊救命,可是一张口湖水便灌了进来,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慌张与惊恐。 那几个游水的太监宫女却又不太灵活,好几次都没救到人,反被安家姐妹与孔家小姐在慌乱中将他们给按进了水里,那场面好不滑稽。 若不是场面不合时宜,萧怀素都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你倒是闲得很,怎么不叫你的丫环下水去救?!” 秦王妃整理好了仪容,绷着一张脸慢慢地走到了萧怀素跟前。 “抱歉了王妃,我的丫环不会水,再说她还要保护我,只怕无闲他顾!” 萧怀素淡淡地看向秦王妃,又扶着石娟站了起来,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秦王妃都是看在眼中的,只有傻子才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安家姐妹想要推她落水,却不想是她们自己食了恶果,如今这个情景也是她们活该! “你……” 秦王妃面色铁青,眸中升起了一丝冷意。 “石娟,看看有没有办法拉王妃的丫环上来,这里正忙着,咱们也别耽误他们救人!” 萧怀素转向了石娟轻轻对她点了点头,这个丫环会不会水她不知道,但要救个人应该不在话下。 果然石娟想也没想便应了,转身右手一甩,一条白绫直直地射向正在水中扑腾的心悠,一卷一拉便将她带上了船,溅了一地的水花。 太监宫女们救主子都来不及,哪里还有空管她这个丫环,秦王妃也是心焦地很,赶忙上前道:“心悠,你有没有事?” “奴婢……奴婢没事。” 心悠浑身都湿透了,发丝紧紧贴在颊边,她扶着船板咳出几口水这才缓过气来,还有几分后怕地抚了抚胸,若不是为了救秦王妃,她也不会被甩下水去,眼下总算是死里逃生了。   ☆、第【177】章 宴席 对于安家姐妹酿成的闹剧萧怀素自然无心去欣赏,不由看向秦王妃笑道:“王妃,咱们可以走了吗?”说罢瞄了浑身湿透的心悠一眼,“您的丫环只怕要去换一身衣裳了。” 秦王妃抿了抿唇,又转身看了一眼仍然在水中扑腾的安家姐妹,几个太监宫女虽然不得法,但人还是多的,断没有将主子沉下去的道理,遂也一拂袖摆,转身踏上了他们来时的那艘小船。 等上得小船坐定,萧怀素与秦王妃带着各自的丫环占据了一首一尾,眼见着俩人隔得远了,萧怀素这才握紧了石娟的手感激道:“石娟,多亏你了!” 若不是没有石娟的及时相救,相信她已经落入了水中,那么此刻在水中扑腾狼狈不堪的人便是她了,还有刚才石娟那蕴着暗劲的一跺脚,这才使得船身又晃荡了起来,安家姐妹因此才落了水。 萧怀素喜欢石娟这种爽利的性格,一报还一报,她可不是忍气吞声的人。 被萧怀素这一说,石娟颇有些不好意思,“奴婢也没做什么,是她们太过分了,吃些教训也是应该。” 萧怀素笑了笑,又附耳在石娟耳边道:“下次可小心些,别被人发现了。” “嗯。” 石娟重重点了点头,唇角现出一抹笑颜。 而坐在船首的秦王妃心情却没有那么惬意了,她铁青着脸色,手中的帕子都绞紧了。 没想到萧怀素没有出丑人前,反倒让安家姐妹栽了跟头,还连累了心悠也落了水,虽然没有什么大碍,但到底失了面子,恐怕萧怀素也察觉出来她是有意为之,眼下都刻意和她疏远了开来。 当然,秦王妃本也不想同萧怀素亲近,不过是为了秦王的面子,也是帮助王爷笼络住下属,可显见得萧怀素是个不识抬举的。 秦王妃在心里冷哼了一声,面色渐渐变得阴沉了起来。 虽是夏日的天了,可心悠全身湿了个透彻,坐在船上冷风一吹便忍不住瑟瑟发抖,可此刻再见着秦王妃一脸阴沉算计的模样,她连身上的冷都忘记了,心里却是一阵阵发寒。 从前做蒋家小姐时她的主子可不是这番模样,好不容易得圣旨赐婚嫁了个良人,原本以为会是幸福快乐的日子,却偏生过成了这般,也不知道到底是命运作弄,还是性格使然。 见着秦王妃这般模样,心悠想劝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心里不禁一阵担忧。 有了这个小插曲之后,等着到了“永乐宫”后秦王妃便与萧怀素分道扬镳,唤了个宫女来带着心悠去换身干净的衣服,而她也与相熟的贵妇人们闲聊了起来。 杜延云来得也算早,此刻正有些无聊,见着与秦王妃一起到来的萧怀素忙不迭地走了过来。 “二表姐!” 见到杜延云了萧怀素自然心安不少,上前来便挽了她的手到一旁说话。 “怎么王妃就撇下你自个儿走一边去了?” 杜延云有些不解地往秦王妃那边望了望,又转过头来看向萧怀素。 “这事啊……” 萧怀素唇角一翘,这才附耳在杜延云耳边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通。 杜延云听了一阵吃惊,只攥了萧怀素的手上下查看了一番,确定她没事这才抚了抚胸口,“我就怕你碰到安家姐妹俩,不想却是这么巧,不过你没事就好。” “我是没事,只是那姐妹俩恐怕眼下还在水里呢。” 萧怀素捂唇一笑,到了这个时候她已经看开了,就算她不去招惹安家姐妹这俩人也不会放过她,如今出了这事想必更是将一切的原由归结到了她的身上。 杜延云也跟着笑了起来,“那是她们活该,谁叫她们不安好心。”又转头看了石娟一眼,“好在你有个厉害的丫环,也是表妹夫心疼你,如今有这丫环在寻常人也欺负不到你。” 萧怀素这才笑着点了点头。 杜延云又说起了秦王妃,“从前看着也不觉得,没想到她的心思这般阴沉,若是三妹嫁过去,我真怕这傻丫头会吃亏。” 萧怀素无奈地一摊手,“可眼下又有什么办法,婚期都定下了,再反悔也是不成的,我看三表姐是真心想嫁王爷,希望有这种念头在心中能助她排除万难吧。” 俩人又聊了一会儿,杜延云的眼风瞥到不远处走来湿漉漉的一群人,当中正是安家姐妹,只是此刻她们眼神凶恶地往萧怀素这方看来,似乎恨不得将她扒皮拆骨一般。 杜延云神情一凛,微微侧身挡住了萧怀素,又趁着这当口飞快地说道:“安家姐妹回来了!” “喔?” 萧怀素不动声色地转身瞄了一眼,果然见安家姐妹与孔二小姐浑身赤裸地入了“永乐宫”,只是到底仪容不整不好入内,只在走廊下顿了顿便拐了个弯往另一边而去。 萧怀素可没错过这姐妹俩眼中的怨恨,想来落水之后她们也该猜出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表妹,待会小心些,最好等着端仪公主来了,你与她挨近些才好。” 杜延云有些担忧地叮嘱了萧怀素一声,她就怕安家姐妹又要使什么坏来打击报复。 “我知道。” 萧怀素谨慎地点了点头,若不是被秦王妃给带进了“永乐宫”,只怕眼下她都想打道回府,这里就不是她待的地方,人生地不熟的,东道主还是居心叵测的,想想都有几分头疼。 等着宾客来得差不多了,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落日缓缓西沉,晚霞洒下道道金光,将这座金碧辉煌的宫殿笼罩其中,宫女们依次点亮了灯笼挂在廊下,整个宴会也就此开始了。 安贵妃是盛妆登场,一袭紫金色长裙华丽地拖曳在地,裙上用宝石缀成了一只凤凰的图案,走动间流光溢彩,闪耀多姿,她本就长得美艳,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如水的眼波四处一扫,更是囊尽了世间的妩媚风华,虽然已经三十往上的年纪,可保养得宜的肌肤吹弹可破,就如少女一般滑嫩。 皇后娘娘就站在安贵妃身后,一身暗红色的正装显得低调而典雅,虽然与安贵妃的美艳无法相比,却另有一种端庄与成熟的美。 萧怀素就在众人之中伏地磕拜,她微微抬起眼角,就见安贵妃错了个步子让出了身后的皇后娘娘,微微欠了欠身请皇后娘娘先行。 待俩人率领宫妃坐定后,黑压压跪倒在大殿上的贵妇名媛们才顺势起了身。 “弟妹来这坐!” 端仪公主早便瞧见了萧怀素,此刻特意找了个位置离她近了些,见萧怀素目光看了过来,又对她招了招手。 萧怀素回头看了杜延云一眼,“二表姐也与我一同过去吧?” “不了,”谁知杜延云却是摆手道:“我与公主非亲非故的不好逾越,你快过去,我就在这看着。”说罢轻轻推了萧怀素一把。 萧怀素拗不过杜延云,这才轻手轻脚地往端仪公主那边的座席而去。 好在端仪公主坐得也不显眼,萧怀素刚刚坐定便被她一把拉近了坐下,又附耳低声道:“刚才你是不是捉弄了安家姐妹?这事贵妃娘娘也知道了,你要小心些!” 萧怀素诧异得看了端仪公主一眼,这事竟是传得这般快,连端仪公主都知道了? 端仪公主这才解释道:“刚才我与母妃正在贵妃娘娘的内殿里,便听见宫女来禀报说了这事,贵妃娘娘当时没说什么,可我清楚她的性子,就怕她……” “四嫂,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上,又有皇后娘娘在场,贵妃娘娘应该不敢妄动才是。” 萧怀素的面上多了一抹凝重,这毕竟是在宫里,还是在安贵妃的地盘上,很多事情都难说。 “话虽是这么说,可你也要万事小心才是。” 端仪公主捏了捏萧怀素的手,又低声道:“我已经让人去给六弟传信了,等这宴会一完你就早些离开。” “好。” 萧怀素点了点头,不禁一叹,“原本我也是不想进宫的,若不是王妃她……” “九皇嫂那性子我也不喜欢,不过九皇兄却是不错的,再说六弟又在九皇兄麾下,你凡事担待些!”端仪公主说罢又拍了拍萧怀素的手。 “是,我知道了,谢谢你四嫂。” 萧怀素牵起一抹笑容真诚地对端仪公主道谢,同样是皇亲国戚,可端仪公主的气度明显就要比秦王妃高上一筹,虽然也是因为她们是妯娌的缘故,可听在人心里也是暖暖的。 宴席开始之后,宫女们便陆续上了菜肴,都是些精致的宫廷菜肴,只是今天经历了那么多事,萧怀素着实没有什么胃口,只少少地吃了一些便搁了筷子。 接下来便是各位名门小姐们上台表演才艺,虽说是七巧节的宴席,但也是为京城中适龄的年轻小姐们提供一个机会的舞台,或许今后能够嫁入什么样的豪门世家就取决于今日她们在宴会上的表现了。 萧怀素倒是留意到安家姐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了安贵妃左右,就坐在她榻下的软垫上,敬酒说笑,好不快活,似乎压根已经忘记了白日里她们曾经落水出丑的事情,而本来与安家姐妹形影不离的孔二小姐却不见了踪影。 萧怀素暗自纳闷着,那厢端仪公主已经拉了她的手道:“这里是小姐们表演的地方,咱们也没什么可看的,去一边的偏殿吧,露露脸走一圈我就送你出宫。” 萧怀素自然应承了下来,与端仪公主悄悄地退出了殿外。 安家姐妹却是一直留意着萧怀素的动静,此刻见她离席,眸中不由冷光连闪,只转身拉了安贵妃的衣袖不依地撒娇道:“姑母还说替咱们姐妹出口气,眼下人都走了。” “子如,你就是没你姐姐沉得住气,稍安勿躁,她走不了!” 安贵妃翘了翘唇角,又嗔了安子如一眼,目光在大殿里睃了一圈,今日倒是宾客满座载歌载舞,她也是心情大好,若不是还有皇后娘娘在正位上杵着,她就更加心情舒畅了。 安子雅拉了安子如一把,道:“姑母说了要为咱们出气就肯定少不了,安心等着吧!” 安贵妃这才笑着点了点头,又嘱咐了身边的女官一声,但见女官连声应是,眸中闪过一抹深笑恭身退了出去。 安家姐妹对视一眼,显得兴奋不已,看来接下来有好戏了,萧怀素可别想这般戏弄了她们之后还能安然脱身。 皇后娘娘扫了安贵妃这厢一眼,虽然没听到她们姑侄在说些什么,可看安家姐妹那沉不住气兴奋的模样,想必又是在琢磨着什么坏事,她在心中默了默,又唤了红姑上前说话,“今日本宫好似听说安家这对姐妹花不慎落了水,可有此事?” 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宫里的流言一向比风都吹得快。 红姑闻言忙上前一步恭身道:“回娘娘的话,确有此事。”又附耳在皇后娘娘耳边低语了一番,将安家姐妹是怎么想捉弄萧怀素,又反被萧怀素的丫环整治了一番,说罢唇角还往上勾了勾,显然心里觉得快意得很。 “喔。” 皇后娘娘恍然大悟,眸中泛起一抹深思,“刚才我好似见着端仪带着她出去了?” 红姑点了点头,“是,娘娘好眼力。” 皇后娘娘沉思了一阵,不由叹了口气,“萧家丫头也是个有心的,前不久还让端仪给本宫带了信,说是他们已经查探到观澜的消息,已经给他写了信催他回京了。” 红姑怔了怔,显然没明白皇后娘娘为什么会突然又说起了叶世子的事,正一脸不解之时,又听皇后娘娘道:“让人去看着些,若是安贵妃那里有什么动作给本宫捎个信来。” “娘娘这是要……” 红姑这下总算是明白过来,皇后娘娘这前言后语的原是想要保住萧怀素。 “萧家丫头也算是对本宫有些恩情,更何况宁湛又是在秦王手下做事的,本宫怎么也要保她一二。” 听皇后娘娘这一说,红姑脸色一凛跟着点了点头。 * 萧怀素与端仪公主在偏殿里本打算露个脸就离开,却没想到竟是撞见了萧怀柔,她倒是有些惊喜,又与公主说了一通这才向萧怀柔走去。 “前些日子本是想来林府去看看大姐和烨哥儿的,可却偏巧你不在。”萧怀素上前挽了萧怀柔的手,满脸的笑意。 “前些日子我碰巧出了一次门。” 萧怀柔的脸色有些不自然,隐隐飘过一丝红晕,不过很快又恢复了正常,“三妹成亲我都没到兰陵去观礼,你可别在心里怪我!”说着拍了拍萧怀素的手。 萧怀素倒没觉出什么不对,只道:“这有什么,大姐照顾烨哥儿脱不开身嘛,如今烨哥儿可还好?” “他好得很,吃得睡得,长得白白胖胖的。” 一说起自己的儿子,萧怀柔脸上的笑容止都止不住,“再过一年,等着他四岁时便准备着请先生给他开蒙呢!” “那么小就开蒙了?” 萧怀素微微一笑,古代的孩子早熟得有,萧怀柔这般只怕也是望子成龙,她这辈子也就指望这个儿子了。 “小点好,都说早开蒙孩子聪明,烨哥儿本就活泼灵光,若是晚些开蒙,我还怕他耍得皮了。” 萧怀柔笑着摆手,又挽了萧怀素到一旁落坐,指了指场中正忙碌的那些妇人们道:“大家都在玩穿七孔针,结彩楼什么的,你要不要去?” “不去了,我又不爱凑这些热闹。” 萧怀素淡淡一笑,目光却是在场中睃了一圈寻找着端仪公主的身影。 “刚才陪你来的那位便是你那位公主嫂子了吧?” 萧怀柔恰巧也问了起来,目光四处一睃有些诧异道:“刚才还见着呢,怎么这一打眼人就不在了?” “是啊,”萧怀素也跟着点头,“我与四嫂也才刚分开……”微微一顿又道:“怕是有什么事先走开了。”虽然这样说着,但心里却渐渐泛起一抹不安来。 姐妹俩又聊了一阵,便见有个宫女进了来,左右看了一眼径直向她们这边走来,到了跟前落落大方地福身一礼,“见过林夫人,宁六奶奶。”说着转向萧怀素道:“宁六奶奶,公主被静妃娘娘叫去忙事了,特遣了奴婢来送您出宫。” “喔?” 萧怀素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宫女,这宫女并不是端仪公主的近身侍婢杏雨或是飘雪,她不由生了疑虑,谨慎道:“真是公主让你来的,公主是怎么说的?” “公主也没怎么说,就是她忙着,让奴婢来引六奶奶出宫罢了。”那宫女说着唇角微翘,对着萧怀素笑道:“怎么六奶奶不相信奴婢?”又挥手随意唤来一个宫女,指了她道:“要不由她带着六奶奶出宫吧,奴婢这就回去向公主复命了。”说罢对那宫女吩咐一番,言语间倒没什么不妥的地方,之后果然便不再多留先行离去了。 萧怀柔见着这情景心里也是一阵诧异,不由拉了萧怀素的手低声道:“三妹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 萧怀素摆了摆手,她也没觉着什么不对,可这心里却老是不踏实,便听萧怀柔道:“既然三妹要走,我也不想多留了,索性咱们结个伴一起离开。” “这敢情好。” 萧怀素笑着应下,有萧怀柔陪着她感觉踏实了许多,或许那种不安只是她的错觉,横竖还有石娟保护着她,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便对那宫女点了点头,由得她带着她们姐妹往出宫的方向而去。   ☆、第【178】章 惊险 今晚的月亮像一条弯弯的小船,挂在一望无垠的湛蓝天幕上,细碎的银光洒在湖面上,更显得碧波莹莹,萧怀素姐妹乘坐的小船在夜色中静静划过,原本平静的水面像一面巨大的镜子,此刻却被小船拉开了一道水样的纹路,一直向远方延伸着。 “还是这外面透气些,与那些贵妇人在一起,不是聊衣服首饰,就是聊他们家的小妾又怎么怎么了,我听着闷死了!” 萧怀柔拿着帕子扇了扇,他们家小妾本就不少了,她对这些向来不放在心上,还乐得他们家林老头去小妾屋里过夜,省得来烦她,她带着烨哥儿还清静几分呢。 萧怀素淡淡一笑,看来如今萧怀柔已经适应了在林家的生活,她该不用为她操心了,便说起了萧怀畅,“原来二姐也是想着一起入京的,只是大伯母那里还要安顿交待一番,来不了那么快,等着她到了咱们姐妹三个也能在京里好好聚聚。” “二妹要来了吗?” 听到萧怀畅的消息,萧怀柔的面色显见得一沉,只是夜色下看不太真切,她微微侧了侧脸将面容隐在了暗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低哑,“她成亲时我也没能回去,她是不是在心里怨着我?” 萧怀柔与萧怀畅到底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妹,比起萧怀素来她们的关系本就更近一筹,又是在一起长大的,虽说亲近,但却又有种无法言说的微妙关系在里面。 有时候连萧怀柔自己都不清楚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萧家的一切毕竟是由萧夫人在掌控决定着,她本不该怪罪在萧怀畅身上,可想着萧怀畅嫁了那样一个人家,她心里便止不住地泛着酸水。 若是她也是萧夫人肚子里钻出来的,就绝对不会被嫁给一个可以做自己父亲的男人。 “大姐快别这样说,”萧怀素拉住了萧怀柔的手,“二姐知道你有烨哥儿要照顾无暇分心,所以心里虽然念着你却也没说什么,我离开兰陵时她还说要给你们母子准备好些礼物呢,等着上京时一并给你带来。” “她真这么说?” 萧怀柔咬了咬唇缓缓抬起了头来,面上似有一抹愧色,“我这样做……难为她还念着我。”话音低沉反复,似乎有一种挣扎的情绪在里面。 “大姐想多了,咱们是姐妹,一笔写不出两个萧字,你的苦楚我明白,二姐也是知道的,只要你不在心里怨她,她又怎么会怪你呢?” 萧怀素一语点破了萧怀柔与萧怀畅姐妹之间的心结所在,萧怀柔面上有些赧然,不由撇开了头去,闷声道:“你们也别怪我小家子气,谁遇到这种事情不难过上好些日子?刚刚开始时我也怨这怨那的,不过这几年我也算熬出来了,想来慢慢地就能好了。”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唇角竟是泛起一抹甜蜜的笑意来。 “大姐能这样想就最好了。” 萧怀素笑了笑,萧怀柔的心结只怕不会轻易地就解开,但是能向好的方向发展也不算白努力一场,相信等着萧怀畅来到京城,姐妹见了面多开导几次就好了,难不成还能记上一辈子? 姐妹俩聊着聊着这船就已经划到了湖心,夜里四处都静悄悄的,只有远处的“永乐宫”灯火通明,和着歌声与笑声,看起来好不热闹。 “看来还有得闹腾,咱们先走也是对的。” 萧怀柔站起来眺望了一番,唇角微翘,“我还要回去看看烨哥儿呢,只怕等着我到家,这小家伙都已经睡着了。” “都说小孩子睡得早才长得好呢,千万不可以熬夜。” 萧怀素说罢正想站起来,却觉得船身一阵晃动,她险些没有站稳,还是石娟快步上前扶住了她,“少奶奶小心!” “这是怎么了?” 萧怀柔也被摇得头发晕,幸好扶住了一旁的船沿,又有身后的丫环带了她一把这才没有摔倒,回过神来却是一阵惊忙,又指了船尾的太监高声道:“三妹,你快看!” 萧怀素赶忙回头,却也只见着那个太监跃起跳水的背影,不由目瞪口呆,这太监……竟是弃了船! 脑中似有什么东西闪过,如电光火石一般炸响,萧怀素不由头疼地抚额。 她原本以为宫女有问题,可来传话的宫女一个去回了话,另一个也只将他们引到了船上便离开了,她还以为真是自己多心了,没想到竟是在应在了这里。 如今她们正在湖水中央,那个太监是带着桨跳的水,此刻已经潜入了湖水深处,四处靠不到岸,她们应该怎么办? “三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怀柔也有些惊魂未定,眼下回过味来却也知道是着了别人的道,不由心慌地向萧怀素靠了过来。 “只怕是我连累了大姐。” 萧怀素一脸歉意地看向萧怀柔,见她无所知的模样,正想向她解释一二,突然便听石娟凝重道:“少奶奶小心了,有人从水底潜近了!” “什么?!” 萧怀柔脸色大变,攥住萧怀素的手都忍不住抖了起来,几乎连牙齿都在打颤,“这是在贵妃娘娘的宫殿附近,谁敢乱来?”又突然想到那个跳水的太监,莫不是宫里的人,还是外人假扮的? 萧怀素唯有一脸苦笑,在安贵妃的宫殿附近还敢动手的人,不是这位贵妃又是谁? 可萧怀素还来不及细想,便见石娟手中的白绫骤然射向了水中,白绫的尖端闪过一阵银光,竟是一把带着三角刃的利器,白绫入水,只听得水里一阵乒乓作响,接着便是一声惨叫,水面上迅速地浮起了一片血光,在银亮的月色下透着一层妖异的红。 萧怀柔惊叫一声,赶忙捂住了唇。 “大姐别慌!” 萧怀素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又安抚萧怀柔道:“若是公主知道我不在了,一定会派人来寻我们的,还有六哥也会来找咱们,所以只要再坚持一会儿,我们一定能脱困。” “希望如此!” 萧怀柔一双手都攥紧了只满脸的焦急之色,在她身后的丫环也是满脸惊惶瑟瑟发抖,似乎想不到怎么进宫一次便遇到这样的危险,若是她们逃不出去,是不是就要将命丢在这里? 石娟手上动作不停,白绫在水中一阵搅动,顿时水花四溅,萧怀素甚至见到了几个蒙面的黑衣人被搅得探出了头来,不一会儿却又钻入了水中。 “那些是什么人啊,好可怕……” 萧怀柔捂紧了唇,尽量不让自己因为害怕而哭出声来,只是她双目泛红,眸中难掩惊惧之色,只怕这一生当中她都没遇到过这种惊险的时候,就好像命运悬于一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跌进谷底。 “不知道。” 萧怀素心情也是同样的紧张,不知不觉中都咬破了唇角,直到口中尝到一点腥甜她才回过神来,不由举目四望。 这条湖泊太大了,四周根本看不到尽头,若这是湖的中心,她们想要游都游不到岸,更别说水里更是危机四伏,根本不能入水! “啊,有人在船底!” 听到船底一阵阵响动,萧怀柔身后的丫环忍不住尖叫起来。 “咚咚咚!” 萧怀素侧耳去听,果真听到船底传来持续的钝响,不由心下一沉。 看来是有人在凿船底,若是落入了水中,石娟更是护不到她们了。 萧怀素此刻已经看出石娟应付得有些勉强,他们人太多了,黑压压的潜伏在水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破水而出,给人以致命的一击。 石娟的两只手臂都被利器给划伤了,鲜血浸湿了她淡绿色的衣袖,甚至连脸上都多了一道伤痕,她一边抵挡一边往后退,直挡在萧怀素她们跟前,急声道:“少奶奶,只怕奴婢要应付不了了,若是这船被他们给凿翻了,你们尽量往后游去,奴婢要给他们致命的一击!” “好!” 萧怀素咬着牙应了一声,眼下这个时候已是性命攸关,容不得一点迟疑,可站在她身后的萧怀柔却是哭丧了一张脸,“三妹,我不会游水啊!” “你的丫环呢?” 萧怀素一急,目光又转向了萧怀柔的丫环,这丫环已经吓傻了,只是本能地僵硬摇头。 “那这样……” 萧怀素赶忙转身在船舱里一阵寻找,没有了木浆,还有些桌椅板凳,她每个人怀里都塞了一件东西,道:“若是落水了,一定要抓紧这些木头,它能让你们浮在水面,然后脚用力往后蹬,一定要尽量地往岸边划!” “三妹!” 萧怀柔哭着摇头,面色灰白如纸,眸中透着一阵阵绝望,“我们会不会……” “不会!” 萧怀素斩钉截铁地止住了萧怀柔接下来要说的话,“只要咱们尽力了就不会……再说了若是宫里出了什么事,这些人也逃不了的!” “好!” 萧怀柔这才抹干了眼泪,重重地点了点头。 “少奶奶,奴婢要撑不住了!” 石娟咬紧了牙关,手中白绫不断晃动,一阵兵器相撞的声音从水中响彻到了空中,她回过身来运足了劲道向萧怀素她们推去,“少奶奶快走!” 萧怀素只觉得一阵大力推来,这股力道并不猛烈,似乎带着刚柔的劲道,将她与萧怀柔主仆一并给推出了船舱。 萧怀素只觉得身体一轻,似乎整颗心都被抓紧了,身后是萧怀柔及丫环的尖叫声,她只能见着石娟离她们越来越远,河面在她眼前成抛物线地往前掠过,脚下悬空,一种失重的感觉包裹着全身,再下一刻,她们已经落入了水中。 冰凉的湖水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萧怀素紧闭了一口气这才没被呛着,可被甩到不远处的萧怀柔主仆却是被水呛到咳个不停,也幸好她们抓稳了刚才随手拿着的木凳,此刻勉强攀在木凳上才能不往水下沉去。 而就在她们落水的那一刹那,船底终于被凿穿了。 只听“轰隆”一声,船身骤然四分五裂开来,几个黑衣人破水而出,手上或持着铁棍或持着刀剑向石娟袭来。 石娟脚下一点飞速后退,同时双袖甩出,只见无数的银光在空中闪过,就像最绚烂的烟花平空绽放,萧怀素看得眼都没眨,下一刻便听见哀嚎声阵阵响起,水面上骤然浮起了许多的黑影,可仍然还有落网之鱼。 石娟已经顾不得许多,腰间软剑一抽,踏着船身碎掉的浮板与剩下的黑衣人展开了激战,水面上顿时一片刀光剑影,声势惊天! 萧怀柔主仆已经缓过气来,此刻在一旁看得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声。 “大姐,快游!” 萧怀素咬了咬唇不再往后看去,只死命地往前游着,经过萧怀柔身边时拉了她一同向前游去,“对,手扶着木凳,脚向后蹬!”一边游还一边告诉萧怀柔主仆怎么才是正确的划水之法。 人在求生之时意念是无比的强烈,萧怀柔主仆顺着萧怀素所说的方法拼命游着,渐渐地远离了打斗的中心,可谁也不敢歇息,万一水里还有人袭击她们呢,或许一个停留命就要交待在这里。 三人在黑暗中拼命地游着,身后的刀剑相撞的乒乓声似乎已经离她们远去。 萧怀素也不知道游了多久,只觉得身上的力气都已经用尽了,耳边是自己一声高过一声的喘气声,还有胸腔里如雷鼓一般的心跳,她有些疲惫地眨了眨眼,勉强能够看到远处的岸边燃起了火光,似乎有人影在不断地晃动着,喊叫声连成了一片。 “大姐……” 萧怀柔的身影早已经越过了萧怀素,拼命地游在了最前面,她的丫环也不甘其后,缀在她身后不远处。 相比起来萧怀素却是那个最慢的,这一路游来她还不时地向后张望,可渐渐地已经看不到石娟的影子了,兴许是潜入了水中,兴许是…… 萧怀素面色一变不愿意往下想去,石娟一定还好好的,等着她们获救就一定能再见到她! 抱着这个信念,即使她的手都有些抬不起来了,却还是机械地划动着,只是速度慢了许多。 “啊!” 前面萧怀柔的丫环突然尖叫了一声,“水里有……”这话还没说完她便被拖入了水中,萧怀素惊恐地见到水面上泛起了一阵水泡,便再也没有人浮上来。 萧怀柔毕竟离得还远,此刻也没有听到身后的动静,一直在向前游去,可萧怀素却骤然感觉到手脚冰凉,一颗心仿若沉到了湖底。 若是水里还有人,那么正好截断了她的去路,萧怀柔游过去了,可她还要经过那丫环游过的地方,或许她可以拐过弯,但怎么知道那人不会跟着她拐过去? 既然都可以绕过她到了前面截路,那恐怕势必要挡住她。 萧怀素可没有忘记,这伙人的目标是她,萧怀柔不过是受了无妄之灾。 她举目远眺,萧怀柔的身影已是越来越远,甚至她好似还见着了几个黑点往这边划来,或许正是来救她们的船只。 这样一想,她心里就充满了力量,或许是宁湛找来了。 前方的湖面是漆黑一片,萧怀柔的丫环早已经不见了踪影,黑漆漆的湖水仿佛一只潜伏着的巨兽,就等着有人从这里经过一口将之吞噬。 可这里危机四伏,萧怀素根本不敢多留,只能深吸了一口气潜入了水中,她要尽量将动静减到最小,或许那个人就发现不了她,只要她慢慢地移动,慢慢等待,或许便会等到来救她的人。 水里基本已经不能视物,萧怀素只能凭着感知轻轻地划着水,可突然的她的脚踝一紧,一只大手紧紧地攥住了她的脚碗,还在拼命地向下拉着。 萧怀素一阵惊恐,双脚不由使劲地蹬着,可那只大手却是那么有力,紧紧地箍住了她,根本不让她有逃脱的可能,她越往上奔,那力道就越往下拖,几乎要沉入了湖底。 萧怀素不断地挣扎着,鼻间的血腥味似乎亦加浓郁了起来,她脑中灵光一闪,或许那人已是受了伤的,不管是被石娟所伤,还是被萧怀素的丫环所伤,体力恐怕已经不如从前了。 这样一想,萧怀素不由狠狠地一咬牙,她一手拔下了头上的金簪,也放弃了向上挣扎的力道,顺着那人的拖攥之力狠狠向下一沉,手中的金簪用力向前一刺。 钝器入肉的感觉是那般的明显,萧怀素听到一声惨叫,双脚更是用力地一蹬想要摆脱掉那人,却不想那个人反应过来伸手一拉,顿时将她的长发抓在了手中,俩人在一拉一攥之间又往湖底深处沉去。 为了活命,萧怀素在挣扎之间少不得又往那人身上狠狠扎了几道,可那人似乎已经豁出了命来,只攥紧了她怎么也不放手。 萧怀素已经有些绝望了,难道她的命真要交待在这里? 然而就在这时,湖底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吸力,就像有什么东西在搅动着湖水,就连萧怀素也控制不住地在水中旋转了起来,而那人原本攥住她的手却因为这股力道整个人都被甩了出去。 可萧怀素并没有因此而惊喜,却是更加恐惧了起来,因为她已经明白过来,这水流深处竟然还有个漩涡!   ☆、第【179】章 搜寻 燃烧的火把将整个湖面照得有如白日一般的透亮,岸上守着一队队的禁军,湖面上更是有许多船只来往穿行着,可即使是这样,宁湛的心也片刻不能放下,因为已经过了两个时辰了,他仍然还没有找到萧怀素。 “明明……明明该是在这里的……” 萧怀柔失魂落魄地坐在船舱里,身上披着个羊毛大氅,原来靓丽的妆容已经被尽数抹去,这使得她的面色看起来有些苍白,一双眸子充斥着血红,伸出的手都不禁抖了抖,只一脸恐慌道:“我记得与三妹是在这里失散的,还有小芬,怎么会找不到呢?!”说罢掩面轻泣起来。 萧怀柔怎么也没有想到进宫赴宴便会惹来这生死一瞬,早知如此她今日也就称病在家,不来宫中走这一遭了。 小芬是她带进宫里的丫环,也是最先找不到踪迹的那个人,就连石娟伤重都被救起,可萧怀素与小芬却是全无所踪,这不得不让萧怀柔的心沉到谷底,不禁有了最坏的打算。 两个时辰不见踪影,又是在水里,正常人都活不了,船上所有的人都沉默了,似乎已经预知到了萧怀素的命运。 宁湛却是脸色铁青,一双眸子近乎赤红,双拳在身侧握紧了,咬牙道:“找,一定要找到!” “阿湛!” 宁渊从身后拍了拍宁湛的肩膀,脑中酝酿了很多的话,眼下却不知道怎么启口,他知道萧怀素就是宁湛的命,若是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只怕宁湛能将“永乐宫”给掀翻了去,管他是安贵妃还是谁?! “都是我的错,”端仪公主此刻心里也不好受,“六弟你怪我吧,若不是我被人引开了去,弟妹也不会提前离开,若是与我一道或许也不会……”说着泪水便跟着滑落了下来。 宁渊只有宁湛这一个嫡亲的兄弟,俩人都是新婚夫妻,那种蜜里调油爱如骨髓的感觉她怎么不懂,若是痛失了萧怀素对宁湛来说必定是个沉重的打击。 “公主,这也不怪你,是别人有心算计。” 宁渊对着端仪公主摇了摇头,又用随身带着的汗巾给她抹去了泪水。 这事发生在安贵妃的宫殿不远处,若是说与她无关那是谁也不会相信的,如今就看皇上怎么说呢,宫里出了这样的事情,难不成还能息事宁人? 端仪公主缓缓收了泪水,又难过地看了宁渊一眼,这才转向宁湛道:“如今九皇兄已是去向父皇请旨了,若是得到旨意就能彻底搜查‘永乐宫’,保准那些参与了此事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宁湛面色沉沉地点了点头,大家知道他眼下不想说话,遂也没再多言,又见他拨开众人到了船尾,石娟正坐在那里歇息,她哥哥石毅也在她身旁,这一场打斗她身上大大小小地添了十几处伤口,眼下也就将见得到的伤口简单地处理了一下,只是没有找到萧怀素,她片刻都不敢离开。 “六爷!” 石毅站起身来恭敬地对宁湛行了一礼,虽然担心着妹妹,但他的主子却是宁渊,此刻宁湛显然要向石娟问话,他遂退回到了宁渊身边。 “六爷,是奴婢失职!” 见着宁湛走到面前,石娟挣扎着跪倒在地,满脸的愧色,“奴婢以为救下的是少奶奶,却没想到……” 小船暴裂之后,石娟便与那些人在湖里殊死搏杀,好不容易摆脱开众人向着萧怀素他们那方追了过去,甚至还杀掉了两个跟来的敌人,没想到最后她抓住的只是萧怀柔的衣角,萧怀素却是早已经不知去向。 宁湛眸色一黯,唇角抿成了一条直线,哑着嗓子问道:“你可看清楚了那些是什么人?有什么特别之处?” 石娟一怔,脑中又回忆了许久,这才斟酌道:“奴婢也不是很清楚,不过他们武功招数古怪,奴婢就近与一人交了手,扯下他的面巾后发现他白面无须,长相有些阴柔……就像宫里的太监一般。” “宫里的太监?” 宁湛皱了皱眉,等到他们赶到时那些人已经跑得没有了影,不过手脚很是利落,连尸体都没有留下,训练有速得让人心惊。 若这真是安贵妃的手下,那的确是有让他们不能小觑的实力,看来这个女人的确是隐藏了实力,至少没有与秦王正面碰上,先前的几次交锋就像是小打小闹一般,谁都没有动真格的。 可此刻安贵妃却是敢暴露了她所拥有的实力,虽然很可能是冰山一角,但也足以给众人提个醒了,她可不是一般的女人。 正在宁湛皱眉深思之际,不远处的小船上却是发出了一声惊呼,“找到了,找到人了!” 宁湛猛然回头,眸中的惊喜一闪而过,旋即又变成了不可抵制的深黑,那原本想要纵身而去的双脚又稳稳地粘在了船板上,双手紧握成拳,青筋毕现。 他是想要不顾一切地飞奔过去,确认那个被救起的人是不是萧怀素,可是他又怕面对的是一具已经冰冷的尸体。 这个时候宁湛的心犹如在火上煎熬着,那么难受,那么痛苦,甚至整个身体都轻轻颤抖了起来。 “六爷!” 石娟不由挺直了背脊,可脸色仍然紧绷,双手抓紧了船沿,眼下才从水里找到人,那岂不是已经……她低垂了眼睫,甚至有些不敢直视宁湛那张黯沉得有如深潭的面容。 “阿湛,快过去看看!” 宁渊转过头来招呼了宁湛一声,他这才回过神来,僵硬地点了点头,足下一点,踩着相近的船身跃了过去。 宁渊轻功要弱上一些,随后才至。 在见到那一抹红色的身影时,宁湛才骤然松了口气,不是萧怀素,他记得她今日穿的是水蓝色的衣裙,这应该是萧怀柔的丫环小芬,只是此刻的小芬脸庞浮肿,双目圆瞪,脖子上还有一道淤痕,想来是被人给勒死再沉入水中的,便转头问道:“你们是在哪里发现她的?” “是在水底!” 其中一名全身湿透护卫模样的男子指了不远处的一个地方,又向宁湛回道:“咱们潜进水里搜寻时发现这位姑娘被水草缠了脚,这才没有浮上岸来。” 宁湛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又问道:“还有没有发现什么线索?” 护卫摇了摇头。 宁湛沉重地闭了眼,或许没有消息也是好消息,他只希望萧怀素能够平安无事,为此他愿意用一切来换。 端仪公主与萧怀柔她们是坐船过来的,此刻上了这只船后发现死去的人是小芬后,萧怀柔也忍不住落了泪,其实她早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 若是小芬都难逃生天,那么萧怀素呢? 她根本不愿意往下去想,只拿了帕子捂唇轻泣起来。 “大姐,怀素一定没事。” 宁湛转过头来看了萧怀柔一眼,她只哽咽地点了点头,“三妹夫说得对,三妹吉人天相,定能逢凶化吉!” 或许彼此都知道只是安慰的话语,却又说得无比的肯定,也不过是给自己一点信念,给对方一分希望。 “大姐先回去吧,家里烨哥儿还在等你。” 宁湛平静地说了一声,转头便吩咐护卫护送萧怀柔离去,又承诺道:“等着找到怀素,一定给你捎个信去。” 萧怀柔这才点了点头,又看着护卫用白巾包了小芬的尸体,与她一同上了另一艘船,缓缓驶离了这座湖泊。 端仪公主的脸色同样不好,不过她刚刚得到了一个消息,立马便告诉了宁湛兄弟俩,“刚才九皇兄已经去‘安乐宫’了,让咱们也跟着过去。” 宁湛点了点头,眸中有若冰寒,她倒想看看安贵妃与安家姐妹是个什么反应,难道人命在他们眼中什么也不是? 秦王已经拿到了皇上的手谕,此刻正在着人彻查“永乐宫”。 安贵妃倒是好整已暇地坐在椅子上,还一脸笑意地欣赏着自己新涂的丹蔻,艳红的色泽浓郁如血,透出一种妖娆与妩媚。 此刻宴席已经落幕,不管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内情的贵妇名媛们纷纷告辞离去,整个大殿显得空空落落。 皇后娘娘紧皱着眉头,目光在安贵妃身上一扫,这才转向了秦王问道:“外头动静这般大,到底是出了什么?” “回娘娘的话,只怕是有贼人闯入了皇宫,就在刚才竟然还敢行刺朝廷命妇!” 秦王恭敬地回了一句,又将萧怀素姐妹两人落水遇险的事情说了一次,看向安贵妃时目光如炬,“而这事就发生的贵妃娘娘‘永乐宫’外的湖泊之上,敢问娘娘可知道一二?” “王爷这话倒是问得奇怪。” 安贵妃不以为意地轻笑一声,“既然是发生在宫外,那与本宫何干?更何况那些匪徒是怎么进的宫,王爷也该问问禁军统领廖大人,是不是他当得不称职啊?”说罢妩媚的眉眼微微勾起,端得是风情无限。 秦王自然是不吃安贵妃这一套的,只冷声答道,“宫里出的这样的事,廖大人自然也是责无旁贷,只是此刻他正在协助宁湛他们搜寻救人,而本王也已经向皇上请了旨,为了娘娘的安危着想,还是要彻底搜查‘永乐宫’。” “这是应该!” 皇后娘娘赞同地点了点头,安贵妃却是轻轻地一瘪嘴,“既然皇上都下了旨意,王爷但搜无妨!” 一旁的安家姐妹却是不依地噘了嘴,只拉了安贵妃的袖子轻摇道:“姑母,这些人毛手毛脚的,若是碰坏了咱们的东西可怎么办?” “你怕什么,横竖王爷还在这呢?!” 安贵妃笑着嗔了秦王一眼,眸中光芒意味深长,“若是损了坏了什么,你们还怕王爷不赔给你们么?” “这还差不多。” 安家姐妹对视一眼,这才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又与对方使了个眼色,虽说已经听闻了萧怀素她们落水的消息,可还真怕又被找到了,不然今日所做的这一切就是得不偿失了。 萧怀素害她们姐妹俩落水,就让她自己真的做个水中女鬼才好呢! “娘娘,那就得罪了!” 秦王对着安贵妃微微一拱手,又对身后的护卫们吩咐了一声,这些人才兵分几路往“永乐宫”的殿内而去。 秦王便也坐在一旁等着,只是眉目深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萧怀素还没有被找到,只怕宁湛也是心急如焚,而杜延云已经赶回了杜府去,怕也将消息给带了回去,还不知道杜延玉会担心成什么样,她们姐妹关系向来是好。 秦王不由在心底里叹了一声,安家的女人都记仇,真是让人防不胜防,若是将来杜延玉成了他的侧妃,这些宫廷争斗也是避无可避的,依她那单纯的性子是否能够承受得下来,此刻他不禁有些担心。 秦王妃就站在秦王身旁,萧怀素失踪的事情她也有所耳闻,王爷虽然没与她说什么,可那看向她的目光到底带着几分谴责的意味,若不是她邀请了萧怀素一道入宫怕也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而入了“永乐宫”后她更是将人搁在一旁,眼下出了这样的事情她的确也有责任。 秦王妃的面色也是不好,目光若有似无地飘向了安家姐妹,这姐妹俩那么记仇,若说不是她们命人做的连她都不相信。 她虽然不喜欢萧怀素,但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她的性命,眼下只希望一切都好,若是萧怀素真出了什么意外,不只宁湛会怨她,恐怕秦王也会与他离心离德。 这个结果是秦王妃说什么也不愿意看见的。 红姑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了皇后娘娘身边,悄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什么,便见皇后娘娘的脸色一变,只对她摇了摇头,低声道:“再着人好生找找,会不会被冲到了其他地方去?” “是。” 红姑应了一声,又谨慎地退了出去。 安贵妃的目光扫过了皇后娘娘那方,显得若有所思,上一次事情皇后算是间接出了手,难不成这次她还要插上一脚? 她虽然不惧皇后,但是也不想在这个时候与她打起擂台,真被皇后拖住了也是麻烦。 安子雅凑近了安贵妃小声道:“姑母,不会有什么事吧?” “不会。” 安贵妃轻浅一笑,摆手道:“姑母做事你们还不放心?等着看好了。” 听安贵妃这一说,安家姐妹这才相视而笑。 “端仪公主、驸马到!” 有内侍在殿外唱喝了一声,秦王紧闭的眼睛骤然增了开来,便见得端仪公主与宁湛兄弟俩走入了殿内,依次对着在座之人行了礼。 “如何了,人可是找到了?” 秦王妃忍不住抢先问了一句,秦王偏头看了她一眼,抿紧了唇没说什么。 宁湛摇了摇头,面色低沉,“只找到了林夫人的丫环,内子还下落不明!” “这……” 秦王妃一下便白了脸色,“这都几个时辰过去了,还没有找到人,莫不是……” “慎言!” 秦王抢先截住了秦王妃的话,又瞪她一眼以示警告,难道这个女人还看不出来如今的宁湛已经快到崩溃的边缘,谁知道若再找不到萧怀素他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 秦王妃咬了咬唇不再说话。 皇后娘娘这才道:“可加派了人手搜寻?再找找湖底,或是其他的分流,贵妃这里的湖泊虽大,不过也与宫里好几处水源相通,顺着再去找找,说不定会有发现。” 皇后这一提醒,宁湛立时眼前一亮,也不再说什么,抱拳道:“多谢娘娘提点,卑职眼下就去找廖大人商量。”又对秦王点了点头,这才转身出了宫。 他与安家那几个女人的恩怨暂且不说,等找到萧怀素再来算这笔总帐不迟。 安贵妃轻哼一声,暗怪皇后多事,指不定萧怀素早已经成了水下亡魂,连尸首都被鱼儿给分食了,再说皇宫那么大,有水源的地方也多,她不相信宁湛轻易就找得到。 端仪公主与宁渊又来到秦王身边,把石娟知道的事情都说了一遍,末了宁渊才道:“贵妃娘娘看来很是谨慎,轻易找不到证据,连那些人的尸首都不知道怎么被处理了。” 听宁渊他们这一说,秦王才知道安贵妃隐藏得有多深,这个女人也没有他想像中的那么蠢,不由凝重地点了点头,“虽然我向父皇请了旨,可若真是搜不出什么来也没办法,敢做这事贵妃娘娘想必已经想好了对策。”   ☆、第【180】章 因祸 萧怀素做了一个有史以来最长的梦,梦里她仿佛又回到了她六岁时在湖边溺水时所发生的事,冰冷的湖水将她紧紧包裹,无孔不入地涌进了她的身体里,她好难受,起先还能挣扎几下,可渐渐地便失去了力气,只觉得整个胸腔都被水给填满了,根本无法呼吸,身体变得好沉好重,意识也随即坠入了深渊。 而自从那一次溺水后她便对水产生了一种天然的恐惧,也是因为年龄渐长才最终克服了,以致于到她学会游泳时才慢慢将童年的阴影抛诸脑后。 她以为她再也不会有这种恐怖的经历,可那种天悬地转的感觉又将她紧紧包围了起来,就像是水里的恶魔伸出了大手一直攥着她往深处沉去。 耳边似乎还有哗哗的流水声,萧怀素动了动手指,才感觉身体又重新能够使唤了,没有呼吸困难的感觉,身下是软软的棉絮被子,很是暖和干净。 紧闭的眼睛终于缓缓增了开来,萧怀素眨了眨眼,头顶是杭绸的湖绿色帐幔,上面好像绣了些佛经,有些她看得懂,好似是《静心咒》里的经文。 她真的没有死?! 意识到这个事实萧怀素不由一阵惊喜,她最后的记忆是湖底的漩涡将她卷了下去,可这里又是哪里? 萧怀素撑着坐了起来,目光四处一扫,这是间不大的屋子,屋里的摆设都很简单,四方桌长条凳,桌上放着一盏豆青色的茶壶配了四个白瓷杯子,窗下的案台放着只羊脂玉瓶,瓶里插着一只芬芳的白菊,整个屋子布置得极其素雅简洁,不像是宫里的地方。 难道她出宫了吗? 萧怀素趿鞋下榻,走到桌上喝了两杯茶水才觉得喉咙好了一些,只是腹中空空如也,身上也是软软的。 突然,木门被人从外推了开来,萧怀素顿时紧张地看了过去,同时手中握紧了茶壶的把手,若是来人会对她不利,她也只有这柄茶壶可以充当武器了。 因为她醒来时发现随身的衣物饰品都换了个干净,此刻她身上只穿了一套半旧的豆沙色中衣,虽然已经有些年头了,可料子还是不错的,很是柔软耐磨,头上的发簪也不见了踪影,一头乌青色长发随意打散了披在脑后。 进门的是个年老的妇人,看模样大概有五六十了,头发花白却打理得很整齐,插着一支素银簪,显然她也没料到萧怀素已经醒了过来,此刻见她一脸戒备的模样,不由笑道:“姑娘莫怕,是我们救了你!” “你们?你们是谁?这里又是哪里?” 虽然老妇人这样说,可是萧怀素并没有放松警惕,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宁湛是不是已经在四处寻她了?眼下找不到她还不知道会是怎样得担心呢,她要快些回到宁湛身边去! “这里是……” 老妇人正要开口说话,却听到窗外的一声轻咳,立马便止住了话头,“姑娘以为呢?” 萧怀素的目光这才转向了窗户那方,只隐约见到窗外有个女人的身影,却因为那层模糊的窗纸看不真切,只斟酌了片刻,这才迟疑道:“我是在‘永乐宫’外的湖泊落了水,这应该还是在宫中……”说着又站起身来在屋里走了一圈,“可是宫里有哪个地方是这般?”说罢看向了那老妇人。 “这可不好说,”老妇人模棱两可地摆了摆手,又向窗外那个人影看了一眼,这才谨慎道:“既然姑娘醒了,想来也是无大碍了,我这就煮些东西来给姑娘吃,想必你吃了也就有力气了。” “我什么时候能走?” 萧怀素急走两步想要拦住那老妇人,却又觉得脑袋一阵晕眩,赶忙撑着方桌勉强站定了,便听到那老妇人笑着说道:“你都一天一夜未进食了,身上当然没力气,先去床上躺着吧。”言罢也不再多说,转身便出了门。 萧怀素的目光却仍然停留在窗外那个不动的人影上,只哑着嗓子道:“你们到底是谁?” 窗外的人影沉默了一阵,却是什么也没有说缓缓地走开了。 萧怀素这才觉得身上一软坐在了凳子上,又喘了几口气才觉得好了些,心中的疑惑却是半点没少。 这两个女人是谁,为什么那么神秘,为什么不能让她知道她们的身份? 她们是想要将她强留在这里吗?为什么? 若是真如那老妇人所言她已经失踪了一天一夜了,那么宁湛是不是以为她已经…… 不,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相信宁湛还是有这点信念的,只要一天没找到她,一天都会以为她还活着。 萧怀素又喝了杯白水,这才静下思绪来想了想。 那个老妇人走路的步伐克制而有节奏,就像她见过宫里那些女官一般,只怕品级还不低,那就说明她仍然是在宫里了? 然而站在窗户后的那个女人又是谁呢?是老妇人的同伴还是主子? 若是主子,那么会被分到了这样的地方住着,是不是说明这位主子已经是过气了的?或者是先帝的嫔妃? 萧怀素怎么也想不通,遂也站了起来慢慢地四处走动了一下,这才发现除了她的帐幔上绣的是经文以外,连案桌上花瓶底座上的纹路细看也是佛家的符号,这里的主子难道信佛吗? 萧怀素走得累了这才躺在床榻上歇息了一会,大概过了大半个时辰,那个老妇人才端着个黑漆木的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是一碗白粥,两碟小菜。 萧怀素闻到饭香肚子叫得更厉害了,也顾不得许多,坐在凳子上就吃了起来,虽然很饿,但吃香仍然文雅,她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能狼吞虎咽,而小菜清粥也是最合适养胃的食物。 “倒像是大户人家的姑娘,不过能进宫的非富即贵,你又是哪家的啊?” 老妇人坐在了萧怀素对面,状似随意地问了起来。 萧怀素抿了抿唇没有作答,她怎么知道这老妇人不是在套话,若是得知了她的身份后又会不会对她不利?她眼下只琢磨着怎么才能尽快地离开这里。 “怎么,不愿意说?” 老妇人笑了笑,目光四处扫了扫,又接着道:“就算你不说,我只要出去打探一番就知道你是谁了,可你找不到路却是永远出不去的。” “为什么要困住我?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萧怀素这才有些心急了,若是这里的人对她没有恶意,为什么又不放她离开? 难道这里住着的是安贵妃的人? 也没道理,若是安贵妃的人只怕早已经致她于死地了,看那船上的恶徒丝毫不留情面的出手就知道,断不会这样迂回地打探于她。 “不想干什么,只是想知道你的身份罢了。” 老妇人见萧怀素用完了吃食,又不慌不忙地收拾起了碗筷,就像她的时间本就悠闲,根本不急,可以慢慢地同她耗下去。 萧怀素思忖了半晌,这才道:“我姓萧。” 如今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个地方,宫里又那么大,多的是她没去过的地方,那老妇人说她找不到路出去,或许还真有这个可能。 此刻萧怀素心里焦急得很,却没有半点办法,难道她要威胁这个老妇人带她出去不成? 且不说她不知道这里到底住了些什么人,若是惹到了他们自己又会得到什么样的后果,这些暂时都无法预估得到,所以眼下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了解清楚这里的人事再说。 而老妇人收拾好了碗碟洗刷干净后却是转到了屋子的另一头,抬脚进了最后面的一间厢房里。 这间厢房是一明两暗的格局,当中的正房便摆放着一座佛龛,一跨入屋子便能见到,此刻正有一青色衣裙的老妇人盘腿坐在蒲团上,手上的佛珠一颗一颗转动着,嘴里不知道在念叨些什么。 “娘娘,奴婢问到了。” 老妇人带着几分欣喜地行了个礼,这才蹲身在一旁。 “喔?” 青色衣裙的老妇人头发已经花白,可是她面容消瘦,皮肤光洁,双目极其有神,此刻听了这话不由转过了头来,“英姑,你没有听错吧?” “没有。” 英姑笑着摆手,又扶了青衣老妇起身,“这姑娘说她姓萧,说不得就是兰陵萧氏的女儿。” “我倒是记得他有个女儿确实嫁到了兰陵萧家,只是去得早,留下了个孤女,看年纪倒是与那姑娘相仿。” 青衣老妇感慨地摇了摇头,又从袖袋中摸出了两块玉玦,两相一接合,竟然是没有丝毫缝隙,“我真是没有想到,当年给他的那一半玉玦他竟然会给了这个女娃,当真是命数使然。” “或许杜老大人本就没有想过要娘娘回报于他,偏生又把这半块玉玦当作了重要的东西,这才给了他的外孙女吧。” 英姑如此猜测着,当年的杜老太爷曾经帮过她家娘娘一次,也算是救命大恩,娘娘这才将半块玉玦相赠,以求他日图报。 可这么多年过去,杜老太爷的官职越坐越高,似乎也没什么需要人帮忙的地方,就算是前两年京城的那场变故,杜老太爷也是早早地躲了开去,半点没有牵连到自己身上。 这样的人该是一辈子顺风顺水的,断没有让人操心的道理。 加之娘娘又一心修佛搬到了这处清静的地方,没有再管这些凡尘俗世,可是因果循环她总是信的,如今萧家女儿带着玉玦来到了这里,似乎又印证了这一切。 “英姑,这姑娘能到这里只怕不简单。” 青衣老妇斟酌着说道:“你去外面打探一番,看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还是有人要加害于她?”一顿又道:“再将她的身份打探得清楚些,我看她被冲到咱们这岸上时是作了妇人打扮,只怕是已经嫁了人,她的夫家又是谁?” “是,娘娘!” 英姑恭敬地行了一礼,这才转身出了门去。 青衣老妇一人呆在房中久久不语,只是目光缓缓转向了佛龛上那供着的观音像,双手合十喃喃念道:“菩萨,我还记得当日的誓言,若杜继儒救我、助我,让我富贵权势荣耀一生,我便也以此回报于他……”说着轻笑着摇了摇头,“可他太聪明太能干,根本用不着我帮他助他便已经平步青云,如今我帮帮他这外孙女,也算是还了当日的恩情吧?” 观音像自然是不能说话的,只是那双似有灵性的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看向青衣老妇,面容和蔼,唇角含笑,似乎在认同着青衣老妇所说的这一切。 英姑去而复返已是深夜,回到院子里,两边的厢房灯都没灭,她望萧怀素住的厢房看了一眼,还是转身往另一边而去。 “娘娘,这次奴婢打探清楚了。” 英姑理了理袖袍,进门便对着青衣老妇蹲身行了一礼。 “不急。” 青衣老妇坐在桌旁,执起一柄茶壶倒了两杯温水,一杯递给了英姑,“坐下说话。” “谢娘娘!” 英姑也不客气,笑着坐在了青衣老妇对面,喝了一口水才接着道:“娘娘,这女娃叫萧怀素,果然是杜家二姑奶奶的独女,不过这女娃可不简单……”便将杜伯姝去世以后,高邑县主嫁给萧逸海,最后又怎么被萧怀素整治翻出陈年旧事,为自己的母亲报仇之事说了一通。 “倒是个有情有意的女娃,当时杜伯姝去的时候只怕她还小,却没想到长大后还知道为自己的母亲讨回公道,有勇有谋,连大明都没能耐何得了她。” 青衣老妇笑了笑,又问道:“大明那母女俩我也知道,都是个心眼小的,莫不是这次便是大明害的她?” “不!” 英姑却是摇了摇头,“这萧怀素嫁给了武安侯的嫡次子宁湛,宁湛又在秦王麾下,如今秦王好似站在了皇后那一边,与安贵妃作对呢!” “喔?” 青衣老妇眉头微皱,片刻后又轻叹了一声,“这后宫里就从来没有消停过,这么说是安贵妃害的她?” “是!” 英姑这才点了头,“这次安贵妃在自己的宫殿里设了七巧宴,京城好多名媛贵妇们都来了,原本萧家丫头也是没这个资格来的,好似是秦王妃邀了她一道,不想回去的时候便在湖上遇了劫。” 英姑打探的还算清楚,从宁湛夫妻与安家姐妹的过节说起,又细细讲述了来参加七巧宴的都有哪些人,在萧怀素来的途中安家姐妹怎么落的水,离去时又怎么在湖中被人给围住了都说得清清楚楚,就像她亲眼见到了一般,末了还道:“听说死了好些人,只是没寻到尸首,找到就只有林夫人的丫环。” “竟是在宫里动起了手?” 青衣老妇脸色一沉,手中的佛珠不由捏紧了,“是谁借给她的胆?!” “贵妃娘娘这几年圣眷颇浓,又得了协理后宫之权,在宫里更是无法无天的,听说安家姐妹俩才入宫不久,连公主见了她们都要绕道走,可见有多跋扈嚣张。” 英姑这是实话实说,半点没有添油加醋。 “皇后这是怎么了?” 青衣老妇拍了拍桌子,气得不轻,“难不成就因为魏王那事她就一蹶不振,真任那样一个女人欺到了头上?若是她再不出面管管,我就替她来管!” 当年她就是看在皇后还算温良贤淑,这才为皇上聘了她,多年以来打理后宫安顿宫妃看着也是不错的,除了生了个不太聪明的儿子,没能如愿地坐稳那太子之位,其他方面来看都好。 可如今皇后也许是心灰意冷了,若是再这样下去不是给安贵妃的儿子主动让道吗? 青衣老妇似乎还有些气不过,站起身来在房中跺着步,“皇上也是晕了头了,宠女人也没有那样的,都在宫里养了刺客这还得了?是不是谁得罪了他们安家人这小命就难保了?”说着冷哼了一声,“太过嚣张,太过嚣张!” “娘娘,娘娘息怒啊!” 英姑已经许久不见自家主子发这样的脾气,赶忙站起来劝道。 青衣老妇这才平了平心气,抚了抚胸口道:“看来这些年礼佛也没能让我静下心来,真是罪过。”说罢又转身向佛龛那里双手合十拜了拜,“菩萨莫怪!” 英姑又在青衣老妇身后说道:“娘娘,如今宁湛正在宫里四处搜寻着萧家丫头呢,只怕不久也要找到咱们这来。” “至少今日是找不过来了。” 青衣老妇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抿唇道:“今儿个好生歇息一晚,明儿个一早陪我去看看萧家丫头。”   ☆、第【181】章 得福 夜深了,萧怀素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却是怎么样都闭不上眼。 又是一天过去了,她却一点办法都没想出来,心里只能干着急,她都如此,宁湛那厢还不知道会急成什么模样。 还有萧怀柔与石娟她们是否也如她一样脱困了? 不过萧怀柔的丫环却是没有指望了,她是亲眼见着她沉入了湖底,久久都没有浮上来,或许是已经遭遇了不测。 萧怀素越想心里越乱,实在是睡不着便撑着坐了起来,桌上一灯如豆摇曳着温暖的橙色光芒,即使是在这样的夜里她也不敢熄了它,总觉得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这点灯光能让她稍稍觉得有些安全感。 今儿个喝了一些清粥她也觉得身上有了力气,并且悄悄地在这处地方查探了一番。 这是个不大的院子,甚至可以说很小,只是一出了院门,四面都围着山,这座小院子竟是处在山谷中,甚至绕山而过的还有一条不大不小的河流,她茫然四顾却不知道应该往哪里去。 果然就像那个老妇人所说,没有人带路或许她永远都走不出去。 她实在无法想像在皇宫中竟然还有个这样的地方,就像与世隔绝了一般,谁又会住在这里呢? 萧怀素在院子门口坐了好久都没有人来理会她,也许是知道她走不出去吧。 看着周围郁郁葱葱的树木花草,她却一点也不觉得心情开朗,却生起了无端的愁肠,也对这里的主人更加好奇了。 回到院子里四处看了看,这里不过也就几间厢房,厨房与净房都在角落里,她绕到另一边一看,也发现了一间不大不小的厢房,袅袅的青烟自半掩的窗棂飘散而出,带着点香灰的气息,想来是有人在这里供奉着佛祖或是菩萨,可她却没有见到半个人影。 午后的时光有些漫长,萧怀素觉得有些沉不住气,便回到房中在柜子里翻找出了笔墨纸张,按照脑中曾有的记忆在默写着佛经,这能让她的心渐渐静下来,只有心静才能想出对策,才能走出这个地方。 到了晚间老妇人也没有回来,萧怀素便自去厨房做了吃食,又想到这里或许还住了另两个女人,便也多做了一些,很清淡的小菜配上白粥,外加了一些面粉做成的点心,若不是她没有了那份闲情逸致,这些吃食还可以做得更精心些。 萧怀素打定了主意,不管怎么样明日她一定要见到这里的主人,就算一番讨价还价也好,只要这里的主人同意她离开,她一定会想尽办法回报的。 带着这样的想法,萧怀素在床榻上辗转到了半夜终是睡了过去,只是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恶梦连连,甚至让她惊出了一声冷汗。 等到第二日清晨,当第一缕光线透进房中时,萧怀素自然地便睁开了眼睛,听到房门外有人敲了三下,“姑娘可醒了?”是昨日那老妇人的声音。 萧怀素披衣坐了起来,双眸还有些泛红,她不由揉了揉眼睛,想是昨夜在梦里哭过了,她原以为自己很坚强,没想到宁湛不在身边了,她也软弱得想哭。 “进来吧!” 萧怀素动作利索地在床榻上穿好了衣服,这才将帐幔给撩了起来挂在了银钩上。 英姑推门而入,端着一盆温水进得屋内,直接放在了一旁的水盆架子上,一边笑着转身道:“昨儿个要谢谢姑娘,还有劳姑娘给娘娘做了饭菜,老生这一出门就忘了给娘娘做些吃食,亏得你了。” 萧怀素牵了牵唇角,不管如何,这个老妇人对她并没有不敬之处,也没有害她之心,便整理了床铺下了榻,“还不知道怎么称呼您呢?” “叫我英姑吧,娘娘都这么叫。” 英姑笑了笑,又道:“昨儿个姑娘做得点心很好吃,娘娘难得用了几个,不知道今儿个一早姑娘可还能再做一回?” “这有何难?” 萧怀素自到水盆架子旁边梳洗了起来,英姑的年纪足以做她的祖母了,也没得叫这样一个老人来侍候她,索性这些基本的生活技能她还是会的,就算到了穷乡僻壤里也饿不着她。 略微梳洗整理了一番,萧怀素用条布巾挽了头发,便听英姑在一旁歉意道:“姑娘的衣服发饰我都收着呢,只是有些破损了,若是姑娘要,一会儿我便给你送来。” “那有劳了。” 萧怀素笑了笑,转身便出了门,眼下从英姑的口中她已经知道这里住着位“娘娘”,可到底是什么娘娘便有待考证了,不过这位喜欢吃她的点心那倒是好事,也许这正是她的一个机会。 萧怀素心里的琢磨英姑自然不知道,见着她自个儿往厨房而去,便也由得她,自己则去侍候主子起床梳洗不提。 灶上还剩了些干饭,想来是昨儿夜里英姑自己弄的,这饭软硬正适合,萧怀素便打了两个蛋,做了葱花炒蛋饭,从泡菜坛子里捞了些咸菜扮了红油花椒再洒了些芝麻在面上,又揉了面粉烙了几张葱油小饼,这才作罢。 闻到厨房里的香味,英姑已是笑着走了进来,“姑娘真是巧手,咱们娘娘好久没吃到这么可口的饭菜,虽是清粥小菜,可也做得比我这老婆子好多了。” “英姑你过奖了。” 萧怀素将饭菜给盛好放在了托盘里,一边道:“快端去给娘娘吧!” “娘娘请姑娘一起过去用饭。” 英姑端起托盘对萧怀素点了点头,眸中含着深意,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想了想还是多拿了两个碗筷跟在了英姑身后。 果然,英姑领着她是到了昨儿个她未进去的那间厢房,此时门是打开的,一眼就能看清堂屋正中供奉的观音像,四方桌摆在面前,正有一穿着紫青色长裙的老妇人端坐在正中。 她看着比英姑还要年长一些,气度高洁,虽然衣饰简单却掩不住那通身的贵气,只是头发已经全部花白,梳理得却很是整齐,精神看着也很好,皮肤也光洁如孩童,一双眼睛闪着熠熠的光亮,正一眨不眨地看向萧怀素。 萧怀素有些好奇,她虽然不会看面相,但一个人眼中的善恶到底还分得清,看来这位英姑口中的娘娘对她并无什么恶意,眼神温和得就像她亲近的长辈一般。 “怀素丫头,过来坐!” 紫青衣裙的老妇人对萧怀素招了招手,她更觉诧异,却还是依言坐下,谨慎道:“娘娘知道我的名字?” “如今宫里已经传遍了,你相公为了你可是费了不少力气呢,我怎么会不知?” 老妇人笑得和蔼,又将萧怀素看了又看,“果真和你母亲长得有几分相像,记得你母亲小的时候我还抱过她!” “娘娘认识我的母亲?” 萧怀素一脸惊讶,莫不是这位娘娘还是杜家的故人,不由小心地问道:“敢问娘娘的封号是……” “你倒是个机灵鬼,比你母亲强多了!” 老妇人嗔了萧怀素一眼,这才正了正神色,道:“哀家封号是懿德!” 听了这话萧怀素脸色猛然一变,赶忙起身跪下,眸中的惊诧却是一点都没有退却,只伏地磕拜道:“臣妇参见太后娘娘!” 懿德正是当今太后的封号,虽然如今已经很少人说起这位太后,萧怀素却是知道的,在她还未从京城离开到西安之前,杜老太爷甚至还拿这位太后的事迹与她细细品评过。 懿德太后的一生可谓是传奇的一生,当年她与自己的妹妹同时选为了宫妃,俩人都得了帝宠,却只有她的妹妹诞下了皇嗣,也就是如今的皇上。 只是懿德太后的妹妹红颜薄命,在当今皇上还没满周岁时便也去了,皇上可说是由这位太后一手养大的,之后又经历了宫廷政变,是懿德太后联络朝臣力挽狂澜,辅助当时年仅七岁的皇上登基,之后垂怜听政把持朝政,一直到皇上二十岁成年才还位于他,却也并没有贪恋权势富贵,一心归隐而去。 这对皇家母子虽然不是亲母子,但却胜似亲生,皇上对太后一直是孝敬有佳,言听计从。 萧怀素原以为这位太后是在哪座庵堂里隐姓埋名地修行着,却不想竟然还呆在宫里,与英姑偏安一隅,过起了她自在的日子。 可是懿德太后又怎么会认识她的母亲杜伯姝呢? 萧怀素心如擂鼓,她怕自己不小心撞破了什么皇室秘闻,若真是这样,她只怕又几条小命都不够赔的。 “快起来吧,瞧把你吓的!” 懿德太后笑了笑,又朝英姑看了一眼,英姑便笑着上前扶起了萧怀素,“咱们太后最是慈悲了,又爱护小辈,与你也甚是投缘,在太后面前就不用拘束了。” 萧怀素低头应了一声,却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她不过就是被湖底的漩涡给卷走了,没想到竟然就到了懿德太后隐居的地方,世事还真是巧,她这算不算是因祸得福呢? “怀素,哀家与你外祖父也算有旧,”懿德太后说着便不慌不忙地从袖袋中摸出了那半块玉玦,“你可认得这东西?” “认得,这是外祖父给我的。” 萧怀素点了点头,她身上统共的饰物也不多,这半块玉玦正是杜老太爷曾经给她的,玉质通透,上面雕着古朴的花纹,她很喜欢这种怀旧的味道,所以一直带在身上,也代表着她对杜老太爷的想念,没想到会落在了懿德太后手中。 “这玉玦的另一半在哀家身上。” 懿德太后将这半块玉玦还给了萧怀素,“既然你外祖父给了你,想来很是疼爱你,今日咱们能相见也算是有缘了。” “是。” 萧怀素珍而重之地握紧了那半块玉玦,此刻她也知道就是因为这玉玦懿德太后才会对她另眼相看,这都是因为杜老太爷的缘故。 “好孩子,快坐下吧,这饭都快凉了,咱们吃完再说。” 懿德太后面容和蔼地让萧怀素坐下,她虽然没有推辞,可却也打足了十二分的精神,又亲手添了两碗饭,这才与英姑一同坐了。 萧怀素知道英姑虽然是太后身边的女官,可太后与她同吃同住显然感情很好,虽是主仆却情同姐妹,言语间不由多了几分恭敬,这与她当初不知道对方身份时的感觉已经大不相同了。 既然懿德太后不会为难她,还因着杜老太爷的关系会给她多几分关照,想来她今日应该就可以离开这里,见到宁湛了。 想到这里,那压抑在萧怀素心头几天的大石终于缓缓落下,连吃饭都多了几分轻快,懿德太后不由在旁边轻笑道:“看这丫头手艺好得,连自己吃得都开心。”不由搁下碗筷感叹道:“从前在宫里吃多了山珍海味,原本以为自己是腻味了,吃了这些年英姑做的饭菜也算还行,可如今吃到你做的……”说着唇角拉升,笑容深厚,“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人间美味!” “太后过奖了!” 懿德太后这样一说,萧怀素倒有些不好意思,“臣妇做得也就是家常饭菜,难为太后喜欢,今后若有机会,臣妇还做于太后吃!” “倒是个实心眼的孩子。” 懿德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不管是因为从前对杜继儒的承诺还是其他,她倒是真有些喜欢眼前这个带着点慧黠的小姑娘,又问道:“才多大的年纪都已经嫁人了?” “回太后的话,臣妇今年虚岁十六了。” 萧怀素回了一句,其实这个年纪她都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确实太小了,在现代可正是读中学的年纪,而在这里她都已经嫁作人妇了。 “那今年不过才及笄嘛,宁家小子也是好福气。” 既然懿德太后说到了这里,萧怀素不由顺势道:“还请太后着人送臣妇出谷,或是给宁家和杜家捎个信,不然我的亲人要着急了。”她倒不奇怪懿德太后怎么会将她打探得清清楚楚,既然太后帮了她,自然会着人去了解她的家世背景。 “这个倒不急……”懿德太后摆了摆手,话还未说完便听得屋外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太后娘娘!”萧怀素止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便见一个着深蓝色劲装的男子已经单膝跪在屋外的院子里,恭敬地禀报道:“皇后娘娘与秦王殿下求见太后,娘娘看卑职是否要放他们进谷?” “喔,皇后也来了?” 懿德太后翘了翘唇角,不过半晌后又抿直了,轻哼道:“倒也该她来,后宫出了这种事,她若是坐视不理这皇后的位置也是白当了。”又转向萧怀素道:“听说你家相公在秦王麾下做事,如今请动了秦王,只怕他也在谷外。” 萧怀素听得心中一喜,“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满脸的激动之色,“太后,臣妇想出去看看!” “慌什么?!” 懿德太后笑着摇了摇头,又对屋外的男子吩咐道:“让他们在谷外等着,待哀家整装一番就出谷。”又对英姑道:“给萧家丫头挑身合适的衣服,咱们一起出去看看!” “谢太后!” 萧怀素感激地对懿德太后福身一礼,若不是太后相救,恐怕她真的看不到第二日的太阳了,而这谷中戒备森严,先头也是她没发现那些藏身在暗处的身影,试问懿德太后住的地方怎么可能没有侍卫呢?只是谁都没有对她做出阻拦,还任由她在院子里和谷里闲逛了一番,也足以见得太后对她的宽容。 “起来吧!” 懿德太后笑着对萧怀素点了点头,“哀家也好多年没出过谷了,如今正好回去看看这后宫到底是如何得乌烟瘴气。” 萧怀素只低垂了目光,这话她就不好回了,后宫怎么样都轮不到她这个没有品级诰命的官员之妻发言,不过安家人的做为确实太过,若是皇后压服不了安贵妃,她倒真心希望太后能够出山。 英姑为懿德太后整妆,萧怀素回了自己住的厢房,她的衣物已经清洁过了,此刻正整齐地叠在了床上,只是她在水中与那歹人搏斗时将衣袖给划烂了,眼下确实不能穿了。 而床头的另一边则放着一身冰蓝色的天蚕丝长裙并一套蓝色宝石的头面,长裙触手丝滑细腻一看便不是凡品,蓝宝石头面的光泽浓郁只怕价值也是不菲。 不过既然已经放在了她的床榻上,自然是懿德太后差英姑办的事,萧怀素也没有矫情,此刻宁湛他们就在谷外等着,她片刻也不想浪费时间,只飞快地穿好了那条冰蓝色的长裙,又将头发随意地挽了个偏髻,再戴上那套头面往镜前一站,连她自己都愣住了。 所谓人靠衣装,佛靠金装也就是这个道理。 她从前的衣物里也不乏贵重华丽的,可与这一套相比便少了那么一丝庄重大气,甚至那套蓝宝石头面折射在镜中的光芒都让她隐隐生出一股威严之感,这或许是从前懿德太后用过的首饰,这般贵重却是给她戴上了,萧怀素一时之间又变得有几分犹豫了起来。   ☆、第【182】章 赐封 懿德太后所隐居的山谷是掩映在一片浓郁的密林之后,说是山谷其实这山峰也没有多高,顶多与树冠相平,所以一般人很难发现,再说这处地方又是禁地,寻常人哪里来得了? 此刻山谷外正围了好些人,皇后首当其冲地站着,目光投向密林深处,眸色深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娘娘,”身后的红姑上前一步扶住了皇后的手臂,轻声道:“这次咱们来打扰太后她老人家清修,不知道会不会被怪罪?” “眼下都走到这一步了,还想那么多干什么。” 皇后无奈地摇了摇头,她哪里知道宁湛这两天来将宫里都翻了个底朝天,所有水源流向或是经过的地方都被彻查了一遍,可仍然没有找到萧怀素的身影,连她都几乎要死心了。 若不是秦王突然提及了这处地方,她都忘记了懿德太后还住在这里。 “那么多地方都找过了,奴婢觉得宁六奶奶生还的希望不大,指不定是在哪里沉了底。” 红姑不由轻叹一声,对那个有过几面之缘的萧怀素,是人都不难生出好感,更何况她还与叶观澜亲近,便更入了皇后的眼,可如今……只能叹一声红颜薄命。 “别说了,总要亲眼看过才安心。” 皇后面色也是不好,只摆手道:“若是太后这里再找不到人,本宫也能与观澜有个交待了。” 若是她没有尽到力,相信这个侄儿回到京里也会怪她吧,横竖都走到了这里,若是不看上一眼,就连宁湛也不会安心。 想到这里,皇后的目光不由转向了一旁站姿笔挺,犹如一颗松柏的男子,他面容坚毅,目光冷峻,虽然两天两夜都没合过眼,可依然强撑着站在那里,只眼都不眨地望着谷口的方向,虽然他极力压抑着心中的情绪,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最焦急最担心的那一个, 皇后毫不怀疑,若是待会太后不允他们搜查这处山谷,只怕宁湛会第一个不顾懿旨地冲进去。 “宁湛,耐心些!” 秦王就站在宁湛身旁,看着他紧绷的身躯,不由在心里轻叹一声,又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既然太后要出来见咱们,横竖也会给个答案的。” “嗯,我知道。” 宁湛咬了咬牙,沉沉地闭上了眼。 这两天他都不敢睡觉,只怕一闭上眼就再不能看见萧怀素的脸,她或许正在什么地方受难,她或许正等待着他的救援,所以他不能歇息也不敢歇息,就算熬红了双眼,就算把命搭上又算什么,他只要她活着,好好地活着! 这两天两夜的搜寻全无结果,很多人都已经失去了希望,可是他不能! 或许对于别人来说这不算什么,只是一个职责或是一个任务,完成不了顶多受些惩罚担些责任,但他不同,萧怀素就是他的命,若是她有了什么三长两短,余生他要怎么过活? 所以他坚信着,他一定会找到萧怀素,活要见人,死……不,她不会死! 宁湛使劲地甩了甩头不愿往下想去,他还记得她甜美的笑颜,他还记得她温暖的小手,他还记得他们在每一个夜晚相拥而眠,这一切都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他忘不了。 紧握的拳头在身侧隐隐发抖,宁湛的面色中难掩挣扎,秦王在一旁看着心里也不好受,想劝他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突然,山谷那里有了动静,便听到有人高声唱喝道:“太后驾到!” 所有人的神情都是一凛,忙不迭地伏跪在地。 山谷正面的入口的是一溜往上的青石台阶,只是平日被草木掩映遮盖着,恍然看去并没有路,此刻却已经被全数清理了出来,露出了石阶的原貌,懿德太后正扶着英姑的手踏步而下,在她身后不远处跟着的正是一身冰蓝色衣裙的萧怀素。 能够出得山谷,萧怀素此刻的心情自然是激动异常的,跟在太后身边,她的目光已经止不住在四处搜寻着,就盼着在第一时间发现宁湛的身影。 “怀素丫头这是着急了?” 懿德太后还有闲情扭过头来对萧怀素低声打趣道:“你家相公在呢,刚才便有侍卫回禀过,哀家定要让你们夫妻团聚。”说着竟是带着几分俏皮地对萧怀素眨了眨眼,“哀家还有一份大礼要送给你!” “送给我?” 萧怀素连连摆手,又低头看着自己这一身簇新的冰蓝色长裙,还有头上的宝石头面都让她惴惴不安,“臣妇何德何能?已经得了太后这一身赏赐,万不敢再奢求其他!” 就这一身华服头面她穿着心里还有些忐忑,原本也是去找了太后,想将这身东西归还,可太后却是没允,这让她心里一阵惊一阵喜的。 “哀家自有分寸。” 懿德太后笑了笑,又扶着英姑的手步下了台阶,等着在山下站定时,皇后与秦王才低首上前,恭身道:“见过太后!” 皇后偷偷瞄了懿德太后一眼,见她虽然满头白发,可红光满面,显然精神极好,看那面相似乎也没有不悦之色,心头不禁松了口气,从前她对太后就有些敬畏,这些年过去了婆媳虽然没有在一起相处,但那份敬畏之心却是还在的。 秦王倒是表里如一的恭敬,毕竟他与懿德太后相处得不久,虽然多有听闻太后的传言,但到底不能尽信,再说皇上都那么尊敬太后,他作为晚辈自然不能心生怠慢。 懿德太后的目光扫过皇后与秦王,眸中笑意微敛,她这一生无儿无女了无牵挂的,除了对自己养大的皇上还有几分情份在里面,其他的什么皇子皇孙她都看得很淡,原本就想这样孑然一身的过活,没想到临到老了还能遇到这样的事,也许这就是老天爷给她的一次缘分,不由安抚地看了一眼身后略带期盼的萧怀素,转头清了嗓子道:“谁是宁湛?上前来给哀家看看!” 宁湛本是恭身跟在秦王身后,此刻听到懿德太后的话虽然心中微微有些诧异,还是错身上前,拱手道:“卑职宁湛见过太后!” “太后,”秦王以为懿德太后这是要责备宁湛兴师动众地搜查到了山谷这方,不由站出来为他说情,“打扰了了太后的清修,是孙儿的不对,只是宁湛寻妻心切,还请太后念在他一片赤子之心,不要多加怪责!” “谁说哀家要怪他了?” 懿德太后牵了牵唇角,眸中笑意全全,连皇后也觉得有些奇怪,却还是开口为宁湛说了句话,“太后,宁湛之妻萧怀素已经在宫里失踪两天了,他一心寻妻也是情由可愿,太后菩萨心肠不予怪罪那自然是最好的。” “皇后,”懿德太后淡淡地抿了抿唇角,“这次在宫里发生的事情你难辞其咎,回头哀家再与你细算。”一番话说得皇后心肝颤了颤,只低了头唯喏应是。 懿德太后却是没有理会皇后,只笑看向宁湛,“抬起头来哀家看看!” 宁湛缓缓抬头,面上虽然难掩疲惫之色,可一双眼睛却是晶亮,只灼灼地看向懿德太后,“太后,内子不幸失去踪迹,卑职在宫中搜寻了两天两夜未果,还请太后行个方便,允许卑职在谷内水源附近查探一二。” 懿德太后淡笑不语,却是将宁湛从头到脚审视了一番,身姿挺拔,朗眉星目,是个俊郎的青年,眸中对萧怀素的关怀真真切切,有这样一个夫婿倒是福气。 这样想着,懿德太后便让出了身后之人,“宁湛,你看看她是谁?” 萧怀素早已经红了眼眶,此刻只捂着唇轻泣,哽咽着唤了一声,“六哥!” 不过才两天未见,她已是觉得宁湛憔悴了许多,颌下青色的胡茬还来不及刮去,那身衣服还是他送她到秦王府时所穿,想来这两日他根本顾及不到自己,一心只在寻找她。 听到这声呼唤,宁湛身躯顿时一僵,忙不迭地望了过去。 只见一身冰蓝色的长裙穿在萧怀素身上,更显得她身材高挑,气质高华,虽然未施粉黛却也俏丽动人,就像一朵绽放在山谷里的幽兰,清丽脱俗。 皇后娘娘与秦王自然是认得萧怀素的,此刻见着她鲜活得站在眼前亦是一脸惊讶,其实他们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没想到天无绝人之路,萧怀素竟然真得还活着。 “怀素,真的是你?!” 宁湛又惊又喜,颇有些不敢置信,但下一刻他却已是越过众人走到了萧怀素的跟前,颤抖地伸出了手来一把将她搂在了怀中,只有感觉到怀中那一抹温暖,他的心才能真正放下。 果然是萧怀素,果然是她! 热的,柔软的她,而不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这一刻,宁湛久久压抑的情绪终于化作热泪涌出眼眶,他只想感谢上苍,感谢一切帮助过他的人。 肩膀上有一股温热浸进了衣裳里,萧怀素全身陡然一僵,没想到宁湛竟然是哭了,这一刻她心里有感动,也有很多话想对宁湛说,却也不好在这个时候说破,只拍了拍宁湛的背道:“六哥,我没事了,我还好好地活着。”说罢目光往四处一扫,便见人人都背过了身去,懿德太后更是一脸促狭地回头张望,她不由害羞地红了脸,轻轻地推了推宁湛。 “没事就好。” 宁湛已经抹去了眼泪,只是眼眶仍然泛着红,又将萧怀素看了又看,伸手摸了摸她柔嫩的脸蛋,“你还活着,真好!” “六哥,别人都在看着呢!” 萧怀素有些不好意思地挣了挣,见宁湛还是不愿意放开她,不由凑近了低声道:“我也想你,咱们待会回家去再细说。” “好!” 宁湛牵唇一笑,这才不舍地放开了揽住萧怀素的双手,这种失而复得的心情没有经历过的人是永远都不会明白的。 “怀素丫头这下好了,你们夫妻重聚,是不是该好好谢谢哀家?” 懿德太后转过了身来,皇后与秦王他们也跟着回了头,但看向萧怀素夫妻都是一脸笑意。 萧怀素能活着绝对是一个奇迹! “多谢大后!” 萧怀素大方地对懿德太后福了福身,“太后恩德没齿难忘!” “太后大恩,卑职一定记在心上!” 宁湛也对懿德太后抱拳一揖,心里充满了感激。 “好了好了,别说得跟什么似的,哀家救了怀素丫头,本来就不是要什么回报的。” 懿德太后呵呵地笑着,看着一对恩爱夫妻能够团聚,这对她的内心也有许多触动,似乎回忆起了当年与先帝在一起的美好时光,不过往日不可追啊,她不由轻叹着摇了摇头,又转向皇后道:“正巧了你们都在这,哀家要宣布一个决定!” “决定?” 皇后怔了怔,与秦王对视一眼心里都充满了疑惑,不由问道:“太后有什么只管吩咐就是,咱们哪还有不照办的道理?”话语里有一丝小心讨好的意味在里面,懿德太后不由多看了皇后一眼,到底比不得那个时候的自信端方,如今的皇后没有依仗确实过得比从前小心谨慎多了。 秦王也来凑上一句,“是啊,太后以什么吩咐孙儿去办就是,孙儿保管办得妥帖。” 懿德太后笑着摇了摇头,“这事倒用不着你们。” “怀素,还记得哀家说过什么吗?” 懿德太后笑着看向萧怀素,又对她招了招手,“过来!” “太后……” 萧怀素看了宁湛一眼,见他对自己轻轻点了点头,这才迟疑着走上前来,懿德太后这一说她便记起就在刚才太后还曾说过要送她一份大礼,可她已经推拒了不是,没想到太后还是一意孤行,这让她很是为难,不由凑近了小声道:“太后对臣妇已经很好了,臣妇万不敢奢求太多!” “傻孩子,难得你投了我的眼,我相信上苍的安排定是有它的意义,你就不要推拒了。” 懿德太后这话是与萧怀素小声交流的,是以连对自己的尊称都没有用,足以表现她对萧怀素的喜爱与亲近,说罢又握住萧怀素的手拍了拍。 懿德太后这才转向了皇后与秦王等人,略有些感慨道:“哀家这一生无子,虽然与皇上情意深厚,但到底哀家也只是他的姨母……”话峰一转又看向萧怀素,笑道:“今日哀家便要认下怀素这个义女,赐封她为安平郡主!” 懿德太后话音一落,所有人都怔住了,萧怀素更是瞪大了眼,震惊地看向懿德太后。 赐封郡主?这就是太后给她的大礼? “太后,您……” 回过神来之后,萧怀素略有些着急地跺了跺脚,她怎么能平白无故地受封郡主,就算是因着杜老太爷的关系,她也受之有愧啊! 此刻她已经十二万分的肯定,恐怕杜老太爷从前对懿德太后是有过恩慧的,不然单单凭着喜欢怎么可能让太后认下她作义女,恐怕这正是当初杜老太爷种的因,眼下这份果却报在了她的身上。 可她怎么受得? “太后,您真要认下怀素做义女?” 皇后看了懿德太后一眼,不由小心翼翼地问道,太后认义女,可是整个皇家宗室的大事,就连皇上恐怕也不得不关注。 “这还有假?!” 懿德太后牵唇一笑,目含深意地看向皇后,“难道皇后以为哀家喜欢说笑话不成?” “不……”皇后脸色一变,赶忙低垂了目光,“臣妾惶恐。” “好了,这事也算是与你有些干系,稍后与哀家一同去面圣。” 懿德太后这话算是一锤定音,萧怀素还在震惊之中,秦王已经飞快地收拾好了情绪,上前恭身道:“如今连本王都要多位姑母了。”说罢潇洒一笑,对懿德太后拱手,“恭喜太后喜得义女!” 秦王话音一落,整个山谷间都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恭贺声,甚至声震云宵,响彻在整个皇宫的上方。 “安平郡主,还不上前谢恩!” 英姑站在懿德太后身边含笑地看向萧怀素,太后此举也是与她商量过的,此女难得慧雅端方,又与佛有缘,太后还看过萧怀素亲手抄写的佛经,的确是个有慧根的丫头,信佛之人便信命数使然,萧怀素能到了这里也是一种缘分。 萧怀素犹豫不决,可也知大势所趋,她更不可能当众驳了懿德太后的颜面,这便是她不识抬举了,正在思虑再三之际,却觉得手腕上一热,原是宁湛扶住了她的手,对她笑道:“安平即是平安,太后的赐封意义深刻,郡主,咱们一同谢恩吧!” 萧怀素心中轻叹了一声,这才点了点头,与宁湛双双跪倒在懿德太后跟前,磕拜道:“谢太后恩典!”   ☆、第【183】章 回家 皇后与秦王都随着懿德太后去面见皇上了,只是萧怀素经历了这番波折也着实是受了不少的惊吓,太后便没有多留,又想着他们夫妻分别后再见只怕也有很多话想要说,便让他们先行回去,只说册封安平郡主的旨意不日就会送到宁府,让他们自己好生准备着。 听了这话,萧怀素面上不禁浮上一丝苦笑,上了车后还未坐定便被身后的男子拥入了怀中,感觉到那抹踏实与温暖,原本紧张的情绪也舒缓了下来,只偏头倚在宁湛的肩上,轻声道:“六哥,我好想你!” 分别的这两天里她差点以为她再也见不到宁湛,没想到却是柳暗花明,她心里着实感激着懿德太后,却没想到她得到的好处远远不止于此。 自古以来只有亲王的女儿才能被封为郡主,当然她是懿德太后所收的义女当然又另当别论。 只是郡主这个头衔压下来,萧怀素并没有觉得惊喜,相反更是满腹愁肠,有多大的脚就穿多大的鞋子,她向来明白这个道理,如此尊贵的身份对于她来说也不知是福是祸。 “我也想你!” 眼下车里已经无人,宁湛扶着萧怀素的脸庞便深深地吻了下去。 唇舌相缠,那样的热情让萧怀素目眩神秘,差点迷醉在这份美好中,等着宁湛停了下来,她才跟着喘了几口气平复着内心的激动,回以他深深的拥抱。 “真的……我差点以为再也不能见到你……” 宁湛扶了萧怀素坐起,又贪恋地看着她的容颜,用手指轻轻描摩着,目光片刻都舍不得移开。 萧怀素只觉得心里温暖如水,又想起宁湛为她流下的眼泪,心中不由感动至极,只握紧了宁湛的手道:“今后咱们再也不分开了。” “那是自然。” 宁湛点了点头,转而想到了什么,眸中骤然一黯,“这事虽然没有查明是谁的手笔,但却就发生在‘永乐宫’外,安贵妃脱不了关系,还有安家姐妹……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这事还要从长计议。” 萧怀素抿紧了唇,就她目前而言根本没有对抗安贵妃的能力,这事只能徐徐图之,“对了,我脱困了,大姐与石娟她们可获救了?” 萧怀素一直惦记着萧怀柔她们的消息,也不知道她们是否与她一般幸运? “你大姐还好,当天夜里便被救起,如今已经回到林家了,石娟也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她陪着我寻了你一天这才体力不支地晕了过去,我让石毅先送她回府去了。”宁湛说到这里一顿,又看向萧怀素道:“不过你大姐的丫环就……” “那丫环是叫小芬吧?” 萧怀素听萧怀柔这样唤过她,想着这样一个年轻的生命就这样逝去,神色不禁有些黯然,小芬也是受了无妄之灾,若不是她…… “你别想了,这事怨不得你!” 宁湛自然知道萧怀素在想些什么,只握紧了她的手道:“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别人有心要对付你,你又如何知道?眼下捡回一条命已是大幸,更何况石娟还杀了他们不少人,只怕安贵妃也没想到会损失这般多的手下。” “对那些人真的一点线索都没有?” 萧怀素咬了咬唇,抬头看向宁湛。 “只知道是太监扮的,平日里怕是与常人无异,又混迹在宫中,当然不好去查,如今虽然死了些人,但尸首却全部被他们给销毁了,安贵妃还是有点手段的。” 宁湛说到这里眸中冷光连闪,显然是已经升起了杀意,安家人欺人太甚,若真地再找不到萧怀素,他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杀到“永乐宫”去,取下安家人的头颅。 只差一点,只差那么一点,或许他便已经彻底崩溃了。 还好上苍看到了他的真心,对他施以了怜悯,又让萧怀素重新回到了他的身边。 “能在后宫里长盛不衰,又没有被新秀取代她的地位,安贵妃自有她的立足之本,更何况她还为皇上诞下了一双儿女。” 萧怀素拍了拍宁湛的手,郑重道:“六哥,我也是个记仇的,这次差点害了我的性命,我怎么会不恨?只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咱们一定要小心筹划,万不可走错一步。” “你说的我都明白,这口气我就先忍下了。” 宁湛神色一凛重重地点了点头,转头看着萧怀素娇嫩的脸庞就在眼前,唇角的笑意又怎么也止不住了,不由圈了她在怀中,在她粉色的唇瓣上琢了一口,“说说你是怎么到了太后那里?” “这个倒真是说来话长了。” 萧怀素长长地舒了口气,又重新靠在宁湛的怀中,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这才道:“当时咱们坐的小船被那些人给劈了,我们都落了水,只有石娟在后面挡着,我与大姐她们才能拼命地向前游着,渐渐地便有些体力不支,然后我见着小芬被人拖入了水底,心中顿时觉得不妙,便想就在那里闭气以逸待劳等着你找过来,或许不会被那些坏人发现,却不想竟被人拖了腿一直往下攥去,我那时很是慌张,便拿了头上插着的发簪狠狠戳了几下,那人也许本就受伤了,被我这一戳更是没有反应过来,原本我也以为能摆脱得了他,却不想湖底生出了漩涡,之后我便不省人事,然后再增开眼便已经到了太后她老人家住的地方。”说罢又叹了一声。 这世间之事当真是巧,若不是她带着那半块玉玦,即使得了太后所救,只怕也不会被这般精心照料着,如今还被封了郡主,这算不算是一得一失? 见宁湛听得一知半解,萧怀素便掏出了怀中的半块玉玦,“这是外祖父从前给我的,我就是觉得它花纹漂亮,玉质清透这才一直贴身带着,没想到太后也有半块,与我的正好相合。” “你是说太后对你的青眯仅仅只是因为这半块玉玦,因为你外祖父的关系?” 宁湛听得不由坐正了身子,他自然知道天上没有白掉的馅饼,原本他还对太后封萧怀素做郡主怀着几分保留的态度,眼下却是完全释然了,便握住萧怀素的手道:“既然是这个原因,你便该放开胸怀受着,太后救你赏你或许多半是因为外祖父的缘故,但若不是从前她受过外祖父的大恩,如今也不会报在你身上。” “虽然是这个道理,可我总觉得受之有愧。” 萧怀素咬了咬唇,显然思想还在做着剧烈的挣扎,这天上的馅饼也掉得太大了点,她就怕被砸晕了醒不过来。 “太后不是信佛吗?一报还一报,有因才有果,若不是你真入了太后的眼,只怕她也不会认下你。” 宁湛却是比萧怀素看得开,说罢轻轻揪了揪她的脸蛋,笑道:“既然如此,你今后当对太后更用心才是,外祖父那里你或许也该去问问,总之两边都是恩情,咱们一同孝顺他们就是。” “那若我真成了太后的义女,秦王都比我低了一个辈份呢!” 皇家宗室的亲戚关系太复杂了,更别说如今萧怀素还有个公主嫂嫂呢,这层关系又该怎么论? 想一想她便觉得有几分头痛。 听萧怀素这一说,宁湛也有些想发笑,不过秦王本就不是拘泥于小节的人,在这事上他可看得别任何人都开,这不先前还当先唤了萧怀素一声姑母,虽然带着几分调笑的意味,不过却也并不是让人难以接受的。 “这辈份虽然复杂了些,不过也可以各论各的,不扯在一起就行了。” 宁湛笑着揉了揉萧怀素的额发,只抱了她在怀中斜躺在了身后的大引枕上,闭上眼睛喃喃道:“这两天都没有睡过,我小眯一会儿,到了家再唤我起来。” “好,你睡吧!” 萧怀素应了一声,又心疼地理了理宁湛的衣襟,伸手环过他的腰间,把头枕在他的怀中与他一同闭眼歇息。 等到马车到了宁府时,萧怀素与宁湛都睡熟了,车夫在车外唤了几声都不见里面有动静,又怕出事这才大着胆子撩开帘子一角看了一眼,这一看倒是将他给怔住了,只见车内俩人正合衣而卧,相依相偎,脸上都洋溢着幸福而安详的笑容,这样的画面他不敢打扰,也不忍打扰,便让门房那里差个人进去报信。 袁氏得了消息,倒是风风火火地带人迎了出来,只是在瞧见马车里相拥而眠的两个人时便改了主意,转头小声吩咐道:“卸了车架,抬着车身入府。” 袁氏这是不想惊扰到了萧怀素与宁湛,这两天两夜小夫妻俩可不好受,他们也是才收到宫里传来的消息,这才知道萧怀素是被懿德太后所救,宁湛这两天没日没夜的找着更是没合过眼,担惊受怕不说,疲惫也是成倍地增长,她真为他们心疼。 端仪公主就陪在袁氏身边,此刻见着仆从护卫小心翼翼地抬着车身进了府,不由挽了袁氏的手跟上,又笑着道:“眼下弟妹总算是否极泰来,婆母也能松口气了。” “那可不是?” 袁氏也有些感慨,只拍了拍端仪公主的手道:“你可不知道怀素失踪时我有多慌,恨不得即刻就进宫里看看,若不是你公公劝住了我……”说罢眸色一沉,冷哼了一声,“我一定要让安家那几个女人好看!” 与袁氏相处得越久,端仪公主越了解这个婆婆脾性,外人看着清冷了些,可若是没有碰到她的痛处便也不知道她竟是个性情中人。 “不过弟妹这一次也算是因祸得福了,虽说差点出意外,可也因此才与太后结了缘。”端仪公主说到这里眸中不无羡慕,懿德太后可不是谁都能巴结上的,如今萧怀素得了她的青睐被赐封郡主,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荣耀,“相信册封郡主的旨意不久便会下达,咱们家可要宾客盈门了。” 端仪公主提到这事,袁氏便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她总共才生了两个儿子,现在好了娶的两个媳妇一个是公主,一个马上要成为郡主,这样的势头可真是一般人家比不了的。 “咱们快些进去,只怕杜家大夫人他们都要等急了。” 若是可能,袁氏也想自己一家人能够平淡些,泼天的富贵可不是谁都能享受得了的,可如今这样却也没法更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萧怀素这一觉睡得很安心,她本也是不打算睡去的,顶多就是假寐一会儿,可呆在宁湛身边那种安心的感觉抚去了她这两日来的不安和惶恐,精神一放松人便睡去了,等着她再醒过来时只觉得马车都不动了,不由推了宁湛一把,“六哥,快醒醒,只怕已是到家了。” “到家了吗?” 宁湛揉了揉眼睛,这才缓缓坐了起来,当意识回笼后他立马便是神情一怔,脸色瞬间变得古怪了起来。 “怎么了?” 萧怀素不明所以,不由摇了摇宁湛的手臂。 “没什么,出去看看吧!” 宁湛也不知道怎么与萧怀素说,他感觉到的气息很熟悉,他也能够分辨得出是谁,不过他们不是在马车上吗,他也没觉得自己下过车,怎么一切都在睡梦中完成了不是? 萧怀素略带疑惑地点了点头,撩了帘子正想下车,四处一望,她顿时惊呼一声,接着便放下了帘子缩回了车内,只红着脸转向宁湛道:“六哥,咱们正在家里的正厅里,还有……公公婆婆他们都在,大舅母他们也来了。” “我知道,咱们只怕真的是被人抬进来的。” 宁湛这才点了点头,看来他的感知还是没出问题,虽然疲惫了两天,但睡了这一觉他却觉得什么精神都补回来了,更有萧怀素在身边,他片刻都不想离开她。 “抬进来?” 萧怀素咬了咬唇,却觉得脑中没有半点印象,不过这马车的确是被人给卸下来了,只怕也是听了哪个主子的吩咐就这样将他们连人带车地都搬了进来,恁是没有惊扰到他们分毫。 “这是不好意思出来了?怀素,还不下车!” 萧怀素正说着话,王氏的声音便在车外响起,带着几分急切与欣喜。 自从得知萧怀素失踪的消息,家里两老是食不知味,夜不都寐,眼下都还在家里候着消息,王氏也就是要探探萧怀素,若是真确定了这丫头没事,也好回去报个平安不是。 “出去吧!” 宁湛知道萧怀素有些不好意思了,拍了拍她的手道:“大家都想看见你平安的样子。” “少奶奶!” 车外传来代儿的声音,巧儿亦是颤抖地撩开了帘子,“奴婢扶少奶奶下车。” 萧怀素转头看去,两个丫环眼眶都是红红的,显见是哭了一场,看向她的目光却是充满了欣喜,她不由深吸了一口气,向代儿伸出了手。 等着萧怀素下了马车,宁湛这才翻身而下,四下里一望,唇角便微微翘了起来。 不只是宁家的人在等着,连同王氏在内的杜家好些人都在候着,见着俩人下了马车,纷纷迎了上去,七嘴八舌地道着关切。 “表妹,你真是吓死我们了!” 杜延云最是内疚不过,她原本就是与萧怀素一道的,若是她们一直没有分开,指不定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表妹……” 杜延玉也牵着萧怀素的手,只红着眼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我没事了,你们也安心吧!” 萧怀素安抚地对众人一笑,又向王氏问及杜老太爷与杜老夫人的近况,“可是让外祖父和外祖母担忧了,是怀素的不是。” “如今你平安就好,我立马让人回府报信去!” 王氏说着又吩咐了身后的刘美凤一通,刘美凤这才让个婆子先行离去。 看着杜家人与萧怀素叙了旧,袁氏便带着端仪公主走了过来,“杜大夫人,你们也来了好一会儿,担心着怀素连茶水都没用上一口,我已命人在隔壁花厅备了点心,咱们一起过去坐坐吧!” “好。” 王氏也大方地站了起来,“那就有劳宁夫人了。”说着带着女儿媳妇也跟着一同过去。 杜延玉拉了拉萧怀素的手,她却有些不舍地转向了宁湛,宁湛只对她点了点头,“父亲要问我些话,待会我再过去。” 宁渊在一旁看了不由会心一笑,好在萧怀素最终是找回来了,若是不然他这个弟弟只怕真的会做出疯狂的事来,到时候可是谁都拦不住的。   ☆、第【184】章 过往 宁家与杜家因为萧怀素的归来终于是安了心,这才各自归了家,由得他们小夫妻俩个好好独处,而第二日一早萧怀素便去杜家看望杜老太爷与杜老夫人了。 杜老夫人眼圈红红的,人看着都消瘦了不少,只拉着萧怀素的手将她看了又看,“若是再找不到你,我这把老骨头都不用活了!” “外祖母说什么话呢?!” 杜老夫人对她的关怀真真切切,萧怀素心里自然觉得温暖,面上却是佯装生气地嗔了她一眼,“外祖母快呸掉,童言无忌!” 杜老夫人乐得呵呵地笑,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只摆手道:“瞧这丫头,真是亦发地没大没小了。”借这机会却是撇过了头去抹掉了眼角的泪。 “老还小嘛,怀素这话说得也没错!” 杜老太爷在一旁笑着捋着长须,萧怀素失踪的那几天他们俩老可没少操过心,如今见着外孙女平安无事地站在眼前,这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他们已经失去了女儿,老天爷应该没那么狠心再让他们失去这个可爱的外孙女。 “怀素平安就好,我昨儿个还在菩萨面前许过愿的,赶明儿个就去寺庙里还愿。” 梁氏在一旁凑了个嘴,昨儿个她并没有去宁家,而是陪着杜老夫人他们在杜家等着,第一时间收到了王氏派人传回的消息,得知萧怀素平安归来,全家人都松了口气,她这才侍候着杜老夫人先去歇息了。 她与王氏这两个媳妇总不能都到宁家去吧,家里的老人还要照顾呢,梁氏又不像王氏有人帮手,带了一个刘美凤去宁家,还能留一个吴清娘在家里照看着,想想她便无比的羡慕。 看来她也该加紧为杜延林找个媳妇了,这事易早不易迟,杜伯宏的官职下来是迟早的事,不管能不能留京,这京里的媳妇她也娶定了。 萧怀素转过身来对着梁氏福了福,笑道:“多谢二舅母挂念。” “怎么我还听说你被太后认了做义女,不日就要册封为郡主,这可是因祸得福,天大的福气啊!” 梁氏笑着说道,眸中自然不无羡慕,萧怀素就是有这样的好运,杜伯姝去世后就被接回了杜家来养着,金尊玉贵的养着,甚至比杜家女儿还要得两老疼爱,如今嫁入武安侯府,夫婿又得秦王器重,自己还得了太后的青睐要被封为郡主,这不是天大的福气又是什么。 梁氏这话说完,杜家老两口对视一眼,目光不由闪了闪,便听杜老夫人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怎么太后不是隐居避世,如今又出来了?”说罢转头看向了萧怀素。 萧怀素扫了一眼杜老太爷,见他正气定神闲地坐着,目不斜视好像并没有将杜老夫人的问话听进耳朵里一般。 萧怀素眯了眯眼,杜老太爷越是这样才更显得可疑,她微微一思忖,这才道:“这其中的缘由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能遇到太后也算是机缘巧合。”话语有些含糊,显然不想往深了说,只怕碰触到什么不能说的秘密,到时怕圆不过来。 杜延玉与杜延雪却是没有听懂这话中的机锋,只笑着围了上来与萧怀素说话。 “表妹,昨儿个当着宁家人的面不好与你细说什么,今儿个我好生看了看你,果真什么也不差的,如此我便放心了。” 杜延玉顺手从袖袋里取了个双鱼戏珠的发簪递到萧怀素手里,“这两日我在家里为你做的,如今你平安归来自然就要给你,只愿你年年有余,岁岁平安!” “谢谢三表姐,你有心了。” 萧怀素接过发簪心里一阵惊喜,又拿在手里细看,只见这绞成双鱼的金丝根根细密,连鱼身上的鳞甲都是金片细细碾磨后连在一起的,虽然精致小巧,但看起来却是那么可爱,莹润的珍珠在鱼嘴间散发着柔和澄亮的光芒,是一件极漂亮的头饰,她当下便插在了发髻上。 “表姐别忘了,还有我的呢!” 杜延雪说着便从别在腰间的荷包里取了个手串的珠链出来,不由分说地带到了萧怀素的手腕上,她立时觉得一阵清凉,笑道:“还要谢谢四表妹为我做的手串,这都是用什么做的啊?”说罢撩了袖子细看。 “有贝壳、有珊瑚珠子、还有青金石与金银片,我觉得这样五光十色的最好看了,可她们都不喜欢,表姐看着是不是很漂亮啊?” 杜延雪一笑起来眼睛便眯成了一条缝,看起来玉雪可爱得紧,萧怀素忍不住在她脸上轻轻捏了捏,“好看!”说罢伸出手在光线下晃了晃,笑道:“五光十色的就像彩虹一样。” “表姐喜欢就好!” 听到萧怀素的夸赞,杜延玉这才升起一脸满足的笑意。 由着几个小辈在一旁说话,刘美凤亲自上前给杜老太爷与杜老夫人续了茶,也没唤来屋外站着的丫环,见杜老夫人抿了唇不说话,眸色却是深沉得紧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正待重新坐下,便听身后的王氏道:“昨儿个伯温当差回来也给我说了这事,听说宫里头闹得正厉害呢!” 刘美凤心思一动,赶忙放下了茶壶站在王氏身后细听,吴清娘眼下不在王氏身边,她自然也就成了王氏最亲近的人。 “这是怎么的?大嫂快跟我们说说!” 梁氏跟着坐了过来与王氏挨得近了些,女人的天性都是八卦,能听到关于皇家宗室里的秘闻那可更让人来劲,茶余饭后不也多了些谈话的闲资。 王氏便看了一眼杜老夫人,见她并没有阻止便开口说道:“这次怀素遇袭的事情不就发生在‘永乐宫’外吗?” “这个咱们当然知道,若不是如此,也不会找安贵妃理论了。” 梁氏跟着点头,却有些心急地扯了扯王氏的衣袖,“大嫂,若只是理论,只怕也闹不起来吧?”话语里是满满的好奇。 “这是自然。” 王氏点了点头,又跟着说道:“后宫里出了事情皇后娘娘就难辞其咎,当然安贵妃也是有责任的,只是这些歹徒的身份至今未查明,皇上又顾忌着贵妃娘娘的脸面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结果太后娘娘却是不依的,将皇后与贵妃娘娘都好好地说了一通,听说还夺了贵妃娘娘协理后宫之权,让她自己好好反省。” “喔,大舅母说得可是真的?” 萧怀素听得心头一动不由转头问道,懿德太后这样做或许也是在间接地为她出一口气,给了安贵妃一个小小的警告,当然还得顾忌着皇上的面子,不能让这位九五之尊太不好做人。 “自然是真的,”王氏对萧怀素点了点头,“昨儿个你大舅舅在为皇上起草一份文书,所以下差时都晚了,这才知道了宫里的动静。” “那皇后娘娘没事吧?” 萧怀素又问了一句,她直觉里懿德太后对皇后已经生了不满,可不要因为自己这事而让皇后受了牵连,不然叶观澜回来知道了也一定不好受的。 “皇后娘娘也算好,太后只是罚她抄写佛经,让她自己好好参悟。” 王氏这一说萧怀素才算松了口气,佛经里自然是有大智慧的,懿德太后这一举动或许别有深意,她也不好置喙。 由着几个女人在那里闲聊,杜老太爷却是起身准备离去,等走到紫檀木屏风那里才顿住了脚,想了想又转头唤了萧怀素,“怀素跟我到书房去,我有事同你说。” “是,外祖父。” 萧怀素正想同杜老太爷单独说话,她也有好多疑问堆在心中,又不知道该问不该问,眼下杜老太爷找她过去正是个机会,便同杜老夫人她们道别。 杜老夫人拉着萧怀素的手欲言又止,最后只叹了一声,道:“太后这般器重你,也不知是福是祸,从前……”言罢又觉得有些不合适宜,赶忙便收了这话头,“去听听你外祖父怎么说。” “是。” 萧怀素眨了眨眼,有些想不通,却还是应了一声,这才揣着疑惑往杜老太爷的书房而去。 看杜老夫人这番模样,莫不是从前真有什么隐情在这里面不好明说? 懿德太后这份大礼对她来说真是过于贵重了,若是能够推脱那是最好的,无功不受禄,她也想征求一下杜老太爷的意见,若是老太爷能够出面将之推了去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萧怀素跟在杜老太爷身后进了书房坐定,杜响又奉上了茶水,之后便守在了屋外。 茶雾缭绕,杜老太爷的面容隐在其后让人有些看不真切,萧怀素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又怕触及了杜老太爷不想提及的往事,是以俩人一直沉默着。 半晌,杜老太爷才沉沉地叹了一声,开口道:“怀素,我给你那半块玉玦可还在?” “在的。” 萧怀素点了点头,赶忙从袖袋中拿出那半块玉玦递到了杜老太爷跟前,斟酌道:“外祖父,我在太后那里也发现了同样的半块玉玦,与您给我的这一块竟是相合的。” “你想知道些什么?” 杜老太爷笑着看了萧怀素一眼,“从太后那里你又了解了多少?”这一笑便让原本沉默的气氛放开了不少,萧怀素也坐近了些,笑着问道:“知道的不多,外祖父会讲给我听吗?” “都是些陈年往事了。” 杜老太爷长长地感叹了一声,又问萧怀素,“从前不是与你说过太后的传奇,如今见着真人觉得怎么样?” “与想像中有些不一样。” 萧怀素思忖了半天才摇了摇头,“您说太后那么厉害的一个人,如今却安心地茹素吃斋,说着是要避世,却又住在这后宫之中,只怕这心也是静不来的?”说到最后还俏皮地眨了眨眼。 “你这丫头!” 杜老太爷笑着摇头,“懿德太后确实是个厉害的女人,只是年势渐长,又那么多年不见了,我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若是说想要东山再起,太后如今这年纪又能再操劳几年?连他都退下了,从前的那些老古董们又还有多少是站在太后身边的? 从前的风光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飘然远去,皇上眼下治下还算清明,太后犯不着再插上这一脚。 当然,这只是杜老太爷自己的想法,后宫的女人们对权力都有着深深的迷醉,放不放得下真是不好衡量。 “太后还曾说过您对她有恩呢!” 萧怀素适时地提醒了杜老太爷一句,老太爷这才反应过来,摆手道:“算不得是什么大恩吧,只是那时候毕竟年轻热血,看不惯便帮了她一把。”说到这里目光似乎有些深远,又透出些淡淡的怜惜,萧怀素很是不解,便又听杜老太爷问道:“怀素,你可知道当今皇上并非太后亲生?” “这我知道。” 萧怀素点了点头,懿德太后那天当众也说了这事,其实这在宫中算不得什么秘密,太后是皇上的姨母,却又亲自抚养了皇上长大,虽说不是亲生却胜似亲生,历来便得皇上的敬重。 “其实在多年前,太后也曾怀有身孕。” 杜老太爷话音一落,萧怀素已经惊讶地瞪大了眼,“这……可没听人说起过。”她回过味来猛然意识到这是杜老太爷要向她诉说从前的辛秘过往,不由绞紧了手中的帕子静静聆听着。 “那个时候,太后还不是太后,还只是个宫中的贵人,甚至也没有她妹妹受宠,而那时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怀有身孕,却被她的死对头给下药落了胎,可当时她又没有证据,再说先帝又正宠着那位贵人,她便不敢声张,差点就搭上了自己的小命……” 杜老太爷理了理长须,似乎也沉浸在了过往的回忆之中,“当时我的官职也并不高,可机缘巧合之下才与她认识,说来也巧,她百般无助之际却是让人给我送了信,我在宫外找了个信得过的大夫,又将那个大夫乔装成太监偷偷带进宫去,这才救下了她一命……许是因为这事对她印象太深,所以她一直说要报答我,还给了我半块玉玦为证,我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之后太后便平步青云,扶摇直上了吗?” 萧怀素试探着问道,虽然杜老太爷说得不多,可她也能听出他对往事的怀念之情,若是真没有放在心上,这半块玉玦又怎么会被他一直收着,甚至后来还转送给了她? 可这些话她哪里敢问出口? 萧怀素不禁想到了杜老夫人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是不是当时这事也在她老人家的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迹? 杜老太爷呵呵笑了两声,点头道:“她一直是个坚强的女人,即使不用我帮扶,在后宫也能过得很好,之后她养大了皇上,成为了太后,这一切都似乎顺理成章……再然后,我便没有听到她的消息了。”话语中难掩一丝惋惜与遗憾,“不过她能再次出山我也很高兴,至少有她在这后宫里不用再那么乌烟瘴气了。” 安家人的跋扈与嚣张杜老太爷也有所耳闻,只是不在其位不谋其事,更何况这还是皇上的家务事,外人说多了只怕皇上便会有其他的想法了,他一直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如今安家人竟然欺负到了萧怀素的头上…… 想到这里杜老太爷不由沉下了脸色,眸中冷光闪动,若是不然他再与太后联手一回,永远除了安贵妃这个后患? “外祖父!” 见着杜老太爷突然变了脸色,萧怀素不由摇了摇他的衣袖,“您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 杜老太爷回过神来对着萧怀素摇了摇头,笑道:“太后要封你做郡主,看来她的确是很喜欢你。” 说到这个萧怀素就发犯愁,“外祖父,太后此举是不是太过轻率了?我看要不您跟她说说,这事就这样作罢可好?” “这怎么能行?太后说的话岂能儿戏?” 杜老太爷立马板了脸孔,正色道:“这话太后既然已经说了出来,那定是板上钉钉的事,你就安心在宁家等着,相信不日册封的旨意就会下达。”说罢又嘀咕了两声,“指不定眼下都到了呢。” 懿德太后做事从不拖沓,又是那样的雷厉风行,确实是他见过的女中豪杰! 萧怀素咬唇道:“可我总觉得欠了太后天大的恩情,还有您这,明明是报您的恩,却偏偏应了我的身上,我受之有愧。” “你是我最疼爱的外孙女,又是伯姝的女儿,太后喜欢你也是正理。” 杜老太爷笑着摆了摆手,眸中显出一抹追忆之色,“你不知道,当初我曾带着你母亲进宫拜见过太后,当时太后很喜欢伯姝,差点便收了她做义女,如今换作了你,也算是了了太后的一桩心愿吧。”   ☆、第【185】章 误会 萧怀素没想到杜老太爷竟然与懿德太后站在同一条线上,她原本想要推去这郡主之位,没想到却…… 萧怀素不由在心里叹了一声,从杜老太爷的书房离开后她便准备向杜老夫人他们道别一番便回宁家去,萧怀柔今儿个一早便使人来传了信,说是下午要来宁府拜访,她还要回去早做安排,却没想走到半路便被杜老夫人房中的丫环香晴给截住了,说是老夫人请她过去说话。 “只有老夫人一人吗?” 萧怀素微微有些诧异,杜老太爷这才刚与她说完话杜老夫人便使人来寻她了,她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却又说不出来。 香晴自然知道萧怀素问的是什么,便回道:“大夫人与二夫人她们都各自回屋去了,眼下只有老夫人在。” 萧怀素略一思忖便点了头,由着香晴在前面带路,重又回到了杜老夫人房中。 杜老夫人此刻正坐在罗汉床上,身后斜斜地放了个垫子,双目微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听到脚步声这才抬了眼,对着萧怀素勉强一笑,招手道:“好孩子,来!” “你们退下吧!” 萧怀素头也不转地对着身后的几个丫环吩咐道,这才扶了杜老夫人的手顺势坐在了她的身边。 “你外祖父跟你说了些什么?” 杜老夫人状似随意地轻抚着萧怀素脑后的乌发,实则整个神经都绷紧了,另一只搁在身前的手都不自觉地紧握了成拳。 “也没说什么。” 萧怀素自然留意到了这个细节,心中顿生不解,只斟酌道:“就是问了问我是怎么被太后所救的,”转头见杜老夫人有些神思不属的样子,她思忖片刻,又道:“外祖母可知道外祖父与太后是旧识?” “我怎么不知道?” 杜老夫人这才苦笑一声,摇头道:“只怕你外祖父并不知道我其实早已经知晓……” 这些事情本不该对孩子们提及,若是懿德太后永远不出现在人前,或许她还会淡忘了这件事情,可偏偏萧怀素却是被这个女人所救,杜老夫人此刻的心情极其复杂矛盾。 萧怀素神情忽地一凛,也许杜老夫人并不知道自己说出这话时带着点女人淡淡的酸味,但她却觉出了味来,不由亦加小心谨慎,心里不禁猜测着是否杜老太爷曾经与太后娘娘有过一段旧情? 但是又不像啊! 萧怀素回忆起杜老太爷提起懿德太后时的情景,似乎怜惜有之,钦佩有之,欣赏也有之,但这其中并没有涉及到什么男女之情,再说俩人年纪已经那么大了,各自儿孙也有一大把,不该会是纠结于这种事情的人。 “外祖母,您是不是对外祖父有什么误会?” 萧怀素迟疑地问道,却见杜老夫人苦涩地一笑,“能有什么误会?至多是他在外面有了……”又看了萧怀素一眼,摆手道:“这事我怎么好与你说起?你会笑话外祖母的。”说罢眼眶微微泛红,又撇过了头去,竟是带了一丝从前做小女儿时的娇态,看着却让人格外地心疼。 “外祖母!” 萧怀素不由握紧了杜老夫人的手,摇头道:“我是您一手养大的怀素啊,我怎么会笑话您?我只会心疼您,关怀您,却又怕您因为误会而累自己受了委屈。” 听到萧怀素这一说,那尘封在杜老夫人心中的往事这才如潮水一般涌来,一发不可收拾,萧怀素甚至感觉到老夫人握住她的手都在轻轻颤抖着,只转过头哽咽道:“好孩子,你虽然是我的外孙女,可有你在跟前就像伯姝还在一般,我对你的疼爱比任何一个人都多……”杜老夫人这说的却是事实,萧怀素跟着点了点头,便又听她道:“这事我从来没有与别人提起过,我以为过了就算了,没想到今儿个竟然还会听到她的消息!” 她的消息? 萧怀素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外祖母,您是说太后?” “是,就是她!” 杜老夫人眸中神情忿忿,咬牙道:“当年你外祖父背着我神神秘秘地做了一件事,其实我本来还不知道,只后来见他行踪有所遮掩这才慢慢起了疑心,你不知道当时我在他熬的药罐里发现了什么?”说到这里杜老夫人深吸了一口气,似乎觉得心口有些疼痛,将手放在了胸前的位置轻轻揉了揉,面上带着一抹忿忿的表情,“当日我还以为他是得了什么隐疾不便对我明言,这才背着我自己熬了药,我担心他便将这药渣偷偷包了一些拿去给大夫看,可这哪里是什么治病的药草,明明是用于女子落胎之后才要进吃的止血进补的药,而更让我惊怒不已的是,这些药他熬好后竟是送到了太后那里!” 这是大不敬的事,若是当年就被戳穿,那么杜家所有人都要受到牵连,杜老夫人就是顾念着那么多年的夫妻感情,又想到他们俩人还有几个孩子这才忍了下去,没想到一过就是这么些年。 说到这里杜老夫人一双眼睛已是通红,就算已经过了那么些年,可再提起这些仍然是她长埋在心底的隐痛,一碰就是一次锥心的痛,她以为他们是一对恩爱夫妻,却没想到也有过那么一段貌合神离的日子,直到后来杜老太爷没再关注那个女人的事,她才稍稍放了心,就想把日子就这样过下去,毕竟俩人之间还是有感情的,他们到底是患难夫妻! 萧怀素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却有些感叹杜老夫人竟然能将这样的秘密埋在心里这么久,若是他们夫妻之间能够有足够的信任和坦白,这样的误会就不应该有啊! 杜老夫人这是白白地揣着一根刺这么多年,这该有多难受,又有多疼啊? 萧怀素为杜老夫人心疼得掉泪,却也拉着她的手摇了摇头,“外祖母,您误会了,这一切都是误会啊!” “怎么会是误会?” 杜老夫人抬头看向萧怀素,还是有些不信地摇头,“若他们不是从前有情,我可不信太后会这样平白无故地封你做郡主,只怕也是在向你外祖父示好呢!” 杜老夫人了解懿德太后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攻于心计,城府加身,若非如此怎么能够凭借她一己之力搅动朝臣,直到最后扶了皇上上位,连着她自己也做了那么些年的摄政太后,这样的女人万万不能小觑。 “他们的确是有情,不过却不是外祖母所想的,而是恩情。” 萧怀素重重捏了捏杜老夫人的手,“您不信别人的话,总该信我的,我不会骗您的,这事太后对我提起过,今儿个外祖父也说与我听了,他们俩人所说的话前后并没有矛盾的地方,所以我想应该是真的,若是这样,您便真的误会他老人家了!” “误会?” 杜老夫人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那隐藏在自己心里这么久的秘密怎么可能只是一个误会? 她摇了摇头,还是不敢相信! “外祖母,这事我也不好与您直说,但您与外祖父谈谈这事吧,相信他会告诉你的。” 懿德太后的隐私即使杜老太爷已经告诉了萧怀素,她却也不好拿出来说道,若是杜老夫人问及,杜老太爷许也会告知她一切,他们俩人交流沟通总比她来转诉要好得多。 “这……” 杜老夫人有些迟疑有些担忧,这事压在她心头那么多年,要问她早问了,又何必等到如今? 也许是她自己在制造着幸福的假象,若是这一问便将一切给揭露捅破,那么她这些年的隐忍求全又都算什么? “外祖母,难道您不相信外祖父吗?” 看见杜老夫人眼中的挣扎与动摇,萧怀素不由再加了一把劲,“您说这夫妻之间不就贵在坦诚吗,若是因为误会而一直耿耿于怀,这对您不好,对外祖父来说也不公平,您说是不是?” “你这孩子,”杜老夫人看了萧怀素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容我再好生想想。”却是一脸深思。 杜老夫人既然这般,萧怀素也不好多说什么,这便起身告辞了。 她想杜老夫人是那样坚强的一个女人,若是心中有了疑惑必定会去求证的,而这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她已经将钥匙搁在了那里,会不会用它来打开与杜老太爷那道隔阂的门,就该由杜老夫人自己决定。 萧怀素回到宁府后,袁氏与端仪公主都在,又细问了她回到杜府的情景,末了袁氏还感慨了一声,“虽则你没有了母亲,可杜家还有那么多亲人关心你,这可比什么都强。”话语里竟是透着一丝羡慕。 萧怀素笑着点头,“我从小就在杜家长大,虽是我母亲的外家,不也像我自己的娘家一般。” “弟妹说得对。” 端仪公主在一旁附和地点头,眸中不无羡慕,她从小在宫中长大自然是看尽了人情冷暖,静妃又不是多得宠,再说皇上的公主也不止她一个,能得到的疼爱更是少之又少,若不是嫁入了武安侯府,她也没有如今的尊荣。 婆媳几个正说着话,不想圣旨便到了,萧怀素还有些惊讶,她原以为会迟上几天的,没想到却是来得那样快。 袁氏却已经反应过来,赶忙命人焚香摆案,婆媳几个一起跪接圣旨。 太监理了理衣袍,用尖细的声音宣读着圣旨:“奉天承运,皇帝召曰,兹有萧氏女怀素,温正恭良,珩璜有则,礼教夙娴,慈心向善,谦虚恭顺深得朕心,仰承太后慈谕册为安平郡主,钦此!”说罢微微一顿,笑着看向跪地的萧怀素,“安平郡主,接旨吧!” “谢皇上,谢太后娘娘!” 萧怀素双手举在头顶接过圣旨,心里却是一片激荡,她还以为会是太后的懿旨,没想到太后却是请动了皇上下的圣旨,这自然又是更高的荣耀,代表着皇上也认同她成为郡主。 “有劳公公了。” 端仪公主扶着袁氏站了起来,袁氏又给身旁的丫环使了个眼色,丫环便将早已经准备好的一个沉甸甸的荷包递了过去。 “侯夫人客气了。” 那太监笑容满面地接过了荷包,又在手里掂了掂,这才放入了宽大的袖袋里,拱手道:“咱家还要回宫去复命,就不打扰侯夫人了。”又对端仪公主以及萧怀素行了一礼,“公主、郡主,咱家先行告退。” 萧怀素深吸了口气,与端仪公主一同点头,道:“公公慢走!” 送走了宣旨的太监,再看着手中那明黄色的圣旨,萧怀素还颇有些回不过神来,就这样她就成郡主了? “恭喜弟妹了!” 端仪公主转头对萧怀素道贺,又转向袁氏道:“婆婆,如今圣旨一下,只怕道贺的人会接二连三地登门,要不咱们定个日子,摆个席面好好庆祝一番!” “是这个理。” 袁氏点了点头,又携了端仪公主的手道:“端仪跟我回屋去好好琢磨商量,这些皇家宗室的派头你最清楚,万一我弄糊涂了就不好了。”又看向萧怀素道:“怀素先回屋去歇息,原本这两天你就够提心掉胆的了,这事就不用你操心了。” 袁氏与端仪公主三言两语就决定了摆宴席的事,萧怀素自然不好推拒扫兴,只笑着应了一声,便转头回了自个儿的院子。 宁湛眼下还在当差,白日里也赶不回来与她一同用膳,萧怀素便独自用了午膳,又换了一身家常的衣裳,正坐在廊下的美人靠上歇息,便有丫环来禀说是萧怀柔到了。 “大姐这就到了?” 萧怀素微微有些诧异,这是才过午呢,萧怀柔来得也太积极了些,她正觉得全身软软地提不起劲来,与萧怀柔聊聊也好。 “这大热天的,三妹就坐在廊下,怎么不进屋里去?” 萧怀柔跟着丫环旖旎而来,一身海棠红洒金的裙子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萧怀素隔着老远就瞧见了,只对她招了招手道:“大姐过来坐!”等着萧怀柔坐定,她才又道:“屋里摆了冰盆的,虽说是凉快了些,可我也觉得闷,就出来透会气。” “这大热天的,也就你忍得住。” 萧怀柔拿了团伞轻扇了两下又递给了身后的丫环,丫环自然就接替了这个活计。 “册封郡主的旨意听说已是下了?当真要恭喜三妹了!” 萧怀柔的话音里带着点酸味,萧怀素自然听得出来,也只是淡淡地转头瞥了她一眼,道:“大姐,这也算是我用命换回来的,若是不然,我早就沉尸湖底了。” “呸,尽说这些晦气的!” 萧怀柔赶忙伸手在面前扇了扇,大有将晦气都赶尽之势,这才看向萧怀柔,欣慰地叹了口气,“幸好你没事,不然我睡都睡不着了。”说罢双手一环抱了抱萧怀素。 “大姐……” 许是想到了那天的惊险之处,萧怀素也多有感慨,只摇头道:“你没事就好,只是小芬她……” “这也是她的命!” 萧怀柔长叹一声,放开了萧怀素,低声道:“我给他们父母了一笔身家银子,尸身让他们领了回去,小芬还有个弟弟,我将他招了进来今后就在烨哥儿身边当差。” “嗯。” 萧怀素点了点头,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没有用了,毕竟一条生命是什么东西都换不了的,又转头吩咐代儿,“取一百两银子来,回头还要劳大姐带给小芬的父母。” 萧怀柔摆手推拒道:“我都已经给过了,你不就用给了。” “你的是你的,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毕竟她也是受我连累。” 萧怀素摇了摇头,执意坚持。 “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那些歹人到底是谁都没有查明,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你招惹的?”萧怀柔却是不依地噘了嘴,“再说了咱们都是来皇宫赴宴的,这当值不力,多的是人来担这个责任,与你无关,难不成你还想受这累不成?” 萧怀柔几句话便将萧怀素驳得哑口无言,她不禁笑了,“大姐这嘴皮子功夫渐长了,我是说不过你。”又见代儿走了过来递给她一个装了银锭子的靛蓝色荷包,这才转而塞到了萧怀柔怀里,“记得回去时带给他们就是。” “是,我才是说不过你。” 萧怀柔嗔了萧怀素一眼,这才笑着接过,又道:“刚才进府时见着府里的人忙忙碌碌的,还往廊下挂红灯笼呢,这是要摆宴了?” 萧怀素笑着打趣,“看来京城里这一套大姐已是得心应手了。” “本来也是,你封郡主这事非同小可,还是太后收的义女,那不等于是皇上的义妹,不说皇室宗亲前来道贺,就是一般的官员人家也想搭上这顺风车不是,保不定到时候还有皇上与太后亲临呢,大家不趁这个机会露露脸怎么行?” 萧怀柔连说带比动作夸张,让萧怀素看得忍俊不禁,试想着那一天若是皇上与太后真得都到了宁府,她还不知道要怎么自处呢,果然是荣耀的背后总有道不尽的烦忧。   ☆、第【186】章 设宴 宁湛回府时已是亥时中了,这对于没有什么夜间消遣活动的古代来说已是深夜,萧怀素却还没有睡下,只着了一身秋香色的亵衣自个儿坐在床榻上玩着搭木棒的游戏。 所有小木棒都被削成了寸长,只有她四分之一的尾指粗细,一共削了好几百根呢,此刻萧怀素正在搭建一座神似埃菲尔铁塔的建筑,宁湛撩帘进了内室,她听到动静手上一抖,原本就快成形的木塔一下轰然坍塌。 看着床榻上那一摊狼藉,萧怀素不由瘪了嘴,拿一副委屈的模样看向宁湛,“六哥一来,我的塔都倒了。” 宁湛无奈一笑,几步走到床榻边坐下,伸手便揉了揉萧怀素垂下的额发,“这都是些什么啊?我不在的时候你就拿这打发时间的?”说着还拿起小木棒看了一眼,随口问道:“谁削的?” “代儿她们几个帮我削的,不过大多是石娟帮的忙。” 萧怀素笑了笑,又找来搁在床角的长条黑匣子,将这些散在床榻上的小木棍都给装了进去,“原以为石娟还要休息几天才能下地呢,结果她是闲不住的,见着代儿她们几个削木棒便也抢了来做,结果还是她削的最好!”说罢拿了一根在手中磨挲,几个丫环就是怕木刺伤了她的手,不禁打磨得很平滑工整,还上了一层蜡上去,足见用心。 宁湛笑了笑,“这对石娟来说自然简单,刀上功夫嘛,又不用内劲!” 萧怀素收拾好了匣子,这才半跪在床榻上双手揽了宁湛的脖子,亲昵道:“今儿个怎么这么晚才回?很忙?用过晚膳没?” “忙,怎么不忙?” 宁湛呼出一口气来,略有些疲惫道:“晚膳与王爷一道用了些,这一天都在宫里忙着。” “宫里又出事了?” 萧怀素心疼地抚了抚宁湛的脸庞,这段日子因为他着实消瘦了不少,又跪起在他身后给他捶着肩膀。 “禁军统领廖大人被撤了职,皇上命王爷兼任禁军统领,咱们便在宫里忙活了一天,要清查人手,又要熟悉事务,接下来的几天只怕还有得忙。” 宁湛说到这里转头来看了萧怀素一眼,轻声道:“不过今后我可能要更忙了,王爷兼管着禁军,便要将五城兵马司的差使交到我手里,要提了我做都指挥佥事。” “都指挥佥事?” 萧怀素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惊讶道:“这可是正三品的官职啊?六哥你……” 宁湛眨了眨眼,促狭一笑,“今儿个听说宫里来宣旨了,你都封了郡主了,只怕王爷也觉得要升升我的官职才能配得上你不是?!” “这话是怎么说得?!” 萧怀素伸手捶了捶宁湛,“六哥也来打趣我。”又正了正神色道:“说真的,你这般年轻就要做到三品官员的位置,得有多少人羡慕嫉妒?” “反正如今官职摆在那里,不是我去做,别人也会去做,王爷信任我,这也是我的一次机会。” 宁湛说到这里又叹了一声,“你别以为这差使好做,我头上还有个都指挥同知黄大人,他向来与王爷不对盘,只怕我任了这职位后还和他有得磨!” “不怕!” 萧怀素却是梗了梗脖子,笑着为宁湛打气,“我的相公自然是最棒的,走到哪里都顶呱呱!” “还顶呱呱呢?我又不是青蛙。” 宁湛被萧怀素一番话说得大笑,忍不住将她搂在怀里好好香亲了一番。 “瞧你这身灰,快去洗洗,若是饿了我再让小菊给你煮碗面可好?” 萧怀素红着脸推了宁湛一把,他便顺势站了起来,笑道:“好,让她给我用海碗装,再煎两个蛋,洒些葱花和肉末。” “行,都把你的胃口给养刁了!” 萧怀素笑着嗔了宁湛一眼,看着他转去了净房这才披衣起身,又唤了小菊进屋来吩咐了一通。 等着宁湛洗漱归整,又吃完热呼呼的面条后,夫妻俩人这才躺在了床榻上,举目望着头顶的帐幔发呆。 萧怀素抬脚碰了碰宁湛,“婆婆说要在家里摆宴呢!” “为了你册封郡主这事,大家是少不了忙活。” 宁湛点了点头,显然回府后他已经听说了这事,就从府里的摆设装饰都开始布置了起来也能看出一二。 “六哥,说实在的,我心里恁没底。” 萧怀素转了个身,趴在了宁湛的胸膛上,感觉到他灼热有力的心跳这才踏实了许多。 “怕什么?皇家宗室里不也就那些人,再说你还有太后在保驾呢,谁敢欺负你不成?” 宁湛笑着捋了捋萧怀素脑后的乌发,感觉到头发顺滑如丝,忍不住又来回地上下抚了抚。 “也是。” 萧怀素笑了笑,“太后对我好,也是因为外祖父的缘故。” 不知道杜老夫人与杜老太爷谈了这事没有,她也希望两位老人能够解开心结,毕竟都做了那么多年的夫妻,同甘共苦过来,感情自然是深厚的。 “外祖父都跟你说了?” 宁湛低头看了萧怀素一眼,便见她笑着点了头,“如今我也知道太后的秘密了。”说罢俏皮地眨了眨眼。 “那你就好好保守着,秘密这东西啊,有时候能救人,有时候也能害人。” 宁湛笑着刮了刮萧怀素的鼻头,“不过太后既然与你外祖父有旧,那么对于我们来说也是有利的,王爷也跟我说了这事,你可多与太后亲近些。” 听了这话萧怀素不由瘪了嘴,轻哼一声道:“王爷倒是会因势利导!” 她不想因为权利或是利益而对一个人好,这样含着功利心地亲近一个人,虚假的成分太多,别人又不是傻子难道感觉不到吗? “那你就真心对太后好吧,我知道你心善,若是你对别人好,别人也会对你好不是,而若是你与太后好了起来,也是大家都乐于见到的事情。” 宁湛笑了笑,又搂紧了萧怀素一分,“再说有太后给你撑腰,今后安家人可不敢再欺负你了。” 萧怀素眸色一黯,咬唇道:“不只是我,也要让他们再也欺负不了别人!” “嗯,会有这一天的。” 宁湛也敛了面色,重重地点了点头。 * 袁氏与端仪公主倒是精心地忙活了两天,不仅将府里布置得焕然一新,又将请帖发了出去,只等着七月十三那一日宾客盈门。 当然也有人提前送来了贺礼,不管认识不认识的都领了份精致的回礼,袁氏又出手大方,倒是让好些人家夸赞羡慕不已。 杜延云来宁府看望萧怀素,自然又见识了袁氏的手笔,不由笑着道:“你婆婆倒是大方,这回礼都送的是金叶子呢!” “金银这东西谁都喜欢不是?” 萧怀素笑着起身给杜延云斟了杯茶水,“这是今年新出的铁观音,二表姐你试试,我觉着口感不错带着点香甜味,待会走的时候你也带一包回去。” “那我就不客气了。” 杜延云倒是没有推辞笑着应下了,又道:“你婆婆对你真好,这是见你受了回惊吓,摆足了排场给你压惊呢!” “是,你婆婆不也对你挺好。” 萧怀素笑着拍了拍杜延云的手,“那明儿个摆宴你早点来,带着季哥儿一道。” 杜延云笑了笑,“自然是要早些来的,我婆婆和四娘也会来,到时候咱们再聚聚。” 秦四娘被秦夫人嫁在了京里,虽是个不太显赫的门第,但因着秦致远的步步高升,秦四娘在婆家的地位也很稳固,加之如今已经怀了身孕,自然是亦发娇贵了起来。 “好些日子没见到四娘了。” 萧怀素想起秦四娘那张爱笑的苹果脸来就觉得讨喜,只是在她回兰陵那段日子秦四娘已经出嫁,她都没来得及去道贺。 “四娘不也想见你们,她还说到时候挺着个肚子都要去贺贺三妹。” 杜延玉本就与秦四娘交好,俩人的友情从在西安时就发展开了,如今又同在京城自然没有不出席的道理,再说杜延玉的婚期就在九月,算算日子也不远了。 “好,那到时候咱们一起去接四娘,然后再去王府。” 萧怀素对秦王妃心里还有那么点膈应,就算杜延玉嫁到王府之后怕与这位王妃也是处不好的,她不禁又升起一抹担忧来。 “在想什么呢?” 见萧怀素有些走神,杜延云不由轻轻摇了摇她的手。 “没,就是想到三表姐要嫁到王府去了,王妃她……” 萧怀素欲言又止,杜延云听在耳中自然会过意来,“如今看来王妃这人也不是那么好相处的,从前也是为了王爷她才拉下面子上门来求亲,而这次对你……我早知道她没那么好心。”话到最后脸色也不见得有多好,若不是秦王妃硬拉着萧怀素作陪,只怕也不会有这次的惊险,虽说萧怀素因祸得福封了郡主,但到底也在生死边缘上走了一遭,这种事情换谁都不愿意遇到,更何况是自己在意的亲人。 可又有什么办法,那是秦王妃,别说她们俩人的相公都与秦王有关系,就算心里再不喜欢,面上也要过得去的。 杜延云想到这里又不禁叹了一声,“各人有各人的福气,这是三妹自个儿愿意的,若是你现在让她别嫁了,指不定她还要跟你急呢!”说到最后竟是轻声笑了起来。 “那倒是。” 萧怀素也跟着笑了起来,她倒是见识过杜延玉绣嫁妆的执拗劲了,就算她自己绣工本就不佳,每日见丫环绣着都忍不住要去补几针,若是绣差了绣歪了还要人补救,她却是乐此不疲,足见对这场婚事有多上心。 “昨儿个我回娘家见着四伯母了,她还让我给你带个歉呢。” 萧怀素出意外的那两天,曲婧正与吏部尚书沈大人家的儿媳妇去了城外小住几天,这两天才回的杜家,这事萧怀素也知道,算是正常的交际应酬,也是为杜伯严今后的官职疏通打点。 “这有什么可道歉的,我出意外又不干四舅母的关系。” 萧怀素笑着摆了摆手,又拉近了杜延云,“这么说四舅舅的官职是要定在吏部了?” “八九不离十吧!” 杜延云笑着点头,“到时候我父亲再去说说,应该没什么差的。” “那二舅舅呢?” 萧怀素又跟着问一句,要知道梁氏是多么渴望留在京城里,那一次若不是杜伯宏被陷害贬官他们夫妻俩也不会远走秦岭,足足在边防过了六年多的苦日子,梁氏本就不太会保养,这一次再回京城看着竟比王氏都老了不少。 “二伯父他……” 说起杜伯宏的事杜延云也有一丝为难,照理说她们做小辈的也不该非议长辈,可据秦致远从吏部得来的可靠消息,杜伯宏这次只怕是不能留京了。 “罢了罢了,你别说!” 萧怀素赶忙摆手,若是这事她知道了难免在看到梁氏时就会流露出一丝同情,被梁氏发现了反倒不好,总之各人有各人的命数,其实在哪里做官不是做啊,不在京城里还自在些。 杜延云眼珠子一转,扑哧笑道:“你也是想到二伯母了?”说罢笑着摇了摇头,“那不说他们的事了,只盼借着你们宁家摆宴这事,二伯母能相看到一家合意的姑娘。”不过京城里的高门大户向来挑剔得很,杜延林没有官身还从商,只怕真没有好人家看得上。 “希望!” 萧怀素也只能无奈一笑,对于梁氏的高标准高要求她们完全插不进任何意见,因为即使说了梁氏也不会听,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也许只有受一次打击她才能真正醒悟过来。 * 七月十三这一日,宁府当真是宾客满座,也好在宁家这处宅邸本就不小,各处院子又划分了出来,男客女客也能各自玩得尽兴。 杜家人自然是来得最早的,萧怀素亲自将他们给迎了进去,杜老太爷父子便有宁远及宁湛他们负责招待,杜老夫人婆媳几个则跟着萧怀素往内院待客的花厅而去。 等着杜老夫人她们坐定,王氏这才笑着看向萧怀素,“你就去忙吧,今日的客人多,也就别紧顾着咱们,你婆婆和公主不都在前面待客,你也别与咱们客气!” 杜老夫人也跟前点头,“你大舅母说得在理,你自去忙就是了,咱们也不是外人,懂得招呼自己。” “怀素,要不我去帮个手?” 曲婧主动站起来要帮忙,梁氏也当仁不让,“对,这里有大嫂陪着老夫人就是,我与四弟妹一起来帮个手。” 梁氏打的什么主意萧怀素不难明白,帮着她招呼客人是假,一应瞧清了这次来赴宴的名门千金们再选出她自己对味的那个才是真。 不过别人好意相帮,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萧怀素也不好推拒,再说今日客人本就不少,也有需要帮手的地方,便也笑着应下了,临走前又对杜老夫人眨了眨眼,轻声道:“外祖母,等咱们得空了再细说。” 今日她瞧着杜老夫人的精神好了不少,也没有那日见着的烦忧,杜老太爷见面时还对她使了个眼色,想来俩人的误会应该是解开了。 果然,杜老夫人见萧怀素这模样便笑开了,指着她道:“你这猴儿自去忙吧,我好得很呢!”一语双关,也算是回应了萧怀素,祖孙俩不由相视一笑。 出得花厅,萧怀素在前面引路,梁氏挽了曲婧的手稍稍落后一步,俩人便低声交谈了起来,从宁府的布置格局说起,到景色装饰,再到今日来参加宴席的人。 萧怀素在前面走着自然也听得到一二,便听身后梁氏道:“表妹,今日来的人可多了,我进宁府时只是瞄了瞄那礼单子,宾客的名字就是一长串。” 曲婧倒不觉得意外,只笑着答道:“那是自然,如今咱们怀素已是今非昔比,除了是宁府的媳妇,还是太后的义女,皇上亲封的安平郡主,自然有人上赶着巴结。”就算不是看在萧宁两家的面子上,还有皇上与太后的面子,这就足够贵重了。 “那待会你好好帮我瞧瞧,可有哪家小姐仪容体态都不错的,最好是看着白净红润些,个子再高挑些,这种才好生养呢!” 梁氏凑到曲婧耳边说了这一通悄悄话,可那话音确实也不算低了,萧怀素自然也听了去,不由抿着唇笑。 曲婧倒是很有眼色的人,觉出梁氏这话没对,便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小声道:“表姐,这选媳妇品德最重要,只要看着温良贤淑的咱们就先记下,回头再找人打听一番,若是性情品貌与延林般配自然最好,若是不能……表姐也不要强求!” 曲婧的话倒是说得很中肯,也没有直接驳了梁氏的面子,萧怀素听了不禁在心里点头,至少杜伯严找的媳妇还是靠谱的。 梁氏却是没有听懂其中的意思,只道:“咱们延林人才样貌哪样没有,若是看上了哪家的小姐,那也是她的福气!”言罢轻哼一声仰起了下颌,显然对于自己的这个儿子很是骄傲自豪的模样。 萧怀素与曲婧便在心里叹了一声,面上不约而同地泛起了一抹无奈的笑来。   ☆、第【187】章 入幕 梁氏与曲婧到底是客人,又是萧怀素外祖家的舅母,她也不敢真让她们帮忙接待着来客,也就在后面应承两句,间或说些话头,让场面不那么冷清,再有丫环来带了客人到花厅落坐就是。 梁氏的目光倒是着力投注在那些小姐们的身上,瞧瞧谁穿了款式新颖的裙子,谁带的珠钗又闪耀夺目,谁长得貌美如花身形高挑,总之看对了眼的有好几家小姐,倒是让她一上午的心情都兴奋不已。 相反对于曲婧所提议的那些看着端庄贤淑举止得宜,实际上却是那些名门世家的远房表亲之类的便不感兴趣了。 萧怀素也知道梁氏的挑剔劲上来了,这一类的人多半入不得眼。 其实就她来看,倒是有一两家还不错,就是家世稍稍差了些,但人品样貌都还算与杜延林般配,不过最后就看梁氏怎么选了,这事她倒真不好插话进去,免得招人嫌。 袁氏与端仪公主自然是迎宾的主力,萧怀素也与她们站到了一处,她倒是对今日所来的宾客都提前将名单过目了一遍,有什么漏掉的代儿也会在身后提醒,这丫头记性好,几乎过目不望,亦是她的好帮手。 皇室宗亲自恃身份,自然比一般的名门世家来得要晚上一些,不过等着她们到来时,端仪公主便带着萧怀素迎了上去,一一为她介绍了起来。 “这是平宁郡主,她是咱们这一辈里最年长的,有大姐姐的派头,不过如今与你比起来辈分又要矮上一筹了。” 端仪郡主先在萧怀素耳边说了一通,这才领着她上前,双方互相见了礼。 平宁郡主应该有三十往上了,只是保养得宜肌肤仍然柔嫩如少女,穿着一身富贵花开的桃红色宫缎绢裙,外罩银色的流云纱衣,她天堂饱满,脸庞红润,一看就有贵人气度,还未开口脸上就带了三分笑,“太后收的义女那便是咱们的堂姑母了,只是年纪恁小了些,叫我都有些不好意思开口叫了。” “郡主不要客气,唤我怀素即可。” 萧怀素同样的笑容可亲,对这些资深的皇室宗亲她自然不可能表现得有多高傲,毕竟她也只是半路出家又得了太后娘娘的看中才被封为了郡主,与这些血统里就是皇家的人有很大的区别。 “瞧瞧这话说得多入耳,果然是太后看中的人,怀素我就不唤了,直接称呼你安平吧。” 平宁郡主大方地拉了萧怀素的手,笑道:“得空了就来我府上坐坐,家里就几个小子,平日里我也闷得慌,”说罢又转向端仪公主道:“到时候让端仪带你去。” “好。” 萧怀素笑着应下,平宁郡主又拉着她的手说了好一通亲热话,又给她说了许多皇室宗亲里忌讳的事,看得出是个古道热肠的人,还很对她的脾胃,几个人在一起甚至约好了哪一天去谁家里坐坐,平宁郡主这才先跟着丫环往里而去。 端仪公主笑着挽了萧怀素的手,“大堂姐最是热心不过,今后你与她接触多了就知道了。” 萧怀素点了点头,“我也觉得郡主说话幽默风趣,人也是个爽朗的。” 平宁郡主先行进去后,又来了几位县主并乡君,这些人都是公主的女儿或是孙女辈的,在萧怀素面前只有行礼问安的份,她却也不敢端起架子来,虽然不是要每个人都喜欢她,但到底也要给人留个好印象,不然这些人可要挑剔太后的眼光了。 端仪公主指了其中一个穿着粉蓝色闪缎衣裙的俏丽女子悄声说道:“那是安阳侯的嫡次女,我没想到她也来了,她母亲是武夷县主,外祖母是平阳长公主,不过我这位姑母已经去世多年了,也是最近才得了乡君的封号。” 平阳长公主是当今皇上的庶姐,只是已经去世多年,但因为她曾经对皇上有恩,所以皇上对嫁进安阳侯府的武夷县主母女还是多有照顾的。 “怎么不见武夷县主?” 萧怀素随口问了一句,便见端仪公主的面色有些迟疑起来,想了想才附在她耳边道:“这位武夷县主与你继母高邑县主感情很好,只怕这次她是故意不来的,不然谁不给太后几分薄面?” 听端仪公主这一说,萧怀素才恍然大悟,高邑县主与她自然是敌对的,就连大明公主也是不待见她的,武夷县主回避也是人之常情,“不过她女儿怎么来了?”这才是她奇怪的地方,难不成这母女并不是同声同气的? “想必是安阳侯吩咐的吧,武夷表姐虽说脾性在哪里,但安阳侯却是个八面玲珑的,不想得罪了太后与宁家才是真的。”端仪公主说罢又拍了拍萧怀素的肩膀,笑道:“看看你现在的后台有多硬,今后谁还敢欺负你?!” “话可不是这样说的。” 萧怀素却是不认同地摆了摆手,又亲昵地挽了端仪公主的手,小声道:“四嫂,咱们不惹事,却也不怕事,但我想像安家人那样记仇又小心眼的毕竟是少数,顶多以后入宫见着她们我绕着走就是。” 如今太后认了她做义女,想必今后被宣召入宫也变成常事了,萧怀素已经有了这种自觉。 “我看是她们要绕着走了。” 端仪公主呵呵地笑着,“如今在太后手上吃了亏,贵妃娘娘也该收敛些了,后宫本就百花齐放的地方,太后不会允许她独大的。” 端仪公主这话说得意味深长,倒是让萧怀素觉出了几分不同寻常的味来,也许还是宫里长大的人最懂宫里的规矩,她还在逐步适应和摸索中,此刻却是万分庆幸自己有了个公主嫂子,有人引导和指点总好过她一人瞎摸乱混。 “哎哟,我回去歇口气,这里先交给你们俩。” 袁氏在那边笑着脸皮都有些僵了,这辈子她就没这么操劳过,只对萧怀素俩人摆手道:“有什么事再让人到屋里唤我,若是你公公问起,让他自己来找我就是。” “是,您先回去歇息,这里交给我们就是。” 端仪公主赶忙恭敬地上前,作势要扶袁氏,却被她阻止道:“怀素一人不行,你得在这里帮着她认人,我让丫环跟着就行。”说罢也没有多留,趁着这个空当便往内院飘然而去。 萧怀素目送着袁氏离去,面上有着一抹歉意和感激,“这次倒是辛苦婆婆和四嫂了。” “难得家里摆宴,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何谈辛苦?!” 端仪公主却是笑着摆了摆手,忽而见着曲婧与梁氏走了过来,便对萧怀素道:“你两位舅母来了。” 萧怀素对着端仪公主点了点头,赶忙迎了上去,笑道:“今儿个辛苦两位舅母了,我想客人已经来得差不多了,我与四嫂再在这里候着一会儿,两位舅母先去歇会?” “辛苦倒不辛苦,就是陪人聊聊天说说话,这活计又不费劲。” 曲婧笑了笑,又挽了梁氏的手道:“二嫂倒是有些乏了,我先陪她回去坐坐,一会儿开席了再等着你们来。” “好,我让丫环送送两位舅母。” 萧怀素唤来两个当值的丫环,又好生吩咐了一通,这才送走了曲婧与梁氏。 端仪公主便在一旁笑道:“杜家的几位夫人大多是有气度的,就是你二舅母嘛……刚才却是尽望小姐堆里扎眼,倒是让人有些不好意思了。”说罢眨了眨眼,“这可是在相看儿媳妇?” “四嫂看出来了?” 萧怀素无奈一笑,“我三表哥至今还未成亲,年纪渐长,二舅母哪有不担心的道理,四嫂你莫见笑。” “你三表哥的情形我也知道,不过你二舅母看似眼光很高啊,这么些小姐里可不一定有般配的。” 端仪公主这话说得很隐讳,萧怀素哪能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只能轻声一笑掩饰过去,“这还是要看缘分的,强求不得。”便将这话题带过了。 “敏福郡主到了!” 端仪公主眼尖,越过萧怀素的肩膀已经瞧见了一位宫装丽人踏步而来,不由目光一闪。 萧怀素也跟着转过身来,只觉得眼前一片眼花缭乱五彩缤纷,来人竟像是披了一层羽衣,耀目的光华竟然让人有些睁不开眼。 “那是江南才出的羽缎,仿了孔雀开屏时羽毛的颜色,恍眼的很,常人都不敢拿它来做衣服,没想到敏福郡主却是……”端仪公主说罢似乎想到了什么倒又不觉得奇怪了,只附在萧怀素耳边道:“这可是宗室里出名的角色,你好生看着!” “嗯?” 萧怀素乍一听还没明白过来,正想问清楚却已经见着敏福郡主翩然而来,便压住了话头,笑着与对方见了礼。 “这就是安平吧?瞧这模样,瞧这身段,果真是龙章凤姿,怪不得太后这般喜欢呢!” 敏福郡主吐气如兰,说着话那手都要伸到萧怀素脸上去了,被她不着痕迹地错开了一步。 萧怀素抬眼看向这位敏福郡主,只觉得她生得高挑健美,偏长相里多了一股妖娆之气,媚眼如丝,举手投足之间就像一条摆动的水蛇一般,看得她不禁眉头微蹙,这该怎么形容呢,怎么她觉得这位敏福郡主不像良家妇女的模样,那裹胸裙已经露了一半出来,内里波涛汹涌,着实壮观,这怎么也不像一位郡主该有的穿着。 萧怀素不由用疑惑的眼神瞥了一眼端仪公主,便见她面色仍然如常,只笑着上前道:“九堂姐,这才多久没见你啊,又漂亮了!看看这身裙子,也就只有你穿得出来味道,搁别人身上可没这种气度风华!” 一番话说得敏福郡主笑得见牙不见眼,只捏了捏端仪公主的小手,“小妮子是越来越会说话了,果真嫁入宁家是对的,从前你在宫里可没那么活泼,闷死人了!”这也是个说话不怕得罪人的主。 萧怀素扫了端仪公主一眼,果然见她脸色微微一僵,旋即又如常地笑了,“怎么比得上九堂姐你八面玲珑,裙下之臣无数!” 这话显然说中了敏福郡主的心事,她眉眼一飞,轻佻地一抚端仪公主的下颌,“瞧你这张小嘴甜的……如今又和安平是妯娌,我都羡慕宁家的福气呢!” “九堂姐里面请,大堂姐她们都早到了!” 端仪公主送走了敏福郡主这才松了口气,见萧怀素一脸诧异地看向她,这才摆了摆手,无奈一笑,“敏福郡主就是这般德性,没吓坏你吧?” 萧怀素这才摇了摇头,缓缓镇定了下来,她今儿个算是见识到了各色人流,或许皇家宗室里的人物也没一般人想像得这般高大上吧。 “这倒没有,不过她……” 对于敏福郡主的作派萧怀素当真不好评价,又听得刚才端仪公主说她裙下之臣无数,不由小心翼翼地问道:“四嫂,敏福郡主看着比你还年长些,莫非还没嫁人?” 其实敏福郡主梳的已是妇人发髻,只是这副作派实在让人不敢相信她是有夫婿的人,萧怀素便猜测她如今是不是作寡在身,不然端仪公主怎么会说她裙下之臣无数? “怎么没嫁?” 端仪公主呵呵一笑,神秘道:“早嫁了人了,只是还没生下子嗣,她婆家夫婿也是个不顶事的,只要好吃好喝地供着,便对她多有放纵,没管得那么严。” “这样也行?” 萧怀素不禁愕然,端仪公主这话里透出的意思便是敏福郡主公然搞婚外情,可是婆家的人却睁只眼闭只眼,根本不予理会,这到底是个什么人家。 “还不止呢!” 端仪公主四处看了看,见左右除了丫环也没什么人,便拉了萧怀素小声说话,“敏福郡主的入幕之宾可多得很,这在宗室里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听说最近她还与景国公世子出街游玩呢,想来他们已经……”说罢有些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脸颊微红,“瞧我这张嘴,与你说这些干什么,回头让你四哥知道不得说我口没遮拦?!”一脸懊恼的表情。 萧怀素却是有些没回过神来,景国公世子?那就是说得顾清扬吗? 顾清扬成了敏福郡主的裙下之臣? 她是不是听错了? “四嫂,你是说真的?” 萧怀素转身攥住端仪公主的衣袖再问了一次,“可真是景国公世子?” “应该错不了,我刚才还听几位表姐提到了呢。” 见萧怀素一脸震惊的模样,端仪公主略微一想也慢慢回过味来,只道:“景国公家从前是何等辉煌,又有淑妃娘娘和我七皇兄在,更是如日中天,景国公世子又是何等人物,怎么会屈就作了好似面首一般的人物,弟妹你是在惊讶这个吧?”说着也似有些惋惜地摇了摇头:“不过此一时彼一时了,当时的景国公世子惹得多少名门淑女竞相追逐,最后娶了宋阁老的孙女,可是让京城的小姐们芳心碎了一地,虽则如今世子夫人去世,咱们也听闻世子说要守孝三年……不过这人哪里说得准呢?”说到最后也不过聊聊一笑,想来已是听多了这些宗室秘闻,见惯不惊了。 可萧怀素仍然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只本能地点了点头,心里却在一遍遍地质疑着,端仪公主说的真是顾清扬吗? 她实在想像不出顾清扬成为敏福郡主的入幕之宾的情景,这对男人来说无疑是一种耻辱,可他竟然受下了? 萧怀素抿了抿唇,她直觉里顾清扬绝对不是这样的男人,即使如今的景国公府大不如前了,可他的傲气又怎么会轻易丢弃? “这件事情知道的人少,也就是咱们的圈子里传一传,外人还是不知的。” 端仪公主又对萧怀素补充了一句,也是提醒她这事不可外传,至少不要从她们这里传出去,虽然敏福郡主这般作派是早已经不惧留言,但她们也该谨慎些才是。 “四嫂说得我明白。” 萧怀素应了下来,低垂的目光中却转过一抹深思。 顾清扬出自景国公府,那可是淑妃的娘家,若是顾清扬有了什么动作,是不是也与从前的七皇子即是如今的齐王有关联?这事她直觉里有些蹊跷,看来回头还得跟宁湛说说。 能让顾清扬放下身段来迎合敏福郡主,是不是因为敏福郡主能够帮到他? 想到这里,萧怀素不禁灵光一闪,赶忙问道:“四嫂,敏福郡主是哪位王爷所出?” “是晋王爷的独女,这才让人千依百顺地宠着不是?” 端仪公主笑着回了一句,毕竟宗室里人员关系错综复杂,萧怀素一时之间没记清也是常事。 “晋王爷?!” 萧怀素神情一凛,这就是了,晋王爷是当今皇上最信任的庶弟,如今还任着左宗政之职,在宗室里权力极大,也向来受人尊崇,若是他说些什么,只怕皇上还是听得进去的。 原来顾清扬竟是迂回地走了这一条道路,看来齐王果真是没有死心! 也不怪萧怀素这样揣测顾清扬的心思和意图,实则是宁湛已经入了秦王的阵营,本来就不在一条道上,她不得不警惕起来。   ☆、第【188】章 圣驾 萧怀素心思翻转,想到了种种可能,只待回去和宁湛好好合计一番,是不是要对晋王爷和敏福郡主的事情多留心一些。 若是可能,她真不想顾清扬站到他们的对立面去,可各人的出身便已经决定了自己今后要走的路,即使很无奈,即使并不是心中所愿,却也不是你想就可以改变的。 或许顾清扬也有他自己的无奈,但萧怀素却也没有立场再听他诉说。 “怎么了?” 端仪公主见萧怀素有些怔神,不禁摇了摇她的手,“可是在想父皇与太后怎么还没有来?”说罢也踮起脚尖往外看了一眼,“就算父皇来了,多半也是在男宾里面,怕是不会进内院的。” 萧怀素回过神来,迅速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摇头笑道:“四嫂说笑了,我怎么会这样想?皇上日理万机自然抽不出身来,太后她老人家若是出宫一趟又少不了颠簸,等着这一茬过去,我也该进宫谢恩的。” “其实晚些日子去也没什么的,父皇与太后都知道你这次意外受的惊吓不小,谁也不会强求。”端仪公主拿着萧怀素的手拍了拍,“不过你这样想别人也只会说你是个知礼识趣的。”说罢笑了笑。 眼看时辰已近正午,估摸着应该不会有客人来了,若是再来这边也留了个体面的媳妇子应酬着,端仪公主与萧怀素便决定转去内院,谁知道步子还没有迈动,便听得有细碎的脚步声飞快而来,还未到近前便听到丫环过于兴奋的声音响起,“公主、郡主,皇上与太后来了!” 萧怀素心中一惊,赶忙拉住了端仪公主,俩人飞快地转过了身来。 “没想到真的来了,”端仪公主的声音难掩惊喜,又转向萧怀素道:“记得我出阁之时父皇都没有亲临,弟妹真是好大的面子。”话语中含着一丝酸意,不过片刻后又恢复了正常,对身后的丫环吩咐道:“快去请夫人,就说皇上与太后都来了。” 丫环应了一声,转身领命而去。 萧怀素已经顾不得揣摸端仪公主的心态,只一脸的紧张,她还从来未面见过皇上,没想到第一次面圣就是以皇上义妹的身份,这让她有些手足无措的感觉。 那是皇上啊,大周国地位最尊崇的一个男人,手握天下百姓的福祉,生杀予夺无所不能,她终于要得觑这个帝国第一人的威严了吗? “弟妹?” 端仪公主唤了一声萧怀素,见她有些茫然地转过头来,不禁“扑哧”一笑,“你是不是有些紧张?不过这也是正常的,哪个人第一次面圣都是这种情景,不怕告诉你,”说着小心地凑了过来,“在宫里我与父皇说话时都有些不敢看他呢。” 听端仪公主这一说,萧怀素的情绪略微和缓了一些,笑道:“帝王威严嘛,历来都是如此,四嫂不说我心里都忐忑着,待会不要出丑才好。” “怎么会?弟妹端方得宜,连太后她老人家都多有夸赞的。” 端仪公主握着萧怀素的手捏了捏,这才款款站定,又提醒她道:“待会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以平常心对待就好。” “嗯。” 萧怀素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话说得容易,可谁能不紧张呢? 她还记得她从前读书的时候一回答老师的问题就会脸红,为了这同学还给她取了个绰号叫“红苹果”,真是一紧张就脸红,这习惯延续到了现在,一点都没变过,甚至现在她都觉得自己的脸开始隐隐发烫了。 也不管俩人心态是否调整妥当了,那一头已经有太监宫女开道,引领着皇上与太后往这厢而来。 萧怀素抬眼一扫已是瞥见一抹明黄色的身影,后面还跟着一身暗红色绣着万字不到头长裙的懿德太后,她与端仪公主对视一眼后,赶忙几步上前福身拜下,“参见皇上、太后!” “平身吧!” 带着几许威严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接着是缓缓站定在自己身前的那抹明黄色身影,萧怀素心头一紧,慢慢站起了身来。 “怀素,怎么不敢看哀家了?” 懿德太后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几分调笑的意味,萧怀素心里一窘,不禁抬起了头。 当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张威严的国字脸,皇上已经是四十往上快五十的人了,面相上显得刻板严厉了些,但也有可能这份严厉已经成为了他生活中的一种表情,眉间有着一道深深的竖纹,这使他看起来并不那么亲切和蔼,至少端仪公主只看了他一眼便不觉地垂下了目光,显然有几分敬畏。 萧怀素更是一掠而过,将目光定在了懿德太后的笑脸上,只道:“太后说笑了,怀素只是太过紧张,”说罢又瞄了一眼皇上,“毕竟是第一次面圣,皇上威严,不敢直视!” “倒是个会说话的。” 皇上轻哼了一声,面色和缓了几分,又转向太后道:“怪不得太后这般宠爱这丫头,不过这年龄看着比端仪还小上一些,做朕的义妹就……”这话饱含的意义就深了。 懿德太后嗔了皇上一眼,佯装不悦道:“怎么着?哀家统共就这么一个看得顺眼的孩子,不收她收谁?要不然皇上得闲了亲自操持安排,只要能入得哀家眼的,哀家也不介意再收一个。”言下之意就是萧怀素这个义女她收定了,没得更改。 萧怀素心里憋着笑意,不由地瞥了懿德太后一眼,太后这是逼着皇上认同她,不过这对她意义不大,让她觉得感动的是太后这份心意,不管是为了她这个人,还是只为了还杜老太爷的一份恩情。 皇上拗不过太后,只得一脸无奈的苦笑,“朕也没有说她的不是,太后多虑了。” 对于懿德太后,皇上向来是没辙的,虽说俩人不是亲生母子,可这养恩比生恩大,他向来对太后恭敬有佳。 不过刚才懿德太后那话也透露出了另一个意思,皇上自然明白。 在安贵妃这件事情上,懿德太后便直批她恃宠生娇,后宫无专宠,太后一出山便已经让内务府拿个章程出来,要重开选秀的大门。 对这一点皇上很是无奈,许也是他宠爱安贵妃太过,这才让安家人有些忘乎所以了起来,不过她却也不敢相信是安贵妃指使人刺杀萧怀素,这也太与她平日温婉的性子不符了。 至于安家姐妹也顶多是娇贵跋扈了些,只是些小女儿家的作态,哪能有那么狠的心肠呢? 不过后宫里安危为重,冯贵也确有失职之处,他这才撤了冯贵的职,转而将禁军交给秦王来统领,这个儿子母族不显,能依仗的只有他这个父皇,这样想着他才能稍稍安心。 几人说话之间,袁氏已经带着丫环赶到了,她脚步如风,身后的丫环跟不上都被撩出了老远,一身月白色长裙穿在身上飘逸得如同春日里的柳絮,只在襟口与裙角绣着几枝素雅的梅花,却更衬得她气质脱俗,有如仙子临凡尘。 萧怀素与端仪公主倒是已经习以为常,基本对袁氏的美貌免疫,可今日来赴宴的人被惊吓到的也不少,谁也料不到武安侯夫人竟是这般年轻貌美,还是两个孩子的娘了。 皇上也见过袁氏一次,这次再见到也被震撼不小,那眼睛粘在袁氏身上就没再移开过,还是懿德太后轻咳了一声,唤道:“皇上,这便是武安侯夫人吧?” 皇上如梦初醒,也惊觉自己失态了,不由轻咳一声掩饰了过去,“对,确实是武安侯夫人。” 萧怀素与端仪公主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眸中的轻笑,男人对于袁氏的美貌基本都没有什么抵抗能力,皇上只看到走神已是不错的了。 “你们俩人的婆婆竟然是如此年轻,倒衬得我像个老太婆似的。” 懿德太后瘪了瘪嘴,带着点孩子气的不悦。 萧怀素也渐渐摸顺了这位太后的脾气,不由给太后身后的英姑使了个眼色,英姑又在太后耳边说了句什么话,太后这才开怀了起来。 袁氏已经飘然而近,依次与皇上和太后见了礼。 “侯夫人不必多礼!” 皇上清了清嗓子,“朕在前院已经见到武安侯了,这便先过去了。”又转向懿德太后道:“太后若是要回宫,便让人来给朕捎个消息。” “好,你先去吧!” 懿德太后点了点头,皇上对于臣子之妻避讳着这是应该,这才细看向袁氏,见她眉目如画,风姿绰约,五官精致得如雕琢而出,又透着隐隐的贵气,端看样貌竟然还有几分熟悉,不由心中暗自纳闷。 “太后驾到,咱们这里自然是蓬荜生辉,就等着您来开席了。” 袁氏浅浅的笑着,态度既不显得疏冷,又没有逢迎之态,把握得恰到好处,又看向萧怀素与端仪公主,“还不扶着太后入席。” “是,婆母。” 萧怀素与端仪公主应了一声,一左一右地扶住了懿德太后,款款向里而去。 “怀素,我总觉得你婆婆有些面善,不过袁家……”懿德太后一边走着一边与萧怀素说着话,“如今倒是没听过哪家勋贵大家姓袁的,你婆婆祖籍是哪里?”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 萧怀素摇了摇头,“只是听说我婆婆是孤身一人,出自一个宗派大家,并没有其他亲人。”这是宁湛告诉她的,想来也是知之有限。 懿德太后略微有些诧异,又转向端仪公主道:“你也不知道?” 端仪公主歉意地看向懿德太后,“孙女确实也是不知的。”说罢还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走在她们前面不远处的袁氏。 懿德太后眉头微皱,又转头看向英姑,小声道:“你也觉得像是不是?” “是有些像,不过不应该是一个人,依她的年纪也已经……” 英姑虽然也有些疑惑,却还是摇了摇头,劝了懿德太后一句,“您也别想多了,人有相似,再说他们袁家不是早就……”话到这里便自然地断了。 萧怀素起初还竖着耳朵听着,后来见懿德太后与英姑越说越小声,便也没再着意去听,横竖这些老一辈的事情,不想让他们知道还是不要探听来得好。 端仪公主却是眼观鼻,鼻观心,气定神闲地踏步在前,在懿德太后与英姑说话时还往边上让了两步避嫌,就像什么也没听到一般。 萧怀素看在眼里不禁在心里笑了笑,端仪公主做得是对的,这才是宫里的处世原则,岂知好奇害死猫! 不过经懿德太后这一提,萧怀素也才觉得袁氏的来历神秘,没有家世背景,单凭一个宗派在后面支撑着,她怎么会有这样的底气,还能得宁远这般看重喜爱,或许仅仅只是美貌还不够。 不过袁氏毕竟是她的婆婆,又是宁湛的亲生母亲,她怎么着也该尊敬才是,不管袁氏有什么样的过往与背景,只看她现在对他们的好,冲着这一点,她就该一辈子孝顺袁氏才是。 而走到前面的袁氏却是耳根子动了动,微微翘起了唇角,她倒不奇怪懿德太后会觉得她熟悉,她本就长得像她祖母,而她的祖母似乎曾经也认识一位姜家的小姐,而如今的太后娘家名讳正是姓姜。 往日不可追,不管曾经的袁家是如何风光,如今这一切都已经埋入了尘土,袁氏早已看淡,将一切都放在了心头。 整个宁家除了宁远之外,就连两个儿子都不清楚她的身份背景,袁氏也不知道该怎么与他们启口,也许这样就好,不然还要背负着亡国之痛,想来他们也活得不舒坦。 今日的宴席设在“明园”的水榭内外,搭了凉棚又靠近湖边,自然就要凉快许多,夏日里一股微风拂面,让人感觉到了一丝清爽。 不远处又搭了高台,此刻名角们咿咿呀呀唱腔正好,台下不时有人拍掌叫好,萧怀素目光扫了扫,多是那些皇室宗亲们要放得开些,反观那些名门小姐们就要拘束了许多,也许是想给在场的夫人们留个好印象,今后的亲事也更好说定,而皇室宗亲里那些有封号的小姐们却是不愁嫁的。 懿德太后一到,这戏立刻便停了下来,所有人都起身行了一礼,平宁郡主与敏福郡主几个当先就围了上来,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太后这是偏疼安平,也不顾着咱们几个了。” 敏福郡主媚态依然,又飞了个眼风给太后身后的端仪公主,唇角微起一道撩人的孤度。 “什么安平不安平的,要叫姑母,没得将怀素的辈分给叫小了。” 懿德太后嗔了敏福郡主一眼,就冲着晋王爷在宗室的影响力,对于他这个女儿她还是要给几分面子的。 “哎哟,太后您就别这般计较了!”平宁郡主在一旁打着哈哈,“咱们唤她安平也是常理,看看安平年纪多小,咱们平辈而论,这样不也显得太后您老人家年轻了许多么?”说罢呵呵笑了起来。 “敏福,你这张小嘴总有道理,哪像几个孩子的娘?!” 懿德太后作势要捏敏福郡主的脸,被她躲了开去,又笑骂道:“回头将你家几个小子带进宫给哀家看看,都长成什么俊俏模样了,哀家也帮咱们京城里的名门小姐们掌掌眼!” “那敢情好!” 平宁郡主趁势上前挽住了懿德太后的胳膊,“太后瞧得顺眼了便给他们指了婚吧,省得我还要操劳!” 懿德太后哭笑不得,敢情她这是揽了活计在自个儿身上,不由一指点在平宁郡主的额头,“你倒是会省这些闲功夫!” 懿德太后与皇家宗室里这些贵女说说笑笑地上了主位那厢,萧怀素便趁机退了出来,今儿个虽说是以她的名义办的宴,她看似是主角,却也起着抛砖引玉的作用,借着这个机会让太后重新登上京城贵圈的舞台,总有好些人没料到太后会重新出山吧。 袁氏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萧怀素身后,唤她道:“由着端仪陪着太后她们,你与我到厨房看看,这菜该走着上了,不能出了岔子。” 萧怀素转过了身来,笑着拉了袁氏的手,“婆母,这几日您够忙的,厨房那厢我最熟悉,您去好生坐定,这传菜安排的事就交给我了。” “这怎么行?好歹你也是今天的主角,可不能一直耗在厨房里。” 袁氏倒是有些新奇,萧怀素这话倒是透着体贴与亲近,这个媳妇从前虽然也对她客气有礼,但总好像隔着一层什么似的,今儿个却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这个我自然知道,一会儿我就来,您尽管放心就是。” 萧怀素笑着推了袁氏过去,看着她在丫环引领下坐定后,这才转身往厨房而去。   ☆、第【189】章 亲情 筵席过后,内院的女宾们倒是按着平日里相熟的三三两两地聚在了一处,懿德太后都还没有离开,谁也舍不得先走,免得给太后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毕竟是太后第一次收义女,这样的面子谁能不给? 再说外院还有皇上在那里等着呢,平日没有机会入宫觐见的官员们,能在这个时候一觑帝颜,那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了。 萧怀素忙活了一通,也不过只是少少地用了些汤水,只要宾客里尽兴了,她倒是不在乎今天吃不吃得好,反正都是那个味道,她也没有心思细品,只怕等着夜了回到屋里头能吃一碗小菊下的汤面那已是人间美味了。 杜家的女眷聚在一处,杜延云自然也加入了她们的阵营,倒是杜延玉没有来,她这个待嫁的秦王侧妃自然不好到处走动,又怕别人指指点点的,留在家里备嫁是最好不过。 萧怀素还有些怕杜老夫人没拐过弯来与懿德太后对上了,他们老俩口的事情她还来不及细问,虽说估摸着像是解决了,可万一不是她想的那样呢?所以她还是要看着点才好,以免闹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来。 “好祖母,您今儿个可是吃好了?” 萧怀素扎堆到杜家女眷跟前,当先便去挽了杜老夫人的手坐在她身边。 “还不错,咱们那桌少不离是小菊下的厨吧?那点心我看着还有些像是你做的不是?” 杜老夫人眯眼一笑拉着萧怀素的手拍了拍。 午后的阳光照进了水榭,被那一丛丛茂密的枝叶遮挡在外,只透过零星的缝隙洒下细碎的光芒,有那层阴凉笼罩着,阳光照在人身上却也不觉得热了,杜老夫人此刻惬意地半躺在竹腾椅上,全身上下都透着股闲适。 “被您看出来了?” 萧怀素笑着凑近了杜老夫人,俏皮道:“就您与太后那桌的点心是我亲手做的,其他的都是小菊和厨娘做的。” “算你有心!” 杜老夫人目光一闪,又笑着点了点头萧怀素的鼻头,也就这丫头最清楚她喜欢什么口味,软硬适中最合她的牙口,又转头对王氏几个媳妇挥了挥手,“你们年轻人喜欢晒太阳,自个儿去转转,有怀素在这陪我就好。” “行,那咱们就不在这打扰你们祖孙俩叙旧了。” 王氏拍拍裙子站了起来,又挽了杜延云的手看向梁氏与曲婧,“二弟妹与四弟妹和我一道?” “大嫂自去就是,我与四弟妹去那边走走。” 梁氏笑着推辞,转身指了一处人看着多的地方,那里传出一阵欢声笑语来,远远地都能听到。 王氏眯眼看去,只见梁氏所指之处花红柳绿的,倒是有不少年轻的小姐聚在一处,心里一琢磨便知道这是梁氏在相看儿媳妇,可你相别人,别人还要挑剔你呢,再说今日来的贵门小姐们也多,只怕是看不上杜延林这个白身的,可在杜老夫人跟前她也不好说破,只一笑而过。 等着王氏与梁氏她们相继离开后,杜老夫人这才嗔了萧怀素一眼,“想问什么你就问吧?”说罢像是想到了什么,忽地笑了起来,“从刚才就在往咱们这头张望了,你这是打的什么主意,以为我不知道?” “外祖母都知道?莫不是您是我肚子里的虫子?” 萧怀素与杜老夫人打着马虎眼,话到最后自己都撑不住笑了起来,半晌才收了笑意,状似随意地问道:“您是见过太后了?” “见过了!” 杜老夫人抿了抿唇,淡笑着点头,“童颜白发,太后年轻时也定是个标致的美人!” “那可不是?” 萧怀素挽着杜老夫人的手,笑着吐了吐舌,“可我外祖母也不差啊,看看我母亲,再看看我,个顶个的美人胚子,这不还是承了您的模样!” “小猴儿倒是会说话!” 萧怀素一番话倒是逗得杜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又道:“刚才我倒是与太后聊了聊。” “喔?” 听到这话,萧怀素下意识地心里一紧,抬头看向杜老夫人,“您与太后都说了些什么呀?” “也没什么,就是说说你,说说从前……” 杜老夫人感慨地叹了一口气,“太后还记得从前伯姝进宫时的情景,那么漂亮的一个女娃……就与你长得一般模样,怪不得你入了太后的眼。” 若是只话些家常那倒没什么,萧怀素脑中思绪一转,又试探着问道:“就没说别的了?” “还有什么?” 杜老夫人好笑地看向萧怀素,片刻后才抿唇道:“自然还说了你祖父……从前的事太后也提了提,说是心里一直感激着你祖父,如今收了你做义女,还让我别介意她把这辈分给弄乱了。”说到这里显然是到了兴头上,杜老夫人不由撑坐了起来,伸手捋了援萧怀素耳边的头发,“我当然不介意了,太后将这份荣耀赐给了你,虽然说有杜家的情分在里面,也是因为你真心是个讨人喜欢的姑娘!” 萧怀素眼珠子一转,趁势说道:“那这么说……您不怪外祖父了?” “怪什么怪啊?!” 杜老夫人有些懊恼地揉了揉眉心,“也怪自己从前小心眼了些,多大点事啊,就放在心里耿耿于怀,若是当初我肯与你外祖父多说一句,如今也不会这般,平白累得自己呕了这么些年的冤枉气!” “您能这样想当然是最好了。” 萧怀素真心为杜老夫人与杜老太爷开心,此刻真是什么也比不过这对相濡以沫的老夫妻解开心结携手相依来得让她高兴了。 “怀素,我吃过这亏,也不想你今后再犯糊涂。” 杜老夫人这才语重心长地对萧怀素说道:“就像你说得一般,夫妻之间贵在坦诚,有什么事情说穿了就好,若真是事实,自己又实在接受不了,大不了咱们还能换一种活法,总比憋屈几十年来得好!” “人这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可当我回首过往的时候,真是觉得弹指即过,我与你外祖父的日子也不多了,等着这次三丫头出嫁后,我们便准备回到西安去养老。”杜老夫人说到这里,见萧怀素眼中已是饱含热泪,不由嗔她一眼道:“这有什么好哭的?你该为我们高兴才是,这些年走了好些地方,才知道落叶归根最实在,富贵繁华就是过眼烟云,能找到这辈子与你携手走过的人才是真正的踏实。”说罢伸手刮了刮萧怀素腮边滑落的泪水,“而我觉得宁湛就是那个你要牵手一辈子的人!” “外祖母,我舍不得您!我也舍不得外祖父!” 萧怀素扑在杜老夫人怀中嘤嘤哭了起来,这些年她都习惯杜老夫人在她身边,给她鼓励和支持,想着亲人就要远离她怎么能不伤感? 还有杜老太爷给她讲的故事,亲手教她执笔与绘画,她没有父母在身边教导,两位老人虽是她的外祖父母,却与她父母的角色又有何异? “傻孩子!” 杜老夫人面上也略带了一丝伤感,只轻轻地拍着萧怀素的背,“咱们都老了,难不成还能陪你一辈子?你的路还很长,而陪着你一路走下去的人是宁湛!” “外祖母……” 萧怀素抬起了头来,只是眼眶还是红红的,泪水已被她抹进了帕子里,只瘪着嘴哑声道:“那等着我得空了就去西安看你们!” 杜老夫人呵呵地笑了,“这倒不打紧,先顾着你自己的小家才是要紧,咱们两个老家伙又不会走掉,你随时回来,咱们随时都在。” “嗯。” 萧怀素这才破涕为笑,重重地点了点头。 在杜老夫那里哭过了一茬,萧怀素又回屋去重新补了个妆,换了身衣服,等到眼眶不红了才去找了端仪公主。 她们到底是主人,内院的事情还需要好生安排一番,这一天忙得脚都没歇下过。 懿德太后与皇上是半下午走的,等着这两位大佛一走,倒是有些人坐不住了,三三两两地告辞离去,晚膳时分厨房又要轻松了许多。 夜幕降临时,等着送走了最后一波客人,萧怀素这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了屋,宁湛早已经在等着她了,见着她进屋赶忙迎了上去,关切道:“可是累着了?”说着扶了她落坐在桌旁的圆凳上,又给她倒了杯温茶递过去,“原本是想来找你的,但想着内院都是女眷,便又不好露面。” 萧怀素喝了几口茶水,这才觉得喉咙舒服了些,今儿个说得话只怕比她一年说的都多,不仅是要各处应酬,平宁郡主还带着她去认识那些宗室贵女豪门贵妇,想来平宁郡主在这个圈子里关系很好,她的引见与介绍倒是比端仪公主全面了许多。 萧怀素缓过一口气来这才说道:“我着实也没想到皇上与太后真得来了,倒是让人有些受宠若惊!”顿了顿,又问了一句,“六哥,景国公府可有人来?” “这倒没有,人是没来,礼却是送到了,我瞄了一眼礼单,倒是有景公国府的名。” 宁湛微微一怔,旋即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你怎么会想到问他们?” “这个倒是说来话长。” 萧怀素牵了牵唇角,眸中却是没有笑意,顾清扬落到如今这种境地,她不知道心里是怎么想的,或许也会有点微微的酸楚,又将端仪公主说的那事告诉了宁湛,她与平宁郡主在一起时也状似无意地问过一次,得到确认后这才敢说给宁湛听。 “当真?” 宁湛心里一阵哗然,他甚至曾经还将顾清扬当作过情敌,如今这个情敌竟然堕落到要当别人的男宠,他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六哥,这事我看你还是要跟王爷说说才好。” 男人可并不像女人这般八卦,在宗室贵女圈里流传的并不代表所有的皇室宗亲都知道,萧怀素觉得有必要告诉秦王一声。 “这是为何?” 宁湛一时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不解地看向萧怀素,“顾世子甘愿做了别人的男宠,这与王爷有什么关系?” “说你傻你还真傻!” 萧怀素好笑地嗔了宁湛一眼,“敏福郡主可是晋王爷最疼爱的女儿,对这个女儿他可是有求必应。” 萧怀素这一说宁湛便明白了过来,略微沉思了一阵才缓缓点头,“你说得是。” 顾家是淑妃的娘家,与远在辽东的齐王可是一体的,虽然淑妃最近沉寂了不少,由得安贵妃冒头争宠,但这并不代表她歇了这个心思,只要齐王还在,只要这个皇位一天后继无人,后宫里的女人们都有盼头。 “那我先去沐浴,若是你困了就先睡。” 萧怀素站起了身来,又吩咐代儿给她找了换洗的衣物,这才往净房而去。 浴桶里的水温热舒爽,能够去除一天的疲惫,萧怀素本是一个人泡在水里,不觉肩上多了一双大手,从手上按摩的力道来看她已经猜出了是谁,不由笑着转头道:“六哥,你怎么还没睡?” “等着你一块,反正我也不困。” 宁湛笑了笑,又挽了袖子探入水中,就着推拿的力道给萧怀素来了一次深入地按摩,末了才调笑道:“郡主,小的侍候的可还满意?” “满意,当然满意,哪里都寻不到这样好使的小厮了。” 萧怀素乐得呵呵直笑,又不觉宁湛的双手探入水中,打横一捞便将她整个人给捞出了水面,惹来她一阵惊呼,她眼下可是未着寸缕的,被宁湛这样一看,顿时整个人都像煮熟的虾子一般。 他们俩人是夫妻,自然有赤身相见的场景,可在这净房里,又是这样的姿态,萧怀素已经害羞地不敢再看宁湛。 宁湛倒不在意,回身便取下了白布巾将她给包裹了个严实,连衣裳也没穿就直接给抱进了内室,代儿几个丫环见此情景早便识趣地躲开了,还顺手将房门给带上。 “我不要一个人当粽子!” 萧怀素气得双颊鼓鼓的,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瞪向宁湛,等到了床榻上揭开了柔软的丝被,宁湛这才将她整个人给放了进去,自己也跟着覆身而上,“那咱们就两个人一起当粽子!”话音一落,热吻已然落下,堵住了萧怀素所有的抗议。 原以为被宁湛给折腾了几次第二日睡醒必是全身酸痛的,可萧怀素醒来后却觉得特别有精神,甚至坐在床榻上尾椎那里还隐隐地发热,她不明所以,只能将这归结为宁湛那全身神秘的按摩,或许也是加入了内家的劲道,这些她都不懂,但若是房事前后都能来一次这样的按摩,她倒是不介意被宁湛给折腾了。 昨儿个懿德太后与她说话,倒是很喜欢萧怀素抄写的佛经,又说了几个经书的卷名让她抄来,等着抄好了再一起送进宫去。 太后还给了萧怀素一块出入皇宫的令牌,不用提前向宫里递牌子,这倒是方便了许多,也相当于是皇宫的大门已经向她敞开,若是她愿意随时都能去。 萧怀素摇响了床头的银铃,由着代儿与巧儿进屋来侍候她梳洗更衣。 巧儿倒是嘴快,在一旁捂唇笑道:“是六爷让咱们不要吵着少奶奶的,让少奶奶睡个好觉,夫人那里也来传了话的,这两日不用去她跟前请安,让您好好休息着。” “好,我知道了。” 萧怀素点了点头又撑了个懒腰,如今丈夫体贴,婆婆也好相处,她的日子果真比想像中要好得多,只觉得全身上下连心头都没有一点不舒坦的地方。 起身梳洗用过早膳后,萧怀素便去了书房抄写经文,这里的桌案摆得宽很方便,平日里宁湛也不怎么用,多半还是她使得多,她不仅要抄写经文,还要对照着笔迹,字体偏大或是偏小都不好,这是呈给太后的,可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马虎。 萧怀素身边的几个丫环都是识字的,这几年跟在她身边也是耳濡目染,代儿甚至还写得一手好字,此刻见萧怀素写的经文字体,不由问道:“少奶奶这是写的颜体?” “是!” 萧怀素头也没抬地点了点头,又专注在自己笔下,一笔一划都极其认真,“太后最喜欢颜体,书法里也有‘颜筋柳骨’的说法,颜体方正茂密,笔画横轻竖重,笔力雄强圆厚,气势庄严雄浑,写出来倒是很有男儿的气概,从前我还没怎么觉得,如今越写倒是越顺手了。” 书法贵在多练,有段日子她都荒废了,多日不练又手生,这是试着写上几篇,等找到手感了再开始正式地抄写。   ☆、第【190】章 做小 萧怀素静下心来抄写经文,这一抄就抄了大半个月,去除掉那些不满意和废掉的纸张,再将字迹一致的按页装订了起来,算起来足足有三本,她都放进了素面锦盒里,准备第二日带进宫里给懿德太后。 这段日子宁湛也是忙得脚不沾地,好些日子没有休沐在家了,而多半是晚上萧怀素歇下他才回屋,等着第二日醒来时人都不见了踪影。 萧怀素自然是心疼得不得了,她虽然在为太后抄写佛经,却也不能疏漏了对自己丈夫的照顾,又怕他在衙门里吃得不好,隔三差五地炖了汤水让清风或是明月带去给宁湛,倒是让他的好多同僚羡慕不已,纷纷夸赞宁湛有个好妻子。 这些萧怀素自然是不知的,装好了那几本经书,她洗梳后又先行歇下了,第二日醒来后却发现枕边并没有空空如也,一具温暖的身体紧贴着她,正是宁湛。 “醒了?” 宁湛显然比萧怀素先醒,此刻正半撑着身子看向她,目光柔和而又眷恋,见萧怀素也侧过身子面向自己,不由伸手理了理她脑后披散的长发。 “今儿个不用早些去衙门?” 萧怀素笑着凑近了宁湛,将脸贴在了他的怀里,宁湛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沐浴后的香气,让人闻着全身都透着舒爽。 “你昨儿的字条不是写了今日要进宫吗?” 宁湛笑着抚了抚萧怀素红润的脸庞,这半个月来他们夫妻基本就没碰面,在一起时又各自都睡着了,要交流便只能在床头留下字条,萧怀素今儿个进宫的事她昨晚就写在了纸上。 “对,要给太后送抄好的经书。” 萧怀素点了点头,又有些好奇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我恰巧要进宫去找王爷,便送你一同去吧!” 宁湛在萧怀素额头亲了一口,又看看外面的天色,“天才刚亮,要不你再睡会?” “不睡了,我怕睡过头了。” 萧怀素摇了摇头,虽然是这样说着却也不愿意起身,只紧紧地搂着宁湛的腰,享受这难得的俩人时光,偏着头轻声道:“六哥是不放心我独自进宫?” 宁湛绷着张脸没有说话,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 他心里自然是不放心的,特别是经过了那件事情以后,他巴不得将萧怀素就锁在家里哪都不去,每天都在他能够看到的地方。 “不是还有石娟在我身边吗?” 萧怀素笑了笑,又捏了捏宁湛的手道:“再说了,四哥就怕你担心,前几日还将石毅也给派了过来,如今他们兄妹都守着我,再不会出那样的意外了。” 宁湛这才长长地叹了一声,又搂紧了萧怀素道:“这次我还是要与你一同进宫的,等将你安全送到太后宫里,我再去寻王爷。”一顿又道:“若是我走得早,便等着你一道,若是你先离去了,就让人给我捎个信来,免得我挂念。” “好,我知道了。” 萧怀素知道宁湛这是关心他,心里自然甜丝丝的,便也没有推拒笑着点头应了下来。 横竖如今她已经顶着安平郡主的名头,安贵妃不说了,只怕安家姐妹见着她都不敢轻易发难,还要蹲身行礼恭敬地唤一声“郡主”。 想到那个场景萧怀素便有些想发笑,当真是风水轮流转。 俩人相拥了一阵,看着天色慢慢亮了起来,这才起床更衣,用过早膳后便往宫里而去。 在马车上时,宁湛又对萧怀素一阵叮嘱,“虽说如今贵妃娘娘被太后给禁了足,又夺了这协理后宫之权,但宫中人心向背,谁知道还有哪些人是暗地里站在贵妃娘娘那一方的,不得不防。” “我会小心的。” 萧怀素点了点头,吃一堑长一智,她也没有那么傻了,总会小心谨慎,不让别人逮到了错处。 进得宫里后,宁湛先将萧怀素送到了懿德太后的“景福宫”,看着她进了宫门,这才转身离去。 一旁的宫女不无羡慕地道:“宁大人真是贴心,郡主嫁了这样的夫婿真有福气!” 萧怀素笑着点了点头,问道:“太后她老人家此刻在做什么?” “太后早起要焚香诵经一个时辰,不过此刻怕也已经做完了早课,郡主先坐一会儿,奴婢让人去请太后。”宫女对着萧怀素福了福,这才转身离去。 萧怀素坐在殿中的紫檀木交椅上,目光在这大殿上扫了扫,“景福宫”本就是太后从前住过的宫殿,从来没有荒废过,只是陈设看起来老旧了些,不过却有种悠远古朴的味道。 萧怀素坐定后一会儿便有宫女来上了茶,懿德太后已是从内殿转了出来,笑着坐到了正中的主位上,“没想到你来得这样早,年轻人不就喜欢睡个懒觉,你倒是比哀家还勤快!” 萧怀素赶忙上前行了礼,又笑着道:“太后您不每天也做早课么,早起才有精神!”说罢又转向身后的石娟,接过她手中的锦盒献上,“这是我抄写的佛经,请太后过目!” 懿德太后对身旁的英姑点了点头,英姑便步下台阶接过锦盒,“郡主的字写得极好,当日太后看过你抄写的经书,便说郡主极有慧根,如今抄写的这几卷是要供在佛前的。”说罢才笑着又回到了懿德太后身旁。 萧怀素谦逊道:“怀素字迹粗陋,太后可不要嫌弃才是!” “字写得不错,倒是有你外祖父的风骨!” 懿德太后一边翻看着经书,一边点着头,片刻后才又递回给英姑,“拿去供奉在佛堂前,也让菩萨瞧瞧怀素对哀家的孝心!” “是。” 英姑笑着点了点头,又对身后的两个宫女吩咐了一声,这才转进了内殿去。 “坐在这里也气闷得紧,怀素陪哀家到园子里转转!” 懿德太后有这份闲情,萧怀素理当作陪,便亲自上前来扶了太后的手,一路缓缓向宫外行去。 “这处御花园的景致还是不错的,树荫繁茂,早上还不觉得,到了正午才慢慢热起来,记得哀家从前最喜欢呆在树荫下乘凉了。” 懿德太后微微站定,萧怀素的步伐自然也顿住了,便见太后指了不远处一丛高耸的大树道:“那边还有个秋千架子呢,以前哀家与妹妹最喜欢在那里玩耍,也是在那里偶遇了先帝。” “喔?” 萧怀素听得用心,不由好奇地问道:“太后,先帝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人老了就爱回忆往事,这能让他们想到从前的美好时光,缅怀过去的青葱岁月,知道自己也曾经年轻过,也曾经那样的鲜活。 果然懿德太后听萧怀素这一问便也来了兴致,就近拉她进了一座凉亭坐下,立马便有丫环端上了茶果,还在后面执着羽扇为俩人扇风解暑。 “先帝的性子与皇上还是很像的,表面看着严厉,实际上心肠软着,对待后宫的女人们更是这样。”懿德太后说起往事并没有带着一种浓重的伤感,反而有种轻快的感觉,萧怀素也不由听了进去,便又听太后道:“不过先帝很是多情,被他喜欢地的女人也都有那么一段荣耀的时光。” “对了,你可知道当年先帝曾经宠爱一位梅妃,为了她还曾经在大相国寺的后山开辟了一片梅林,那样的宠爱可是无人能及的。” 懿德太后说起这事唇角微翘,眸中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光芒,萧怀素起初还有些不明白,往深里一想便能觉出这是太后在暗自得意,毕竟她才是那个后宫里笑到最后的女人,不管梅妃当年有多得圣宠,如今还不是只能在凌云庵枯等老去。 而凌云庵的佛塔又恰巧能望见大相国寺的后山梅林,这是在时时提醒着梅妃她从前的荣耀,和如今的光景一相对比,只怕梅妃想死的心都有了吧? 这话萧怀素可不敢接口,只低垂了目光,又起身亲自为懿德太后斟满了茶水。 而英姑将萧怀素抄写的佛经摆在了佛龛之前后又快步来到了园子里,刚走到不远处的青石小道上便听到旁边的树丛里有着一阵嘤嘤哭泣的声响,不由冷喝了一声,“谁在那里?还不出来!” 哭声戛然而止! 而英姑这声大嗓门也惊到了不远处的懿德太后与萧怀素,太后倒是好奇地挑了眉,又吩咐身旁的宫女道:“去看看英姑在干什么!” 哭声没有了,但并不代表那里并没有人,英姑眼神一黯,喝道:“太后在此,休得哭扰,若是再不出来,我就进去揪人了!” “别,别,我们出来!” 树丛里响起两道声音,不一会儿才是衣服的摩沙声,便见着一衣粉衣,一着黄衣的少女从林子里钻了出来,脸上的妆都哭花了,双手抱在一起,只可怜兮兮地看向英姑,“姑姑别与太后说,咱们姐妹这就离开。” 看到这俩人,英姑却是笑开了,挑眉道:“怎么是安家两位小姐,倒是让老奴一阵惊惶啊!” 安家姐妹出了树林子,萧怀素也看清楚了,不由暗自诧异,这才多久没见,当初跋扈的安氏姐妹怎么变得这般凄凉的模样,莫非其中有诈?不由提醒懿德太后,“太后,那两位小姐正是贵妃娘娘的侄女。” “喔?” 萧怀素这一说懿德太后也来了兴致,“让英姑把她们带来给哀家看看。”便又有宫女领命而去。 懿德太后出谷后倒是出手处置了安贵妃,却没见着这对传说中的双胞胎姐妹花,后宫日子无聊,这两个人的出现不失为一种调剂。 萧怀素扫了懿德太后一眼,见她兴致勃勃的模样,显然是很感兴趣。 英姑不一会儿便将安家姐妹带到了懿德太后跟前,姐妹俩个本来还有些扭捏,此刻见到萧怀素也在坐,顿时浑身的不适,只僵在那里不说话了。 “太后与郡主跟前,你们俩人还不拜见!” 英姑在旁边喝了一声,安家姐妹一个腿软便跪了下去。 萧怀素也有些奇怪,不多久前安家姐妹还那般光鲜,怎么如今变得这般憔悴,眼睛都哭红了,简直与她所了解的安家姐妹判若两人。 懿德太后也没叫安家姐妹起身,由着她们跪在地上,随意地问道:“你们这是在哭些什么?贵妃娘娘不是好好地在宫里呆着的?”眼下之意便是宫里又没有人不在了,白日里躲着哭不嫌晦气。 “太后,是我们姐妹错了,我们再也不敢了。” 安子雅已经吓得瑟瑟发抖,她是见识过懿德太后这副笑面虎的模样,当日在“永乐宫”她躲在帘子后面瞧见了,太后这样不声不响地就处置了安贵妃,连带着她们的日子也不好过起来。 从前还有宫女太监们捧着,如今安贵妃被禁了足,她们走到哪里都再没有人搭理她们,连使唤个宫女别人都推三阻四的,这日子真是越过越回去了。 “太后饶了我们!” 安子如也跟着求饶。 “瞧这两个姑娘给吓得,哀家还没怎么着她们呢?” 懿德太后笑着转向了萧怀素,“难不成哀家长得凶神恶煞,还没怎么样便吓坏了小姑娘?” “太后说笑了,您慈眉善目的,就跟菩萨似的,又一心向佛,宫里谁不说您心善呢?” 萧怀素笑着说道,又转向安家姐妹,挑了挑眉,“只怕两位安小姐是被别的事情给吓着了,是与不是?” “是,郡主说的是。” 安子雅赶忙点头,却也不想这台阶竟然是萧怀素给她们下的,一时之间心里五味杂陈。 她更没有想到的是萧怀素竟然因祸得福,如今被封为了安平郡主,连她们姐妹见着她都要绕着道走,安贵妃又是那样一个光景,再不敢随意生事,连带着她们姐妹的日子都凄惨了起来。 萧怀素与安子雅这一问一答的,懿德太后更是兴致浓浓,“那既然这么说,哀家就一定要清楚是什么事,不然使人去贵妃那里问问也行,总不是她欺负了自家的侄女,你们这才有苦无处诉吧?” 懿德太后唱作俱佳地讽了安家人一道,倒是让安家姐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这是哪有的事?太后您想多了,贵妃娘娘待咱们姐妹自然是极好的。” 安子雅连连摆手,又扯了安子如的袖子给她使了个眼色,安子如却是有些任性地扭了扭,眸中闪过一道光芒,伏身便对懿德太后磕了个头,“太后,求您老人家给咱们做主!” “子如,你疯了不成?”安子雅惊叫一声,连忙伸手捂了安子如的嘴,又转头对懿德太后急声道:“太后您别听她胡说,她是一时胡言罢了。” 安子雅知道安贵妃不过是一时失势而已,那一次的安排谁也没有料到最后竟然会牵扯上了太后,但这又如何?凭着皇上对安贵妃的喜爱早晚都有东山再起的一天,这次不也没舍得重罚吗? 可懿德太后是什么人?太后本就看安贵妃不顺眼了,安子如这一说也不见得太后会接受她的投诚,甚至更可能换来一脸的鄙视。 “我没有疯,我不要去做妾,我不要去做小!” 安子如拼命挣扎着,又跪走着想要到懿德太后跟前,被英姑踏前一步挡住了,“这里说话就行,太后没有召唤不得近身!” 安子如一脸的着急,安子雅又在身后拉着她,她不由急声道:“太后,贵妃娘娘要把咱们姐妹赐给吴王,请太后为咱们做主!” 赐给吴王? 萧怀素听得一愣,吴王她也是知道的,从前的三皇子嘛,她还记得在皇后寿宴上那个一脸阴鸷的皇子,高不成低不就的,说能力没有多强,说人缘也没有多好,如今正领着丰台大营的差使,那里都是些不学无数的名门子弟,外人看着似厉害,实际上却是绣花枕头,根本不够看的,但那里人多,声势足,还是有这点可取之处。 “吴王看上你们了?” 懿德太后听了之后却是轻声笑了笑,又举起桌上的茶水慢慢地抿了一口,“吴王倒有一半性子与皇上相似,你们与他做妾也不算辱没了。”心里却是冷哼一声,安贵妃这是拉拢不了其他三王,才找一个最近的联盟吧?这是想借吴王的手先对付了秦王? 倒是打的好算盘! “可是……咱们还没有及笄。” 见懿德太后这番模样,安子如顿时傻了眼,连声音都变得干涩了起来,“明年我们才十三。” “十三的姑娘一朵花,若是吴王怜惜你们姐妹俩,等个两年再圆房也是有的。” 懿德太后淡淡地说道,像是事不关己地欣赏着周围的风景,又给萧怀素指了哪边的花开得正艳,丝毫没有将安家姐妹放在心上。 这是安贵妃自己的打算安排,她可不想插上一脚,就不知道若是将来赔了夫人又折兵的话,这位贵妃娘娘的脸上会是怎么样精彩的表情? 懿德太后想一想,心里便止不住地发笑。 太后都是这般,萧怀素自然也不会去理,安家姐妹这是得的现世报,她不趁机踩上一脚已是算好的了,至于为她们求情,她真是压根就没想过。   ☆、第【191】章 官职 安子如只剩满心的绝望,颓然地坐在了地上。 原本她们姐妹进宫之前安贵妃不是这样说的,还曾经许诺她们给寻个世家名门的亲事,再配以丰厚的嫁妆,务必要将她们嫁得风风光光。 她们姐妹嫁入高门后还能成为贵妃娘娘的眼线,为她笼络群臣,打探消息,成为贵妃娘娘得力的左膀右臂。 可如今怎么会成这般模样?与她们当初所想的大相径庭? 吴王是什么人,光看着便让人觉得可怕,甚至前不久她还听见宫女偷偷议论着,说是吴王新纳进府中的小妾被他给折磨死了,吴王这人看着便不正派,没想到还有特殊嗜好,偏爱娈童,想想便让人不寒而栗! 可贵妃娘娘心意已决,若是她们能改变贵妃娘娘的决定,安子如做什么都愿意,可她们哭也哭过,求也求过,贵妃娘娘仍然是铁死心肠。 若是可能,安子如哪里想求到仇人跟前? 是了,懿德太后就是她们的仇人,若不是太后处置了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又急于寻找一个帮手也不会搭上吴王这条线。 可贵妃娘娘是称心如意了,却将她们姐妹往火坑里推啊! 安子如咬了咬牙,此刻她真后悔当初听了贵妃娘娘的话来到这汴京城里,若非如此,她此刻还能在家里过着千金小姐的日子。 当真是悔不当初! 安子雅的心情并没有比安子如轻快多少,若不是她已经知道这事无力扭转,以她的性子怎么会与安子如躲在这里哭?还不是怕被贵妃娘娘给察觉出来。 若是让贵妃娘娘知道她们有其他的意图,任凭她们再是亲人,只怕也要使出另一番手段了。 安子雅想想便觉得全身发冷。 安贵妃那里没有人会同情她们,而懿德太后与萧怀素更不会可怜她们,顶多就当是看了场狗咬狗的笑话罢了。 安子雅摇了摇头一脸灰败之色,见没有人再搭理她们,而刚才的一切不过是太后与萧怀素看的一场猴戏似的,心里更是倍感屈辱,便将这份恨意深埋在心底,拉了早已经失神的安子如告辞而去。 “英姑,这事你看着酌情地传上一传。” 等着安家姐妹离开后,懿德太后才这样吩咐英姑。 英姑会意一笑,“太后您放心就是。”这样的事情她早已经做的得心应手,就好像多年前她们主仆在后宫叱咤风云一般。 萧怀素眼珠子一转,自有自己的思量。 安子如的一番求情并没有得到懿德太后的援手,反倒是丢人又显眼,还将家丑暴露于人前,至于安贵妃究竟有什么图谋才会将自己的两个亲侄女送给吴王做妾,这消息一经传出想来便会出现很多的不同版本,而人的想象力自然是无穷的。 萧怀素这样想着,心里不禁期待了起来。 “看看这丫头,知道你心里不喜欢安家人,也别高兴成这般模样,瞧这嘴角都翘了起来。” 懿德太后这一说,萧怀素赶忙捂住了唇,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被太后给戏耍了,不由又笑又气地嗔了太后一眼,“您就会取笑我!” 萧怀素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特别是在宫里这样的地方,除了对待自己亲近的人,至于其他人她是难得展露真性情,刚才也不过是在心里乐了一把,面上却是如常,不想懿德太后却是直接将她的心思给揭破,害得她以为自己真地笑了出来。 “好了,不笑你了。” 懿德太后呵呵地笑了,旋即眸中神色婉转,倒是极有意思地点了点头,“安贵妃的确还是有点心思,哀家倒要看看她会怎么蹦达?!”说罢轻哼了一声,大有一种风云纵揽,乾坤我定的恢宏大气,萧怀素看在眼里不禁心头一凛。 她差点忘记了此刻坐在她面前的正是如今的后宫第一人,连皇后在懿德太后面前都要矮上三分,更别说初一碰面安贵妃便被收拾了,太后虽然待她亲切,却又不是她真正的亲人,她还是应该揣着三分小心才是。 “时辰不早了,哀家也不留你了。” 懿德太后笑着起了身,萧怀素自然也跟着站了起来,便听太后道:“得空了多进宫看看哀家,你今日带来的点心很好吃!”说着往桌上扫了一眼,“不过哀家不喜欢软糯的,却喜欢脆的,有嚼劲的,下次可记住了?” “是,太后。” 萧怀素赶忙恭敬地应了一声,这次她顺道带进宫里的点心软糯与酥脆的各占了一半,那一次在山谷里她也是随意做的点心,并没有探明太后的品味,如今倒是知道了,今后定当更用心才是。 离开了懿德太后的“景福宫”,萧怀素却觉得汗都湿了衣背,若是换一个角度,她并不是那个太后属意亲近的人,那么会不会同安家姐妹一般? 从这一点来看她是个幸运的,而她的幸运却夹杂着无数人的付出与支持,若是没有杜老太爷,若是没有宁家,想来她今日也得不到太后的青睐了。 萧怀素并没有即刻出宫,而是去了回事房请了宫中太监帮忙打听一下,若是宁湛能走了她便在这里等着,若是不能,她便让太监给带个口信,让宁湛不用去“景福宫”接她了。 太监倒是回来得很快,不过他身后还跟着宁湛,萧怀素见了赶忙迎了上去,欣喜道:“六哥忙完了?” “还没,就是想过来看看你。” 宁湛笑着将萧怀素引进一旁的内室,这里与外间还隔着一房,清静了许多。 “还在忙?” 萧怀素微微挑眉,又嗔了宁湛一眼道:“既然在忙便让人来回我一声就好,你怎么还特意跑了来?” “事情总是忙不完的,见见你我再过去也是一样。” 宁湛拉了萧怀素的手坐下,“今日和太后相谈得如何了?”并不只是他与秦王关注着萧怀素与太后的动静,宫里还有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秦王也是让他来问个究竟的,当然能见到自己的爱妻是主要的目的。 “还好。” 萧怀素点了点头,又将安家姐妹那事小声地说了,末了才道:“也不知道这是贵妃娘娘的意思还是吴王看中了她们?” 安家姐妹的年龄也太小了些,才十二呢,就算是朵花,那也是朵没长开的花骨朵,若是真送到吴王那里,她怎么有种摧折幼苗的感觉。 “太后倒是没有避讳我,又让英姑姑将这事给传出去,只怕不多时宫里的人都要知道了。”萧怀素又补充了一句,见宁湛眸色深深像是在想些什么,也没有打扰他只安静地坐在一旁。 “吴王……” 宁湛点了点头,这位王爷多时不显露头角,他们甚至差点忘记了还有他这号人物存在,若是安贵妃真与他联手,却是不得不防了。 “六哥,那我就不碍着你,先回家去了。” 萧怀素见着窗外好似有人影在张望,不由起身对宁湛使了个眼色,宁湛会意过来,只轻声道:“我送送你!”又凑近了低声道:“宫里眼线众多,处处慎言!”说罢捏了捏萧怀素的手。 萧怀素点了点头也不再多留,带着石娟与石毅兄妹便起身离开,回程的马车上她还在细细琢磨着这事,若是安家姐妹真地进了吴王府做小,那倒真是让人啼笑皆非了。 马车刚驶到宁府,石毅还没有让车夫卸了门槛,早已经守候在一旁的杜家仆人便赶上了前来,只在车外恭敬道:“表姑奶奶,四夫人让小的来请您回府去走一趟。” “四舅母找我?” 萧怀素往前倾进一分,巧儿赶忙膝行几步撩开了车帘,果真见着杜家门房上的一个小厮正垂首站在车外,萧怀素便问他道:“可知道是什么事?” “这……” 小厮微微犹豫,这才上前两步道:“回表姑奶奶的话,这本也不是秘密,您回杜府就知道了,不过您眼下这一问,小的也就告诉您吧。” “你这人,哪来那么多弯弯绕子,有话快说!” 巧儿瞪了小厮一眼,那模样颇有些气势,萧怀素看在眼里不禁觉得好笑,又道:“你先告诉我,也让我心里有个底。” “是。” 小厮显然是认识巧儿的,只呵呵呆笑了两声,这才回了萧怀素,“原也是喜事,吏部的任命下来了,二老爷与四老爷都顶了缺。” “那是好事啊!” 杜伯宏与杜伯严回京也有一阵子,按着时日算的话,这任命也应该下来了,便又问了一句,“可知道顶的什么缺?” “四老爷倒是得了个吏部侍郎的差使,但二老爷却被下放到了广州做知府,”小厮这才一脸苦笑,“为了这事,二夫人已经闹腾起来了!” “二舅母她……” 萧怀素听到这里便摇了摇头,梁氏想着杜伯宏留京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今愿望落空自然便有些承受不住,更不用说还有杜伯严在一旁对比着,就更加觉得心里不是滋味了。 不过曲婧找她过去干什么呢?劝劝梁氏? 但杜府里不缺人,她又是个小辈,说的话梁氏又能听进几分? 不过曲婧既然让人来请,或许还有其他的意图,萧怀素想了想便点头道:“走吧,先去杜府瞧瞧。” 见萧怀素应允,小厮骤然松了口气,还好他这趟差使没有给办砸了。 到了杜府,却没有萧怀素想得闹翻天的模样,梁氏毕竟还要顾着点涵养,只是气鼓气胀地坐在椅子上不说话,连萧怀素唤她一声,也只是沉着脸微微颔首,连话都不想多说一句。 曲婧却是赶忙迎了上来,欣慰地拉着萧怀素的手悄声道:“你来了就好,咱们一边说话去。” 萧怀素点了点头,与曲婧坐到了另一边去,与梁氏倒是隔得远远的。 “怎么不见外祖母与大舅母她们?” 萧怀素四处扫了一眼,厅里不小,可此刻除了侍候的丫环以外,也就曲婧与梁氏两个主子,她到来时俩个人也没说话,那气氛着实透着怪异。 曲婧便苦笑一声,又瞥了梁氏那方一眼,低声道:“刚才二嫂足足发了一顿火气,老夫人与大嫂都没劝住,坐了一阵便先回屋去了,”说罢又叹了一声,“二嫂这是在气我!” “四舅母?” 萧怀素略有些诧异地看了曲婧一眼,“我也听来报信的人说了,是二舅舅与四舅舅的官职定下来了,这原也是好事啊。” “是好事,不过没称了二嫂的心!” 曲婧摇了摇头,面上显出一丝疲惫来,只按着萧怀素的手道:“你也知道我前些日子为了你四舅舅的官职没少与沈家的少奶奶套着近乎,虽说周旋了一阵,但着实也是因为你四舅舅的学识才干入了沈大人的眼,这才拨了个吏部侍郎的差使给他,可你二舅舅那边就……” “如今吏部文书已下,想来已成定局,二舅母也是一时想不通,等过些日子就好了。” 萧怀素如是劝道,她到现在还没明白曲婧找她来干什么,难道只是为了看她们表姐妹的不和? “二嫂怕是一时之间也歇不下这口气来。” 曲婧振作了精神,又拉着萧怀素的手道:“其实我让人请你来,就是想要拜托你一件事情。” 萧怀素点了点头,“四舅母先说来听听,若是能帮上忙我一定帮。” “二嫂她如今心里就挂念着两件事,一件就是二哥的官职,可如今落定了再无更改;另一件就是延林的亲事……”曲婧说到这里微微一顿,颇有些不好意思启口,“所以我想请你在太后那里好生说说,求她老人家给延林赐婚!” 曲婧话音一落,萧怀素不禁满脸愕然,懿德太后又不是那般闲得慌,是不是什么人都能得她赐婚,这个口她还真不好开,只在心里斟酌片刻后,才道:“四舅母,难道二舅母已经有了属意的人家?” “二嫂倒是看好了一家人,但是我觉得有些不般配。” 曲婧摇了摇头,又附在萧怀素耳边道:“你二舅母看中的是太常寺卿江大人家的小姐,可那是人家的嫡女,想来是不会低嫁的……我倒觉得他们家表小姐不错,也相处过两回,知书达理温文尔雅,家世虽然没那么显赫,但却也殷实富足,听说这位表小姐也帮着他父母经商,是一把能手呢,与延林不是正好相配?!” 萧怀素听了缓缓点了点头,杜延林从商,若是能娶个这样的贤内助,不失为一个好帮手,曲婧倒是真心实意地在为杜延林打算,但恐怕这事搁在梁氏身上便不这么想了。 萧怀素想了想,便道:“四舅母,咱们都知道您这是为三表哥好,但就怕二舅母不会这么想,所以我觉得请太后赐婚倒不是个好主意,这样的旨意一压下来,若二舅母又知道是您拜托着我求来的,那不得在心里怨着咱们啊!就算您是一番好意,却也被她给曲解了不是?” “我知道。” 曲婧叹了口气,点头道:“可我想着延林的亲事落定,至少能让二嫂安个心,长久下来她见着媳妇的好,又能作延林的好帮手,自然就会明白我的用心良苦。” 萧怀素略微思忖了一阵,唇角便是一翘,“其实这事也不难办。” “喔?怎么办才好,你快说来听听。” 曲婧的口气略有些急切,又抓紧了萧怀素的手。 当日她与杜伯严那事不也是梁氏一直支持着她,不然恐怕她也坚持不下去,而自己家里落难后也是梁氏一直帮扶着,她们表姐妹向来感情好,她也是想着梁氏他们一家好的,可若是彼此的关系因为这官职之事而生分了起来,那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事。 “我想这位表小姐恐怕二舅母自己是看不上的。” 萧怀素卖了一个关子,这才狡黠一笑,“但若是三表哥自己看上了呢?若是他自己喜欢,想来二舅母说什么也会顺着他的意思,最后这门亲事成了,那就是皆大欢喜的事,二舅母也不会怨到您身上去。” 曲婧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不由欣喜一笑,“这……我怎么没有想到呢?还是怀素你聪慧,我尽是钻进了死胡同里,就想着太后赐婚是天大的荣耀,就算二嫂心里瞧不上这户人家,但因着是太后的旨意也会觉得荣耀万分,这两相一抵不也算是门好姻缘?却没想到若是延林点了头,二嫂即使心里不愿,也会顺着儿子的意思,姑娘嫁过来之后有丈夫在背后支持着也不觉得委屈,就算婆婆那里有些什么不满,这日子不也照样过得红火?!” 谁家女儿嫁人不就求个日子顺遂,丈夫体贴,若是杜延林能做到这一点,即使受些婆婆的埋汰,长久下来日子还是有奔头的,再生下嫡子地位就更加稳固了不是?   ☆、第【192】章 亲事 若真是太常寺卿家的表小姐,身份地位又不显赫,能够嫁进杜家来那也绝对是天赐的一门好姻缘,若那家人真是个聪明的,必定削尖了脑袋想要促成这门亲事。 萧怀素与曲婧在这厢说得热烈,梁氏那边却是来了精神,间或往这瞄上一眼,虽不清楚俩人在说些什么,可看这起劲的模样也像是好事,不由就哼了一声,如今杜伯宏要被下放到广州了,她还能有什么好事? 但若是求娶到了江家小姐,指不定她心里能够稍稍好受些。 梁氏心里打着这样的算盘,也估摸着要不要找个与江家相熟的夫人去探探口气,若是不然等着杜伯宏下放到广州了,又有谁来为杜延林操办这门亲事? 她虽然也能留在京城一段日子,可总归还是丈夫要紧,又是到广州那样的地儿,没个人照顾着杜伯宏她也是不放心的。 打定了主意梁氏也不在这自怜自哀,反正再怎么样她都改变不了这个结局,不如为儿子再努力一把,便站了起来径直出了厅去。 萧怀素望了一眼梁氏离开的方向,这才转向曲婧道:“四舅母,这事我看还是不要告诉二舅母先,等着三表哥那里点头再说。” “嗯,回头等延林回家我就找个机会和他说说这事。” 曲婧对说服杜延林倒是很有信心,毕竟这孩子不像他母亲一根筋似地转不过弯来,总会知道什么对自己最适合,再说那家小姐长得又标致,又是经商的能手,到时候他们夫唱妇随,也是美事一桩。 “还劳烦你亲自过来了一趟,舅母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曲婧拉了萧怀素站起身来,“总之人都过来了,就用过午膳再走,你先去老夫人那里坐坐,我这就去厨房安排一番。” “好。” 萧怀素笑着点了点头,与曲婧商量出了妥当的法子她心里也高兴,至少不用平白地再往懿德太后那里走上一遭,再说人情也要用到关键的地方,这可是用一次少一次的。 在杜家用过午膳,萧怀素又去杜延玉屋里头坐了坐,这才进屋一看,屋里的布置倒是将她给唬住了,不止是头顶就是进出的门帘都挂上了五光十色的珠子,乍一看晃眼得很,若是搁在夜里不开灯,不是就像满天的繁星。 “三表姐这是在弄什么呀?” 萧怀素掀了帘子进了内室,见着杜延玉正坐在临窗的炕头上,手上也在摆弄着一串珠子,或大或小的珠子在她指间灵活地穿动着,不一会儿便串了老长。 “表妹来了,快过来坐!” 杜延玉这才抬起了头来,一双眼睛都熬红了,红枣倒了茶水过来摆在了炕桌上,道:“表姑奶奶来得正好,也帮着奴婢劝劝三小姐,她这都熬了好几个晚上了,也不歇上一歇。” “就为了串这些珠子?” 萧怀素有些诧异,“你这是哪里来的珠子,找人特意做的?” “是,特意找人做的,到时候准备在新房里布置着用。” 杜延玉笑得一脸甜蜜,丝毫也不觉得辛苦,又嗔了红枣一眼道:“表妹你别听这丫头胡说,我虽是熬了夜,但也睡足了觉的,就是眼睛酸了些,这些东西也快做完了。” 时间上太赶了,杜延玉也没想到自己真能嫁给喜欢的人,所以在嫁妆上并没有费心,只由着王氏为她准备,再加上曲婧也从广西带回了些加在一起,满满当当的也有六十四抬了。 只如今她想要弄些自己合心意的,时间上有些紧,这才赶了赶,横竖女人出嫁一辈子只这一次,若真是因为她的不用心而错过了她希望的美妙时刻,那她才会后悔呢! “这么多的珠帘子,到时候夜里都不用点灯了。” 萧怀素捂着唇笑,她眼下总算弄明白了杜延玉的意思。 没想到这个表姐还有这般可爱的一面,谁说女人不喜欢浪漫的,古今皆同,甚至一闭眼她都能够想像出那样的画面,新婚之夜,满屋坠着纵横交错的珠串帘子,不就像平躺在夜空之下,又是和自己心爱之人在一起,那样的感觉只怕终生难忘。 杜延玉这样做也没有错,每个人都有权利追求自己心目中的美好,憧憬着那属于一生一次的婚礼。 相较于杜延玉的浪漫温馨,萧怀素再回忆自己与宁湛的亲事,相反便觉得平平了,那个时候怎么俩人都没有费心思去张罗着? 虽然也有袁氏从京里命人给送来的东西,也将那座府邸装扮得靓丽恢宏,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毕竟不是他们真正的家,匆匆而过罢了。 如果今后有机会一定要和宁湛去四处走走,也补补他们的新婚旅行。 萧怀素想得出神,杜延玉见状便摇了摇她的衣袖,好奇道:“瞧你这脸色变幻的,在想什么呢?” 萧怀素回过神来便是一叹,见杜延玉好奇心不减,便打趣她道:“在想谁家的新娘子会在家里这样捣弄着,恨不得早一天嫁过去似的!”说罢捂唇直笑。 杜延玉羞得红了脸,只嗔了萧怀素一眼,“你这张小嘴,惯会口没遮拦,看我理不理你?!”说罢便真低头自己忙活了起来,不再搭理萧怀素,倒是让她好一阵哄俩姐妹才又重新笑开了。 萧怀素回到宁府后没多久宁湛也到了,她便说起今儿个被曲婧请到杜家的事,“两位舅舅官职落定本也是好事,只是二舅母一时想不开罢了。” 宁湛便道:“其实二舅舅外放也是好事,你外祖父不也说过他性子太过耿直,不适合京城里的弯弯绕绕,还是外放来得好。” “你又知道了?” 萧怀素嗔了宁湛一眼,又推他道:“快去洗手换身衣服,我叫小菊传膳了。” “行,咱们用膳后再细说。” 宁湛今日在宫里着实也了解到了许多信息,正要和萧怀素细细商量一番。 等用过膳后俩人便在炕头上盘膝而坐,点一盏烛光在身前,灯火摇曳中衬得萧怀素脸蛋红红的,宁湛不禁看得出神。 “回神了六哥!”萧怀素抿唇一笑,又伸出手在宁湛跟前晃了晃,“对了,吴王那事王爷怎么说?” “王爷倒也没说什么,一个愿娶,一个愿嫁,咱们又能说些什么?” 宁湛摆了摆手,“倒是贵妃娘娘做出这样的事来,少不得宫里有许多的流言蜚语,说她薄情的也有,说她心恨的也有,不过最主要的还是要看皇上怎么想……皇上这样宠着贵妃娘娘,只怕也不会轻易说她的不是。” “我想也是。” 萧怀素牵了牵唇角,眸中却并无笑意,历来都不乏有君王宠爱美人,为搏红颜一笑还能烽火戏诸侯呢,当今皇上虽然没有如此昏庸,但想着安贵妃此次受的委屈,想必也会多有容忍体谅吧。 再说懿德太后又着内务府拟定章程重开选秀之门,这样后宫中将有更多的新鲜血液补充了进来,皇上是否还会专宠安贵妃,这就很难说了。 “不过吴王也是太心急了,不管是为了美色也好,这样糯@米2论。坛就与贵妃娘娘联手,显得有些迫不及待,也不怕人笑话他。” 宁湛说到吴王便是一声冷哼,显然对于这样的人是压根看不上眼。 “那王爷该多加谨慎提防才是。” 如今秦王的对手可不只是安贵妃了,又加了个吴王在里面,还有齐王在虎视眈眈,也就魏王最让人省心,恐怕这也是与皇后联手之故。 “走一步看一步,王爷心里有成算的。” 宁湛点了点头,又说起今日萧怀素在杜家的事,“你四舅母眼光倒是准的,江大人那家的表亲我也有所耳闻,听说是地方首富,女儿更是宝贝地不得了,这门亲事是作得的。” 萧怀素笑着点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虽说面子上不太好看,可里子殷实着呢,这过日子不就看里子,面子都是绷给别人看的,我看三表哥的性子也就配这样的姑娘来得好,若是真正的名门大家的千金,该反过来挑剔他了。” “倒是这个理。” 宁湛撑了个懒腰,难得这般早地回家他全身上下无不舒坦,又看着娇妻近在眼前,哪里还能想到其他,趁着萧怀素不注意便慢慢地拉近了俩人的距离。 萧怀素却没有察觉出来,总之杜延林这事有曲婧去说,她是放一百个心,眼下就看杜延林点不点头了,若是能行,想来杜家不出多久又要办喜事了。 想着想着,萧怀素的唇角便扬起一抹笑来,可笑容过半却骤然僵住了,宁湛的大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抚上了她的背,再往前一带她整个人都跟着扑了过去跌进了他的怀中。 “怀素,咱们好久都没有……” 宁湛的鼻尖抵着萧怀素的,暧昧的热气在俩人之间倾吐着,萧怀素一下便红了脸,又看着宁湛一副渴求的模样,心里微微一番推拒便点头应了,又咬唇道:“你轻着点!” “自然会轻着些,保证不弄疼你!” 宁湛得了应允哪里还能想到其他,手腕一勾,一个翻转一个跃身俩人已经躺在了床榻上,指间轻弹了几下,烛火熄灭,帐幔垂落,便只剩下相拥的俩人共享那无尽的旖旎。 * 曲婧办事确实妥帖,不过与杜延林说了一回,又让他暗地里看了看那姑娘,觉得各方面都满意,杜延林便爽快地点头应下了,娶谁不是娶啊,而且人长相又不差,身家又殷实,对于从商的他来说的确是项助力,他是求之不得。 “不过还要你母亲点头,再寻个媒婆上兰家提亲去。”曲婧又叮嘱杜延林,“这事你自个儿去与你母亲说去,若是知道是我的主意,她必定埋汰我。” “四伯母一心为我好,我自然知道,就是母亲一时转不过弯来,就顾着面子好看了。” 杜延林却是看得通透的那个人,若非如此他也不会短短时日内在经商上就有如此大的进步,他是做一行爱一行,对读书没兴趣,在这上面却有天分。 “兰家那姑娘我也探过她的底,倒是对咱们家挺着意的,就是怕二嫂看不上她,若是真娶进门了,你可要多顾着你媳妇,可不能让人家姑娘受了委屈。” 曲婧这话一落,杜延林便拍着胸膛保证着,“四伯母放心,娶媳妇自然是为了疼的,没得让她进门受委屈。”说罢又牵唇一笑,“再说父亲如今的官职定了下来,母亲必定是要陪着他下广州的,我这经商又四处跑着,若将来的媳妇愿意跟着一道也行,不愿意就在京里留着等我,好好地做个贤内助也是行的。” “若是你母亲也与你一般想的那该多好!” 曲婧不由感叹了一声,若是杜延林的亲事说定,她也能真正地松一口气,也许梁氏眼下还不能理解明白,但他日若见着儿子媳妇琴瑟和鸣,又再生几个胖小子给她带着,什么不满意都该放下了。 杜延林离了四房的院子,回头就将这事给梁氏说了,梁氏自然是傻眼了,又怕是别人给儿子灌了迷药,整个人想哭不哭地坐着,眼眶瞬间便红了,只拿了帕子抹泪道:“我的儿啊,哪个不开眼的给你提的那家姑娘?那是个什么人家,怎么配进咱们杜家的门?!” 梁氏原本是想要与江家结亲的,可在王氏那里寻了位相熟的夫人去探了探,原本江家人听到杜家人有意也是极愿意的,可回头问到结亲的人竟然是二房从商的儿子,立马便回绝了。 梁氏得到这个结果欲哭无泪,若不是杜延林好好的书不念,偏偏要去做什么商贾,她如今哪里会讨不到这样一个儿媳妇? 就这样她还是觉得自己的儿子是优秀的,至少做什么会什么,还能赚钱养家糊口,这可比那些拿着俸禄过活的清官要好上太多了。 可为什么杜延林偏偏看中的是江家的表小姐?! 梁氏百思不得其解。 “也是我自己无意中看中了她,兰小姐什么都好,家世与我也般配,经商上更是我的助力,我就不知道母亲您为什么会不同意?” 杜延林双手一摊,满脸不解地反问梁氏。 梁氏咬牙道:“她……她不是书香门第!” “书香门第能抵什么用,会持家,还是会赚钱?” 杜延林冷嗤一声,显然是不屑的,又转而说起兰家小姐,眸中都是满满的欣赏,“兰小姐会打算盘会看帐本,听说他们家的生意多半都是她在帮衬着,这样能干的女子可不是那么容易找的,如今好不容易碰到一个,我才不会错过!” 梁氏知道杜延林这倔脾气上来了,怎么样都说不过他,不由一阵好声相劝,又在心里将兰家小姐骂了半天,怎么好好地就被杜延林给瞧见了,莫不是故意而为?! 杜延林却不耐烦听梁氏唠叨这些,只摆了摆手道:“母亲,您到底使不使人去提亲?”见梁氏挣扎着没有应允,自己便也站了起来,“若是您不找人去的话,我这就去拜托大伯母,找个媒婆,备齐了聘礼体体面面地去兰家提亲去!” “你这是要气死我啊?!” 梁氏气得捶胸顿足,一拍桌子道:“我就不让你娶兰家小姐,那样的女子配不上你!” “若是不娶兰家小姐,这辈子我谁也不娶!” 杜延林倔脾气上来了,梁氏也是压服不住,只气得双唇颤抖着,指着他说不出话来。 恰巧这时杜伯宏听到动静进了屋,看到这样的情景二话不说操起墙角搁着的鸡毛掸子便往杜延林身上招呼过去,骂道:“你娘生你多不容易,眼下长胆了,竟敢将你娘气成这样?看我打不死你!” 杜延林被杜伯宏打得嗷嗷直叫,在房里满屋子的乱跑,又不停地向梁氏求助。 他是能与梁氏拗着,可他不敢与他老爹叫板啊,那真是自己找打! 梁氏先是被杜延林气得不轻,可此刻见儿子挨打又心疼地不得了,连连阻止道:“老爷,你别打了,快把儿子给打死了!” “谁叫他不敬你?!” 杜伯宏微微一顿,又瞪向杜延林,“这样的不孝子打死了事,省得在跟前碍眼!” “他也没有不敬我。” 梁氏摇了摇头,眸中闪过一抹挣扎之色,片刻后才叹了一声,“罢了罢了,我都依你就是。”又转身拉了杜延林的手,“既然你喜欢兰家小姐,咱们就娶了她回来!” “夫人!” 杜伯宏眸色深深地看向梁氏,他除了对杜延林从商这件事上耿耿于怀过以外,倒真没觉得其他事情算个事,如今儿子要娶商家女倒也是遂了愿,他虽然没什么意见,却也担心妻子心里不好受,毕竟自己的官职所定已经让她郁闷了一次,他又怎么能再让梁氏伤心难过? “老爷,这儿子就和你一样倔,你就是打死他,他只怕也不会改变决定的。” 梁氏抹了抹泪,又走到了杜伯宏身边,这才宽慰一笑,“如今儿子大了,也轮不到咱们俩老操心了,到时候妾身与你一起去广州,好好地侍候你。” “夫人!” 杜伯宏心里一阵感动,不由握紧了梁氏的手,他们虽然不像别人家的恩爱夫妻,却也相濡以沫了那么多年,感情自然深重。 杜延林在一旁看着,倒是趁俩人不注意时偷溜了出去,今日虽然挨了顿皮肉伤,但好歹目的是达到了,他可不敢保证若是他爹待会想起了,会不会再在他身上抽几下,他可挨不起了。   ☆、第【193】章 去留 杜延林与梁氏说了要娶兰家小姐这事,梁氏无奈地点了头,又与杜伯宏合计了一番,之后又告知了杜老太爷与杜老夫人,便预备着在杜伯宏下广州之前将这亲事给定下来。 媒婆上门提前,兰家自然是欣然应允,女儿能嫁进杜家做媳妇,那可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虽然杜延林是个从商的,但他父亲却是官身,更不用说他的祖父叔伯那些,真是杜家人跺跺脚,这朝堂都要震三分,有了这样的亲家这样的助力,何愁兰家不会富贵显达? 亲事是定下来了,只是要待出嫁兰家那边还要准备一番,不过为了迎合着梁氏的心愿,婚期也就定在了九月,等着杜延玉嫁入秦王府之后,兰小姐便嫁到杜家来。 这样一来,杜伯宏又要向吏部请假通融一番,等着儿子成亲再与妻子下广州赴任。 好在兰家小姐的嫁妆是她娘从小就备着的,嫁衣什么的也都提前准备好了,也就是亲朋那里安排一通,确实不费什么功夫。 杜家一下要办两门亲事,自然是各方面都要顾忌到,萧怀素两次去到杜家都见到一片繁忙的景象,便只去和杜老夫人说会话,再去书房里陪着杜老太爷手谈一局,便也告辞回宁府去了。 这一次萧怀素刚从杜家回转还没进二门便被端仪公主的丫环给堵住了,福身行了一礼后,恭敬道:“郡主,公主请您过去坐坐!” 端仪公主可不会平白无故地请她过去,萧怀素看看天色还早,便转身向“明园”而去。 她不是第一次进“明园”了,这里的恢宏大气,假山水榭仍旧让人向往,前些日子那场宴席就是摆在“明园”的,这里的陈设布置倒是得了那些夫人小姐们好一阵夸。 端仪公主此刻正坐在园子的树荫下纳凉,见着萧怀素来了赶忙起身招呼道:“弟妹快来坐!”又吩咐丫环端来井水湃过了瓜果,推到萧怀素面前,“趁着还有丝凉气,先吃些降降暑气。” “四嫂这样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萧怀素便也没有推辞,只用细银签钗了送进嘴里,果然觉得一股透心的凉意钻入肺腑,倒是好一阵舒爽,便又听端仪公主道:“这是新疆那边送来的香瓜,母妃让人给我送了些来,厨房里还有几个,待会你带两个回去。” “那我就先谢谢四嫂了。” 萧怀素用了几片香瓜,又用茶水漱了口,这才笑着看向端仪公主道:“四嫂特意请我来,只怕不是为了用瓜果吧?” “的确不是。” 端仪公主摇了摇头,道:“今儿个公公被父皇召进宫去了,虽然回府后没听他说什么,不过气色看着却是不好,回头就让人收拾了行礼,说是要回西安了。” “啊?” 萧怀素微微有些诧异,不过旋即又释然了,宁远挂着陕西总兵这个职位,却是长年地呆在汴京城里,只怕皇上早就不满了,到了眼下才遣了人回去已是极度地宽容,恐怕也是看在好几家人的面子上才点了点宁远吧。 萧怀素也知道宁远不愿意回西安的缘由,因为袁氏不想走啊,他又爱妻心切,自然不肯将袁氏一人留在京里,这便有了如今的这一出。 “那婆婆怎么说,也跟着走?” 萧怀素复又问答,便见端仪公主苦笑着摇了摇头,“婆婆不愿走,就为这事还闹了一通呢,公公气急了,说是明儿个就要立马离京。”说罢又一脸担忧道:“就怕公公一人回了西安,那头不是听说还有个姜姨娘么……” 端仪公主话说到这里便收了口,萧怀素却是明白了其中的意思,端仪公主是怕宁远与袁氏夫妻失和,让姜姨娘趁虚而入,这对他们也是不好的事。 萧怀素斟酌了片刻,又看端仪公主想说又不知道怎么启口的表情,这才迟疑道:“四嫂是想劝劝婆婆,让她跟着公公一同回西安去?” 端仪公主这才点了点头,“原本公公与婆婆的事也不该咱们来置喙,只是我心头担忧,又怕婆婆以为咱们是想要撵她走,误会了也就不好了。” 确实,这事情也不应该她们俩个做媳妇的去说,最好是宁渊与宁湛兄弟劝劝,儿子怎么说也比媳妇亲,若是言语上有什么不顺也不会记在心上,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可媳妇却不同,虽然袁氏待她们还算好,可哪里知道若是一句话不和,会不会就在心里记上她们一辈子?! 这个险萧怀素觉得她与端仪公主还是不该去冒,便道:“这样吧,要不我给六哥捎个信去,四嫂也同四哥说说,让他们回家后一起去劝劝婆婆,公公那里也让他暂缓缓,哪里有那么急的?就算婆婆真要同公公一道走,总要给些收拾整理的空当不是?” “是这个理。” 端仪公主赶忙点头,“你四哥虽然做着都尉,不过也就是在丰台大营里任个闲职,平日里都是不忙的,我使人送个信去,他一会准能回。”言罢又道:“弟妹陪我去婆婆那里坐坐吧,总要让她先缓下这口气来,咱们也探个底,回头你四哥他们回来才好说话。” “好。” 萧怀素点头应下,“四嫂容我先去换身衣服,今儿个要不大家都一起在婆婆那里用膳,我梳洗完就过去。” “行!” 端仪公主道:“你先回去梳洗,我派人去给他们兄弟俩捎信,回头咱们在婆婆那里见。” “那就麻烦四嫂了。” 萧怀素笑着道谢,端仪公主赶忙摆手道:“若不是我找你来说这事,也不用提前给六弟捎信让他回家来,说到底还是我生出的事,你道什么谢啊,恁客气了!” 萧怀素便没再说其他,妯娌两个分开行事。 小菊倒是提前开始做了晚膳,萧怀素便让她做好后装在食盒里温着,看着饭点到了便提到袁氏屋里去,又换了身家常的藕荷色长裙,罩了身银线织就的纱衣在面上,这才往袁氏屋里而去。 端仪公主果然来得最早,此刻已经与袁氏说上话了,见了萧怀素到来赶忙笑着起身对她招手,“六弟妹来得正好,我与婆婆刚刚还说到你呢。” 萧怀素便上前给袁氏见了礼,见她神色如常,似乎并没有不悦之处,心底虽然有些纳闷,但到底没有问出声来,在一旁缓缓坐定,笑道:“和四嫂商量着来婆婆这里蹭顿饭吃,我也让小菊做了些吃食,待会一道给端来。” “敢情你们俩是商量好了?” 袁氏笑着看了看萧怀素,又转向端仪公主,“你也备了吃食?” “我可没弟妹这样心细。” 端仪公主捂唇一笑,“就是先前来的时候往厨房打了声招呼,让他们加些菜色,今儿个咱们全家都聚在一起用晚膳。”言罢又试探着补充了一句,“我也让人去请公公来?” 听到这话,袁氏的脸色骤然便沉了下来,“请他来作甚?横竖是明天要走的人了,他自个儿吃不吃都无所谓。” 这便是在说气话了,萧怀素与端仪公主相视一眼,唇角都升起了一抹无奈的笑容,恐怕哪户人家都没有像她们这样的,媳妇还要与公公婆婆牵线搭桥。 萧怀素给端仪公主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她说些话活跃一下气氛,不然这样沉闷这顿饭还吃得下去不?可别吃出了一肚子的气! 端仪公主也有心劝上袁氏两句,可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又怕火上浇油,不由转移了话题道:“也不知道西安那边如何了,雪姨和二嫂他们都走上了一阵子了。” 袁氏这才淡淡点了点头,“有梅雪在,出不了什么岔子的。”打开了话头,端仪公证便趁势问上了一句,“听说三哥的姨娘如今还住在府中南角的小院子里?” “怎么连你也听说过姜氏?” 袁氏扫了端仪公主一眼,似笑非笑,她竟然不知道姜姨娘的名头竟然这样大,都传到京城里来了?说着又瞄了一眼萧怀素。 萧怀素倒是气定神闲地坐着,间或啜一口茶水,并没有将心绪外露,始终像是旁观者一般,并没有急着插话。 端仪公主脸上却是一阵尴尬,咬了咬唇,索性便一并回道:“也是听相公提过,听说是犯了错事被禁足在了院子里,想必三哥与三嫂也是想将姜姨娘给接出来的,若是没有婆婆的压服,也不知道二嫂能不能震住他们……” “怎么?你们一个俩个这是想撵我走了?” 袁氏只是轻轻扯了扯唇角,眸中却并无一丝笑意,可那无声的威势却让萧怀素与端仪公主心中惊了一下,都赶忙起身道:“媳妇不敢!” “不敢?” 袁氏深吸了口气,显然心情已是极度不悦了,又指了萧怀素道:“你说,你们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不然一个两个都聚在我这里来了,真当我是傻的不成?!” “婆母,您误会了!” 眼见端仪公主急了,萧怀素暗暗捏了捏她的手,这才转向袁氏镇定道:“四嫂与我也只是不想婆母与公公生分了去,况且到哪里都该是夫唱妇随,只是公公爱重您,见您不愿离京便也在这里待了段时日,可今日进宫去恐是被皇上说了一通,这才准备回的西安,媳妇想他原也是不想离去的。” 其实在萧怀素的印象里,宁远对袁氏已经够好够迁就,而袁氏却是有些小孩脾气了,不把别人对她的好当作好,长久下去不是会寒了别人的心? 从前袁氏对宁湛兄弟就是这样的,如今虽说着意要与儿子亲近了,可失去的这些年却是怎么也弥补不回来的。 “他今日被皇上给说了?我怎么没听他说起……” 袁氏怔了怔,这才缓缓回过味来,“怪不得他发这样大的火气,还摔了好些东西呢,原来是不能留在这里了。” “您才知道?” 端仪公主诧异得看了袁氏一眼。 “他不说,我怎么知道?” 袁氏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萧怀素不由心头苦笑,“婆母,您的福气真好,公公为了您什么都抛得下,可您为了他能够舍去什么?是京里安宜的生活,还是与儿子相处的时光?要知道丈夫才是能陪您走一辈子的人,而儿子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室!再说雪姨还在西安等着您呢,您难道一点也不想她吗?” “我……” 袁氏一时之间怔然,虽然心底有一丝怒火,却又觉得萧怀素说得有那么一丝道理。 或许一直以来都是宁远在为她付出着,而她也将这一切视作理所当然,却没有想过她为宁远又做过些什么。 “弟妹说得对!” 宁渊的声音在屋外响起,端仪公主惊喜地转过身去,便见着一身墨蓝色锦袍的宁渊当先跨了进来,在他身后还跟着一身墨绿竹纹长袍的宁湛。 见到宁湛归来,萧怀素立马眼前一亮,欣喜地走了过去揪着他的衣袖道:“原以为你还要过一会才回,没想到竟是与四哥一道。” “在路上与四哥碰到了,这便一起回了。” 宁湛说着话便伸手捋了捋萧怀素耳边的乌发,动作亲切自然,倒是让端仪公主好一阵羡慕。 她与宁渊虽然相处得不错,可总觉得少了一丝萧怀素夫妻的那种契合,端仪公主不禁将目光转向了宁渊,却见他已是径直走向了袁氏,关切道:“母亲,我也是才听说父亲要离京了,您真地放心让他一人回去?还是担心我们?” 宁渊说话间端仪公主已经上前了几步站到了他的身后,给予了一种无声的信任和支持,便又听宁渊道:“若是您担心我们,大可不必,我与阿湛又不是孩子,会照顾自己的,再说还有这两个贤惠的儿媳妇,您当真不用再操心我们了!” 袁氏有些迟疑地抬起了目光,便见得宁渊夫妻站在眼前,而宁湛与萧怀素却是稍稍落后几分,两对年轻的脸庞都写着担忧与关切,她看着看着心里便浮上了一丝感动。 也许萧怀素说得是对的,儿子们都长大了,有他们自己的家庭,而她的归宿却是宁远,不管她什么时候回头,他总是守在那里,等着她,陪着她,不离不弃。 “归元宗”的日子虽然美好,可她再也回不去了! 袁氏不由紧紧地闭上了眼,片刻后再睁开,眸中已经多了一抹释然,“罢了罢了,儿大不由娘,就算我想再看着你们,你们也嫌我烦了不是?” “母亲说得哪里话?我与阿湛都不会这样想。” 宁渊说罢又对宁湛招了招手,他便牵着萧怀素一同走了过来,见袁氏的目光看了过来,这才僵硬地点了点头,“您陪着父亲回去吧,他一人离去又放心不下您。” “好吧!” 袁氏叹了口气,缓缓点头,“既然你们都这么说,那我就与他回西安去。” “韵儿!” 屋外响起一道惊喜的男声,当袁氏抬头望过去时,宁远已是如一阵风似地卷了进来,宁湛兄弟赶忙护住自己的妻子退到一旁,给俩人让出地来。 宁远已是一个闪身上前,双手扶住了袁氏的肩膀,面上的欢喜毫不掩饰,“你真的答应与我一同走了?” “你怎么会来了?” 袁氏难得羞红了脸,只瞪了宁远一眼。 “儿子叫我来的。” 宁远很无辜地耸了耸肩,娇妻在前,他自然顾不得看其他人。 “是你叫公公来的?” 端仪公主看了宁渊一眼,他却是摇了摇头转向了宁湛,“是阿湛!” 萧怀素抿唇笑,给了宁湛一个赞许的眼神,这样的场面自然不能少了宁远,不然听不到袁氏那句话,他们夫妻怎么能冰释前嫌? 由着袁氏与宁远他们俩人在屋里说话,宁湛与宁渊夫妻俩却是悄悄退了出来。 “好了,这下婆婆总算同意和公公一道走了。” 端仪公主这才松了口气,又笑着看向萧怀素,“多亏弟妹说得那一通话,不然婆婆只怕还想不明白。” 萧怀素可不敢邀功,只道:“这还不是大家的功劳,若是四哥他们不赶回来,若是公公不及时出现,只怕他们也没那么快和好。” 宁渊笑着说道:“好了,不管是谁的功劳,只要看着父母和美,咱们做儿女的也开心。” 端仪公主认同地点了点头,“不知道公公是不是还准备明儿个走,总之今晚咱们一家人要聚在一起吃顿饭。”一顿又道:“我再去厨房看看,相公你先回去换身衣服。”说罢推了推宁渊。 萧怀素也看向宁湛,“六哥也回去换身衣服吧,我正好看看小菊做的菜好了没,到时候咱们一起装食盒里提过来。” 两对小夫妻商量好了便各回各屋忙活起来,听到外面没有了动静,宁远这才敢大胆地将袁氏搂在怀里亲了两口,得意道:“韵儿,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美得你呢!” 袁氏嗔了宁远一眼,却是窝在他胸口上舒心地笑了。 一个女人一辈子所追求的或许无外乎就是一个温暖的家,一个结实的拥抱,一个永远对自己不离不弃的男人。 到了这一刻,袁氏终于明白过来。   ☆、第【194】章 姐妹 袁氏随着宁远离开汴京城后,偌大的宁府便显得冷清了起来,连武安侯府的牌匾都被一起打包给带回了西安去,毕竟有宁远的地方才有武安侯,而宁渊眼下不过是担着世子的身份罢了,手中并不握有什么实权。 其实相较于丰台大营里那项轻松的差使,宁渊更羡慕宁湛的忙碌,只是眼下他也只能这么着,若是不想被各方猜忌,最好的就是按兵不动,以待良机。 “明园”与“归园”虽然同在一个府邸,但平日里区域划分清楚,萧怀素与端仪公主也只是偶尔见面,生活上各不相扰,除了相约去平宁郡主府上走了一遭,倒是清静得很。 萧怀素也趁着这闲功夫慢慢地抄写经文,不时将抄好的经文送进宫里给太后,顺便做些可口酥脆的点心,倒是让太后十分欢喜,赏赐下的物件也亦发地精致华美,连带着收义女时没有给足的礼都依次地补上了,倒是让萧怀素这个小富婆更加名符其实了。 其实回了汴京城那么久,萧怀素也着实开始管理着手中的事务,还有他们夫妻名下的财产,只是宁湛有一部分开销是对外的,那笔帐就有清风和明月在轮流着做,她不过一个月对一次帐本,只要没有什么大的出入就好。 这一天萧怀素正在理着帐目,巧儿便笑着进来禀报,“少奶奶,有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萧怀素抬头瞄了巧儿一眼,看她那喜上眉梢的模样,不由调笑道:“怎么?是清风又给你捎小玩意了?” 清风是个活泼的性子,虽然跟在宁湛身边办差,但因他与明月都管着帐目,平日又多与内院打交道,与代儿巧儿她们也是常接触的,这一来一回地自然也就产生了感情,萧怀素看在眼里也是赞同的,就跟宁湛提了这个意思,预备着过了年就给俩人办喜事。 明月倒是对小菊有几分意思,也就是喜欢她做的东西好吃,但俩人性子都沉闷了些,也是慢热型,虽然萧怀素让俩人接触了几回,但进展不大,若真是要配成一对还要再看些时日。 至于代儿却是谁也没看上。 被萧怀素这一打趣,巧儿立时便红了脸,只嗔她一眼道:“少奶奶就会戏耍奴婢,”说罢轻哼了一声,这才道:“是文家少奶奶进京了。” “你是说二姐来了?” 萧怀素不由一阵惊喜,萧怀畅说过要带着夫婿一同进京来赶考的,如今九月就快到了,她还正纳闷怎么人还没有到,可巧的就收到消息了。 “是萧家的二姑奶奶。” 巧儿笑着点头,又从袖袋中摸出信来递给萧怀素,“是文家的仆人提前送来的,只怕再过两日就要抵京了,”言罢又补了一句,“是同萧夫人一道来的。” 萧怀素便搁下了笔,让代儿在一旁理着帐本,自己接过信看了起来,末了不由笑道:“看来二姐与二姐夫要先在萧家安顿下来。” 文家在京城里没有宅子,萧家虽然不大,但要安顿下萧怀畅夫妇也是勉强行的,就看文姐夫这次能不能高中,若是留京作官便在京中置个府邸,若是外放那就不必了。 “二姐说先在那边安顿好了就来看我。” 萧怀素笑着折了信纸,又问起秋灵的事,“这段日子倒是让她在家里歇息着,下个月就该临盆了吧?” “是,秋灵姐下个月临盆,”巧儿点头笑着,“说来这喜事都排在九月了。” 代儿便抬头打趣了她一句,“要不你的婚期也定在九月,让少奶奶一道给你安排了?” “代儿最讨厌了!” 巧儿嗔了代儿一眼,“回头再与你算帐。”又与萧怀素福了福身,“奴婢先去忙了。”这才转身离开。 “这丫头是害羞了?” 萧怀素笑了笑,又看向代儿道:“你的年龄也不小了,当真不考虑亲事?” 这也是她第一次与代儿认真地谈这事,代儿性子沉稳淡然,秋灵如今怀孕养胎,代儿便是她身边的一个好帮手,几个丫环各有所长,她都是极重视的。 “少奶奶,刚还在说巧儿的事呢,您怎么就转到奴婢身上了?” 代儿的表情倒不是羞怯,反倒是多了几分避讳,这让萧怀素很是纳闷,却还是直言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若是你有什么隐情大可以对我言明,咱们这么多年的主仆,我是什么性子你们都知道,必不会勉强亏待了你们。” 代儿犹豫了一阵,又看向萧怀素清透坦然的目光,这才咬唇说道:“少奶奶,奴婢不想嫁!” 萧怀素有几分奇怪,“喔,这是为何?” “少奶奶也知道,奴婢并不是杜家的家生子,而是被卖进府中的。” 代儿在心底叹了一声,这才缓缓说出自己埋藏在心里的秘密,“家里穷,奴婢的娘又死得早,爹爹娶了后娘又生了弟弟,便亦发地见不得奴婢,也是后娘鼓动着爹爹将奴婢给卖了的,他们得了笔身家银子,往后就不知道搬到哪里去了。” “原来是这样。” 萧怀素也有几分感慨,毕竟她算是幸运得了,若是她也投胎到代儿这种人家,只怕也逃不脱为奴为婢的命运,主子若是待人宽和还有几分盼头,若是碰上那种刁钻不讲理的,吃亏都是小事,就怕将小命都给搭上。 “所以奴婢真不想嫁人!” 代儿摇了摇头,缓声道:“嫁夫从夫,奴婢只是不想让别人来决定命运,自己的路要自己走!”说罢又感激地看向萧怀素,“也幸得奴婢遇到的是少奶奶这般的和善人,奴婢也没什么大的志向,便想在您身边侍候一辈子!” 萧怀素沉默地片刻,这才看向代儿道:“你可怨你的继母或是父亲?” “起初是怨的,不过想通了也就不怨了,毕竟是人之常情,这么多年过去了,奴婢都快忘记了他们的样子。” 回忆过去虽然会有些感伤,但代儿的情绪也调整得很快,只摆手道:“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奴婢还有大把的将来,到时候跟着少奶奶,奴婢的福气是这辈子都用不完的。” 萧怀素笑了笑,又拍了拍代儿的手道:“既然你这样想,我也不勉强你,只是你还年轻,将来会遇到什么人也说不准,若真是有了那么一个合心意的人,你也别在心里压着,告诉我,我自会为你做主!” “是,奴婢就先谢过少奶奶了!” 代儿起身行了一礼,却并没有将萧怀素这话放在心上,她打定了主意便不再想那些男女之事,如今的日子已经过得够好了,是她从来都没有想过的,她还能有什么不满足呢? * 萧怀畅他们抵达汴京城时已是八月底了,气候正是最闷热的时候,萧怀素的房里四角早已经放了冰盆解暑,倒是比烈日下要凉快了许多。 萧怀畅是今儿个一早到的萧府,就赶忙使人传了信来,说是下午就要来宁府拜访,倒是让萧怀素好一阵惊讶,起初还以为她有什么急事呢,直到见到萧怀畅带来的人后,她才猛然回过神来。 一身杏粉黄的长裙穿在萧怀秀身上,她的神情有几分木然,在乍然见到萧怀素时甚至还有些扭捏,萧怀畅便拉了她一把,“四妹,见着自己亲姐姐了,你还有什么放不开的?” “二姐,这是怎么回事?” 萧怀素本来就与萧怀秀算不得亲切,此刻见到她自然是一脸愕然,不得不拉了萧怀畅到一旁说话。 她是记得萧怀秀追着董嫣去了董家,可如今…… 董嫣当时咬舌自尽后被萧夫人寻了大夫给救了回来,可身体还是虚弱的紧,又长途劳累,到了董家后也不知道是否得到的调养,如今熬过来没? “说来话长。” 萧怀畅也是叹了一声,就在他们决定上京之前,萧怀秀却突然回到了兰陵,当时的情景也让他们好一阵惊愕。 原本是好好的姑娘出去,可回来时不说面色憔悴,整个人都似乎傻了一般,倒是将萧逸海都给吓住了。 众人一番开导后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只怕是在童家受了什么委屈,不好与他们言明。 萧逸海本来是想将萧怀秀给留在兰陵的,可萧怀秀却又不想与童清莲母子处在一个屋檐下,毕竟是因着童清莲的缘故高邑县主才会这么凄惨,不管是直接间接的原因,萧怀秀都不想和仇人呆在一起,这才跟着萧怀畅他们上了京。 “那你如今带了四妹进京,这是想住在哪里?不会是我这儿吧?” 萧怀素虽然觉得萧怀秀的遭遇有些可怜,只怕是在董家又受了什么打击,但这也是她自己识人不清,非要往那边上赶着去才造成的,实在不值得同情。 再说了,萧怀秀一个未嫁的姑娘理当住在萧家,若是安在她这里像个什么事,只怕萧怀秀还不会领情呢! 萧怀素这一说,萧怀畅便是一脸的尴尬,“原本是要住在家里的,可你也知道咱们那宅邸本就不大,大哥与二哥也都娶亲生子了,如今再凑上咱们夫妻也是勉强,所以就想着四妹来你这里挤上一挤。” 就是因着这个原因,这不一到京城她就把萧怀秀给急急地送来了,实在是那里安顿不下了。 萧怀素也理解萧怀畅的难处,又看了一眼在旁边站着很是局促的萧怀秀,心里不由叹了一声,便道:“她不会在我这长住吧?四妹本就对我不喜,我看还是找个机会送到大明公主那去,按理说她这个外祖母也不应该不管这个外孙女才是。” “三妹你能答应太好了!” 萧怀畅倒没听进去萧怀素说的其他话,只欣喜地握紧了她的手,“到底是亲姐妹,你始终是念情的。” 萧怀素便瘪了瘪嘴,“别人可不定拿我当亲姐姐呢?”又问起董嫣的事,“那位不才是她的姐姐?如今怎么样了,可是挺过来了?” “说是挺过来了,只是董家人将她给送到庵堂里住着,四妹也跟着一并过去,只怕受了好些清苦。” 萧怀畅说到这里又瞄了一眼萧怀秀那方,董家人若真是对董嫣好,那个时候便不会将她给送了来不闻不问,眼下只怕也是让她自生自灭地活着,一辈子也就那样了。 可萧怀秀到底不傻,她不是董家人,她还有自己的前程,不然真窝在那座庵堂里陪着董嫣一辈子,谁还会去将她接回来不成? 只要有童清莲在,只怕萧逸海都不会动这个念头,童清莲也是个精明的女人,她何故给自己找不自在? 想来也是萧怀秀自己想明白了,这才默默地回到了兰陵。 “罢了,她的丫环和行礼都已经带过来了?” 萧怀素摆了摆手,又看了萧怀畅一眼,便见她眯眼笑着点头,“一并都带过来了,丫环就那两个彩霞和云朵,眼下在外面看着行礼呢!” “行,我让人先带她去安顿下来。” 萧怀素点了点头,俩人这才走向被晾在一旁的萧怀秀,萧怀素清了清嗓子道:“四妹既然进京了,眼下就先在我这里住着。” “怎么是住你这?不是住我外祖母那里吗?” 萧怀秀却是诧异得看了萧怀素一眼,又瞪向萧怀畅,“二姐,你骗我!” “我哪里骗你了?我也没说过要帮你寻到你外祖母,再说了她那个名牌上的人物,怎么会轻易见我?!” 萧怀畅却是一脸地理所当然,丝毫不惧萧怀秀的怒色,只指了萧怀素道:“你三姐如今可是太后亲封的安平郡主,她出入皇宫可是比我便利多了,要寻你外祖母也使得,等着安顿了下来再慢慢找去就是。”说罢又一瘪嘴道:“不过二姐我劝你别抱多大的希望,当初董嫣那个模样了,也没见你外祖母来个人看望问候一声,你如今去寻她,她理不理你还是一回事呢?!也就只有自家人待你亲近了。” 一番话说得萧怀秀脸上一阵惨白,整个身体都是隐隐颤抖着,想要不相信萧怀畅所说的话,可琢磨来琢磨去好像又是那么一回事,她只觉得心里委屈难受得紧,恨不得大哭一场。 萧怀素也知道自己如今摊上了萧怀秀这个烂摊子,只怕还没那么轻易摆脱得了,便也不想萧怀畅将她给弄哭,只推了萧怀畅道:“如今人也送到了,二姐你便回去吧,只怕家里还要好一阵安顿,咱们晚些日子再叙旧。”她现在也没这个心情。 “行,等着我将事情理顺了改日再来寻你。” 萧怀畅便也没有推辞,又与萧怀秀叮嘱了一番,这才离开了宁家。 “好了,我知道你见不得我,必会叫人给你安排个远远的院子,平日里没事也不用出来闲逛,‘归园’里就我与你姐夫俩人,长辈不在这里住,‘明园’是端仪公主与驸马的居所,没事你也别往那边走。” 萧怀素一口气地说了一通,末了才问道:“可有什么不清楚不明白的地方?或是有什么要求你可以一并说了。” 萧怀秀抬眸看向萧怀素,贝齿紧咬着唇瓣,欲哭不哭的模样显得可怜兮兮的,萧怀素便摆手道:“得了,别这副样子,省得别人以为我欺负你了。在萧家时你不是挺厉害的嘛,以后也该这样,免得被人欺负了还要回来哭鼻子!” 也许是萧怀素的表情太过严肃正经,也许是以前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话这样直白过,萧怀秀原本还在忍着,此刻却是嘴角一瘪,毫无预兆地大哭了起来。 萧怀素只得忍着头痛走到了另一边去,所以说她不太喜欢这些被娇惯了的孩子,动不动就用哭来表达不满,她们虽说是姐妹,可就从来没有亲近过,萧怀秀给她的感觉也就比陌生人强了那么一点,更不用说当初她回萧家时这丫头对她表现出来的种种敌意,真是压根就没有什么好感啊。 萧怀秀在那里径直哭,萧怀素也没去劝上一劝,几个丫环你看我我看你,只能当作没什么事情发生,等着萧怀秀哭够了,萧怀素才让代儿将她给领到最南边的那处院子,再告知她的丫环一声,让力气大的婆子把行礼抬着一并搬过去了事。 等到夜里宁湛回家,萧怀素便将这事给他说了,“原本我也不是想留她的,可三姐他们那里确实也住不下了,大姐家她又不好去,就咱们这里还算清静些,就先留着她住一阵,看看她外祖母那边会不会接她过去。” “这事你看着办就行。” 宁湛倒没觉得这个是事,萧怀秀不过是个小丫头,住着就由她住着吧,萧怀素又是她嫡亲的姐姐,岂能有不管的道理?   ☆、第【195】章 求助 不管萧怀素愿意不愿意,萧怀秀还是在宁家住下了,这丫头也算自觉了起来,萧怀素当日也就那么一说,她果然没四处走动,平素里就窝在院子里,连每一餐都是丫环给送过去,倒真是安静了起来。 萧怀柔到宁家来探望萧怀素,得知萧怀秀住在这里还好一阵惊讶,“四妹那性子,也就是娇惯出来的,你顺着她依着她,她觉得是理所当然,就该让她吃点教训长点记性,也能知道谁是真正地对她好!” 萧怀素笑了笑,素手拿着盖碗拂了拂面上的茶叶碎沫,这才端着那盏青花瓷的茶蛊递到唇边抿了一口,看向萧怀柔,“我可不像大姐说的好人,不过尽些本分罢了。”几个姐妹中,就她与萧怀秀血缘关系更近些,她不管,总不能让两个堂姐管吧? 萧怀柔自己家里那烂摊子就够大,林家妾室姨娘那么多,又是那般乌烟瘴气的,小姑娘去住着也不合适。 萧怀畅更是要照顾自己的夫婿,侍候着他好好应付这一届的科举,哪有闲心管萧怀秀的事? 再说萧家那处地方也确实不好再住人去了,听说萧怀畅夫妻都只窝在一个小跨院里,若是萧怀秀去了,难不成给她一个倒座房住着? 想想都不可能。 “对了,大明公主那边有信了没?” 萧怀柔又跟着问一句,“这可是亲外祖母,不会也不搭理四妹吧?” “亲外祖母又怎么样?” 萧怀素嗤笑了一声,她向来看不起大明公主那个刻薄跋扈的老虔婆,不由轻哼一声道:“当初董嫣都那样了,也没见她怎么着,反正如今高邑县主也被关了起来,女儿都救不了,她还能管得了外孙女?” 萧怀素起初还着意打听了一番大明公主的动静,直到听说她带着几个男宠到山庄里避暑纳凉了这才作罢。 大明公主这般逍遥快活,又怎么会想来管萧怀秀的麻烦事? “看来她们母女都是生性凉薄。” 萧怀柔便瘪了瘪嘴,大明公主也算是京城里出了名的风流公主,人老了都还不消停,也是她夫君去得早,若是还活着只怕也被她给气死了! 大明公主就只生了高邑县主这个女儿,女儿倒霉了,她这个做母亲的照样过得风声水起,也就难过上那么一阵罢了,知道无力改变什么,该过的日子还是照样过去。 “罢了,她爱住这就住着吧,索性这里院子也多,碍不着我。” 萧怀素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她是没打算去劝萧怀秀什么,谁不是这样过来的,受了点挫折和打击难不成就要人人围着你转才行? 萧怀秀还要自己想明白,自己走出那个圈子才行,她真帮不了她,不然说多了只怕还被她怀疑不安好心呢。 萧怀素没得找这些不痛快。 “还是三妹心宽。” 萧怀柔便笑了笑,又道:“下次我将烨哥儿带来,一起见见他四姨母,这孩子不怕生,见了谁都喜欢!” “好啊!” 萧怀素笑着点头,“到时候也将二姐一同请来,你们也有好些日子没见着了。” 话音一落,萧怀柔的脸色便僵了僵,有些不自在地撇过了头去,闷声道:“好好地请她来做什么?” “大姐,你就会紧着说我,不会想想你自己?!” 萧怀素摇头叹了一声,“你们俩还是亲姐妹呢!二姐这次来我这虽然没说什么,但我觉着她是想要见你的,又怕你不愿意,所以一直没提。”一顿又道:“再说你也该见见二姐夫不是?总要认个脸熟。” 见萧怀柔沉默着不答腔,萧怀素又补了一句,“难不成你还真是一辈子不理她了?咱们就这姐妹几个,有今生没来世的,大姐可要珍惜啊!” “罢了罢了!” 萧怀柔这才像松了口气似地摆手道:“请她来吧,下次我将烨哥儿带来一起见见他两位姨母,”又叮嘱萧怀素道:“可要让她把红包给备足了,第一次见烨哥儿可不能空着手来!” “一定!” 萧怀素这才呵呵笑了起来,又道:“到时候我也备个厚的,一同给烨哥儿添个彩头!” 俩人正说着话,萧怀素便瞄见厅外的门后闪过一截淡黄色的衣角,便给巧儿使了个眼色,“去看看是谁!” 巧儿脚步飞快,不一会儿便笑着进来回禀,“回少奶奶的话,是四小姐在门外呢!” “四妹来了?” 萧怀柔赶忙站起了身来,走到门边将萧怀秀给拉了进来,笑道:“怎么来了也不进来坐坐?原本还想下次带着烨哥儿一同来看你的。” 其实她与萧怀秀也是不熟的,印象中这就是个娇惯了的小姐,可再娇惯又如何呢,也比不上如今的她,除了在萧怀素面前要矮上一截,比上其他姐妹萧怀柔都是十分有底气的。 “大姐……” 萧怀秀迟疑地唤了萧怀柔一声,又转向萧怀素道:“三姐,我就是想在园子里走走……听见这里有说话声便过来看看,没想到是大姐来了。”说罢低了头不再说话。 “既然来了,就一块坐坐吧!” 萧怀素翘了翘唇角,倒是没说什么萧怀秀的不是,又见她一脸欣喜的模样,虽然神情间还有点怯怯,但比刚来时要好得多了。 萧怀秀轻轻点了点头,慢慢移着步子到一旁坐下,却也不敢坐得太多,只悬空了一半,显得很是谨慎。 见着萧怀秀这样的作派,萧怀柔虽然心里吃惊,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地坐定了,又与萧怀秀话了话家常。 可明显的,除了回到萧家之后的事,在董家那里发生的一切萧怀秀都不想提及,萧怀柔一问便被她回避了过去,也就知道哪样不该提了。 萧怀柔又给了萧怀素一个问询的眼神,她也只是摇了摇头,萧怀秀并没有与她说过什么,不过想也是不好的经历,不然萧怀秀哪能是如今的这份模样? 姐妹几个坐在一起,倒多是萧怀柔与萧怀素说话,萧怀秀只安静地坐在一边,就像不存在似的,让萧怀柔在心中暗叹这个丫头莫不是真转了性了?又看着天色不早,到底要起身告辞了,“三妹这什么都好,我在这呆了一下午周身都舒坦了,没得在我家里被那些姨娘妾室烦着,下次一定带烨哥儿来。” “好,你想来随时来就是,我这里没有不欢迎的道理。” 萧怀素起身送客,萧怀秀也跟着站了起来,见萧怀柔转身要走,又心急地唤了她一声,“大姐!” “怎么了?” 萧怀柔脚步微顿,转过头来看向萧怀秀。 “没什么。” 萧怀秀摆了摆手,又看了一眼萧怀素,见她神色淡然并没有什么不悦,想了想才迟疑道:“就是想你多来坐坐!” “那是自然!” 萧怀柔笑了笑,又拉着萧怀秀的手拍了拍,意味深长道:“你三姐不是个记仇的人,你对她好一分,她就对你好十分,再说亲姐妹哪有隔夜仇,可记住了?”一番话说得萧怀秀涨红了脸色,却又不得不僵硬地点了点头,直到目送萧怀柔离去,她这才松了口气。 萧怀素自然听到了萧怀柔所说的话,只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她与萧怀秀俩人的母亲算是死仇,延续到她们这一代也不奇怪,她也并没有想以德报怨,若说萧怀秀哪天想离开了,她也乐得打包袱将人送回兰陵去。 萧怀柔毕竟还是要出嫁的,虽说高邑县主不在她身边了,萧家还有个萧逸海为她做主,想来若是她嘱咐童清莲一番,这个女人也不敢做得太过分的。 童清莲是聪明人,知道将来宝哥儿能够倚仗的会是谁。 “回去歇息吧,晚膳我会让人给你送过去的。” 萧怀素对着萧怀秀微微颔首,这便想要踏出花厅,却不想才走了两步,袖摆便被人给揪住了,她回身一看,不由挑眉道:“还有事?” “三姐,”萧怀秀咬了咬唇,犹豫再三这才道:“我听说你去找过我外祖母了,她眼下在哪里?” 萧怀素有些为难地蹙了眉,她总不能告诉小姑娘说是她外祖母正和男宠逍遥快活,根本不管她的死活,这也太打击人了。 可若不实话实说,她又该怎么编个故事? 何况是为了大明公主这等自私自利的女人遮掩,她真心不想这么去做。 “怎么了?” 见萧怀素脸上神色变幻,似乎并不太令人乐观,萧怀秀不由攥紧了她的衣袖,担忧道:“可是我外祖母她……她……”说着已是一脸哀泣之色。 萧怀素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只摆手道:“没,你外祖母好得很,如今正在山上的庄子上住着呢。”略微斟酌了一下,“只怕她眼下还顾不上你,你且安心在这里住着,若是有什么不合意的就差丫环来告诉我。”顿了顿,好似想到了什么又道:“若是你想出街去逛逛也行,到时候找我的丫环石娟,她会安排人手随行保护你的。”说罢便想离去,可萧怀秀依然攥着她不放,只拿一双泫然欲泣的泪眼看向她。 萧怀素哭笑不得,“想怎么你就说,我最受不了这个,不准哭!”话语虽然带着几分严厉,可萧怀秀好似并不太害怕了。 与萧怀素同住了一段日子,她也大概知道这个姐姐是刀子嘴豆腐心,虽然对着她从来没有过什么好话,但还是好吃好喝地供着,真没让她受半点委屈。 姐夫宁湛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平日里也都避忌着她,就算偶尔碰到了面上也并无不喜之色,只是客气而疏离的。 萧怀秀自然知道这是为了什么,他们都说是她的母亲害死了萧怀素的母亲,可她不愿意去相信,也不敢相信,若真的如此,萧怀素不也该恨她吗? 所以,她有些不敢面对萧怀素,平日也尽量不出现在她的面前,甚至还想到从前她将一切怨愤都倒在萧怀素身上,她都觉得自己有几分可笑。 被萧怀素这一吼,萧怀秀瘪了瘪嘴,将眼泪又给逼了回去,只小声道:“他们都说你是郡主,是太后的义女,那你能不能……能不能……”咬了咬唇,实在也是觉得自己的话有些厚颜,萧怀秀有些说不下去。 萧怀素清咳了一声,“能不能怎么样?萧怀秀,你好生说话!”见萧怀秀的泪眼又浮了下来,她只能彻底投降,不得不安抚道:“好,你想好了再说,慢慢说,我不催你!” “三姐!” 萧怀秀吸了吸鼻子,这才唤了萧怀素一声,“你不能求求太后,请她开恩,让我见见我母亲!” 萧怀秀这话一落,萧怀素立马便敛了面色,只抿着唇不说话,便又听萧怀秀道:“我知道我这个要求很过分,可我从来没有离开过母亲那么久,也不知道她眼下好不好,姐姐她又是那般模样……我好害怕!” 萧怀秀说着泪水便无声滑落,她是真的害怕了,她熟悉的亲人一个都不在身边,没有人保护她,没有人关怀她,这样的日子清冷而又孤独。 而她在董家的遭遇也更是令她明白了一切,人情冷暖,世态炎凉,非亲非故的没有一个人会对你好,而姐姐还是董家的女儿,却也被他们弃之不顾。 她们姐妹俩在庵堂里熬了好几个月,为了给姐姐治病养身,她甚至花光了她带来的所有钱财,连随身的丫环都被贱卖了几个,也就留下了彩霞和云朵。 董家根本不管姐姐的死活,那样的日子她也熬不下去,只能赶回兰陵求助。 可兰陵萧家已是童清莲的天下,若是她要在那里求存,便要忍受童清莲的照顾与看管,她可不想活在仇人的眼皮子底下,这才想上京来。 在萧怀秀私心里想着,或许求一求外祖母,她就会心软将姐姐给接出庵堂来,她也想见见母亲,诉说她这些日子以来的凄苦。 萧怀素沉默了一阵,才道:“这事我可以去求求太后,但是她老人家答应不答应我就不知道了,你且在家里等消息吧!” 说罢拉出了被萧怀秀攥在手里的衣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花厅,只留下萧怀秀在那里嘤嘤哭泣着。 她不是傻的,从萧怀素的只言片语中萧怀秀也明白了,只怕外祖母根本没有想管过她们姐妹的死活,就算找到了又如何呢? 难道只是施舍几个同情的眼神她便满足了? 不,她要的是能将姐姐给救出那个魔窟! 回到屋里萧怀素就后悔了,她干嘛心软答应了萧怀秀的请求?她这不是自己找抽吗? 高邑县主恐怕已经恨她入骨,这样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更何况这个女人还毒死了她的母亲,这样的仇恨可不是三言两语能够化解的,可偏偏高邑县主的女儿又是她同父异母的亲妹妹,这不是冤孽是什么? 等着宁湛回家后萧怀素又将这事说给了他听,心里一阵纠结,“六哥,你说我去是不去?”话音一落又叹道:“我可不想别人以为我有多高尚,能够以德报怨,我纯粹是受不了她的眼泪,从前也没见她这么爱哭,敢情是躲我这来讨偿的?!”言罢还一脸懊恼的神情。 看着萧怀素纠结的表情,宁湛却是乐得将她圈到了怀中,问道:“四妹今年多大了?” “十岁,还不到十一呢。” 萧怀素偏头回了一句,又纳闷道:“你问这干什么?” “十岁的姑娘,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只怕她也不好受。” 宁湛牵了牵唇角,其实他对这个懵懂的小姑娘没有什么单纯的恶感,再多的过错都是她母亲高邑县主犯下的,算起来萧怀秀也很无辜。 萧怀素默了默,缓缓点了头,“我知道,她只怕也受了不少苦。” 萧怀秀因为高邑县主的关系受人唾弃,只怕走到哪里都不讨喜,这对一个十岁大的孩子来说确实是一项不小的心理负担。 “我也没让你一定要去帮她,你自己斟酌着即可。” 宁湛顺了顺萧怀素脑后的乌发,“县主如今是被关在宗人塔里的,这种地方有的进没得出,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见萧怀素瘪了瘪嘴,又道:“当然这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人。不过你四妹想要见见她也无可厚非,毕竟母女连心,或许见了一面她也就释然了,指不定回头就打定主意回兰陵,这对你来说岂不轻省了?” 萧怀素脑中灵光一闪,不由笑着点头,“你说得也有道理,完成了她的心愿,指不定她就不赖在这里了,安心地回兰陵好好地过日子,等着年岁一到就嫁人了事。”说罢拍了拍宁湛的肩膀,夸赞道:“还是六哥你想得长远。” 这样想着,萧怀素便打定主意第二日进宫去面见懿德太后。 “瞧把你乐得?” 宁湛伸手刮了刮萧怀素的鼻头,“眼下你不喜欢她在这里,指不定她走了你还要念着她呢,谁知道?!”说罢自己轻声一笑。 萧怀素的脸色微微一僵,却又在心里对自己摇了摇头。 她会想那个哭泣包? 她才不会呢,一定不会的。 可为什么想着萧怀秀或许在不久后就要离开,她的心里却多了一丝怅然的意味?   ☆、第【196】章 探望 萧怀素为了萧怀秀探母这事求到了懿德太后面前,太后先还是惊讶了一阵,又将她看了又看,倒是看得她有几分不好意思地低了头,只道:“太后也别觉着我宽宏大度,县主对我母亲做的事情永远得不到我的原谅,但怀秀她也很可怜……”说罢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坦然道:“每个人都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县主虽然可恨,但作为她的女儿却是更加地无辜。” “好孩子,哀家就知道你是个重情意的。” 懿德太后欣慰地对萧怀素点了点头,又对身旁的英姑吩咐道:“你拿了哀家的玉牌,陪着她们姐妹到宗人府走一趟。” 要进宗人塔也得宗人府那边批了下来,再由他们的人带着去探望,不然那里戒备森严,可不是寻常人能够随意进出的。 “谢太后!” 萧怀素对着懿德太后福身一礼,又留下了今日带进宫的两盒点心,还被太后打趣道:“看看,两盒点心就将哀家给贿赂了,哀家这义母当得可真便宜!” 英姑便在一旁笑道:“太后说笑了,郡主这份孝心可是什么都比不上的。” 萧怀素被夸赞了一通,倒是让她有些愧疚地红了脸,她的起心是为了萧怀秀,目的却不是那么纯粹,若是被太后知道了可是不好。 便也没在这里多留,跟着英姑往宗人府而去。 萧怀秀本就在宫门口焦急地等着,此刻见着宫里出来人了,自然坐不住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见到萧怀素身旁还跟着一位宫人打扮的老嬷嬷,更是喜上眉梢,忙不迭地迎了过来,“三姐,太后答应了吗?” “太后她老人家慈悲,念在你思母心切这才网开一面,你可要在心里铭记,一辈子感念她老人家的恩德。”萧怀素说完又让出了身后的英姑,与萧怀秀道:“这是太后身旁的英姑姑,由她带着咱们去宗人府。” “见过英姑姑!” 萧怀秀赶忙忍住心里的激动,对着英姑蹲身行了一礼,“有劳您了!”话语中倒是恭敬有礼,英姑笑着点了点头,也没再说什么,与姐妹俩一起上了马车。 宗人府建在城东,那里地域宽广,背后有一片密林,而宗人塔便在密林之中,守备极其森严,就算拿了懿德太后的玉牌来,也要经过层层的护卫盘查才能得以进入。 英姑也就只帮着萧怀素姐妹在宗人府支应了一声便不再入内,由着宗人府的一名小吏领着她们进去,自个儿则是回宫去向太后复命。 萧怀素姐妹身后虽然还跟着石毅石娟兄妹俩,可萧怀秀还是止不住地有些哆嗦,只紧紧地挽住了萧怀素的胳膊,又四处看了一眼,打颤道:“三姐,这里怎么那么阴森的感觉?” 此刻众人正走在林间的青石板道上,四周是浓密的树林,见不到一个人影,似乎连阳光都透不进来,间或有鸟儿的鸣叫声响起,却让人感觉不到愉悦,反而是有种凄凉的感觉。 听到萧怀秀这话,在前面领路的小吏便转过头来回了一声,“郡主和萧小姐想必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里面关着的可都是宗室里的重犯,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可如今却只能不见天日的活着,比之地牢也丝毫不差,只是这里的人怨气极重,所以萧小姐会感觉阴寒了些。” 萧怀秀听着便吓得白了脸,只攥紧了萧怀素的衣袖,“三姐,我母亲她会不会……” “宗人塔里的犯人若是有离世的自然会向上报备,如今咱们并没有听到县主有什么不测的消息传出,想必还是好好地活着。” 萧怀素淡然地说道,见那小吏又径直往里而去,便拉着萧怀秀跟了上去。 宗人塔与地牢囚室也是相差无几的,只是这里关押的犯人曾经都有过尊贵荣耀的身份,却因为种种过错而失去了这一切,想必如今都是追悔莫及。 也不知道过了这么久,高邑县主是不是已经诚心悔过了? 萧怀素抿着唇,看着小吏与守塔的护卫说了几句,这才开启了大门,引领着他们进去。 宗人塔从外看有九层之高,内里是盘旋往上的楼梯,每一层之间都设了几十间囚室,黑漆漆的塔内也就只有塔身上开着的一个个一尺见方的小窗能透进点光线,越进里处便需要点亮的火把才能照清前进的路。 塔深人少,那脚步踩在一级级石阶上都似乎隐有回声,萧怀素不由深吸了一口气,袖中的手缓缓收紧,被关在这样的地方恐怕想要不疯都难。 “平日里不是都说关押人犯的地方都会有哭嚎,怎么这里这般安静,什么都听不到?” 萧怀秀一边走一边问道,她的心情也很紧张,因为她根本想像不出关在这里是个什么滋味,那么黑,那么可怕,若是没有人陪着她一起来,怕此刻她已经要忍不住尖叫了。 前面领路的小吏只是轻笑了一声,头也没回地道:“这里刚来的人也是要哭嚎的,可长久下去莫不是哭哑了嗓子,反正外面的人都听不到,也没有人会理会他们,久而久之又安静了下来,”说罢清了清嗓子,一顿又道:“再说了这里关押的是宗室重犯,宗人塔也不会常开,上次也就是高邑县主被送进来时开启了一次,也已经是好几个月前了。” “那他们平日里用膳怎么办?” 萧怀秀反射性地问了一句,难不成没有人给送饭,会不会饿着冷着? “送饭的厨子与倒夜香的都走的是塔底的小侧门,平日里也就他们进出塔里了,不过都是些聋子哑巴,要听什么听不到,也说不出来。” 小吏嘿嘿一笑,倒是让萧怀秀全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由更加攥紧了萧怀素的手。 好不容易爬到了第五层,走到正中的一间囚室面前,小吏这才停住了脚步,一指这间囚室道:“县主就关在里面,不过不能给你们开门,就在这隔着窗户看一眼吧。”说罢便让开了。 萧怀秀已是迫不及待地扑了上去,只透过那三寸见方的小窗户向里张望着,口中急切地呼唤道:“母亲,我是怀秀啊,我来看您了!” 萧怀素却是退后了一步,目光在四处一扫,高邑县主这间囚室的位置倒是正好对着塔身上开的一个窗户,白日里倒是能够透进些许光线,晚上还能看到星星,倒是比其他囚室的位置好得多。 萧怀秀叫了一阵却是没有人上前来,她不由心急地转头道:“怎么没有人应了呢?会不会不在了?” “不会!” 小吏立马斩钉截铁地道:“县主每天的吃食都是用尽了的,看起来胃口还是良好,怎么可能不在?!” “那怎么会没有人应我?” 萧怀秀越来越担忧,只一脸恳求地看向萧怀素,“三姐……” “石娟,你来看看有没有人!” 萧怀素对石娟吩咐了一句,她立马点头上前,袖中光芒一闪,已是多了一样菱形的镜物握在手中,再探进囚室里一番查探后,这才回了萧怀素,“县主正窝在门边的墙角,她是背对着咱们的,一个人在那里也不知道在弄些什么!” 听石娟这一说,萧怀秀顿时傻眼了,只摊手道:“不可能,我叫了她那么多声,她怎么会不理我呢?” 萧怀素也觉得纳闷,又看了一眼那小吏,此刻他正老神在在地站在一旁,连手都抄在了袖中,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看了便让人讨厌。 萧怀素眼神一黯,问道:“这位大哥能否为咱们解惑?”说罢给石毅使了个眼色,石毅立时上前塞了一锭银子进他怀中。 小吏立时便眉开眼笑,袖子一抹便将银锭子给收好了,拱手道:“郡主有所不知,这些关在宗人塔里的重犯们因为受不了这种生活上的落差,又加之不见天日,长久下来不是死了,就是疯了……只怕县主也有些神智不清了。” “你是说我母亲疯了?” 萧怀秀一脸地不信,只摇着头道:“不会的,不可能……” “小的倒是有办法让县主靠过来,就怕吓坏了郡主与萧小姐。” 小吏卖了个关子,萧怀素正在思忖之时,萧怀秀已经迫不及待地点头,“快,将我母亲唤过来,你要什么我都给你。”说罢便要取下手腕上的绞丝金镯给他。 小吏看了眼萧怀素骤然变得深冷的脸色,那要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只讪然地摆手道:“瞧萧小姐说得哪里话,郡主已经给了小的赏,再不敢多要!”这好歹是太后老人家的义女,小吏虽然平日里惯会看碟下菜,但此刻也不敢做得太过分,推拒了萧怀秀之后,这才从腰间取出了一个铜哨子,凑进嘴里一吹,立时响起一阵尖锐刺耳的声音。 这个时候就听到整层塔内都响起了大小不一的嚎叫声,犹如恶鬼的厉嚎,震得萧怀素都不禁打了个颤,便见囚室内跌跌撞撞地晃过来一个人影,发丝覆面看不清样貌,只是凑过来的脸上黑乎乎的一团,嘴里好似还叼着只露着半腿的蟑螂。 萧怀素一看便觉得恶心,胃酸直往上冒,却硬是拿帕子捂住了,只用不确定的语气问那小吏,“这真的是高邑县主?” “千真万确,小的怎敢欺骗郡主?!” 小吏连连拍着胸脯保证道:“县主被送来时就关在这一间的,没有特别的事绝对不会更换囚室,这确实是县主无疑。” 小吏话音一落,萧怀秀已经哭喊着扑了上去,想要将手探进去,却被小吏一把给阻止了,“萧小姐莫要这样做,当心县主会咬你的!” 萧怀秀吓得瑟索了一下,却还是收回了手来,两只眼睛都哭成了桃瓣一般,只不信地摇头,“母亲,您真的不认识我了?我是怀秀啊,我是怀秀……” 高邑县主这才抬起了头来,脑中像是在思索着什么,但眼神依旧有些茫然,突然,她瞧见了萧怀秀身后不远处的萧怀素,瞳孔却是猛地一缩,厉声喝骂道:“杜伯姝,你也来笑话我,你也敢来笑话我?!”说罢一口吐掉了嘴里的半截蟑螂,欺身上前道:“你做人时我都不怕,现在变成鬼了我也一样弄死你,弄死你!”说着便将手伸出了窗框那里,张牙舞爪地向萧怀素抓去。 萧怀秀惊叫一声,赶忙向后退开两步,却还是被高邑县主的长指甲划伤了脖子,只捂着伤口,一脸的不可置信。 萧怀素本就在萧怀秀身后,见着她退后,自然也就退了两步,任凭高邑县主怎么往外抓都碰不到她分毫。 不过高邑县主如今这份模样也算是凄惨至极,竟是连自己是谁都不知了吧? 从高高在上的县主到如今疯疯颠颠的阶下囚,萧怀素想着想着不禁摇了摇头,这便是一报还一报。 “三姐,我母亲怎么会……” 萧怀秀一脸的伤心欲绝,她一心想要见的母亲怎么会变成了这般模样,人不人鬼不鬼的,连她都不认识了,还在那里胡言乱语…… 想到这里,萧怀秀不禁有些心虚地看了萧怀素一眼,若是他们所说的都是真的,难不成真是她的母亲害死了萧怀素的母亲? 一时之间萧怀秀心里浮上了百般滋味,那么她从前所做的一切又算是什么? 那些对萧怀素莫明其妙的恨与怨……明明该被人憎恨和厌恶的人应该是她啊! “好了,人也见过了,咱们走吧!” 萧怀素抿了抿唇在心里叹了一声,又轻轻拍了拍萧怀秀的肩膀,她能有的安慰只限于此,此刻对着萧怀秀她甚至说不出更加温情的话语,特别一旁还有个不停叫嚣着有如疯魔了一般的高邑县主。 “咱们……就这样走了?” 萧怀秀嗫嗫了两声,又转头看了那在囚室内仍然难掩凶像与厉色的女子,实在不敢相信那是她的母亲,赶忙回过了头来闭眼不看。 “怎么,难道你还想留下来陪她?” 萧怀素唇角一翘,萧怀秀立马摇了摇头,迟疑道:“三姐,你能不能借我两锭银子?”说罢一脸可怜兮兮的模样,又拿一双小鹿班比的眼神看向萧怀素。 从前在家里萧怀秀哪里愁过钱花,可上京城时她却分文未带,母亲留给她的嫁妆还在萧家放着,她眼下当真是连使的银子都没有,只能用首饰打赏。 萧怀秀对着石毅点了点头,石毅便如同变戏法一般地又摸出了两锭银子递给了萧怀秀,萧怀秀道了声谢,转头就塞进了小吏的怀里,“劳烦你好好照顾我母亲,千万……千万不要冷着饿着她了……”言罢已经哽咽了起来,更不敢再看那囚室里的人,只包着一眶热泪沿着石梯往塔下跑了去。 萧怀素一个眼色过去,石娟赶忙跟了上去,只留下石毅守在萧怀素身旁。 小吏捧着手里两锭沉甸甸的银子,想要收下,又不得不看了看萧怀素的脸色,讪笑道:“这萧小姐非要给,郡主您看……” “你收下吧,今后对县主……”萧怀素摆了摆手,想要说什么关照的话又实在说不出来,便改口道:“尽本分就行。” 小吏连声应是,这才喜笑颜开地将银锭子给妥当收好。 萧怀素言罢又看了一眼已经停止吼叫的高邑县主,只见她目光痴傻,满脸的脏污,只依稀能见着从前的几分模样,不禁在心里摇了摇头,看来这辈子高邑县主也算是毁了。 若是杜伯姝在天之灵真的能够看到,是不是也觉得高邑县主这样活着比死来得好,至少她要活着承受这样的惩罚,一直到她生命终结的那一天,是不是比死还要更惨? 在进入宗人塔之前,萧怀素已经有过各种设想,她以为看到高邑县主凄惨的模样心里会觉得快意,其实不然。 她甚至忽略了高邑县主,只留意到了萧怀秀的痛苦与心伤。 萧怀素迈着沉重的脚步步下了石阶,也许这次是她做错了,她不该带一个孩子来见证她母亲这般落魄而凄惨的一面,这对萧怀秀的影响和打击一定不小。 可如今一切都已经发生,她也没有能力让时光倒流,再回到这一幕没有发生之前,日子还要继续,也只能顺其自然了。   ☆、第【197】章 偶遇 萧怀素原本以为出了塔后会见到一张泪流满面的可怜小脸,却发现萧怀秀已经情绪镇定地站在树下等着她,不由给了石娟一个问询的眼神。 石娟则是轻轻地对萧怀素摇了摇头,她也以为萧怀秀会痛哭一场,却没想到她还恢复得很快,根本不用人劝,只哭了小半会儿功夫便自己收了泪。 “三姐!” 见着萧怀素出了宗人塔,萧怀秀这才走了过来,红红的眼眶看得出来是哭过的,只是情绪已经恢复到了正常,“咱们能走了吗?” “走吧!” 萧怀素点了点头,一边走一边与萧怀秀说着话,“如今你母亲也见着了,可有什么打算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萧怀素反而不急着要萧怀秀走了,受到这样大的打击,这个小姑娘理应有一段时间来缓冲,而她也不是那般无情之人。 “没有。” 萧怀秀摇了摇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怔怔出神,片刻后才抬头道:“三姐是不是想我回兰陵?” 她不傻,特别是在屡经挫折之后大条的神经也变得敏感而纤细了起来,她能感觉得出萧怀素并不喜欢她,当初接纳她住在宁家也很无奈,如今又帮她达成了探母的愿望,怎么说都是仁至义尽了。 萧怀素脚步一顿,沉默了片刻后才点头道:“起初是想你回去的,但如今看你自己的意思,想留想走我都不拦着了。”想了想又道:“如今你也是大姑娘了,想当年我在你这个年纪已经帮着外祖母管着家事,如今你母亲不在身边,你也不能事事荒废了,该学什么学起来,今后嫁了人也好相夫教子,稳重持家!” 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般中肯而真实的言语,萧怀秀的眼泪又在眶里打了打转,只有些怯怯地上前拉了萧怀素的衣袖道:“三姐,我想与你在一起……”又吸了吸鼻子,强忍着泪意,“若是回兰陵,那里又有童姨娘与宝哥儿,父亲定是只疼弟弟的,哪里会管我?” 倒是个明白的。 萧怀素几不可见地牵了牵唇角,经历了那样的变故,萧逸海虽说省事了些,但恐怕女儿家的事情他再想管也有些顾及不到的时候,再说童清莲还有自己的打算,她又怎么会为前头的嫡女费尽心思? 眼下来看,或许萧怀秀留在她身边也是好的,她再寻个嬷嬷好生教教萧怀秀规矩礼仪,家事帐本那些也要会理会看了,翻年就是十一岁的年龄,再过两年也该说亲了。 就看到时候是嫁在兰陵还是京城,这倒不是什么问题。 一时之间萧怀素已经有了许多考量和打算,低头看了看那攥住她袖子的小手,唇角一扬,“你倒是会打算。” 这语气,这意态,这段日子与萧怀素相处,萧怀秀也算是有些摸清了她的性子,不由惊喜地抬起了眼,“那这么说三姐你是答应了?” “留下吧,反正家里又不缺房子住。” 萧怀素摆了摆手,当先便走在了前头,没有让萧怀秀瞧见她唇角那抹缓缓拉升的笑容。 第一次有个这样的妹妹需要她照顾着,萧怀素没来由地升起了一种责任感。 她并不是要培养或是塑造萧怀秀,每个人该长成什么样与自己的性子很有关系,她高兴的只是萧怀秀的转变,也许姐妹之间也不是那么难以相处的,即使她们中间还隔着个高邑县主。 萧怀素的口气很是轻松,萧怀秀却听出了她话语间的松动,不由快步跟了上去。 不想姐妹俩个刚踏出宗人府,便碰到一人迎面而来,待看清楚彼此的模样,双方都是一怔,脚步也因此慢了下来。 半上午的阳光还不是那么刺眼,萧怀素脚步微顿,半眯着眼睛望了过去。 就在十步开外的距离,顾清扬长身而立,一身明媚灿烂的宝蓝色锦袍,只在襟口与袍角上绣了金丝云霞翟纹,黑丝方头履,银丝镶玉带,更衬得他身形伟岸,俊逸不凡。 只是此刻,他的目光已经绞着在了萧怀素的身上,片刻都舍不得移开。 多少个日夜了,自从他听说萧怀素在兰陵出嫁之后,心里便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她终于嫁得如意郎君,而他却还徘徊在纠葛两难的边缘。 而如今他终于踏出了那一步,不管有多少人耻笑奚落,他还是踏出来了。 也许如今他最不想见到的就是她。 当他听闻萧怀素在“永乐宫”出了事,他只恨她发生意外时他不在她身边,若是他能及时救下她,或许…… 不过萧怀素却是因祸得福,被太后封为了安平郡主,可这却也离他的圈子更近了一步,宗室女常常都聚在一起,而他与敏福郡主的事情在京城里也不是秘密了。 此刻再见到萧怀素,不管她听没有听闻这其中的传言,顾清扬都觉得有些抬不起头来。 “三姐,他是谁啊?” 萧怀秀没有见过顾清扬,此刻见着两边的人都停下了步伐,不由好奇地问道。 “他是景国公世子。” 萧怀素淡淡地抿了抿唇,这才踏前几步,唇角微扬,“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世子爷了。” “安平郡主!” 顾清扬微微拱了拱手,话音微涩,没想到再一次见面彼此的关系竟然生分了许多。 她唤他世子爷,而他亦只能唤她一声郡主。 每一次看到萧怀素他都觉得她更美了一分,嫁作人妇后的她多了一丝女人特有的妩媚风韵,月白色的衫子配上淡绿色的长裙,只是一身清雅的装扮却也衬得她气质脱俗,往他跟前一站,他便觉得再也看不见其他人。 “景国公世子?” 萧怀秀嘴里念着这几个字眼,片刻后却是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她对京城里的勋贵都不太熟悉,了解的也只是兰陵的那些世家望族,不过出了这样的事,眼下只怕那些人都已是对她避之不及。 顾清扬清咳了一声,这才问道:“郡主,你们是来这里……”说着目光扫了扫萧怀秀那方,这小姑娘与萧怀素有几分相似,年龄却要小上四五岁。 “这是我四妹。” 萧怀素便指了萧怀秀道:“今日我是陪她来探望……探望高邑县主的,不知道世子是……?”也许她的心里已经有了几分猜测,却不想放过这个确认的机会。 顾清扬或许是来找晋王爷的,或许不是……但她不想有所疏漏。 “无事。” 见萧怀素眸中转过一抹猜忌的光芒,顾清扬神色一怔,缓缓收敛了情绪,笑道:“不过是来寻个朋友,恰巧就遇到你们姐妹了。” “喔,是吗?” 萧怀素眼波婉转,语气里却是夹杂着一丝不信,她看得出来顾清扬的眼神之间好像在躲闪着什么,是单纯地无颜以对,还是有其他的目的? “是。” 顾清扬点了点头,抿唇道:“如此我就不打扰你们了。”说罢便侧了侧身,让出了道路。 他们之间到底是与过去不同了,不再是两小无猜的孩童,她嫁入了宁家,与她的夫君忠实地站在了秦王身后,而他却是齐王一派的,不管是否起伏跌宕,烙印上了标签便再也不能更改。 “好。” 萧怀素轻轻颔首,只拉了萧怀秀便往前走,与顾清扬擦肩而过时她还能看清他眉间那折深皱,以及岁月在他眸中写下的疲惫与沧桑。 不知道是惋惜还是其他什么,萧怀素的心里便骤然浮现出一抹伤感的情怀。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脑海里突然冒出了这句话来,她可还记得初见顾清扬时,那样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笑容张扬,身姿挺拔,拥有着数不尽的荣耀和尊崇,在那个时候,他是当之无愧的京城第一少! 可如今……萧怀素摇了摇头。 顾清扬会出现在这里是为了什么,稍微明白点的人都知道,他们只是没有当面说破,维持着他那一点仅剩的尊严罢了。 不管背后的人怎么说道,萧怀素也不会当面嘲笑于他,每个人都有他自己该走的路,只能说这是他的选择,她不好置评。 看着萧怀素姐妹离去的背影,顾清扬紧握的拳头这才缓缓松了开去。 他甚至还能闻到她身上那股茉莉的清香,与多年前并无二致,也许变的只是他。 可是已经走上了这条路,他便再也不能回头,不管这条道路上有没有鲜花或掌声,亦或只有荆棘与悬崖,他都只能义无反顾地踏上去。 深吸了一口气后,顾清扬这才回过身来,一步一步向宗人府而去,今日他约见的人正是晋王爷,并非是要避人耳目,只是这样正大光明地才不会让人猜忌,而这一次的约见对他来说很重要。 萧怀秀一直憋着疑问在心里,等着上了马车才向萧怀素问了出来,“那位世子爷好奇怪,三姐你们以前认识吧?” “认识。” 萧怀素点了点头,“以前我住在杜家时,他常来……杜家人对他印象都不错,直到他娶了宋阁老的孙女。” “他已经娶妻生子了?不过看着好年轻,好……” 萧怀秀想到顾清扬那玉树临风的模样又有些不好形容,只怕每个女子都会想要那样一个丈夫,有家世又有样貌。 “他的妻子已经过世了,倒是有个女儿。” 萧怀素摇了摇头,又想起从前的时光,不禁唇角含笑,“那个时候京城里有许多年轻的小姐中意他,就连……”话到这里想着有几分不合时宜,便也收了口。 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他们终究走上了不同的路。 见萧怀素收住了话,萧怀秀便也没有再问,只安静地坐在一旁,撇开意外见到的景国公世子不说,她心里想的却是今日见到的高邑县主的情景。 不管世人会如何评说,但那到底是她的母亲,不管她变成了什么模样。 萧怀秀有些苦恼地咬了咬指甲,若是这事与外祖母说,她能够嘱咐宗人府的看守对母亲好一些吗? 可她连外祖母的人都见不到。 还有嫣姐姐,又有谁来救她脱离苦海? 一时之间,萧怀秀的心思复杂极了,又抬头看了一眼对坐的萧怀素,到底没有说出那样过分的要求。 她再也不是以前的那个任性的萧家小姐了,若是再那般模样,招来的只会是别人的排拒与漠视。 也许这些事情应该她自己想想办法。 见萧怀秀沉默了下来,萧怀素却有几分好奇,又见她面上几分挣扎的神色,不由开口问道:“在想什么呢?” 若是可能,她也不希望萧怀秀在那样复杂的环境中成长,可有些时候我们不得不逼着自己成熟起来,成熟地看待问题,成熟地处理事务,而不再是一切仰仗着别人的帮助。 被萧怀素的问话惊得回过神来,萧怀秀却是反射性地摇头,“没想什么!” 也许从前她会认为别人对她给予的帮助都是理所当然,可如今却是不一样了,那是她的母亲她的姐姐,与萧怀素可没有丝毫的关系,再说她也开不了这个口。 “县主如今看着是不太好……” 萧怀素思忖了一阵,这才道:“要不我给太后提提这情景,怎么着也遣个太医去看看,再怎么说那也是宗室的县主,住在宗人塔里受过就算,让她这样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传出去丢的也是宗室的体面。” “三姐……” 萧怀秀一脸感动地看向萧怀素,她从来没有想过萧怀素会以德报怨,毕竟以她三姐这样的性子,连她都摸不透她在想些什么,却没想到…… “别,我是不想见你哭罢了!” 萧怀素摆了摆手,唇角轻笑,今日都说到这里了,索性她就烂好心一把,“董嫣那里的事情我让人给你外祖母捎个信去,若是她要管当然是最好,若是她不管……我便派个人过去照顾董嫣,顶多每年将香油钱捐上,不至于让她活得如此清苦。” 萧怀秀只觉得泪水已经模糊了视线,只是不住地点头,却是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又记得萧怀素不喜欢她的眼泪,赶忙用袖子抹了去。 其实这些事情她早该想到的,只是不知道怎么去做,只是没有人给她指一个方向,她也不知道自己敢不敢去做。 “好了,多大点事,就哭成那般模样,拿去擦擦!” 萧怀素抽出了袖中的绢帕,又抖了抖递给萧怀秀,撇过头道:“从前你也不是这样的,你是侯府嫡女,母亲是县主,外祖母又是公主,拿出你该有的派头来,若是自己不坚强,便只有被人欺负的份,知道吗?” “知道!” 萧怀秀抹干了眼泪,这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不禁欣喜地点头道:“以后我都听三姐的。” “不是听我的,而是要你有自己的主见。” 萧怀素看向萧怀秀,中肯地说道:“你如今也是大姑娘了,凡事要多听多看,别偏听偏信,说风就是雨,要能明辨是非黑白。”顿了顿又道:“也许有时候我说的也不一定都是对的,所以要有你自己的判断力。” 萧怀素这一番话萧怀秀听得似懂非懂,不由眉头轻蹙,有些疑惑道:“可是三姐,从前我虽然不认同你说的话做的事,可如今沉下心来想,又觉得都是对的,你又为什么说不一定是对的呢?我都糊涂了。” “所以说要你有自己的判断不是?” 萧怀素说着便一指点在萧怀秀的额头,这样亲昵的动作让俩人都呆了呆,萧怀素这才有些尴尬地收回了手来,她与萧怀秀只怕还没到这熟悉的份上,能这样无所顾忌,便又正了脸色道:“我的想法,都带有我的主观意识,或许都是从我站的立场出发,不同的立场就会有不同的意见,集众家之长,以补自家之短,其实这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萧怀秀还是有几分不明白,不过她的心神却回味在萧怀素点在她额头上那一指,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但想了想却又觉得欢喜了起来,这是不是说明萧怀素真将她当作妹妹来看了? 从前她没有在意过这份姐妹情,可如今对她来说却是弥足珍贵,至少她能分辨得出萧怀素虽然没对她说过什么好话,可句句都在教她道理,比起那些华而不实的夸赞要有用得多。 “三姐,虽然有很多事情我都不懂,但我以后一定会好好跟你学的。” 萧怀秀增着一双黑亮的大眼睛看向萧怀素,那里面竟然塞进了满满的信任与仰慕,直看得萧怀素打了个哆嗦,不得不掩饰地转过了头去,想了想,唇角却缓缓露出了一丝微笑。 她到底有了个妹妹了,不是包藏祸心,也不是敌对仇视,只真地将她当作一个姐姐来敬爱的妹妹。   ☆、第【198】章 喜事 日子很快就到了九月十三,这一日正是杜延玉出嫁的日子。 秦王娶侧妃,其实按理说这也算不得多大的事,之所以能够引起这么多人的关注也实在是因为这位侧妃的娘家背景非同一般,祖父是曾经的首辅,伯父是如今的阁老,自己的父亲又是探花郎出身,如今还任了吏部侍郎的差使,这样的家世足以嫁入任何一个世家名门做正头嫡妻,却偏偏给秦王做了侧妃。 当然皇家的媳妇自然别比家尊贵,这没有什么好说的,但杜延玉愿意嫁作秦王侧妃,这也让多少名门公子扼腕长叹,为娶不着这样的媳妇而暗自惋惜。 杜延玉出嫁这一日,萧怀素倒是起了个大早,这是杜延玉最重要的日子,今日她可不能迟了。 萧怀秀虽然也想凑这份热闹,但念着她是高邑县主的女儿,只怕杜家人不会欢迎她,想了想便也作罢,只叮嘱萧怀素道:“三姐莫忘记了给我捎包喜糖回来,让我也沾沾新娘子的喜气。” “小心吃坏了牙!” 萧怀素笑着嗔了萧怀秀一眼,虽则这小姑娘心里的愿望没有达成,但还是表现出了难得的豁达与通泰,这在她这个年纪来说已是难能可贵。 她的人确实将消息送给了大明公主,可这位公主如今连自己的女儿都顾不了了,还有什么闲情再去理会别人家的女儿,即使那个是她的外孙女,却也是隔了一层的。 萧怀秀得知这个消息后也是很平静,似乎她早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切,情绪上也没有什么波动起伏,甚至也没有要求萧怀素做些什么。 若是董嫣呆在庵堂里需要钱财的救济,她同样可以送钱送人过去,只是要一个可信可靠又有魄力和胆识的人,她正在细心留意着。 姐妹俩个说说笑笑地往外走,萧怀秀直将萧怀素送出二门,这才回身进了院子。 端仪公主早在二门上等着萧怀素了,见着她来不禁笑着招了招手,“弟妹!” “四嫂。” 萧怀素几步上得前来,笑道:“四哥可已经在外等着咱们了?” “也就刚刚出去一会儿,由他安排马车,咱们慢些出去就行。” 端仪公主携了萧怀素的手往外而行,又问起宁湛,“今儿个九皇兄迎亲,只怕六弟一早就出了门吧?” “是,今日他忙着呢,听说要帮着王爷打头阵!” 萧怀素捂着唇笑,眼波婉转,俏丽动人,“但我只怕他这张嘴笨,若是我大表哥堵着门让他们对上几句诗词,那谁能应付得过来?”说罢已是轻笑了起来。 “不怕!” 端仪公主却是促狭一笑,“九皇兄能文能武,这点能耐还是有的,再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怕九皇兄暗地里还请了不少帮手呢,不然娶不到你表姐,可也只能怪他自己。” 萧怀素与端仪公主到了府门口也要分道扬镳,端仪公主与宁渊是往秦王府而去,而萧怀素则是要先去杜家,再跟着送嫁的队伍一起去秦王府,这是两边都要走到的。 “今儿个你们夫妻可有得忙了。” 端仪公主打趣了萧怀素一句,便由着宁渊扶着她上了马车,笑得一脸甜蜜。 萧怀素看着端仪公主夫妻先行离去,这才启程往杜家而去。 马车上,代儿笑着对萧怀素道:“少奶奶,奴婢看四小姐最近懂事了不少,身边的两个丫环也老实多了。” 彩霞和云朵是萧怀秀的近身丫环,多而不少染了些从前在萧家的习性,总是觉得别人应该让着她们,迁就着她们,不过被巧儿收拾了两次便亦发地会做人了。 “嗯。” 萧怀素淡笑着点了点头,萧怀秀的转变她也是看在眼里的,这丫头是开始省事了。 董嫣那边她也着人去打听了,等了解清楚那边的实际情况再做出安排,也不急在这一时。 萧怀素可不是同情董嫣,那样心思狠毒的女子活该自生自灭,只是她不想再看着萧怀秀哭泣的脸。 她会给予董嫣一定的帮助,但也只是保她温饱而已,其他再多的就没有了。 到了杜府后,萧怀素倒是直接往杜延玉的闺房而去,沿途的布置都是一片喜庆之色,虽然时辰还早,可还未进屋里她便听到一阵笑声传了出来。 有丫环在屋外对萧怀素行礼问好,又撩了帘子向里禀报了一声,“安平郡主到!” “哎哟,郡主可来了,把我都给想死了!” 萧怀素还没转进内室,便被顶着一个圆滚滚肚子的秦四娘给拦住了,亲热地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四娘,当心你的肚子!” 萧怀素倒是替秦四娘担心,又退开一步将她看了又看,“倒是长富泰了,这脸圆得就像银盘似的!”说着伸手轻轻捏了捏。 “连你也取笑我!” 秦四娘羞红了脸,只噘嘴道:“嫁了人后本就心宽体胖,怀了孩子,我婆婆更是狠劲地给我炖补品补身子,如今胖成这样,若不是延玉要出嫁了,我还出不了那个门呢!” “你婆婆这是心疼你,”萧怀素笑着挽了秦四娘向里走去,“不过你也该节制些,若是吃食太好养得太胖,将来孩子大了可不好生呢!” 秦四娘听得脸色一白,“那回头我就回家饿几天。” “这可使不得。” 萧怀素赶忙摆手,若是秦四娘听了她的话便回家去挨饿,只怕不只是秦四娘的婆家,就连秦夫人也饶不过她,便又补了一句道:“东西可以少吃些,适量就好,但也不能挨饿饿着了肚子里的宝宝,少吃,适当走路,这样维持着正常的体形就好。”见秦四娘仍然一脸纠结的模样,又道:“这样慢慢地就会比从前瘦些了。” “是么?” 秦四娘半信半疑地看了萧怀素一眼,倒是将她的话听进去了,回去可再不能被婆婆这种填鸭似地进补了。 到了内室后,萧怀素便见着杜延玉正端坐在梳妆镜前,喜娘正在给她梳头上妆,便有曲婧、杜延云还有杜延雪围在身旁,见了她来从镜里给了她一个灿烂的微笑,“表妹!” 因着杜延玉只是侧妃的身份,自然不敢穿那象征着正室的大红色喜服,却也取了个巧将喜服选作了朱红色,与大红色有些微的差别,不仔细看却也不容易分辨,即使被别人挑出错来也是情由可原,亦有可以辩驳的理由。 今日的杜延玉自然是一脸喜气人比花娇,通身的朱红色喜服穿在身上又多了一丝张扬的艳丽,新娘妆画得不是很浓,颜色取得得宜,再配上那张如花的喜颜,真正看着让人是说不出来的喜欢。 杜延云便上前来挽了萧怀素的手,“表妹看着怎么样,咱们几个挑了半天,也就觉得这副扮相最好,太浓了夸张,太淡了又不合宜。” “我看三表姐这样最好了,美丽极了!” 得了萧怀素的夸赞,杜延玉更是喜上眉梢,又转头对曲婧道:“曲姨先去忙吧,屋里有这些姐妹帮手出不了错。” 曲婧这才笑着点了点头,又有些欣慰地抚了抚杜延玉如云的秀发,“真想让你父亲看看你现在的模样,真美!” 杜延玉羞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地代了头,“待会拜别父母时父亲还要给我盖上盖头的,总有机会的……” 曲婧笑了笑便也不再说其他,又对杜延云与萧怀素嘱咐了一番这才出了房门,只怕客人陆续就要来了,她确实要去帮着王氏应酬一番。 萧怀素几个都围在一旁看着喜娘给杜延玉盘头,杜延雪在一旁选了一只双凤点珠的金钗递来,“我看这个好,三姐再加上这个!” “别了,”杜延玉赶忙摆手,“待会还要戴头冠,已经够重的了,再说盖上盖头根本没有人瞧见,我就省了这功夫。” “那也行。” 杜延雪噘了噘嘴,这才颇有些不乐地将金钗给放进了妆盒里,又叮嘱杜延玉道:“那我送的那盒钗环三姐可要收好了,以后有机会带给我看!” 萧怀素这才听出杜延雪的话外之音,敢情那盒钗环都是杜延雪亲手做的,便也拿了过来细看,“四表妹的手艺不错,不过你年纪小臂力有些不足,那些拔丝的活计还有些欠火候,不过也很不错了,我看着就挺美,只怕过一阵就要赶上三表姐了。” “这丫头可不是?都将我的手艺偷了去,如今给我做了一盒子首饰,就当是拜师费了。” 杜延玉说着呵呵地笑了起来,杜延云与秦四娘却是围了过来在萧怀素身边挑看着那一盒钗环,又是对杜延雪好一阵夸赞,又央着她做些新奇的首饰,小姑娘这才又重新笑开了。 吉时很快便到了,萧怀素姐妹几个扶着杜延玉去拜别了父母亲长与家中长辈,杜伯严这才颤抖着将盖头蒙在了她的头上,只殷殷叮嘱道:“今后嫁了人,要相夫教子,谨守规矩,切不可丢杜家人的脸!”话到最后已是带着几分哽咽。 杜延玉的泪水“啪嗒”一声便落在了地上,萧怀素见状赶忙递了张绢帕给她,低声道:“三表姐,哭花了妆可是丑死了!” 话音一落杜延玉果然便收住了泪水,便又听杜伯严叮咛了几句,等着迎亲的队伍一到便被送入了花轿。 萧怀素也瞧见了宁湛,他就在秦王身边,一身显眼的华贵衣袍,俩人对视一眼都轻轻地向对方点了点头。 萧怀素与杜延云倒是跟随着送嫁的队伍一起往秦王府而去,秦四娘因是大着个肚子不便去凑热闹,杜延云便打发了人先送她回去。 杜延雪这个小姑娘自然也要呆在杜家,今日杜家嫁女儿,客人也是不少,王氏还怕照顾不过来,自然是不想她四处乱跑的。 到了秦王府后,又是另一番热闹的景象,萧怀素却是毫无意外地再次见到了秦王妃。 秦王妃着了一身正装端庄得体地待客,瞥见了萧怀素也只是客气地唤了声郡主,“端仪她们正在旁边的花厅,我让丫环领你们过去。”说完便唤了个丫环过来领萧怀素她们过去,表上虽然维持着得体的笑容,可眸中却并无一丝亲切之意。 萧怀素自然也不想与秦王妃虚应,客套了两句之后便与杜延云一同过去了。 杜延云又回头瞥了秦王妃一眼,见她待别的客人也并无二致,头颅始终高傲地仰起,便在心里腹诽了一番,与萧怀素低声说道:“我瞧王妃那模样,只怕心里发苦,面上却还要带笑,她当初真是何苦来哉?” “还不是为了搏王爷的好。” 萧怀素轻声一笑,她倒是有些了解秦王妃的心理,想要做一个世人眼中典型的好女人,自然得忍住凄苦,有什么委屈也只能往心里咽,她自问是做不来这样的人。 “若是我,情愿一人霸着丈夫,也绝对不会他纳个小的。” 杜延云这点魄力还是有的,她又生下了嫡子,娘家又给力,在夫家的地位自然是不容动摇。 “是,”萧怀素看了杜延云一眼,又捂着唇笑,“怕是以后京里都要传出流言,说是咱们姐妹都是妒妇,一点也不贤惠。” “由他传呗,嘴长在别人身上,咱们也管不了,日子过得开心不开心,可就只有自己知道了。”杜延云如今倒是看得很开,日子是自己在过,酸甜苦辣也是自己在尝,和别人又有什么相干? “二表姐如今是亦发通透了。” 萧怀素笑了笑,目光往前一转,待看清不远处那个花枝招展的女人时眉头微蹙,脚步却是倏地顿住了,杜延云好奇地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不由笑了,“我当是谁呢?看敏福郡主你也能看那么久?” 敏福郡主的美太过高调,有她在的地方总是一片霞光灿烂,让人很难忽视她的存在。 萧怀素摇了摇头,这个时候她想到的却是顾清扬,他与敏福郡主的关系或许杜延云并不知道,当然她也不会去说破,毕竟是别人的事,她也有些担心会影响杜延云的情绪,毕竟是曾经喜欢过的人,知道这个人做了别人的入幕之宾,只怕心里的感受当真是难言了。 萧怀素领着杜延云过去时,端仪公主正与她们在说着笑,听到动静也回过身来,对着她招手道:“弟妹来了,”又对杜延云点了点头,“秦夫人!” “公主、郡主!” 杜延云与端仪公主她们一一见了礼。 “秦夫人与安平是表姐妹吧?” 敏福郡主已是如一朵花般地飘了过来,萧怀素只觉得眼前闪了闪,敏福郡主已是在她跟前站定了,娇笑道:“果真是对漂亮的姐妹花,若是秦王哥哥迎娶的侧妃也是这般美貌,我倒不奇怪他会这般上心了。”说着又娇声笑了起来。 萧怀素却是客气道:“当不得郡主的夸!”话语里带着一丝淡淡的疏离,敏福郡主与顾清扬有染,这让她本能地有种排斥,若非是一条路上的人,还是少接触来得好。 见萧怀素一副不爱搭理的模样,敏福郡主瘪了瘪唇角,又拉了身旁一位县主问道:“怎么不见大姐姐?”她口中的大姐姐便是平宁郡主了。 “只怕是与九皇嫂在一处。” 端仪公主回了一句,敏福郡主觉得无趣便自去了另一边,她这才看向萧怀素,轻声道:“你这是怎么了?” 杜延云也有些不解地看向萧怀素。 “没什么。” 萧怀素摆了摆手,直言道:“就是觉得咱们与她并不是一路人,所以就……” “这我明白。” 端仪公主这才了然地拍了拍萧怀素的手,“不过晋皇叔管着宗人府的事务,在宗室里也说得上话,轻易可不要把敏福得罪了。” “我知道。” 萧怀素点了点头,她并没有对敏福郡主恶言相向或是表现出明显的厌恶与不屑,只是没有像其他人那般捧着她夸着她罢了,若是这样也要招来忌恨那只能说明敏福郡主的心胸太狭窄了。 “你是个有分寸的,这我放心。” 端仪公主笑了笑,见萧怀素有人作陪便又去与其他姐妹说话了。 杜延云这才扯着萧怀素的袖子低声道:“京里看不惯她的人多了去,你也别表现在脸上,横竖是别人的事,与咱们又有什么相干?” 萧怀素心里苦笑一声,若是杜延云知道这事与顾清扬有关系,只怕就不是这样想了,毕竟说别人的事是一回事,但知道自己曾经熟悉的人就是那个被人在背后议论的人,心里的感受自然不一样。 众人各聚各处又说笑了一阵,等着宴席开始时便有丫环来领着她们坐到了各自的位置上。 酒席过罢,便有客人依次离去,留下来的也是与秦王府关系好的,萧怀素与杜延云倒是避过了众人往新房去探望杜延玉。 “这丫头不傻,我见着走的时候她便让红枣给装了好些点心,就预备着垫肚子的,眼下定是已经吃上了。” 杜延云一边走一边说着笑,萧怀素听了也点头,杜延玉可不是那种会亏待自己的人。 等着俩人走到了新房之外,便见着心柔与心悠守在门外,这是秦王妃的两名贴身丫环,萧怀素是见过的,再走近一些,果然听到秦王妃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 萧怀素与杜延云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第【199】章 新人 按理说秦王妃要等着新妇敬茶也是明儿的事了,怎么眼下就跑到这里来了? 萧怀素心里一百个疑问,又怕秦王妃是来给杜延玉一个下马威的,心里便有些担忧,但这毕竟又是别人的家事,她们当真不好插手,脚步便犹豫了起来。 正室若是训侧室,那绝对没有人敢说道,那就是别人的权利,杜延玉既然要嫁给秦王做侧室,就应该要有这方面的自觉。 杜延云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只拉了萧怀素的手道:“表妹,王妃在里面,咱们不好进去吧?”这是怕杜延玉觉得没脸,毕竟是在自己姐妹面前。 “好,咱们走吧!” 萧怀素默了默,这才点了点头,与杜延云又沿着来时的路回去了。 这是杜延玉要经的事,她们如今真不好插手,若是一个不好激化了矛盾,以后吃苦的还是杜延玉。 萧怀素只希望杜延玉能沉得住气,毕竟日子还长,而这个王府里做主的人到底还是秦王。 守在屋外的心柔与心悠也在犹豫着要不要向里禀报萧怀素姐妹来到的事,此刻见她们掉头回去了,心里也不禁松了口气,便听见屋里传来秦王妃威严刻板的声音,“如今嫁到王府来,就要明白自己的本分,我今儿个也是提前过来知会你一声,你们杜家又是书香门第,想来该做些什么,不该做些什么你自己应该清楚。” 杜延玉垂首恭敬地站在一旁,听了秦王妃的话便敛目应了声是,“有劳王妃特意走了这一遭,妾身明白,妾身一定会好好服侍王爷,”眼角的目光瞥见王妃眸中闪过一丝不悦,又跟着补了一句,“听从王妃的教导。” 杜延玉眼下也算是感觉得出来,她知道秦王妃不喜欢她,这一点也是人之常情,试问谁愿意自己的丈夫和别人分享呢? 若是可能,她也不愿,可不是没办法吗? 杜延玉心头只得苦笑一声。 秦王妃嗯了一声,又道:“抬起头来我看看!” 杜延玉原本就觉得秦王妃今日跑到她这来有些蹊跷,此刻听了这话更觉得诧异,难不成王妃就是来瞧瞧她长得什么模样的? 心里虽然觉得有些怪怪的,杜延玉还是依言抬起了头来。 杏仁眼,琼玉鼻,樱桃小嘴上擦着淡红色的胭脂,没有新娘惯有的浓妆,却是一片清新淡雅,更衬得她人比花娇,一股青春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秦王妃不自觉地便摸了摸自己扑着厚粉的脸,即使打扮得光鲜亮丽,却又掩盖不了她比杜延玉大了好几岁的事实。 她出嫁得晚,年纪都要与秦王一般大小,自然比不得杜延玉的青春娇美,更得秦王喜欢,心里这样想着情绪便不觉浮在了面上,秦王妃不由眼神一黯,觉着杜延玉那一身朱红色的喜服亦加刺眼起来。 “王妃?” 看着秦王妃的面色骤然沉了下去,杜延玉心里一阵咯噔,双手不由绞紧了袖子。 “好,果然是好样貌!” 秦王妃扯了扯唇角,眸中却全无笑意,“怪不得王爷喜欢……我倒是与你二姐还有安平郡主熟识,你们姐妹的样貌都有些相似,个个人比花娇。” “王妃谬赞了!”杜延玉轻轻回了一声,“郡主从小在杜家长大,咱们姐妹几个都玩在一处,又是表亲,难免就长得像了些。” 秦王妃轻嗯了一声当作回应,俩人沉默了一会儿,秦王妃才又开口道:“王爷持重清敛,如今王府里除了我就只有你这一个侧妃,妾室通房是没有的,所以我也指望着你能早日为王爷开枝散叶,也算是尽了本分。”说着微微挑了挑眉,留意着杜延玉的表情变化。 杜延玉心头一惊,又飞快地扫了秦王妃一眼,见她虽然正等着自己答话,但眸中却是闪过一抹黯光,心思略微一转,便也明白了秦王妃心中所想,赶忙答道:“王妃说笑了,妾身是明白本分的,怎会越过了您去?” 秦王妃这才满意一笑,“那你圆房之后我自会让嬷嬷送来汤药,到时候你喝了就是。” 这汤药是什么杜延玉心知肚明,只能强忍住心里的酸涩点了点头,“妾身都听王妃的。” 她如今入了秦王府,虽然名分上说起来好听点是个侧妃,但实际就是妾室,妾室的孩子自然不能诞在嫡出之前,除非秦王妃有了身孕,否则她是不能提前有孕的。 这一刻杜延玉比谁都明白,她选择了这一条路就要坚定不移地走下去,而这只是个开始。 秦王妃今日特意往她这走这一遭想必就是为了说这事,后院里女人之间的事,她就算想向秦王述说,都有些说不出口。 规矩摆在那里,难道她一个刚进门的侧妃就想夺了属于王妃的尊崇不成? 杜延玉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来迎接进入王府后的种种,但当真发生时那种心里的苦还是有些难以言说,只藏在袖中的手缓缓收紧了。 “好了,”秦王妃理了理裙摆站起身来,又对杜延玉道:“今儿个是你的新婚之夜,我也不多坐了……”一顿之后,像是想到了什么,颇有些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来,“侍候好了王爷便是你尽了本分了。”说罢头也不回地迈步而出。 心柔与心悠见秦王妃出了门,赶忙上前扶了她,心悠便轻声道:“刚才安平郡主与秦夫人来了呢,见着奴婢们守在这里便又回转了,您说会不会……”拖长了的尾音让秦王妃眼神一凛,“你是说这话会传到王爷耳朵里?” “就怕会是这样。” 心悠点了点头,谨慎道:“虽则是王妃您有意点拨侧妃两句,但若是其他人不这样想呢?王爷那里又会是个什么心思就不好说了。” “你说得有道理,这事回头我会先与王爷说一声的,也就是去瞧瞧她,看是哪里不周到罢了。” 秦王妃扯了扯唇角,心中却是一声感叹,她这般费尽心机真是何苦来哉,说不定还两面不是人呢。 不过就是对杜延玉有些好奇罢了,她想看看那个人前一本正经的丈夫喜欢着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如今见着了,确实比自己年轻比自己好看,秦王妃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也幸好杜延玉是个明事理的,若是还要拉着她一通吵闹理论,她少不得要挫挫她的锐气。 “咱们王妃心肠好,可却不是谁都与您一般想的。” 心柔也在一旁补了一句,俩人便簇拥着秦王妃缓缓离开了杜延玉的苑子。 听到外面没有了动静,红枣这才轻手轻脚地关上了房门,回转身呼出了一口气道:“小姐,可真是吓死奴婢了。”又嘟了嘴道:“奴婢在壁纱橱后面都听着了,王妃怎么能这般说呢?”一脸忿忿的模样。 “还唤小姐呢?应该叫侧妃娘娘了。” 桂圆是曲婧专门给杜延玉寻来的丫环,本分,沉得住气,平日里不多言不多语的,遇事却是个有主意的,此刻她扶了杜延玉坐下,又倒了杯茶水递上,劝道:“奴婢在一旁瞧着,王妃看似威严厉害,实际上只怕也是心里没底的,不然何以对您说上这一通话呢?”看似提点,却是防备。 杜延玉有些不解地看了桂圆一眼,便听她附在自己耳边低声道:“侧妃您看,王妃的年纪只怕不小了,哪有您这般青春貌美,女人嫁了人后可以依仗的要么是丈夫的疼爱,要么是自己的儿子,可如今王妃两样都没有,您说她见了您后慌是不慌?” 若是秦王妃真对杜延玉不加约束,由着她先诞下儿子,那自己处在王妃的位置上岂不更是尴尬。 “你也别这样说,我觉着王爷还是敬重王妃的。” 杜延玉有些羞怯地摆了摆手,桂圆的话其实也说到了她的心坎上,只是她不好承认罢了,秦王与她是两情相悦,与秦王妃却是圣旨赐婚,意义本就不同,虽然她在名分上弱了一些,可她到底能得到秦王的心,这就是秦王妃不能比的,也是她甘心嫁到秦王府的原因。 就是生子这件事情上,晚些就晚些吧,皇家可比一般人家更重视嫡庶的出生,规矩放在那里,若是乱了这层关系,秦王在皇家宗室里也没有颜面。 “敬重是敬重,不过王爷心里疼的始终是您。” 桂圆便也不再多说,只侍候着杜延玉用了些汤水,又转头对红枣道:“给侧妃准备些温水沐浴,只怕晚些时候王爷就要回了。” 一番话说得杜延玉心头跳了跳,只觉得脸颊如被水烫过一般,已是将秦王妃突然而致带来的错愕与紧张都扔在了一边去。 秦王果真没有在外应酬多久,天才擦黑就回了新房,此时杜延玉正穿着一身桃红色的中衣坐在床头看书呢,听着推门而入的声音,整个人都坐直了,便听着红枣在外略显局促地唤了声“王爷”,想来是这角色还没有适应过来。 “玉儿呢?” 秦王随口问了一句,红枣便僵硬地伸手往里指了指。 杜延玉没听到声音,又给桂圆使了个眼色,桂圆便迎了过去,顺手撩开了珠帘,便见得一身大红喜袍的秦王跨了进来,朗眉星目,神采奕奕,似被酒意熏染过的目光带着几分迷离,待看清楚那羞涩地站在床头边上的美娇娘时,眸中的笑意便是止不住地流泄而出。 “王爷!” 杜延玉轻轻咬了咬唇,又转身披了件外衣,这才走了过来,抬头时水汪汪的眼睛便看向了秦王,“王爷可要先去梳洗?我让丫环们备水。” “不急。” 秦王摆了摆手,又拉着杜延玉的手坐在了桌旁,“咱们还没喝合卺酒呢。”说着便自己倒了两杯酒水,一杯给杜延玉,一杯被他捏在了指间。 瓷白的酒杯上描了一圈金漆,就像点点光芒闪耀在他的指间,杜延玉一时有些怔怔地,虽是接过了酒杯,却有些犹豫道:“王爷,我也喝吗?这有些不合礼数……”虽然心里欢喜着秦王这般看重她,除了外人瞧得见的规矩之外,待她真与正妻无异。 “在本王心里,你就是最重要的人。” 秦王唇角含笑,一脸温情地看着杜延玉,又伸手抚了抚她柔嫩的脸颊,“虽然没能娶你为妻,但本王能给你的一切,都会是最好的。” “王爷……” 杜延玉感动得泪眼盈盈,她也不是扭捏的人,执手便与秦王饮下了这杯合卺酒,便又听得秦王道:“先儿个王妃来见了本王,说是她到你这走了一遭,可有为难你什么?” “没有。” 杜延玉放下了酒杯,摆手道:“王妃不过就是来见见妾身罢了,并没有对妾身做什么。”女人之间的事情她又怎么好说与秦王听? “她是个大度的,不然当初也不会让本王纳了你做侧妃。” 秦王笑了笑,依他对秦王妃的了解这个女人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王爷快去梳洗吧,明儿个一早咱们还要去宗祠祭祖呢!” 杜延玉拉了秦王起身,见他握着自己的手不肯松开,脸上一阵阵地发红,又怕两个丫环瞧见,赶忙将他往净房推去。 “行,你乖乖等着,本王一会就来。” 秦王笑着捏了捏杜延玉的脸蛋,这才转身去了净房,倒是让她松了口气。 皇室宗亲可不比其他,而杜延玉又是正经上了玉牒的侧妃,除了要进宫拜见皇上太后,还要和宗亲们见面行礼,开祠堂拜祭又是另一回事了,只怕要忙活一个上午,不得不早些睡早些起,想来秦王也是因为这个才早早地回了房,而到了下午恐怕才能得空回到到王府给秦王妃敬茶。 明儿一天都要排得满满的,杜延玉窝在床榻上掰着手指算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身后一个温暖的怀抱将她拥了进来,她整个人本能地一僵,这才发现秦王已是与她同坐在了床榻之上,目光再四处一扫,哪里还有两个丫环的身影,屋里已是一片静悄悄的。 “玉儿……” 秦王温热的呼吸倾吐在杜延玉的耳根后,她只觉得身上一阵发软,整个人都倒在了秦王的怀里,心跳如擂鼓一般,连呼吸都变得不稳了。 “王爷……” 杜延玉咬了咬唇,羞涩地唤了一声,这个时候应该是她最期待最甜蜜的时刻,她只觉得被幸福包围着,整个人仿佛飘在了空中。 接下来杜延玉只觉得脑袋里仿佛有一层浆糊,再发生了什么便也记不清了,只知道将自己毫无保留地交给眼前的这个男人,她爱的男人! 宁府,归园。 萧怀素回到家一会儿,宁湛便也回了,显见得这场婚宴持续的时间并不如她想像中的那么长。 “王府的宴都散了?” 萧怀素上前来接过宁湛脱下的外衫搭在了一旁的衣架子上,又给他倒了杯温水递上。 “明儿个半夜只怕王爷就要起身进宫,所以这晚宴散得也早。” 宁湛喝了口温水,又拉了萧怀素坐到一旁说话,“再说有你表姐这个新娘子在等着呢,只怕王爷陪咱们喝着酒,这心也早就飞过去了。” “瞧你说得!” 萧怀素笑着嗔了宁湛一眼,又想起秦王妃到杜延玉房中走了一遭,便将这事说给他听,“我就怕王妃会为难三表姐,你说会不会?” “这个……可说不准。” 宁湛有些为难地挠了挠脑袋,毕竟是后院的事情,他一个大男人也不好多说什么,想来顾忌着杜家与秦王的脸面,秦王妃再怎么样也会注意分寸的。 萧怀素有些发愁地撑着下颌,想了片刻却只能叹了一声,“横竖是三表姐自己选的人,就算吃再多的委屈,只要王爷对她好,她也会甘之如饴吧,女人啊,就是这般傻!” “你这丫头,尽说些傻话!” 宁湛有些哭笑不得,又拉了萧怀素的手道:“别尽想别人的事了,今儿个你相公我可是累了一天了,娘子,到净房来侍候我沐浴可好?”说罢暧昧地对萧怀素眨了眨眼。 萧怀素哪能不明白宁湛的意思,只咬唇羞涩地嗔了他一眼,又心领神会地点头,“你先过去,我一会儿来!”便又吩咐巧儿将今日从杜家与王府带来的喜糖与巧果用盒子装了送到萧怀秀那厢去,自己拿了代儿找出的换洗衣物入了净房。   ☆、第【200】章 所求 萧怀素本想请王氏给找一个可信的嬷嬷教教萧怀秀规矩礼仪,她虽然是高邑县主的女儿,可想来在萧家的日子是被宠坏了的,高邑县主对她又没怎么管束,这才不通人情事故处处不讨人喜欢,若是没有自己亲生经历,又吃了这样那样的亏只怕如今都醒悟不过来。 若是让一般的嬷嬷来教导,萧怀素又怕过不了多久萧怀秀又会故态萌发,便想找个严厉些的嬷嬷来,一次就将她给掰正了,又与宁湛商量后,便想到了懿德太后。 “太后治下最严,你别看眼下只带了英姑姑在身边,从前‘景福宫’里的老宫人都还在呢,你随便去求一求,只要是太后身边的人,只怕都比外面找的嬷嬷好。” 宁湛如是说道,萧怀素想了想也觉得是这个理,便点头道:“那我明儿个便进宫去见太后,求她赏个嬷嬷过我。” “太后疼你,这样的要求想来也不会拒绝。” 宁湛笑了笑,又顺手揉了揉萧怀素的额发,“还说你不顾着这个妹妹,如今不仅不打发她回兰陵了,还事事为她操持,到底是个心软的。” “难不成上一辈的恩怨我还带到这一辈不成?然后等着她的孩子与我的孩子再互相看不对眼,让这恩怨代代相传下去才好?” 萧怀素掰着手指算了算,言罢才轻哼一声,“我才没这好心眼呢,也不过就是看着她眼下好些了才如此做,若是她再发那些小姐脾气,你看我不立马打包送她回兰陵!” “是,你说的有理,怨家宜解不宜结,再说她还是你的亲妹妹呢,我就不多说了。” 宁湛笑着摆了摆手,目光又怔怔地转到了萧怀素平坦的小腹上,眸色深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被宁湛这样的眼光看得有些发毛,萧怀素不由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娇嗔道:“不准看不准看!”心下却有些不安,难道是她刚才哪里说错话了? 宁湛摇了摇头,却是拉了萧怀素的手握在掌心,牵唇笑了笑,“你说到孩子,我便出了神……”眸中闪过一道深芒,又伸手一带将她圈在怀中,“我在想啊,咱们也别避着了,若是有了孩子,便生下来好不好?” 萧怀素微微犹豫,可仰头看着宁湛一脸渴求的目光,到底也有些心软了。 翻年她也就十六,若是碰巧怀上了,生下来也才十七,虽然年纪是小了些,若是她注意也是应该能够恢复的,再说她如今个子已经够高了,也不担心还能不能再长高。 再说身边有小孩的已包括杜延云、萧怀柔等等,秋灵这个月临盆,就连秦四娘都挺着个大肚子了,若是她也怀孕生子,想来也不算早。 若是生一个像宁湛又像她的小女孩,一定会很可爱的,她其实喜欢女孩多过男孩,无奈身边都是一圈小哥儿。 这样想着,萧怀素的心也变得柔软了起来,只抚了抚宁湛的脸庞道:“好,就依你的,这药我不再吃了,不过也要缓两个月将药性退去,若是带着药性怀了孩子,伤着了哪里却是不好的。” “好,只要你答应,什么都依你。” 宁湛心里欢喜,又抱住萧怀素连连亲了几口,直亲得她一脸唾沫,嫌弃地将他推了开去,俩人又窝在床榻上一阵打闹,嬉笑的声音传出老远,让守在门口的代儿与巧儿听了都不禁红了脸。 “少奶奶与六爷感情这般好,真是让人羡慕!” 巧儿双手交叠合在胸前,面上一阵憧憬之色。 代儿便打趣她道:“我看清风也是个会逗乐的,今后你嫁给他指不定天天都开心呢!” 巧儿这次倒没有推让,抿唇笑着当是默认,又挽了代儿的手小声道:“我可是听少奶奶说起,你这辈子真不准备嫁人了?”都是一起服侍萧怀素的丫头,情分当然非同一般。 “是啊!” 代儿答得倒是随意,她真没那么多想法,眼下的日子已经够好了,她也很满足。 “真不知道你这脑袋瓜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 巧儿一指点在代儿额头,颇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又掰着手指头算着,“你一个,小菊一个,连石娟都是冷冰冰的,咱们院子里就我一个爱说话了,到时候我嫁了人还有谁能陪着你?也不好生想想!” “是,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不过我有自己的想法。” 代儿从来都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见说不过她,巧儿也歇了心思,转而说起了其他。 两个丫环在屋外小声地说着话,又听见屋里床头响起那熟悉的晃动声,俩人脸上均是一烫,都自发地走远了些,主子太恩爱,下面的丫环也受不了啊! 第二日萧怀素准备进宫,恰巧端仪公主也要入宫去看静妃,俩人便结伴而行,等入了宫才分道而去。 懿德太后的“景福宫”今儿个倒是热闹得紧,萧怀素到的时候便见到了好几个人,除了平宁郡主以及敏福郡主外,还有两个不认识的少年人,看模样竟是与平宁郡主有几分相像。 “怀素来得正好。” 懿德太后见着萧怀素便亲切地对她招了招手,等她到了近前才道:“这是平宁家的两个小子,另一个小的窝在家里没进宫,你也见见两个侄孙!” 太后这话一出,平宁郡主家的两位公子都有几分尴尬,他们俩人的年纪恐怕比萧怀素还大上一些,却要称呼萧怀素姨婆了,这怎么都有些叫不出口。 平宁郡主却在一旁呵呵笑着,又推了自己儿子两把,促狭地笑道:“还不上前去叫人,到时候太后她老人家觉得舒坦了,安平也满意了,就用心替你们寻两个好姑娘,这可是你们求都求不来的福分!” 两位公子对视一眼,这才无奈苦笑一声,上前对着萧怀素行礼问安,倒是乐得在场之人都是一阵大笑,懿德太后更是笑得合不拢嘴,直拍手道:“好,两个哥儿嘴都甜,回头都有赏!” “谢太后!” 两位公子这才松了口气,又见都是女眷在场,便也不再多留,先行告辞离去了。 “安平你看看,我家两个小子还不错吧,家里还有个更小的,太淘,这次就没带进宫里来,不然看不把太后这宫里给闹腾的,我可担不起这责!” 平宁郡主说话爽利,萧怀素已是习惯了她这调调,便笑道:“我看两位公子都是极好的,样貌端正,谁看着不夸一句好啊,还是郡主你有福气!”一句话说得平宁郡主心花怒放,看萧怀素的目光又多了几分和蔼之意。 敏福郡主却在一旁瘪了瘪嘴,她早打听过杜家与景国公府的纠葛了,那一日萧怀素看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莫不是就介意着她与顾清扬的那层关系? 女人的直觉是最敏锐的,虽然萧怀素没有说破,可她觉得就是哪里不对劲。 她甚至还听说过一些小道消息,说是当年顾清扬就是倾慕着杜家的哪位小姐,万不得以之下才娶了宋思渺,而他喜欢的莫不就是这个萧怀素? 想当年萧怀素可是一直借住在杜家的,也算是杜家的表小姐。 敏福郡主不由着意打量了萧怀素几眼,样貌倒是好的,不似姑娘家的娇气,却又带着几分妇人的成熟与妩媚,目光清明,体态端庄,那双眼睛一眨一眨地仿佛就像会说话似的,不得把男人的魂都给勾了去? 不过算算年纪,那个时候的俩人应该相差甚远,怎么着都不应该是他们俩人啊,难不成是其他人? 只是杜家几个姑娘都已经出嫁,唯一还留在家里的又年幼,这更与顾清扬搭不上边了。 敏福郡主一阵猜测又不能确定,心里还是有些不痛快,虽然从前不可能,但如今看萧怀素这模样,指不定就入了顾清扬的眼呢?! 想到这里,敏福郡主不禁在心里冷哼了一声,又扭着水蛇腰上前对着太后撒娇道:“太后,刚才敏福与您说的那事,您看可行不可行啊?” “这……” 懿德太后微微有些迟疑,倒不是避讳着萧怀素,只眉头微蹙看向平宁郡主道:“平宁,你怎么说?” “太后您可别问我,这改嫁的事情我一辈子都没遇到过,哪里能给敏福意见。” 平宁郡主赶忙摆了摆手,她可不想摊上敏福郡主这烂摊子,她还要给家里几个小子留点好名声呢,不然哪家姑娘愿意嫁过来? 平宁郡主说罢便见萧怀素一脸惊讶地望了过来,这才对着她挤眉弄眼了一番,又笑着指了敏福郡主道:“安平你也知道,敏福与景国公世子的事又不是什么秘密,咱们姐妹里都传开了,还有好些人夸她有福气,这丫头倒真是听进去了,如今啊就想改嫁到景国公府去,不过顾世子怎么说也比她那位夫君看着有出息多了。” “是啊,清扬真是怎么看怎么好。” 敏福郡主忙不迭地点头,以有顾清扬这样的蓝颜而暗自得意着,甚至还微微翘了翘下颌,挑衅地扫了萧怀素一眼。 萧怀素只作没见,心里却是有些替顾清扬惋惜,或许他原本只想搭个桥过河,这下没想到要掉进河里去了,看敏福郡主这番模样,可是他轻易摆脱得了的? 见懿德太后沉吟不语,敏福郡主心里有些着急,面上却又有些故作羞涩地看了她一眼,这才咬唇道:“我虽然心仪清扬,却又怕父王不允,所以来求太后帮我说个情。” “景国公世子确实不错,可就怕是太有出息了,你消受不起!” 懿德太后这话说得意味深长,可敏福郡主却不能体会其中的意思,只平宁郡主与萧怀素的目光闪了闪,体会了话中的意思更是缄口不言。 懿德太后又看向萧怀素,问道:“怀素从前一直住在杜家,听说也与景国公府的人有几分交情,你看着如何?” “这……” 萧怀素起初已是听得瞠目结舌,敏福郡主倒真是个胆子大的,公然想要踹了自己的原配改嫁,这恐怕在大多数人眼中已经不是什么稀奇事,可仍然让她觉得有些不敢接受,这位郡主当真是敢做敢行,只怕这事一出,她原来的婆家就要在京城中颜面扫地了,也不知道那位即将被沦为“前夫”的是否接受得了? 只眼下懿德太后问她的意见,她当真不好说什么。 “是了,当时你才多大点年纪啊!” 懿德太后恍然回神,连自己都笑了起来,不由摇了摇头。 敏福郡主不愿懿德太后的注意力被萧怀素分散了去,又拖上了长长的软懦口音,撒娇般地唤了一声,“太后……” “得,这事哀家可不敢与你做主!” 懿德太后这才摆了摆手,一本正经地说道:“回头你父王怨上哀家了,哀家又到哪里说去?!” 敏福郡主跺了跺脚,又咬唇以示委屈,可懿德太后丝毫不将她这副作态放在眼中,转而与平宁郡主聊了起来,她只得作罢,又看了萧怀素一眼,眸中却是闪过一丝难言的情绪。 萧怀素却是眼观鼻,鼻观心,眼风都没往敏福郡主那头扫去,只专注地听着懿德太后与平宁郡主说话,间或插上一句,三人聊在一起没有丝毫的违和感,倒是将一旁的敏福郡主忽略了过去。 敏福郡主见没人搭理她,虽然心中有一丝怨愤,但到底清楚这是什么地方,也不敢在懿德太后面前放肆,只推说有事便先行离去,只是离开的脚步飞快,显见得是心中意愤难平。 见着敏福郡主离开,平宁郡主这才松了口气,只道:“敏福这事当说笑就是,还真求到了太后跟前,她也太不懂事了。” 景国公府是因为齐王的关系才没落了下来,当年淑妃多么得宠,如今还不是窝在自己宫里韬光养晦,连带着景国公父子俩也是多年没有差使了,难不成如今真想攀着女人上位,她想想便觉着心里瞧不上,也就是嘴上夸赞一番罢了,不也是看在敏福郡主的面上才这样说的。 “晋王也就她这一个女儿,从小娇宠着,哪样要求没应着她?” 懿德太后却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眸中又划过一抹深思,片刻后才道:“不过景国公府嘛……哀家觉着不是良配,还要她自己想清楚才好,别人给了意见只怕她还觉着是害了她呢!” “是这个理。” 萧怀素也笑着点头,懿德太后便问她道:“今儿个又是为了什么事进宫,说来听听。” “瞧太后说得,我不是隔几天就来看您老人家了吗?非得有事才能来啊?” 萧怀素说着便几步上前,又接过宫女递来的玉捶,小心翼翼地跪坐在太后身旁的脚踏上,给太后捶起腿来。 平宁郡主便在一旁捂唇笑,“太后得了这个女儿当真是贴心,可叹我没有这样的福气,生了一屋的小子。” “郡主的福气也是别人羡慕不来的。” 萧怀素一边侍候着懿德太后,一边抬头与平宁郡主说话,等着话题聊开了,她这才趁势插进了话头,“前些日子不是得太后恩宠,允了我带着四妹去宗人塔里看了高邑县主……” “还有这事,你们去看了高邑?” 平宁郡主却是有几分惊讶,萧家的事情她自然听说过,高邑县主与萧怀素有什么样的过节她也是知道的,却不想萧怀素还能求到太后这里带着萧怀秀这个拖油瓶去宗人塔里看人去了。 “也是太后慈悲。” 萧怀素点了点头,“事后得知郡主有些不适,太后还特意遣了太医去看过。” 平宁郡主便点了点头,又啧啧两声道:“大明姑母都不管高邑了,也亏得你们还记得,也是太后的善心。”便问起了萧怀秀的情况,“这丫头年纪还小吧,如今住你那儿?” “四妹如今与我住在一起,她年纪小,到底母亲又不在身边,我也怕她缺乏管教,”萧怀素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又有几分不好意思地看向懿德太后,“所以想来太后这讨个人,好好教导四妹的规矩。” “那是,太后宫里出来的人自然都是极好的,随便一个嬷嬷下到哪个名门世家里也得被供奉着。” 平宁郡主跟着点头,却也不忘奉承懿德太后两句,太后听得呵呵直笑,只摆手道:“你们俩得了,别你一句我一句的,就惦记哀家宫里的人……”笑过后又转向身旁的英姑道:“你挑两个合适的,让她们一人一个地领回去,在哀家宫里也是养老,出去见见世面也好,让她们不得像供菩萨一般好好给供起来!”说罢乐得抚掌直笑。   ☆、第【201】章 故友 从懿德太后的“景福宫”离开后,萧怀素便预备着去静妃那里走上一圈,怎么说也是与端仪公主一道入的宫,她也该去静妃那里坐坐才是,便有太后宫里的宫女带路往静妃的宫殿而去。 只是这路还未走到一半,见到不远处行来的皇后的仪驾,萧怀素神情一凛,便也恭敬地退到了一旁行了礼。 皇后微微顿了顿,见不远处有人垂首行礼便也问了身旁的红姑一声,“那是谁呀,瞧着挺眼熟的。” “回娘娘的话,应该是安平郡主!” 红姑这一说,皇后立马便是眉开眼笑,又拉出了身后一个俊美的青年,指了不远处的萧怀素道:“快看看,你卜一回京便遇到从前的故友了,这不是缘分是什么?”说着便携了他的手走前几步,笑道:“怀素,你看看是谁回来了?” 萧怀素行了礼后便恭身站在一旁,此刻听到皇后的笑声便抬眼望来,只是一个照面,她便顿住了,接着又有些不信地眨了眨眼,这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做梦,眼前一身月白色长袍如嫡仙一般的男子果真是她所熟悉的叶观澜,不由一脸惊喜,“观澜,真是你回来了?” “好久不见了。” 叶观澜牵唇笑了笑,英俊的面容沐浴中阳光下,就像遗落在凡间的神祇,举足投足间俱是优雅与高贵,让站在身旁的宫女们都晃花了眼,纷纷拿一脸崇拜迷醉的表情看向他。 “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提前说上一声?” 萧怀素忍住心里的激动,再次见到叶观澜才觉得他着实成熟稳重了不少,只是随着年龄渐长,那份优雅贵气更加深入人心,即使没有华袍与美饰,走到哪里也都像天生的贵公子。 “今儿个才刚刚回京,也没来得及回府一趟就奔宫里来了,也是念着姑母。” 叶观澜说着话便回头看了皇后一眼,皇后笑着点头,又嗔他一眼道:“亏得你孝顺,也不枉费本宫这些日子都念着你。”又转向萧怀素道:“难得你们遇到了就好好聊聊,本宫也不打扰你们。”说罢就吩咐红姑派了几个宫女太监跟着,自己则是摆架回宫。 青天白日的,又有那么多宫女太监看着,萧怀素倒是不怕人说道,只与叶观澜边走边聊,“这次回京便不打算走了吧?” “怎么不走?外面事情还多着呢,我手头上都还有几桩买卖要谈定,若不是姑母连写了几封信托宁兄送来,我这不也回不来吗?” 叶观澜说着便摇了摇头,又笑着看向萧怀素,“看来你婚后的日子还过得不错,如今又得封了郡主,又是太后的义女,身份尊貴,已是从前不能比了。” “连你也笑话我!” 萧怀素瘪了瘪嘴,恢复了几分儿时的俏皮模样,让叶观澜看着心里一阵感慨,唇角不禁微微扬起,恍惚中时光仿佛回到了从前一般,便又听萧怀素道:“这个郡主之位可是我拿命换来的,你只怕不知吧?” 叶观澜抿了抿唇角,缓缓敛了笑容,沉声道:“听姑母提了提,是……那位动的手?”言罢目光往“永乐宫”那方扫了扫。 萧怀素淡淡一笑,“八九不离十吧,不过皇上护着,谁也不能说她的不是,连太后都要给几分面子不是吗?” 叶观澜想了想才慎重道:“这梁子到底是怎么结下的,我记得你不是那等挑事之人!” “这事说来话长。” 萧怀素苦笑一声,便将他们与安家姐妹的过节从头到尾地说了一遍,末了才道:“原以来她们是小姑娘不懂事,不想还真被别人给记恨上了……”话音一落,又婉转而笑,“不过如今我也不怕她们,有了郡主这头衔,见了我她们还得恭敬地行礼问安呢!再说了年后要去吴王府做小的人可不是我……”说罢眨了眨眼,眸中闪着灵动而狡黠的光芒。 安家姐妹要到吴王府做小的事情叶观澜是听皇后提了提,却没有往心上去,此刻见萧怀素这得意的模样便也缓了面色,唇角扬起一抹笑来,“你这是不是在说,得罪你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你可以试试!” 萧怀素挑衅地扬了扬下颌,倒是让叶观澜有些哭笑不得。 两个昔日的好友,虽然分别了些年头,可再次相见三言两语之间便又能找到从前那种熟悉的感觉,重温过去的温馨,再好的朋友也不过如此吧? 今日本是来向懿德太后讨个教养嬷嬷,见到叶观澜却是意外之喜,这让萧怀素很是愉悦,又促狭地问起了皇后娘娘的老生常谈,“只怕这次娘娘召你入宫是要将亲事给定下了吧?”说着揶揄地眨了眨眼,“娘娘还曾说过,若是你不留在家里开枝散叶,只怕京城这门你也别想出了!”说罢幸灾乐祸地捂唇笑了起来。 叶观澜白皙的脸皮立时便升起了一抹红晕,又见身后的宫女太监离得远,想必并没有听见他们俩人所说的话,这才低斥了萧怀素一声,“也就你这般口没遮拦,这样的话也敢说?横竖你母亲就该把你生成个小子才是!” “那可不行!” 萧怀素走前几步后又回过头摆了摆手,“若是生成了小子,你让我家阿湛娶谁去?” “说到宁兄,我倒是为他寻来了好些美酒。” 叶观澜跟着走上了前来,对萧怀素一一细数道:“有西域最劲道的烈焰葡萄酒,绍兴的黄酒,福建的龙岩沉缸酒,贵州的茅台酒,山西的汾酒……” “得了,你快别数了!” 听着叶观澜报这些酒名萧怀素就头疼,只嗔他一眼道:“你若是把六哥给灌醉了,看我饶不饶你!” “谁灌醉谁还不一定呢,据我所知,宁兄的酒量可好了!” 看着萧怀素这般维护宁湛,叶观澜心里还有些酸酸的,朋友和丈夫果然是不能同日而语的,他心里不禁有些羡慕宁湛。 也许真像萧怀素所说,他也该安心地娶个妻子回家了,开枝散叶虽然是大事,但能有个只一心为他,想着他爱着他并且关心着他的女子,这样的感觉一定很好吧? “上次就喝高了去,直睡到第二天才醒呢!” 萧怀素摇了摇头,这也是她后头听宁湛提起过,没想到叶观澜斯斯文文的,这酒量却也不差。 “你别提了,要不是我提前叮嘱了罗叔,这第二日我定也是走不了的。” 叶观澜苦笑着摆手,说起喝酒这事他当真也没比宁湛好上多少,不过想着俩人倒是挺投缘的,便又道:“晚些时候我再把给你们捎来的礼物送到宁府去,到时候再约了宁兄一道出来喝酒!” 俩人说说笑笑了一会儿,那厢皇后宫里的女官来寻叶观澜,萧怀素又要去静妃宫里,俩人约好了下次在家里再聚,便也分道而行了。 等着叶观澜离开了,萧怀素才回想起来杜延林曾经拜托过她,请她引荐一番认识叶观澜,她见着叶观澜竟是一高兴将这事都给忘了,刚想急走几步追上去,转而又想过几日后要再见面的,到时候再说也是一样,便也收住了脚步,摇头一笑,“我这心急什么呢,观澜又不会急着走,三表哥也还在杜家呆着呢!” 这样想着萧怀素又回身往静妃的宫殿而去,却不想见着迎面而来的安家双胞胎姐妹之一,一时之间倒不能分辨出到底是谁,不过见着她气鼓鼓地瞪向自己,活像自己做了什么错事一般,让萧怀素感到一阵莫名其妙。 不过见她只是瞪着自己看,眸中神情似愤恨又似不甘,萧怀素略微一想便觉出她是谁了,若是安家那个炮仗似的安子如,只怕眼下有什么不快已是破口骂了出来,如今这个那么能忍,看来是那个心中颇有成算的安子雅。 萧怀素抿了抿唇角,也不欲搭理安子雅,就要从她身边绕了过去,不想安子雅竟是踏前了一步,挡在了她跟前,冷笑道:“郡主走这么快是想要上哪去了?莫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要急急躲开?” 萧怀素听到这话脸色一变,却是顿住了脚,只淡淡地扫了安子雅一眼,“怎么安小姐如今这般不通礼数,见了本郡主也不行礼拜见,这是想破罐子破摔了?” 宫里都传遍了安家姐妹年后就要以十三岁稚龄进到吴王府做小的事,想来这姐妹也有些心灰意冷,如今在宫里也不愿谨小慎微地伏低做人,碰上了萧怀素这个不是正经宗室出身的郡主,想要在她面前撒撒泼也是能够理解的。 萧怀素本不想与安子雅计较什么,但偏偏她要凑上前来,少不得自己就要当面打打她的脸了。 “你……” 安子雅涨得一脸通红,只咬着唇忿忿地瞪向萧怀素,这已经是她心里面的隐痛了,不想这个女人还要在她的伤口上撒盐。 她并不是冲动的安子如,原本给吴王做小这事已成定局,她也在劝自己慢慢歇下心思,顺着安贵妃的意愿到吴王府好好呆着,指不定还能成为吴王与安贵妃之间的桥梁,今后若是俩人都飞黄腾达了,还能少得了她们姐妹的好处吗? 可是她偏偏见着了那个人! 安子雅自问自己也算见识过不少风流儒雅的贵公子,可从来没有一个人如他这般闪耀夺目,俊美如神祇,只要是他出现的地方,似乎连鲜花都失了颜色,连风景都成了他的衬托,他生来就该是受人膜拜的,连她都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甚至就连做他脚下踩过的泥也觉得是一种幸运。 可这样的人,偏偏对着萧怀素笑得这般温和亲切,而她却只能躲着远远地看上一眼,半点不敢轻易地靠近。 而后她向人打听过了,才知道这个俊美的青年正是皇后娘娘的侄儿,广恩伯府的世子叶观澜。 观澜,观澜,安子雅在心里默默地念着他的名字,没想到他人长得俊,连名字也取得这般好听,只是为什么他偏偏又认识萧怀素?! 见着安子雅眸中复杂变幻的神色,萧怀素懒得猜想她又生出了什么坏主意,径直越过了她向前走去,却不想安子雅竟又追了上来,作势想要拉住她的袖摆,却被石娟一个手刀给劈落开来。 安子雅痛叫一声,这才满目惊惶地看向石娟,被石娟冷然的目光一扫又向后缩了缩,如今安贵妃又没在身边给她撑腰,她可不敢惹到了这个会武功的丫环,不禁一脸忿忿地对萧怀素道:“你不要欺人太甚?!”说罢咬了咬牙。 萧怀素听了这话简直都想要笑出声来,不禁斜睨了安子雅一眼,“貌似是安小姐一直拦着不让我走才是?怎么着,想要给我行个全礼吗?”说着给石娟使了个眼色。 她自问不是惹事之人,可安子雅这样揪着她不放,话里话外都带着刺,她听在耳朵里也会不舒服,只怕圣人都会有火。 石娟自然明白主子的心思,只脚下一动便踢了个小石子过去,安子雅立马跌跪在了地上,正正经经地伏倒在了萧怀素跟前,她这才满意一笑,“安小姐的大礼本郡主受了,也就不予计较你刚才的无礼行径了。” “你……使诈!” 安子雅恨恨地瞪了萧怀素一眼,却也知道是石娟使了诡计将石子打在了她的脚碗上,这才痛得跪倒,心里对她们主仆自然是怨上了千百遍,口中却不减厉色,“郡主,我劝你与叶世子走远些,不然本就是有夫之妇,再传出什么风言风语来……我可是为了你好!” 原来是为了叶观澜啊! 萧怀素了悟过来不禁失笑,叶观澜的魅力当真是男女通杀,如今就连一个小丫头都对他心心念念地不忘,这才刚入宫没多久,若是再呆一阵子,只怕安子雅已是有了非他不嫁的心了。 “我与叶世子本就是多年的好友,也就只有思想龌龊的人才会胡乱猜测,再说我行得正做得端,倒真不怕尔等小人在背后嚼舌根!”萧怀素冷笑一声,目光如炬,直直地射向安子雅,“我劝安小姐也歇了不该有的心思,想着你们姐妹婚期将至,还是在宫里安分些来得好。” “你……我才不相信你们是朋友!” 被萧怀素这一通抢白,安子雅顿觉得词穷,舌头转了半圈才吐出一句话来,“叶世子天人之姿,怎么会认识你这个蛇蝎心肠口蜜腹剑的女人!” 萧怀素骤然沉下了脸色,没想到她步步退让,安子雅当真还不依不饶了,若不是她与安家姐妹本来就不对盘,此刻倒是要为叶观澜有这样一个忠粉而暗自好笑了,可事情却是发生在她的身上,若是她再退让,那当真就不是萧怀素了。 想到这里,萧怀素便对身旁一个领路的宫女吩咐道:“去,请慎刑司公公来,我倒要问问他,一个没有品阶的人屡次对本郡主出言不逊应该得到什么样的惩罚?!” 这宫女是懿德太后宫中的,自然不会惧怕安贵妃等人的势力,萧怀素这一说她立马便领命而去。 安子雅这下是真的有些慌了,见萧怀素轻蔑的眼神看来,她到底又忍住了心中的怯懦没有拔腿离开,仗着是安贵妃的侄女,就算是萧怀素又真能将她怎么样不成?她倒是不信了。 慎刑司的公公不一会儿便到了,只见萧怀素站在那里立马便笑着迎上了前来,“郡主有吩咐,咱家立马便赶来了!”何止是赶来,身后还带着几个五大三粗看起来一脸凶戾之气的太监。 萧怀素客气一笑,“还不知道这位公公怎么称呼?” “咱家姓李。” 李公公对着萧怀素点头哈腰,态度倒是极其谄媚,谁不知道如今这位是太后跟前的红人,连皇上都要称一声义妹呢,他怎么会赶着去得罪,又扫了一眼跪在不远处的安子雅不禁暗自皱了皱眉,这安家姐妹总会找事,都这样了还不消停,还以为眼下是安贵妃掌事呢? 萧怀素笑了笑,身后的石娟便站了出来道:“李公公,这位安小姐对咱们郡主出言不逊,郡主已经多番忍让她却仍然不知悔改,还请李公公看着怎么处罚!”说罢便退到了萧怀素身后。 “这安小姐也太不识抬举了,不过仗着贵妃娘娘的颜面才能在宫里行走,如今娘娘都安心待在宫里抄经念佛的,她却要出来惹事,若是贵妃娘娘知道了只怕也是要怪罪的。” 萧怀素听着李公公念了一通,神情始终是淡淡的,李公公也知道自己没有说到点子上,只怕不能逞了安平郡主的意,心中想了想才道:“依着惯例,这种对宗室郡主不敬的宫女太监们轻则掌嘴二十,重则打死了事……”眼风瞥了萧怀素一眼,又继续垂了目光道:“不过安小姐也不算是咱们宫里的奴才,咱家以为掌嘴十下以作惩戒,郡主以为如何?”说罢一脸谄笑地看向萧怀素。 “行,公公看着办就是。” 萧怀素点了点头,“那就有劳公公了。” “萧怀素,你敢?!” 安子雅没想到自己的命运片刻之间便被人给决定了,只挣扎着站了起来,又指了李公公喝骂道:“当初慎刑司柳公公在时都不敢对咱们姐妹如何,你这个奴才竟然敢动我?!” 萧怀素只轻哼了一声,暗叹安子雅的愚蠢,就连有人在跟前都敢这般嚣张,不敬的罪名更加要落实了。 “安小姐说笑了,咱家也只是依规矩办事!” 李公公被安子雅当场给喝骂,心里也动了怒火,只皮笑肉不笑地指了身后俩人道:“将安小姐给押住,就由本公公亲自动手!”说着又看了萧怀素一眼,见她轻笑着点了点头,这下胆气更足,上前便是左右手开弓,“啪啪”几下便将安子雅打得找不着北了,唇角一丝血迹蜿蜒而下,连头上的钗环都给打散了,那模样看起来好不凄楚。 安子雅起初还能喝骂两声,到了最后只剩下嘴里的哼唧,还被李公公给唾了一口,“咱家见过的歪犊子多了去,倒是像这样的还少见,一个白身也敢向郡主叫骂,真是长了你的狗胆!”又命太监放开了安子雅,她便如一摊烂泥似地软倒在了地上,只是眸中仇恨的光芒连番闪动着,一眨不眨地瞪向萧怀素。 萧怀素也是不惧,只冷笑着看向安子雅,“若不是安小姐连番挑畔,也不会换来如今的一顿巴掌,想来到了明年出嫁之时这脸也该是长好了。”说罢也不再看安子雅,转身离去。 身后的李公公还在那里点头哈腰,又将萧怀素送出了老远,这才转回了身来,对着安子雅轻蔑一笑,带着他的人扬长而去。 “啊!” 安子雅嚎叫了一声,像是要发泄出心里的不甘与愤怒,可被打歪了的嘴只剩下痛苦的呜咽,她看着萧怀素离去的方向,眸中的恨意如火光一般熊熊燃烧着。 今日萧怀素给她的耻辱她都一并记着,等着有朝一日,若是她得势了,定要萧怀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第【202】章 担忧 萧怀素惩治了安子雅这事倒是在宫里引起了不大不小的风波。 懿德太后知道后只是淡然一笑,对身旁的英姑道:“哀家就是觉得这丫头心肠太软了些,如今难得硬气一回,若是哀家在场也觉得解气!”这是对安家人早就不耐烦了,别人不理还要上赶着找抽,不抽她都对不起自己。 “安家两位小姐也是太过娇惯了,如今贵妃娘娘自顾不暇,又哪里能护得住她们?”英姑也跟着摇了摇头,唇角又掀起一抹幸灾乐祸的笑来,“两位安家小姐还是早日入得吴王的府上好,安生!” “这对姐妹花当真要入了吴王府中,倒是有些让人惋惜了。” 懿德太后感慨了一句,眸中目光深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锦绣宫”里,皇后却是将这事当作笑话说给了叶观澜听,“那姐妹俩自从这一入宫就没消停过,也是安贵妃纵着她们,如今后面没有人撑腰了,还敢这般大胆地与怀素说话,也不看看怀素如今是什么身份,太后都宠着让着,没得到了她们跟前还要受埋汰!”说罢又轻笑了起来,她能想见安贵妃得知这个消息后会有怎么样的怒火,安贵妃不安宜了,她就觉得快意,谁叫安贵妃从前不老实,尽想着法寻她的不痛快。 叶观澜坐在皇后下首,听了这话也只是抿唇一笑,“我也没想到这丫头竟然还有这等魄力,定是被气得狠了!” 萧怀素还是很有容人之量的,在叶观澜的印象中她一向如此,大度、豁达,还曾经开解过他,自己的性子也很随和亲切,至少别人不来惹她,她是绝对不会先去招惹谁的。 “你也别用丫头这称呼了,得唤她郡主,”皇后娘娘笑着对叶观澜眨了眨眼,“若是没人时再叫怀素也行,别人可都成亲了,你也得加紧!”说到最后已是一脸期待地看向叶观澜,“你没回京之前姑母倒是帮你看好了几个人家,到时候再好生比较比较,定为你选个称心如意的妻子。” 凭着叶观澜这样貌这身份,京城里想嫁他的贵女多了去,皇后娘娘肯定只要她一放出风声,绝对会有大波的人上赶着来。 “姑母……” 对皇后的热情,叶观澜唯有一脸的苦笑。 家中继母自然不会为他操持这些,就算选定了的只怕也是些歪瓜裂枣,皇后自然不会让广恩伯夫人插手,只等她选定了知会一下府中就行,虽然魏王眼下不在她身边了,可她皇后的身份仍然管用,就连皇上也要给她几分颜面,不是吗? “还有……”皇后像是想到了什么话语微微一顿,连脸上的笑容都淡了几分,“你也知道本宫不好随意出宫,如今你回京城,得空了代本宫去看看魏王……这孩子一直守在皇陵那,虽然时不时有书信传来,可不亲眼见着一面实在是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本宫又怕见着了他咱们母子都伤心,所以……” “姑母,我明白的。” 叶观澜便点了点头,体贴道:“等着回府后安顿一番,我立马就去看看表哥,姑母且放心。” “你这孩子向来贴心,又是个明白的,可叹你母亲走得早,不然如今就等着享福了。” 皇后感怀地拍了拍叶观澜的手,已经走到如今这个地步了,对将来她也有了几分随遇而安的心理,至于秦王向她递来的橄榄枝…… 皇后眼神一黯,这事还要从长计议边走边看,她可不能为了帮别人反倒将自己给搭上了,若是她败了,连魏王都要受牵连,她何苦来哉?同样的苦她可不愿意再吃一次,而到了那时,圣心难测,她是不是还能有这份幸运可就难说了。 相较于“锦绣宫”的一派平和安宁,“永乐宫”里却刮起了一场疾风骤雨。 安贵妃面上再也维持不了那得宜的笑容,五官有些狰狞地扭曲着,挥手一摆便将那盏花鸟富贵的粉彩茶蛊掀翻在地,淡黄的茶水溅湿在玉质的台阶上,留下了深深浅浅的水印。 “娘娘息怒!” 殿内宫女太监都跪满了,个个垂首敛息,大气都不敢出上一声。 安子雅早已经没有了泪,只呆呆地坐在椅子发着呆,安子如却是恨得咬牙切齿,“要是当时我在那里就好了,也不会任由姐姐被他们给欺负!” “若是你在?!” 安贵妃扫了安子如一眼,冷声嗤笑道:“怕也只有被安平郡主收拾的份,她连太后与皇后都能哄得团团转,收拾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那怎么办?” 被安贵妃这一说,安子如哭丧着脸,又看了一眼目光有些呆滞的安子雅,那张与她相似的脸蛋此刻已是肿得老高,根本分辨不出她原来的容貌,若是恢复不过来,这脸只怕也是毁了,便也哭得伤心起来,“姑母,难不成姐姐这打就白挨了?” “不过是仗着太后的宠这才得意了起来,我看她能得意到什么时候?!” 安贵妃沉下了脸来,默默算计了一番这才道:“这事怕还是要支会吴王一声,毕竟我已是把你们给了他,虽然还未过府,但也是他名下的人了,子雅这样被人给欺负他如何能袖手旁观?” 安子如听了这话不欲接口,进吴王府又不是她们想的,如今还要这个男人为她们撑腰,怎么想着想着她便犯恶心? 安子雅虽然没有说话,可面上神情似愤似恨,那放在膝上的双手却是慢慢揪紧了裙摆,她虽然一点也不喜欢吴王,可如今看来能依仗的也就只有这个男人了。 想到这里,她不顾脸上的伤轻轻用手抚了抚,这张脸不能毁了,这是她今后唯一的资本,虽然如今一碰就是一痛,却也更加提醒着她曾经受过怎么样的羞辱。 这事还没有完,她受过什么样的委屈,总有一天也要让萧怀素一道道地尝过。 * 而身为这件事情主角的萧怀素此刻却早已经回到了宁府。 端仪公主在静妃那里又坐了一会儿晚了她一些时候回府,不过也将宫里的动静给她带了回来。 “倒是有人夸了弟妹,想来安家姐妹在宫里得罪了不少人,弟妹这样做也是为她们出了口气。” 端仪公主坐在萧怀素房中说话,眸光微微转动,有些犹豫道:“弟妹,有些话我不知当说不当说。” “四嫂有话尽管说就是。” 萧怀素起身为端仪公主倒了杯清茶,轻轻搁到了她跟前。 “虽说安子雅有不对的地方,平日宫里看她们姐妹不顺眼的多了去……但只怕你这次一出手,不仅会招来贵妃娘娘的忌恨,就连吴王那里也……” 端仪公主话说到一半萧怀素便听明白了,安家姐妹是安贵妃明里给了吴王的,不管过没过门也是吴王的人,如今她惩治了安子雅一番,相当于也是打了吴王的脸。 当时萧怀素倒没有想到这深一层的关系,只觉得安子雅对她的纠缠太过无聊,也是想要断了这丫头的念想,似叶观澜这般的男子又岂是安子雅可以肖想的?就是动了这个想法那都是污辱了她的朋友。 所以,她并不后悔惩治了安子雅,以致于可能间接得罪了吴王。 想到这里,萧怀素不禁笑着向端仪公主道谢,“多谢四嫂为我担心,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会多加注意的。” 若是吴王真要为了这事来迁怒于她,她也是没有办法,最多兵来将挡就是,再说了她如今挂着郡主的身份,想必吴王也不敢胡来,再说她也是占着理的不是。 “你明白就好。” 萧怀素是个聪慧的,就算她不提点恐怕之后也会想到,但做为妯娌说上一句还是很有必要的,端仪公主又坐了一阵,这才起身告辞回了“明园”。 夜了,当宁湛回到府中,萧怀素也将白日发生的事情说给他听,末了才道:“六哥是不是也觉得我应该忍住?” “孰可忍,孰不可忍,连你都动了惩治她的心思,只怕是她真地太过了。” 宁湛梳洗过后又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这才将萧怀素揽在腿上坐着,劝道:“别想了,这事过了也就过了,吴王那里你更不必担心,若是男人他自当冲着我来,找你的麻烦就显得他太不中用了。” 宁湛这一说,萧怀素不仅没有开怀,反而更加担忧,“这么说我还给你惹了麻烦?”说罢一脸紧张地揪紧了宁湛的衣襟。 “麻烦?这倒不至于。” 宁湛却是笑着摆手,又安抚地拍了拍萧怀素的手背,“将他看成麻烦,那都是高看他了,你放心做你该做的事,记住你后头有我就是。”说罢在萧怀素的额头轻轻落下一吻。 宁湛这样说让萧怀素安心了不少,只搂着他看了又看,又轻轻抚了抚他浓黑的眉毛,双眼不禁笑成了弯月,“我怎么就嫁了个那么好的相公呢,天塌了都有你这高个子给我顶着。”说着呵呵笑了起来,又琢了琢宁湛的薄唇,“有你真好!” 俩人温情地拥抱了一阵,宁湛这才推开了萧怀素,问道:“叶兄果然是已经回京了?” “那可不是?!” 萧怀素笑着点头,“今儿个见到他还把我惊了一跳呢,这走也走得无声无息,回来也令人大吃一惊。”说罢想到了什么又道:“他还带了好些美酒回来,说是要再和你聚聚,我也约了他改天来咱们家,你说好不好?” 宁湛倒是没有意见,“行,这事你决定。” “不过我有个条件!” 萧怀素见宁湛答应得这样干脆,不禁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被他给一把握住,“什么条件你说就是,一百个一千个我都答应。” “贫嘴!” 萧怀素笑着嗔了宁湛一眼,“一百个一千个倒没有,就是要你到时候别喝醉了,适当地饮酒是好的,喝醉了可就不雅了,如今在京城里,可要记住你们都是有身份的人了!”说罢还揶揄地对宁湛一笑。 宁湛却是一本正经地想了想,之后便认同地点头,“对,我眼下是安平郡主的郡马了,自然一言一行都要有规矩,不然出去叫人笑话你,你回头不得收拾我啊?!”说到最后竟是自己撑不住笑了起来。 “说得我就像是个母老虎似的?!” 萧怀素哼了一声,又伸出双手捏了捏宁湛的脸,直把他的脸捏成各种奇形怪状,这才解了气。 “你就算是只母老虎,也是我家的,别人家想要还没有呢!” 宁湛却是一脸自豪地揽了萧怀素在怀中,丝毫也不将她反抗的花拳绣腿看在眼里。 两夫妻笑笑闹闹了一阵,萧怀素倒是将今日安子雅对她的冲撞抛到了一边去,横竖就是个没长大的丫头片子,就算心中记恨于她又能做些什么? 若是吴王真要为了这点小事而随意出手,那么这位王爷的智商也是令人着急,宁湛又不是那等有勇无谋之辈,她对自己的夫君还是有这点信任的。 唯一令萧怀素感到担忧的便是懿德太后对这件事情的态度,会不会觉得她恃宠生娇,滥用权利,从而对她也生了不喜? 不过萧怀素的这种担忧完全没有必要,因为第二日太后便赏赐了好多物件给她,一是为她压惊,二是为她解气。 这样一来,萧怀素便知道太后是站在她这一方的,便也没有了什么顾虑。 就连帮着萧怀素做这事的李公公都得了太后的褒奖,说他公正严明,不畏强权,值得夸赞。 这强权指的是什么大家当然是心知肚明。 李公公得了太后的夸赞,在慎刑司亦加得意了起来,走起路来都是脚步生风,见了萧怀素更是殷勤周到,这当然是后话。 * 等着杜延玉嫁到秦王府后,杜延林的亲事也就近了。 因着梁氏要陪着杜伯宏去广州上任,确实耽搁不了多久,又为了不抢在秦王之前,这婚期就定在了九月二十二。 要入秋的天了,不是很闷热,偶尔有凉风吹来,倒是让赴宴的人都多了几分松快。 萧怀素自然是与杜家姐妹呆在一处,算是内亲,几个出嫁的姑奶奶有说不完的话,重点还是围绕在了杜延玉的身上。 萧怀素很是担心当日秦王妃给了杜延玉一个下马威,又不好直接问出来,便与杜延云对了个眼色,这才看似随意地问道:“看看三表姐这气色就知道王爷待你不错,王妃呢可有为难你?” “表妹这是说得什么话?!” 杜延玉嗔了萧怀素一眼,又往左右看了看,这才低声道:“王妃也没什么不好……咱们平日里也就是早晚请安的时候见上一面,大多数时候都是不来往的,我觉得这样挺好,不然真与王妃相处在一块,不知道怎么的我就是有些不自在。” 杜延云给了萧怀素一个了然的眼神,做妾室自然比不得做正室,杜延玉也在一步一步的适应过程中。 杜延云揪了杜延玉的袖子小声问道:“王妃有没有不准你与王爷在一起,让你立规矩侍候她?” 虽说妾室侍候正室是道理,可杜延云想着心里便不痛快,她好好的妹妹怎么就与人做妾了呢,虽然对方是王爷,可总觉得差了些,这名头就不好听。 杜延玉红着脸嗔了一眼杜延云,“瞧二姐说得哪里话,王妃怎么可能管到王爷?”说罢又一脸甜蜜地小声道:“王爷倒是歇在我屋里头的时日多些,但是按规矩初一十五是要到王妃那厢的,王爷是最重礼数的,自然不会自己先坏了规矩。” 萧怀素在一旁听着杜延云姐妹说话,又用心观察了杜延玉一阵,虽然见她面上荡漾着甜蜜与喜悦的微笑,可眼底一闪而过的烦忧还是没能逃脱她的眼睛,不过她并不打算追根究底,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若是事事都顺利了这日子也就过得没意思了。 杜家底蕴深厚,杜延玉又不是没有依仗的,不管是亲长还是姐妹都会为她出头,想必顾忌着种种秦王妃也不敢太过分的。 而杜延玉也应该在这种环境中成长起来,学习着怎么为人妻,为人母。 萧怀素虽然不能对杜延玉的选择做任何置评,但也希望她能幸福快乐地过自己的日子。 等着吉时过半,杜延林也迎了新娘子回了杜府,杜府上下顿时便热闹了起来。 “姐姐们,咱们去看新娘子吧!” 杜延雪倒是当先忍不住了,又牵了杜延廷一道来寻杜延云她们。 杜延云与萧怀素她们一合计便欣然应允,谁都对这位兰家小姐有些好奇,能得曲婧这样夸赞的女子必然有她的过人之处,虽然是商贾出身倒也与杜延林般配,若是今后夫妻俩人合力经商,保不定他们杜家也能出个皇商呢。 萧怀素想到杜延林的愿望就是做到像叶观澜一样的皇帝,心里亦觉得大有可为,不禁对这位新娘子有些期待起来。   ☆、第【203】章 难产 萧怀素虽然见着了杜延林的新婚妻子兰氏,但因是在新房里,那么多蜡烛照着,新娘子的妆扮又差不多,这样的浓妆一化,倒是真分辨不出她本来的模样了,还是第二日认亲时让她开了回眼。 兰氏的容貌算不得绝丽,却又带着一份婉约的美,若不是早已经知道她出身商贾之家,就这样一看少不得以为是哪户书香门第出来的大家小姐。 杜延林带着兰氏给家中长辈见礼,这门亲事虽然不是梁氏自己愿意结的,可见着新娘子又是这番品貌,梁氏心里的不愿已是去了一半,再接过那双兰氏亲自缝制的十样锦绣鞋时已是眉开眼笑了。 萧怀素看在眼里,不禁与曲婧对视了一眼,俩人都心领神会地一笑,看来这门亲事果真是没有结错。 回到宁府后,萧怀素便将这事说与宁湛听了,又夸赞兰氏道:“看着性子文静,说话却头头是道,条理清楚着呢,绝对不是个糊涂的,这下俩个人是精明到了一块去,只怕这生意会越做越红火。” “这不是你希望的么?” 宁湛笑了笑,“叶兄也来赴宴了的,你三表哥倒是拉着他喝了好大一通酒,看来是对叶兄崇拜得很呢!” “是,三表哥走了经商这条路自然就想要做到皇商,如今有观澜这个榜样在,他自然有样学样,一心向别人靠拢了。” 萧怀素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这一天她够疲倦的,又与宁湛说了会话儿,俩人梳洗后便上床安寝,一夜无梦到天明。 日子又过了几天,倒是萧怀柔与萧怀畅约着一起来宁府探望萧怀素,难得的是萧怀秀也跟着出来一同坐了。 萧怀素让小菊给她做了双皮奶,没想到烨哥儿也喜欢吃,俩人便在一旁吃得不益乐乎,倒是让萧怀柔看得乐了,“没想到四妹如今也懂事了,”又看向萧怀素道:“看来还是三妹的功劳。” “倒也不是我的功劳。”萧怀素笑着摆了摆手,这才道:“太后赏了个经年的老嬷嬷给我,人虽然是严厉了些,可规矩没得错,有她管着四妹我放心得很!”又凑近了小声道:“最近都在学规矩,也就是你们来了四妹才能忙里偷个闲,央着嬷嬷给了她假,如今才能坐在这儿呢。” “原来如此。” 萧怀柔笑着点了点头,又扫了萧怀畅一眼,瘪嘴道:“今儿个二妹怎么成了个闷葫芦了,咱们姐妹几个好不容易聚在一块,你也说上两句话啊?!”话语里还带着一丝别扭和埋汰。 萧怀柔与萧怀畅看似是握手言和了,可那心里的结又岂是那么好解开的,如今萧怀柔也就是看在萧怀素的面子上凑个趣罢了,却又见不得萧怀畅这般心不在焉的模样,就像自己上赶着要与她交好似的。 萧怀素却是知道萧怀畅如今的心思,只推了她一把道:“二姐,你是在想二姐夫的事?” 文姐夫刚刚参加了秋闱,眼下结果还没出来,萧怀畅有些神思不属这也是正常。 听萧怀素这一问,萧怀畅便叹了一声,也没理会萧怀柔对她的挑刺,只一手支着下颌轻声道:“前儿个你姐夫不是刚考完么,在那里面累得都要不成人形了,不瞒你们说,我可心疼了,”说到这里微微红了脸,见萧怀素并不在意,萧怀柔也只是轻哼了一声,这才继续说道:“早知道科考这般艰难,我就不叫他来考了。” “自古文人都是科举出仕,你若不叫他来考,那将来真做个白身你可不要后悔!” 萧怀柔是过足了官夫人的瘾,如今她的命妇品阶比嫡母萧夫人都高出一截,在萧家说话也算是有底气了,自然有些觉得萧怀畅这样没品没阶的有些上不得台面。 “大姐,你话也不能那样说啊?!” 萧怀畅不悦地嗔了萧怀柔一眼,“谁不希望自己的夫君能有出息?我就是有点为他担忧罢了……”说罢又叹了一声,拉着萧怀素的手道:“如今秋闱才算是开始,若真是中了举,不还有明年的春试?若是一鼓作气冲到了殿试,那倒真是福气了,不过便更有操不完的心了。” “二姐倒是杞人忧天了,若是二姐夫真有这个能耐,你就由得他就是,咱们做女人的守着家做自己的事,让丈夫没有后顾之忧了就好,难不成你还能顶替二姐夫去科考不成?” 萧怀素摇了摇头,眼下才发现萧怀畅嫁了人后怎么反倒变得多愁善感了,倒不似她从前爽利的性子。 “你说得也对。” 听萧怀素这样说,萧怀畅也沉下了心静静地想了想,片刻后才点头,“那就由着他吧,横竖到时候需要我帮忙的时候再使力气。” 萧怀素这才笑着点了点头,一旁的萧怀柔却闲闲地说道:“二妹这话却是说错了,哪里会需要你帮忙?若是到时候妹夫考上了进士,这各方面疏通关系还要靠父亲,或是你姐夫和妹夫,确实有操不完的心,但如今还言之过早。” “大姐……” 萧怀畅一听微微红了脸,将目光转向了萧怀柔,又拉了拉她的衣袖,诚挚道:“大姐可是不生我的气了?” “生你什么气?!” 萧怀柔轻笑了一声,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正和萧怀秀在一旁玩得欢快的烨哥儿,面色到底缓和了几分,去了棱角与尖锐,透着一种母性的温柔,这才转向萧怀畅道:“看在你上次见到烨哥儿给的红包足的份上,我就不与你置气了。” “这才对嘛!” 萧怀素笑着点头,“亲姐妹,有今生没来世的,咱们都要珍惜。”说罢目光扫过萧怀秀,见她也正好抬起头来,两姐妹的目光不禁凝在了一处,就见萧怀秀对她轻笑着点了点头。 萧怀素笑了笑,不管别人怎么说道,她对萧怀秀也只是尽了她的本分罢了,今后姐妹俩会怎么样她当真没有想过。 文姐夫秋试的结果只怕要等到十一月才能放榜,到时候有没有中举便能见分晓,这萧怀素倒是不用操心,在家里安心呆了两日,却在某一天夜里,接到了从赵家传来的急信。 萧怀素与宁湛睡得正熟,屋外却被人给轻轻拍响了,是巧儿略带着急切的声音响起,“六爷,少奶奶,赵大哥使人捎了信来说是秋灵姐难产了!” 萧怀素心头一惊一下便坐了起来,宁湛也是披衣起了身,俩人在一起时一般都没有安排丫环在屋里值夜,也不用人侍候便各自穿好了衣服。 宁湛开了门,巧儿已是一骨碌地蹿了进来,一双眼睛红红的,“少奶奶,您说这怎么办才好?” “你先别急!” 萧怀素安抚着巧儿,“让代儿与小菊呆在家里,你与石娟兄妹随着我去。”又转向宁湛,“六哥,你去请个大夫来,只怕赵大哥已是给吓住了,没想到这一茬呢!” “行,咱们分头行动!” 宁湛点了点头也没说其他,当先便出了门,赵坤竟然让人传信到了这儿,只怕情况已是有些焦急了。 萧怀素又让巧儿收拾了些干净的衣服,尤以柔软不扎手的最佳,谁知道待会赵坤手忙脚乱之下还记不记得给孩子准备的衣服在哪里,好歹能暂时给孩子裹裹。 等着萧怀素到了赵家时,这里已然一片忙乱,哭叫声嘈杂声响成一片,等她进了内院后只见到赵坤在院子里焦急地来回踱着步,便上前唤了一声,“赵大哥!” “郡主来了!” 赵坤抬头见着是萧怀素赶忙走了过来,平日里原本嬉笑怒骂的一张脸此刻已是绷紧了,连眸中都写满了严肃的神情。 “秋灵怎么样了?” 萧怀素也不与他客气,又担忧地向屋里张望了一眼,只见有忙碌的丫环端着水盆来回而去,听得到稳婆的高喝声,而秋灵的叫声已是时低时高,显然有些后劲不足了。 “生了好些时候了,可就是生不下来,稳婆说是胎位不正,怕是……”高头大马的男子神情一戚,眸中竟然多了几分不忍与伤痛,种种情绪在面上徘徊了一圈之后方才艰难地咬牙道:“怕是要难产!” “再等等看!” 萧怀素极力地安抚着赵坤的情绪,又道:“六哥去请大夫了,一会儿就来,我先进去看看。”说罢留了石毅在外面,带了石娟与巧儿进屋。 屋里侍候的丫环见到萧怀素到来纷纷退到了一边,便有个女子起身迎了过来,恭敬地行礼道:“见过郡主!” “起吧!” 萧怀素认得这是秋灵的姐姐秋叶,原是王氏身边的丫环,如今到了年纪已经配了府里的管事,还是在杜家当差,想必是接到消息这才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还劳烦郡主大半夜地跑了一趟,这实在是……” 秋叶感激地看向萧怀素,亦发觉得秋灵当年跟在萧怀素身边是明智的选择,哪个主子能为奴婢做到如此的地步,当真是有情有意了。 萧怀素挥手止住了秋叶,“秋灵与我一同长大,虽是主仆却情同姐妹,眼下她也早已是自由身,我将她当姐姐一般,她有事我怎么能不来?”说罢已是越过秋叶走到了秋灵的床边来。 秋灵自然是看到了萧怀素,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她一把按住了肩膀又重新躺回了床上,便听萧怀素道:“你眼下这样还起什么身?专心生孩子才是要紧!”话语里已是带着几分斥责,实为关心之意。 “少奶奶,我……” 秋灵的声音已经很是虚弱,汗水沾湿了她的额发,面色显得很是苍白,随着身下的阵痛一波波地袭来,她已是痛得咬紧了牙关,整个身体都在隐隐发颤。 萧怀素握住了秋灵的手,心中也很是焦急,不由将目光转向了站在床尾的稳婆,“到底能不能生出来?” “回郡主的话,老生,老生……”稳婆也急出了一脸的汗,此刻被萧怀素这一问更是心里发悚,只抹着汗水道:“老生也说不准啊!”见萧怀素的脸色骤然便沉了下来,心头一跳,又接着道:“老生接生过的孩子无数,也有遇到过难产的,可有些幸运的不到一会儿便正了胎位顺利产子,可有些就……”话到这里见屋子里的人脸色都不好,便也说不下去了。 “就没有其他办法吗?” 萧怀素听了这话心中也是一沉,又看了看秋灵痛苦的模样,心里更像是着了火一般。 古代的女人生孩子莫不就像是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若是遇到难产那更是九死一生,又不能像现代医院那样实行剖腹产手术,这在古代根本还是个未知的领域,内出血就能要人的命! 也不外乎刚才在院子里见到赵坤时他是那样一个表情,似乎也知道里面的情景不乐观,若是好的话或许能够保住一个,但若是一个不好,那就是一尸两命! “奴婢当初生孩子也都好好的,可没想到秋灵她……” 秋叶已是在一旁暗自抹起了泪,姐妹俩一同长大感情自然是非比寻常,若是秋灵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让她怎么跟爹爹交待? 眼下秋灵的境况还不敢传到郊外的庄子上去,只等着有个结果再报,秋叶的心也是忐忑不已。 萧怀素此刻自然不会去计较每个人生孩子的不同,花还不一样红呢,生产时的情况千变万化,这是谁也左右不了的。 手上一痛拉回了萧怀素的注意力,原是秋灵忍着又一波的痛苦来袭,不自觉地便握紧了她的手。 “再坚持一会儿秋灵,六爷去给你请大夫来了,等着大夫来了一定能保你母子平安的!” 萧怀素也只能寄望宁湛请来的大夫是个妇产科圣手,至少比握着拳头只会在那里喊用力的稳婆来得有用得多,而此刻这喊声也显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若不是看在家人还守在一旁的份,只怕这稳婆都要放弃了。 大概过了小半个时辰,宁湛才姗姗来迟,只是他的身后跟着一个白面无须的年轻人,若不是这年轻人还提着个药箱,谁都不会以为他是个大夫,实在是太年轻了。 “阿湛,你可来了!” 赵坤仍旧是一脸心焦,“郡主已经进屋去了,可里面还是那样,可急死我了!” “赵大哥莫急,我请了大夫来!” 宁湛对着赵坤点了点头,便让出了身后的年轻大夫,“这是太医院的白太医,我原本想着去请个坐堂的大夫,恰巧就碰到白太医当值完出了宫,这才将他给请了来。” “这……” 赵坤微微有些迟疑,又拉了宁湛到一旁说话,“这白太医是男的,又那么年轻,他会接生吗?” “白太医的本事连太后与皇后娘娘都夸赞过的,你放心就是。” 宁湛拍了拍赵坤的肩膀,“再说如今那么久都没生下孩子,你也让白太医去试试,指不定就能保住他们母子。” “可是……” 赵坤还是有些不愿,毕竟里面躺着的可是他的妻子,让一个男人进去像什么话,他想着心里便觉得别扭。 萧怀素却是听到动静从房里出了来,见了宁湛投来问询的目光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又一脸担忧对赵坤道:“赵大哥,这位太医看着虽然年轻,但既然太后与皇后娘娘都相信他的医术,你也且安心让他一试,稳婆已是束手无策,我看秋灵如今的状况已是拖不得了!” “那就有劳白太医了。” 赵坤思虑良久这才转身对白太医拱了拱手,面上却还是有些别扭,宁湛却也不好说什么,只拉了白太医上前来,指了萧怀素道:“这是安平郡主,想必你们也是第一次见。” “郡主!” 白太医对萧怀素行了个礼,面上带着一抹温暖干净的笑。 萧怀素也打量着眼前的男子,长得斯文俊秀,看起来便像个文弱书生一般,没想到还做起了太医这门活计,外人看着是光鲜,可在宫里当差的哪个不是如同走钢丝一般,连性命都是拴在裤腰带上的,一个不慎可就将小命都搭上了。 宁湛对萧怀素轻轻点了点头,“你带小白进去吧,我与赵大哥在外面等着。” 听着宁湛对白太医的称呼那么亲切有喜感,萧怀素不禁又扫了一眼白太医那方,虽然知道此刻不该笑可她的唇角仍旧掀起了一抹轻微的弧度,想来他们早已熟识,便不疑有他,领了白太医便进了屋。   ☆、第【204】章 妙手 白太医一进屋便叫屋里的女人吓了一跳,更有把持不住地尖声叫了起来,被萧怀素瞪了一眼立马便收了声,便听她沉沉喝道:“这是宫里太医院里的圣手白大夫,若是谁敢不恭敬的,我便让人先拖了出去!” 果然,被萧怀素这样威严十足地一喝,屋里的女人立时便不敢声张,只忍着好奇与紧张往那位年轻的白太医身上瞄了一眼,见他唇角含笑一脸可亲的模样,便又放下了心中的芥蒂。 秋叶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咬了咬唇,犹豫再三才对萧怀素低声道:“郡主,这女人生孩子向来都是用的稳婆,如今却来了个年轻的太医,会不会……”后面的话语到底不好说出口,女人生孩子男人都忌讳这血光,如今还是个男大夫到了产房,众女子当然会觉得浑身不自在。 “你且放心,这位白太医是六爷请来的,若是没个能耐也不能在宫中行走的。” 见是秋叶来问,萧怀素的面色稍稍缓和,又见得白太医已经放下了医箱检查起了秋灵的状况,这才指了一旁的稳婆道:“你将情况都说一遍,白太医才好作定夺。” 稳婆抹了把头上的汗水,唯唯喏喏地应了一声,这才将秋灵什么时候发作,什么时候破水,这阵痛又来了多久一一向白太医言明,末了才道:“太医大人,老身接生了那么多年,当真没见过这种胎位,若再这样下去,只怕……只怕两个都保不住啊!” 白太医微微皱眉,目光只落在秋灵那滚圆的肚子上,又将干净的双手举了起来,“赵太太,我可以摸摸你的肚子确认一下胎位吗?” 秋灵眼下已经很是虚弱,听了白太医的话却还是有些犹豫,一个男人要碰她的肚子,这……虽说是大夫,可却还是让她觉得别扭,不禁将目光转向了萧怀素。 “没事的。” 萧怀素蹲身在床跟前,只握了秋灵的手轻声道:“让白太医看看,若真能救得了你们母子,也是菩萨保佑,生死关头,没那么多忌讳!” 秋灵这才轻轻点了点头,又闭上了眼睛,一旁的丫环这才上前来将覆在秋灵身上的薄被给揭了开来。 白太医缓缓敛了表情,眸中只有医者对待病患认真的态度,萧怀素在一旁看着不禁在心里点了点头,看来白太医年纪轻轻就能混迹在太医院,并且还得到宫里好些贵人的赏识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白太医这一摸胎便持续了一盏茶的功夫,片刻后才收回了手,面色凝重地说道:“赵太太怀的是坐胎,胎儿不能入盆,若再拖延下去,确实不妙了!” 这话一落,秋灵的脸色煞时变得雪白,秋叶也忍不住在一旁抹起了泪,可看萧怀素脸色沉得似要滴出水来,却没敢哭出声来。 一旁的稳婆却一副如蒙大赦的模样,只虚托了般地倚在床角柱上,一边抹汗一边说道:“老身就说是这样吧,眼下真的没有办法啊!”又转向萧怀素道:“不是老身不尽力,郡主您也看到了,太医大人也这般说……” “好了!” 萧怀素沉声喝断稳婆的絮叨,“你且在一旁呆着,若是白太医需要帮忙你再搭把手就是。” 稳婆这才松了口气,她也算是人精了,早看出来萧怀素不耐烦她,却又不敢触了这位郡主的霉头,只能尽力而为,心底也对这户娘子平安生子实在没什么成算,若不是怕家人最后怪罪牵连,她也不使这份力气了。 “白太医,就没有什么办法能救救他们母子吗?” 萧怀素握紧了秋灵的手,又焦急地看向白太医,道:“白太医,请你尽力救她一命,只要能保住大人,孩子还能有的。” “不,我要保孩子!” 秋灵却不知道怎么来了精神,听了萧怀素这话便挣扎着坐了起来,只攥紧了萧怀素的衣裙道:“少奶奶,我要留下这个孩子!”眸中已是盈满了泪光,又带着一种母亲誓死都要保护孩子的决绝。 “你先别急,听听太医怎么说。” 萧怀素安抚地拍了拍秋灵的手背,其实她心里也难受,对女人生孩子这事更加排斥,这不是一命换一命吗?她怎么都接受不了。 “太医!” 白太医像是在想着什么事有些走神,被萧怀素连唤了几声这才转回了目光,只是眸中的焦距还没有调整过来,看着有些茫然,这更让人心中没底,难不成大人小孩都救不了了? 众人这样一想,屋里便立时笼罩上了一层愁云惨淡的气氛。 “白太医,你在想什么?” 萧怀素却还没有绝望,既然宁湛这么相信白太医,他一定有点过人的本事,就算不是神医圣手,也至少能做些事情来安他们的心,而不是如此刻一般的发呆……他定是在想什么救人之策! 见白太医脸上的神情变了几变,萧怀素亦发肯定自己的直觉。 萧怀素殷切地看向白太医,“太医有话不妨直说!” “郡主,微臣倒是想出了一个办法,若是能做,有很大的希望能保他们母子平安!” 白太医说出这话后在场中人都松了一口气,他却依然是面色凝重,萧怀素便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便又问道:“可有什么为难之处?” “郡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白太医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袍,又往边上一让,示意萧怀素到一旁的壁纱橱旁说话。 萧怀素自然不疑有他,快步跟了上去。 “郡主,微臣有一办法,估且可以一试。” 见只有他们俩人在一处,石娟与巧儿都守在五步远的距离,白太医这才小声道:“但若是真做了又有些惊世骇俗,微臣是怕产妇和产妇的家人接受不了。” “只要是能救得人,有什么不能接受的?还有什么比命还重要不成?!” 萧怀素却是摆了摆手,认真道:“白太医且先说与我听,咱们再商量着行事。” 在萧怀素的认知里连剖腹产她都能够接受,白太医说出来的也不至于吓到她吧?可叹这个时代也没有人敢做手术,若是没有消炎以及预防感染的药,就算有人敢剖开了肚子,不会缝合,不能防止产后的各种感染并发症,那也会让人送掉性命的。 “郡主,那我就说了,你可别害怕啊。” 白太医这样一说,萧怀素自然是跟着点了点头,她不怕,一点都不怕,比起死亡来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却见白太医俊秀的脸一红,小声地说道:“其实我是想要这样做……” 萧怀素静静地聆听着白太医说话,起初还不觉得什么,越往下听却是越吃惊,最后竟是带着一种诧异的眼光看向他,再想着那样的场景,她也不禁红了脸,只斟酌道:“果真要这样?” 白太医脸上的红晕还未褪去,被萧怀素一看更加紧张,却还是点了点头道:“若是要保住他们母子,只能这样先试试,我也不敢保证一定能行!”言罢想了想又道:“若是我早些时候来,只怕还能通过推拿纠正胎位,可眼下羊水早就破了,胎儿若是再在肚子里呆久了,只怕会窒息而亡!” “那还等什么?眼下咱们就开始做吧!” 萧怀素立马转身对石娟与巧儿吩咐了一通,白太医需要用到的东西要准备齐全,又屏退了左右的丫环,连稳婆都没有留下,只让秋叶在旁帮忙,倒是让秋叶心里一阵没来由的紧张。 见秋叶这般模样,萧怀素便拉着她轻声道:“这事也就你我知道,白太医自然不会对外说,你又是秋灵的亲姐姐,我信得过,虽然巧儿与石娟对我也是忠心,但到底这事太多人知道了对秋灵也不好。”言罢见秋叶一脸紧张的模样,又握紧了她的手道:“别害怕,待会白太医让我们做什么就做什么,你要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救秋灵他们母子的性命!” “郡主,您这一说,奴婢心里就直哆嗦,到底要怎么做啊?” 秋叶一开口这牙齿就打颤,也是撑着才将一句话给说完了,又看了一眼躺在床榻上的秋灵,小声道:“那要不要和秋灵说说,奴婢怕她接受不了。” 秋灵如今已是痛得死去换来,连精神都有些涣散了,只拿乞求的目光看向萧怀素,“少奶奶,只要能救孩子,我什么都能做!” “行,待会你就配合白太医,他让你怎么做就怎么做!” 萧怀素点了点头,又伏在秋灵的床前,叮嘱道:“秋灵,这事若是成了,就能保住你和孩子的性命,所以你切忌不要害怕!” 秋灵脸色苍白如纸,看着精神也有些不济,但眸中的光芒却是亦加坚定,只重重地对萧怀素点了头,“让白太医放手做就是,若是孩子没了,我也不活了……”说罢已是一脸坚毅地咬紧了牙。 此时,白太医已从净房里转了出来,萧怀素转头看去,便见他双手袖子高高挽起,连手指甲都给修剪了干净,又指了秋叶道:“你来,将那坛子里的油都抹到我的右手上,从手指到手肘,一点都不能错过!” 秋叶点了点头,快步地走了过去开了坛子,照着白太医的吩咐将油给抹在了他的手上。 萧怀素在床这头也没闲着,只将那床薄被给盖在了秋灵的上半身,让她的双腿尽量曲起,张开,保持着最大的打开弧度。 秋灵也不知道白太医到底要怎么做,可她相信萧怀素,便也忍着痛尽力地去做了。 不一会儿,秋叶那边抹完了油,白太医走到了床榻这方对萧怀素轻轻点了点头,“郡主,微臣这边准备好了。”又看向秋灵道:“赵太太,我是在救你和孩子的性命,所以你尽量配合我,千万不要紧张乱了分寸!” “是,”秋灵咬了咬唇,点头道:“有劳白太医了。” 白太医想来也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难免心里有些紧张,竟是闭着眼睛将手探了下去,却是半天没有找到进去的地方。 秋叶在一旁看着也似明白了什么,不禁啊了一声脸颊“噌”地一下便红了,却也知道这个时候再不能大惊小怪,便在床头安抚着秋灵,让她缓和着情绪,尽量镇定下来。 萧怀素却是着急地看了一眼白太医,脱口道:“小白,你再这样磨磨蹭蹭的,若是耽搁了时辰,他们母子就危险了!” 听了这话,白太医“唰”地一下增开了眼,便见萧怀素对他鼓励地点了点头,也许是那脱口而出的称呼让他也觉出了萧怀素的几分亲近信赖之意,这才深吸了一口气,伸手向下摸了去,小心翼翼地找着进口。 白太医手臂上涂满了油,虽则进去有些困难,但他还是慢慢摸索着探进了手,努力地寻找着胎儿所在的位置。 而此刻躺在床上的秋灵更是整个人都绷直了,因为她已经意识到白太医在做什么,虽然阵痛的感觉已然让她有些麻木,可什么东西伸到了她的身体里她还是有感觉的,在惊诧之余也只能捂着嘴不让自己叫出声来,但眼角的泪水却不可抑制地淌了下来。 秋叶与秋灵对视了一眼,只是含着泪摇了摇头。 她们眼下终于知道了为什么萧怀素要屏退所有的丫环,这样的事情若是被别人知晓了秋灵还有什么脸面可言?就是明白是为了救命却也让人不能接受! 若是赵坤知道了……秋灵根本不敢往下去想,白太医眼下正在救她的孩子,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配合,只要救得了这个孩子,她什么都不怕! 带着一种初为人母的执着与勇敢,秋灵恁是暂时接受了这在世人眼中惊世骇俗的场景,再看着萧怀素向她投来鼓励与支持的微笑,这一刻她更是充满了信心与勇气。 是了,她从萧怀素还是孩童时就侍候在左右,哪里没见过这位少奶奶出人意表的一面,那么聪慧,那么坚强,那么让人值得信赖。 所以,既然萧怀素那么坚信着,那么她的孩子一定能够获救的! “我摸着孩子的腿了!” 白太医惊喜地叫了一声,目光又转向了萧怀素,见他满头大汗的模样,眸中却不减喜悦之情,萧怀素便笑着对他点头,“我知道你能行的!”又腾出一只手来用帕子给他沾了沾额头的汗水,若是汗水滴下迷了眼睛就会影响视力,这对眼下进行的事情自然更加不利。 白太医专心致志地在调整着胎儿在腹中的位置,要把胎儿原本坐着的腿换一个方向,头朝下,脚朝上,又要小心翼翼地不能伤着胎儿,不能让脐带绕在了他的脖颈上,这个动作必须小心翼翼地进行,以致于萧怀素刚刚给他擦拭完的额头已是又浮上了一层薄汗。 “秋叶,你给白太医擦擦汗,小心些,不要惊扰到他。” 萧怀素退开一步让秋叶上前,岂知她的心也同样紧张,生怕一个不好便有意外发生,手中捏住的帕子都已经被汗水湿透,这才换了秋叶继续做这事。 大概过了一刻钟,白太医终于欣喜地点头,“行了,胎位完全拨正了,没有脐带缠颈,也没有再坐胎。”言罢之后这才小心翼翼地抽出了自己的手来,庆幸道:“这事也是我第一次做,没想到真的成了。”说罢如虚脱一般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来。 萧怀素与秋叶对视一眼,均是松了口气。 白太医则是直接瘫坐在了床榻下的脚凳上,好半晌才缓过气来,却也顾不得清理手上的脏污,对萧怀素道:“郡主,可以唤稳婆进来了,只要赵太太不晕过去,再使些力气,一定可以生下孩子!” 萧怀素点了点头,忍着几分晕眩的感觉对秋叶道:“去让稳婆进来吧。”言罢又捏了捏她的手,谨慎地提醒道:“记住,今日的事情只能咱们几个知道,谁也不能说。”见秋叶郑重地点头应了,这才放了她出去。 转身看向秋灵,萧怀素轻轻理了理她沾在额上的湿发,笑道:“你是个勇敢的母亲,你的孩子一定会平安健康的。”听到身后有了动静,便极快地凑在秋灵耳边慎重道:“秋灵,今日的事情谁都不许提,连赵大哥也别说,知道吗?”见秋灵有些茫然无措,萧怀素又道:“你只要知道,你们母子平安对赵大哥来说就是最重要的!” 这个时代的人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就算是为了救秋灵母子的性命,只怕赵坤也受不了有另一个男人这样对待他的妻子,虽然道义上可以理解,但感情上却无法接受。 所以萧怀素这样做是为了大家好。 秋灵想了想却也明白了过来,含着泪对萧怀素点了点头。   ☆、第【205】章 蹊跷 当萧怀素遣退了屋里所有的丫环,只留下秋叶与白太医时,外面守着的赵坤心里就着急了,只抓了宁湛的肩膀重重一捏,“郡主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宁湛默了默,又看了看仍旧灯火辉煌的屋子,镇定道:“想来是小白有自己的独门秘技,而又不好暴露于人前,怀素这才遣退了丫环,而秋叶与秋灵又是姐妹自然就没有避嫌。” 宁湛的解释也有道理,赵坤虽然着急,可想着里面还有太医照看着,到底又放了一半的心,眼下只需要默默地等候。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屋里的人紧张万分,屋外的人同样提着心,好不容易等着萧怀素唤稳婆进去了,赵坤也在第一时间冲了进去。 萧怀素对白太医使了个眼色,俩人这才退了出去,只留下秋叶守在一旁,陆续地又进来了好几个丫环,产房里又重新热闹了起来。 稳婆先还有些半信半疑,即使是宫里来的太医又如何,胎位不正是无论如何都生不下来的,结果她伸手在秋灵的肚子上摸了摸,整个人都呆住了。 “怎么了?” 赵坤也顾不得很多,此刻见秋灵虚弱地躺在床上,只一把握紧了她的手,一边转向稳婆道:“既然叫你进来了,还不接生?!”话语里已经有几分催责的意味。 稳婆这才回过神来,只抚掌叹道:“那位太医真是神了,这胎位正了,太太可以生产了!”说罢又来撵赵坤出去,“赵爷,产房里不适合爷们在,您快些出去吧,这次老身保管大人和孩子都没事!” 听稳婆这一说,赵坤终于裂开嘴一笑,“好,若真是他们母子平安,人人都有重赏!”又转头抚了抚秋灵的面颊,道:“灵儿,我在屋外等着你。” “你去吧!” 秋灵点了点头,唇角绽开了一抹笑容,等着赵坤转身离去时,她的眸中却浮现了一丝忧虑,若是他们母子真的平安了,这事告诉不告诉赵坤知晓呢? 屋里正是一片忙碌的景象,而屋外萧怀素却是让个丫环将白太医领到一旁梳洗换衣,宁湛扶了她到院中的凉亭坐下,又为她擦了擦汗水,这才道:“当真已是无碍了?” “这还不知道,要等着孩子生下来才能确定。” 萧怀素摇了摇头,看着屋内晃动的人影,那提着的心终于松了一半,好在有白太医在,不然一切不堪设想,可她怎么想不到那么一招呢? 萧怀素的目光有些出神,想着想着便转到了宁湛身上,若是她也遇到难产,宁湛会不会让白太医用同样的方法救她? 想到这里,萧怀素便止不住地打了个寒颤,若是可能,她真不想遇到这样的事。 “怎么了?” 眼见萧怀素神情变幻反复,宁湛不由蹲身而下,拉了她的手关切道:“可是刚才累着了?” “没有,多是白太医在出力,我不过就是在一旁看着,有什么可累的。” 萧怀素摆了摆手,又听宁湛道:“你不知道刚才赵大哥有多着急,稳婆出来又被他问了好一通,知道里面的情况不容乐观,他差点忍不住都要冲进去了。” 萧怀素唇角一翘,“那一定是六哥拦住了他!”其实她也吩咐了石娟,不管是谁都不能在那个时候进来,除非她唤人。 宁湛是明白她的,而且那样的场合也不适合男人进来,白太医是个例外,医者倒是真不应该以性别来划分,虽然这救人之法蹊跷了些,可真地可行的话那能救到许多人。 但在如今这个时代,只怕也是不能推行的。 怪不得刚才白太医犹豫了那么久,或许也是怕自己的做法有些惊世骇俗吧。 等着白太医梳洗之后重新回到院子里时,赵坤也带着一脸喜色地退了出来,只拉着白太医的手道谢,“多亏太医在这,不然内子还真不知道会怎么样。” “举手之劳罢了,赵兄言重了。” 白太医略微有些腼腆地摆了摆手,目光往萧怀素那望了一眼,见她轻轻摇了摇头,这才定下心来与赵坤寒暄起来。 宁湛却是发现了俩人之间的小动作,心里很是纳闷,便扯了萧怀素的袖子低声问道:“小白到底是怎么救人的?” “这……不好说。” 萧怀素想了想才道:“我那时候也只顾着秋灵去了,谁知道白太医在那里一推一拿的功夫这胎位就重新正了,果真是妙手圣医,”说罢又拉了宁湛的手笑道:“白太医就是有这本事才得到了太后与皇后娘娘的赏识吧?” 她觉得这事还是不告诉宁湛来得好,万一哪一天她也遇到这种生死倏关的时候,指不定还要白太医来救命呢,而到时候若是在宁湛心头种下根刺便不好了,就当他以为这是白太医的独门秘技吧。 这个时候的医学本就是师傅教徒弟,各家都有各家的绝学,也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手段与根本,这不难理解,所以宁湛接受起来应该容易得多。 “或许吧,小白确实是有些本事的,王爷对他也很是赏识。” 宁湛迟疑地点了点头,想了想心里便也释然,只要白太医能救得了秋灵就好,管他是用什么办法了,而只要秋灵他们母子平安,赵坤才能放下心来,这便是最值得庆幸的事了。 见宁湛不再追问,萧怀素也终于放下了心来,转头一看,不远处的赵坤已经向白太医请教起了育儿经,就好似秋灵这生孩子已经是十足十地没有了危险,他已经着重在考虑下一步怎么样照顾坐月子的产妇与新生儿了。 萧怀素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宁湛却是拍了拍她的手道:“看来如今赵大哥对小白倒是信任有嘉。” “那可不是?!” 萧怀素也跟着点头,都被稳婆说了难产,如今却被白太医给拨正了胎位,任谁对这样的救命恩人都会恭敬有佳吧。 果然,这一次没有过多久,大概四更天的时候,秋灵总算是平安生下了一个白胖小子,母子平安! 得到这个消息,在场之人都松了口气。 赵坤更是客气地将白太医给送出了府,又包了厚厚的封红,这是喜事,白太医自然也没有拒绝安心地收下了。 稳婆也得了重赏,又向屋里的丫环们交待了一通,这才喜滋滋地出了门。 萧怀素又问了赵坤是否请好了奶娘,赵坤只怔了怔便摆手道:“灵儿说她要自己奶孩子,咱们也就省了这麻烦。”说完还呵呵地笑了起来,透着股初为人父的憨直。 “那也行。” 萧怀素便也没有说其他,自己喂养也是好的,总比外人来得贴心,眼见着这里一切都妥当了,她这才与宁湛回了家。 等着孩子洗三的时候再到赵家去,萧怀素也忍不住将那个白白胖胖的小孩子抱在怀中,又见他脖子软得搭在一边,便小心翼翼地给扶着,真是手重一点都怕伤着了他。 秋灵穿着一身丁香色的襦裙坐在床头,额头上还绑了浅杏色绣着芙蓉花的抹额,看着精神好了许多,脸上也渐渐有了血色,见了萧怀素来便也没有客气,就在床头给她行礼问好,“少奶奶!” “眼下你好多了。” 萧怀素抱着孩子坐在床头,笑着问道:“可给孩子取了名字?” “大名还没取,小名他爹爹给他取作安哥儿。” 秋灵伸手抚了抚安哥儿的额头,这孩子头发长得好,一出生就浓密得紧,眼下正闭着眼酣睡,像是感觉得出有人在抚弄他,小小的身子扭了扭,倒是将萧怀素给逗笑了。 俩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秋灵便让丫环来将安哥儿给抱到次间里安顿着,这才转向萧怀素道:“家里下人也不多,怠慢少奶奶了!” 赵坤算不得有钱人,连宅子都是秦王给赐下的,家里也就添置了两个丫环和一个灶上的婆子,也是那两日秋灵要临盆,想着忙不过来赵坤才向别家又借了两个丫环,如今统共就一家三口,平日家里的丫环也就照顾着秋灵母子。 “说得哪里话,到你这我才不客气呢!” 萧怀素笑着摆了摆手,又道:“你没见着巧儿不在我身边么,这丫头一来就赶去灶上烧水沏茶了。”也就石娟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秋灵点了点头,又凑上了前来,谨慎地低声道:“少奶奶,我们家那口子事后也问了我白太医的事。” “喔?” 萧怀素微微挑眉,却见秋灵一点也不慌乱的模样便知她心里自有成算,便也敛了面色轻声问道:“你是怎么说的?” “我就说当时都痛得快晕过去了,哪里还记得那么多的事,总之是白太医妙手仁心救下了咱们母子,事后自当重谢!” 秋灵这话越说越顺溜,就像真是那么一回事,她跟着萧怀素已久,耳濡目染之下也不是那等迂腐之人,便更加理解有时候善意的谎言对俩个人都好。 “你这样想就最好了。” 萧怀素笑着拍了拍秋灵的手,“这事白太医不会自己去说,你姐姐那边也是可信的,如此一来便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又从身后石娟手中接过一个锦盒递给了秋灵,“给安哥儿打了一套绞丝金项圈并手环,雕着双鱼图案,你看看喜欢不喜欢?” “这……太贵重了。” 锦盒拿在手中沉甸甸的,秋灵忙要推辞,她出嫁时萧怀素已经给了她不少嫁妆,虽然明面上的单子写的不多,但值钱的都压在箱底了,她变卖了一些在郊外购置了田地,每年都有不少出息,长久下来也能算是个小富婆了,再加上赵坤赚来的银钱,一家人过上小富的生活不难。 “给你拿着就是。” 萧怀素嗔了秋灵一眼,“若是你不收,将来巧儿她们几个嫁人生子也就不能循着你的例来置办了。” 正巧这时巧儿端着红漆托盘进了屋来,听到萧怀素这话忙道:“秋灵姐快收着,你不收今后咱们也都没这般好日子了!” 秋灵这才无奈地收下,向萧怀素道了谢,又转向巧儿打趣道:“瞧你这张嘴,少奶奶何时亏待过你们,什么好的贵重的没赏过,回头等我出了月子再到你屋里翻翻去,你可别舍不得你的百宝箱!” 巧儿闻言这才歇了嘴,又给萧怀素倒了杯茶水递过去,对秋灵摆手道:“秋灵姐坐月子都这般厉害,我是说不过你的。” 众人呵呵一笑,萧怀素又说起巧儿出了正月就要嫁人的事,秋灵听了抚掌笑道:“这丫头就是一张嘴厉害,也该找个人好生管束了,跟在六爷身边的清风是么?我也见过,是个机灵的。” 巧儿到底还是未嫁的姑娘,听着秋灵与萧怀素说起自个儿的亲事,脸面上有些撑不住便先跑了出去,只留了石娟木然地守在一旁,便又听秋灵说道:“今儿个一早倒是有好些从前的姐妹过来探望,哥哥嫂子与爹爹都还在庄子上,怕赶来还要一阵子。” 萧怀素点头道:“你且安心坐月子,把安哥儿好生养大再说,也别紧想着回我那做事,缺不了你一个。”说罢又四处扫了一眼,当日秋灵生产时她没看仔细,眼下这一打量便见屋里的陈设都是酸枝木的家具,便知家里看着朴素实则殷实,又知道秋灵是个心细会打算的便也放下心来。 萧怀素一天的时间都消磨在了秋灵那儿,安哥儿毕竟还小,大多的时候都在睡觉,也不好将他给吵醒逗乐。 等到半下午时贵叔他们也来了,又带了好些庄子上的野味来,见萧怀素在这里自然不由分说地给她包了好些带回去,倒是没让她空手而回。 “眼下天气大,野味放久了也不行,回头就分一半出来给四嫂他们送去。” 萧怀素吩咐了巧儿一声,她自然点头应下,又道:“奴婢看着好些还是没拔毛的野鸡野兔,要不先让厨房那里收拾一下再送过去?” “行,你看着办就是。” 萧怀素倒没有说其他的,等着回家梳洗完换了身衣服后,厨房里也将野味都给处理好了,她想了想还是让石娟带上这些野味,亲自去“明园”走了一通。 “明园”里静悄悄的,端仪公主带来的人大半都安置在公主府里,能入“明园”的也都是她的亲信,所以这里大多是从前侍候过宁渊的人,见着萧怀素前来自然个个都上前行礼,又忙着向里通报了一声。 不一会儿便见着端仪公主匆匆迎了出来,脸上的神色有些不太自然,但见了萧怀素还是勉强挤出了一丝笑来,“弟妹怎么来了?”虽是迎着萧怀素,可眼角的余光还不时地往半掩的门户里扫去,显出几分担心。 “四嫂!” 萧怀素不动声色地笑着点头,连她都察觉出了端仪公主有几分不对,目光跟着瞄了一眼便见着了一截藏蓝色袍角在门后一闪而没,她便生出了几分疑惑。 这藏蓝色的衣服应该是宁渊当差时的官服,若是他已经回府了,怎么知道她来了反而还避而不见? 这有些不对啊! “原是去看秋灵的孩子,恰巧碰到她爹从庄子上赶来,又带了些野味过来,回府后我便让厨房收拾了,这不顺便给你送些过来。” 萧怀素这一说,石娟便将随手提来绑了草绳的野鸡和兔子递给了端仪公主身后的丫环,便又听萧怀素嘱咐道:“眼下天气还不太凉,这肉要趁着新鲜吃,四嫂可让厨房早些做来尝尝,搁久了味道反而不美了。” “是,谢谢弟妹,弟妹有心了!” 端仪公主拉着萧怀素的手拍了拍,却显然有些心不在焉,只拉了她往院外走着,一边走一边说道:“今儿个我屋里在整理东西,有些乱着便不请你进去坐了,改日咱们再聚聚!”竟是径直地将萧怀素主仆给送出了院子,让她好生诧异。 “少奶奶可是想要打听打听?” 石娟见萧怀素在“明园”门口驻足良久,这才试探着问了一句,连她都觉出了几分不同寻常的味来,她家主子这样聪敏怎么会毫无所觉? 萧怀素摇了摇头,看向石娟道:“我知你们兄妹是四哥那里出来的,若真叫你去打听反倒不好,也坏了从前的情分。”想了想又摇头道:“若是四嫂愿意告诉我,自然会说的。”言罢也不再多想,带着石娟便往“归园”回去了。   ☆、第【206】章 出手 这事萧怀素本也没打算告诉宁湛,可她心里总有些担忧,宁渊宁湛本就是嫡亲的兄弟,若是宁渊真有什么事情而宁湛不知道,将来又酿出大祸来,宁湛会不会怪她当初没有提醒过他? 想着想着,萧怀素的秀眉便轻轻蹙了起来,连宁湛将一块烧好的兔肉夹在她碗里都不知道,只筷子无意识地在碗里搅了搅。 见萧怀素吃得心不在焉,宁湛便也搁下了碗筷,伸手在她脸上抚了抚,担忧道:“你这是在想什么呢,担心的饭都吃不下?” 萧怀素抬眼望向宁湛,眸中水雾重重,又隐现着一抹挣扎,半晌后才叹了一声,将今日自己所见告诉了宁湛,末了才道:“我在想四哥与四嫂定是在隐瞒什么不想让我知道,我又怕他们真的有事,”见宁湛一脸慎重的模样,又拉了拉他的衣袖道:“要不你先暗地打听一番,若是需要帮忙你再出手,若是不需要……咱们就当不知道这事。” “嗯。” 宁湛想了想才点头应了一声,宁渊如今是驸马都尉,又是武安侯世子,难道谁还敢找他的不痛快不成? 这样想着,宁湛便暂时放宽了心,也许只是他们夫妻间有些什么事情不方便别人知晓吧,毕竟谁没点秘密呢? 既然宁湛这样说,萧怀素自然就将这事放下不提,不想有一天却见着宁湛怒气冲冲地回了家,一关上房门就黑着脸坐在桌旁,吓得几个丫环都不敢近前。 “六哥这是怎么了?” 萧怀素挥手让几个丫环退了出去,这才坐在了宁湛身旁,见他眸中难掩愤恨的神情,不由轻轻握了握他的手。 宁湛闭了闭眼睛,好不容易将心头那股怒火给强自压了下去,转头见着萧怀素担忧的眼神,不由歉意道:“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又抚了抚她的脸庞,“可是吓到你了?” “没有。” 萧怀素轻轻摇头,又将手覆在宁湛的手背上,温声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让你气成这般模样?” 宁湛早已经不是那等遇事就急怒的毛头小子,能将他惹到这份上,一定是了不得的大事,萧怀素自然不会等闲视之,便听得宁湛凝眉道:“你可还记得上次与我说的那件事?” “上次?哪件事?” 萧怀素一时之间有些反应不过来,见宁湛的目光往外转了转,这才猜测道:“可是四哥与四嫂的那事?” “是,也不是。” 宁湛先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萧怀素更加茫然,又听得他沉沉一叹,“其实这算是咱们的事,四哥只是受了牵连。” “到底是怎么了,你且说与我听。” 被宁湛这一说,萧怀素的心也提了上来,攥住他的手就没再放开,一脸紧张地看着他。 宁湛理了理头绪,这才从头道来:“四哥如今是在丰台大营里效命,这你是知道的。”见萧怀素点了点头,又接着说道:“而如今掌管着丰台大营的却是吴王!” 吴王?! 宁湛这一提点,萧怀素顿时便表白了几分,却还是不能确定地问道:“可是吴王给了四哥难堪,还是为难了四哥?” 安家姐妹年后是要被送入吴王府做妾室的,而她那次却在宫里公然教训了安子雅,若是吴王一直记恨在心,很有可能因为这事进行报复,只是找不到她和宁湛的错处,却是将这笔帐算到了宁渊的身上? 宁湛这才沉沉地点了点头,“吴王邀了四哥校场比武,四哥他……输得很惨!”说到这里已是有了几分不忍。 萧怀素从宁湛的口中也知道过宁渊曾经伤了经脉,不能练内家的武学,也就是有些花把式,真要致敌性命或许还欠些火候,因为这样在当初宁湛还没有崛起之前,宁沣才压了宁渊一头,更得他们父亲宁远的赏识和器重。 “这……” 萧怀素听到这里心都抖了抖,怪不得这些日子她再没见到宁渊出现过,一定是伤得很重又怕他们给发现了所以这才没有出院门。 “那咱们去看看四哥吧,也不知道他伤得重不重,四嫂得有多担心啊?!” 将心比心,若是宁湛受了伤只怕她已是急得不行,便赶忙起身往屋外走去,又吩咐代儿从库房里取些补药食材,又让小菊去熬些补身子的炖品,回头见宁湛还是坐着没动,不由对他招手道:“还等什么,咱们这就过去看看!” “行,是要去看看!” 宁湛有些后知后觉,不过见着萧怀素忙活的这一通到底心中也盈着感动,便拉着她的手一同往“明园”而去。 而此刻“明园”的正屋里,端仪公主正一脸担忧地看向坐在床榻上闭目歇息的宁渊,只心疼道:“三皇兄也太恨了些,他怎么能将你伤成这副模样?如今已经过了好些天了,这肿都还没有消下去!”说罢便拿了绢帕轻轻拭了拭宁渊额头上的伤痕。 宁渊增开了眼摇了摇头,将端仪公主的手握在掌中,抬眼看着妻子,轻声道:“这事还是要瞒下来,吴王就是想要借着这次的挑衅让阿湛出手,我们不能遂了他的愿!” “三皇兄也太将安家姐妹当回事了,不过是个做妾的玩意,罚了也就罚了,竟然为了这点小事,他就当众给你没脸!” 端仪公主越说越气,一张俏脸已是隐隐带煞,虽然在宫中生活她惯会忍耐,可也不能让别人欺负到了头上还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这事……” 宁渊斟酌了半晌,才摇头道:“咱们也挑不出错来,怪只怪我学艺不精,这才在擂台上输给了他!”说罢眸中闪过一抹隐痛,只撇开了头去不让端仪公主瞧见。 “三皇兄分明是故意的,又知道你打不过他,这才拿你出了气!” 端仪公主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又站起身道:“我要进宫去见母妃,怎么着也要让她在父皇面前说句话,这打不能白挨,三皇兄也该担点责任!”哪知刚要走,衣袖却被宁渊给攥住了,“别去,你这一去咱们苦心瞒住阿湛的事不就白搭了吗?” “可是……” 端仪公主仍旧有些不甘,只死死地咬着唇。 宁渊便叹了一声,又拉了端仪公主坐在床边,轻声劝道:“你也知道那是你三皇兄,是皇上亲封的吴王,若是阿湛知道了会怎么样?若是他也堵住吴王打上一通,那不真是称了别人的意了,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可也不能白让你受委屈。” 宁渊这话端仪公主还是听进了几分,却又有些不忍地看向他。 “都是皮外伤,养养就好了,”宁渊牵了牵唇角,又将端仪公主搂进怀里,眸中的冷光一闪而过,“这伤自然不能白受,总有讨回来的一天。” “嗯。” 端仪公主哽咽地应了一声,将宁渊抱得更紧了。 就在这时便听到屋外有丫环高声禀报道:“公主,六爷与郡主来了!” “他们怎么来了?” 原本还紧抱的俩人骤然分了开来,宁渊一脸诧异之色,端仪公主也惊觉地站起了身来,便想往外走去,“我去拦着他们!”说话之间便已经见着门打了开来,几个丫环想来拦着的,却恁是没有拦住,宁湛已经拉着萧怀素的手踏步而进。 “四嫂!” 萧怀素见端仪公主一脸慌张的模样,心里更觉得愧疚,只上前来拉了她的手道:“你也别瞒着我们了,四哥的事我们都知道了。” “什么?” 端仪公主心头一跳,下意识地回身向里屋扫了一眼,便听到宁渊轻轻一叹,沉默之后才道:“让他们进来吧!” 宁湛向萧怀素点了点头,这才率先进了房中。 幽暗的室内并没有点亮烛火,窗棂只开了半扇,房内算不得透亮,但也能清楚地视物。 萧怀素跟随着宁湛的步伐进了里屋,便见着宁渊正坐在床榻上,背靠着床头,身上搭了层薄绒毯子,再往近里一看,待瞧见他的模样,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哪里只是不好,应该是很不好! 宁渊那张俊逸的脸庞此刻已经看不清原貌,他的右脸颊正高高地肿起,泛着青紫之色,眉角与唇角都裂开了好几道口子,乍一看颇有几分狰狞之色。 萧怀素看到这张脸都有几分不忍之色,作为宁渊亲弟的宁湛自然更看不下去,整个身子隐隐颤抖,眸中泛起一阵阵的怒火,咬牙道:“我要将吴王打成猪头!”说罢转身要走,却被萧怀素一把给攥住了,“先听四哥说话,不要冲动!” “弟妹说得对。” 端仪公主抹着泪走上前来,“六弟不要冲动,我三皇兄不是那么好惹的,你若就这样冲去找他算帐,指不定正称了他的意!” “是啊阿湛,”宁渊也跟着点头,“你嫂子说得对,我如今受的只是皮外伤,若是冲动之下伤了吴王,那可不是一般的罪过!” 打杀皇室宗亲这份罪责的确不小,弄得不好说不定还会让宁家被夺爵,更甚者家破人亡。 萧怀素也沉默了下来,片刻后才抬头对宁湛道:“四哥与四嫂说得对,若是你这样鲁莽而为,不仅报不了仇,指不定还钻进了他们的圈套,将全家老小都给拖了进去,这事还是从长计议得好。” 宁湛咬紧了牙,手中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半晌后才是深吸了一口气,只垂头道:“四哥,我听你的。” 在场众人这才松了口气,便听端仪公主道:“别说六弟,刚才连我也沉不住气了,还想着进宫闹上一闹,还是你四哥劝住了我。”说罢又坐在床边牵起了宁渊的手,“如今六弟与弟妹都知道了,你也不用瞒得这般辛苦。” “是我不好。” 萧怀素主动上前认错,“若不是我对安子雅惩治了一番,想来吴王也不会对四哥出手,这都是受了我的牵连。” 宁渊却是摆手道:“弟妹说得哪里话,都是一家人,你这样说就太见外了。”说罢又看向宁湛道:“还不劝劝你媳妇!” “四哥,是咱们对不住你!” 宁湛走前几步握紧了萧怀素的手,俩人对视一眼后,他才转头轻声道:“若不是我太自大,以为吴王不敢拿咱们怎么样,这才没有作什么防备,甚至没有先对他出手,这才连累了四哥受罪。” 宁渊不悦地皱眉,“这话再不要说了,是他小人之心,你偏要算在自己身上,咱们兄弟的感情难道就连这也不如?” “当然不是。” 宁湛连忙否认,接着眼神一黯,又道:“但这笔帐我是记着了。”只待他日来报! 萧怀素也没有说其他,只道:“四哥如今这般,难不成还要回丰台大营不成?”说罢看向了宁渊夫妻,意思却很是明白,丰台大营里还杵着个吴王,若是宁渊再回去难保他不会继续挑刺,这样长此以往下去不是一个恶性循环? 端仪公主听了之后便道:“这个咱们还没有打算,不过眼下我已是着人为他告了假,横竖等养好了伤再说,就算三皇兄再挑剔,也不能说什么的。” 宁湛却是转向了宁渊,问道:“四哥,你怎么想?” 宁渊却是苦笑了一声,“当初尚了端仪大家便都知道,我这个驸马都尉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官职,若是吴王一直针对于我,我就休个长假,不与他硬碰硬就是,难不成他还真揪着我不放?这样在皇上眼中他可就是太小气了,这样的吴王难成大事!” “四哥说得对!” 宁湛认同地点了点头,“既然你这样想,我也就放心了,先在家里安心养伤,你的事我会与王爷商量的,”说罢目光微微转动,闪过一丝冷寒之意,“至于吴王那里,我也自有计较。” “你这小子,我说不过你!” 宁渊无奈地摇头,又看向萧怀素道:“弟妹,你多看着他些,虽然阿湛不是冲动之辈,但我就怕他被人一激会思虑不周。” 萧怀素看了宁湛一眼,这才点头应承道:“四哥放心,他不是这样的人,再说我也会看着他的,保证不让他乱来。” “怎么我就不般这可信?” 听了这话宁湛有些不乐意了,只抄着双手闷闷地站在一旁,还得萧怀素来哄他几句这才好了几分。 萧怀素夫妻俩这一番作态倒是将宁渊与端仪公主给逗乐了,连日来笼罩在头顶的阴霾也随着这笑声化去不少,便听得宁渊道:“看看他这模样,不就是还没长大的毛头小子,也就弟妹你宠着他纵着他了。” “我还不是与四哥一般。” 萧怀素抿唇一笑,见宁湛对她眨了眨眼,也知道他这是故意活跃气氛,免得宁渊夫妻看着总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仇是要报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可也没必要为了那样的一颗老鼠屎让自己随时都不开心,日子是自己过的,他们不开心的话,指不定吴王与安家人还在一旁偷着乐呢,何苦与给自己找不痛快? 这头虽然安抚住了宁渊,但回头宁湛就找上了秦王,将吴王对付宁渊的事情说了一通,自然要想出办法来出了这口恶气。 秦王早就与吴王面和心不和,俩人暗中的角力也绝对不少,此刻听宁湛这一说,略微一想便想出了对策,只抚掌笑道:“他不是仗着本事大,又有几分功夫才在营中这般放肆么?可巧儿,如今正是军中秋季比拼之时,到时本王带着禁军中的精英到丰台大营叫阵,想来他也不好不应,趁此机会便煞煞他的威风!” “王爷,算上我,到时候我与吴王对比一次!” 听了秦王这话,宁湛也是眼中一亮,袖中拳头都握紧了,颇有跃跃欲试之姿。 秦王却是摆手道:“不行,若是你与他比拼,他在中途使诈陷害于你,就算你武功比他高出许多,也是防不甚防。”说罢眼神一黯,握紧了拳头,“这一场仗该本王来打!” 宁湛虽然想自己亲手为宁渊报仇,但秦王这一说他也不好反驳,细细一想也占几分道理,皇子王爷之间的比拼确实轮不到他插手,若是真要挫挫吴王的锐气,秦王亲自对阵那是再适合不过的,到时候他再在一旁观战,若是吴王使诈或是有哪里不妥的地方他也能随时出手。 这样想着,宁湛便点了点头,抱拳道:“那到时候王爷自当一切小心,属下先在这里恭贺王爷旗开得胜!”   ☆、第【207】章 送别 萧怀素也知道了宁湛与秦王的计划,心里却不太担心,既然秦王都出面了,那么这个局势便是王对王,即使双方都有所损失,但也不会伤筋动骨,但若是能挫挫吴王的锐气,再让他吃些苦头那是再好不过了。 等着秦王率领禁军中的精英与丰台大营的人比试的那一天,萧怀素便有些忐忑起来,好不容易等到日落西山,宁湛兴奋地奔回府中时,她悬着一天的心才算是落了下来。 “结果怎么样了?” 萧怀素接过宁湛脱下的黑色卷草纹披风,又将他让到桌旁坐下,看着他一脸的喜色,想来也知道今日秦王那支队伍必定是没有吃亏的。 “这还用说?” 宁湛咧嘴一笑,又连斟了两杯茶水饮尽,等着缓过气来才道:“今日真是痛快,痛快啊!”说罢伸手一拉便将萧怀素拉在他腿上坐定了。 “怎么个痛快法,你也说给我听听!” 萧怀素笑着揽了宁湛的脖子,看着他意气风发的模样她心里也开怀,那几日里因为宁渊的事情他总是眉头不展的模样,如今竟是一下都好了。 宁湛点了点头,笑道:“你也知道丰台大营里那伙人都是脓包,真正厉害的没几个,而禁军在王爷的调教下更是个个勇猛,今日就没吃过败仗。” 萧怀素也跟着开心,“那王爷可是与吴王对上了?” “起初吴王还不应,等着王爷叫阵了三场,百步穿杨地射中了丰台大营的旗帜,吴王这才坐不住了,若是他不还以颜色,今后营中的将领怎么会服他?” 宁湛说到兴起又摸了一把萧怀素柔嫩的脸蛋,被她拍掉了手,这才笑着继续说道:“吴王的实力确实也不弱,当初我竟是有些小觑他了,不过王爷文武双全自然也不是吃素的,他们你来我往,打得好不激烈……最后你猜怎么着?”宁湛话到这里微微一顿,又卖了个关子,急得萧怀素忍不住拿粉拳催促他,这才笑道:“吴王的门牙都被打掉了两颗,那模样可真是狼狈至极!” 想像着那场面,再想着吴王一张嘴便是漏风的门牙,萧怀素都止不住笑了起来,又道:“那王爷呢,有没有受伤?” “王爷只是受了些皮外伤,无碍的。”宁湛摆了摆手:“不过今日能挫挫吴王的锐气,让他别那么目中无人也是好的,经此一役,在军中吴王的声势自然便比不上王爷了。” 萧怀素点了点头,“回头这事你可要说给四哥听,也让他舒心一回。”憋了那么久,知道吴王吃瘪,想来宁渊也会大笑一场吧。 “自然,回头我就告诉四哥去!” 宁湛笑着点头,萧怀素开怀过后又不免多了一丝担忧,“王爷这般教训了吴王一回,想来吴王也会消停一阵了,就是不知道若是皇上知晓会不会……”看着自己的儿子耍狠斗勇,不知道老皇帝会是个什么想法? 萧怀素虽然见过皇上一次,可这个男人看起来城府极深,她真的揣测不出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皇上年轻时也是尚武的,听说那时还是皇子便乐得与众兄弟比试,都是这般过来的,想必也不会说什么,再说了……”宁湛眼中光芒一闪,慎重道:“还真没到那个时候,这些小打小闹皇上又怎么会放在眼里?” “那就好。” 听宁湛这一说,萧怀素才放下心来。 尔后宁渊也知道了吴王的惨状,为了这事还开怀地与宁湛喝了小半天的酒,端仪公主与萧怀素作陪,俩人还在厨房里去捣鼓了几样小菜。 端仪公主对萧怀素能做出种种美食赞不绝口,也有心试着做做,但做出来的菜色卖相实在不佳,不过味道还尚可,宁渊倒是不嫌弃地全盘享用了,这又让端仪公主心里舒坦了一回。 几个人说说笑笑,享受着一下午难得的好时光。 入了十月,天气渐渐凉爽了起来。 杜延林的婚事如今也落定了,杜伯宏再也不敢耽搁,与梁氏商定着走水路急急往广州赶去,就要趁着冬日里水面没有结冰之时到达他的任职之地。 萧怀素随着王氏一行人也去为杜伯宏夫妻送行,再一次见证了三表嫂兰氏的温良贤淑。 梁氏原本是对这门亲事压根打不上眼的,如今不过短短十多天过去,已经对这个儿媳妇满意地不得了,殷殷叮嘱,就盼着自己不在的日子兰氏能将杜延林给照顾妥当了,最好再生出两个大胖小子来。 兰氏也是个会说话的,只一脸愧疚道:“原本应该侍候在公婆跟前以尽孝道,只是相公他要各地跑着,若是我不将他给照顾妥当了,婆母您也放心不下。” 梁氏便连连点头,又拍着兰氏的手道:“将延林给照顾妥当了,你就是对咱们尽了心了,这个你公公和我都明白的。” “婆母宽宏,竟是儿媳的福气。” 兰氏看着便要拜倒在梁氏跟前,又被她给拉了起来,接着便听兰氏又道:“广州风大雨水也多,儿媳给您们俩老准备了些合用的布料,可到那边再做成衣服,还腌了十坛的酱菜,若吃不惯那边的口味就拿酱菜下下饭,若是吃完了就写信来,儿媳让人再给您们捎去。” 一番话说得梁氏目中含泪,直叹这个媳妇比儿女都贴心啊,这次真是给杜延林娶对了媳妇。 萧怀素与杜延云在一旁看着,此刻都对兰氏心服口服,只互相对视一眼,又纷纷摇头笑了,她们俩人自问是做不到这种地步的。 兰氏看着文静贤淑,为人却是八面玲珑,真是将人哄得从里到外无不服帖。 杜延玉也看得有些出神,萧怀素不由碰了碰她,“三表姐在想什么?” “没什么。” 杜延玉摇了摇头,有些羡慕道:“只是我没个这样的婆婆,不然也能好好侍奉她老人家。” 秦王的母妃早已经过世,要说正经婆婆也就是皇后娘娘了。 “三表姐想为王爷尽孝,平日里多去看看皇后娘娘也是好的。” 萧怀素便笑着捏了捏杜延玉的手,又凑近了她低声道:“娘娘与秦王妃倒是没什么话说,但见着你这般聪明灵巧的自然会喜欢,你在娘娘那里得了好,王爷自然也就好了。” 萧怀素对杜延玉的提点也是出于一番关切之情。 嫁给了自己心爱的男人,或许杜延玉的心理是得到了极大的安慰与满足,可真正地生活在了秦王府却又不是事事如意的,因为她上面还压着个秦王妃呢。 这段日子杜延玉也就出过两回门,姐妹见了她也是笑少忧多,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不过路已是选了,却是没有后悔的药吃。 萧怀素也只能往好的方面打算,杜延玉能多帮上秦王一分,便能多得他一分的爱戴,这样的种种累积加起来,或许也能让秦王的心一直偏着她。 虽然这对秦王妃有些不公平,但人都是自私的,我们只能选择对我们所亲近的人好。 “真的?” 听萧怀素这一说,杜延玉也心动起来,秦王如今母妃不在,皇后便是他的嫡母,她又是秦王的侧妃,帮着秦王孝顺嫡母也是应该,加之魏王又不在皇后身边,若是她亲近皇后一些只怕也能得到皇后的喜欢。 这样想着,杜延玉便握住萧怀素的手,真切感谢道:“亏得表妹一直为我着想,这份情我记着了。” “都是姐妹,不为你为谁呢?” 萧怀素摆手笑道:“不止是我,杜家每个人都盼着你好。” “是啊!” 杜延云也插进话来,只拍着杜延玉的肩膀道:“你好了,四伯父他们也能少操分心不是?” “我知道的。” 杜延玉红着眼眶点了点头,虽然秦王待她确实不错,可到底比不过自己的亲人,秦王府宏大宽敞,可她仍然怀念从前的闺阁小院,如今才知道这一切是再也回不去了。 杜伯宏夫妻离开,杜老太爷与杜老夫人便也打定主意要回西安去了。 家中小辈该成亲的已然成亲,而剩下的杜延雪与杜延廷还年幼,等着他们成家立事还有好些年头,又有父母长辈在一旁看顾着,杜家两老也算暂时放下心来。 萧怀素却是舍不得两位老人,还央着宁湛一同回杜家住了几天,好好陪陪两老。 杜老夫人琢磨着这一次回西安,指不定短时间内都不回返京,说不定就真地在那里颐养天年,哪都不去了,便将萧怀素叫到跟前好好交待了一通。 “从前你母亲出嫁时我只让她孝顺公婆,相夫教子,竟是要做足了规矩,却忘了告诉她要为自己好好地活着,如今这话我就对你说一次。”杜老夫人拉着萧怀素的手拍了拍,见她眸中泛着泪花,便笑了,“有什么好哭的,又不是今后不见了。” “是,外祖母您说,我听着呢。” 萧怀素这才吸了吸鼻子,又忍住了心中的泪意好好地听杜老夫人交待。 “人这一辈子其实短得很,晃眼几十年就过去了,我可还记得当初嫁给你外祖父时的场景,几个孩子出生后呀呀学语的可爱模样,一转眼连你们都各自成家,我也算欣慰了。” 杜老夫人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又用慈爱的眼神看向萧怀素,轻抚她乌黑的鬓发,“我知道你这丫头从小就聪慧,就算没有我们在一旁提点着心里也是明白的……”说罢顿了顿,又道:“外祖母就想告诉你,什么面子里子都没有活着实在,人活着啊,就没有迈不过去的坎,爬不过去的山,受了委屈到杜家来说,咱们都会为你撑腰的,可知道?” “嗯,外祖母说得我都明白,您放心就是,我想得可通透了,我又不傻!” 萧怀素红着眼睛点了点头,一时之间神情似哭似笑,又拉紧了杜老夫人的手道:“那我得空了就来看看您们,您们可要一直好好的!” “当然会好好的!” 杜老夫人呵呵一笑,“你外祖父身子健康着呢,你瞧瞧我也不差!”说罢还站起身来蹦了几下腿,倒是将萧怀素给吓得赶忙将杜老夫人又按回了椅子上坐定,只叮嘱道:“您回去西安了,记着要少吃多餐,多走动,别一坐就是一两个时辰的不动弹,肉少吃些,粗粮水果天天用些,这样身体才好呢!” “行,你说的我都记在心上了,这下你可放心了?” 杜老夫人笑着嗔了萧怀素一眼,“年纪不大,却已是像个管家婆了。”虽然这样说着,可心里却觉得温暖。 萧怀素却是翘了下颌,扬眉道:“我倒是巴望着管您们俩老一辈子呢,这是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 “你这丫头就是会说话,说得我心里舒坦,怎么这鼻子也觉得酸酸得……”杜老夫人说着便撇过了头抹去了眼角渗出的泪水。 萧怀素伏在杜老夫人膝头,俩祖孙也不说话,静静地享受这离别前的时光。 而在外院的书房里,杜老太爷正在对着宁湛进行着另一番的教导。 宁湛向来敬佩杜老太爷,此刻自然坐直了,眼都不眨地听他说话。 便见杜老太爷端起白瓷茶蛊轻轻抿了口茶水,这才缓声道:“说多了便是老生常谈,我也知道你们年轻人不爱听,就闲聊上几句罢了。” “外祖父怎么说,我便怎么做就是。” 宁湛也是干脆利落的人,这点杜老太爷尤其喜欢。 “好!” 听了宁湛这话杜老太爷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道:“家里几个孙儿都已经娶妻,他们我倒是不担心的,几个孙女延云与延玉都有父母在身边看顾着,唯独怀素……”说到这里摇了摇头,感叹道:“她那个父亲,我是不指望的,从前还有我们俩老在她背后给撑着,如今我们一走,这偌大的京城里就只有你是她最亲近的人了。” 宁湛沉声道:“外祖父放心,我会照顾好怀素的,待她如珠如宝,半点委屈都不会让她受着。” “这话我爱听!” 杜老太爷眯着眼笑,又唤来了屋外守着的杜响,对他吩咐交待了一通,不一会儿便见杜响捧着个长条的锦盒又回了来。 “阿湛,你打开看看!” 杜老太爷示意杜响将锦盒放到宁湛跟前的桌上,“这是从前别人送我的,只是我这一辈子拿笔杆子倒行,却是半点不会舞刀弄剑,这剑是好剑,可也得用到会使的人手上。” 听了杜老太爷的话,宁湛依言打开了锦盒,只见一把五尺长剑静静地放在铺了黑色丝绒的锦盒内,剑靴却没什么特别之处,像是一种古朴的木头只雕着一圈圈奇怪的花纹,握在手里却是很轻。 他缓缓抽出了长剑,一道青色的光芒随之闪耀而出,剑身薄如蝉翼,轻轻一弹,便发出一阵悦耳的轻吟,宁湛止不住地点头赞叹,“真是把好剑!” 杜老太爷捋着长须,笑呵呵地点头,“这把剑名曰青锋,吹可断发,确实是把好剑!” “外祖父,这剑太过贵重了!” 宁湛还剑入鞘,面色上微微有些犹豫,杜老太爷虽然不用剑,但这既是他老人家的藏品想来也是极看重的。 “说是送给你的就送给你了,莫要推拒,再说我不喜欢的话今后你也别管我叫外祖父了!” 杜老太爷一吹胡子,竟是使起了几分小孩脾气,倒是让宁湛哭笑不得,只能点头收下,又珍重地将它放在了锦盒里,“外祖父所赠,我自当珍藏!” “所以说你这孩子,剑是拿来用的,可不是一项摆设!” 杜老太爷摇了摇头,眸中神色一敛,饱含深意地说道:“我希望你用这把剑来保护怀素,剑只有用在它当用的地方才能发挥出它的价值,人也亦然。” 宁湛微微一怔,旋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外祖父的话我记在心里了。” “如此甚好!” 杜老太爷笑着看了宁湛一眼,又端起茶蛊来吹了吹面上的浮叶,缓缓地抿了一口。 几日的光阴转瞬即逝,就算萧怀素再舍不得杜家俩老,也不得不迎来了这离别的时刻,看着城门外远去的马车,扬起的尘土渐渐遮住了他们探出车窗外挥手告别的身影,萧怀素再也忍不住地哭倒在了宁湛的怀中。   ☆、第【208】章 算计 秦王率领禁军与吴王丰台大营里的将士比拼了一阵,虽然各有所伤,但到底是秦王占了大便宜,为了这事吴王没少在皇上跟前给秦王上眼药,皇上虽然斥责了秦王几句,但到底没说重话,想来对这个儿子还是很看重的,甚至还说他颇有乃父当年之风,这倒是让朝中上下起了震动,纷纷猜测莫不是皇上已经有了重立太子的心了? 对这事最感兴趣的莫过于安贵妃,虽然当时被太后处罚了一回,但她也是会做人的,禁足在宫里抄经不说,又将皇上哄得心花怒放,歇在她宫里的次数竟是比其他宫妃加起来的总和还要多,不禁让人又羡又妒,也更加坐实了她这后宫第一宠的名号。 “永乐宫”里此刻很是安静,却有安贵妃妖娆地坐在殿前,五指轻捻,抚了抚怀中雪白的波斯猫,抬眼看向殿下坐着的吴王,“咱们刚才所说的,王爷以为如何?” “娘娘既然这样说了,本王就想知道这对本王到底有何好处?” 吴王已近三十,只是他眸中常年戾色不减,整个人看起来便让人觉得有些阴冷,更别提前些日子被秦王打落了两颗门牙,这样一开口说话便有些关不住风,连说出的话语都有些含糊不清。 安贵妃也是听宫女转述了一遍才听明白,这头吴王却又起了怒火,只一掌拍在靠椅扶手上,“好个小九,让本王这般丢脸于人前,逮住机会本王一定会好好惩治他!” 这话安贵妃却是听清楚了,只唇角漾起了一抹妩媚的笑来,“王爷说得对,秦王本就不识好歹,如今伤着了你,陛下竟然也没怎么惩治他,连本宫都为你不值呢!” 吴王的脸色更见阴沉,一双拳头握得“咔嚓”作响,心里咒骂着皇上的老糊涂,明明他比秦王年长,却从来没有得到过皇上的重视。 从前有魏王挡在前面他不说了,那是嫡长没得争,可如今连庶出的老九都比他威风有派头,他怎么能不气不愤? 可气愤归气愤,吴王并不是全然晕了头,又看向安贵妃道:“娘娘,若是本王拥护十三弟,那岂不是为他人作嫁?”毕竟那个位置人人都想要,他也不是全然没有机会的。 安贵妃目光一闪,眸色深深地看向吴王,“王爷这样想就错了,十三今年才多大,就算他被皇上看重侥幸坐了那个位置,能够仰仗的还不是你这位兄长?”说到这里媚眼一抛,颇有几分撩人的风韵,“咱们母子今后还不是要靠王爷你啊!” 安贵妃这番话倒是让吴王很是受用,虽然他也对眼前的女人有几分意动,但到底还不敢做出那等与庶母苟合之事,便清了清嗓子道:“娘娘是说将来本王可以摄政?” 这倒是个极诱惑人的条件,吴王自己也很明白,他是不得皇上喜欢的,太子之位落到他头上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除非他那几个兄弟都死绝了,但这不现实。 安贵妃深受皇宠,在上次那样的情况下连太后都要发作安贵妃,却还是被皇上给保了下来,可见皇上对她的喜爱有多深,连带着十三皇子也跟着受宠,要说皇上想将太子之位传给十三皇子也是很有可能的。 若是借着安贵妃与十三皇子这条线,他能做这背后实际掌权的摄政王,等着皇上百年之后,这天下不也相当于是他的吗? 再有眼前的女人可以供他享用,想着那美妙的滋味,吴王的唇角不由缓缓拉开了条缝。 “不就是这个理儿吗?” 安贵妃站起了身来,双手一放手中的波斯猫“喵”地一声落地便蹿得不见了踪影,她这才袅袅罗罗地步下了的台阶,长长的黄色鸢尾花长裙拖曳在地,就像绽开了一地金黄色的花朵,她便是立在那花丛中的玉人,眼波含笑,妩媚动人。 吴王只觉得心都颤了颤,又见着满殿垂首而立的宫人,到底将那口唾沫给强自咽了下去,又道:“子雅与子如呢,本王怎么没见着她们?” “子雅还在养伤呢,这你又不是不知道,子如也在陪着她。” 明知道安家姐妹不待见吴王,安贵妃自然不会让她们出来彼此见着了不痛快,这两个丫头她还要调教一阵,只等着年后送进吴王府,才能真正地为她所用。 安贵妃含笑嗔了吴王一眼,话峰一转,颇有几有撒娇的意味,一手轻轻地搭在了吴王的肩膀上,“王爷又不是不知道,打上次安平郡主大发神威教训了子雅之后,这丫头胆子就变小了,平日屋里有什么响动都怕得打颤,今后王爷还要多加怜惜她们姐妹才是。” “这我自然知道。” 吴王起初还在为那搁在自己肩膀上的葱白玉手而心醉不已,此刻听了安贵妃所说的话已是脸色一变,沉着脸点了点头,咬牙道:“可恨的安平,不过是走了运道被太后收为了义女,竟然敢不把咱们放在眼里,本王总要逮住机会整治她一番。” “王爷可要当心了。” 安贵妃拍了拍吴王的肩膀,就在吴王心猿意马忍不住想要握住她的手之际又收了回来,唇角一扬,浅笑道:“安平郡主后面站着的可是宁家与杜家,还有太后为她撑腰,皇后娘娘也是向着她的……这不如今王爷刚刚让端仪公主的驸马落了面子,秦王马上就要替他们找回来,这几家人牵扯过深,若是真要动他们,还是连根拔除来得好!”说罢言中冷光一闪,艳红的丹蔻在掌心紧紧地收拢了。 吴王没想到安贵妃竟然有着这样的心思,面上的惊诧一闪而过,却又在心头计较起来。 太后、皇后、秦王、宁家与杜家,这些可一个都不简单啊,若是真要与他们为敌,还得好生计较一番。 “娘娘说得对,不过咱们还得从长计议。” 吴王点了点头,便见安贵妃露出一抹满意的笑来,“王爷既然同意了,那咱们自当好生商量着行事。” “永乐宫”的偏殿里,安子雅正坐在雕花镜前细细看着镜中那张年轻的容颜,又伸手抚了抚依然柔嫩的脸庞,从镜中可见脸颊上的红肿大致已经消散,也只是留了些淤痕罢了,想来再涂几次玉肤膏,连这些痕迹也会消失殆尽。 “姐姐这是想干什么?莫不是想要出去见吴王?” 安子如从一旁的楠木屏风转了进来,见着安子雅对镜梳妆的一幕心里就是一堵,只赌气的将手中才采的捧花扔到了一旁,咬唇道:“我反正是不待见他的,见一回恶心一回。” 安子雅淡淡地抬了眉眼,又从镜中扫了一眼安子如,只道:“若是你如今都见他恶心,今后要日日对着那张脸,你怎么活?” 安子如哭丧着一张脸,只垂头丧气地拍了拍桌子,“照你这般说,我都真有些不想活了,给吴王作妾,咱们姐妹的前途焉还有指望?” “是没有指望。” 安子雅抿了抿唇,平静地说出这个事实,伸手却又挑开了梳妆台前的一个掐丝珐琅盒子,选出里面的一支点翠蝴蝶簪插在了头上,又在镜中左右看了看,方才笑道:“果然梳头上妆要精神多了。” 被萧怀素惩治一番后,安子雅着实地过了一段自怨自艾的日子,但过久了也烦,她知道这个世上能指望的只有自己,若是她自己都不努力了,她的愿望又在哪天能够达成? 她从来没有过这般深切的愿望,也许说出来会让人觉得羞耻,但却是她心底最深的渴望。 叶观澜,她一定要得到那个男人! “你还有这心思?!” 安子如嗤笑了一声,“姐姐这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吧?” “我没忘!” 安子雅缓缓站了起来,只怜悯地看了安子如一眼,摇头道:“是你还不清楚如今咱们所处的境地,想要回家去?”见安子如目光一亮向她开来,安子雅这才唇角一翘,冷笑道:“这是不可能的,所以咱们只能向前看,而吴王如今便是咱们最大的依仗。”说罢便要向外走去。 “姐姐要去哪里?” 安子如被打击得不轻,见安子雅说走就走,不由一把拉住了她。 “你不是说吴王来了吗?我去见见他!” 安子雅淡淡地说道,眼波一转,“不然,你也与我一块去?” 这话一出,安子如果然如触电一般立马便放开了安子雅,还连连退后了几步以示她的排斥之心。 “你若是再这般模样,当心入了吴王府被人欺负得连渣都不剩了。” 安子雅摇了摇头,此刻再没心思与安子如多说一句,莲步轻移,飘然而去。 等到问过宫女才知道吴王刚刚离去,安子雅便抄了小道过去,正好在亭子前将吴王给堵住了。 她一袭桃红色的衣裙迎风而立,头顶的桃心髻显得娇俏可人,微微侧过的脸庞又带着几分少女的纯真与妩媚,吴王只是一抬头,整个人便怔住了。 “王爷!” 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安子雅不禁眉目低垂,娇羞万分地给吴王行了一礼。 “你是子如,还是子雅?” 吴王到现在还有些分不清双胞胎谁是谁,不过脚步却不由自主地靠了过去,伸手便将安子雅给扶了起来。 “王爷,我是子雅。” 安子雅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瞥了吴王一眼,又故作羞怯地垂了目光。 “子雅啊,快让本王看看你的脸。” 吴王反应过来后,大手一伸便抬起了安子雅的下颌,他可记得这张小脸是被慎刑司的太监给辣手摧花过,就不知道留没留下痕迹,有没有毁了这张花容月貌? 因着心里急切,吴王手上的力道略微重了些,便见安子雅的眸中一下便盈满了泪水,那柔弱的姿态让他激动万分,就想不顾一切地狠狠蹂躏她。 谁说只有安贵妃那等妖娆的女子才能动人心魄,眼前清丽纯真的小女孩也照样能撩拨得他心猿意马,若不是眼下是在宫里,他指不定已经将安子雅拖着去就地正法了。 但见安子雅的脸上只有几道淡淡的红痕,若是不仔细根本看不清,便也放下了心来,又左右看了看,道:“若是安平敢在你脸上留了疤,看本王怎么整治她?!” “多谢王爷怜爱,子雅以后就全仗您了。” 安子雅轻轻嗯了一声,红唇紧咬,媚态横生,这种媚又因着她年龄小有一种说不出的风韵在里面,就像刚刚拔地的嫩草,便想效仿那柳树的摇曳生姿,别人或许不太喜欢,但吴王却很是受用,又见左右没人近前来,伸手便将安子雅搂在了怀中,“本王的心肝宝贝,等着你们姐妹入了府,本王一定好生疼惜,两个一道,保证让你们姐妹快活无边!”说罢便放肆地淫笑起来。 安子雅只忍住心中的恶心,顺从地依在了吴王的胸口,“咱们姐妹的幸福都系在王爷身上了,今后王爷可不能负了咱们!”口中似蜜甜,低垂的眸中却闪过一道冷芒。 如今她连自己都可以出卖,萧怀素又拿什么与她斗? 若是她能踩着别人一步一步走上去,她不介意手染鲜血,总有一天她会实现自己的愿望,一定会! 到时候她要将那些瞧不起她的人统统踩在脚下,让萧怀素跪地求饶! * 安贵妃与吴王的算计萧怀素他们如今自然不知道,眼见着年关将就了,除了各处的庄子与铺面送了结算的帐目与银钱过来,她还要忙活着给各家备的年礼,手头上的事就没断过。 好在巧儿与代儿是个好帮手,萧怀素还是能够忙里偷闲几分。 小菊虽然不管这些,却是在吃食上将他们照顾得很好,如今连宁湛的胃都给养刁了,不是小菊亲手做出来的吃食,他还真吃不进嘴里了。 当然若是萧怀素能够做给他吃自然最好,但宁湛却心疼妻子舍不得她天天下厨,若是磕着碰着了也叫他难过不是? 这还没翻年,倒是确实有个好消息,端仪公主怀孕了。 为了这事,静妃娘娘都亲自出宫走了一趟,又安排了几个年长些的嬷嬷随身照顾在端仪公主身边,原本是想让他们搬回公主府更自在些,但端仪公主却嫌那里冷清了些,住在这里还能不时往萧怀素那蹿门子,两妯娌也能经常联络感情。 听了端仪公主的种种理由,静妃这才作罢,她也是在宫里呆久了的人,若是没点心机算计也不能到如今还安然无恙,甚至还生下了端仪公主这个女儿,深知人心难测利益相交,所以对端仪公主与萧怀素这种纯然的没有算计的妯娌关系还是有几分羡慕的。 萧怀素也是见过静妃的,知道静妃外表看着柔弱了些,实际上也是个心里有成算的人,再说为母则强,只要是为了端仪公主好,便也什么都受得忍得了。 端仪公主怀孕之后,宁渊也趁此机会好好歇息一下,顺带照顾着家中的孕妇,丰台大营那边也不常去,就是偶尔去打个照面时也尽量与吴王错开,也减少了些许摩擦的机会。 萧怀素倒是知道孕妇口味要转变,得空了便做些好吃的零嘴给端仪公主送去,倒是让她很是开心。 日子就在这不温不火中过去了,转眼就到了年关。 京城的宁府也就宁渊与宁湛夫妻俩在,外加一个萧怀秀,这年也过得简单。 年前萧夫人还亲自往宁府走了一趟,原本她是想接萧怀秀在京城萧家过年的,只萧怀秀想到那里到底是隔了房的伯父与伯母,自然没有自己的姐姐来得亲近,便也婉言谢绝了。 萧夫人很久没有见到萧怀秀,这一次见她与从前不一样了心里还暗自惊诧,只将萧怀素看了又看,感叹道:“到底是在自己姐姐跟前,没想到四丫头竟也是长好了。” 一番话说得萧怀秀不禁红了脸,也意识到自己从前多有不对,几步上前来对着萧夫人福身一礼,“从前是怀秀不懂事,还请大伯母不要与我计较。” “哪里的话,都是自家侄女,我又怎么会记在心上?!” 萧夫人便笑了笑,又去留意萧怀素的脸色,见她看萧怀秀的目光带着几分暖意,心下也明白了过来,到底是亲姐妹,即使高邑县主百般不是萧怀素也没有迁怒到萧怀秀的身上,她这个做伯母的自然也不好多说。 萧怀素笑着看向萧夫人,“还要恭喜二姐夫秋试过了,大伯母也安心了才是。” 萧夫人是个颇会经营的人,从前便知道各处交好,凡事以利益为先,除了他们自个儿一家人,就没对谁真心实意好过,连萧怀柔不也被她给送进了林府做填房,这才成全了萧逸涛的官职。 萧怀素其实对这样的人是看不上的,也就瞧在萧怀畅的面子上才客气地虚应几句。 果然听萧怀素这一说,萧夫人便眉开眼笑,只嘴上还要谦逊两句,“文家其实已经不错了,我本也不望着他们小俩口能够富贵显达,就在兰陵过些安稳日子岂不好?可怀畅又念着你们姐妹都在京城里,这才不想与你们分开,便督促着姑爷一同来了京城,这也是你们姐妹情深的缘故!” 如今萧怀素封了安平郡主,宁家与杜家又势大,萧夫人自然要与萧怀素搞好关系,至于从前的种种她都抛在了脑后,只要她笑脸迎人,就不相信萧怀素还能给她甩冷脸子看,毕竟是长辈当前,该有的礼数也不会少的。   ☆、第【209】章 过年 萧怀素也不是不耐烦萧夫人,只觉得她这次来拜访只怕不是单单地想要接萧怀秀去过年,只怕还有别的事要说,又见她目光闪烁,便找个借口支了萧怀秀出去。 果然萧夫人便松了一口气,不觉间又挨近了萧怀素几分,笑着道:“其实今日来也是有正事要拜托三姑奶奶。” 萧怀素扯了扯唇角,也没有立刻应承下来,只端了桌上的粉彩茶蛊轻轻地抿了一口茶水,“大伯母且先说来听听。” 被萧怀素这样不咸不淡地一晾,萧夫人颇觉得面上有些讪讪的,却也记得自己来这里的最终目的,还是笑着说了出来,“其实要论理这也不是个大事,”见萧怀素挑眉望来,又赶忙说道:“还不就是为了你二姐夫的事。” “二姐夫不是好好的,能有什么事?” 萧怀素不动声色地说道,萧夫人一开这个口她心里便有了些谱。 “你二姐夫也是有真才实学的人,如今秋试便是顺利过了,我想这春试也应该不在话下。” 萧夫人说起文家姑爷便是一脸的喜色,深觉得自己当初给女儿挑选的夫婿没错,书香世家,家底子也厚,如今又上赶着想要考取功名,真是各项都占齐了,她哪有不满意的道理? “二姐夫确实有才干。” 萧怀素也见过文姐夫几面,是个温润儒雅的年轻人,家学渊源也深厚,她也觉得萧怀畅这次是嫁对了人。 “那可不是?!” 萧夫人笑眯眯地点头,又亲热地说道:“我倒是听说你四舅舅刚得了吏部侍郎的差使,就想着等你二姐夫考上进士后,好好地给他安排个差使,当然能进翰林院是最好,外放就不要了,毕竟离了京城到哪都是吃苦,我也舍不得你二姐。” 萧怀素听了这话不禁错愕地看向萧夫人。 萧夫人说得一脸理所当然,就像她能左右杜伯严随意任命官职一般,这算盘也打得太好了吧,真当吏部是他们家开的? 萧夫人洋洋洒洒地说了一通,却见萧怀素绷着脸不说话,便试探着问道:“怎么着,也就是说一句话的事,难道三姑奶奶连这也不帮忙?” 在萧夫人的认知里文家姑爷考上进士那是一定加肯定的,又没叫萧怀素拿钱出来捐个官职,也就是向杜伯严递个话的事儿,到时候有好差使先给他们家留着,这有什么不对? “大伯母说笑了,这哪里又是一句话的事儿。” 萧怀素皮笑肉不笑地道:“这任命官职是朝廷的事,我一介妇孺怎么好插手?再说二姐夫真有才干,到时候考中了自然有适合他的差使,我四舅舅为官清正,不会抬举了那些没有本事的,自然也不会埋没了有才干的。” 萧怀素这话意思已经很明确了,是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想来以文姐夫的人品也绝对不稀罕这样的事,只怕还不知道他的岳母想在背后帮扶他一把。 “三姑奶奶这么说就是不帮忙了?” 听了萧怀素这话,萧夫人的脸色骤然沉了下来,只冷声道:“我还说怀畅面皮薄不好到你跟前求这个情,我这张老脸厚实结也就拉了下来,没想到三姑奶奶想也没想就回了,这还是咱们萧家嫁出去的女儿吗?” “那大伯母去问过大姐了吗?她是您的女儿,自然心心向着您,若是她点头了,户部那头指不定大姐夫还能留个缺出来,到时候您又要拿什么来谢谢大姐夫呢?” 萧怀素这一番话连讽带刺的,立时让萧夫人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的。 对萧怀柔这个女儿,萧夫人如今是彻底管束不了了,不说命妇品阶比她高,连夫婿都压住她的夫婿一头,萧夫人在萧怀柔面前是说不起硬话的,更不用说去请求什么,她真没这个脸去。 被萧怀素这一说,萧夫人本想要发作,可又想到萧怀素现在的身份地位,到底不敢将人给得罪狠了,只忍住了心里的怒气,衣袖一拂“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冷声道:“如今我的话就说到这里了,三姑奶奶自掂量着该怎么办,若是你还顾忌着与怀畅的姐妹之情,就该为她多考虑几分。”说到这里也不想再多留,见萧怀素始终一脸淡淡的神情,见她要走连起身相送都没做到,这才一咬牙忿而离去。 等着萧夫人走远了,萧怀秀这才探头望了进来,只轻轻唤了声,“姐!” “你在那里干什么?” 萧怀素失笑地看向萧怀秀,见她那模样指不定什么都听了进去。 她了解萧夫人的品性,自然不会将她说的那些话放在心底,风吹过就算,今后她们这伯娘侄女的该怎么处还怎么处,影响不了她与萧怀畅的关系。 萧怀秀背着小手走了过来,只噘嘴道:“我就知道她不是为了我来。” 小姑娘的感觉还是很敏锐的,从前萧夫人与高邑县主就不怎么亲近,怎么会单单只为接她回去过年就往这里跑一趟,萧怀秀却是不信的。 见萧怀素只在那里饮茶,显然没将萧夫人放在心上,萧怀秀不由坐近了,有些担忧地问道:“大伯母说这话不是二姐叫她来的吧?” “应该不是,你二姐也不是那样的人。” 萧怀素摆了摆手,她比萧怀素更加了解萧怀畅的为人,或许有时候任性了些,但从来也不功利,这一点比萧怀柔都强。 “那还好。” 萧怀秀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我就怕大伯母这回去一说,连二姐心里也不痛快,就……”就影响了与萧怀素的姐妹关系。 这话萧怀秀没说出萧怀素也听明白了,只笑着道:“眼下竟也知道关心你姐姐了,到底长大了。” “姐!” 萧怀秀便红了脸,只低着头捻着自己的衣角,小声道:“从前是我不明白道理,嬷嬷教了我好些,又举了好些民间的例子给我做教导,我才明白自己从前有多么不是,还好姐姐没与我计较,不然如今我都要羞死了。”说罢都不好意思抬头看萧怀素。 萧怀素笑着拍了拍萧怀秀的手,“你能明辨是非自然是最好的,今后在哪里都不吃亏。” 萧夫人这事萧怀素也只当是过年前的一个插曲,并未放在心上,大年夜与家人团聚在一块,虽然人少了些,坐在一桌子上却也其乐融融。 虽是除夕团圆夜,但看着这满桌的菜色端仪公主却也没什么味品,只吃了两口青菜便搁下了筷子,宁渊见了自然关心不已,“要不吃点鱼肉?”便见身后的丫环上前执了筷子要开始为端仪公主剥鱼。 “不了,我瞧着就恶心。” 端仪公主摆了摆手,一脸的恹恹,“每年团圆夜都是大鱼大肉,我吃着腻味,也就应个景罢了。”见众人的目光都瞧了过来,不禁脸上一红,“六弟、弟妹你们吃你们的,别为了我扫了兴致。” 大家都知道端仪公主这是因了怀孕口味才变得不一样,自然不会与她计较,萧怀素想了想便道:“要不咱们吃涮锅吧,又热闹又暖和,自己烫着吃也不用丫环们帮手。” 听了萧怀素这提议端仪公主立马眼前一亮,抚掌赞同道:“涮锅好,弟妹说得我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我要吃香菜元子,再炸些新鲜的酥肉,还有青笋和白菜我都想吃!” “还说没胃口,这下听到好吃的就开了胃吧?” 宁渊一脸宠溺地看向端仪公主,又顺手为她理了理垂在肩头的乌发,倒是让端仪公主又羞又喜。 萧怀素只作不见,连萧怀秀都知道撇开头不看,与宁湛讨论起了他腰上挂着的阴阳鱼玉佩。 “看看你,他们都笑话咱们呢!” 端仪公主一记粉拳敲在宁渊肩头,却被他趁势握住了手,“如今你是孕妇,自然孕妇最大,为夫有求必应!”说罢又转向萧怀素道:“弟妹也都顺着你呢,是不是?” “是,四哥说得对,只要四嫂吃得舒坦了,咱们这个团圆夜就没白过!” 萧怀素笑着应了一声,便转头吩咐小菊去厨房里准备食材,年前大家储备的食物都多,要吃哪样没有,就连新鲜的蔬菜也有庄子上送来,倒是能让人大饱口福。 萧怀秀眨巴着眼睛,她倒从来没有吃过涮锅,不由很是好奇而期待,只向宁湛问道:“姐夫,涮锅好吃吗?” 宁湛摸了摸鼻头,“你问我我也不知道,你姐姐就从来没让我吃过。”说罢还一脸幽怨地看向萧怀素。 “待会让你吃个够!” 萧怀素嗔了宁湛一眼,“厨房里刚好有新鲜的羊肉,我让小菊切了片再拿酱汗给渍了,保准你吃了还想吃!” “那我就好好等着!” 有好吃的谁不乐意,宁湛便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等着。 就在众人说笑之间便过了小半个时辰,丫环来报说是东西都准备好了,众人都伸长了脖子往门口看去,就见由小菊打头,从厨房过来一溜的人,有提着红泥小炉的,有端着碳盆的,还有那新鲜的羊肉片、香菜元子、炸酥肉、青笋片、藕片便从食盒里一盘盘地往桌上放,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便摆了个满满当当。 “每个人的酱料自己调啊,想吃辣的咸的便随各人心意。” 萧怀素见丫环们重新又摆好了碗筷,连同一碟八式的调味料放在几人跟前,便招呼众人自己动手。 那一碟八式的调味料有油辣子,有花椒末,有蒜泥,有葱花,有切碎的香菜末,还有盐、酱油和醋,另有一瓶香油放在旁边。 众人一下都傻眼了,这可不是他们平日吃涮锅的方法,纷纷看向萧怀素。 “这还不简单,合着自己的口味想放什么就放什么。” 萧怀素一边笑着一边动手,“要自己动手才有趣味呢,不过提醒你们一下,什么都先放少少的一点,若是一下放多了,过咸或是过辣我是不管的。” 萧怀秀一下便起了兴致,赶忙站起身来忙活着,“我自己来,不懂的就问姐姐。”说罢便兴奋地用白瓷勺舀了一勺蒜泥放在碗里,她平日里就爱吃这个味,放这个准没错。 宁渊想要帮端仪公主,却被她挥手止住了,唇角一翘扬眉道:“弟妹都说了要自己来才有趣,我不要你帮手。” “那你小心些,辣子少放,当心辣着你和孩子!” 宁渊又叮嘱了一句,这才开始捣鼓起了自己跟前的调料。 宁湛倒是伸手就舀了两勺醋,辣椒他是没放的,盐和蒜泥舀了些,又照着萧怀素的模样再倒了些香油进去,自个儿拿筷子搅了搅又尝了尝,觉得味道不错便暗自点了点头,又问萧怀素,“我的调味碟兑好了,眼下该怎么着?” “你看看那骨头汤熬好了,想吃什么菜便自己用筷子夹着在锅里涮涮,看着熟了就能吃了,不然怎么叫涮锅呢?!” 萧怀素此刻也觉得胃酸泛了起来,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率先便夹了羊肉片烫了起来,也就她与宁湛的动作最快,且都指着肉片涮了起来。 萧怀秀还在为她的调料碟忙活着,端仪公主也觉得稀奇得很,但动作上却要小心翼翼许多,宁渊也要顾着自己的妻子,所以等着萧怀素与宁湛将羊肉片都送进了嘴里,三人却还没有开动。 看着萧怀素他们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样,端仪公主也忍不住食指大动,起身便端了盘子将一整盘的香菜元子都倒进了锅里煮着,被众人一瞧她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我想这肉厚实,夹着涮肯定不行,定要煮一煮才能吃的。” “是这个理。” 萧怀素笑着点头,各人便开始自己忙活起来。 宁湛先是不通,而后掌握了烫涮的要领,竟是五人之中涮肉涮菜最快的人,自己饱腹之余还涮好了一大盘肉与菜摆在萧怀素姐妹面前,倒是让她们省了好多闲功夫。 萧怀素也是自己涮了一会儿,觉得手膀子酸了便坐下来享用宁湛涮出的成品。 萧怀秀起初还是很有兴趣,可无奈她涮锅的速度根本赶不上其他人吃东西的速度,看着别人吃得香她肚子也饿得咕咕叫,索性与萧怀素一起坐下吃现成的。 宁渊倒是将端仪公主照顾得很好,公主想要自己涮的时候就自己涮,不用的时候只要一个眼神示意过去,他立马就将涮好的装碟奉上。 涮锅的香味在空气中飘散着,五个人围在桌旁又说又笑,倒是好不热闹。 等这吃食过半,便有丫环来禀,说是赵坤夫妻带着孩子来访,倒是让众人一阵惊讶,还是宁湛起来解释道:“那一日赵大哥问我这年怎么过,他在这里又没有亲人,我便邀了他一道来,这些日子忙得我竟忘了,快将人请进来吧!” 萧怀素也站起了身来,笑道:“秋灵从前是我的丫环,如今咱们关系也好,她爹爹又在杜家的庄子上当差,自然不好跑那么远过年,横竖咱们人都不多,凑在一堆也过个热闹年!”又看向宁渊与端仪公主,“四哥与四嫂不介意吧?” 宁渊只看向端仪公主,便见她摆了摆手,道:“六弟与弟妹的客人,咱们自然不介意的,人多热闹些。”又问起秋灵生的孩子,“听说当时凶险万分,幸好有白太医在这才生生将人给救了回来,如今孩子该有三个月大了吧?” “对,安哥儿正好三个月了。” 萧怀素点了点头,便见着丫环将赵坤夫妻给领了进来,秋灵裹着一身厚厚的大氅,长长的风毛将脸都给掩住了,整个身子看起来更是圆滚滚的,大家正在诧异之间便见她脱掉了大氅,原来怀中正抱着安哥儿的襁褓。 端仪公主正怀着孩子,自然母性膨胀,看了孩子便忍不住想要亲近,萧怀素便扶着她走了过去,秋灵趁势抱着孩子向俩人行礼,“安哥儿给公主、郡主见礼了!” “快起吧!” 端仪公主虚手一抬,秋灵便顺势站了起来,满脸笑意地将安哥儿抱着凑近了些,端仪公主伸出手来想要碰碰孩子,又怕伤了他,最后纠结得只站在一旁看着,“看看这孩子多白净,胖乎乎的好可爱!” “怎么不叫少奶奶了,是不是指着唤了郡主我这过年的红包给得更足啊?” 萧怀素笑着打趣秋灵,伸手便抱过了安哥儿,安哥儿竟也不怕生,只咿咿呀呀地挥舞着两只小手,就想来碰萧怀素的脸,被她逮住了好好亲了两口,“一身的奶香,安哥儿这是才吃饱吧?” 秋灵便点头笑道:“安哥儿胃口大,在车上我又喂了一次,眼下精神足着呢,正好合着大家一起守岁!” 端仪公主见安哥儿着实可爱,便吩咐丫环取了她早打好的小金鱼,随手抓了一把便塞进安哥儿的怀里,“给安哥儿玩去!” 安哥儿见着这闪亮的小金鱼自然是喜欢,伸着手便要来抓,可叹小家伙手太小,一次只抓得了一条,倒是急得小胖子眉头都皱了起来,又呼又唤又扭身子的,就不想别人给他捡了去。 “这孩子!” 秋灵无奈地抚额,只对端仪公主道:“公主您别宠着他,我给他捻两条就是了,太多了孩子也玩不住。” “哪里就玩不住了?” 端仪公主却是不依,又唤了丫环将炕头给整理出来,指了那方道:“将安哥儿抱在炕上玩去,金鱼也撒在上面,他爱怎么玩就怎么玩!” 萧怀素闻言便笑了,只上前来挽了端仪公主的手道:“我的好四嫂,三个月大的孩子又不会爬又不会坐的,顶多翻翻身,你让他怎么玩呀?”说着便轻声笑了起来。 端仪公主脸上一红,只拍了拍脑袋道:“瞧我这记性,七坐八爬九生牙,我瞧着安哥儿可爱,竟是忘记了他才三个月大呢!”又主动往炕边走去坐下,拍了拍旁边的位置,“那就放安哥儿在这,咱们逗着他玩!” 秋灵这才点头应了,几个人也没忙着吃,先去逗安哥儿玩乐去了。 这头几个女人聊上了,那头宁湛已是拉着赵坤入座,又叫人加了碗筷,致歉道:“竟是忘了相邀赵大哥这事,瞧着咱们几个已是吃上了,你可别介意!” “这有什么,我看着菜色都新鲜呢,正好整上两筷子!” 赵坤倒不客气,一边吃一边说道:“也不是只奔你们这来了,起先还去灵儿她姐姐那里走了一遭,将年礼给送了,还被他们留着吃了饭,就想着要赶你这儿来,用得也不多。”赵坤倒是自来熟的性子,与亲近的人在一起也不拘束,竟是招呼起宁渊来,“驸马快坐,别我来了你们反倒不吃了,闹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你会不好意思?!” 宁渊笑着摇了摇头,在宁府时他与赵坤也是熟识的,这人什么德性他一清二楚,也是如今娶妻才收敛了很多,算是更加踏实地做事了。 “果然是驸马最知道我!” 赵坤哈哈一笑,索性不用酒杯,直接拿起酒壶仰头灌了口美酒,这才痛快道:“还是与你们在一起自在啊!” “那今日咱们兄弟俩就陪赵大哥喝个痛快!” 宁湛起身来给宁渊斟了杯酒递过去,眼风又向萧怀素那里扫了扫,其实他原本是想说不醉不归的,可想着萧怀素对他的告诫,的确再不敢喝醉了。 喝酒这事嘛,尽兴就好,喝醉就不美了,他是个妻管严,自从那次被提点了一回后,萧怀素这话他可是牢牢记在心里的。   ☆、第【210】章 选秀 过了年后的春天便是懿德太后与皇上说好的选秀之期,京城里好些年都没有选秀了,如今又广开后宫之门,自然有好多人家摩拳擦掌,想要将女儿送进宫里来占个一席之地,指不定今后家族的飞黄腾达就要靠自己女儿的一番努力了。 这些事情自然与萧怀素挨不着边,只是她进宫去探望懿德太后,也见得宫中一片忙碌的景象,有些人想要走走后门,便提前来拜会太后与皇后,以期自家的女儿在后宫两位主子面前留下个好印象。 萧怀素进“景福宫”时恰巧便见着宫女引了两位夫人出来,心中了然,却还是含笑走了进去,便见得懿德太后一脸疲惫地撑额坐在殿首的位子上,见了她来招手道:“怀素自个儿坐着,让哀家先喘口气。” 英姑接过身后宫女递来的茶水,又端给了懿德太后喝上一口,太后这才缓了口气,摇头道:“这当真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哀家何苦来哉?” 英姑笑道:“太后不也是在为皇上操劳,皇上定能明白您的一片苦心!” 萧怀素坐在下首淡笑不语,懿德太后一个眼神扫来,见着她这模样便道:“看看这丫头,定是在心里笑话哀家没事找事做,自己捣腾自己!” “太后冤枉,我怎么会这么想?!” 萧怀素连忙喊冤,唇角却是止不住地流泄出一抹笑意,又道:“太后事事为皇上着想,又为后宫诸事操劳,很该好好歇上一歇。”眼波一转,想了想才道:“若是太后不想见这些人,便将他们推给皇后娘娘就是,有娘娘为皇上把着关,您老也应该放心才是。” “皇后……” 懿德太后微微怔了怔,眸中流露出一抹迟疑之色,片刻后才道:“她倒是个忠厚的,也没有那些花花肠子。”言罢好似想通了几分,不由抚掌笑道:“也对,这本就是她该管的事,哀家偏要揽过来做什?这真是平白找些事来做!” “走,怀素,陪着哀家四处走动走动,这段日子尽呆在宫里,腿脚都要不灵便了。” 懿德太后说罢便在英姑的搀扶下步下了台阶,萧怀素也几步上前搀住了太后的另一边手臂,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了“景福宫”。 三月里春意初始,御花园里的花朵虽然还没有竞相开放,那些花期早的却已是生了花苞,绿绿葱葱的一片看着也是喜人。 萧怀素扶着懿德太后在园子里走了一大圈,太后这才舒坦了些,又问起杜老太爷与杜老夫人,“听说他们俩倒是一同回的西安,这么多年相濡以沫地过来,哀家可真羡慕他们!” 人这一辈也就短短几十年,能够从贫穷到富贵都不离不弃,如今老了还能携手归乡,这样的情分着实让人羡慕不已。 萧怀素笑着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太后您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还羡慕您老人家呢!” 懿德太后笑了笑,目光四处一扫,待瞧见花台里盛开了一朵不知名的小黄花,这才指了宫女给她采来,黄色的小花不过拇指大小,却开得娇艳,太后顺手就别在了萧怀素发鬓间,打趣她道:“看看,当真是人比花娇,这样的小花已是衬不住你了!” “太后就会拿我说笑!” 萧怀素在懿德太后面前撒着娇,又噘嘴道:“您老人家是说我年纪渐长了,已不适合小姑娘的妆扮了吧?” “瞧瞧,这还气上了?!” 懿德太后笑着摇了摇头,又说起府中端仪公主怀孕的事,“哀家恍惚记得你们成亲的日子也是差不离的,怎么如今端仪都有了身孕,你这肚子却半点没有消息,你与宁湛也是不急的?” 这点倒是让懿德太后好奇,哪个女子嫁人后不是急着怀孕生子,这才能在夫家站稳脚跟,可放在萧怀素身上,好似完全没有这种顾虑似的。 “他倒是想要孩子的,只是我不急。” 萧怀素微微红了脸,又附在懿德太后耳边将避孕的事情说了一遍,之后便害羞地咬唇道:“原本年纪小就没想这些,您是我义母,这事情我自然不避讳您,如今汤药已是停了几个月,便顺其自然吧,若是有了便生下来就是。” 萧怀素也看得很开,孩子是一种缘分,该到的时候就会到的。 “你倒是个心眼宽泛的,也是个有福气的,亏得你公公婆婆都不在身边,竟也没人说道你了。” 懿德太后慈爱地看向萧怀素,这也是个可怜的孩子,若是她母亲还在身边自然会为她打算计较,也会教导她相夫教子的种种。 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说萧怀素又是幸运的,嫁了个万事不计较的夫君,还事事以她为先,这样的福气可是别人羡慕不来的。 “太后说得对,我确实是个有福的,从前有外祖父外祖母他们疼着我,如今还有您宠着,日子不是过得风生水起?” 萧怀素呵呵地笑着,又扶着懿德太后往前走着,忽得见着不远处的亭中坐着人,太后便眯眼瞧了瞧,又问身旁的英姑,“哀家瞧着好似是皇后……” 英姑也打眼望去,仔细分辨了一回,这才笑道:“太后瞧得仔细,确实是皇后娘娘……还有一位竟是秦王侧妃呢!”说罢目光又转向了萧怀素,“是郡主的表姐吧?” “是我三表姐!” 萧怀素便点了点头,又看向懿德太后道:“是杜家的三表姐,她父亲是我四舅舅,如今在吏部任侍郎。” “杜家出来的姑娘都是不错的。” 懿德太后微微沉吟,便扶了萧怀素的手,“走,咱们也过去看看!” 凉亭里,杜延玉正细细地给皇后挑了一盘新鲜的果仁,这才净了手递到皇后跟前,“娘娘尝尝,也是前儿个庄子里才送来的,见着新鲜儿臣便给您送了些来。” “你有心了。” 皇后含笑点了点头,只用银钗挑了核桃仁放进嘴里,果然很是香脆,便看向杜延玉道:“本宫还记得初次见你时还是个那么小的娃娃呢,”说着伸手比划了一下,“大概就比这石桌高一个头,没想到如今都已是嫁作人妇,还与本宫有这缘分。”言罢顿了顿,饱含深意地说道:“秦王的福气倒是好。” “娘娘说笑了,”杜延玉腼腆一笑,又道:“能侍候娘娘才是儿臣的福气,王爷日理万机,闲暇时又要练兵勤政,恐有顾虑不过来的时候,还请娘娘不要怪罪他得好。” “秦王是个聪慧能干的,能够帮到皇上许多,本宫也深感欣慰。” 皇后娘娘拍了拍杜延玉的手,又拉着她落坐,“本宫真是看你哪都好,就是……”说到这里话音一断,有些惋惜地摇了摇头。 凭着杜延玉的人品样貌乃至家世,嫁到哪户人家不能做个正头嫡妻,却偏偏成了秦王侧妃,确实让人觉得可惜了。 秦王妃又是那样古板严苛的性子,年纪不大倒已是一副老成样了,这样的女子秦王又怎么会真心实意地喜欢呢?顶多是给一份嫡妻应有的尊重罢了。 想到这里,皇后微微有些怔神,其实她与秦王妃的境况也是相同的,都是嫡妻,丈夫的爱却不在自己身上。 皇后苦笑一声,不过她早已经过了那幻想情爱的年纪,如今她想着就是怎么样才能让自己的儿子平安一生,让自己的家族不会因她而没落下去。 “娘娘抬举儿臣了。” 杜延玉低下了头去,一脸的娇羞。 皇后回过神来看着杜延玉低头那张娇俏的容颜,心里就是一叹,如今又开始选秀了,不知道这一次又会往后宫补充进多少佳丽来,总之这个地方是从来不缺少新鲜漂亮的脸蛋,只是她们这些老人却已是入不得皇上的眼了。 倒是还有一个……想到了那个女人,皇后眼神就是一黯。 任凭那个女人宠冠后宫那么多年,如今这份宠爱与那些新人相比还能不能如从前一般,她就拭目以待了。 “娘娘,太后与安平郡主来了!” 有眼尖的宫女瞧见了懿德太后一行往这边凉亭而来,忙向皇后禀报了一声。 杜延玉也抬起了头来,欣喜地往外望了去,唇角就是一翘,“可巧了,竟是遇到表妹也来探望太后娘娘。” “你们姐妹感情一向好,本宫倒是听说了的。” 皇后娘娘微微扬眉,又向杜延玉伸出手来,“与本宫一起迎迎太后!” 杜延玉赶忙伸出手来扶住了皇后,俩人一起出了凉亭,见着懿德太后到了近前,这才福身拜了下去,“参见太后!” “起吧!” 懿德太后笑了笑,“见你们娘儿俩在亭子里欢畅,哀家便带着安平过来瞧瞧!” “娘娘吉祥!” 萧怀素上前两步给皇后见礼,杜延玉也趁机对她一福身,“郡主!” “三表姐恁见外了!” 萧怀素便嗔了杜延玉一眼,便听杜延玉道:“如今在宫里规矩不可废,”说罢又对她眨了眨眼,“回头咱们好好聚聚!” 众人便笑着在凉亭坐定,又有宫女捧了新茶过来,将瓜果重新装盘奉上。 “在聊些什么呢,远远就看着你们在笑了。” 懿德太后抿了口茶水,看着那一桌的瓜果,也只伸手捻了两个杏仁吃起来。 “这不正说着侧妃贤惠,想着秦王公务繁忙不能时时入宫请安侍候,这得了空就来宫里陪陪本宫,也当是为秦王尽孝了。” 皇后笑着转向杜延玉,想着杜延玉也是来了几次的,虽然她有时见有时不见,可杜延玉的决心倒是没有变过,不管如何还是有几分心意在里面的,她这才在太后面前给了杜延玉脸面。 “倒是个有心的孩子。” 懿德太后便满意地点了点头,看向杜延玉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欢喜的慈爱,“杜家出来的女儿就是有规矩知礼数,看着便让人喜欢得紧。” “太后这是不疼我了?” 萧怀素扯着懿德太后的袖子娇声道:“三表姐孝顺皇后娘娘,可我也孝顺您啊!” “看看这丫头,竟是吃起醋来。” 见萧怀素这模样,懿德太后便呵呵笑了起来,“你们都孝顺,都有赏!” “太后这一说,竟是连本宫都不能不赏了呢!” 皇后也跟着点头,便看向杜延玉道:“延玉想要什么赏赐?” “娘娘言重了!” 杜延玉赶忙站起了身来,垂首道:“能侍候娘娘便是儿臣的福气,不敢讨赏!” “三表姐不待这样的。” 萧怀素眼珠子一转,便在一旁笑着凑趣,“你这一推脱,别人还以为我是指着太后的赏赐才来孝顺呢,这可不行!” “看看吧,你这表妹是护着你呢,有好东西都不忘记连你也捎上一份。” 皇后被萧怀素说得笑了起来,又见懿德太后指着萧怀素的额头点了点头,“这丫头就从不跟哀家客气,哀家的好东西不少都进了她的口袋,不过她就这点爽快机灵合了哀家的脾味,才能让哀家这般疼爱她!” 与老人家相处得久了,萧怀素自然懂得如何让他们欢欣,此刻被太后一夸不禁得意地扬眉,“谁叫我是您的女儿呢?您不疼我疼谁去?!”又得了太后与皇后的几句夸赞,竟是在俩人中间左右逢源,如鱼得水。 杜延玉在一旁看着萧怀素,不禁若有所思。 众人说说笑笑一阵,懿德太后又说起选秀的事,只头痛地抚额,“倒是好多夫人往哀家宫里来,对自己的女儿自然尽往好得说,哀家却也没这个耐心一一看过,”说罢又转向皇后,“这事还要你多费费心,如今皇上正值壮年,若能再选几个德行俱佳的宫妃,也能为皇室开枝散叶!” “太后说得是。” 皇后浅浅一笑,她身为后宫之首这样的问题总是要面对的,大度就是起码的守则,再说年轻时虽然与皇上也有过恩爱的时光,但是红颜易老,如今她只守着这份尊荣就好,至于皇上爱纳什么女人为妃,她也不再多思多想了。 俩人便细谈起哪家的姑娘温柔可心,哪家的女儿贤良淑德。 萧怀素对这些事情自然不感兴趣,便被懿德太后打发着与杜延玉到旁边玩去,她倒也乐得自在,挽了杜延玉在花园里闲逛了起来。 杜延玉看着萧怀素青春洋溢的脸庞,眉头舒展,笑容甜美,竟是无一不顺心之事,不由感叹道:“表妹如今这样真好!” 夫君疼爱,家人亲近,太后宠着,连皇后都对她多有夸赞,萧怀素的日子真是让人羡慕得紧。 “瞧你说得,”萧怀素嗔了杜延玉一眼,笑着道:“难道三表姐的日子过得不好?我见皇后娘娘对你也很是喜欢呢!” “那是皇后仁善,没烦着我!” 杜延玉牵了牵唇角,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平日里王爷公务烦恼,能陪着我的日子也不多,我就想着你曾经说过的话,得空了便来陪陪娘娘,关系竟也渐渐好了起来。” “那……”萧怀素哪能看不出杜延玉眼中的落寞,心思一动,不禁脱口道:“三表姐就生个孩子,有了孩子便有了寄托,这样你的日子也就不会无聊了。” “我怎么不想生啊?” 谈到这个话题杜延玉便是长长一叹,“只是如今王妃还无所出,我总不好越过她去,”说着眉头微蹙,一顿又道:“再说这事王爷也没发话,我更是不敢擅作主张。” 杜延玉说得也在理,正室与妾室就有这样的分水岭,当真是不得轻易逾越,萧怀素默了默,才道:“我记得王妃嫁给王爷也有一年多了吧,若是三年还无所出,这事你就得与王爷好好谈谈,”说罢又回头往亭中瞄了一眼,“就是与皇后娘娘说道,她也能与你做这个主的,毕竟子嗣为重,这一点大家都明白。” “好,这事我记在心里了。” 杜延玉便笑着点头,“眼下也不急,且先看看吧,来日方长!” 既然杜延玉这样说,萧怀素也不好再说其他,俩人又在园子里逛了一圈,眼见着宫女来请,说是懿德太后乏了想要回宫歇息,俩人这才又赶了回去。 杜延玉自然是跟着皇后离去,萧怀素这才将太后给送回宫里又多留了一阵,看着她老人家用过茶水点心又上榻歇息了这才离开了“景福宫”。   ☆、第【211】章 聚乐 选秀的事情进行得如火如荼,但这对萧怀素却没什么相干,她只是听说新晋的佳丽里有好几个出身名门世家,卜一进宫便得了皇上的宠幸,被封了贵人的就有好几个,还有一个特别得宠还晋了嫔位。 其实选秀的姑娘里一多半是冲着后宫来的,另一半却是想要通过这次选秀顺利地配给宗室勋爵,这样的人当然也不少,最后几个王爷都各得了两位佳丽,连远在辽东的齐王与守着皇陵的魏王都没有落下,各自送入了府中。 得知这个消息后,萧怀素还有些担心,皇上赏赐的美人自然是不能推拒的,就算是秦王妃也只能笑着应承下来,不知道杜延玉心头又是作何感想? 而在这个敏感的时期萧怀素又不好去探望杜延玉,若是给予的关心太过也会让人不自在,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尊,既然选择了这条路,杜延玉要的就不是别人的同情。 抛开杜家的事情不谈,萧怀畅那边却是得到了好消息。 文姐夫果然不负众望,顺利地考进了一甲,殿试之后更是被赐了进士出身,倒是让萧家人好一阵乐。 萧夫人还特意带着萧怀畅来访,只是说出的话难免便有些带刺,“我就说二姑爷是个有本事的,就算没有人帮手,”说罢看了萧怀素一眼,轻轻一哼道:“还不是照样考上了一甲进士,只要这庶吉士也考上了,进入翰林院不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那真要恭喜二姐了。” 萧怀素只当没有听见萧夫人的嘲讽,只诚心地向萧怀畅道谢,“二姐夫是个能干的,二姐自有后福。” “承三妹吉言!” 萧怀畅则是一脸尴尬地看向萧怀素,早知道萧夫人是为了这个目的才拉了她来宁府,她就不走这一遭了。 当时萧夫人向萧怀素请托被拒时便回家对着她发了好大的一通火气,她当时只觉得无地自容,好长一段日子都不敢登上宁家的门,而如今又是这般……要让她们姐妹怎么处? 萧怀畅便想支开萧夫人,“母亲要不去园子里走走,也将我给四妹带来的东西拿过去,这个时辰她应该还在跟着嬷嬷学规矩,母亲去看看正好。” 萧夫人不傻,自然知道这是萧怀畅想要支开她,脸上便有些讪讪的,怪女儿不懂她的心,却也是顺势站起了身来,手帕一扬道:“却也是好久没见着四丫头了,我去瞧瞧她!”说罢便带着丫环出了门。 眼见着萧夫人走远了,萧怀畅这才拉了萧怀素的手歉意道:“三妹,对不住了。” “二姐说错了,这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萧怀素不介意地一笑,又摆手道:“大伯母的性子我还是知道的,再说她是长辈,我怎么着也不会与她置气的。” “也是三妹性子好,只是母亲有些太过了。” 萧怀畅便叹了一口气,又拍了拍萧怀素的手背,“你不与她计较,我的心这才放下。” “不管大伯母怎么样,都是为了你们夫妻好,其实有个这样为你的母亲,我羡慕还来不及呢!”话到这里萧怀素便也略过了这个话题,只道:“文姐夫若真是考中了庶吉士只怕就要留京了,你到时候再置宅子可来得及?” “眼下已经在看了,”萧怀畅笑得明媚,“我也没想到他竟是考得这般顺当,平日里就像个锯了嘴的葫芦,却不知道这科考一考一个准,也给兰陵那边捎了信,我婆婆便说要来京城给咱们置个大宅子。” 萧怀素笑着说道,“看来你婆婆对你们可真好!” “是,家里人都不错。” 萧怀畅听了这话很是舒心,只是想到了什么面色稍稍一黯,只叹声道:“若是当初母亲也能费心为大姐这般张落,只怕大姐也是……” 对这话萧怀素倒是不好置评了,只淡笑着抿茶,并不多言。 萧夫人自然是偏心自己女儿的,这点没什么好说,若是能一碗水端平,也就没有嫡母苛待庶女一说。 萧怀素也曾经想过,若她是萧怀柔心里也定是怨的,好在如今萧怀柔算是苦尽甘来,只盼着将烨哥儿带大,这日子便能更好过些,就算烨哥儿将来继承不了所有的家业,可到底也是嫡子,稍稍分上那么一些,想来今后他们母子也是不愁的。 萧怀畅感伤了一会儿便也自己摆了摆手,失笑道:“怕是大姐如今早已经不需要咱们对她的怜悯同情……这几次见到她倒是一次比一次好,容光焕发,青春靓丽,这日子似乎过得越来越好了。” 萧怀畅这一说,萧怀素便是一怔,细细回想起萧怀柔的模样,倒真是越活越滋润的样子,言谈间也多了几许欢笑和喜悦,难不成是林姐夫变了法子讨了她的欢心? 这样想着,萧怀素便笑着猜测道:“只怕是大姐夫对大姐好了些,女人求的也就是那两样,儿子她是有了,再有丈夫的关爱,大姐想必过得也松快些。” “若真是这样我也为她高兴!” 萧怀畅也跟着点头,她与萧怀柔那点心结中间又夹杂着萧夫人的关系,她不好评说谁对谁错,一边是庶姐,一边是生母,真的让她偏心哪一边,指责另一方的过错,她心里也难受不是。 萧怀素想了想,又道:“如今春日天气正好,改天我做东,请几个姐妹到城外庄子上玩去,又可以钓鱼,又可以踏青,再吃些野味瓜果,倒是一件美事!” “好啊!” 萧怀畅拍手赞成,这段日子她为着丈夫的事情也没少操心,就一天都没松快过,如今有的吃有的玩她自当好好乐上一乐。 商定了日子之后萧怀素便给萧怀柔下了帖子,让她带上烨哥儿一道来。 萧怀柔起初还有些犹豫,待知道萧怀素那处庄子在百泉山附近,略微一想便也应承了下来,她是去玩,只是她也有自己的盘算,想着自己那点不为人知的隐秘心思唇角便也翘了起来。 杜家那边萧怀素也请了吴清娘妯娌,王氏只说年纪大了不想跑跑跳跳的,便由着年轻人去玩乐,杜延雪也爱热闹,便央了吴清娘带着她去凑热闹,曲婧母子也是要去的,再加上杜延云、杜延玉她们,阵容亦加庞大起来。 只秦四娘如今刚刚生产,还在家里坐月子,当真是哪里都不能去的,杜延云与她说起这事,秦四娘还让她一定带些好吃的回来给她补补,杜延云便笑着应了。 等着出行之日已是三月底了,气候也好,再没有了初春的寒潮,连萧怀素也脱下了厚重的大毛衣裳,只换了轻便的襦衫长裙,至多再加个坎肩或是褙子,再带了几身利落的装束便往百泉山而去。 那里的庄子是萧怀素去年才置下的,因是个犯了事的官员家产被充公后又转卖的庄子,是以附近倒有不少官员家眷购置的田产庄子,平日里倒是见不到什么人影,若是有人来庄子上歇息游玩也是车进车出,很有种神秘的感觉。 杜延云也是初来这里,见这里清静,又听了萧怀素讲附近多是官员家眷购置的,便猜测道:“定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在这里置了产业,这才不露脸面。” “这谁知道呢?” 萧怀素只笑着摆手,“横竖咱们互相不认识,也少了这份寒暄。”便吩咐代儿安排各人的住处,让他们先去安顿整理一番,倒是不忙着玩乐。 庄子很大,有鱼塘,也有搭了花棚的野地,还有供人摘采的果林菜地,只是都不在多,分布在庄子里各处,倒不是为了收成变卖,而像是这家主人从前添出的种种玩乐。 萧怀素很喜欢这份野趣,她如今也不愁钱花,买下这个庄子更不为生财,就是能不时地和姐妹们聚聚,有个悠闲玩乐的地方。 收拾安顿了之后,众人又聚在一起用了午膳,几个哥儿想要玩乐,吴清娘与杜延云她们便跟了过去,萧怀柔也将烨哥儿托给了吴清娘,自己与萧怀素她们聚在了一处。 杜延雪与杜延廷年纪稍长,已是不爱那些孩子的玩乐,反倒找管事的庄头拿了钓鱼杆,跑到池塘那头钓鱼去了,曲婧也跟着他们过去瞧着。 “原本我四嫂也是想来的,只她那个肚子渐大,四哥不允她来。” 萧怀素笑着与杜延玉说起端仪公主,那肚子的确已经大得不像话,就算端仪公主想要来回奔波,她也是不答应的。 “公主也是好福气,我也听王爷说起过,驸马对她温柔体贴得紧,是难得的好丈夫呢。” 杜延玉话语轻快,一扫往日的沉闷与压抑,看来最近她的日子过得还颇不错,或许也是因为这难得的散心让她心情愉悦。 萧怀畅听了这话便用手肘碰了碰萧怀柔,低声道:“大姐最近也是春风得意,莫不是碰到了什么好事?” 其实萧怀畅是在暗指林姐夫是不是对萧怀柔上心了,却见她面上神色一慌,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含糊道:“有么?我倒是不觉得,还与平常一般啊。” 萧怀素便也举目看了过来,见萧怀柔眸中透着几分小心翼翼,也觉得有几分诧异,原本到口的话咽了下去,心中却升起了一阵疑惑。 难道是她们猜测的不对? 不过萧怀柔这模样……看着眉梢眼色都是止不住的喜意,若不是林姐夫有了什么改变,那这喜是从何来? 萧怀柔不愿意纠结这个话题,便说起了其他。 萧怀畅对生子也有些意动,最近在喝着补药补身子,便向萧怀柔讨教起怀儿子的经验,“大姐也是一朝就得中,这到底是命好的,可叹我成亲这么久,肚子还没消息呢。”说着将手放在了自己依然平坦的小腹上,面上幽幽地叹了一声。 杜延玉也凝神在听,虽然她最近两年怀不了孩子,不过多学点经验也是好的。 便听萧怀柔指了萧怀素笑道:“三妹不也没怀孩子么?你看看她如今过得多好,想吃就吃,想玩乐就玩乐,有了孩子累得慌,你如今这样不是自在些,再说二妹夫也没催着你生孩子不是?” “怎么又说上我了?” 萧怀素无奈地一笑,她这是躺着也中枪么,便道:“生孩子这是缘份,强求不来,也是大姐福气好才能一举得男呢!”就算以后林姐夫都不往萧怀柔的屋里去了,保住个孩子就是她今后的最大依仗。 萧怀畅瘪了瘪嘴,“不待大姐这样说话的,谁不想生孩子啊,我婆婆与相公他们不说那是他们宽厚,但我不能不想啊!” “得,”萧怀柔也摆手笑道:“就像三妹说的,这是缘分的事,当真强求不来。” 萧怀畅如今什么都有了,嫁得好人家,夫君又争气,若是暂时没有孩子也不算什么缺憾的事,萧怀柔倒是这样想的。 萧怀畅却是轻哼一声,暗自琢磨着这次自己回京要寻个好点的大夫,要不吃些汤药试试,婆家人待她太好也是压力,若是再生不出孩子连她自己都觉得愧疚得紧。 见着刘美凤从不远处走了过来,萧怀素赶忙使眼色让几人收了声,再不谈论这个敏感话题。 要说没生孩子的,成亲最久的也就属刘美凤了,在她跟前这可是忌讳,也是杜家家风持正,若是在别人家里,只怕已是顶不住压力让夫君纳妾了。 “你们在说什么呢,这般开心?” 刘美凤挽了个篮子过来,又往桌上一顿,“瞧瞧这是什么?”说着一脸笑意地揭开了篮子上的白布。 “呀,是草莓呢!” 红红的草莓上顶着绿色的几片叶子,就像带了顶小草帽似的,杜延玉与萧怀畅一看便喜欢地不得了,伸手捻了一个便放进嘴里吃了起来,虽然微微带着点酸甜,却露出了一脸享受的表情。 “没想到三妹这里还有草莓呢,我也尝尝。” 萧怀柔看萧怀畅她们吃得起劲,自己也忍不住嘴馋了起来,一边吃还一边说道:“到时候三妹再带一些回去,不然四妹知道咱们在这里玩乐却不记着她,指不定心里有气呢。” “这个我知道。” 萧怀秀要在家里学规矩,萧怀素又想着这次人多便不带她来了,等着下次人少时再来走走。 刘美凤也坐在了一旁,自有丫环为她倒上了茶水,喝下半杯后才缓了口气,笑道:“草莓可多着呢,我看咱们可劲儿地吃竟也是吃不完的。”又转向萧怀素道:“这样多的出产,表妹也不指着卖上一些?” “不卖了,自己用。” 萧怀素笑着摆手,原先也就没作这种想法,见大家都一脸好奇地望了过来,似乎也不明白那么多的草莓自己人吃不完又不卖的话,那不是坏了吗? 便听萧怀素解释道:“这庄子里的果林也是不少,新鲜的水果除了咱们自己享用以外,我就想着作成果子酒和蜜饯,到时候分与你们各自府上,也就仅着咱们自家人享用了。” “表妹这想法好,那咱们竟也跟着沾光了。” 杜延玉抚掌叫好,萧怀素本来也不缺这些出息,比起她们来这可是个十打十的小富婆呢。 萧怀畅却是微微犹豫,“可咱们也不能总是占三妹的便宜呀?” “这有什么,我乐意!” 萧怀素便笑了,“横竖东西多着呢,若是你们不帮着我吃,那才是浪费了。” 刘美凤却是眼珠子一转,透着几分生意经,“前儿个我才听三弟妹念叨了几句生意经,心里头竟是也有些意动,不过可惜她今儿个有事没来,不然让她瞧见了,指不定……”想了想才寻到贴合的字眼,“指不定就鼓动着咱们来凑个份子了。” “凑分子做生意不成?” 萧怀柔听了这话却添了几分心动。 “是呀,表妹做出来的东西定是不差的,如今她又想要做果子酒和蜜饯,定是有什么稀奇的好方子,若是咱们整个铺子专卖这些,自己吃的有了,还有些盈余买些胭脂水粉打些首饰什么的不是更好?” 刘美凤这一说,各人都有几分意动,目光便转向了萧怀素,毕竟是她的果园她的配方呢,若是她不点头,其他人再怎么说都是白搭。 萧怀素却是失笑道:“没想到三表嫂才嫁进杜家没多久,连二表嫂都学了一肚子的生意经呢。” 刘美凤的提议她倒是没想到,不过若是自己家里人吃不完还有多的倒真是可以拿来卖,横竖图个新鲜罢了。 “怎么样,表妹这是同意了?” 刘美凤趁热打铁,又上前拉着萧怀素的衣袖亲热地说道:“这找铺子请伙计都不用表妹费心,咱们几个凑份子钱就是,表妹只管出货,这量也不能大了,就是要卖个稀罕才有人抢呢!”这倒真是从兰氏那里学到的主意。 众人一番商定,倒真是将这事情给落实了,今日来这庄子上的竟是人人都算上了一份,除了曲婧这个长辈不与她们参合在一起,刘美凤还特意加上了兰氏,说是今后做生意有兰氏出谋划策定是没有错的。   ☆、第【212】章 私会 今日才到了庄子上便说定了合伙做生意这事,萧怀素的兴趣虽然没有其他几人强,但见大家都对赚些余钱花销感兴趣便也没有阻止,只要大家开心便也由得她们闹腾。 等着夜了回到各人房中,萧怀素洗漱一番换了身大衣裳,便与代儿坐在临窗的罗汉床上下棋,见石娟从窗外走过便叫住了她,“这是要查夜去?” “回少奶奶的话,是要去查夜,不过先等着您这安顿好了,奴婢再去。” 石娟微微侧过身,在窗外对着萧怀素行了一礼。 “不下棋了!” 萧怀素想了想便将手中的棋子丢了回去,又看了代儿一眼笑道:“你这都输几盘了,由着少奶奶我陪你操练棋艺呢?!”一番话说得代儿呵呵直笑,又见萧怀素要下罗汉床赶忙过来服侍她穿好了鞋。 石娟恰好也拐了进来,又恭敬地回禀了一声,“奴婢的哥哥在院外查看着,若是无事了他待会儿也会来向奴婢说一声!” “这事你们操持就是。” 萧怀素摆了摆手,眼珠子一转,道:“今儿个夜里着实吃得多了一些,代儿与我一起,咱们陪着石娟查查夜,难得今儿个夜里新鲜,竟是也不想睡了。” 代儿便在一旁捂唇笑,“定是被几位哥儿给捣腾的,下午他们不是歇息,少奶奶也陪着睡了一觉,晚上这才有精神了。” “说得正是呢。” 萧怀素便认同地点了点头,下午睡多了,晚上真是不想早睡,活动走走也是应当,再说如今天气也不见冷了,夜里的风吹在身上很是舒爽。 见萧怀素也要一同去,石娟便让代儿给她寻了披风,道:“山里还是有些凉的,少奶奶要多注意身子。”不然若是有个什么,回去六爷一定饶不了她们的。 萧怀素依言披上的个石青色绣葡萄纹的披风,这才笑着看向石娟与代儿,“如今巧儿成亲做了管事媳妇,我也不好经常留她在内院里,也就累得你们俩个辛苦些。” “不是还有小菊么?” 代儿跟着补了一句,又想着宁湛喜欢吃小菊做的吃食,这次萧怀素将她留在了京里没有一同跟来,便也捂了嘴道:“不过眼下有咱们俩人也足够了,少奶奶又不是挑剔的主。”这也是她们遇到了好主子。 萧怀素笑了笑,率先举步出了房,“走吧,等走了一圈消了食,今儿个正好睡个好觉。” 早在来庄子之前石娟便琢磨过这儿的地图,连周边都有哪些庄子也一并了解了,此刻带着萧怀素她们也算是轻车熟路,等走累了还能带着她们到假山石那歇上一歇。 “这么晚还在庄里闲逛着,也就只有咱们几个了。” 萧怀素浅浅一笑,又看向石娟道:“刚才路过表嫂和表姐她们歇息的院子,除了点着灯,我瞧着都没有了人声,该是睡熟的吧?” “是,”石娟便点头应了一声,“今儿个几位小少爷也着实闹腾,眼下都哄着睡下了。” 萧怀素点了点头,又问道:“还有哪个院子没查着?” “还有林夫人与文少奶奶那边还没查呢。” 石娟这说的便是萧怀柔与萧怀畅姐妹了。 “好,那你自己查着,我这腿也走不动了,与代儿就在这等着你,一会儿咱们一块回去。” 萧怀素正与石娟说着话,突然目光一飘,见着不远处似乎有个人影隐在花木之间,便伸手指了指,“我怎么瞧着那人的身形有些像大姐……”说罢便一脸疑惑,显然是有些不信。 石娟与代儿也转过了目光,果然见着一身披藏青色披风的女子在夜里潜行着,一路走还一路张望,似乎就怕别人发现了她的踪迹,宽大的兜帽遮住了她的脸,让人看不清她的容颜,不过那身形确实与萧怀柔有些相似。 萧怀素凝神思忖了一阵,突然站起了身来,“走,跟过去看看!” 或许她窥探的正是萧怀柔不想让别人知道的隐私,但若是无伤大雅,与她没有什么利害关系自当作罢,但若是…… 萧怀素眼神一黯,她可不能让萧怀柔在她的庄子上做出什么错事来。 石娟与代儿对视一眼,纷纷点了点头,跟在萧怀素的身后而去。 此刻的萧怀柔还不知道有人发现了她正紧紧跟随在不远处,她谨慎地望了望周围,深觉得这样的夜晚应该没有什么人会没事在外面闲逛,连丫环们都歇息了,她经过两处院子也只瞧着在门口昏昏欲睡的守夜婆子,更不会有人发现她。 萧怀柔一直往东边的角门而去,萧怀素一路跟随也不禁皱眉,她记得东角门那里临近一个旱田早已经不用了,也让婆子锁好了的,萧怀柔怎么知道那里会有个出口? “少奶奶,”石娟在萧怀素身后低唤了一声,“要不要奴婢阻止林夫人?” 萧怀柔如今要做什么大家都不知道,但若是造成了无法挽回的后果便不好了,石娟自然不会坐等着危险发生。 萧怀素默了默,脸色不觉间也沉了下来,脑中却在不断地思考着,萧怀柔到底想要做什么? 这深更半夜的只身外出,又没有带着烨哥儿在一旁,显见的她是还要回来的,也必不会想要伤害这里的什么人。 这样想着,萧怀素便道:“且先看看她想要做什么再说。” 萧怀柔小心翼翼地摸到了东角门也不慌张,只左右地看了又看,这才轻轻地学了声蝉叫,不一会儿便听到门外有人回应了一声,听声音是个男人无疑,她顿时面上一喜,只隔着门道:“这里没有人,你快些进来!” 萧怀素与石娟她们就躲在不远处的树荫下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听着这番动静她脸色沉得都要滴出水来,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萧怀柔这番作态竟然只是为了私会一个男人? 石娟与代儿也是同样的惊讶,原本想要说些什么,又怕惊动了萧怀柔他们,而见着自家主子亦是一脸沉默的样子,便也选择了不作声响。 等着萧怀柔话音一落,便见着有个穿着蓝色衣袍的男子从墙上翻了过来,落地后萧怀柔亦是满心欢喜地迎了上去,俩人毫无顾忌地紧紧相拥着。 萧怀素目光一凝,撇过了头有些不想看这个画面。 她知道萧怀柔嫁了个可以做她父亲的男人已是不愿,但如今孩子都已经那么大了,她却还做出这样的事情,毁的不仅是她自己,还有烨哥儿的前程。 若是真的东窗事发,萧怀柔自己要遭罪不说,她们姐妹几个的名声也不会好,她与萧怀畅已是出嫁女影响倒还小,但是萧怀秀还没有寻婆家,这让她将来怎么嫁人? 还有烨哥儿,若是他长大成人,别人知道他有个那样的母亲,谁还愿意将女儿嫁给他? 一时之间萧怀素心思翻转,已经想到了未来的种种可能,袖中的双手都紧握成了拳头,便又听萧怀柔在那一边深情地道:“朗天,我好想你!” “柔儿,我不也是想你!” 被萧怀柔唤作“朗天”的男人紧紧地拥抱着她,双手却止不住在她身上乱摸了起来,被萧怀素一脸娇羞地阻止,嗔他一眼道:“瞧你猴急的模样,要怎么样也不能在这儿啊!”说着媚眼一飞,指了旁边的一间抱厦,“那里有间屋子没人,咱们正好……”说着咬了咬唇,透出无限风情来。 “好柔儿,知道我想你你便来了,这么多天不见你,我心里头都痒得慌!” 男人一边说着话一边不停地在萧怀柔身上乱摸着,俩人的步伐也跌跌撞撞地向那抱厦而去,直到听到木门“嘎吱”一声开启又关上后,俩人的身影才消失不见。 不过石娟是习武之人耳力自然好,虽然隔着门都能听到屋内的俩人热情似火的喘息声,不由红了耳根。 代儿也不敢说话,只低下了头来不去看萧怀素的脸色。 “好,她真是好!” 萧怀素咬了咬牙,从萧怀柔与那男人只言片语的对话中她也听出了大概,原来竟是她被利用了。 萧怀柔就是借着来庄子玩耍之际与这个男人私会,竟然还带了烨哥儿作掩护,以为这样林姐夫便不会怀疑她什么了吧,而自己还做了她的挡箭牌。 萧怀素一想便气得不行,亏得她还这般信任萧怀柔,若是萧怀柔这一般行径被人发现,又将她置于何地?别人会不会想是她制造机会让这俩人相见,种种难堪她都不愿往深里想去。 “少奶奶?” 屋内俩人已经打得火热,况且又隔着门呢,没那么容易留意到外间的动静,于是代儿试探地唤了声萧怀素,“您没事吧?” “我没事!” 萧怀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颇有些失望地摇头,“只是没想到在这样的地方竟然发生了这种龌龊事!” “代儿与我先行回去,”萧怀素想了想才决定道:“石娟留下。” “少奶奶,要不要擒住那个男人?” 石娟自然知道萧怀素留她下来的意思,这样的丑事可不能让其他人撞见。 “不用!” 萧怀素摆了摆手,一脸慎重道:“未免打草惊蛇,等着他们……”咬了咬牙,到底不愿意说出那几个脏污的字眼,便改口道:“等着那个人离开时,你悄悄跟上去,瞧着他是去了哪里,若是能打探清楚他的身份更好!” 这个男人能在这附近出现,应该是附近哪个庄子的人,虽然衣着料子隔得远了不好分辨,但也见他七尺昂扬相貌堂堂,难不成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公子? 不过萧怀柔平日里能够接触的人也就那些,一时之间萧怀素实在想不到这人的身份,也就只有等石娟查过之后才来回禀。 “是,少奶奶。” 石娟应了一声后,见着萧怀素与代儿离去的背影,转过身后也是轻轻地唾了一口,似乎觉得屋里的动静太大了些,索性拿了手指堵住耳朵,只等着屋里的人完事了再办萧怀素吩咐的差使。 萧怀素带着代儿一路疾走,连话都没有说上一句,直到回到自个儿的屋里才静坐不言。 代儿捧了杯热茶递了过来,关切道:“少奶奶何必为了别人的事气坏了自个儿?您这模样六爷看着该心疼了。” 萧怀素接过热茶喝了一口便又放下了,只是有些心烦地摇了摇头,“大姐这样做当真是……” 林家妾室通房无数,萧怀柔又与林姐夫岁数悬殊,萧怀素能够理解她的寂寞和孤单,但做人起码该有点道德底线,若是真不满意这桩婚姻还能有其他的解决办法,这样偷偷摸摸地与人私会又能得了什么好? 真被人发现了那可是一世的骂名! 对于萧怀柔这事代儿真不好置评,只劝着萧怀素道:“等着石娟回来再想这事吧,要不少奶奶先睡上一会儿?” “眼下这样我怎么睡得着?” 萧怀素摆了摆手,“且先等着吧,没弄明白我这心就不踏实。” 代儿闻言便也不再多说,只拨亮了灯火,又拿了针线筐,搬了根小杌子坐在一旁陪着萧怀素等。 大概过了近一个时辰石娟才折返而回,此时各处都已是静悄悄的,石娟更是如一抹幽灵般地飘了进来,轻手轻脚,连屋外守着的丫环都没有惊动。 萧怀素见着石娟立马站起了身来,急声问道:“如何,可知道那人是哪家的?” “查到了。” 石娟喘了口气,这才一五一十地道来。 原来等着萧怀柔完事之后离开,男人也翻墙走了,石娟没有惊动任何人,悄无声息地跟在他后面,却见他也很是小心,七拐八弯之后才从一道侧门入了个院子。 石娟自然也就跟了进去,只是夜深人静她不好打探,又往这院子各处看了看,终于瞧着有值夜的两个婆子没有睡着,聚在一块闲嗑牙,又从这两个婆子口中得知这里竟然是林家的别院,住的人却是林家的一位表姑太太与她儿子,可巧了这位表姑太太的夫家也是姓林,而这男人叫做林朗天。 “你可打听清楚了,确实就是大姐的婆家?” 萧怀素震惊不已,不过细细一想也能想通,若不是与林家相熟的亲朋什么的,萧怀柔怎么有机会认得? 若真是这样,那么林朗天论辈份可就是萧怀柔的表外甥! 听萧怀素这一问,石娟只是低头道:“奴婢就听那两个婆子说了一会儿,想来她们也不会故意说谎……奴婢还听到她们说这位表姑太太也是从前与林大人有几分情意,如今才能带着儿子住在林家的别院里!” 原来如此。 萧怀素沉默了下来,看来萧怀柔是早知道林朗天在这里,没想到她为了将姐妹们聚在一起乐乐,竟是成全了萧怀柔与林朗天的私会。 此刻萧怀素心里已是后悔不迭。 不过瞧这俩人的熟悉程度,言语之间毫无生疏感,想来这层关系已经维系了不短的时日。 那么怎么样才能让这关系给断了呢? 向萧怀柔挑明其中的利害关系? 萧怀素缓缓摇了摇头,萧怀柔这么聪明,必是早已经想明白了,如今也愿意铤而走险地与林朗天在一起,必是心中的渴望极深,那些羁绊已经不能困缚住她的脚步。 当然,或许萧怀柔也是一时之间被这激情蒙了眼,若是她想明白了,必不会沉迷其中。 试问林朗天能给她什么? 萧怀素不用想也知道,必是什么也不能的! 既然这位林家太太能拖着林朗天寄住在林家的别院里,那么就证明这家人已经没落,连居所都没有,这样的男人有什么指望? 萧怀柔是个聪明人,若是有人对她挑明了这层利害关系,她想必也能看透。 那么之后呢,就要萧怀柔与林朗天彻底断了关系,最好还是打发林家母子远远地离去,不然丑闻一经揭发,牵连的可不止是他们这三人。 不外乎萧怀素如今只能站在萧怀柔的立场考虑,她也顾不到林家母子,她不管这是真爱还是什么,只这样的关系就是世人所不容的,萧怀柔必得做一个决断。 打定主意后,萧怀素便站起了身来,代儿也是一惊,不禁脱口问道:“少奶奶这是想要去寻林夫人?”依她对自家主子的了解,的确是有这个可能。 萧怀素点了点头,“这事没有个结果,我心头难安。” “少奶奶且慢些,”代儿没有退让,反倒是挡在了萧怀素面前,“如今夜早已经深了,想必林夫人已经睡下,若是您现在去,可是要将她们都给惊动了啊,这不是平白惹人生疑?!” 萧怀素微微一怔,她倒是没想那么多,只是心里急着便巴不得立马解决这团乱事,不过确实是天晚了,若是让萧怀畅也知道了萧怀柔不更是没脸,还有烨哥儿…… 萧怀素闭眼一叹,片刻后才道:“也罢,今日暂且先缓缓,这几日我再看看她有什么反应,若是她还这样……找个合适的机会我定要与她好好谈这事。”   ☆、第【213】章 惊醒 这一夜萧怀素反复都没有睡踏实,以致第二日起床后眼圈下便有些泛青,代儿还特地拿粉膏给她匀了匀,又稍稍化了些妆掩盖了过去。 “少奶奶忧思过重,这样可对身子不好。” 等着厨房送来了早膳,代儿便盛了碗小米粥给萧怀素,又递上了象牙筷。 “也就是为了那事烦心,睡不着我也没办法啊。” 萧怀素苦笑一声,拿了筷子拨起碗中的米粒,少少地用了一些便搁了碗筷,“今儿个他们定还等着我拿主意怎么玩呢,先去看看再说。” 代儿点了点头,又让小丫环进来收了碗筷,与石娟一起陪着萧怀素出了门。 今日天气晴好,倒是不用萧怀素特意安排,到了果林旁一看时倒是各自都玩了起来,见了她来,烨哥儿跑了过来,手上捧着一丛小花给她,笑道:“送给姨母的!” 烨哥儿小小的肉手上捧着黄的红的小花,看得萧怀素心中一软,接过花儿时顺势将他揽进了怀里,笑道:“烨哥儿昨晚睡得好不好啊?” “好,一觉睡到天明呢!” 烨哥儿认真地点了点头,又抚了抚萧怀素的脸,“姨母睡得不好吗?” “还行。” 萧怀素摇了摇头,又举目望了一眼,杜家的人倒都在一旁玩乐,萧怀畅也正在与刘美凤说笑,却是没见着萧怀柔,她不禁向烨哥儿问道:“你母亲到哪里去了?” 烨哥儿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早上起得早,然后又玩了一会儿肚子觉得饿,母亲去厨房让人给我做鸡蛋羹了。” “傻孩子,能吃是好事,你如今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呢!” 萧怀素笑着揉了揉烨哥儿的脑袋,便自放了他去玩乐,曲婧倒是让丫环搬了两张椅子来与萧怀素一同坐了,只道:“昨儿个陪着他们玩了一天,到底是年纪大了,竟是有些吃不消。” 萧怀素笑道:“四舅母还年轻得很呢,怎么能说自己老了?” “怎么不老,眼见延廷都八岁了,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就是催着咱们老啊!” 曲婧笑着松了口气,她眉眼柔和,目光清亮,看着不远处正与淳哥儿玩在一起的杜延廷,感概了一声道:“延廷这孩子也是个听话的,读书也上进,竟是不用我操心。” “四表弟这般省事,那四舅母便轻松了不少吧?” 萧怀素笑着与曲婧聊天,又问起杜延廷的功课,“家里也没有请先生,从前都是舅舅们教几位表哥功课,四表弟的课业也是四舅舅在教?” “那可不是,有他看着我才能放心嘛。” 曲婧笑着点了点头,唇角漾起一抹幸福的笑来。 杜伯严本就是探花郎出身,学识方面自然是没有差的,又是教导自己的儿子,虽然严厉了些,但杜延廷还是很听他父亲的话,学得认真,进步也快。 “四舅母是个有福的。” 萧怀素回想起曲婧当初那段艰难岁月,若是换作她的话都不一定能坚持得下来,曲婧也算是有恒心了,或许也是她对杜伯严的坚守和执着吧。 听萧怀素这一说,曲婧却是缓缓点了头,“苦日子我都挨过去了,若说有福,也只是后福罢了。” 萧怀素淡笑不语,长辈的事情她不好评说,或许当年杜老夫人逼着曲婧做通房的事还在她心里留有印象,但那是她的亲外祖母,又对她那么好,就算偶尔犯了一点错误也是可以原谅的,再说曲婧如今的日子已是幸福美满的,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呢。 俩人又闲聊了一会儿,萧怀素便见着萧怀柔带着几个丫环走了过来,身后的丫环一人手中还提着一个食盒。 到得近前,便听萧怀柔招呼道:“厨房做了鸡蛋羹,还有酒酿元子呢,我瞧着不错便让她们装了些过来,大家趁热吃些。”倒是不见外地坐了,又让丫环将食盒给搁下。 萧怀素今儿个着意地打量了萧怀柔几眼,见她眉目含笑,春风满面,那种从心底散发出的喜悦便从眉梢眼角流泄而出,当真是止也止不住的,若不是已经洞悉了她的隐秘,萧怀素都要以为她这是遇到什么好事了呢。 被萧怀柔这一招呼,众人都围了过来,丫环又搬了好几张桌子并长条凳过来,众人晒着暖阳,吃着甜点,倒是谈笑声一片。 用过这些餐点之后,萧怀素便让他们各自玩乐,等着晚些时候再聚在一起烤全羊全兔什么的,倒是将几个孩子给乐得,众人也纷纷赞好便各自寻着游兴的节目去了。 萧怀柔虽然起初看着有精神,但等着烨哥儿与淳哥儿他们去玩乐了,自个儿却坐在萧怀素身边捂唇打了个呵欠,又不经意地捋了捋头发,萧怀素便瞧见了她脖子上的一抹红痕,不禁目光一黯,只道:“昨儿个大姐没睡好?” 萧怀柔微微一僵,赶忙笑道:“还不是给烨哥儿闹腾的,这孩子认床,哄了好久才睡着。” “是么?” 萧怀素扯了扯唇角,眸中却并无笑意,双手合拢在了一起,只斟酌道:“大姐,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三妹,你怎么会这么问?” 萧怀柔诧异得看了萧怀素一眼,见她眸中目光坦然,又直直地望着她,显然在等着她的答案,心头略微一想,才道:“还能有什么打算,把烨哥儿养大,若是他能成才,我也能坐享清福不是?若是不能,那至多等着老爷一死,把家给分了,咱们娘俩儿另找一处地方过活。” 林家那些嫡子嫡女可不是好惹的,若不是看在烨哥儿还小的份上,指不定要怎么与他们母子作对呢。 萧怀柔也想得很清楚,若是林潜站在她这一边还能斗上一斗,关键是这老东西只知道自己玩乐,哪里管他们的死活,今后家产里能算上他们一份也就谢天谢地了。 她如今能够在外仗着三品夫人的尊荣四处逢源,那也是因为林潜的身份和地位,若是林潜一不在了,估计那些荣耀虚华也会就此远去。 这样想着,萧怀柔不禁脸色发白,生生地打了个冷颤,明明头上是暖阳当空,她却觉得脚底深寒,在萧怀素的问话下,她竟是第一次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 若是林潜不在了,估计萧夫人也不会再对她事事忍让,想着嫡母那张迎高踩底的嘴脸,萧怀柔心里便有股说不出的厌恶,恰巧胃里一阵酸水荡漾,她忍不住抚胸干呕了起来。 “大姐,你怎么了?” 见萧怀柔这般模样,萧怀素心里更是发悚,这不会是已经……又赶忙递了帕子过去给她擦拭,“可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看看?”这便是试试萧怀柔,看她自己知不知道。 “不,不用,只是有点不舒服罢了。” 萧怀柔接过帕子沾了沾唇角,又定下心来一想,这手不自觉地抚在了自己的小腹上,脸色微微一变,她这个月的月事的确已经晚了十天,不会是…… 想起曾经怀烨哥儿时的症状,萧怀柔心下陡然一沉。 “大姐,你跟我来!” 萧怀素此刻再也忍不住了,拉了萧怀柔起身便往屋舍那边走去,她原本还想缓缓两天探探萧怀柔究竟是个什么想法,但若是他们已经珠胎暗结,却是不能再等下去了。 若是萧怀柔真地显出了肚子,又非林潜的孩子,那才是奇耻大辱,林家也容她不得! “三妹,你慢些!” 萧怀柔刚回过神来便被萧怀素拉着往屋舍那边走,看着平日里总是温言细语的妹妹此刻有这样的反应和表情,她心里本能地一悚,又有几分心虚在里头便由着萧怀素将她拉走。 身后的几个丫环也快步跟了过来,只是见着萧怀素一脸怒气的模样,到底谁也不敢来劝。 到了最近的一间偏厅,萧怀素谁也没让进,只让石娟与代儿守着门口,自己关上门与萧怀柔呆在了一块。 “三妹,你这是怎么了?” 萧怀柔走得有些喘气,此刻一边平着心气,一边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声,“有什么话咱们不能在外面说道,你非要攥我来这?” “在外面说道?你有脸说吗?” 萧怀素眼神发冷,颇有些失望地看向萧怀柔,“大姐,你如今还要隐瞒吗?你做了什么你心知肚明!” “我做了什么?” 萧怀柔唇角颤了颤,却是缓缓转过了身去背对着萧怀素,强笑道:“三妹你这样说我不明白……” “大姐,你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谁的?” 萧怀素步步紧逼,丝毫没有打算放过萧怀柔,若是任由她含混过去造成不可挽回的事实,那才是追悔莫及。 “你说什么?” 听萧怀素这一问,萧怀柔猛地转过了身来,脸色发白,整个人也有些摇摇欲坠,可是在萧怀素逼人的视线中,她还是有些心虚地垂了目光,只一手放在小腹上,“这如今还没有确认,我也不一定是有了孩子……就算真有了,除了是你姐夫的还能是谁的?”说罢抬起了头来,强作镇定地看向萧怀素。 萧怀素摇了摇头,没想到在这个时候萧怀柔还是不愿意对她坦白,不禁叹了一口气道:“大姐,你与林朗天是没有将来的,难道你真的看不清吗?” “你……你怎么知道的?” 萧怀柔一脸震惊地看向萧怀素,脚步却是向后跌退了几步,只浑身颤抖着,她是想过这事或许有被人发现的一天,虽然心里存着几分侥幸,却没想到竟然是被萧怀素知道了。 萧怀柔略微一想又向前扑了过来,攥住了萧怀素的手,急声道:“三妹,这事还有谁知道?你可不能告诉别人啊!” 她是很享受与林朗天在一起的感觉,却从来没想过要与他真正地结成夫妻,她不可能抛弃如今的身份地位与他在一起,林朗天可是什么都没有的穷书生。 “你放心,如今就只有我知道。” 萧怀素扫了萧怀柔一眼,淡淡地抿紧了唇。 萧怀柔如今还知道害怕,那也是不想这事暴露于人前,想来与林朗天的感情也没她想像中的那么深。 听萧怀素这一说,萧怀柔这才放下了心来,却仍旧一脸尴尬地看向她,连声解释道:“三妹你要相信我,我与他也只是一时地逢场作戏,我知道自己的身份,绝对不会与他有什么瓜葛的。” “不会有瓜葛?” 萧怀素失笑一声,目光缓缓下移,又落到了萧怀柔依然平坦的小腹上,“那大姐你敢保证你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吗?” “这……” 萧怀柔迟疑了起来,只咬着唇低头不语,她心里自然清楚,若是真有了孩子,这个孩子绝对不可能是林潜的,要知道林潜已经有好几个月都没在她屋里歇过了。 她如今虽然挂着正妻的名头,却是个不受宠,也许新婚时还有几分新鲜劲在里面,但如今林潜早已经被那些小狐狸精迷花了眼,哪里还记得她? 而若不是看在萧家的身份,又知道她的姐妹都嫁得不差也是一项助力的话,林潜定不会给她应有的体面。 若是林潜知道她与林朗天有牵连的话,肚子里的孩子保不住倒是次要的,只怕连她都要成了下堂妇,到时候烨哥儿怎么办?留在那个群狼环伺的地方,他一个孩子焉还能活得出来? 萧怀柔越想越惊,越想越怕,不由出了一身冷汗,转头便对萧怀素恳求道:“三妹,如今我这样了,你一定要帮我!” “帮你?你做下了这等错事,让我怎么帮?!” 萧怀素有些失望地闭了闭眼,再增开时看着萧怀柔一脸又惊又怕的模样,又想到烨哥儿那张活泼可爱的小脸,心头就是一软。 萧怀柔犯下这种错事真的不值得她去帮,可烨哥儿若是没有母亲在林家又该怎么活下去? 到底是姐妹,难不成她真能眼睁睁地看着萧怀柔去死吗? “那我……”萧怀柔咽下了个唾沫,脸上全是慌乱的表情,“若真是有了,那我打掉这个孩子,再也不与他往来,这样行吗三妹?”说完这话仿佛都要哭了起来。 “打掉孩子?” 萧怀素心头一默,这个时候孩子可不是那么好打的,若是不好那就是一尸两命,若是萧怀柔出了意外的话…… 这个小生命虽然是无辜的,可他的父母却无法欢喜地迎接他的到来,也许不来到这个世间上也是对的,趁着他如今还没有意识,还没有完全地成长为一个生命体的时候。 可这事哪里又是这么容易能够办到的? 连萧怀柔如今都不能确定她的肚子里是不是有了孩子,还要让大夫先确诊,再想个妥当的办法解决,这首先还是要找个信得过的大夫才行…… “你容我再好好想想。” 萧怀素摆了摆手,有些头痛地抚额。 若是信得过的大夫,或许只有找白太医了,他跟宁湛熟悉,又是个不多话的,医术也让人信得过,除了他再没有第二个人选了。 见萧怀素应承了下来,萧怀柔心里稍稍安定,也跟着坐在了一旁,如今静下心来思量,她才知道自己犯了个多大的错误,怎么能因为一时的贪欢就被林朗天给引诱了呢? 他一个白身自然不怕什么,与他母亲俩人也没有什么家世背景,如今勉强寄住在林家的庄子上,不也靠着她偶尔的接济才能潇洒地过活。 可她不一样,她还有儿子呢,烨哥儿的前程她总要顾的,她不能拖累了儿子。 一时之间萧怀柔也乱了主张,只指望着萧怀素给她想出办法,一手又抚在了小腹上,这样的情景真与她怀烨哥儿很相似,加上月事也迟了十天左右,保不定就是怀上了孩子。 萧怀柔此刻已很是后悔了,若早知道如此,她当初为什么要去招惹林朗天? 思虑半晌,萧怀素才转向萧怀柔道:“大姐,我眼下先给京里去封信,找个可信的大夫过来,总之咱们还要在这里呆上几天,好好想想这事到底应该怎么办。” “那二妹他们那里……” 萧怀柔犹豫地问出了心底的担忧,“你不会告诉他们吧?” “若是你不嫌丢人,倒是告诉他们也无妨。” 萧怀素冷笑一声,萧怀柔立马红了脸,只撇过了头咬唇道:“是我一时失足走错了路,三妹你怪我也是应当的。” “得了,你回去看着烨哥儿吧,不要那么慌张,就如平常一样。” 萧怀素又对萧怀柔嘱咐了几句,虽然杜延云他们也是可信的,但人多知道了也不是好事,她是姓萧的,到底要顾忌着萧家人的脸面。 “好。” 萧怀柔点了点头,又用力捏了捏脸蛋,让脸色看起来红润一些,好在她刚才没有真哭出来,不然这妆都哭花了她还怎么出去见人? 等着萧怀柔离开后,萧怀素这才陷入了深思,想要不管,她又不做到,如今摊上了这等烂摊子还真是让她头痛。   ☆、第【214】章 谋算 萧怀素立马就给京里写了信,当然原因也没有言明,只让宁湛帮她请白太医过来,弄得宁湛还以为她出了什么事呢,等着手里的差使办完,当天夜还没黑尽就将白太医给拧了过来。 等着萧怀素见到俩人一身的风尘,这才知道他们有多赶,忙让丫环侍候他们梳洗更衣,又备了热气腾腾的面条,再并了今晚烤熟的羊肉兔肉切了丝给他们夹在白面饼里凑和着吃。 宁湛挂心着萧怀素,食物吃在嘴里也不觉得香了,只将她看了又看,才问道:“可是有哪里不妥,这么急得让我带着小白过来?” “也没什么不妥的地方,”萧怀素脸上微微一红,虽然宁湛并不避讳着白太医在旁,可那毕竟是个大活人呢,她咬了咬唇,方才道:“不是我,是大姐有些不适,我这才请白太医过来为大姐诊治的。” 个中原由萧怀素此时自然不好对宁湛言明。 “原来是这样。” 宁湛这才放下心来,又大口喝了面汤,觉得胃里暖乎了,这肉吃在嘴里也香了起来,“我还以为你伤哪里了,这才急忙地带了小白过来,你无事就好。”说罢心头的大石也跟着落了地。 白太医却在一旁吃得起劲,他可从来没有吃过这般可口的美味,不禁连连夸赞,又对萧怀素道:“早知道郡主这有好吃的,我天天往这里跑都行!” “行啊,若是白太医想要吃,我命人做了给你送去就是,哪里能劳动你天天地跑?” 萧怀素也笑了起来,白太医长得清秀儒雅,为人也直率,明明是个聪明人,却懂得内敛含蓄,倒是半点不招人讨厌。 白太医倒是不客气地向萧怀素拱了拱手,“那如此我倒要先谢谢郡主了。” 等着宁湛与白太医用过晚膳,萧怀素便让宁湛先回房休息等她,自己则带了白太医往她特意让人准备的厢房而去。 等走到半路无人之时,萧怀素让石娟守在不远处,这才转向了白太医,有些迟疑道:“白太医,这次请你前来的确是遇到了棘手的事。”说罢面上也现出一抹为难之色。 白太医倒是了然一笑,“郡主有话不妨明言。” 若是一般的大夫能够解决的事情想来萧怀素也不会急着请他来了,白太医早已经见惯了宫中各种隐秘之事,如今已是习以为常。 见白太医一脸的心领神会,萧怀素还是觉得有几分尴尬,想了想才小声道:“我大姐可能有了身孕……”这话她只说了一半,便着意看着白太医的反应,果然白太医只是微微一怔便也明白了几分,只斟酌道:“郡主是想要怎么做?是不要孩子,还是要她生下来?” 听白太医这一说,萧怀素果然松了口气,和聪明人说话就是不需要多言,若真是还要她舍下脸面细细说明白,她真说不出口,毕竟是见不得人的隐密。 “这孩子不能要。” 萧怀素感叹一声,缓缓摇了摇头,“个中原因我也不细说了,白太医可有什么妥当的法子?” “法子倒是有的。” 白太医的面上也升起一抹慎重之色,只道:“这落子之事毕竟会伤了根本,若是这样做了只怕令姐今后再难有子嗣。” “什么?” 萧怀素微微一惊,其实从萧怀柔几次的语气中也能察觉,其实她是希望能再生下一儿半女的,至少不会只有烨哥儿孤零零的一个,若是还有个弟弟的话,两兄弟也能互相扶持有个依仗不是? “所以这事还要林夫人考虑清楚才行。” 白太医缓缓点了点头,见萧怀素有些怔怔出神,不由轻咳一声提醒道:“要不郡主先带我去见见令姐,等到诊治之后再作定夺。” “好。” 萧怀素沉重地点了点头,若是萧怀柔知道这次的失误会带给她什么样的后果,只怕心里也是悔恨万分。 一时之间俩人再未说话,只静静地沿着走廊而去。 宁湛他们到达之时萧怀素便让代儿去给萧怀柔递了话的,此刻她人已是等在了那里,见了萧怀素带着一名陌生男子到来,略微有些局促地起了身,轻唤了声,“三妹。” “这位是白太医。” 萧怀素让出了身后的白太医,又为他介绍道:“这是我大姐,林夫人。” “白太医。” 萧怀柔向白太医行了一礼,这才将萧怀素拉到一旁说话,“三妹,你怎么请了太医过来?他可信不可信?”同时回头瞥了一眼,想来也是觉得这位白太医年纪太轻,不像是经事的大夫。 “京里的坐堂大夫我不怎么认得,再说也不知道他们可信不可信,这位白太医是六哥熟识的,所以我才请了他来。” 萧怀素对萧怀柔解释了一番,又补充道:“去年秋灵生子你可记得?差点难产了,也是这位白太医将他们母子给救了回来。” “如此,那倒是可信的。” 听萧怀素这一说萧怀柔才放下心来,也对白太医添了几分信任,再说萧怀素能请他来,想必也是知道他不会泄密,便坐了下来由得白太医为她把脉,心里却是着实有些忐忑。 白太医只是微微一号脉,便沉吟道:“林夫人确实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萧怀素与萧怀柔对视了一眼,连一丝侥幸也没有了,便见萧怀柔苦丧着脸道:“如今怎么办?” 白太医却是转向了萧怀素,“这事郡主要与林夫人说吗?” 萧怀素缓缓点了点头,便见萧怀柔抬起了目光,一脸茫然道:“说什么?” 萧怀素想了想,才问道:“大姐,你是想生下这个孩子,还是……” “你这是什么话,这孩子自然是不能要的。” 萧怀柔说完这话还有几分脸红地看了看白太医,白太医却是眼观鼻,鼻观心,半分动容都没有,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旁观着,这事也确实与他没什么关系,他只是尽一个大夫的本分罢了。 “大姐,白太医也与我说了,孩子是可以落掉,但是,”萧怀素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清亮地看向萧怀柔,“但是你若今后再想有孩子,便难了。” 一听这话,萧怀柔立时便苍白了脸色,只摇着头一脸地不信,半晌后才回过神来,又看向白太医,颤声道:“你不是太医吗?再想想办法,怎么不要这孩子,我以后就不能有孩子了,这,这……”一时竟心绪大乱,难过地说不出话来。 “这落胎伤了根本,再想要怀上的确很难。” 白太医见萧怀素点了点头,这才据实以道:“林夫人若真要这样做,可要自己好生想清楚了。” “三妹……” 萧怀柔又转向萧怀素,只话一出口眼泪就落了下来,她没想到因为自己一时的贪欢便可能终生不孕,可若是将这个孩子给生下来,他又怎么能容于世间? 萧怀素也有些不忍,当然这份不忍并不是对萧怀柔,而是对她腹中的孩子,只叹了一口气道:“大姐,这个决定我无法帮你做,你自己想清楚后果再说。” 一句“后果”便将萧怀柔彻底点醒了,她心里难过得如同刀绞,双手隐在袖中握紧成拳,泪水更是止不住地簌簌落下。 白太医见状便起身对萧怀素拱了拱手,“郡主,我先在外间稍候,等令姐决定了之后我再开个药方子。”不管是保胎还是打胎,他总有办法就是。 “有劳白太医。” 萧怀素对白太医微微颔首,便见他往一旁的隔间而去,自己则是坐在了萧怀柔身旁,给她递上了一张手帕。 萧怀柔接过手帕抹了抹脸上的泪迹,这才哽咽道:“三妹,我真是后悔啊!” “如今后悔又有什么用?”早干嘛去了? 萧怀素抿了抿唇,到底没说出后一句话刺激萧怀柔,想了想才道:“如今你也有了烨哥儿,当为他着想才是。” “我自然知道。” 萧怀柔咬了咬唇,只是面色还是十分犹豫,“可若真是不要这个孩子,”说着一手抚在小腹上,便觉得心中一痛,“那我今后就再难有了……”多个孩子多个依仗,她虽然有了烨哥儿,却也没想过不再生孩子,若是林潜对她稍稍好一些,指不定他们将来还能有第二个孩子,萧怀柔一直是这样想的。 萧怀素默了默,抬头道:“那你是想将这个孩子给生下来?”话音一落,见萧怀柔眼神有些躲闪,便已经猜到了她的几分意图。 萧怀柔只低垂了目光,飞快地说道:“其实也不是没有法子的,这孩子不是才一个多月大吗?若是我……”到底觉得萧怀素的目光太过直白,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一般,不由脸上带了几分臊红,便含糊道:“便是到时候称做是你姐夫的孩子,也是行的。” 这世间上又不是没有早产儿,若是她足月生产那也可以当作早产,若是再好生算计一番,这孩子生下来的可能性十有八九呢。 到时候再请这位白太医为她看诊,秘密也能保守下来,萧怀柔越想越觉得这个办法可行,不由一脸的意动。 萧怀素低头不语,只在心头叹了一声,她当时就不该管萧怀柔这破事,由着她自生自灭不好吗?也就是看在烨哥儿的份上,到底心下有些不忍罢了。 萧怀柔这是想将孩子栽到林潜的头上去,女人若是有心算计,男人又怎么抵得过? 不过林潜……萧怀素与他接触地不多,到底不了解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又是否真得蠢笨如猪,会上了萧怀柔这个当? 其实萧怀柔想这样去做,怎么看也是一招险棋。 “可若真是这样,林朗天那边你打算怎么办?若是他知道了真相,反将你一句,你待如何?” 萧怀素又问出了一个严肃的问题,她眼下是不敢相信这俩人之间是真爱了,林朗天明知道萧怀柔是有夫之妇都敢与她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本身也不是什么好鸟,若是真了解到了真相种种,反过来要挟萧怀柔,这倒真是一个麻烦。 听到萧怀素说到林朗天,萧怀柔一改面上的戚戚之色,不由嗤笑一声,“他们母子俩本就是个破落户,若不是他母亲从前与咱们老爷有几分缘法在里面,此刻也不能得居在林家的别院里,我只拿钱财打发了他们就是。”言语间竟然已是毫不在意林朗天这个人。 萧怀素心头微微一凛,再看向萧怀柔的目光已经带了几分冷淡与疏离,她并不是怪责萧怀柔对林朗天的绝情与狠心,而是她到今天才真正意识到萧怀柔是个怎么样的人,不由抿紧了唇角,不再出声。 “三妹?” 萧怀柔似也觉出了萧怀素的转变,言语间更加小心翼翼,“那你是同意我这样做了?” 萧怀素失笑道:“我同意不同意有什么关系,横竖是大姐的家事,我也不想再插手了。”说罢已经站了起来。 “那……”萧怀柔也跟着站了起来,见着萧怀素转身欲走,脸色一变忙拉了她的衣袖,“三妹这般,可是觉得我哪里做错了?”说罢又哭诉起来,“如今我也是被逼到了这地步,为了我和烨哥儿的将来,我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啊……” 萧怀素深吸了一口气,忍住想要甩开萧怀柔的冲动,只道:“既然大姐已经决定了,还是早些回林府的好。” 萧怀柔若要将这个孩子栽到林潜的头上,自然该早作安排,越早越好,迟了这肚子就该显怀了。 “行,我明儿个就带着烨哥儿先回去。” 萧怀柔点了点头,既然有了方向那之后该怎么做便不难了,见萧怀素明显淡了的脸色心里便知道她有些看不惯自己的做法,犹豫着却还是问了一句,“那白太医那里……是否以后还能请他为我坐诊?”这就是想要白太医为她从怀孕初始瞒到接生了。 萧怀素听得面色一沉,却是缓缓摇了摇头,“杀鸡焉用牛刀?白太医的本事也不该用在这上面。”再说她也没这个脸去求别人帮萧怀柔遮掩隐瞒,只道:“大姐是个有主意的人,如今既然已经决定了怎么去做,那想来到了京里再寻个可信的大夫也不是难事。” “三妹……你这是不愿帮我了?” 萧怀柔脸色微微泛白,有些不信地看向萧怀素,便见她回过身来浅浅一笑,“大姐智计无双,这样看来我这一番作为到底还是多余的了,如今我只愿大姐凡事多思多想,怎么着也要为烨哥儿的将来多打算才是。”言罢也不愿多说,转身便往外间走去,又听得萧怀柔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三妹既然这般,我也不多求了。”话音已是微冷,“白太医那里还需三妹多叮嘱一声,想来他也不是多言之人。” 萧怀素脚步一顿,只冷淡地回了一句,“大姐放心,今日什么也没发生,白太医只是六哥请来的朋友,到了庄上只为悠闲玩乐,与你没有半分关系。” “如此甚好!” 听萧怀素这一说萧怀柔这才放下心来,她也知道这个郡主妹妹的清高,既然说出口的话那铁定是做得到的,心头不禁冷笑一声,见萧怀素迈步而出,脸色这才阴沉了下来。 其实她心里是有些怨着萧怀素的,若不是萧怀素揭破自己,她与林朗天还有好些快活日子过呢,虽然她没有打定主意与那个男人共守一生,但有个这样的玩乐对象也是不错的,她怎么会轻易放手? 只是如今这般了,她也要为自己打算,林家母子是不能待在身边了,为了她腹中的孩子着想,真该有多远打发多远去。 这样想着萧怀柔不禁眼神一黯,缓缓地收拢了涂着丹蔻的艳红手指。 只要她有了权势,有了财富,今后什么样的男人不会有呢? 若是这一胎再得个儿子,今后又是她的一份依仗,就算林潜再狠心薄性也得顾忌着两个儿子不是,到时候就算分家单过,她得到的一定比眼下多得多。 萧怀柔很是清醒明白,她如今还愿意对着林潜诸多逢迎,还不是看在他那份家业上面,这老头在朝中为官多年,当真是敛了不少的财富,虽然没爵位可以让后辈子孙继承,但光这家业便让人垂涎不已了。 如今也恰好她又怀有了身孕,到时候栽到林潜的头上,她再小心地哄上林潜几句,若是看在孩子的面上在分家之前他便将些许产业转移到她的名下自然更好了。 萧怀柔看得很清楚,如今能做到三品官夫人便已是极限,这辈子她都与勋爵无望,多捞点钱财在自己名下才是最实在,至于儿子自有儿子的前程,有了钱财将来再细细打算也不迟。   ☆、第【215】章 离去 独自将萧怀柔留在屋里,萧怀素这才带了白太医往回而去,只一脸歉疚道:“真是劳烦你跑了这一趟,我大姐她……她竟又有了其他想法。” 这话并没有点透,但是聪明如白太医只要略微一想也能明白过来,只是爽快地一笑,反倒劝起了萧怀素,“各人有各人的缘法,郡主何必为他人操心?” “多谢白太医。” 萧怀素笑着对白太医点了点头,亦发为他的宽怀大度而感激,其实她是想要萧怀柔与林朗天断得干干净净,为了烨哥儿好,这才是一劳永逸的办法。 可搁在萧怀柔心里又有了其他的打算,特别是在知道这孩子打掉之后再不能生育,这才让她的心思又活络了起来。 世间之事当真是一环扣一环,没有什么能照着既定的轨道前行。 这样一想萧怀素便摇了摇头,心中颇有几分释然。 “今儿个倒是让你白跑一趟了。” 萧怀素有些歉意地看向白太医,他却是摆手道:“哪里就白跑了呢?若是不来郡主的庄子上,竟然不知道世间还有此等美味。”说着一脸回味的表情,“郡主以后有什么好吃的可别忘了给白某捎来一份,便是感激不尽了。” 萧怀素却没想到白太医竟然是个好吃的,不过见他一脸坦然的表情,当真没将这事放在心上,她的心中也宽慰不少,又道:“这事还望白太医听过就忘,就当作没有发生过。” “拿人手软,吃人嘴软,这个道理我自然知道。” 白太医呵呵一笑,倒是让萧怀素又有几分不好意思,便让丫环引了他去厢房休息,就算要回京也是明儿一早的事情了。 萧怀素回到自个儿屋里时,宁湛已经在等着她了,见她进屋便迎了过来,小心翼翼地将她搀扶到桌旁坐定,又握了她的手道:“你大姐没事了吧?” “没事了,她的事自己会解决的。” 萧怀素颇有些没趣的感觉,又见宁湛殷殷关切的目光看来,心中略一思量便将萧怀柔事件的始末都告诉了他知道,她既然信得过白太医不会泄密,又怎么会信不过自己的枕边人呢? 起初萧怀素只是有些考量罢了,怕知道的人太多萧怀柔也尴尬不是,却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并没有向着她希望的方向,毕竟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她也不能强求萧怀柔。 “竟然是这样。” 宁湛听了这事果然既诧异又震惊,半晌后才抿紧了唇道:“今后你与她少来往。”这是怕萧怀素被萧怀柔带着学坏了。 萧怀素听了这话不禁窝心一笑,又顺势倚在了宁湛的肩头,“大姐这样,你会不会觉得我也不好了啊?” “人与人不同,花还百样红呢,是她自己德行操守有问题,与你又有何干?” 宁湛赶忙摆手,又叹了一声道:“不过你大姐这事若真的败露,对你们姐妹都是不好,尤其是四妹还没有……” 这个萧怀素早已经想到了,可她又不能左右萧怀柔的想法,想了想才感慨道:“四妹也算是个可怜人!”若是萧怀柔那点事情也败露出来,对于萧怀秀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其实萧怀秀也算是受了无妄之灾,从高邑县主的事情被揭穿之后她的名声便不好了,毕竟有个那样恶毒心狠的母亲,谁还愿意娶这样的姑娘? 萧怀素也为萧怀秀的亲事犯愁了一阵,只望这姑娘学好了规矩,性子真得完全转变了过来,到时候希望会有一个人发现她的好,这才是真正的福气。 “好了别想了,总之日子还长,慢慢寻就是。” 宁湛拍了拍萧怀素的手安慰道:“有你这个郡主姐姐在,还怕为她寻不到一门好姻缘吗?” “六哥,你说在世人眼中什么才算是一门好姻缘?” 萧怀素突然转过头来看向宁湛,在他有些不解的目光中又接着说道:“是门当户对,是家世匹配?其实不然。” 见萧怀素缓缓摇了摇头一脸的感慨,宁湛便知道她心中所想,不由握紧了她的手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只要两个人真有情意,这些东西其实都是次要的,夫妻一心,其利断金!” “就像你与我一般么?” 萧怀素唇角一翘,缓缓拉升了这个笑容。 今生她能遇到宁湛当真是她的幸运,特别是在这个时代还能有这样一心一意的男子,已是难能可贵了。 “别人自然比不上你我,只是若有咱们的一半好他们也该知足了。” 宁湛笑着搂了萧怀素在怀中,轻轻地顺了顺她肩膀上垂落的乌发。 “你就贫嘴吧!” 萧怀素仰头嗔了宁湛一眼,眉梢眼角都是压不住的风情,看得宁湛心中一热,那唇便落了下来,找着她的痴缠了好一会儿,等着气喘吁吁才被萧怀素推了开来,只捶着他的肩膀娇嗔道:“正在和你说正事呢,闹什么闹?!” “我这做的也是正事啊!” 宁湛一脸的理所当然,他已经在心里琢磨着待会怎么将萧怀素给剥开,好好享用这顿可口的大餐。 萧怀素轻哼一声,又拍掉了宁湛伸来的爪子,这才道:“所以啊,若是今后要给四妹寻一门亲事,家世门第都不用太高,最重要的是人实在,会疼妻子,再说高邑县主留下了那么多的嫁妆,对四妹来说钱财也是不缺的。” “这样的人说着容易,找起来却难啊。” 宁湛摇了摇头,见萧怀素噘起了唇角,又赶忙补了一句,“不过眼下日子还长,我帮你慢慢寻着就是。”言罢又迟疑道:“只是你四妹的亲事还要你父亲做主呢,你说了就能定不成?” “你瞧瞧父亲如今那模样,就盼着好好与童姨娘过日子再将宝哥儿养大,他有那个心思来管着四妹的事吗?到时候还不是一句话的事。”萧怀素眼波一转,笑意深深,“真到了那时,童姨娘自会知道该怎么办的。” 童清莲是个聪明人,也看得清楚形势,将来宝哥儿长大了能依仗谁她是最明白的,所以对萧怀素的话虽不是言听计从,但只要与她利益无碍的必也会乐得做个顺水人情的。 宁湛就喜欢萧怀素这股聪明劲,再说自己妻子的出发点也是好的,他自然是举双手赞成。 夫妻两个又闲聊了一会儿,早将萧怀柔那点破事扔在了一旁,宁湛又说起他是告了两日的假才从京城里赶来的,白太医这几日也有闲功夫,正好他们就在这里好好休闲玩乐一番。 有了宁湛的陪伴,萧怀素心底的不郁自然去了不少,等着睡了一觉再起来时已是神清气爽,用过了早膳便听着丫环来报,说是萧怀柔带着烨哥儿要离开了。 这是早就知道的事了,萧怀柔要回林府去落实肚子里孩子的事情,走得这样急也在意料之中。 宁湛在一旁看了看萧怀素的脸色,关切道:“若是你不想露脸就呆在屋里,让代儿去看看。” “别,”萧怀素摇了摇头,“若是我不出现,大家还会以为我怎么着呢,再说大姐要走我也该送送她才是。”说罢起身牵了宁湛的手,笑道:“你昨儿个突然造访,咱们也该编个好理由不是?” 白太医来为萧怀柔看病的事情除了他们夫妻俩人,就只有代儿与石娟知道,若是她不说是绝对不会外泄的,只怕萧怀柔此刻也需要她来圆这个谎。 等到了院子里时,萧怀素才见着林家的马车已经架好等在门外了,而萧怀畅则有些不舍地拉着萧怀柔的手,噘嘴道:“怎么大姐才呆了两天就要离开?走得这样急连烨哥儿都没玩得尽兴呢!”说罢抚了抚烨哥儿的小脸,逗他道:“烨哥儿说是不是啊?” 烨哥儿看了看自己的母亲,又看了看萧怀畅,最终低头道:“姨母,我是小孩子,我都听母亲的。” 萧怀柔这才满意地一笑,又亲了亲烨哥儿的额头,“烨哥儿就是听话!” 另一旁还站着杜延云与吴清娘他们,俩人分别带着季哥儿与淳哥儿,也就季哥儿最小,淳哥儿的年龄与烨哥儿也没差多少,自然是喜欢玩在一起的,此刻见着烨哥儿要走心里很是舍不得,只对烨哥儿道:“以后我还跟你玩!” 烨哥儿也对淳哥儿点了点头,“以后我让母亲带着我来找你!” 等着几个小家伙叙完旧,萧怀柔一抬眼便见到不远处走来的萧怀素夫妻,目光一闪,微微抿了抿唇,“竟是三妹与三妹夫来了。” “咦,果真是呢!” 吴清娘与杜延云转过头来也是一脸诧异,昨儿个带着孩子歇息得早,她们竟然不知道宁湛来了庄子上。 萧怀畅却是听到了一点动静,想来想去萧怀柔的突然离开也许与这有关,听说来的人不止宁湛,还有另一个男人呢,她还来不及打听萧怀柔便要离开,偏偏又不好问出口。 “大表嫂,二表姐!” 萧怀素与宁湛先给吴清娘她们见了礼,这才转向萧怀柔姐妹,“大姐,二姐!” “怎么表妹夫竟是来了?不用在衙门当差?” 杜延云觉得有些稀奇,不由问出了大伙的疑惑。 萧怀畅眼珠子一转,笑着挽了萧怀素的手,“三妹夫定是想三妹了,这才急巴巴地赶来吧。”又拉了萧怀柔过来,“大姐说什么也要带着烨哥儿回去了,你快劝劝她!” “六哥是忙里偷闲,这才带了个朋友来庄子上看我,顺便也陪着我住两天。” 萧怀素笑着解释道,又看向萧怀柔,唇角微微一掀,“大姐走得这样急,定是府中有什么急事吧?” “确实是。” 萧怀柔笑得有些勉强,目光与萧怀素一触即分,又拉了身后的烨哥儿上前,“他祖母有些不舒服,府里便催着咱们回去呢,也是昨儿个晚上才接到的消息,这不一早就急急地要往回赶。” “既然是这样,咱们总不好强留大姐,孝道为先嘛!” 萧怀素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却见烨哥儿一脸皱眉的模样,不禁伸手刮了刮他的鼻头,“烨哥儿这是怎么了,舍不得姨母?”说罢轻声笑了起来。 “我是舍不得姨母,也舍不得大家。” 烨哥儿却是个嘴甜的,这样一番话说完将大家都给逗乐了,便见他又转向萧怀柔,仰起巴掌大的小脸问道:“母亲,祖母真的不适么?我怎么没有听你说起?”大眼睛眨啊眨的,显然是充满了困惑。 见大家的目光都转了过来,萧怀柔一脸尴尬,忙蹲身在烨哥儿身边,又摸了摸他头上的总角,这才小声道:“昨儿个夜里你睡了,所以母亲没有告诉你,今儿个咱们回去就去看看祖母好不好?”小孩子总是要哄的,再说萧怀柔也不愿意让别人起了猜疑。 烨哥儿认真地想了想,这才点头道:“既然祖母不舒服,母亲自然要侍候左右,烨哥儿也不玩了,要陪在母亲身边。” 小小的孩子这般懂事,连萧怀素都觉得心疼,更为萧怀柔撒的这个谎感到羞愧,一切的作为只是为了掩饰她那不堪的行径罢了。 “乖孩子!” 萧怀柔抚了抚烨哥儿的头,这才又站起身来,对着萧怀素点了点头,“对不住三妹了,原本是要多待几天的,恰巧家里有事,等过几日我再登门赔罪。” “大姐言重了。” 萧怀素牵唇一笑,“这悠闲玩乐什么时候都行,还是林老夫人的身体要紧。”言罢深深地看了萧怀柔一眼,一番话语也说得她微微红了脸。 萧怀素又蹲了下来跟烨哥儿告别,“烨哥儿什么时候再想来玩便给姨母捎个信,”又抬头看了看萧怀柔,“若是你母亲没空,姨母便带你来玩。” “谢谢姨母。” 烨哥儿甜甜一笑,又乖巧地与萧怀素道谢,这才与萧怀柔一起上了等候在外的马车。 看着萧怀柔母子坐着马车离去,众人倒是一脸的遗憾,复又一起回了果园林间玩乐,宁湛又拜见了曲婧她们一干女眷,到底也不好与她们呆得久了,又有白太医在等着,便与萧怀素道:“我带着小白四处看看,咱们晚些时候再说。” 萧怀素点了点头,趁着无人注意又为宁湛理了理衣襟,“行,白太医那里就有你招呼了,对不住他,我回头让厨房多烧两个好菜给他送去。” “你放心吧,他是不介意的,只要有好吃好玩的,他还乐得赖在这里不走呢!” 宁湛呵呵一笑,又握住了萧怀素的手,飞快地在她额间落下一吻,趁着她脸生红晕之前这才笑着离开了。 众女眷们也知道宁湛带了个朋友来庄子玩耍,却也没有多加追问,毕竟是个外男,也不是她们该问及的,只是事后萧怀畅找到了萧怀素说了几句,无非就是对萧怀柔突然离去感到纳闷罢了。 “三妹夫这样急急地赶来,我还以为是京里出了什么事情,所以大姐收到消息这才离去的。”萧怀畅说罢还翘了翘唇,“我才不信是林老夫人有什么不适呢,也没见过大姐对她婆婆这般上心,反正我是不信的,你说是不是?”又看向了萧怀素。 “这个我也不好说,只怕大姐是有别的急事,不好对咱们言明吧。” 萧怀柔的私事萧怀素自然不好告诉萧怀畅,若是可能她也希望自己从来没发现这种龌龊事,由得萧怀柔自己去操心解决岂不更好,只是可怜了烨哥儿那么一个乖巧的孩子,竟然摊上了这样的母亲。 想到这里,萧怀素便在心里沉沉一叹。 “或许吧。” 萧怀畅琢磨了一阵,也许想到各人都有隐秘,别人不说也不好一直探究,便也作罢,若是萧怀柔需要他们帮忙自然会说,若是不说那就是不需要吧,便又说起宁湛来,“三妹夫这哪里是忙里偷闲,我看还是舍不得你,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说罢对萧怀素揶揄地眨了眨眼。 “去你的!” 萧怀素笑着推了萧怀畅一把,反将她一军,“是谁昨儿个还念着二姐夫的,说有什么好吃的回头就给二姐夫捎回去,这般秀恩爱也不怕咱们看了眼热?!” 萧怀畅顿时红了脸,“你这丫头,就是讨打!”说罢作势要来拧萧怀素,两姐妹笑骂了几句,你来我往之间倒是将萧怀柔离去这事给淡化了。 萧怀素心里也暗暗松了口气,只盼着萧怀柔回到京里一切顺利,就当是为了烨哥儿着想她也希望这事会有个好的结果。   ☆、第【216】章 不顺 萧怀柔带着烨哥儿的离去到底让几个孩子扫了兴,不过孩子记性好忘性大,找着好玩的便将一切抛诸脑后,又开开心心地玩在了一块。 杜延雪与杜延廷都是懂事的孩子,见着杜延云与吴清娘姑嫂追着两个哥儿跑也累,便主动承担起了看顾弟弟们的责任,倒是让大人们清闲了一阵。 如此又在庄子上呆了两天,萧怀素一行才打道回京,自然也约好了下次再来的日子。 萧怀畅还让叫上萧怀柔,直说她这次走得扫兴,萧怀素听了只是抿唇一笑,“只怕大姐有的忙了,不定有空呢。” 回到京城里,萧怀柔还忙着将肚子里孩子的事情栽到林潜的头上,这的确需要好一番算计安排,而那仍旧呆在林家别院里的林朗天母子似乎眼下也不是需要特别顾忌的时候,这才被萧怀柔暂时给放了放。 “这样啊……”萧怀畅皱了皱眉,虽然不清楚萧怀素知道些什么,但心里也总感觉哪里不对,便道:“那咱们去接了烨哥儿出来也是一样,林家本就是乌烟瘴气的,烨哥儿少呆几天也能自在些。” “是啊!” 萧怀素这才笑着点了点头,等回了京城后却仍是不动声色,大概过了一个来月便听到林家传出了喜讯,说是萧怀柔又怀上了孩子,林家喜庆得跟什么似的,为了这事林潜还摆了席桌,对自己临老了还能有孩子自然兴奋不已。 萧怀素听了之后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没想到这事还是被萧怀柔给圆了回来,能在林家那样复杂的环境里生活得不差,萧怀柔本就不是个傻的,如今看来的确有几分本事。 林家摆宴设席,几个姐妹自然要去贺上一贺,萧怀畅还觉得诧异得紧,怎么就被萧怀素料得那样准了,说是萧怀柔有事不得外出,这下怀了孕倒真要在家里坐胎了。 不过想着林家那光景,萧怀畅只道:“大姐有孕也是好事,没几个孩子傍身,林家那样的地儿真的活不出来,烨哥儿今后若是有了兄弟那也是个臂膀不是?” “是,还是大姐想得仔细。” 萧怀素点了点头,从长远来看若是这个孩子真在林潜名下了,对烨哥儿的确是好,她只愿这谎言永远不要有被揭破的一天。 等到了林家果真是高朋满座,好些平日里认识的夫人小姐都在,萧怀柔见着她们俩人一来,目光微微一闪,还是笑着迎了过来。 “大姐也该多歇息才是,自己还待什么客?” 萧怀畅上前扶住了萧怀柔,又嗔怪地看了她一眼。 “难得家里这样热闹,又是因为我肚里的孩子,我怎么好不出来?” 萧怀柔笑得一脸幸福的模样,一手还抚上了自己的小腹,低垂的眸光中一脸的温情洋溢,连萧怀素都不得不在心里感叹,这演技当真是好。 萧怀素目光四处一扫,“怎么没见烨哥儿?” “烨哥儿在屋里头玩呢,今儿个人多,也就没叫他出来。” 萧怀柔淡笑着看向萧怀素,虽然什么也不说,但两姐妹因着那事也生了嫌隙,这点倒是你知我知的。 “那我去看看他。” 萧怀素是真心喜欢烨哥儿,此刻也不愿意在萧怀柔面前虚应,刚想唤来丫环带着她去寻烨哥儿,不巧手便被萧怀柔给攥住了,“怎么三妹一脸的不高兴,难道我有了孩子不是喜事,竟是叫你这般地不待见?”言罢一脸的戚戚。 说话之间萧怀柔已然欺近,压低了声音在萧怀素耳畔道:“三妹你这样是什么意思?若是旁人瞧见了会怎么想?”她可不想传出她们姐妹不合的传言,毕竟又是在这样的场合,若是这个郡主妹妹都对自己爱理不理,别人见了会怎么想? 萧怀畅也在一旁纳闷,听了萧怀柔这话也觉得有几分道理,不由上前劝解道:“三妹,横竖今儿个是大姐的喜事,若是你们有什么不快咱们下来再说,可别叫外人笑话了。” “二姐说得对。” 萧怀素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压住了心底的不屑与冷淡,又看了一眼萧怀柔略有些不好的脸色,到底是挤出了一丝笑来,“今儿个大姐的好日子,是我自己身子有些不适罢了,还望大姐别见怪!” “三妹身子不适竟还来了,怎么也不在家里歇息着?” 萧怀柔的目光向四处一扫,顿时变得热情了起来,又牵了萧怀素的手欣慰地拍了拍,“到底是咱们姐妹情深,我知道你心里有我就好。”说罢才让丫环来将她给领到后院烨哥儿那处去。 萧怀素只觉得心里一阵反胃,恨不得立马离开这儿,今儿个她总算见识到了萧怀柔的脸皮有多厚,不仅自己作戏,竟然还能拉着她一同秀姐妹情。 这一次从林府回来之后,萧怀素便打定主意再也不登林家的门,除了因着烨哥儿的事,否则就算萧怀柔求着她,她也要减少俩人之间的交往。 “不去就不去,你还生什么气呢?” 宁湛回府后见爱妻气鼓鼓的模样,还在身后给她轻轻地捏着肩膀,又小声劝解道:“今儿个你走这一遭便是全了礼数,若是不想见今后少见就是。” “嗯。” 萧怀素点了点头,眼波一转,竟是轻笑了起来,“大姐也是好手段,求仁得仁,从前我竟还轻瞧了她。” “罢了,你常说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不管是好的坏的,总与你无关就是,咱们自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是。” 宁湛也落坐在一旁,顺势拉了萧怀素坐在自己腿上,又点了点她的鼻头道:“如今四嫂已经怀了孩子,你的肚子怎么还没有消息?”说罢伸手在萧怀素平坦的小腹上摸了摸。 “你看看,起初还说万事随缘,这才多久啊就开始追着我问了。” 萧怀素反拿宁湛说过的话来打趣他,粉红色的唇瓣微微噘起,像一朵可爱的小花晃在宁湛眼前,倒是让他心神一阵荡漾,不由搂紧了娇妻,“看来是我不够努力啊,与其你有这等闲功夫想别人的事,不如与我在床上多认真一些!” “你……口没遮拦!” 宁湛这话一说萧怀素就红了脸,只往四周扫了一眼,亏得只要他们夫妻在一起时几个丫环便自动地退了出去,不然让人听见这话她得多害羞啊。 “走,今儿个让你相公我继续耕耘一番!” 宁湛向来直白,说完这话伸手一捞便将萧怀素给扛在了肩膀上,任由她的粉拳簌簌落下对他来说就像挠痒痒似的,心里却琢磨着是不是他的努力还不够,当真要让这个小妻子累得下了床才好,这样她就没心思再管别人家的闲事了。 * 萧怀柔的事情算是暂时过去了,但林朗天那边也不知道她预备着怎么办,萧怀素却也没这个心思再关注,过了几天又进宫一趟看望懿德太后,却没想到出宫之时竟被皇后给找了过去。 皇后的“锦绣宫”早已经没有了从前的辉煌,连屋顶的琉璃瓦都泛出清冷的微光,萧怀素略微有些感慨,如今皇后只怕也没什么想头了,魏王又不在身边,也就指着叶观澜能让她操上几分心了。 等着踏进殿内,见着高坐殿首的那抹端庄的暗红色身影,萧怀素目光一敛便笑着上前行礼,“娘娘!” “快起吧!” 皇后虚手一抬,含笑点头,“今儿个是恰巧知道你又进宫了,想着太后那里无事了再传你过来一叙。” 便有宫女端上了锦凳搁在皇后下首不远的位置,这就是要和她亲近地聊一聊了,萧怀素会意过来只上前了几步款款坐下,双手交叠放在膝头,问道:“娘娘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哪里是吩咐,只是心中有些郁气未出,所以想找你聊聊罢了。” 皇后淡淡地一说,萧怀素却是上心了,赶忙问道:“娘娘可是有哪里不松快的?要不要寻白太医来瞧瞧?” “无碍的,哪里就用请太医来瞧了。” 萧怀素关切的问话让皇后心中一暖,只点头赞赏道:“还是女儿贴心啊,本宫就是没这么个女儿,还是太后的福气好。” 萧怀素笑了笑,“娘娘可别这么说,您是有福气的人,宫里的皇子公主,就连如今那几位王爷,哪一个不是您的孩子呢?” “你说得也是。” 皇后牵了牵唇角,只是眸中笑意淡了些,她也明白萧怀素的意思,她身居后位,为防那些居心叵测的人话赶着话地传出来,她出言必须谨慎,就如刚才那般,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还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呢。 这是萧怀素对她善意的提醒,皇后自然领情,但心里也颇有些感慨,“本宫还记得你小的时候便与观澜相熟了,这么多年过去了,竟也是他唯一的一个好友。” 当然,若不是好友的话,最后能成了夫妻才是皇后的希望,但如今看来一切都已经晚了。 “有许久没见着观澜了,他没有经常进宫探望娘娘吗?” 听皇后提起叶观澜来,萧怀素便是一脸笑眯眯的,到底是男女有别,如今她也再不能如从前一般与叶观澜单独见面,几次的相聚都是与宁湛在一起的,就她看来这两个男人的友谊发展却是惊人的快速,都让她有些跟不上节奏了。 不时还有杜延林进来插上一脚,自然又是将他的生意经聊来聊去,叶观澜是感兴趣,可宁湛却是大呼无聊,若不是有一次将杜延林给狠狠灌醉这才止住了势头,指不定他这生意经一起就聊得再没有尽头了。 “说起观澜来本宫就头痛,今儿个寻你来也就是说这事,本宫知道你素来聪慧,便说些妙语来为本宫排遣一二吧。” 皇后面上升起一抹不悦来,颇有些无奈地抚了额。 “这是怎么了,娘娘也别气恼,且先说来听听。” 叶观澜是个懂事听话的,平日里孝敬皇后还来不及,萧怀素实在想不通他有什么地方能惹得皇后这般唉声叹气的模样。 “还不是为了他的亲事……” 在萧怀素面前皇后也不用隐瞒,况这也是叶观澜亲近的人,她这才娓娓道来。 原本等着选秀这事落下帷幕,除了后宫添补了一些新人外,好些佳丽也被皇上竞相分赐了,还有的更是借此机会被指给了勋贵人家,不管各位佳丽是不是真的心头如意了,但好歹也是有了个归属。 皇后本就在为叶观澜相看人家,也觉着凭借自己侄儿的样貌才干,想要找什么样的人家不容易,却不料自己偏偏想错了。 定国公家的嫡出四小姐皇后见过一回便觉得不错,不论是家世还是样貌与叶观澜来说都是良配,可这话刚刚让人往定国公家一递,立马就让人给推了回来,还说四小姐已然定亲,只是没有伸张罢了,这才隔了多久就将人给急急地嫁了,似乎怕皇后请旨赐婚打他们个措手不及,非得让他们家四小姐嫁叶观澜不可。 “你说这气是不气?” 虽然已经过了一段日子,但皇后想起来也觉得心里发堵,“观澜是多好的一个孩子,别人求都求不来,本宫不过看他们家四小姐品貌端方,举止得体,这才刚刚递了话,定国公家便赶着将人给嫁了出去,倒是衬得咱们叶家好似要霸权而抢似的,本宫心里能不难受吗?”说罢又连连叹了几声。 “怎么会这样?” 萧怀素也是一脸诧异,凭着叶观澜的家世地位,什么样的女子娶不到呢? “还不是因为他如今从商,都是本宫害了这孩子……” 皇后说到伤心处不由撇过头去抹掉了眼角的泪,转回身又道:“若不是这孩子不想卷入……卷入那些个争斗中,怎么放着大好有前程不要,偏要去做什么皇商?这就是给皇上表了态,咱们叶家是清白了,咱们叶家再没有那个争夺的心啊!” 萧怀素恍然大悟,其实凭着叶观澜的聪明才智,真是做什么都行,当年他远走各处经商虽则有一部分是他心中所向,但大多也是为了皇后母子着想。 因为叶观澜的背后就牵扯着威远侯郑家,郑家可是手握辽东的兵权,若是想要皇上放心,也得有人表个态不是,如今叶观澜都放手,就算郑家再想兴起个什么念头又要往哪边靠去? “娘娘也别这样想,定国公家没有看上观澜那是他们自己没有眼光,天下之大好姑娘多了去,咱们再用心找找,不愁找不着合意的。” 见皇后郁气难消,萧怀素只能这般开解着。 皇后摇了摇头,“是,天下的好姑娘是多,可本宫就怕他们嫌弃观澜经商,若是这般就算娶到了妻子不也让他心里难受?”就因为这事堵心了那么多天,皇后才想找个人来说道,而萧怀素又与叶观澜是好友,却是最适合的人选。 “那……”萧怀素想了想,才道:“若是找个家世地位没有那么高的呢?或许娘娘放低些要求,只要品貌都好,性情相投,观澜再看着满意的话那就是什么都好了。” “你这一说,本宫倒是想到几家了……” 皇后面上有些迟疑,心中更是有一番纠结。 叶观澜是她的侄儿,又是广恩伯府的世子,起点自然比一般人高,若是寻常人家的女孩她也要挑剔不是,觉得配不上叶观澜这般优秀的男子,所以这寻亲的对象都往勋爵家里瞄去,没想到刚刚递了话便被人给打击了,这让皇后心中有不少的失落。 若是太子还在……当然魏王如今也在,只是太子之位已经一去不复返了,这才累得广恩伯府再也没有了从前的荣耀。 想到这里,皇后又觉得有些心酸。 见着皇后这般模样,萧怀素也不知道如何再劝,心里思虑再三才道:“娘娘如今居于宫中多有不便,要不我托我大舅母帮忙打探一番,这娶妻娶贤,最重要的是品格脾性好,家世身份只要过得去就行,到时候挑选出一些人家再让娘娘来定夺如何?” “是杜家的大夫人吗?” 皇后抬头问了一句,见萧怀素点了点头,又道:“杜大夫人的眼光本宫倒是信得过的,由她帮忙挑看着也行。”毕竟她在宫中多有不便,接触的也是爵贵世家的夫人小姐们,或许那些家世稍次一点的便也没机会见着,由着杜大夫人帮忙掌掌眼也是行的。 “与你这一说,本宫心里都要松快了许多。” 想到叶观澜的亲事还有转机,皇后的心便舒坦了一些,对萧怀素笑得更是可亲,“以后你到宫里来陪太后之时,得空了也到本宫这里坐坐。”一顿又道:“观澜的亲事请杜大夫人多费些心,到时候真成就了一桩美事本宫必有重谢!” 萧怀素笑着摆手,“娘娘言重了,为娘娘分忧乃是份内之事。” 这头答应了皇后,萧怀素出宫便去了杜府找了王氏谈起这事,又说起皇后的嘱咐,王氏便更加慎重了起来,只说到时候挑到合意的再与她说道,先请皇后安心等上一段日子,这亲事毕竟也是急不来的。   ☆、第【217】章 陷害 皇后的请托不仅萧怀素重视,王氏也不敢有丝毫马虎,俩人商量着又着意挑了好几户人家,首先便排除了朝中清流一脉,想来这样的书香门第也不想与商贾结亲,即使是有着世子爵位的皇商。 其实那些空有其表的勋贵豪门也被萧怀素一并排除在外,这些人最是华而不实,手中没有实权,却惯会逢迎,东倒西歪的墙头草,本身立场就不坚定,自然也不是结亲的好对象。 萧怀素也知道叶观澜生性爽朗,或许一般规矩的书香女子他还真看不上,便将目光瞄准了那些后起的武将之家,因是武将世家出身,他们的女儿也多是生性豪爽之辈,不扭捏不做作,倒是与叶观澜的性子般配。 其中便有忠勇将军冯通的三女儿冯稚,还有一个是兵部侍朗曹鹏的小女儿曹云。 “我瞧着两位小姐都不错,竟然都有些不好选了。”王氏与萧怀素说起这两家小姐,“冯小姐一身好武艺,人也长得好,性子活泼大方,我挺喜欢……只是曹小姐也不差,性子也好,听说精通兵法谋略呢,聪慧又漂亮!” “舅母这一说,我都不好选了。”萧怀素想了想才道:“这事我还是进宫去回禀娘娘一声,由她来决断最好。” “是这个理,”王氏便点了点头,“横竖都是为了世子好,不过也要看娘娘更中意谁,她是世子的姑母,自然有权做这个决定。” 萧怀素点了点头,起身道:“这次真是劳烦舅母了。” “哪的话,”王氏也笑着站了起来,拍拍萧怀素的手道:“不说从前世子还救过延云她们,这次又是娘娘的请托,我也就是出了点力气罢了。” 萧怀素又与王氏寒暄了几句,这便进宫去了,这事悬在心上一日没个结果她心里也不踏实,毕竟皇后那里还记挂着呢,早点复了命选了合适的人家也算是她对叶观澜尽的一份心了。 萧怀素在宫里自然是穿行无阻的,如今有了太后与皇后的令牌在身,走到哪里不被人恭敬地称一声“安平郡主”。 等到了“锦绣宫”后,萧怀素将这两家的小姐与皇后一说,果然她便沉思了许久,这才斟酌道:“忠勇将军本宫也听说过,好似皇上不久之前才封的……至于兵部侍朗曹大人,这倒是个精明的。” 见萧怀素一脸关切的望来,皇后笑了笑,点头道:“杜夫人的确是费了心思的,武将也很好,倒是没有文人这些弯弯绕绕,性子也爽直些……这样吧,本宫到时候宣这两位小姐进宫来一趟,也让观澜在屏风后瞧上一眼,他能够瞧上谁就是谁了。” “世子是个有主意的,让他瞧一瞧也好。” 萧怀素便笑着点头,心中思量着若是这两位小姐能见上叶观澜一面,只怕都会被他的风采所迷醉吧。 离开“锦绣宫”后,萧怀素原本还要往“景福宫”去探望懿德太后,没想到在中途的一座荷花池边正瞧着有人在那里翩翩起舞,不禁微微驻足望了过去。 那是一个穿着鹅黄色遍地金长裙的女子,她的舞跳得不错,旋转间步伐采踏得宜,长袖飞舞,墨发飘扬,当真有几分仙人之姿,她回身时刚好与萧怀素对视了一眼,却仿若未见一般,一转身又继续跳了起来。 萧怀素却是有些纳闷,只觉得这人有些眼熟,不由问起身边的宫女,“这位是……” “郡主有所不知,这是新进的孔贵人。” 这宫女来自“锦绣宫”,也是皇后派来将萧怀素送至“景福宫”的,自家主子都对这位安平郡主礼遇有佳,她们做侍女的自然更是小心恭敬。 “孔贵人……姓孔……” 萧怀素琢磨着这几个字眼,突然脑中灵光一闪便记起了眼前这位孔贵人。 这便是从前与安家姐妹玩乐在一起的孔家二小姐,她却不知道孔二小姐竟然也选秀入宫,如今还被封为了贵人。 既然是与安贵妃有关的,萧怀素便有些犹豫起来,这荷花池边上的道路是她去“景福宫”的必经之路,她是不想与这位孔贵人打照面,只这样就要另择路而走,好似有些刻意之嫌,弄不好也会引人口舌,但她又担心会有其他事情发生,便听边上的宫女道:“孔贵人平常也是在这里练舞的,郡主不知,就连皇上都曾夸过孔贵人体态轻盈,舞姿美妙呢!” “喔?” 萧怀素侧头看了这宫女一眼,见她目光坦然并不像作假,心中略微一思量便暗自点了点头。 既然这位孔贵人平日里也是这般,想来也不是因她之故才在这里习舞,自己故意躲开这举动便引人猜想了,索性也举步往前而去,道:“既然如此,咱们也就小声些,别打扰了孔贵人习舞。”言罢已是放轻了脚步,步伐却又加快了起来。 石毅不好入后宫,这几次来萧怀素都只带着石娟,此刻见着主子步伐加快了些,石娟也心有所悟,不禁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来。 除了懿德太后与皇后娘娘那里,这后宫可谓是步步险地,萧怀素本就不敢行差踏错一步,自然更加小心起来。 孔贵人好似也没有在意萧怀素,自顾自地练着舞,这点萧怀素能够明白,毕竟孔贵人也算是安贵妃的人,双方处于敌对状态,也没必要向对方虚应示好什么的,说真的孔贵人这样做也让她暗暗松了口气,便要加快步伐走过荷花池。 而就在这时,一条长长的水袖突然凌空抛了过来,萧怀素一个没留意正好踩在了水袖上,脚下一滑,险些摔倒,幸好石娟快步上前来扶住了她,这才站稳了脚跟。 萧怀素刚想道一声万幸,却突然听到身后一道落水的声音,那边已有宫女高声惊唤了起来,“不好了,孔贵人落水了!” 不好! 萧怀素脸色一变,连扶住石娟的手都不由攥紧了,她原以为只是过个路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没想到孔贵人竟是挖了这样的陷阱在等着她,只怕落水是小,还有其他更大的阴谋在后头。 “郡主!” 石娟也觉出了不对,只怪她刚才想要扶住萧怀素,并没有留意到其他人,却不想孔贵人竟然意外落了水,这下就算本不是萧怀素的不是恐怕也要落到了她的身上。 “稍安勿躁,等他们把人救起来再说!” 萧怀素咬了咬唇,脑中略一思量,便飞快地对一旁惊呆了的宫女低声吩咐道:“你快去请皇后娘娘来,也差人往太后那里报个信,就说我在这里出事了,请她们速来!” 宫女怔了怔遂也明白了过来,赶忙点了点头,“郡主稍候,奴婢去去就来。”性子沉稳中并不见慌乱,显然是已经训练有速,也是皇后信任的人 萧怀素点了点头,只站在那里,既不主动靠近孔贵人那方救人的队伍,也没有就此抽身离去,那么多双眼睛看着,若是她真的先行离去了,到时候孔贵人再栽赃点什么在她身上,她倒真是不好分辨,她就是要等着看人救了起来孔贵人会有什么说法。 果然,在太监宫女的救援下,不一会儿的孔贵人便被救了起来,只是她全身湿透尽显狼狈,哪里还有刚才的美态。 只是卜一被救上岸孔贵人的目光便四处搜索了一阵,待瞧见萧怀素并未离去后好似松了口气,这才表情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小腹,“我肚子痛,好痛……” 萧怀素目光一凝,如电般地射向了孔贵人所在之地,便见着那原本鹅黄色的裙摆上染上了一抹奇异的血红色,眼神不禁一黯,一双隐在袖中的手不由紧紧握成了拳头。 “啊,贵人不好了,快请太医!” 宫女的惊叫声响成一片,便见着有人四处奔忙起来,或许是要到哪一处回禀请求,还有个着水红色衣衫的宫女快步走到了萧怀素跟前,福身行了一礼,口中称道:“郡主,如今咱们贵人不适,还请郡主移步,陪着贵人一同去让太医诊治,到时候若是皇后娘娘问起也好分说。” 这话说得很是顺溜也很是合理,既没有对萧怀素这个安平郡主不敬,又隐隐指出孔贵人落水与萧怀素脱不了干系,若是后头有了什么意外好歹,那么萧怀素也要负起责任来。 萧怀素心里冷笑一声,看向宫女的目光如冰潭一般,这宫女若不是起初便在心里打了草稿,连萧怀素都要赞她一声急智了。 “你放心,”萧怀素在心里磨了磨牙,面上却是一片平静地开口道:“那么多双眼睛看着的,本郡主坦荡得很自然要瞧着贵人平安才好离去,若是贵人出了什么事,你们一个个侍候的也逃不了!” 萧怀素面色威严,出口的话语也不过是尽述事实罢了,这宫女却是微微抖了抖,低垂的目光中一阵闪烁。 太医很快便被请来了,萧怀素目光一扫,见来人正是白太医心中稍稍松了口气,有熟人在心里总归是有点底气的,就算被人诬陷了好歹也有个通风报信的。 白太医背着药箱急急赶到,自然也见着了不远处的萧怀素,只对着她微微点了点头,这便蹲下身来查看孔贵人的病势,这脉搏一抚后他不禁皱起了眉,目光一转,道:“贵人这是有了身孕?”话语里带着一丝疑问。 按理说后宫里有了身孕的嫔妃太医院都有备案,而他这一抚脉便知道孔贵人的身孕都快两个月了,没道理不找太医请脉,这其中必有蹊跷,又见着萧怀素站在不远处看着这里却并不靠近,显然是选择了避嫌,可若是这两者之间没有什么关系他又不信。 被白太医这一问,孔贵人目光微微一闪,却还是虚弱地答道:“我当真不知道已经有了身孕,却还以为……若我能够小心一些,今日也不会……”说罢一脸哀泣的模样,抬头看向萧怀素的目光隐含指责之意,“我也没想到竟会遇到郡主,竟然会……我的孩儿……”一手抚向腹部嘤嘤地哭了起来。 听到这里白太医心里再一估摸已是觉出了几分味道,孔贵人是想将损掉龙胎的事情加诸在萧怀素身上,又想起她平日里与安贵妃走得最近,孔家也是一直向安贵妃靠拢的,白太医如何猜不出来这是孔贵人对萧怀素的暗害,他又岂能让她如愿? 想到这里白太医眉头深皱,扫了一眼孔贵人裙上淌着的血红,沉声道:“贵人如今是动了胎气,不过若是小心将养,这孩子还是能够保得住的!” “什么?” 白太医这话一出,孔贵人惊了一下,反射性地猛然抬头,目光闪过一丝惊愕,却全然不是惊喜,这让人更是起疑。 萧怀素在旁边看了一阵,心中默了默,此刻也上前道:“贵人有了身孕更该在宫里好生将养才是,万不该还在这荷花池畔跳舞。”又转向白太医道:“请问太医,贵人怀了多久的身孕?”这个作不得假,相信白太医也不会骗她,只是孔贵人的反应太奇怪了,难不成是真得拼着要损害龙嗣也要将她陷害了不成,这岂不是疯了? 后宫女人莫不以有孕为喜,这才是她们保住地位的根本,没有人会不想要这样一个护身符,所以孔贵人这样的反应才更让萧怀素觉得奇怪。 “快两个月的身孕了。” 对萧怀素的问话白太医自然据实以道,孔贵人想要阻止也已经晚了,不由一脸地懊悔,她正想要抽了帕子哭啼一番,却不想萧怀素袖摆一甩,已是指着孔贵人身后的一干宫女太监喝道:“你们这些奴才是怎么照顾主子的?!”又转向刚才还一脸神气想要将罪责定在她身上的那名宫女,“看你这模样也是贵人的近身侍婢,怎么贵人小日子不来了也不向上通报,若是龙嗣有个什么闪失,看皇后娘娘不治你们的罪!” 一番话说得孔贵人身后的宫女太监都煞白了脸色,腿上一软便伏跪在地,连连磕头请罪。 “明明是郡主你……” 那名宫女不服,还想要梗着脖子强辩两句,萧怀素一声冷笑,“大胆刁奴还敢以下犯上胡言乱语,给我掌嘴!” 石娟早已经候在一旁,此刻听到萧怀素的吩咐身影一晃,“啪啪”两下便将那宫女给抽飞了去。 所有人都惊叹了,没想到这位身后有懿德太后撑腰的安平郡主果然是传说中的这般彪悍,那么上次听说命人抽了安贵妃侄女的事情也该是真的了,再看向萧怀素森冷的眼神,有些人不禁吓得发起抖来。 孔贵人虽然也心中惧怕,但到底记着这次自己的使命,不由咬紧牙道:“郡主,刚才若不是你,我怎么会落水?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若是龙嗣有个三长两短,难道郡主不该负责?” “贵人说笑了,”此刻萧怀素心里已经有了些成算和猜测,只是需要一些时间去求证,可眼下孔贵人想要将这事硬栽到她的身上却是不可能了,“本郡主一直站得远远的,连靠近都未靠近过贵人,就连眼下咱们不也隔着一丈远的距离,所有在场的人都能够作证。” 慑于萧怀素的威严,那些宫女太监果然不敢说出一句反驳之言,而刚才那唯一敢强辩的宫女已是被石娟给抽飞了去,萧怀素唇角翘起一抹笑来,话峰一转又道:“再说了也是贵人宫里的奴才们不经心,若是早知道你有了身孕禀报上去,眼下贵人也不敢在荷花池边漫舞,以致于出了这种意外,刚才那道甩长的水袖还差点绊着我摔了个大跟头,这我也不怪贵人了,贵人既已有了身孕,今后更该好生保重才是!” 萧怀素一番话语殷殷关切,且说得有理有据,倒是真让孔贵人不好反驳,只能恨恨地咬牙,此刻肚子也抽痛起来,哭声便更见悲切。 她也没想到萧怀素竟然这般会分辨,眼下她再说什么也讨不到好,因为根本没有人与她附和,那些奴才慑于萧怀素的威严,竟然都不敢有所动作,更不用说为她说话了。 鉴于这种情景,只能等着之后安贵妃替她讨回公道了。 孔贵人心里一阵懊恼,只能哀呼道:“白太医,快送我回宫去,这再不治,龙嗣当真要保不住了。”说罢咬了咬唇,眼角的余光恨恨地扫过萧怀素。 白太医早有准备,孔贵人这一说他立马招来了跟着他来的几位太医局的太监,用步辇将孔贵人给抬走了,这才转向萧怀素,拱手道:“也亏得郡主有急智,不然这事若真被栽在郡主头上,还当真不好脱身。” 萧怀素也明白这个道理,不由近前一步与白太医轻声道:“还请白太医尽量保住孔贵人肚子里的孩子。”她直觉这其中必有蹊跷,若真是龙嗣,保住了也免得被人说道,若不是…… 萧怀素冷哼一声,倒是哪里都有这种脏污事,孔贵人显见地是知道自己怀有身孕,却是故意用这个孩子来陷害她,若不是苦肉计的话那就说明孔贵人肚子里的孩子当真是不容于世的,不然听到孩子还能保住的消息孔贵人为何这般方寸大乱?   ☆、第【218】章 生疑 如今已近六月,虽然池水还有些冰凉,但到底泼在人身上也算不得冷了,不过孔贵人却是身冷心冷,伸手抚向自己依然平坦的小腹,眸中的神色复杂变幻着,难道是老天爷真的不让她绝了这个孩子的命? 而这位白太医又是否是安贵妃的人,不然为什么会说还保得住这个孩子? 孔贵人一时之间分辨不清,整个人也陷入了重重矛盾之中。 见着抬着孔贵人的步辇已经走远了,白太医才道:“郡主,您是否与微臣同去?” “一同去吧,反正也是躲不开的。” 萧怀素翘唇笑了笑,与白太医一同离去,心里却在不断思量着。 就刚才所见,其实孔贵人一直在拖延着时间,恐怕是在等她的援兵安贵妃的到来,而为什么安贵妃没有急急赶到落实她的罪名,恐怕也是因着皇后或是太后的缘故,这两尊大佛也不知道是谁在路上将安贵妃给堵住了吧? 这样想着,萧怀素的心稍稍定了定,只等着到了孔贵人的寝宫得出一个结果再说。 “小白,孔贵人的宫女怎么会找了你来?” 萧怀素心中又滑过一个疑问,见着没有旁人在场,自然与白太医的称谓又近了几分。 “那个宫女哪里是想找我?” 白太医这才笑着摆手,“也是我为人看病后从这边路过罢了,恰巧就被找来了。” “好在有你。” 萧怀素心里暗道一声“万幸”,若不是恰巧遇到了白太医,而是另外安贵妃的人,只怕就要说孔贵人这胎保不住了吧,“不过孔贵人她流了那么多血,小白你真有把握保住这孩子?” “保是保得住,不过生不生得下来我就不保证了。” 白太医牵唇一笑,眸中光芒闪烁竟然是带着几分勃勃的兴致,萧怀素只抿唇一笑,看来这位也是个腹黑的主,明知道孔贵人肚子里的孩子来得蹊跷,这才使一半力留一半力。 “落霞宫”在后宫偏西的位置,这里的一宫主位是新晋的骊嫔,而孔贵人居于偏殿。 得知孔贵人有恙,骊嫔自然也在偏殿照看着,又见着萧怀素到来,赶忙起身与她见礼,“倒是没想到安平郡主竟然来了。” 骊嫔瞧着是个温婉的女子,说话声音也柔和,笑容里透着亲切与和善,倒是让人觉得很舒服,萧怀素便笑着点头,又瞥了一眼躺在床榻上脸色惨白的孔贵人,这才道:“贵人是在荷花池边练舞不幸坠入了池水中,我从那里经过,自然要来瞧上一瞧。” 石娟本是不多言的,此刻听萧怀素这一说也赶忙上前补了一句,“骊嫔娘娘有所不知,贵人在那里习舞时甩出的水袖差点将咱们郡主给绊倒,也是郡主不予计较……” “多嘴!” 萧怀素转头斥了石娟一声,心里却默默地给她点赞,这丫头难得这样灵光,也算是可造之才了,又转向骊嫔道:“相信贵人也是无心之失,我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骊嫔勉强一笑,这个时候也只能夸萧怀素两句,“郡主大度!” 躺在床榻上的孔贵人却是气得牙咬咬,那放在身旁的一双手都攥紧了丝被,却半点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她能说什么呢?这事似乎已经被萧怀素一捶定音了,就连自己身边的宫女与太监都被喝住了,半点不敢为她说话,也只能等着安贵妃到来看能不能扳回一局。 等到了孔贵人的偏殿安顿好了,白太医又很快地去太医院取了药回来,自己则向宫女拿了红泥小炉亲自为孔贵人熬药。 当然平日里白太医也无需做到这般亲力亲为,但如今是在孔贵人的地方他不得不处处小心,若是被那些心怀歹意的人在药罐里放了什么不该放的,明明可以保住的孩子被流掉了,这不仅对萧怀素不好,也有损他医者的名誉。 有白太医去熬药萧怀素也放心,便与骊嫔坐在一旁聊了起来。 床榻上的孔贵人已经换过一身干净的衣裳,只是那件带血的裙子却被扔在了床角,萧怀素瞧着实在刺眼,便对骊嫔道:“骊嫔娘娘,还是使个人收拾一下这里吧,免得贵人见了血衣也触景伤情累得身子不好,”又转向那一干侍候在孔贵人床前的宫女,唇角微翘,“贵人的奴婢我是使唤不动的。” “郡主说得哪里话,我这就让人收拾了。” 骊嫔尴尬一笑,转头便吩咐自己的宫女带头将这里收拾整理了一番,孔贵人看着那件染血的裙子被拾了起来,慌忙阻止道:“你们想要干什么?!” 便有宫女体贴地回道:“贵人,这是骊嫔娘娘与郡主怕您见了血心里不舒服,这才让奴婢们收拾的。” “不用,给我就搁在那里!” 孔贵人摆了摆手,此刻她还觉得肚子一阵抽痛,也不知道刚才白太医给她吃了什么药丸,血倒是止住了,也不知道这孩子是不是真的保得住? “拿走吧,”就在宫女犹豫之间,萧怀素起身走了过来,笑着看向孔贵人,“难不成贵人还想看着这血裙落得心里不是个滋味才好?若是皇上与皇后娘娘知道了只怕也是不允的。”言罢挥手让宫女取了血裙,又迅速将这里给收拾了出来。 “安平郡主,别以为今日之事你没有责任,若不是你……”孔贵人咬紧了牙,目光忿忿地看向萧怀素,“若不是你,我也不会有此意外。” “贵人真是说笑了。” 萧怀素不以为意地一笑,“此刻你有病在身我也不与你争辩,只是非曲直自有论断,贵人想把自己的过失怪罪到我头上,我也没有平白无故顶了这祸事的责任,毕竟……”萧怀素低头凑近了孔贵人几分,轻声道:“这事也是贵人心中所愿,不是吗?” 听到萧怀素这一说,孔贵人猛地一惊,目光带着几分慌乱地躲闪开来,口中却是强辨道:“你胡说!” 孔贵人哪里能想到当日差点命丧在“永福宫”外湖水中的萧怀素今日竟然有了这番造化,甚至比安家姐妹,比她的境遇都要好得多,若是可能她哪里愿意来到宫中做这贵人,她原本已是心有所属。 只是那个人不能与她厮守,她甚至不能生下他的孩子。 一想到这孔贵人便觉得心里隐隐发痛,甚至还被安贵妃威胁着来设下这个局,一来是能够就此落了这个不应该有的孩子,二来还能借此陷害萧怀素,若再将宁、杜两家都牵扯进来,他们孔家也算是大功一件了。 可她也没料到事情的进展竟然到了这种地步,根本没按照着她想像中的方向进行,也是萧怀素太会狡辩,又有安平郡主这个身份顶着,威严使然,倒让她身边的人都不敢发作,唯一忠心的婢子还被人给抽飞了去,孔贵人此刻心里呕得不行。 孔贵人这样的反应已经让萧怀素料到了,心中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想,不由了然一笑,道:“我有没有胡说,贵人自己心里明白。” 骊妃就站在不远不近的距离,对萧怀素与孔贵人的谈话也是听了一半,却知道该知一半丢一半,不该她说话的时候绝对不能乱说,也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仍旧面色平静地站着。 不一会儿便有宫女禀报,说是太后、皇后,连同安贵妃都驾临此处,骊妃脸色一变,倒是飞快地睃了一眼萧怀素,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皇后做为一宫之主自然责无旁贷,安贵妃虽然被夺了协理六宫之权,但是要来凑个热闹也没什么稀奇。 只是太后……能够请动这位深居简出的懿德太后,也就只有她认下的义女,眼前这位安平郡主萧怀素了。 后宫里三个位高权重的女人驾临,众人自然伏跪接驾,连孔贵人都挣扎着跪在了床榻上,见着安贵妃入内的身影,原本有些动摇的心绪也稳了稳,有安贵妃在相信她怎么样也出不了事的。 “这是怎么了?” 懿德太后眉头一皱,手中的凤头拐仗便是重重一顿,这声闷响倒是让殿内绝大多数的人心中都颤了颤,孔贵人在那里委屈地抹着泪,安贵妃给她使了个眼色让她说话,不想太后却是看向了萧怀素,“怀素来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生生将孔贵人要出口的哭诉给她堵了回去。 “是,太后。” 萧怀素这才袅袅起身,又见太后对她伸出手来便笑着上前扶住了。 “本宫也是听说孔贵人出事了这才急急赶来,没想到中途还碰着了贵妃妹妹,”皇后清了清嗓子,看向安贵妃的目光不无嘲讽,“不是说贵妃最近都在宫中茹素念经,怎么一听到动静便来得这样快,看来这心还是不够静啊!” 安贵妃眼皮跳了跳,皮笑肉不笑地道:“回娘娘的话,这人关久了也总会觉得闷,再说太后虽然禁了臣妾的足,可这大半年日子也就过了,臣妾不过出来透口气罢了,莫不是娘娘这也觉得臣妾碍眼?” 安贵妃说罢心里暗自磨了磨牙,若不是皇后拖住了她,她本该更快地赶来,到时候与孔贵人联手,白的也能说成黑的,就不怕萧怀素不就范,到时候再将宁、杜两家一起牵扯在内,甚至还可能带出秦王这个在她计划中既定的幕后主谋,这是她早就打好的算盘,可如今这么多人在这杵着也不知道能不能如愿。 “碍眼倒不会,贵妃美貌如花,连皇上都喜爱地不得了,本宫如何会觉得你碍眼?” 皇后与安贵妃在一旁唇枪舌剑,太后这边萧怀素却已如实地陈述了事实,并没有添油加醋,至于孔贵人想将这事怪责在她的身上也隐讳地一提,太后心如明镜自然听清楚了其中之意。 “孔贵人没事吧?可怜见的……” 安贵妃一甩手中的绢帕便坐在了床榻边上,孔贵人见状哭得更伤心了,只哽咽道:“还请娘娘为臣妾做主啊!” “贵人说错了,”安贵妃正想搭腔与孔贵人唱个双簧,如今看孔贵人这副模样想必孩子已然不保,安贵妃心里正暗自得意着,不想萧怀素却是插进了话来,“贵人出了事,自然有太后与皇后娘娘为你做主,如今贵妃娘娘也不再协理后宫,只怕不好办这事呢!” “你……!” 安贵妃恨恨地转头瞪了萧怀素一眼,她只作不知,便听皇后上前一步笑道:“安平郡主所言极是。”倒是很满意萧怀素代她触了一回安贵妃的霉头。 “怎么孔贵人怀有身孕竟然不自知,还到荷花池边习舞,如今酿成这种意外,你也要自省才是。” 太后的口气已是夹杂着一丝斥责,这些后宫嫔妃争宠陷害之事她见惯了,安贵妃不满萧怀素由来已久,孔贵人与安贵妃是一条路上的,设下这个局来害萧怀素也就不奇怪了。 “是,太后。” 慑于太后的威严,孔贵人连哭声都收了,只唯唯喏喏地应了一声,求救的目光却是转向了安贵妃,巴望着她为自己说句话。 “太后,”安贵妃果然收到了孔贵人的暗示,转身便道:“臣妾虽然知道您心疼安平郡主,但也不能厚此薄彼,要知道今日失去孩儿的人是孔贵人,她心里得有多伤心啊,而郡主却没有一丝愧疚之意,这也实在是……”说罢一脸痛心疾首地望向萧怀素,“郡主,你深受皇恩,又得太后看重,如今却做出这等事来,当真是让人寒心啊!” “扑哧”! 一声笑意自门口传来,众人的目光转了过去,便见着着一身官服的白太医走了进来,在他的手中正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碗,有药香自其中飘散而出。 白太医先是对在场众人见了礼,这才看向安贵妃,道:“贵妃娘娘此言差矣!” “喔?” 安贵妃这一声带出一道婉转的尾音,她眉头紧皱,显然也对白太医的出现很是诧异,再结合孔贵人如今的模样,想来正是得了白太医的救治,可她明明安排的人并不是白太医,其中是出了什么差错? 安贵妃却是不知她安排的那位太医中途闹了肚子进了茅厕,正好白太医从那里经过,便被宫女误认为是她提前安排好的,这才带到了孔贵人跟前,当然这只是后话。 白太医不急不慢地走到了床榻边,这才将药碗递给了孔贵人,“贵人快趁热喝了这碗药,腹中胎儿应能得保!” “什么?!” 安贵妃脸色大变,不可置信地看向白太医,咬牙迟疑道:“这……孩子是保住了?” “虽然贵人出了些血,不过就我诊断应该没伤根本,连服上十天保胎药,之后卧床休息三十天,这胎儿应该能够保得住。” 白太医说完这话,孔贵人已是苦了一张脸,其实孩子留与不留她的心情也很是纠结,只安贵妃逮住了她的把柄她不得不这样做,此刻在安贵妃吃人的目光中她不由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 “怎么?” 皇后却是有些诧异,“孩子能够保住是好事,怎么我瞧着贵妃妹妹有些不开心啊?”目光带着一丝疑虑缓缓转向了孔贵人,“既然贵人如今怀有龙嗣,还是要按时用药,保住孩子才是紧要。”又吩咐白太医道:“你的医术本宫是信得过的,今后孔贵人肚子里的孩子就由你来问诊,务必要保住他们母子。” “微臣遵旨。” 白太医对着皇后拱了拱手。 太后在一旁看着却是微微眯了眯眼,她是最见不得有人拿龙嗣当作儿戏,但如今这情景又确实可疑,皇家的血脉绝对不能被混淆了,若谁敢这么做,她第一个就不饶他! “闹腾了这么一通,哀家也累了。” 太后抚了抚额,又对萧怀素招了招手,“怀素陪哀家回去,孔贵人安心养胎就是,你们也各自散了吧!” 萧怀素这丫头贼精,太后还要向她问话呢,其他人自然不好多言,只纷纷跪地行礼,恭送太后离去。 转过身安贵妃的脸色却是沉了下去,指尖艳红的丹蔻狠狠地扎入了掌心,若是孔贵人的孩子保不住了她才好趁机做文章,却不想白太医竟然出手给保下来了,这让她的计划如何实施? 安贵妃冷哼一声,瞪向孔贵人的目光似乎要将她吞下去,吓得孔贵人赶忙撇开了头。 皇后却是微微皱眉,“孔贵人要静心养胎,看来贵妃是不适合在这里呆下去,今后也不要来了,不然瞧着你这般凶恶的模样,若是孔贵人肚子里的孩子因此有个好歹,本宫一定拿你问罪!”这便是给安贵妃一个警告了。 安贵妃心中恨得牙咬咬,面上却也不得不应一声是,这才带着几分不甘离开。 皇后又嘱咐骊嫔好生照顾孔贵人,又让宫女记下了一些赏赐的物件,这才准备回宫命人将孔贵人有孕的消息传给皇上知晓。   ☆、第【219】章 各自 萧怀素这一天过得着实郁闷,原本是指着进宫给皇后报喜的,就盼着叶观澜的亲事能够顺利定下,却平白无故地被人诬陷了一遭,若不是有白太医在,指不定孔贵人落胎就成了板上定钉的事,再有安贵妃从中一搅和,她这次恐怕真难脱身。 懿德太后让萧怀素随着她一同回宫,也不过就是多叮嘱安慰了几句,也知道她受了委屈,又赐下了好些贵重之物,只道:“宫里的事情哀家本也是增只眼闭只眼不想掺和进去,却没想到安贵妃竟然变本加厉,频频地祸害于你,如今连孔贵人的身子都可以拿来作伐子……”说罢眼眸微眯,手中的佛珠慢慢地捻起。 萧怀素虽然也是起疑,但到底没有真凭实据之前也不敢质疑龙嗣血脉,只将这将疑惑藏在了心间,并不言明。 不过凭太后的睿智想要察觉这其中的蹊跷还不容易,只要有心,相信什么都能水落石出。 “罢了,这一天你也折腾得够呛,早些回去歇息吧!” 太后思忖了一阵,略有些疲倦地摆了摆手,又对萧怀素道:“这事哀家会给你个交待的,你再怎么说也是哀家的义女,这亏不能白吃。” “横竖贵妃娘娘也没能奈何得了我,再说有太后为我做主,怀素自然是放心的。” 萧怀素行礼告退,等着出了宫门坐上了自家的马车,这才重重地松了口气。 “少奶奶,您没事吧?” 出了宫门石娟又用回了在家里的称呼,她一手扶住萧怀素,另一只手倒了杯茶水递来。 萧怀素这才觉得口干舌燥,足足喝了一大杯,整个身子向后一倚,枕在了一方宽大的引枕上,笑着看向石娟,“你平日里不是个锯嘴的葫芦,今日在宫里倒是会说话。” 石娟脸上一红,“少奶奶尽会笑话奴婢,若不是今日代儿不能随侍在您身旁,奴婢也不会揽了她的活计。”言罢又一脸忿忿道:“安贵妃与孔贵人也是太过分了,凭这样就想要陷害少奶奶,若不是太后明察秋毫,岂不是就让她们如意了?” “如意不了。” 萧怀素轻哼一声,眸中也是划过一丝冷意,任谁接二连三地被人害这心里也是舒服不了,更何况上一次安贵妃还差点置她于死地,这样想着,萧怀素袖中的双手不由紧握成了拳头,“也是有白太医在场,若是不然,孔贵人这孩子定是保不住的。”到时候就算她本无责任恐怕也要担些责难了,这又会让太后左右为难,她自然是不愿的。 石娟点了点头,“皇后娘娘命白太医照顾着孔贵人母子,想必也不会出什么事了。” “希望吧!” 萧怀素牵了牵唇角,心中却没那么笃定,若是孔贵人想要落胎,这可有千百种的办法,只是却没那么容易再栽到她的身上了。 回到宁府后萧怀素梳洗换了身衣服,刚刚坐定宁湛便一脸心急地赶了回来,见着她后便是一把抱住,久久地不愿放开。 “你这是怎么了?” 萧怀素又是诧异又是好笑,不由伸手轻轻拍了拍宁湛的背,“好好的回来怎么就一直抱着我不放?” 宁湛摇了摇头,只闷声道:“我收到消息就赶回来了,你真是吓死我了!”说罢推开萧怀素来好生看了看,见她果真完好无缺,这才松了口气,“今后别有事没事地就进宫了,那里太危险!” “你怕只是听说了一半吧,另一半我告诉你。” 萧怀素对宁湛飞了个媚眼,拉着他坐在一旁,这才将宫里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末了还噘嘴道:“孔贵人想把这事栽在我身上可没那么容易,我又不是傻子,随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再说还有那么多人看着呢,谁敢说假话,一一审过之后总会露馅的。” “那这事还是多亏了小白。” 宁湛是听说了这件事情的发生,只是中间的过程却不甚明了,此刻听萧怀素一说才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对啊,幸好有小白在才保住了孔贵人的孩子,不然若真是掉了胎,我就是有理都说不清了。”萧怀素抚了抚胸,一副万幸的模样,又道:“对了,你说要怎么答谢他才好?” 宁湛笑道:“他就喜欢吃东西,你让小菊做几样可口的点心并小菜送到他家去,他定是乐得跟什么似的。” “好,回头我就吩咐小菊做去。” 萧怀素这才点了点头,又见宁湛一直看着她不眨眼,不由抚了抚脸,“怎么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就是想多看看你。” 宁湛摇了摇头,一手轻轻抚着萧怀素柔嫩的脸蛋,叹声道:“若不是我,恐怕你也不会受这么多的责难,安贵妃也不用一直针对于你。”这就是说他跟在秦王身边,与安贵妃处于对立之势,如今在朝中几次都让安家人吃了大亏,想必这才是安贵妃一直记恨的原因。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萧怀素倒是没有泄气,这接而连三地遇到这种糟心事反倒让她的心性更加坚韧了起来,只靠在宁湛肩膀上轻声道:“再说从你选择这条路开始便知道不轻松了,我是你的妻子自当支持你,做你坚强的后盾,历来就是成王败寇,我们没有后路的,就算如今向安贵妃示好,她也绝对不会给我们好果子吃。” 两面倒的下场才是更凄惨的,再说安贵妃那样的人,萧怀素就算是死也绝对不会向她低头。 “怀素,你真好!” 宁湛握紧了萧怀素的手,心里却很不是滋味,他是个男人自当为自己的妻子遮风挡雨,如今却是让她陷入了危险之中,只怕再拖下去安贵妃又不知道要使些什么招数来害人了。 想到这里,宁湛眼神一黯,垂下的右手慢慢握紧成了拳头,或许他们这边也应该加快动作了,若是秦王能够荣登大宝,到时候安氏一族便注定了凄惨的下场。 * “永宁宫”里如今是一片安静,内殿的贵妃椅上铺了紫竹席,着了一身紫色纱裙的淑妃轻轻倚在上面,更是显得一派悠闲,边上正有宫女用银钗挑了西瓜上的黑籽,又切成小块盛在白玉瓷碟中递到了她的跟前。 “这瓜倒是甜,可是番邦进贡而来?” 淑妃浅浅一笑,又坐正了身子,如今她已是四十往上的年纪,即使再保养得宜眼尾处也有了些细纹,到底与年轻人不能比了。 “回娘娘的话,正是呢。” 宫女笑着回了一句,又道:“皇上念着娘娘,有什么好东西自然也不忘记往咱们‘永宁宫’送上一份。” “犹来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后宫里今年可是选了秀的。” 淑妃倒是不以为意地一笑,她能够在后宫中屹立这么多年不倒,凭的可不全是皇上的宠爱。 “娘娘多虑了。” 宫女赶忙摆手,“如今宫里除了皇后,就是您与贵妃的位份最大,就算新进了些佳丽,可谁还能越过您去?” “这我知道。” 淑妃垂了目光,看着自己粉色的指甲盖微微怔神,“如今的贵妃真像从前的本宫,一样的荣耀无双,一样的权势倾天!” 可如今又如何呢? 宫女却是瘪了瘪嘴道:“如今贵妃可是与太后皇后对上了呢,一心想要整治安平郡主,这不接连吃了几次亏,却还是没醒过来。” “皇上再宠她,也是要顾着孝道的。” 淑妃淡淡地理了理衣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这位安平郡主我倒是认识的,从前杜家与清扬便有几分交情,郡主从小便长在杜家,他们也认识。” 只是她没有想到曾经需要仰人鼻息的小孤女,如今竟然有了这份造化,若是早知如此……淑妃不由轻轻一叹。 “世子他……” 淑妃提起顾清扬来宫女倒是不好接口了,从前潇洒风流的景国公世子如今可是成了京中的笑柄,连带着他们宫里的人也被人笑话。 淑妃目光一闪,瞥了那宫女一眼,这才平静地开口道:“清扬这孩子有自己的主意,本宫虽是他的姑母,到底也不好管束于他。” 顾清扬为了他们的大业牺牲至此,淑妃心里只有感激的,哪会像别人一般说道嫌弃他? 若非有他拉拢晋王一脉,她如何能够知道宗室里还有那么些人蠢蠢欲动呢?又怎么会知道还有哪些人心向齐王? 是的,淑妃没有放弃,从来没有! 凭什么安贵妃可以后来居上,也不过是因为她生育了一对儿女,可十三皇子如今还年幼,想要坐上太子的宝座那可真是痴人说梦! 而齐王却是智勇双全,可不是那如窝囊废一般的魏王,皇后对魏王没有了指望,可她对自己的儿子却是很有信心! 顾家不会永远沉寂的,她会让它有重新兴旺起来的一天! “娘娘为难了。” 宫女的笑容也有些勉强,见着淑妃好似在沉思什么,也不好打扰,又招呼四周侍奉的人静静地退了出去。 等着殿内都清静了下来,淑妃这才勾唇一笑,从袖中取出了一封信件,左右看了看,又牢牢地捏在了手中。 为什么这些年来她深居简出忍辱负重,不过是想减轻皇上对他们母子的防备,由着安贵妃在人前风光成为后宫众人的活靶,而她只用韬光养晦便是。 如今秦王势大,皇上又器重他,虽说这是个母族不显的皇子,但到底人到了高位,也有了那样的野心,若是从前齐王还在她身边,秦王真是连他一个边角都靠不上! 淑妃想到这里,不由冷哼一声,继而眸色深深。 辽东郑家一脉是广恩伯世子的外家,任凭齐王怎么拉拢,郑重这只老狐狸就是不点头,那态度模棱两可地让人着急,不过眼下也不用全靠郑家了。 顾清扬搭上了晋王这条线,到时候自有人支持齐王。 如今她就在一旁看着安贵妃与秦王斗得你死我活,再加上一个弄不清形势上赶着去巴结的吴王,他们母子只用等着他们斗得两败俱伤,到时候再坐享这渔翁之利,大好的未来就在不远了。 淑妃打着这样的好算盘,别人自然也不是傻的,经过了今日这事,安贵妃确实有些急了,她一而再地想害萧怀素进而将宁湛与秦王牵连在内,没想到却是失了胜算,若是她再想要侧击秦王势力只怕不能得法,不若正面地拼个胜负? 安贵妃咬了咬牙,眸中覆上了一层阴霾,倒是让一旁站着的儿女心生惧怕。 文宜公主轻轻扯扯安贵妃的衣袖,犹豫地唤了一声,“母妃!” 能在出嫁前便得了公主的封号,她也知道这是因为自己母妃的恩宠,虽然母妃有些作法她并不认同,但那好歹是自己的母亲,一心为了他们姐弟,她也怨恨不得。 “母妃,您怎么了?” 十三皇子也拉了拉文宜公主的衣袖,他生性懦弱,此刻只敢躲在姐姐身后,偷偷地瞥了一眼脸色阴晴不定的安贵妃。 “本宫无事。” 安贵妃回过了神来,这才缓和了面色,“只是心里有些郁气难消罢了。” “母妃是否是为了孔贵人之事伤神?” 文宜公主今年已有十一,算是个大姑娘了,宫里的事情她如何不知,只是为了息事宁人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是她,也不是她。” 安贵妃咬了咬牙,伸手将十三皇子拉入了怀中,感觉到儿子有些瑟瑟发抖的身体,心中更是一阵恼怒,不由喝斥道:“你怕什么?本宫是你的母妃,难不成还会害你?” 十三皇子这样懦弱无能,若不是每次她教导着他如何在皇上面前讨好,只怕皇上也不会如此宠爱于他,这样的儿子于她一点助力都没有,还不若她的女儿聪明。 “母妃,你攥疼儿臣了!” 安贵妃身上用力,十三皇子痛得都要哭了出来,却一直瘪着嘴不敢哭出声来。 “没用的东西!” 安贵妃恨铁不成钢,也只能揪揪十三皇子的耳朵泄气,文宜公主又在一旁开解劝导,她这才作罢,只看着文宜公主道:“母妃只怨你不是个男儿身,不然也比你弟弟有用得多。” “母妃,弟弟只是心思敏感罢了,多加教导也能掰正过来。” 文宜公主心疼地拉过十三皇子,又在他被揪红的耳朵边吹了吹,心里虽然怨安贵妃下手太重,但到底不敢多言指责。 十三皇子更觉得委屈,只伏在文宜公主怀里抽着肩膀。 “你们下去吧,看着本宫就心烦!” 安贵妃烦躁地摆了摆手,看着一双儿女退下,这下气得拍了拍椅褡,“怎么本宫生的孩儿一点也不像本宫,若是他们稍微争气些,本宫何至于此?!” “娘娘息怒!” 便有宫女在一旁小声道:“公主与皇子尚幼,娘娘好生教导自然会好起来的。” “本宫知晓,这点不用你说!” 安贵妃冷哼一声,指尖的丹蔻不由缓缓收紧,眉头皱成了一条直线。 也不知道怎么的,最近她屡屡不顺,似乎事事都受制于人,而每一次都有这个萧怀素,难不成这个女人当真是她命里克星? 若是没有萧怀素,隐居的太后怎么又会重新出山? 太后不出山,后宫自然不会重开选秀之门,如今也就没有那么多新人来分去皇上的宠爱。 虽说皇上对她与从前并无二致,甚至因为选秀之事对她心生愧疚多有补偿,可明显到她宫里的日子少了些,后宫讲究的是雨露均沾,她虽则不愿,却又不敢闹僵起来,不然太后一逮到她的小辫子岂不会又要给她好看?! 这个老太婆的窝囊气她已经受得更多了,若是等到她的儿子继承了大统,她一定立马将太后送得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 安贵妃叹了口气,又伸手揉了揉眉心。 孔贵人也是个蠢的,叫她办这点事也办不好,也无怪乎偷个情竟然也会被她给发现,这才拿此事要挟,横竖那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个孽种,或许将来还能派上用场。 安贵妃凝眉思忖,片刻后才道:“去请吴王……”一顿之后又立马改了口,“去传子雅与子如进宫,就说本宫想她们了。” 如今安家姐妹已然入了吴王府,那就成为了她与吴王之间的纽带,她大可不必直接宣吴王,次数多了难免会落人口舌,想见安家姐妹的理由也正当,难不成谁还能不允她们姑侄相见不成?   ☆、第【220】章 心狠 安家姐妹在宫里住了那么久,此次得安贵妃传召自然是熟门熟路地就找了进来,刚请安行礼完后安子如便哭倒在了安贵妃脚下,眼泪掉得就跟落地的珍珠似的。 “这是怎么了?” 安贵妃眉头轻皱,扯开了被安子如压住的衣袖,“本宫好不容易唤你们进宫一次,怎么一见本宫就跟哭丧似的?”言语里已是颇有些不喜。 安子如却是没有觉出味来,只抹高了自己的衣袖伸到了安贵妃跟前,哭诉道:“姑母您看,王爷根本就不把咱们姐妹当人看,变着法地折腾,我实在是受不了了,求姑母救我……”说罢哭声更见凄惨悲切。 安贵妃只瞥了她一眼便淡淡地移开了目光,安子如的手臂上的确有许多青青紫紫的乌痕,不过到底没有伤了根本,吴王怎么着都要顾忌着她的面子,想来下手还是又分寸的。 想到这里,安贵妃的目光又转向了安子雅,只见她端庄得体地站在一旁,不哭不笑的,脸色一派平静,似乎并没有安子如所说的那般受罪,不禁有些奇了,难道两姐妹的待遇不同? “子雅你来说说,子如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安贵妃开口问道,安子雅微微颔首应和了一声,这才不急不慢地说道:“子如有些偏激了,”见安子如吃惊且愕然地向她望来,目光微微一闪,一顿又道:“王爷这样对咱们,也是疼爱咱们姐妹的缘故,断不会故意欺侮,娘娘且放心!”说罢还微微勾了唇角,绽开一个千娇百媚的笑来。 “如此甚好!” 安贵妃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斥了安子如一句,“你也该向你姐姐学学,这样端庄大度,方才符合这王爷侧妃的封号。” “姑母,不是这样的……” 安子如摇了摇头,哭着想要解释什么,可安贵妃已经不想听她唠叨,只招了安子雅上前说话,她唯有恨恨地瞪着安子雅,手中的丝帕都绞紧了。 安子如就不明白了,明明吴王对她们姐妹都是那般粗暴,为什么安子雅可以生生地忍了下来,一点怨尤都没有,她却不行,若是再在那个王府里待下去,恐怕她真的会发疯。 吴王迎娶她们的时候还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定会等着她们及笄再行圆房,可这保证根本没有作用,如今她们已经被强占了身子,早已是一身的污浊。 安子如越想越伤心,便伏在一旁的白玉石阶上痛哭了起来。 “这丫头就是想不通!” 安贵妃不耐地扫了一眼安子如,又携了安子雅的手站起来,“由她在这发散发散也好,子雅陪本宫到园子里逛逛。” “是,娘娘。” 安子雅笑着扶了安贵妃的手施施然地往花园而去,在离开大殿之前不由转了目光向安子如投去同情的一瞥,这样懦弱痴傻的安子如啊,竟然会选择向安贵妃哭诉,那不是生生地选错了对象? 安子雅不是不想哭,只是知道哭了也没有用,安贵妃根本不会关心她们姐妹的死活,她宁可将泪水往肚子里咽,面上却要笑得更灿烂。 在那座吃人的吴王府中,若是自己再不对自己好,便没有人会对她们姐妹好了。 吴王不会,安贵妃更不会,她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自己,为了得到心中所想,无论多苦多受罪她都能够坚持下去。 “还是你识大体,吴王身边有你也是福气。” 被安子雅扶着到凉亭中坐定,安贵妃这才笑着夸了她一句。 “这也是娘娘的恩泽。” 安子雅在一旁落坐,唇角始终带着得宜的微笑。 安贵妃神情微微一怔,她怎么觉得如今的安子雅在面对她时就像戴了层面具似的,再没有从前那般贴心?心思略一翻转,她还是压下了心头的种种疑惑,开口道:“如今本宫心绪难宁,也是想与吴王商量十三皇子立储这件大事,又不好直接宣了他来,你回去探探他的口气,务必要尽快动作了,秦王也不是好相与的,本宫恐迟则生变!” “娘娘……” 安子雅诧异得看了安贵妃一眼,虽然她能明白安贵妃迫切的心思,但安贵妃这样明白地说与她听可还是头一遭。 “你也别怕!” 安贵妃拍了拍安子雅的手,“如今本宫说与你听也是信任你,咱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说罢还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安子雅心中一颤,面上却还是强作镇定,“既然是娘娘的意思,回头我一定转告给王爷知晓。” “到时候吴王有什么决定,你再进宫来与本宫细说,这事宜早不宜迟,等着十三皇子坐上了太子之位,可对咱们都是好的。” 安贵妃点了点头,又深深地看了安子雅一眼,“好生侍候吴王,你将来会有大造化的,可别让子如那孩子拖了你的后腿,若是她再这般冥顽不灵惹了吴王生厌,必要的时候你就……”说到这里微微眯了眯眼,从身后近身宫女手中接过一管白玉瓶递给了安子雅,“必要的时候给她服下,也省了你的麻烦。” 安子雅顿时目光一缩,双手却是攥紧了裙摆,怎么都伸不出来,只有些不信地咬唇道:“娘娘,这是……”她不敢相信安贵妃不禁卖了她们姐妹,如今还要害她们,这就是她们的亲姑母?! “拿着!” 安贵妃眉头轻皱,掰开了安子雅的手,硬是将那管白玉瓶塞进了她的掌中,“你以为这是毒药不成?”说罢轻哼一声,翻过自己才涂抹了玫瑰色丹蔻的纤长手指看了看,轻轻吹着指尖,“本宫还没那么心狠要她的性命,不过是让她不闹不吵罢了,也省了这些烦心事,今后就安安稳稳地在吴王府做个闲人岂不更好?” “我明白了。” 安子雅心下骇然,却还是缓缓伸手接过了白玉瓶,只低垂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浓烈的恨意,她如今才知道在安贵妃心中她们姐妹算什么,不过就是两具扯线的木偶罢了,有利用价值的时候就用,没有的时候就一脚踢开,简直没有将她们姐妹当人看,还是血脉至亲,真正是让人心寒到了极点。 “好了,你们姐妹就快些回去吧,若是待得久了未免吴王会挂念的。” 安子雅听话懂事这点倒让安贵妃很是满意,又与她寒暄了几句,这才吩咐了宫女给她们姐妹准备了一些补品与珠钗绸缎,让人送了她们出宫。 安子如本是在大殿里一个人哭着,见没有人搭理她也歇了心思,此刻与安子雅同坐在马车里,看着她气度怡然的模样更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只冷声道:“姑母的马屁你拍够了?” 安子雅正把玩着手中的白玉瓶,冷不防地被安子如这一说便抬起头来,冷淡的目光中夹杂着一丝复杂的情绪。 从如今来看安子如确实是个累赘,不说帮到她哪里,就是不扯她的后腿就已经是万幸了。 在吴王府中因着安子如的关系她受了多少的连累,甚至吴王那里她也为她背了多少的罪责,这些都不说了,因为她们是姐妹,所以她心甘情愿地受着,也盼着安子如有一天能够醒悟过来,认清现实,明白过来这就是她们今后的生活。 安子雅眼神一凛,不由缓缓握紧了手中的白玉瓶,也许安贵妃说的是对的,既然安子如讨厌如今的生活,不若让她就此安静下去,只要安子如还活着一日,自己总会顾着她一天。 “你……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感觉到安子雅的目光越来越冷,甚至还夹杂着一丝狠意,安子如不由瑟瑟发抖双手环抱着搂紧了自己,只颤声道:“是不是姑母与你说了什么?要赶我回去?还是你要去王爷那里告状?”若是安子雅这样做了,只怕自己又要挨吴王的打了。 想到吴王那些变态的刑具,安子如的脸色都白了一圈,有些神经质地晃了晃脑袋,这才扑倒在了安子雅脚下,痛哭道:“姐姐,我不该那样说你的,我错了,求求你不要向王爷告发我!” “傻瓜,我们是姐妹,我怎么会向王爷说你的不是?” 安子雅翘唇一笑,一手轻轻地抚着安子如脑后的乌发,眸中却闪过一抹绝决的狠辣,安子如这样的喜怒无常疯疯颠颠于谁都是不利的,回头她便处理了这点琐事,省得让这个妹妹成为她前进路上的绊脚石。 原来她要狠起来比安贵妃有过之而无不及,安子雅终于了解到了人性最阴暗的一面,人都是自私的,不然怎么会有“人不为己,天诸地灭”这一说来着? 为了达成她心中所想,什么她都可以舍弃,什么她都可以放下! 而此刻匍匐在安子雅怀中的安子如又怎么会料到之后她凄惨的命运,而这一切都是她最亲的两个人联手促成,一个是安贵妃,另一个却是她的双胞胎姐姐! * 安家人之间的内斗自然影响不到萧怀素的生活,这段日子她也没有进宫,只在家里安心地过日子,或是指导一下萧怀秀的功课,或是陪端仪公主聊聊天。 端仪公主的预产期就在六月,肚子竟比一般人都大了许多,走路一颠一颠的,足要两个人扶着她才行。 宁渊虽然因病休养了一阵,但也总不好一直在府里闲着,便借着秦王的关系调去了五城兵马司,如今也在宁湛之下任职,差使倒是很闲,时不时地还能回家照看娇妻。 对于这样的生活宁渊很是满意,又期待着孩子的降临,似乎连从前隐藏在心底的名利之心都淡了许多。 宁湛也曾与萧怀素提过宁渊的事,他四哥有勇有谋,有抱负也有才干,只是时不予人,又做了驸马,自然不能实权在握以免招人疾恨,这些他们都懂。 但是宁湛也暗自下了决心,若是将来真由秦王继位,那么有他的一分功劳,也定有宁渊的一分,他们兄弟本就该互相扶持,不分彼此。 过了半月有余,萧怀素也收到了从宫里传来的消息,说是孔贵人不知道怎么的在偏殿里踩滑了石梯落了胎,这一下倒是真真地没有了孩子。 懿德太后在给萧怀素写来的信里是这样说的:这胎落得好,横竖也不是个什么干净玩意,眼不见心不烦,怀素可是解气了? 萧怀素看了之后只是莞尔一笑,太后能够查出这其中的蹊跷倒没什么奇怪的,所以孔贵人落胎也是在她意料之中的事,太后怎么会允许后宫嫔妃怀上不属于皇上的孩子? 孔贵人行差踏错的事情如今就算没有人刻意揭露,太后都已经了若指掌,恐怕断不容她再存活于世。 只是孔贵人如今才刚刚落了胎,若是又取她的性命未免招人耳目,太后这事只怕会慢慢地来,不过从孔贵人敢做出这等事情来就注定了她尽早都是个死人。 与太后相处了那么久,萧怀素自认还是了解她的几分品性,该慈悲的时候慈悲,该狠的时候也绝对不会心软。 不过萧怀素一点也不同情孔贵人,自作孽当真是不可活! 将孔贵人的事放在一旁,萧怀素倒是察觉最近白太医经常爱往他们家来,虽然说这里的美食吸引他,但到底还不止这一点。 萧怀素已是敏锐地觉出了什么,更甚者连萧怀秀都变得有些不对劲了。 虽说萧怀秀的功课是没差的,嬷嬷教导的礼仪规矩已是驾轻就熟,也熟读女戒女则,除了那些繁复的八股文外,连诗歌散文都有涉猎,这一教导萧怀素才发现自己这个妹妹聪明得紧,几乎是一学就会,只是从前的心思都花在穿衣打扮和玩乐上了,半点没在这上面下功夫。 就好似眼下,萧怀素正让萧怀秀默写一篇古文,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便写了出来。 萧怀秀吹干了墨纸递到萧怀素跟前,还笑着讨好道:“姐,今日的功课我已经完成了,是不是可以……” “去厨房?” 萧怀素头也没抬地接过萧怀秀的话,又抖了抖墨纸,展平了放在案台上,“今日的字写得有些不稳,稍显浮躁,你再写一遍我看看!” 萧怀秀顿时苦了一张脸,可慑于萧怀素的威严,她又是被管束惯了的,自然不好违背,只铺了纸,又提笔写了起来。 “你自个写着,我去去就来。” 萧怀素退出了书房,又招来代儿一问,“今儿个府里有什么事没有?” “没有啊。” 代儿被萧怀素问得有些懵了,只茫然地摇了摇头,“好似白太医来了,不过和从前一样,他已是自去了厨房让小菊给他做好吃的去了。” “怪不得……” 萧怀素在心中默了默,唇角不由升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我就说这丫头最近怎么爱好起了厨艺,隔三岔五地便往厨房跑呢?”说罢又转向代儿,“你算算日子,是不是每逢白太医到咱们府上的时候,怀秀也在那里?” “咦……” 被萧怀素这一提醒代儿也反应过来,连连点头道:“倒是听小菊提过,四小姐央着小菊教她做点心,有两次还自己亲自做给了白太医吃,听说俩人很谈得来呢!”说罢后似乎意味到什么不对,忙小心翼翼地收了口。 “在我面前你不用这般小心,我也不会怪罪于你。” 萧怀素笑着摆了摆手,就着代儿伸出的手臂搭了上去慢慢地往前走着,唇角的笑意却在缓缓拉升,只斟酌道:“今年怀秀虚岁就十三了啊。”颇有些感慨的模样。 十三岁的大姑娘有这样的春心萌动并不奇怪,再说白太医也是信得过的人,萧怀素越想越觉得俩人若是走在一起还不错。 白太医自幼学医,家中只有一位瞎眼的老母,家境算不得极富贵,不过也够殷实了,他自己也是有才干的,十六岁便考进了太医院,如今不过才刚刚过了十八。 萧怀秀实则十二……十二与十八之间倒是差了六岁,也算不得太大。 不过萧怀秀如今一头热,还不知道白太医心里是怎么想的,或许只觉得她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呢? 这事还要她亲自看上一眼才能作定夺,不然若是萧怀秀一厢情愿的话,那么最后受伤害的还不是这个傻姑娘。 她是姐姐,自然要为妹妹把一把关。 想到这里,萧怀素也来了兴致,挥手道:“代儿,走,咱们也去厨房瞧瞧。” 先去占个有利的位置,神不知鬼不觉的,萧怀秀与白太医也不会发现她在一旁看着,到时候这俩人之间有没有情愫她一定能够看个分明。   ☆、第【221】章 萌芽 厨房里还是像往日一般的热闹,除了小菊是专做萧怀素与宁湛的吃食之外,闲暇的时候也能教教厨房里的其他人,萧怀秀就是冲着她这一手厨艺来的。 其他人倒是要做府中下人的膳食,每日一早都是最忙的时候。 当然,厨房里的味道并不好闻,鱼腥味,生鲜味,各色干果和菜叶味,没有一定的忍耐力在这里也是绝对呆不下去的。 可没想到在一旁的小方桌旁,萧怀秀却是一脸笑意地在与白太医说着自己手上做着的点心,“这是我姐最拿手的指尖包,平日里她都是没这闲功夫做的,小菊也算是会了八分,如今传到我这里至少有五分的本事,你且看着就是!”说罢下颌微扬,带着一种小女孩的骄傲。 白太医却是在一旁看得乐了起来,“郡主都不常做这指尖包,那就说明难度当真是不小,你真有信心?”说罢右手拇指与食指捏起轻轻刮着下颌,状似思考,片刻后才道:“不要到时候失败了又拿我当作试验,这我可不答应!” 白太医的表情虽然有些严肃认真,但目光中却蕴着一丝宠溺,萧怀素在不远处的窗框后看得分明,不由暗暗点了点头,又转头对代儿道:“看来他们俩人认识已经有些时日了,不像是初识。” “这个……奴婢当真不知道。” 代儿只能无奈地摇头,还要站在一旁为萧怀素站岗,对打这经过并且要向萧怀素行礼的人让他们统统免了,该做什么做什么去,最关键的是要轻手轻脚,不要打扰到厨房里的人。 “瞧瞧这丫头,我原本再让她写一遍才来的,这跑得比我都要快,铁定是草草了事,等着人走了她再回去补过。” 与萧怀秀相处了那么久,萧怀素还算是了解她的心性,再说小孩的性子也就那样,在意什么的话对其他也就没有了兴趣,若是不见到白太医,只怕萧怀秀这一天写字都是心神不宁的。 代儿捂唇一笑,又促狭道:“少奶奶还不是指着在这里瞧瞧他们俩,若是四小姐不来,单单只是白太医一个有什么意思?” “好啊你,”萧怀素叉腰侧身,一指点在代儿额头,笑骂道:“如今你这张嘴也变坏了,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嘘,少奶奶!” 代儿一指竖在自己唇上,又指了指窗户里面,“您快看里面!” 厨房里,萧怀秀也是叉腰抬头,一脸的傲娇,不过看在萧怀素眼里却很是可爱,这才是小女孩该有的生气嘛,便听萧怀秀对白太医道:“本小姐做给你吃已是你的福气,你还敢这般挑剔,哼!”说罢佯装生气地撇过了头去。 白太医见状,连连作揖道歉:“是,是我错了,四小姐饶过小生这次,以后再不敢胡言乱语,四小姐做什么我就吃什么,不管是多咸多甜,只要是你亲手做的,我都统统笑纳,好不好?” 萧怀秀听得心花怒放,见白太医越说嘴越顺,越说越溜口,忍不住都笑弯了腰,只道:“我以前做的有那么难吃么?我记得你说还不错的啊……”说罢也显出一脸迷惑来。 “得!” 白太医赶忙摆手,“光我说的不行,这次咱们用事实说话,等你做出这指尖包来也别厚此薄彼,咱们一起吃吃如何?” “一起吃就一起吃,我还怕你啊?” 萧怀秀轻哼了一声,眸中却满是笑意,俩人便开始低头和面,又倒水加佐料什么的,倒是忙得不亦乐乎。 萧怀素却也松了口气,“看来我是杞人忧天了。” 白太医对萧怀秀的纵容与宠溺眼下看似乎还带着点对孩子的宠爱一般,毕竟萧怀秀还没有长大成人,若真是到了那个时候,他们就该避讳开来了。 不过萧怀秀对白太医就是真真切切地喜欢了,至少萧怀素没见过这丫头对别的男子这般上心,女孩本就比男孩早熟,萧怀秀如今正是萌芽时期的感情,会恋慕着外表清俊儒雅性子温和随意的白太医也就不奇怪了。 看着萧怀秀与白太医的互动,似乎眼里已经看不到其他人的存在,就连厨房里进进出出那么多人,喧闹嘈杂的声响都被摒弃在了他们的世界之外,眼中只有彼此,不管一个只是单纯的宠爱,一个已是倾心的喜欢。 萧怀素看了一会儿便悄悄地离开了,在回去的路上还与代儿道:“我瞧着这俩人有戏,不过白太医如今年纪也不小了,若是家中老母要让他娶亲怎么办?” 眼下萧怀秀才十二,离及笄还有三年,没道理让她那么早嫁的,又不是上赶着结亲,没得做地这般积极迫切,倒是让女方显得有些掉价。 “这还不简单。” 代儿抿唇一笑,“白太医不是与六爷交好么?这事少奶奶只管去与六爷提,让六爷到白太医那说说,若是白太医有意自然愿意等上四小姐三年,若是无意的话……”微微咬了咬唇看向萧怀素。 “若是无意,那就婚嫁自娶互不相干就是!” 萧怀素也是爽快的人,若是一厢情愿的话就算勉强在一起也不会幸福,不过她瞧着俩人都有些好感,只是要将白太医对萧怀秀的喜欢从小女孩提升到女人这个认知阶段还要一定的时间。 也罢,让宁湛去说说也行,至少在白太医心里种下颗果子,即使他母亲让他娶亲,他也能自己在心里头掂量一番,到底是等着萧怀秀长大以后娶一个自己熟悉喜欢的女子,还是盲婚哑嫁根本不知道自己娶的是谁? 萧怀素越想越觉得可行,不由兴致勃勃地拍了拍手掌,到时候她就让宁湛给白太医灌输些这种观念,就算一时没这种想法,久而久之焉知道他不会生出情愫来,毕竟感情是需要培养的嘛! 回头萧怀素与宁湛提起这事,他也只是怔了怔,又笑着转过身去脱下外袍挂在了衣架上,不以为意地问道:“怎么会突然想到怀秀的婚事了,她不是还小呢。” “不小了。” 萧怀素摆了摆手,拉过宁湛来与她一同到罗汉床边坐下,“若是她母亲还在身边,这个时候也应该着意为她说亲了,亲事先定下来自然是最好的,等着年龄到了再出嫁,两边心里都踏实不是?” “道理倒是这样的。” 宁湛缓缓点了点头,又道:“那你怎么就属意上小白了?” “哪里是我属意他,是怀秀看上他了。” 萧怀素捂唇一笑,又将今日自己所见说给宁湛听,末了还打趣道:“你不觉得最近小白上咱们家的次数频繁了些么?我原先也以为他是来讨吃的,没想到还有这一出,俩人只怕认识都有一段日子了,就咱们被蒙在鼓里罢了。” “喔?” 被萧怀素这一说,宁湛便细心回想起来,之后恍然大悟,“怪道有几次我回府时还碰到他离去,原以为他是来拿吃食点心回去,没想到竟然是……”说罢一手拍在腿上,“这小子好啊,正事不做,竟然敢肖想我小姨子!” “哪有你说的这般?!” 萧怀素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不由嗔了宁湛一眼,“小白是什么人品你不知道?只怕眼下他只是对怀秀有些好感,当作妹妹来疼爱吧,远没有达到男女之情呢!” “喔?这还差不多。” 宁湛听了这才缓缓点了点头,若是让他知道白太医来他们家目的不纯,看他不把人提来好好教训一顿。 “或许他没想过,可怀秀却是有些喜欢他呢!” 萧怀素用手肘碰了宁湛一下,见他没有反应过来,索性裙摆一撩便坐在了他的腿上,翘唇道:“所以我觉得眼下还是先将人给定下来的好。” “怎么定?” 软玉温香抱满怀,宁湛自然有些心猿意马,不过是随着萧怀素的话接下去,一双手却是不老实地滑进了萧怀素外罩的纱衣里隔着衣服揉了起来。 “你放老实些!” 萧怀素“噌”地一下便红了脸,又拍掉了宁湛的手,再将他的那只手固定住这才得空继续说道:“我是让你与小白说说,看看他有没有意思,若是没什么不愿的话就定个亲吧,不然万一别人也瞧上了他先说了亲事,咱们怀秀可要难过了。” “行,这事包在我身上。” 被娇妻撩拨的心头火热,宁湛忙不迭地点头,抱起萧怀素就往内室而去,又被她捶了几拳,听她娇嗔道:“若是办不好这事,我可是不依的。” “保证办好!” 宁湛一边将萧怀素放在床榻上,一边倾身覆了上去,就要吻上那娇软的红唇时,却被萧怀素伸手挡住了,只瞪他一眼道:“先别猴急,怎么你就这么有把握了?我觉着还是一半一半的机会呢,小白又不是傻的,万一他不喜欢怀秀怎么办?” “小白这人啊,除了在医术上精通以外,其他的都是懵懂的很。” 见萧怀素一副不回答问题就绝对不让亲近的作派,宁湛无奈地在心头叹了一声,只得坐正了回道:“还有就是对吃的感兴趣,若是咱们今后许诺他怀秀出嫁时给带一个将咱们府里的手艺都学会了的厨娘,这小子还不乐颠颠地将怀秀娶回家啊?区区等上三年又算什么,他可是赚了一辈子呢!” 这下萧怀素也反应了过来,不由抚掌一笑,“怎么我就没有想到呢?诱之以利,保证能拴住他一辈子,这下怀秀可要开心了!” “别人开心不开心不重要,娘子,你还得让你相公开心才行啊!” 宁湛苦了一张脸,又用眼神往下示意,他那里早已经撑得难受极了,极需要萧怀素的舒解和安慰。 “呸,就是个色胚!” 萧怀素笑骂了一句,却还是红着脸轻轻颔首,由着宁湛将她搂抱在怀中落下一吻,大手一扬,纱帐垂落,掩住了一室的旖旎春光。 白太医的答案果然就如同宁湛预料到的一般,根本不用与他多费唇舌,就用吃食上一条便完全将他俘虏了,只点头应下了这门亲事,答应等萧怀秀及笄之后再行完婚。 萧怀素还有些不敢相信,“真这样就答应了?”有时候她觉得白太医是个聪明人,有时候却又单纯得可怕。 “答应了。” 宁湛说得理所当然,“还是我了解小白吧?”说罢还对萧怀素眨了眨眼。 萧怀素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只迟疑道:“小白这性子怎么让人觉得有些不敢相信,若是别人也给他吃食,他不得跟着别人走啊?” “那也不会。” 宁湛笑着摆手,又道:“其实我也与他分析过这个问题,他也不是对谁都这般信任的,只对他认为好的人才能有所交道,这小子识人还是很准的,就从来没有吃过亏。” “喔?他还有这等识人之能,我倒是小看他了。” 萧怀素听了这才松了口气,“他是个明白的,我才好放心把怀秀加给他。”说着倒了杯水推到宁湛跟前,“怀秀的性子你也知道,虽然平日里看着还算聪明,可关键的时候总犯马虎,我就想今后他们成了亲,若是夫妻俩都笨到一块去了那可怎么办?眼下却没有这种顾虑了。” “小白那边虽然同意了,可他们家的情景你也知道,小有薄产,算不得极富,不过怀秀嫁过去也不会吃亏受累的。”宁湛又接着说道:“只是怀秀的身份到底复杂了些,你父亲倒是好说道,只是大明公主那边知道了会不会横插一手?”说罢眸中泛过一丝担忧,好歹是他说的媒,若最后亲事没成,对着白太医他也不好交待不是? “父亲那边你无须担心,他是有子万事足。” 萧怀素摆了摆手,从童清莲这几次的来信中倒是叙说了萧逸海在家中如何安享天伦,乐得教导宝哥儿,自然无暇他顾,再说萧怀秀能够嫁出去他也省了件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不过大明公主那边……” 萧怀素微微皱眉,虽然近来大明公主都没有在京城里活跃,听说守在她自己的温柔窝里,看着像是不问世事了,可谁知道这若是涉及到了萧怀秀的亲事,她又会不会跳出来横插一手? “倒是我忽略了。” 萧怀素抿了抿唇,又道:“这事怎么说还是要知会她一声,说了是咱们尽到了心,不说反过来她想起了指不定还要挑咱们的刺呢!”想了想才道:“若是到时候大明公主真的来闹了,还要怀秀与她好生说说,再怎么样她们也是祖孙,比咱们外人好说话的多。” “也是。” 宁湛点了点头,笑道:“这些事情有你做主就好。” 萧怀素点头应下,与宁湛说了会话便洗漱安寝了,等着第二日才到了萧怀秀房中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姐,你怎么就……怎么就……” 萧怀秀的脸红得就像煮熟的虾子,只揪着衣角撇过了头去,这对她来说太突然了,虽然她的确喜欢那个呆木头,可也知道他是一直将她当作妹妹的啊,再说萧怀素又是怎么发现的,还未及与她说之前便张落了这一切? 一时之间,萧怀秀的心绪复杂极了,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 “怎么,不愿意?” 萧怀素回身坐正,淡淡地抿了口茶水,不以为意地道:“若是不愿意就推了吧,横竖还没有说定,再说我妹妹貌美闲淑,什么样的世家公子配不上,没得配他一个小小的太医!” “姐,我没说不愿意啊!” 萧怀秀赶忙否认,见萧怀素一脸促狭地看来,赶忙又甩了她的手袖,噘嘴道:“姐你又逗我玩!” “白太医的人品心性我与你姐夫都信得过,就是家世不显,但人却是极好的。” 萧怀素笑着说道,见萧怀秀虽然害羞,却还是肯定地点了点头,又接着说道:“我也知道你们便早就认识了,你的心思姐姐明白,这才为你做了回主,你不会怪我吧?” “姐!” 萧怀秀抬起头来,眼圈微微泛红,又挪了挪位子靠在了萧怀素肩头,“你对我好,我心里明白的。” “你是我妹妹,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 萧怀素笑着拍了拍萧怀秀的肩膀,“这事你姐夫已经与小白说妥了,只要你不介意,咱们就先定下亲事,等着你及笄后再出嫁,只是你外祖母那里……”见萧怀秀认真听着,这时也抬起了头来,才道:“就怕你外祖母嫌弃小白的家世,不乐意你与他结这门亲事,若真是这般,你到时候要好好与她谈谈,实在不行我也会请动父亲为你做主的。” 虽然大明公主是萧怀秀的外祖母,但说到亲事还要以父母为先,萧怀素也不过就是瞅在面上这才知会大明公主一声,不然她说都不想说,这老虔婆只知道自己潇洒快活,外孙女真正需要她的时候又在哪里? “有劳姐姐为我操劳了。” 萧怀素提到大明公主时萧怀秀还担心了一下,不过又听到她说自己的亲事该有父亲做主,这才放下心来,想到心上人那副呆呆的模样,心中却是甜滋滋地笑了。   ☆、第【222】章 临盆 确定了萧怀秀对白太医的心意,萧怀素也算安了心,回头便给兰陵写了封家信回去,自然便要将这门亲事给落实了,随信还有一封写给童清莲的私信,见了信她自然知道该怎么做怎么说,萧怀素对那边倒是不担心。 至于大明公主那里,想了想还是捎了个消息过去,至于这位公主收到消息后会不会赶回来那就不是萧怀素担心的问题了。 若真要先定下亲事,这日子也定在九月,如今算算时间还充裕得很,萧怀素一点都不着急。 只是已经六月末了,端仪公主还没有临盆的迹象,倒是将宁渊急得团团转,又请了白太医来坐诊,并且一个劲地问他,“是不是胎位不好?是不是孩子有了什么事?是不是他们母子……”完全将白太医给问糊涂了,只能让宁湛将这位着急的驸马给请了出去,这才好安心地诊脉。 “白太医你别见怪,驸马也是担心我的缘故。” 端仪公主略带尴尬地一笑,白太医却是摆手道:“驸马心急也是正常,换作是我只怕比他还急!”说罢一笑而过。 萧怀素在一旁看着也有些担忧,问道:“小白,当真不碍事吗?” 白太医对着萧怀素使了个眼色,这才笑着看向端仪公主,“公主这胎怀的是双生子,肚子本就比常人大,若是晚生产一些日子也是常事,还请公主将心放宽,平日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你这样一说我便放心了。” 端仪公主这才顺了口气,又看向萧怀素道:“我就说没什么事嘛,你们一个二个瞎操心。” 萧怀素只能勉强一笑,“四嫂怀的是双生子,比一般的孕妇都要劳累得多,咱们多紧着你一些也是正理,你说是吧小白?”又转向白太医微微示意。 白太医自然也跟着附和,俩人又说了一通安慰端仪公主的话,这才出了房门。 萧怀素一问丫环,才知道为了不碍着白太医问诊宁湛已经将宁渊拧去吃茶了,不禁无奈一笑。 等着俩人出了“明苑”,萧怀素这才心急地问道:“小白,你刚才到底是什么意思,莫不是我四嫂的胎有问题?” “倒也不是问题,”白太医摇了摇头,只斟酌道:“平日里怀胎也有延迟临盆的,公主这胎又是第一胎,还怀的是双生,自然比别的孕妇要艰难些。”说罢停住了脚步,转头看向萧怀素,“再等七到十日看看,若是再不临盆只怕我要用催产的药剂了,就怕对孩子有些影响,还是自然发作来得好。” “那我们要不要做些什么?” 萧怀素也有些急了,女人怀胎九个来月,自然会希望生到健康的宝宝,若是对孩子有一点危害相信每个母亲都不愿意尝试,如今这般若是被端仪公主知道,只怕要急得皱眉头了。 “倒也不用刻意做些什么。” 白太医略一思忖后,才道:“回头我开些膳食方子,这段日子就做这些东西给公主吃,有益于生产,平日里也让人扶着走动一下,不要随时都坐着躺着,这对生产也是无益的。”又对萧怀素叮嘱了一番,这才离开了宁府。 白太医前脚刚走,心中挂念着端仪公主的宁渊便赶了回来,路上正好遇到萧怀素,不由心急地问道:“弟妹,太医怎么说?” 六月底七月初的天已算是酷暑,宁渊来回地走上一通额头已是渗出了细汗,忙用汗巾擦了擦。 萧怀素往他身后瞧了一眼,“四哥,怎么阿湛没有与你一同来?” “刚刚衙门里出了点事情,阿湛被他们给请去了。”宁渊这样说完见萧怀素有些担忧的表情,又道:“阿湛知道分寸的,你不用替他担心。” “嗯。” 萧怀素这才笑着点头,又将白太医的嘱托说了一遍,“四嫂和肚子里的孩子都没什么事,不过这段日子都要吃这些菜肴,可别只顾着四嫂的口味却把正事忘记办了,她与孩子平安才是最重要的。” “没什么事我便放心了。” 宁湛一颗心终于慢慢落定,只点头道:“你放心,我一定照看好他们母子三个!” “那我就先回去了。” 萧怀素笑着点头,“明日我亲手做两样点心给四嫂送来,也解解她的馋。” “如此有劳弟妹了。” 宁渊笑着拱手,又目送着萧怀素离去,这才脚步飞快地往“明苑”而去。 端仪公主的口味虽然有些挑剔,但宁渊只变着花样让厨子将白太医写下的膳食方子混到平日里公主爱吃的菜色里去,这样多而不少地也让她吃进了一些。 除了烈日炎炎的午后,宁渊早晚必亲自扶了端仪公主到花园里散步,走走停停,一转就是一个多时辰,倒是让公主偶尔抱怨这路走得多了,连腿都肿了起来,回了屋里还让丫环接了好大一盆热水倒进桶里来泡脚呢。 等着端仪公主泡脚的时候,宁渊还就着热水给她轻轻按摩,力度拿捏得刚好,总是脚泡完后公主也就睡着了。 几次三番下来,除了端仪公主有些不好意思以外,屋里的丫环下人哪个不夸驸马爷的好? 这话还传到了“归园”去,萧怀素趁势拿来调侃了宁湛一番,“若是将来我怀孕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有四嫂这样的待遇?” 平日里的宁渊倒是看不出来,关键时候没想到果真是个绝世好丈夫,萧怀素看在眼里也只有羡慕的份,端仪公主果然没有嫁错人。 “岂止是这样的待遇?” 宁湛拉了萧怀素在怀中,趁机在她脸上香了好几口,之后便笑道:“若是你怀了身孕,我一定鞍前马后地侍候你们母子,你让我往东,我绝对不敢往西,你让我按肩,我绝对不敢揉腿!”说罢还竖起了三根手指,信誓旦旦地保证着。 萧怀素“扑哧”一笑,“你贫吧你!”不过心里却是暖暖的,一手缓缓抚上了自己的小腹。 她停了避孕的汤药也有半年有余了,可这肚子始终没有消息,问了白太医之后才知道自己是有些宫寒,最近又在吃些调理的药,或许他们很快就会有宝宝了,她也很是期待。 全家人待产的日子过了七天有余,终于在一日午睡后端仪公主终于发作了。 不亏是怀了双生子的人,发作的动静也尤其地大了,宁渊一边心焦地陪伴在端仪公主身边,一边又让丫环去请了宁湛与萧怀素夫妻,顺道也将白太医给一起请来。 稳婆倒是早就备下了两个,还是静妃娘娘亲自挑选的,此刻已是有条不紊地操办了起来,除了准备生产要用的物件之外,还将宁渊给赶了出去,女人生孩子的地方男人的确不该来参与。 宁渊即使再心急也只能在屋外等着。 萧怀素也不是第一次见这情景了,安慰了宁渊一番,又留了宁湛在外陪他,带着代儿便进屋看望端仪公主去了。 “弟妹……” 端仪公主的脸色很是红润,可额头上的汗水却是没断过,一旁的丫环一直给她用柔软的棉巾擦着额头。 “四嫂!” 萧怀素几步过去坐在了床头边的锦凳上,握住了端仪公主伸来的手,“女人生孩子都是这样,忍忍就过去了。”心中却在庆幸,幸好没有用到白太医所说的催生药,自然生产总是最好的。 “我知道……” 端仪公主微微喘了喘气,疼痛袭来她忍不住尖声叫了起来,又攥紧了萧怀素的手,等缓过这一波疼痛,这才歉意地看向萧怀素,“弟妹,我抓疼你了!”说罢又放开了她的手,一脸苦相,“不过真地很疼……” “我知道,我知道。” 萧怀素连连点头,“再忍耐一些,孩子一定会很快生出来的。”她只有这般鼓励端仪公主,希望这次生产能够顺利。 两个稳婆已经忙碌了起来,萧怀素也不好打扰她们,只见她们指挥着丫环端来热水棉布,又将剪刀在火盆上烤了一烤,这才放在一旁备用,其中一人还掰开端仪公主的腿查看了一下,只道:“快了快了,公主宫口已经开了两指,定是怀的双生子来得快,相信不出亥时这孩子一定能够生下来!” “这么快?” 萧怀素也有些惊喜,那一次秋灵生孩子可是折腾了一整晚,他们算是到的晚了,听赵坤说起也是头天下午就发作了,若是端仪公主能生得那么快,一定会一切顺利的。 “这还快啊?!” 端仪公主那模样却是要哭了,又看向稳婆道:“难不成我要一直这般痛着,直到生下孩子?” 看着端仪公主一脸担心的模样,稳婆便有些不好说破,只含糊道:“也就是痛上那么一阵,生下孩子就好了。”实际上痛到最后好些产妇都已经麻木了,连剪刀在下面剪上一剪子都没有了知觉,这一点稳婆自然不敢告诉端仪公主,不得叫她给吓坏了去。 “四嫂,你再忍忍,你想想秋灵家的平安多可爱,你生下的一定是两个可爱健康的宝宝!” 萧怀素在一旁给端仪公主打气,又描述了孩子生下来后是多么可爱多么讨人喜欢,公主果然便向着好的方面去想,倒是将疼痛的注意力分散了不少。 稳婆不由暗暗地对萧怀素竖起了大拇指,不然以她们的身份当真不好劝说端仪公主,眼下有这个妯娌帮忙正好。 屋内一片忙碌,屋外白太医倒是已经被请了来,只将药箱往凉亭的石桌上一放,人已是坐下来等着了。 “白太医,你快进去瞧瞧吧!” 宁渊见白太医这模样却是一脸诧异,恨不得攥住他便往屋里扔去,救了他妻儿才是正事,眼下怎么还有闲情在这坐着? “不急不急,”白太医却是摆了摆手,不急不慢地为自己倒了杯茶水来喝,“我火急火燎地赶来,你们总得让我喘口气吧!”说罢在宁家兄弟的干瞪眼中喝完了一杯茶水,这才道:“眼下郡主是否在里面?” “怀素自然是在的,先前就进去了,足有小半个时辰了。” 宁湛点了点头,却不明白白太医这样问是为了什么,萧怀素的作用又不能代替大夫。 “有郡主在就没事,若是真需要到我了,她会命人来唤我的。” 白太医算是与萧怀素生出了默契,不到特别的时候当真是不需要他的,一般的生产稳婆就足以。 “真是这样?” 宁渊却有些狐疑,接着半信半疑地转向了宁湛,“四弟,白太医说的可是真的?” “这……” 宁湛微微有些犹豫,不过看着白太医胸有成竹的模样,他自然不好拖自己妻子的后腿,便点头道:“上次秋灵生产时怀素的确也在,秋灵难产,还是怀素协助着小白一同处理好了,所以若是她觉着没对,应该会使人出来唤小白的。”说罢拍了拍宁渊的肩膀,劝道:“四哥,你这是关心则乱,且先坐下来好好等等,哪个女人生孩子不是这样?” 说完这话,宁湛心底已是浮现了一丝苦笑,他也是坐陪别人生孩子两次了,却怎么着也没有轮到自己,就是看着也眼馋不是? “是,你们说得对,是我太心急了。” 宁渊呼出一口长气来,又看了看屋内,门窗紧闭着只能见着窗纸上映出的人影在来回走动着,却也不能分辨出谁是谁,他定了定心神这才缓缓落坐。 “四哥也别担心,没用到小白也是好的,那就说明四嫂生产很顺利,你应该开心才是。” 宁湛这样劝说着宁渊,白太医在一旁听着却是嘴角微微抽了抽,原来没用到他竟也是好的? “那倒是。” 觉得宁湛这话说得在理,宁渊的心更见安定,只点头道:“生产这点小事自然用不到白太医,又不是难产什么的……”说到最后竟是开心地笑了起来,又对白太医拱手道:“还真是有劳白太医白走一趟了。” “这……还不到最后不要说得这么笃定嘛!” 白太医这是好意说这话,也是想要证明自己的存在价值,却不想话音一落同时受到两个男人的敌视,他不由吓得脖子一缩,讪讪笑道:“其实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就当我过来蹿门子,等着公主顺利产下孩子,驸马也该请我喝杯水洒吧?” “这倒是可以。” 宁渊面色稍缓,却略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 宁湛自然知道白太医不是那个意思,只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这人啊,怎么有时候就像长不大的孩子,还没咱们家怀秀懂事!” 白太医闷闷地瘪了嘴,“宁四哥,你也忒损人了,怀秀才多大,我多大了?!” 宁湛笑了笑,“好了,我不说你了,等着四嫂顺利生产,你就与我回去‘归园’吃上一顿,想必你也是念着咱们那里的美食吧?” “还是宁四哥知我懂我。” 白太医与宁湛笑侃了一会儿,这才找回了几分存在感,其实他自然也是希望端仪公主好的,却不愿意别人无视他的医术,还嫌弃地要撵他走,这样很伤自尊的。 屋外男人们说的话萧怀素自然不知道,此刻她正紧张地陪着端仪公主,随着公主的每一阵叫声而心悬不已,只觉得就像自己在亲临其境一般。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萧怀素的眼睛都不敢眨上一下。 端仪公主也算是够坚强,不管再痛再苦恁是没有晕过去,直等到稳婆用剪刀剪断了脐带后这才松了口气。 “快,快抱来我看看!” 端仪公主此刻已是累得瘫倒在了床榻上,却不忘记对稳婆招手,又对萧怀素道:“弟妹帮我看看,到底是男是女?” “好。” 萧怀素抹掉了头上的细汗,转身到一旁的漱洗盆边看着稳婆清洗孩子身上的血污,又拿干净的襁褓将孩子给抱了起来,这才一左一右地将孩子抱到了端仪公主跟前,一脸欣喜地笑道:“恭喜四嫂,生得是一对千金!” “千金?” 端仪公主的面色微微一僵,那伸出的手不由垂了下来,只脸色复杂地看了一眼萧怀素抱在怀里的两个孩子,咬着唇不说话,似乎刚才那一瞬间的期盼与欢欣顿时化作了虚无。 萧怀素自然知道是为何,不由心中一黯,这个时候的女人哪个不想生儿子,就算贵为公主也是想要以儿子来稳固自己的地位吧? 想到这里,萧怀素心中一叹,又坐在了锦凳旁,将孩子往端仪公主跟前一递,“四嫂,你看她们多可爱,白白嫩嫩的,眉毛有些像你呢,还有这嘴唇也是,倒是鼻子很挺,像四哥!” 听萧怀素这样一说,端仪公主才回头看了她们一眼,也许是母女天性使然,这一看她便再也移不开眼,只一脸遗憾地道:“可惜不是儿子……” “儿子女儿都一样是母亲的心头宝,再说头胎是女儿,以后姐姐更好照顾弟弟呢!” 萧怀素笑道:“再说我也巴不得生个这样可爱的女儿呢,四嫂是有福气的人,日子还长着呢,相信四哥也是这样想的。” “弟妹,谢谢你!” 被萧怀素这一劝,端仪公主的心情也缓和了不少,到底是皇家公主还有那份威严与气度在,又命丫环收拾了屋子里的脏污,为自己整理妆容又换过一身干净的衣裳,这才将两个孩子一左一右地抱在了怀里,气度怡然地吩咐道:“去请驸马进来吧!”   ☆、第【223】章 意外 得知端仪公主已经顺利生产,宁渊自然是迫不及待地进了屋来,后面跟着宁湛与白太医,他们自然也想瞧瞧这诞下的双生子是男还是女。 “端仪!” 宁渊还是懂得关心人的,一进屋里第一件事情便是询问端仪公主的安好,这才看向她怀中的两个孩子,不由欣喜若狂。 粉面似的娃儿不过巴掌大的小脸,真是碰一下都怕弄碎了,宁渊看了许久,小心翼翼地伸手想要碰碰她们,却一直不敢落下,只激动道:“这就是我们的……”说罢看向端仪公主,一脸的期待。 “驸马,这就是我们的两个女儿。” 端仪公主的神色已经平静了下来,说这话时她是在着意观察着宁渊的表情,见到他果然怔了怔,心头也跟着一紧,旋即宁渊的唇角露出一丝笑来,只握紧了她的手道:“儿子女儿都好,都是咱们心头宝,”又抬头望向端仪公主,“你辛苦了!” 端仪公主这才眼中浸泪,缓缓地点了点头。 萧怀素这时已经走到了宁湛身边,轻轻地攥了攥他的手,又用眼神往门边示意了一下,俩人这才悄声地走了出去。 “怎么了?我瞧着两个侄女可爱得紧,就是还没机会抱抱。” 宁湛倒是嘴角乐开了,心中庆幸着端仪公主可没经历那样的难产时刻,家人也少了一份担忧,生男生女倒是无所谓了。 “你没瞧着四嫂想单独与四哥处一会儿么?人家一家人其乐融融,咱们就不要插上一脚了。”萧怀素言罢又往后瞧了一眼,见白太医并没有跟着出来,无奈于他的迟钝,只能对宁湛道:“你去将小白给叫出来,眼下他凑什么热闹?!” 宁湛点头道:“说的是,我立马把他给揪出来。”说罢又轻手轻脚地往屋里而去,拉了白太医便往外走,萧怀素见着了白太医还打趣道:“人家一家团圆你凑什么热闹?!快去厨房里看看,眼下刚好是吃宵夜的时辰,怀秀还在等着你一同吃呢!”这是石娟来时给递来的消息,萧怀素自然现炒现卖,先打发白太医,这才挽着宁湛的手在夜下漫步。 夜色里一切都静悄悄的,偶有鸟叫虫鸣,也只是为这份宁静添了些情趣罢了。 萧怀素微微有些感触,只抬头望向那一弯月牙,未近十五,月亮还是半圆,那缺失的一块就像被人给剜了去一般,看着便让人觉得心里头很不舒服。 萧怀素叹了一声,不由垂了目光。 “你这是怎么了,刚才不还好好的?” 宁湛很是纳闷,又抬起萧怀素的脸来仔细看了看,却发现她眉头轻蹙,显见得已是覆上了一丝轻愁。 “没什么。” 萧怀素又叹了口气,将下颌搁在了宁湛的肩上,“只是觉得四嫂不是很开心……” “为什么?” 宁湛顺口问了一句,话音一落自己也反应了过来,“就为了生的是女儿?” “嗯!” 萧怀素轻哼一声,又退后一步看向宁湛,噘嘴道:“若我也生得是女儿,你只要敢露出一点不满意,你看我不立马带着女儿走人,让你再见不到咱们母女俩!” “这是哪跟哪啊?” 宁湛大呼冤枉,又揽了萧怀素在怀里好生安慰,“咱们的孩子都还没影呢,你就尽说这些傻话,你就是生十个女儿我都喜欢地不得了。”这话倒是真的,只要萧怀素能生,他个个都爱若至宝。 “生十个?你当我是母猪呢?” 萧怀素叉腰瞪了宁湛一眼,却被他这话给逗乐了,态度一下便转变了过来,又乖巧地倚在他怀中,道:“其实我觉得四哥也不是那么介意的,四嫂不过想试试他的反应罢了,再说生了女儿,今后再生儿子也就是了,他们都还年轻嘛。” “可不是这个道理?!” 宁湛点了点头,又伸手捏了捏萧怀素的鼻头,感慨道:“也不知道你们这些女子脑袋里都装的是些什么,常常都有些奇怪的想法,真是搞不懂!” “不是说女人的心思你别猜么?” 萧怀素捂唇一笑,“好了,横竖两个侄女都平安出事,咱们也去准备些东西,等着孩子洗三的时候好送给她们啊!” 不管别的夫妻是怎么样的,反正萧怀素不是那种委屈往肚子里咽的人,夫妻间也不兴这种试探,你若不喜我便离! 为了男人辛苦地怀胎九个来月,最后还因为生了个女儿不喜,这样的男人要来干嘛? 不过好在宁湛兄弟俩都没有这种劣习,不然她心里定是十分鄙视的。 两个孩子洗三之后宁渊才给她们起了小名,大的叫妞妞,小的叫囡囡。 才生下的孩子真是一天一个样,刚见到时那皮肤还红红的,没过几天便白了回来,还会睁着眯眯眼看人,倒是让萧怀素好一阵乐,一边逗弄着摇篮里的小宝宝,一边回过头与端仪公主说话,“四嫂,我看妞妞长得胖了些呢,囡囡要瘦些,是不是这小家伙不爱喝奶啊?” 两个孩子都有专属的奶娘,平日里奶娘就吃得好睡得好,当然奶水也足,可这两个小家伙个头却渐渐显出差别来。 “可不是?!” 端仪公主也有些无奈,只小心理了理囡囡的襁褓,这才抬头看向萧怀素,“囡囡总是吃一会儿玩一会儿,哪有她姐姐这般专心?这孩子也是让人头疼得紧。”说罢一顿又展颜笑道:“不过觉着饿了还是会哭着唤呢,想来还是忍不住的。” “这就好。” 萧怀素笑着点头,又着意看了端仪公主一眼,见她脸上并无郁色,心中微定,便又问道:“怎么没见着四哥呢?” “驸马出府了,说是要给两个孩子寻些小玩意绑在她们的小床上,平日里一睁眼就能瞧着。” 端仪公主说起宁渊便一脸甜蜜的笑意,想来知道夫君并不介意自己生下的是女儿,并且还对两个孩子这般上心,她想起来心里也是舒畅的,倒当真将没生下儿子的不郁放在了一旁,就像萧怀素曾经劝过她的,他们还年轻,孩子总会有的。 “四哥可真疼孩子!” 萧怀素笑着点头,又促狭道:“对四嫂也好!” “瞧你说得,难道六弟对你不好?!” 端仪公主笑着嗔了一眼萧怀素,伸手将妞妞给抱了起来,一边轻摇着她一边道:“也不知道怎么的,今日我右眼皮一直跳,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喔?” 萧怀素微微一怔,便摇头道:“应该无事吧,两个孩子都很好啊。” 她是不信这些迷信思想的,但又不好与端仪公主说破,这种生理上的反应很正常,并不代表一定会发生什么。 可这次连萧怀素都料错了,直到黄昏降临,她正要打道回“归苑”,却见着一个丫环匆忙地奔了过来,见着她哭着行了一礼,只口中称道:“郡主,奴婢听说驸马不好了!” “这是怎么了?” 萧怀素心下大惊,却又强自镇定了下来,只攥紧了丫环的手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且说清楚!” “是。” 丫环应了一声,飞快地说道:“奴婢也不清楚始末,只知道驸马在街上遇到了惊马,人被马给踩着了!” 怎么会这样? 萧怀素一时之间脸色大变,连人都有些摇摇欲坠,幸好被代儿与石娟给扶住了,这才站定,只抚额道:“这事你要去回禀公主?” “是,奴婢正是要去向公主禀报!” 丫环点了点头,便想绕过萧怀素往端仪公主的住处而去,却被萧怀素给一把拉住了,“眼下驸马是什么情景你可知道?” “这……奴婢不知。” 丫环咬着唇摇了摇头,又一边抹去面上的泪,“听说人一会儿就抬回来了,六爷也在的。” “那先不要禀报给公主知晓。” 萧怀素立马做了决定,端仪公主眼下还在月子里,还不清楚宁渊的伤情之前她受不得刺激,这样大起大落的心情变化可对端仪公主的身子尤其不好。 “可是……” 丫环还有些犹豫,可被萧怀素一瞪便立马收声了,只喏喏地点头应是,“奴婢听郡主的。”说罢便侧身让到了一旁。 萧怀素心下微凛,却还是有些担心,怕消息走漏被端仪公主知道,便从腰上抽出一块令牌给了石娟,吩咐道:“你拿着我的令牌调动府里的侍卫守在‘明园’周围,万不可让消息泄露进去,若是公主的人问起,就说府中不慎混入了宵小,正在清查之中。” “是,少奶奶!” 石娟接过令牌,领命而去,萧怀素这才携了代儿的手,又对站在一旁的那个丫环道:“走,你们都随我去看看!” 也不知道是谁吩咐过府中的众人,萧怀素这一路走去都见着府中诸事皆是有条不紊地运行着,她让代儿找个人来打听,却什么也打听不出来。 就在萧怀素纳闷之际,石毅却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只领了她们主仆几个到僻静的地方说话。 “可是有四爷和六爷的消息,他们在哪里?” 萧怀素担忧着宁渊的伤势,当然也怕宁湛因为自己兄弟这伤情而失了镇定,做出什么后悔的事来。 “少奶奶,六爷是带着四爷悄悄回府的,如今在‘归院’的一处小院子里,府中知道的人都少,稍有了解的都被六爷勒令不得外泄,不然就撵出府去。” 在萧怀素的面前,石毅自然有什么说什么,除了外出之时他会跟在萧怀素身边,平日里就在府中护卫,毕竟男女有别,石娟才是专职保护萧怀素的。 还是宁湛想得周到,知道眼下的端仪公主不能轻易惊动,萧怀素心里不禁暗暗点了点头,这才对石毅道:“你快些领我们过去。” 宁渊被安置在“归园”最小的一个偏院里,无非是不给他大的舒适的住处,只是这里相比要更僻静些,更能掩人耳目。 萧怀素一路担忧地往偏院而去,进了院子便见着了清风守在门口,想着见着她来了立马便向里回禀了一声,紧接着脸色阴沉的宁湛便跨出了房门。 “我听说惊马了,四哥到底怎么样了?” 萧怀素面色一紧不由几步上前,目光往里睃着,却被那厚实的窗纱给挡着,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景,更是让她一阵焦急。 “这边说话。” 宁湛抿了抿唇角,对上萧怀素面色才缓和了几分,又拉了她到一旁的屋檐下,思忖良久之后才艰涩地说道:“命是保住了,可四哥的腿却是……废了!” “这……怎么可能?” 萧怀素面色骤然变得煞白,只攥紧了宁湛的手道:“小白可在里面?当真医不好腿了?” “小白在里面。” 宁湛沉痛地点了点头,“我一知道四哥出了事便让明月去请了小白过来……四哥的腿……”话到这里有些哽咽,萧怀素甚至见到宁湛一双眼睛都微微泛了红,只心疼地抚了抚他的脸,安慰道:“只要人没事就好,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宁湛闭了闭眼,片刻后这才睁了开来,眸中已是一片清明,却又夹杂着强烈的恨意,一双手在袖中都紧握成了拳头,“那马商说是马匹受了惊吓,这才横冲乱撞,恰巧便将四哥给撞倒了,若是那马蹄再往上踩那么一点,恐怕四哥便没救了!”说罢转身,狠狠一拳头打在廊柱上,腕口粗的廊柱竟然生生地被他打出了一个缺口,萧怀素心中也是难受,只握紧了他那只受伤带血的手,心疼地吹了又吹,“我知道你是为四哥难过,可也不要为难自己……”一顿之后,又问道:“那个马商呢,可是已经收押侯审了?” “那个马商知道自己闯了祸,也晓得四哥是驸马的身份,在押送途中便自尽了,你说巧不巧?”宁湛说着唇角便升起一抹嘲讽的笑来,“就像是有人精心算计了似的,要害四哥,要害咱们宁家的人!” “当真是这样?” 萧怀素听得心中一紧,若是这真的是针对宁渊,针对宁家,更甚者是针对秦王的阴谋,那么这背后的主谋绝对不可小觑。 “眼下还需要查证,不过不管是谁,到时候我都不会放过!” 宁湛握紧了拳头,又见着那头清风探出头来对他们轻轻招了招手,又牵过萧怀素的手道:“进去看看四哥吧,他已经醒了。” 萧怀素点了点头,俩人这才默默地进了屋。 屋里的灯光有些昏暗,萧怀素从室外进来,眼睛略微适应了一下这才看清楚周围站着的人,宁渊正虚弱地躺在床榻上,连眼眸都是半眯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睡着了。 白太医就站在一旁,面色凝重,见到萧怀素夫妻进来也不过是微微颔首便让到了一旁。 “是弟妹来了?” 宁渊微微偏了偏头,给了萧怀素一个清浅的笑容,即使在此刻他依然面容恬淡一派镇定,不禁让人觉得一阵心酸。 “四哥……” 萧怀素鼻头一酸,这话音未落泪水便跟着流了下来,又赶忙用手帕抹了去,只哑着嗓子道:“你好生休息就是,家里有我们。”一顿又道:“这事我还没敢让人报到四嫂那里,就怕惊动她,眼下……”说罢又看了看宁湛,如今知道宁渊并没有生命的危险,是不是应该让端仪公主知道? 虽然这对端仪公主来说无疑是个打击,但若是不让她知道又……萧怀素一时之间不好做这个决定。 “初时我便让阿湛封锁了消息,不让端仪知道,你们眼下也不要说……” 宁渊摇了摇头,颇有些艰难地说道:“她如今正在月子里,不能伤心伤身,这事等她出了月子再告诉她吧。” “可是……”萧怀素知道宁渊这是为了端仪公主好,足以见他们夫妻情深,心中更是难受得紧,“若是不让四嫂知道,四哥这段日子难道不再见她们母子几个了吗?” “阿湛,”宁渊又看向宁湛,“这事还要你去说,如今我在你五城兵马司做事,你就说我出去办一件公务,恐怕要月余才能归来,这段日子我就在这院子里养伤,府里的消息也不要走漏了,这事你当知道!”言罢深深地看了宁湛一眼。 宁湛咬了咬牙,却还是沉沉地点了点头,“四哥放心,这事我自会安排!” “那……你们出去吧,我累了,想歇息一下。” 宁渊说完这句话才闭了眼,再没说一句话,宁湛这才对白太医示意让他出去说话。 萧怀素又看了一眼宁渊惨白的面色,这才忍着心中的难过一步一步退了出去。 骄傲如宁渊只怕不会在人前表现出一点软弱,有伤有痛也只得无人时自己一个人静静地舔舐。 此刻心里最难受的非宁渊莫属,他本应该是天子骄子,今后的武安侯,可如今竟然落得个残废,这份痛苦又不能宣泄出来,还要瞒着自己的妻女,他的心该有多痛,别人只怕是无法想像的。   ☆、第【224】章 上门 萧怀素的心情很是低落,一方面为宁渊伤了腿而难过,一方面又为端仪公主而担心,就算瞒过了这一个来月,可是将来也总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难道公主知道了不会伤心吗? 宁渊的想法和做法她都能够理解,这已是处处为端仪公主设想了,这样的好男人世人当真是没几个,换作是她也会感动莫名吧。 萧怀素一转头便瞧见了那个原本想去给端仪公主报信的丫环,那丫环正一脸忐忑地缩在角落里,脸上的神色也有些慌乱和犹豫,显见得已经不知道如何自处了。 萧怀素略微一思忖后便招了她上前来说话。 “郡主有何吩咐?” 那丫环有些战战兢兢的,特别是跟着萧怀素来到“归园”见到了宁渊如今的模样,心里更是七上八上的不知如何是好。 “你是‘明园’的丫环,叫什么名字?” 萧怀素着意打量了这丫环一眼,眉眼长得倒算是秀气,只是鼻翼两边有些点点的雀斑,看起来年纪也不大,倒是像与萧怀秀相仿。 “回郡主的话,奴婢叫做青雀,是‘明园’的三等丫环。” 青雀不敢隐瞒萧怀素,自然是从实道来。 “青雀……” 萧怀素缓缓点了点头,又问道:“你是从何处得知驸马受伤的消息?” 宁湛已经封锁了消息,而她又刻意不让这消息传进“明园”里,又有谁会告诉眼前这个小丫头,着实有些可疑。 “奴婢本是出府采买些零碎东西,也是听到街上的人在议论有人被马给踩了,这去到一看便发现了驸马爷与六爷,这才急急地跑回了府中……”青雀说完又小心翼翼地看了萧怀素一眼,想来是慑于她的威严,又喏喏地低头道:“原先禀报给公主知道,恰巧就被郡主给拦住了。” 萧怀素这才点了点头,沉声道:“我估且先相信你说的话,若是有一点不尽不实,我回头饶不得你!” “奴婢不敢,奴婢所说句句属实!” 青雀腿下一软便跪在了萧怀素跟前,“请郡主明鉴!” “好了,如今你就在这里侍候驸马吧!” 萧怀素轻飘飘地一句话便决定了青雀的命运,也是以防她回到“明园”说漏了嘴,“至于公主那边我自会与她说道。” “是,奴婢愿意侍候驸马。” 青雀又对萧怀素磕了个头,这才放下了心来,她刚才也随着一同进去看望过驸马爷,也知道驸马不愿意让端仪公主知道此事,还好自己没有抢先去说,不然倒真是犯了错事。 萧怀素又让代儿给青雀安排住处,平日里也多留意她几分,这才往宁湛那方而去。 宁湛已经在屋檐下站了许久,此时天已是蒙蒙黑了,有星子闪耀在空中,就像宝石一般迷人,可他却全然没心思欣赏,只负手在身后,一双浓黑的长眉紧紧地拧了起来。 萧怀素走了过去与宁湛一同站着,又拉出他那只受伤的手看了看,伤口已是结了血痂,她轻轻吹了吹,才道:“回屋去我给你清洗一下再擦些伤药。” “不用了。” 宁湛摇了摇头,又收回了自己的手紧握成拳,“我的伤又怎么比得上四哥的伤?!”说罢咬紧了牙,一脸的悲愤之色。 “四哥他……” 想到宁渊黯然的神色,萧怀素也觉得嗓子微哑,当真说不出什么劝解的话来,这个时候又有谁能再还他一双健康的腿呢? 萧怀素也不想宁湛继续难过,便转移了话题问道:“对了,小白呢?” “他去为四哥煎药了。” 宁湛摇了摇头,又侧身看向萧怀素,双手轻扶着她的肩膀,道:“眼下我还要出府一趟,家里就交给你照料了。” “你要去找王爷?” 萧怀素已经猜出了宁湛的意图,不由心中一紧,只攥紧了宁湛的衣袖道:“六哥,且不可冲动行事!” “你放心,”宁湛面色稍缓,又拍了拍萧怀素的肩头,“总要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再说,我不会冲动行事的。” “那就好。” 萧怀素这才点了点头,又听宁湛道:“这几日小白只怕都要在府中照顾四哥了,你也为他安排一个住处。” 萧怀素自然应了下来,送走了宁湛,她又回宁渊那里看了一眼,见他喝了白太医的药已经入睡,便挥手招了白太医到屋外说话。 “你的住处我就安排在这处院子里的西厢,若是有什么需要尽可以跟丫环说。” 萧怀素又向里屋望了一眼,这才小声道:“小白,你老实告诉我,四哥这腿真的没得医了?” 白太医叹了一声,缓缓摇头,“驸马两只小腿骨都被马蹄都踩碎了,碎骨难接,我也只有暂时帮他稳住伤势,若将来想要站起来,只怕不容易了。”一顿又道:“而且今晚是关键,我就怕他受伤后会高热不退,熬过了今晚才是真正无事。” “那就有劳你了。” 萧怀素面色凝重地点头,也意识到白太医不会口出虚言,骨头都被踩碎了想要重新好起来的确是很难的,心里不禁一阵难过,又道:“要使什么药你那里没有的尽管找我要,只要能让四哥好一些,什么都行!” “我知道。” 白太医点了点头,迟疑了一下才道:“还要劳烦郡主与怀秀说一声,这几日我怕是不能过去找她了,等得空了再去探望她。” “行,这丫头那里我会去说的。” 萧怀素应了一声,又与白太医再嘱咐了几句,这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了自己的寝卧,这一番折腾下来她才觉得自己的肚子已是空空如也。 小菊早候在一旁了,此刻端了一碗温热的燕窝来搁在了萧怀素跟前,“少奶奶先喝了燕窝垫垫底,奴婢给你煮了清汤鱼片粥,还做了一盘小酥饼,你好歹也吃些。” 萧怀素身边几个丫环自然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都默默地做好一切,没有来烦扰到自己的主子,此刻听了小菊这一说,萧怀素便吃了些东西,不过也用到半饱便不想再进食了,挥手让小菊撤了下去。 见天色已经不早了,萧怀素又去净房梳洗了一番,换了身干净的袍子回到屋里等宁湛。 这一等就等到了大半夜,她只觉得迷迷糊糊地被拥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里,困得不想说话,只调整了一个睡姿又安心地睡了过去。 等到第二日清晨里起床后,萧怀素探手一摸,才发现身边已经没有了宁湛的身影。 代儿来服侍萧怀素穿戴,见她一脸闷闷不乐的模样,这才小声道:“少奶奶也别在意,六爷今儿个走得早,特意没让奴婢唤您起来,就是想让您多歇歇,免得累坏了。” “我知道他事忙,”萧怀素便叹了一口气,“如今四哥又出了这样的事,我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四嫂,再看着她那一双女儿,想着四哥……我当真是笑不出来。” 恐怕最近这段日子她连“明园”也要少去了,不然自己露了马脚反倒让端仪公主起疑,那却是违了他们刻意隐瞒的初衷。 日子照常地往前过着,可宁湛却是越来越忙碌,萧怀素也觉出了几分不对,可问起宁湛他却又什么都不说,只让她安心照顾好家里的事务即可,这让她心中好生郁闷。 不过男人在外面打拼天下,她也确实帮不上什么忙,空了也就督促一下萧怀秀的功课,再不时地去看看宁渊的伤情,并将他的进展恢复情况告诉给宁湛知晓,也是安了他的心。 好在那一夜有白太医守在宁渊身边,虽然有些凶险反复但他身体素质到底不差还是熬了过去,如今竟也与众人说笑起来,只是在谈及端仪公主时情绪有些黯然。 其实萧怀素知道,人在最脆弱的时候就需要最亲最爱的人陪伴在身边,而这一切宁渊都是默默地忍受而过,可想而知他的心里压了多少重担,但她以一个弟媳的身份也不好多说什么,倒是常常拜托白太医讲些笑话志异与宁渊打发时间。 就在七月底的一个上午,倒是有一位不速之客造访了宁府。 萧怀素原本是在端仪公主处逗着两个孩子,公主还向她抱怨了宁渊几句,“走得这般匆忙也不自己回来一趟,还让六弟托人给他收拾了衣物送去,哪有那么紧要的公务,咱们孩子还没满月呢,他也狠得下心离开?” “这不也是衙门的差使紧,非要四哥跑上这一遭,”萧怀素笑得有几分勉强,只道:“回头我也说说阿湛,今后这等事务千万不要落到四哥头上,妞妞与囡囡都那么小,正是他该陪在身边的时候。” “那可不是?!” 端仪公主赶忙认同地点头,又拉紧了萧怀素的手拍了拍,“还是咱们女人最懂女人的心,”又瞄了一眼萧怀素平坦的小腹,揶揄道:“弟妹也快了吧,这都成亲两年多了。” “四嫂笑话我?你也不是不知道我有些宫寒,如今白太医开的药还在吃着呢,怕只能明年再看了。” 萧怀素对这个倒是不太在意,就算到明年她才十八,这个年纪怀孕生子都算早了,不过也比这个时代的人普遍要晚些了,不过对身体好她就什么都受得,只有母体健康生下的孩子才健康不是? 端仪公主笑着说道:“那你就好生养养,等着到时候生个儿子给咱们妞妞和囡囡作陪!” “承四嫂吉言了。” 萧怀素笑着点头,一转头便见着端仪公主的丫环跨进了门来,身后正跟着匆匆赶来的巧儿,如今的巧儿已经出嫁梳起了媳妇子的发髻,管着“归园”的平常事务,她的动作还是一如继往的爽快,站定行礼后这话便一鼓脑地倒了出来,“少奶奶快回去吧,大明公主闹上门来了。” “姑母?” 端仪公主微微一惊,旋即沉吟地看向萧怀素,“只怕是为了怀秀与白太医的亲事而来吧,弟妹要不我陪你过去?” “不用了四嫂!” 萧怀素赶忙摆手,她怎么敢让端仪公主去“归园”里,虽然宁渊如今住在最偏的一个院子里,但她就怕俩人碰着了,到时候有理说不清,忙按住了公主的手,“再说四嫂如今还在月子里,这事我处理就是,不用劳烦四嫂了。” “可是……” 端仪公主还是有些犹豫,大明公主的跋扈可是出了名的,被她这一闹僵,万一将萧怀秀与白太医的亲事给搅黄了可怎么办? 想到大明公主素日以来那彪悍的作风,端仪公主都觉得同是身为皇室公主她都有些羞人。 “没有可是。” 萧怀素起身站了起来,态度宜人地笑道:“再说我与大明公主打交道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四嫂放心我能应付的。” “好,”端仪公主这才点了点头,又嘱咐道:“若是真闹僵了起来你便使人来唤我,怎么说我与她也是姑侄,就是看在我母妃的份上,她也要给几分颜面的。” “那我先谢谢四嫂。” 萧怀素点了点头,这才转身离去,巧儿与石娟与端仪公主行礼告退,这才紧随其后地出了房门。 等步出了“明园”,萧怀素神色一黯,冷笑道:“她到是有脸到我这里来闹,怀秀需要她的时候这老虔婆又在哪里?如今风流快活了便想来我这里撒泼,可没这个理!” 主仆几个飞快地往“归园”而去,又听得萧怀素问巧儿,“那老虔婆还没见到怀秀吧?” “奴婢没让人去禀报。” 巧儿点了点头,恭声道:“怕四小姐是个耳根子软的,若是被长辈这一吼难免就服了软,若是应下了什么不该应的,回头少奶奶也不好说话。” 萧怀素脚步一顿,赞许地看了巧儿一眼,“你做得很对!” “奴婢也是跟少奶奶学的。”巧儿笑着道:“却是不及少奶奶十分之一。” “你就别讨巧了,待会你们看我眼色行事,若是那老虔婆敢在我这里乱来,我绝对让她讨不了好去!” 萧怀素面色一凛,生生地带出了几分煞气。 她能容下萧怀秀,那时因着稚子无辜,本来就是高邑县主犯下的错误,萧怀秀也没有这个道理来承担。 可大明公主不同,高邑县主曾经做过的孽她都要担上五分的责任,若是没有她这个母亲纵容,又如何能给高邑县主恃宠而骄的资本,说到底这两母女都是一路货色! 巧儿与石娟对视一眼,纷纷点头应是。 等着萧怀素主仆到了待客的花厅时,还没踏进门槛便听到了里面一阵粗声的咆哮,“萧怀素在哪里?别以为如今封了郡主便可以不将我放在眼里了,告诉她我还是皇上御封的大明公主呢,论先后长幼也在她的前头!竟然敢不让怀秀来见我,她是反了天了吧?!”话音一落便伴随着一阵瓷器碎裂的声响。 萧怀素眉头微微一皱,却还是不动声色地跨进了花厅,目光往地上一扫,淡声道:“公主打碎的这套粉彩莲花瓷器可是太后亲赐,若是让她老人家知晓只怕心中要不快了!” “你……” 大明公主脸色一变,她本就长得肥硕丰满,身形一动脸上的脂粉都要抖上一抖,五官拧在了一处,面相看起来更是凶狠,又加之上了年纪却完全没有一点慈爱之心,看着便令人生畏。 萧怀素挥手让丫环收拾了地上的狼藉,这才不急不慢地坐定,“公主今日前来是客,原本安平该好生款代的,只是我却不知有哪个客人还能厚着脸皮在主人家里一通乱砸的,素安平不敢苟同!” 从前萧怀素没品没级的自然在大明公主跟前不好说话,如今她是郡主的封号,在大明公主面前至少已经有了底气。 “你也别拿太后来压我!” 大明公主冷笑一声,一拂袖袍也跟着落坐,看着萧怀素不屑道:“别以为如今得封郡主便能与我平起平坐,我告诉你,差得远了!”说罢目光四处一扫,肥厚的嘴唇微微翘起,“怎么着,如今还不敢将怀秀带来见我了?是不是怕我这个正牌外祖母一说道,她立马便不听你这个姐姐的话了?”嘲讽地看了萧怀素一眼,一顿又道:“别打着晃子说是为了咱们怀秀好,却硬是将她配给一个太医,亲姐姐就没有这样坑自己妹妹的!再说我的外孙女如何能嫁得那样没有家世背景的小小太医?!当真是好笑!”   ☆、第【225】章 夜会 大明公主在那里喋喋不休地骂了一通,见萧怀素并没有搭理她的意思,反倒是气定神闲地品着茶水,间或与身边的丫环说笑两句,仿佛根本就没有拿她当一回事,自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肥手拍了拍桌子,冷声喝道:“安平,你休要如此无理!” 萧怀素收了笑,这才淡淡地扫了大明公主一眼,“我无理了吗?”说着耸了耸肩膀,“公主在这里大放厥词,我忍着没将你哄出门去,这已经算是修养好了,你还要如何?” “你……” 大明公主咬了咬牙,到底觉得话说多了有些口干舌燥,不由道:“还不叫人给我上些茶水来!” “这可不敢!” 没有萧怀素的吩咐,下面的丫环自然不会有所动作,便听她淡笑道:“咱们府里的茶具都是有数的,如今已经被公主摔碎了一套,我可再不敢拿出来任你摔打了,毕竟我的东西,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见大明公主气得够呛,萧怀素也不愿意再与她虚应什么,最好尽快打发了才清静,目光只扫向了门外,唇角一翘,道:“怀秀,你还不进来?” “怀秀来了?” 大明公主也是一脸惊讶地转过了目光,虽然她不喜欢萧怀素,可萧怀秀却是她的亲外孙女,怎么着也能得到她的一番好脸色。 门外露出了一截粉蓝色的衣角,萧怀秀这才不好意思地站了出来,其实她已经在门外听了一会儿,越听越是羞愧,越听越是汗颜,她怎么就有这样的外祖母,还不若不来得好! “怀秀,你快过来!” 见到果真是萧怀秀来了,大明公主忙不迭地对她招手,一脸的激动之色,她就要看看,若是她对萧怀秀讲明白了嫁给一个小太医的种种坏处,萧怀素还能不能促成此事? 要嫁萧怀素怎么不自己嫁,偏要撺掇着萧怀秀去,这丫头也是真傻,连谁对她好,谁要害她都分不清! 今日她就要萧怀秀好好看清楚,这个说着一心为她的姐姐到底有着什么样的险恶用心! 萧怀秀犹豫一阵,却是走到了萧怀素身后唤了一声“姐姐”,这才对大明公主行礼,“外祖母!” 大明公主的眉头紧紧皱起,显然对萧怀秀不亲近自己,反倒对萧怀素示好很是不悦,不过想着萧怀秀在这里呆了好长一段日子难免受萧怀素蛊惑了,若是自己想要将她掰正只怕还要费一番功夫。 不过想着她为萧怀秀寻的那门亲事,大明公主就暗自得意,只道:“怀秀,你别听你姐姐乱给你安排,外祖母为你寻了户好人家,门第家世都好,还是家中的嫡次子,你嫁过去正妻的荣耀家族的尊荣都是有的,可比嫁那没什么背景的小太医好得多了!” 萧怀秀只低着头不说话,显见得是不想回应大明公主,心里却在暗自腹诽,她又不缺钱花,高邑县主为她留下的嫁妆多了去,她只求嫁得自己喜欢的人,大明公主是不会了解的,说罢又将目光转向了萧怀素,低低声唤了一声,“姐姐!” 萧怀素翘唇一笑,又一指点在萧怀秀额头,知道她不好顶撞自己的外祖母,这个恶人自有她来做,便理了理衣袍,淡然道:“公主也别这般着急,家世好的自然有家世好的好处,不过万一怀秀嫁过去没几年那人便纳了妾,这才让夫妻离心呢,我可不想自己的妹妹不幸福!” 大明公主却被说得笑了起来,“这京中哪个世家豪门是不纳妾的?嫡妻生下子嗣便地位稳固了,今后繁衍家族继承家业的还不是嫡子,妾室不过是个玩意罢了,庶子庶女更不用放在心上!” “这就是我与公主见解不同的地方了。” 萧怀素却丝毫没有妥协,只道:“夫妻俩人若是感情融洽,又怎么会容许第三者插足?但凡是丈夫怜惜妻子的,也不会纳妾来伤了妻子的心,”说罢目含深意地看了大明公主一眼,“这样的感情只怕公主是不会了解的。” “你是在嘲讽我?!” 大明公主拍案而起,对着萧怀素怒目而视。 她年青时也曾经与驸马有过恩爱的时光,不过随着年龄渐长这份感情早已经不在,俩人都是各自玩乐,等着驸马去世她更是有恃无恐,这辈子就这么过了,却没想到还要受到萧怀素的嘲讽奚落,她怎么忍受得了? “不敢!” 萧怀素淡笑着摆手,“我只是说出天下女子的心声罢了,公主不这么想我倒是奇怪了,谁愿意与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呢?我尚且不会,又怎么会让怀秀陷入这样的境地?” 萧怀秀一旁听了感动地直点头,红着一双眼眶看向大明公主,道:“外祖母,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可怀秀这一生不求富贵显达,就想找个知我懂我好好对我的人,白大哥他很好,真的很好!” “你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 大明公主冷哼一声,阴沉着脸色,“如今你只觉得他好,那也是听别人说的,若是将来你看着别人家的夫人样样都比你强,自己却是个小小太医的妻子,出来交际应酬都没脸!” “若真是没脸,那也是因为……” 萧怀秀被大明公主这一说给激怒了,她自然听不得有人说白太医的不好,不由满脸泛红,但又说不出那样大逆不道的话来,就算高邑县主再不是那也是生养她的母亲,只想了又想方才咬唇道:“那照外祖母这样说,什么样的人家会娶我?母亲犯了错事被关进了宗人塔,我有着这样的名声还能嫁进什么好人家?” 一番话堵得大明公主哑口无言,只强辩道:“但怎么着也比嫁个太医强!” “外祖母不用说了,我都听姐姐的。” 萧怀秀摆了摆手,一脸切切道:“若是外祖母真的心疼孙女,还请不要再插手此事。”说罢便对着大明公主深深地行了一礼。 “怀秀,你糊涂啊!” 大明公主抚掌直叹,见萧怀秀一心向着萧怀素,如今也不好说出什么重话来,只道:“你且好生想想,我是你的亲外祖母,如何会害你?”又伸手指向萧怀素,“而她,正是与你母亲有杀母之仇的人,她岂会真心待你?” “是非曲直怀秀自会分辨,”萧怀秀咬了咬唇,面上显出一抹羞愧之情,看向萧怀素道:“是母亲做了错事这才害得姐姐从小就没有娘在身边,如今她做错了事受到了惩罚,我做为她的女儿理应代母赎罪才是,怎么还能对姐姐生有怨愤之心?”想到萧怀素对她的好以及殷殷教导,泪水不由淌了出来,“姐姐以德报怨,若我还不知好歹,那又与畜牲何异?” “你的心姐姐明白。” 萧怀素起身来拉了萧怀秀的手,又掏出绢帕为她擦拭泪水,末了才转向大明公主道:“公主若有这个闲情,也该好好想想你另一个外孙女董嫣,若是没有怀秀对她伸出援手,如今的董嫣只怕过得凄惨至极!”一顿之后又冷笑道:“当两个外孙女都走投无路求助无门之际,你这个所谓的外祖母却是拥着男宠风流快活,哪里管过她们的死活,如今再想来插上一脚,晚了!” “那是……那是我根本不知道!” 大明公主还要强辨两句,见萧怀秀也抬起了讶异的目光,顿时觉得羞愧不已,忙用袖子遮了脸,解释道:“怀秀,你别听她胡诌,没有的事!” “有没有公主心里明白,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啊!” 萧怀素也不愿意再与大明公主逞这些口舌威风,只淡淡地端茶送客,“再说怀秀的亲事尊的是父母之言,媒妁之命,自有我父亲会为她做主,公主想管到外孙女的亲事,这手也是伸得太长了些。”又拉了萧怀秀来,见她面上也不好受,稍缓了语气,“我尊你是怀秀的外祖母,若是你还顾着这张脸面,到时候怀秀定亲时咱们也欢迎你来饮杯水酒,若是不愿,也便不要再登咱们家大门了!” “不登就不登,谁稀罕呢?!” 大明公主摔袖欲走,萧怀素侧身让过,淡淡地说道:“还要提醒公主一声,如今高邑县主神智有些不清了,想必在宗人塔里的日子很是难熬,你是她的母亲想必也会去见上一见的吧?”又转向萧怀秀道:“不像咱们怀秀这般可怜,想见母亲都求助无门,也只能托了太后才能见上县主一面,公主这位外祖母当得可当真是尽职呢!”言语中自然含着浓浓的嘲讽。 “不用你说我也会去!” 大明公主冷冷一哼,目光转向萧怀秀,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怀秀,你如今听信了外人的谗言,想必是误会我极深,如今我也不与她理论,你细心想想就知道谁与你才是最亲的人!”说罢也不再多留,忿忿地拂袖而去。 看着大明公主离去的身影,萧怀素这才松了口气,却是眉心轻蹙,这多事之秋,真是怎么样都不消停! 萧怀秀却是一脸歉意地看向萧怀素,“让姐姐为难了。” “有什么为难不为难的?” 萧怀素笑了笑,摆手道:“横竖都要面对的,如今早一些了结咱们也安心不是?”又拍了拍萧怀秀的肩膀,眨眼揶揄道:“小白早晚都是你的,跑不掉的!” “哼,那倒是真的!” 萧怀秀这才恢复了几分往日里活泼,不过片刻后又纳闷道:“怎么最近都不见他过来了,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太医院总有事情要忙,再说小白他医术超绝,也是闲不下来的。” 萧怀素只能这样安慰萧怀秀,毕竟白太医抽空照顾着宁渊的事情如今在府里也只有少数人知道,偏院那里更是被列为禁地,一般人根本想不到里面竟然住着正在养伤的宁渊。 萧怀秀翘了翘唇角,“好吧,看在姐姐的面子上暂且饶了他,看他下次上门来我不好好罚罚他!” “那你想罚他什么?” 萧怀素携了萧怀秀的手往外而去,已是将大明公主到访带来的几分不快抛在了脑后。 “罚他给我做吃的!” 萧怀秀说得理所当然,又伸出了双手来,“姐姐看看,为了学厨艺我这双手可是伤了不少,他也该为我奉献一次才是。” “学本事哪有不付出的?” 萧怀素笑着拉了萧怀秀的手左右看了看,见着果然有几道浅浅的疤痕,这才道:“你自己也小心些,回头我让代儿给你送一瓶润肤膏过去,保证这疤痕淡得更快。” “那我就偏了姐姐那里的好东西了。” 萧怀秀笑着挽了萧怀素的手,只倚在她肩头感触良深,半晌后才道:“姐姐,谢谢你!” 她是真地为萧怀素的那一番说辞而感动,若是丈夫真地在乎自己的妻子又怎么会纳妾伤了俩人之间的情分,若是今后白太医敢这样做,相信姐姐第一个就不饶他! 有个姐姐为自己出头撑腰,这样的感觉真是好! “两姐妹还谈这些谢不谢的做什么?” 萧怀素笑着揽了萧怀秀的肩膀,“只要你以后过得好,姐姐就开心了!” * 在“永乐宫”不远处的一个废弃的竹林中,正有一带着兜帽的女子静静而立,头顶的月光有些稀疏,她低垂着目光,光阴下看不清她的容颜,她只是半侧着身子,却能看得出她身形窈窕,丰盈有度。 女子静静地立了一会儿,这个时候才见得有一道人影从林间穿梭而来,这道影子甚是小心谨慎,又四处观望了一阵确定女子周围再没有其他人出现,这才慢慢地步出了阴影的笼罩范围,面容清晰地现于月光之下,剑眉冷对,眸中阴戾,正是吴王周孝。 “王爷总算是来了。” 女子取下了兜帽,柳叶弯眉下一双黑眸荡出盈盈的水波,朱唇娇艳,肤白若雪,正是居于深宫的安贵妃。 “贵妃娘娘!” 吴王对着安贵妃拱了拱手,见着四周无人,肖想了许久的佳人又立于眼前,忍不住心痒地伸出手去却被安贵妃侧身躲了开去,便听得那把温软的嗓音道:“王爷到底是来与本宫商议正事的,还是来做这些无谓之事,若是需要女人,本宫大把送于王爷跟前就是,何需这般折腾?”话音里已是微微带了一丝不悦。 “贵妃娘娘说得是。” 吴王这才心有不甘地收回了手,又清咳了几声,站定道:“娘娘有什么事直说就是。”心里却在暗自嘀咕着,别看这女人只是丰韵犹存,却时时勾得自己心痒痒的,早晚得将她压在身下狠狠蹂躏一番,只眼下的确不是时候。 “自从端仪的驸马受伤之后,本宫可是好久没听闻他的消息了,可是那边已经有所察觉了?” 安贵妃定定地看向吴王,虽然不满意于他对自己的轻浮举止,可想着哪个男人不是这般模样,吴王觊觎她的美色她又如何不知? 可眼下不是操心这个的时候,她只关心宁家人如何了,连带着秦王那边是否又有了动作? “宁家兄弟倒是沉得住气,这么久都没有闹起来,或许是还没有查到咱们就是这背后的主谋吧……”吴王略微一思忖,这才缓声道:“当然也可能是知道是咱们,所以我那个秦王弟弟才按兵不动!” “他们不动,咱们可不能停下,既然已经出招了,定要将他们打得没有还手之力!” 安贵妃右手稳稳地一握,“你当初找宁渊下手也不过是个试探罢了,他也算是倒霉,死了便也好了,不过却是落了个残废!” “他向来没什么用,驸马嘛不过是个摆设,本王在意的是宁湛,还有本王那个好弟弟!” 吴王嘿嘿一笑,只摆手道:“娘娘请放心,如今朝中已有半数人都拥立十三弟做太子,我再找几个秦王的错处让人奏上他几本,到时候看他如何破解……若是他应接不暇,自然也无法他顾,怎么说于咱们都是有利的!” 安贵妃这才点头笑道:“总之这事你要放在心上,本宫希望在年内就能有个结果!” “娘娘放心就是。” 吴王笑了笑,旋即问起了府中安家姐妹的事,“怎么上次她们从娘娘宫里回来没多久,这子如就瘫在床上了,本王问了子雅她却也是什么都不知道,这不是好生蹊跷么?”言罢眸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一眨不眨地观察着安贵妃的反应。 “是么?” 安贵妃淡淡地抿了抿唇角,侧身道:“不过是一个女子罢了,将来王爷得掌大权,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就算是……”说罢媚眼一挑送来一记秋波,吴王自然很是受用,连声笑道:“就借娘娘吉言了,真到了那一天咱们自然是富贵共享,权势共掌!”   ☆、第【226】章 相见 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宁渊的恢复情况很好,人也养胖了不少,只是那双腿自膝盖以下还是没有丝毫知觉。 萧怀素特意定制了一个轮椅送给宁渊,木轮被打磨得很是光滑平整,若是不用别人推着,自己也能掰动着先前而行。 而且萧怀素还在轮椅上设计了一个可以制动的脚踏,若是手掌按下控制的机关,脚踏便能抵住地面不再动弹,这也是以防遇到坡道下滑时力度太快而滑倒。 只是千般心意却也改变不了这最后的结果,宁渊终究还是残了。 宁湛与萧怀素站在宁渊身后,对视一眼后宁湛则上前道:“四哥,要不这事还是让怀素先去与四嫂说说,只怕你这突然出现四嫂一时之间不能接受。” “不用了。” 宁渊却是摆了摆手,轻叹道:“我也瞒了她那么久了,如今该是给她一个交待的时候。”说罢又转向萧怀素,歉意道:“这段日子端仪该是没少抱怨我吧?也亏得四弟妹为我周旋。” 萧怀素侧身上前,只浅笑着摇头,“四哥言重了,只是举手之劳罢了,咱们都是一家人不用说这些客气话。” 宁渊笑着拍了拍轮椅的扶手,“那我还该谢谢弟妹为我精心制作的轮椅,很是合用呢!” “不过是咱们夫妻的一点心意罢了。” 萧怀素笑了笑,又对宁湛说道:“那咱们还是陪着四哥一同过去吧!” “理应如此。” 宁湛点了点头,随即便默不作声地推起了轮椅。 一路上众人都静悄悄的,只是宁渊突然以这样的面貌出现在了府中自然是人人惊讶,除了个别知道内情的默然而立之外,便有人小声地议论了起来,更有见着这情景的便一个调头往“明园”跑去,想来是去向端仪公主禀报这个消息了。 宁湛突然停了下来,沉声询问道:“四哥,要不我命人在府中告诫一番?” “由得他们了,”宁渊却是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只是目光凝在那双已经失去了知觉的双腿上时到底闪过了一失黯然,而后便抬头笑道:“如今我已经是这样的光景,这便是事实,若是还不让别人说道,那岂不是霸道了?!” “还是四哥豁达!” 萧怀素笑了笑,又转身对宁湛点了点头,“听四哥的吧。”宁湛遂才不再多言。 等着萧怀素一行到了“明园”门口时,端仪公主已是面色惊慌地奔了出来,她起初还不信丫环来报,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出了一月的公差,回到家之后竟然是坐在了轮椅之上? 究竟是什么样凶险的情况会出现在宁渊的身上,端仪公主实在想不通,直到见到了坐在轮椅上的宁渊,她整个人如遭电击,一下便顿住了。 “四嫂!” 萧怀素有些不忍,上前来扶住了端仪公主,将她慢慢地带着走到了宁渊跟前来。 “端仪,我回来了!” 宁渊牵唇一笑,向着端仪公主伸出了手来。 “你……这是怎么了?” 端仪公主面色大变,只颤抖地握住了宁渊的手,就势蹲在了他的面前,伸手摸了摸他掩在薄毯下的一双腿,从外表看并没有哪里不对啊?可若是健康的人又怎么会坐在轮椅上? “今后我只怕是不能走路了,端仪,要委屈你了!” 宁渊还是笑得那般云淡风清,萧怀素看得有些不忍,不由将头转向了一边,用绢帕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若换作她是端仪公主,只怕此刻根本不能镇定下来。 宁湛的心中自然也不好过,虽然眸中隐有风云涌动,但在此刻他却是忍住了,一双拳头背在身后紧紧地握住,面上冷硬得没有一丝表情。 他怕一不小心就泄露了心中的情绪,惹得宁渊夫妻俩更是伤心难过。 “都是好好的,明明都是好好的,为什么就不能走了呢?” 端仪公主将宁渊的腿都摸了一遍,这才含泪看向他,“渊,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小心被马给踩了,如今你看着的只是表面,腿里的骨头都碎了,没有办法再走路再站起来。”宁渊这话音一落,端仪公主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如决堤的湖水般涌了出来,却又被他一点一点擦去,“不要难过,若不是我坚持要留着这双腿免得吓坏了你和孩子们,白太医早便给我锯了。” “你……你为什么不早早地告诉我?” 到了此刻,端仪公主也明白过来,什么公差去那么久,原来是宁渊受了伤为了隐瞒住这伤情才刻意编了这谎话骗了她。 “那个时候你正在坐月子,又要看顾两个孩子,我不想你伤心难过,而那时的我……” 宁渊说起自己受伤后的情景也是一脸黯然,那种钻心的疼痛已经不用言说,心里的创伤如今也犹在,可他不想这些成为妻子的负担,宁愿一个人静静地疗伤。 “原来六弟竟是为你隐瞒了……” 端仪公主咬了咬唇,只恨自己没能在宁渊身边陪伴着他度过那最难熬的时光,又转向萧怀素问道:“这事弟妹也知道?” 萧怀素轻轻点了点头,歉意道:“四嫂,我也知道,只是大家都担心你的身体,所以才……”又看向宁渊,“四哥也是一番好意。” “我知道。” 端仪公主抹干了眼泪,缓缓点头,“如今驸马已经到家了,我有好多话想与他细说,就不招呼六弟与弟妹了。”说罢便亲自掌了宁渊的轮椅就要推进“明园”。 宁渊却是侧身按住了她的手,只道:“端仪,我知道你心里有委屈和不解,可这段日子亏得阿湛夫妻精心照顾我,不然我也好不了这般快。” “我知道,”端仪公主颔首道:“六弟与弟妹的情谊我记在心里呢,只今日着实不是时候,等着改天我亲自过去谢谢他们。” “四哥别多说了,我相信不只是四嫂念着你,两个孩子也都想着爹爹呢,你们先回去吧,我们也改日再过来。” 萧怀素说完便走到一旁扯了扯宁湛的衣袖,他也跟着点头,“四哥好生歇息就是!” 看着端仪公主推着宁渊的轮椅走远了,萧怀素这才倚在宁湛的肩膀上轻声叹道:“也不知道他们会如何……” 宁湛拍了拍萧怀素的肩膀,安慰道:“四哥怎么样都会顾忌着四嫂的,你放心吧!” “这我不担心,四哥心疼四嫂,自然是处处为她着想,只是四哥心里的苦只怕也需要四嫂才能为他排解了。” 萧怀素缓缓摇了摇头,与宁湛转身往回而去,眼下这个情景他们也插不进去,只能希望他们夫妻能好好地说道,不要因为这次的意外而影响了夫妻的感情。 宁渊夫妻回房后发生了什么事情萧怀素自然不知道,这一夜她与宁湛睡得也不踏实,反复都在想着“明园”的情况,第二日起床后更是觉得浑身不适。 宁湛给萧怀素全身按摩了一阵,因要赶着去衙门也不好久待,只叮嘱她道:“回头有什么不适给我捎个消息过来,我让小白给你拿些药过来,不要自个儿忍着,知道吗?” “行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有些睡失枕罢了。” 萧怀素淡笑着摇了摇头,又送宁湛出了门,见他眼神向另一个方向示意道:“那边有什么境况你也随时让人给我传信来。”心里明白这是他在关心宁渊夫妻,便点头道:“放心去吧,一切有我!”眼见着宁湛渐渐走远了淡出视线,这才伸展了胳膊活动了一下,转身回了屋去。 巧儿一直奉命打探着“明园”里的情况,一早便匆匆而来,撩帘进屋便对萧怀素行了礼,“奴婢来回少奶奶的话了。” “那边如何了?” 萧怀素喝了口浓茶这才觉得精神好了几分,又将手中的豆青色茶蛊放回了桌上。 “奴婢与公主那边的大丫环萍儿还算有几分交情,今儿个她出园子来奴婢便向她打听了几句。” 巧儿能打听到“明园”的消息自然也和她平日里玲珑八面的性子分不开,又有一张好说好问的嘴,这府里谁不和她有几分交情?又加之她是萧怀素身边得意的媳妇子,府中下人自然乐得与她交好。 见萧怀素抬头向她望来,巧儿这才不急不慢地说道:“萍儿昨儿个也是随身侍候在公主与驸马身边,一夜都没休息了,不过奴婢看她今日的面色还好,也带着几分喜色呢!” “说重点!” 萧怀素嗔了巧儿一眼,这丫头就是太能说了,你不把主题给她抓回来她就能绕到天边去。 “是,少奶奶。” 巧儿笑着福了福身,又一手轻拍在自己面颊上,“瞧奴婢这张嘴,上辈子定是鹦鹉变的。”见屋里除了萧怀素外代儿与石娟都笑了起来,这才赶忙道:“奴婢也是听萍儿说的,公主昨儿个断断续续地哭了一夜,驸马自然在旁好一通劝,虽说世事不是那么尽如人意,不过瞧着这一夜过后公主与驸马的感情更见好了,今儿个一早还让奶娘带两位小姐过去呢,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了顿早饭!” “喔?” 萧怀素听得也来了兴致,连身子都不由坐直了,“照你这样说,四嫂并没有怎么怪罪四哥?”若是这样,自然也不会因此而嫌弃宁渊残废了。 萧怀素虽然早就想到了这一层,可心中难免还是有些忐忑。 毕竟端仪公主是皇室公主之尊,就算不太得宠,那也是皇家的颜面,若是公主觉得哪里不妥当了想要与驸马和离,男方也只有点头的份。 更何况依宁渊这样的情况,他本就心生愧疚,也觉得自己有几分配不上端仪公主,若此刻是端仪公主提起这事,只怕他就会点头答应。 幸好端仪公主不是那样的人,也幸好他们夫妻情深,不会因为这场飞来的横祸而生了嫌隙。 “应该是没有,如今一家人和乐融融的,奴婢就是听萍儿说着也羡慕不已呢!” 巧儿说罢已是唇角带笑,不知想到了什么芙蓉面上荡起了一圈红晕。 “巧儿这是想清风了吧?” 代儿见状便在一旁打趣道,却被巧儿一记眼刀给顶了回来,“我想我相公是光明正大!”说罢轻哼一声,面带笑容地给萧怀素福身行礼,“少奶奶,奴婢这趟差使也办完了,就先退下了。” “忙去吧!” 萧怀素打发了巧儿出去,心中这才微微定了定,又让石娟找了石毅来,将这消息给宁湛送去,知道宁渊夫妻俩已经无事,他在外办差心中也不会太过挂念。 结果石毅回府后还给萧怀素捎了两瓶药回来,一瓶膏药是外抹,一瓶药水是内服,说是专治失枕的。 想着定是宁湛得空时问白太医给拿的,萧怀素心里自然是甜滋滋的,用了药后好好地睡上了一个回笼觉,一觉醒来,果然酸痛全消! * 宁渊与端仪公主那边算是相安无事了,虽然有些痛苦与伤感,但随着时间的过去总会渐渐地淡忘,萧怀素便也没有特意关注这件事了,免得当事人觉得尴尬。 时间一晃就到了九月,离萧怀秀与白太医定亲的日子也不远了。 白太医原名白展鹏,也是在俩人定亲之前交换庚帖萧怀素才知道,不禁笑着对宁湛道:“小白唤作展鹏,岂不是家中父母对他寄予厚望,他怎么就做了太医?” “这也就是小白的一段际遇了。” 宁湛一边品着茶一边将白太医学医的故事说给萧怀素听。 原本白太医家也是殷实人家,家中父母也期望他能够勤学苦读,将来就算做不上官,但有学问的人自然要受人尊崇些。 可白太医还未到十岁时父亲便去世了,从此家道中落,母亲又日日以泪洗面,渐渐病痛缠身,最后还熬瞎了一双眼,他便在医馆里学做医童,一边养活他们母子一边为母亲治病,也是他悟性极高又得遇良师传了衣钵,这才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最后带着母亲远走到京城来,还凭借着自己的本事考入了太医院,渐渐在这京中有了一席之地。 白太医他幼年丧父,母亲又病痛缠身,可这样的磨难非但没有改变他的性子,却更让他乐观向上,又加之常年在外与人接触,其实人情世故他也是很懂的,该沉闷的时候沉闷,该豁达的时候豁达,这才能在宫廷与朝堂之间游刃有余。 别看他平日神经有些粗犷大条,实际上做事却极其细腻,也是个值得信赖和托付的对象。 萧怀素听了后缓缓摇了摇头,“想不到小白竟然还有这样的身世,从他的身上完全看不出来。” “是啊,起初我也是没有想到的,小白算是历练出来了。” 宁湛笑着拍了拍萧怀素的手,见着不远处的门外露出一截粉黄色的衣角,道:“你四妹来找你了,我先回避一下。”说罢便起身转出了内室,从另一旁的侧门出了去。 萧怀秀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踱步而进,又往宁湛离去的方向望了一眼,这才对萧怀素吐了吐舌,“对不住姐姐了,我一来就把姐夫给撵走了。”说实在的她还有些怕和宁湛这个姐夫相处呢,总觉得他有些威严沉闷,有他在她都有些不知道手脚该往哪里放了。 “这有什么,他也是有事忙去了。” 萧怀素笑着拉了萧怀秀坐下,打趣道:“怎么着,明儿个才是你们定亲的日子呢,你眼下就坐不住了?” “姐姐讨厌!” 萧怀秀嗔了萧怀素一眼,这才道:“我才没有,与他……又不是一次两次地见了。”说罢面颊缓缓爬上一抹红晕。 萧怀素好笑地看向萧怀秀,“那你眼下来又是为了什么?” “就是……就是……” 萧怀秀吐吐吞吞地,两手扯着衣角又垂了目光,半晌后才抬头道:“就是有些紧张罢了。” “喔?” 萧怀素却是不信,只扶了萧怀秀的肩膀认真道:“你是在担心什么?” “我……” 萧怀秀欲言又止,片刻后才承认地点了点头,只轻声道:“姐姐,我的身世他也是知道的,你说他会不会临到末了才嫌弃我?” “傻丫头!” 萧怀素无奈一笑,又揽了萧怀秀的肩膀安慰地拍了拍,“若是要嫌弃早嫌弃了,再说小白他家族不显,恐怕家中的产业还抵不上你的嫁妆呢,你又嫌弃他了吗?” “当然不会!” 萧怀秀赶忙摇头否认。 “这就对了。” 萧怀素笑道:“你们在意的都只是对方这个人,而不是其他,这不就够了吗?” 萧怀秀听得似懂非懂,片刻后才缓缓点了点头,只是唇角闪过一抹笑意,显然心情已是好了起来。 萧怀素心底无奈一笑,这些恋爱中的小男女总是患得患失的,她也理解这种心情,毕竟谁没有年轻过呢?   ☆、第【227】章 隐忍 萧怀秀与白太医定亲这日也算不得有多热闹,依着两个当事人的意思也只是请了部分亲朋过来做个见证罢了,喝杯水酒也就算是庆祝了一下。 大明公主终究是没有登门道贺,连个贺礼也没送来,这便是很明白地表达了她的不满与不赞同。 这事也只是暂时被萧怀素给掩下了,一是不想在这开心的时候让萧怀秀难过,二来若是夫家那边的人知道只怕心里也是不舒服的。 好在这一日的菜色是萧怀素亲自安排,宾客都用得尽兴,也算是圆满而顺利地完成了这个定亲宴。 接着还有好几年的时间,萧怀秀只用安心备嫁就是。 兰陵那边虽然没有人来,但是礼数却是送到了。 萧逸海来信说他要教导宝哥儿走不开,只能等到萧怀秀出嫁前再来将她给接回来,恐怕也有些不想面对这个女儿,因为看到她就会想到高邑县主,这心里梗着根刺,自然是怎么都不舒坦的。 童清莲虽然暂时掌着萧家的事务,但她到底是个妾,这样的身份不能被扶正,她自然也没这个面子亲自赴宴,所以大抵都省了。 倒是萧夫人带着媳妇和女儿都来了,还有几个孙儿孙女的,倒是热闹得紧。 萧怀畅初初有孕,体态渐渐变得丰盈了起来,只是与萧怀柔站在一起到底还是差了些,萧怀柔的肚子已经有六七个月大了,襦裙都遮不住那个圆滚之态,还得需被人扶着才能缓缓落坐。 “大姐这胎倒是怀得沉。” 萧怀素瞟了萧怀柔的肚子一眼,料想她这胎若不是双生那定也是个小胖子。 “那可不是,比怀烨哥儿时沉得多了,害得我站久了腿都在打颤。” 萧怀柔说完这话着意地扫了萧怀素一眼,“三妹最近看着好似清减了不少。”像是在试探,也有几分示好之嫌。 “多事之秋,人瘦些也好。” 萧怀素淡淡一笑,便不再纠结与这个话题,对于萧怀柔的事她也懒得去管,生男生女都与她没什么关系,只要萧怀柔自己管得住消息不泄露出去,她也没这个闲功夫去操心。 “你们家的事情我也听说了,驸马怎么就……” 萧怀畅说着也摇了摇头,又用眼神示意了一番,“公主不知道有多伤心吧,两个孩子还小呢。”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萧怀素摊了摊手,“四哥也算是运气不好,再说那个马商也畏罪自尽了,真要追究又找谁去呢?” 萧怀柔听了这话却是目光一闪,又凑近了几分对萧怀素道:“三妹,驸马这样伤了难道就算了?”见萧怀素脸上神色淡淡的,不由瘪了瘪嘴,一顿之后又道:“莫不是这其中有什么内情?” 萧怀素笑了笑,缓缓将手搭在了膝上,又瞄了一眼萧怀柔挺着的大肚子,意有所指地说道:“大姐莫不是以为所有的事情都有内情?”一句话便将萧怀柔想要打探的心思给堵了回去。 “这……我也就是那么一说,三妹你也别放在心上。” 萧怀柔尴尬一笑,心知这是萧怀素在提醒她不要乱说乱打听,心里默默地腹诽地几句,这才将手搭在了自己圆滚滚的肚子上,她就求这一胎再生个儿子,也算是为烨哥儿添了臂膀。 至于林朗天母子那里,前几个月她就命人送了钱财打发了去,如今已不知道走到哪个地方去了。 这样的露水姻缘虽然让她有一刻的激动与回味,但终究长久不得,经过这次事情萧怀柔也长记性了,今后必当更加谨慎小心,再也不能被人逮到错处了。 “今儿个是四妹的好日子,咱们尽说这些有的没的干嘛?” 萧怀畅见萧怀素与萧怀柔之间气氛有些古怪,忙岔开了话题,“对了,怎么没瞧着四妹,这丫头难不成是害羞躲起来了?” 萧怀素抿了一口茶水,将描了金漆的茶蛊轻轻放在了桌上,这才抬头道:“二姐不知道,如今四妹也爱上了厨艺,只怕眼下没事又窝在厨房里捣鼓去了。” “喔,还有这事?” 萧怀畅确实是满脸的惊讶,看着萧怀素竖起了大拇指,“也就你这个亲姐姐能管束得了她了,四妹的性子便是亦发地乖巧了。” 萧怀素笑了笑,“她年纪也不小了,再过三年出嫁后就是当家主母,若是再像从前一样不懂事可是不行的。” “说得也是。”萧怀畅点了点头,又略有些感慨,“这一晃咱们姐妹三个都出嫁了,如今就只有怀秀了,日子可过得真快!” “那可不是?” 萧怀柔笑着插进话来,“如今我孩子都要生两个了,二妹也有了身孕,三妹就……”说罢淡淡地瞄了一眼萧怀素依然平坦的小腹,心中不禁有一丝得意,虽然姐妹几个中萧怀素嫁得最好,可谁都没有她有福气,毕竟多子才是多福嘛。 “子嗣是福气,该有的时候自然就会有的。” 萧怀素淡淡一笑倒没有做多言,众人又说笑了一会儿,果然见着萧怀秀款款而来,身后还跟着个两个丫环,手中提了两个食盒。 “四妹这是做了什么好吃的给咱们送来了?” 萧怀畅笑着站了起来,待见着丫环只将其中一个食盒给搁在了桌子上,不由伸手指向了另一个,“那个又是给谁的?”话语里不乏一丝打趣的意味。 萧怀秀微微红了脸,却还是大方才回道:“多做了几盘点心,待会便让人送去外院,给几位姐夫尝尝。” “四妹倒是有一双巧手。” 萧怀畅说话之间已是招手让丫环将点心给端到了近前,虽然瞧着不是那么好看,但闻起来却是挺香,吃着口感也好,不由连连夸赞,“四妹这手艺是学到了三妹的几分真传吧?” “姐姐的本事我只要学到一半就受用不尽了。” 萧怀秀吩咐丫环将另一个食盒给送去外院,这才笑着站在了萧怀素身后。 “这丫头嘴巴甜着呢!” 萧怀素拉着萧怀秀的手拍了拍,又道:“今儿个你也该累着了,怎么不趁有空多歇息一会儿,还去做什么点心?” “反正闲着,就手痒嘛!” 萧怀秀笑着吐了吐舌,又走近了萧怀柔与萧怀畅跟前认真看了看,接着用手一比,“大姐肚子那么大,二姐肚子还平着呢,等着两个小家伙都生出来也不知道要多久!” 萧怀畅笑着嗔了萧怀秀一眼,“总之少不了你这个做姨母的红包!” “给,当然给!” 萧怀秀抚掌一笑,“当时候我封两个大的,谁都不会少了他的!” 姐妹几个笑闹了一阵,等到天色晚了又聚在一起用了晚膳,萧怀畅这才随着夫君离开,萧怀柔是独来独往,林潜也就是过来打了个照面,想来他年纪要大些也与年轻人说不到一处,自觉不妥便先离去了,只叮嘱了车夫与丫环小心照顾萧怀柔。 萧怀秀与白太医定了亲事萧怀素放心了许多,便安心地忙其他的事了,而萧怀秀也更加乖巧懂事,只待三年后的出嫁之时。 * 辽东,齐王府。 这是一座并不算宏伟的苑落,四进的院落,灰色的院墙,连门前的石狮上的红漆都有些剥落,看起来甚是老旧,而就在这座苑子里住着的正是从前的七皇子,如今的齐王。 齐王当初被皇上派往辽东时,原本当地官员也是想为他建一座府邸,但齐王并不想铺张浪费,还特意为此写了一封信告诫,官员们这才没有大兴土木,只依着齐王的要求在犯事官员被收缴的府邸中拨出了一座来。 就这事被有心的官员报到了皇上那里,皇上还在上朝时褒奖了一番,毕竟是他从前最喜欢的儿子,虽然也不算犯了什么错事,但这声望压过了自己终究是不好的。 每个帝王都想在皇帝的宝座上享尽尊荣直到他生命的终结,皇子皇孙在年幼时可以常伴左右,但年纪渐长甚至有了一方声势和地位,这对日渐老迈的皇上来说也是一种潜在的威胁,所以他必须予以压制,或是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来加以平衡,这才能保证他自己的地位稳固。 没错,当年的齐王的确是恭孝有佳,可他做得太过,他的声望甚至已经盖过了老皇帝,这让皇上如何不心焦? 若是没有老皇帝挑起种种事端,一向温厚的魏王又如何会沉不住气了? 这样两个成年的皇子一番较量,却是成全了皇上的心头打算,如今魏王与齐王各有去处,皇上才算是暂时安了心。 齐王也是想了很久才明白这个道理,不禁有些好笑,更觉得有几分心寒,他是一片赤子之心,没想到竟然被自己的父亲防备至此。 而依照着魏王的性子,只怕到死都不会明白坑了他们俩的竟然是自己的父亲。 齐王如今已经在这里住了几个年头,并且娶妻生子,当然妻族的势力并不显赫,这也是为了不让皇上忌惮的缘故。 夜色中书房里更显然得宁静,齐王此刻正坐在宽大的案台后看着手中一封短信,看过之后不禁唇角微扬,大手向前一伸,那夹在指间的短信便被火舌一卷瞬间化为了飞灰。 “王爷,娘娘可有好消息传来?” 书案前方搁着两张楠木交椅,此刻正有一青袍文仕坐于其上,他面容清瘦,留着两撇八字小须,看起来神态安详,只是眸中频繁闪烁的光芒泄露了他心底的一丝急切与期盼。 “算是,也不算是。” 齐王笑了笑,食指轻扣着桌面,“母妃说如今京中正上演好戏呢!”说罢唇角微微一翘,将淑妃信中所有的事情挑了重点都一一道来。 青袍文士听罢眸中也升起一抹兴味,便又听齐王道:“三哥那个蠢蛋竟然与安贵妃结盟了,本王早知道这个女人心眼不小,没想到十三弟才如此稚龄她便等不及了。” “吴王与安贵妃结盟?” 青袍文士眉头微微一皱,又道:“那秦王作何反应?”就他的分析,魏王与吴王都不足为惧,更不用说那还是稚龄的十三皇子,而秦王才是他们最大的隐患,潜在的威胁。 “九弟倒是能忍得。” 齐王咧嘴一笑,右手下意识地轻抚着带在左手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从前本王倒是小看他了,如今三哥几次三番地挑衅,他都能当作没事人一般,如今还能借故躲开,没在父皇跟前去辩解什么。” “不争一时长短,证明秦王看得是长远的利益得失啊!” 青袍颇文士有些感慨,片刻后又对齐王拱手道:“王爷,秦王确实是您唯一需要在意的对手!” “南先生说得是。” 齐王缓缓点了点头,眸中闪过一丝阴郁的冷光,若是早知如此他当初就应该找个机会铲除了秦王,也不至于眼下看着秦王坐大,渐渐成为他的威胁。 “所谓智者,不过是比寻找人多了一份耐心,依属下看来王爷正是这样的人。” 被齐王称为南先生的青袍文士又道:“照娘娘信中所说,如今京中的太子争夺战已然打响,王爷只用坐山观虎斗,到时候等他们两败俱伤,甚至是三方受难之时咱们再出手,必定会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对,如今咱们就以静制动,等着母妃的消息再行动。” 齐王笑了笑,又谨慎道:“只是郑家那边还需要多留心,虽然郑重这老狐狸倒是与本王虚与委蛇看似两不相帮,但就怕在关键的时候他倒戈相向,这点不得不防!” “王爷请放心。” 南先生成竹在胸地笑道:“属下已经在他身边安插了一颗隐秘的棋子,若是郑重有什么举动,必定逃不脱咱们的掌握,只要制敌以先,总不会被他给算计到!” “如此甚好!” 齐王听了这话才放心地点了点头,眸中光芒转动,闪着一抹志在必得的雄心!   ☆、第【228】章 发难 这段日子宁湛的忙碌大致与秦王有关,这点萧怀素倒是知道的,却也体贴地没有过问,只每日安排他的膳食汤水,就算他走得再早回来得再晚,家里总有口热汤喝着。 宁湛虽然没有言明,可心里当真是很感动的,他的妻子懂他,无条件地支持着他,还有什么比这更另人羡慕的。 这一日宁湛倒是回得比往常早了些,萧怀素刚刚梳洗完他便回了家。 “今儿个总算是见到六哥的面了!” 萧怀素笑着上前接过宁湛递来的外衫,跟着打趣了一句。 “这段日子忙得都没和你好好说些话了,你且等着我去梳洗了就来。” 宁湛倒是也不介意萧怀素的打趣,只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这便拿着换洗的衣物入了净房。 萧怀素又吩咐小菊去把厨房里温着的汤水给端来,想了想又吩咐道:“顺道再下碗汤面吧,只怕六爷这个时辰回来也该饿了。” “是,少奶奶。” 小菊领命而下,代儿又在一旁给萧怀素整理床铺,又道:“今儿个六爷难得回来得早些,奴婢待会就不在屋里侍候了,少奶奶有事便唤奴婢就是。” “行。” 萧怀素笑着点头,代儿是个知事的丫环,知道她这段日子也着实想着宁湛,只是碍于他公务繁忙没有空闲,今儿个正好有这机会,她怎么会不想夫妻独处? 等着小菊将食盒给提进了屋里,代儿也趁势退下。 宁湛顶着一身湿气从净房里出了来,见到屋里只有萧怀素一人也没觉着意外,倒是见着桌上放着的食盒时唇角微微一翘,转头道:“你也知道我此刻腹中空空,确实想要吃些东西了。” 萧怀素拿了棉布巾子上前给宁湛擦着湿发,笑道:“知道你会饿,所以让小菊煮了碗汤面,还有今儿个炖的汤水,你趁热吃吧!” 宁湛点了点头,自己动手打开了食盒,由着萧怀素给他擦着头发,自己大快朵颐地用着美食,热腾腾的汤面进肚顿时舒坦了许多,再加上一碗温补的汤水,让人心里更是惬意。 萧怀素只将碗碟收拾进了食盒里,又端来茶水让宁湛漱了口,这便拉着他进了内室,“今儿个咱们好好聊聊!” “我也正有此意。” 宁湛笑了笑,跟着萧怀素在床边坐下,倒是反将她拉在自己的膝上坐定了。 烛光下,她披散着乌发,水嫩的肌肤似是覆上了一层珍珠般莹润的光泽,黑瞳闪亮如天边的星子,宁湛的大手不由轻抚着萧怀素柔嫩的脸蛋,久久都不愿放开。 “老夫老妻了,你还尽盯着我看干嘛?” 萧怀素微微红了脸,目光却也没有躲闪开来,只伸出一只手轻覆在了宁湛的手背上,含笑看向他。 “自然是怎么看都看不够的。” 宁湛淡淡一笑,又拥了萧怀素入怀,这才感觉到心里踏实了许多,感慨道:“这段日子着实太忙,咱们夫妻打照面的功夫都有限,你可别在心里怪我!” “怎么会呢?” 萧怀素笑着摇了摇头,只倚在宁湛的怀中轻声道:“你在忙着正事我自然是知道的,身为你的妻子便是要做到不让你担忧,照顾好这个家,我只用安心等着你归来,不是吗?”说罢仰头望了过来。 “是,这些你都做得很好。” 宁湛笑着在萧怀素盈润的红唇上落下一吻,又将她颊边的乌发挽至了耳后。 俩人静静相拥了一阵,便听得宁湛的声音低沉道:“这段日子吴王频频发难,这后面不乏有贵妃娘娘的手笔,连我都有些忍不住,可王爷还能不动声色……”一顿之后叹了口气,“不过王爷说得也对,眼下还不是时机。” 萧怀素听了不由缓缓点头,皇上那边都没有动作,这位老谋深算的主可不会真的就此老眼昏花了。 从前魏王与齐王之争似乎还历历在目,如今秦王羽翼渐丰,皇上却青睐起了稚嫩的十三皇子,安贵妃为了四方拉拢不得不与吴王联手而战,一同来对抗秦王。 焉知这一切不是皇上使出的手段? 萧怀素也见过这位帝王,看着便是威严深沉,绝对不是一位善主,当年齐王那般高的声势都就此落马,此刻秦王选择沉默与退让也未尝不是一个好的应对办法。 不动时静静蛰伏,一动时必定雷霆万钧! “不过咱们也不能一直坐以待毙,任凭他们打压……”萧怀素想了想,缓声道:“王爷是否有了什么应对之策?” “应对之策自然是有的。” 听萧怀素这样一说,宁湛唇角也染了一抹笑意,只将她抱紧了道:“相信不久之后就会有个结果,你且看着吧!” “喔,当真?” 萧怀素心中一喜,不由拉紧了宁湛的衣襟,心中虽则激动,但难免也有一丝担忧,“不过你也凡事小心,虽则以大局为重,但你的安危才是我最挂念的,知道吗?”说罢微微靠近了些,鼻头轻触着宁湛的鼻尖。 这样亲昵的举动自然让宁湛很是受用,又趁势与萧怀素亲热了一番,这才笑着点了点头,“我家中还有娇妻等候,自然会以自身安全为重,我可是很惜命的,又不是那等亡命之徒!” “你明白就好!” 萧怀素这才放了心,又听宁湛问起宁渊夫妻的境况,便道:“这段日子我也常去四嫂那里走动,也有见着四哥,他气色好了不少,夫妻俩人也有说有笑的,特别是有妞妞和囡囡在时……想来已比那时好了许多。” 宁渊与端仪公主最艰难的日子都已经熬了过去,今后的生活虽然不说一番美满,但经历了这样的事情也加深了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应该更懂得珍惜与感恩了吧? 更何况他们还有两个女儿,就是为了妞妞与囡囡也不会冲动行事的。 “四哥定是对四嫂隐瞒了实情,不然四嫂哪有这般容易罢休?!” 宁湛叹了一声,下一刻却是眸光一转,唇角拉起一抹冷笑来,“不过他们逍遥不了多久了,犯了过,总要还的!” 萧怀素安慰地拍了拍宁湛的手背,缓缓点了头。 * “永乐宫”中,安贵妃此刻正安宜地斜躺在贵妃榻上,一身泥金红的长裙拖曳在地,裙角处正趴着一只庸懒的波斯猫。 “最近倒是清静了不少。” 安贵妃打了个呵欠,又扶着身旁宫女的手坐直了,闲闲地问道:“几时了?” “回娘娘的话,戌时过半了。” 宫女小声地回了一句,安贵妃却是眉头一挑,似乎有些心事,这时便见一个宫女快步从殿外而来,到了安贵妃跟前行了礼,又小心翼翼地上前几步,附在她耳边道:“娘娘,吴王求见!” “他来了?” 安贵妃果然精神一震,只道:“在哪里?” “还在上次与娘娘约见的小竹林等着。” 这名宫女显见得的是安贵妃的心腹,她这一回禀,安贵妃立马便回殿内梳妆,又换了身不显眼的衣服从侧门而出偷偷地去小竹林与吴王相见了。 这次吴王来得较早,还有心思在这竹林里转了转,见各处不时有累起的小土包,甚至还有人在上面用石块压了冥钱,显然是有人来拜祭过。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吴王不由咧嘴一笑,头也没转地说道:“娘娘每次都与本王在这坟林里相见,夜半无人时就不觉得背脊发凉吗?” “这有什么,本宫活人都不怕,难道会怕几个死人?” 安贵妃稍显软糯的声音响起,夹杂着一丝女人的妩媚之音,吴王听到耳朵里不由打了个颤,缓缓转过身来,待看清不远处站立之人,不由眼眸半眯。 安贵妃一袭深蓝色的长裙融入夜色中,妆容精致妩媚,整个人如一只庸懒的波斯猫一般倚在竹旁,就像一道修长的暗影,若是不仔细看还当真看不出是个真人呢。 吴王啧啧了两声,眼前这个女人真是在什么时候看都有不同的风情,恐怕过不了多久便能被他拥入怀中了,这才笑着走近了几步,“娘娘可真是胆子大呢!” “不说这些废话了,本宫听闻最近秦王在朝中很是受挫,可都是你的手笔呢!” 安贵妃说起这些心情就很好,秦王屡屡败仗,他们这边自然是节节高涨,就连皇上都对十三皇子多有夸赞呢,看来她的努力没有白费! “是,今日早朝之后本王与九弟跟着父皇去了御书房,父皇对九弟好一番训斥,还责令他在府中思过,无事不得外出!” 这也是吴王赶来为安贵妃送出的好消息,果然见着这个女人眉飞色舞一脸欣喜的模样,他倒很是受用。 “这么说,咱们就要成功了?” 安贵妃也是激动地上前了一步,倒也没在乎吴王那猥琐的目光在她全身上下游走,只一脸兴奋道:“何时提出立太子?” “这个……还不急。” 吴王摇了摇头,笑着走近了安贵妃,一边踱步,一边伸手从安贵妃的肩膀上轻轻滑过,态度暧昧至极,又凑近了她低声道:“眼下父皇正恼了九弟,若是咱们在这个时候提起,难免有些趁人之危的嫌疑,只怕父皇也会心中不喜,还要再等一段日子才行。” 说话之间吴王已经绕到了安贵妃身后,脚步上前一步,整个人便贴在了安贵妃的后背上,温热的呼吸更是倾吐在了她白皙的脖颈之间。 安贵妃微微一僵,却是没有动弹,只能感觉到吴王的一只大手在她身后游移,从腰上,渐渐滑到了背上,最后到了肩膀,然后…… 就在吴王的手想要探入她的衣襟之时却被安贵妃给一把握住了,她转过身看向吴王,原本的一脸怒气在瞬间化为虚无,反而是一脸妩媚娇羞,又顺势推了吴王一把隔开了俩人的距离,只娇嗔道:“王爷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哪里就适合你与我……”说罢媚眼一飞,带出无限风情来。 吴王只觉得心都颤了颤,也跟着走前几步,却被安贵妃伸手给挡住了,始终不能一亲香泽,这让他心里顿时生上了几分恼怒,眸中亦浮起了一丝阴戾,冷声道:“难道本王已经做到这个份上了,娘娘觉得还不够?” “怎么会?” 安贵妃面色一僵,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唇角,“王爷说笑了,您对咱们母子的心本宫自然是明白的。” “哼!” 吴王却不吃安贵妃这一套,只甩了甩衣袖,背过了身去。 安贵妃的面色骤然便沉了下去,尖细的指甲不由抠住了掌心,不过给了吴王几分颜色,他还真开起了染房,若不是他们母子眼下还要依仗这个男人,她真是半点不愿意搭理他。 可想到成功近在眼前,只要笼络住了吴王,他必定会为他们鞍前马后,到时候他们母子只要坐享其成即可。 有权力这个诱因的存在,安贵妃还是舍得下面子的,略微调整了情绪,这才轻摇着柳腰走上了前来,一手轻轻搭在吴王肩膀上,“王爷莫气!”见吴王不为所动,整个柔软的身体也顺势倚了过去,吐气如兰道:“只要这事能成,本宫今后还不是王爷的人,咱们又何必急在这一时之间?”说着轻抬眉眼,睫毛颤了颤,目光似羞似怜地低垂着,掩住了眸中那一丝冰冷与厌恶。 若是他朝十三皇子能够成为太子,甚至登基为帝,安贵妃绝对不会放过今日胆敢这般轻薄欺辱她的吴王。 “当真如此,那就是本王之幸了。” 吴王这才缓了缓脸色,顺势将安贵妃给搂进了怀里,便是好一阵爱怜亲吻。 安贵妃起初还有些排拒,不过受形势所迫也渐渐软了身子,只顺从着吴王,配合着他的掠夺与轻薄,心里划过一阵羞辱与难堪。 什么时候她一个贵妃竟然需要讨好一个王爷,这份羞辱在将来她一定要加倍地还给吴王! 想到这里,安贵妃不由暗暗地咬紧了牙。 有风轻轻吹过,倒是掩住了竹林中掠过的人影沙沙声,几个起落之间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而此刻的秦王底邸中却是另一番景象。 书房的门是紧闭着,却也见得着从中透出的光影,没有说话的声音,却只有书本的轻响,一室的宁静。 “王爷!” 宁湛一身黑色的夜行衣立于案台不远处,拱手对着上座的秦王一揖。 “咱们里面说话!” 秦王比了个手势,在座的几位谋士又开始忙碌了起来,手中不时地书写着什么,间或交相传递查阅,又在纸上落下几笔。 宁湛只扫了一眼便随着秦王进了书房后的一间内室。 待着俩人坐定后,宁湛才向秦王禀报,“王爷,果然不出您所料,今夜吴王进宫秘会安贵妃,就在‘永乐宫’外不远处一个废弃的小竹林里。” “那他们俩人的关系真是那样?” 秦王唇角一翘,见宁湛点了点头,一点也不觉得意外,手中的茶盖轻轻敲响,只平静地说道:“没想到三哥竟然如此大胆,连父皇的女人都敢动?如今本王在府中思过,他们倒正好加快步伐为十三弟立储的事情奔忙了吧?” “眼下看来是这样。” 宁湛点头道:“王爷,那咱们当真不做什么了?” “以静制动。” 秦王微微颔首,眸中深芒转动,“父皇也不是傻的,自然不会不清楚他们的动静,如今本王不动,只是想要看看父皇要的到底是什么……”说罢又斟酌道:“本王退让,不过是让他们先做那一块试金石!” 吴王有勇无谋,只不过是有点小聪明罢了,倒是不足为惧。 安贵妃也是个只顾眼前利益,看不到大局的蠢货,这些人向来都不是他需要忌讳的。 若说唯一要担心的对手,恐怕就是那个远在辽东的齐王,以及那个蛰伏在深宫里少有动静的淑妃娘娘。 秦王很是明白这一点,所以到如今都没有轻易出手。 “原来王爷是这个打算。” 经秦王这一说,宁湛才明白过来,秦王忌惮的竟然是皇上。 “是,父皇可不是庸碌之辈,从魏王与齐王的前车之鉴中本王便明白了过来,那个位置除非是他想要给,否则任何人都要不到!” 秦王说到这里却是缓缓翘起了唇角,“虽然过了这些年不知道父皇有没有转变,但三哥与十三弟这一试倒是能试出他的几分态度,咱们且静观其变吧!” “是,王爷!” 宁湛颔首应是,又听秦王吩咐道:“安贵妃与吴王有何接洽还是要好生留意着,说不定哪一时就要派上用场。”说罢唇角笑意深深,眸中划过一丝深芒。 宁湛点了点头,袖中拳头不由握紧了,他早就等待着这样一个时刻,想来也是不远了。   ☆、第【229】章 圣意 深秋已是带了几分凉意,秋风卷着落叶打着旋地飘落在地,入目是一片的金黄之色。 少了夏日里的闷热,也没有冬日的严寒,秋高气爽,倒是个宜人的好天气。 萧怀素此刻正与端仪公主带着两个孩子在园子里玩乐,妞妞与囡囡已经快四个月大了,无奈还是一个胖点一个瘦些,不过模样却是一般的精致,笑起来呵呵的很是讨人喜欢。 “怎么没见着四哥呢?” 萧怀素将妞妞抱在怀里,这小家伙的确是有些沉了,还会张牙舞爪地来扯她衣襟上的流苏带子,被她笑着躲了开去。 端仪公主怀里抱着囡囡,听萧怀素这一问抬头回道:“许是在给孩子雕木马吧,我说那么小的孩子坐不了,他却是不听,要先做着,等她们大了就能玩!”说罢唇角微翘,洋溢着一脸幸福的笑意。 宁渊这一闲了下来,夫妻俩在一起的时间更多了,还有两个孩子在身边,端仪公主真的觉得什么都满足了。 唯一遗憾的便是宁渊那双腿,却是无论怎么样再也好不起来了。 “四哥真是能干!” 萧怀素笑着点头,又见囡囡笑得嘴角流出了一抹银丝,赶忙拿了方巾去给她擦拭,怀中的妞妞却抗议了起来,直往她怀里钻去。 “看看这两个小家伙,小小年纪就会争宠了。” 端仪公主无奈一笑,“倒是囡囡让得人,妹妹懂事些,姐姐倒是霸道了。” “我看她们各有各的好,妞妞活泼,囡囡文静,都是四嫂的贴心小棉袄。” 萧怀素说到这里眸中不无羡慕,又将妞妞抱着好一番香亲,倒是哄得孩子呵呵直笑。 而就在这时不远处的石径上来了人,萧怀素打眼一看竟是石娟,见她步履很快,眉目间竟是凝重之色,面色也不由一敛,只将妞妞递给了奶娘抱着,理理衣裙站起了身来。 “怎么了?” 见萧怀素这般模样,端仪公主也有些诧异,转头见着是石娟快步而来心里也有几分了悟,这段日子石娟给萧怀素递来的消息已是不少,有两次就正在他们这的园子里。 “想是有什么紧要的事情。” 萧怀素看向端仪公主,略微欠身,“我就不叨扰四嫂了。” “等等,有什么我不能听的,让她就在这里说吧。” 端仪公主拉住了萧怀素的手,也将囡囡交给了奶娘,挥手让几个丫环退下,与萧怀素并肩站在了一起。 最近朝中局势动荡,她身为公主怎么会没有这方面的自觉,只是静妃一直安然于后宫之中,并没有攀附哪一位娘娘,想来就算有祸事也不会牵连到她们母女头上。 不过眼下宁家却是与秦王站在一线的,即使她想保住宁渊只怕也没有那么容易,所以能够提前知道有些消息,她才能做出更好的应变来。 “也没什么要瞒着四嫂的。” 萧怀素微微颔首之间,石娟已经到得她们眼前,又恭敬地行了礼之后,这才向萧怀素禀报道:“少奶奶,六爷让人传消息回来了。” “是何事?” 萧怀素抿了抿唇角,宁湛最近是向她送了好几次消息,只每次的消息都不那么尽如人意,她已经做好了承受的准备,只要不是最糟糕的事情要发生,那么一切她都可以面对和接受。 石娟微微有些犹豫,又看了一眼端仪公主,见萧怀素并没有避讳便也跟着回道:“今早朝会上便有大臣上奏,请立十三皇子为太子!” “喔?” 萧怀素袖中拳头一紧,虽然早预料到吴王与安贵妃会这样做,只是比他们预期地要早了些,难道他们真以为秦王已经被打败了,他们可以就此安枕无忧了? 端仪公主面色一变,不由上前一步,“我九皇兄那里可有什么动作?”她也知道秦王被皇上训斥了一番,如今正在府中闭门思过,可遇到那么大的事情他不可能没有动作吧? “王爷那边的情况奴婢不甚清楚。” 石娟摇了摇头,又站在了萧怀素的身后,她传的消息已经传到了,也再没什么可说的。 “四嫂,”萧怀素侧过身看向端仪公主,安慰道:“如今王爷在府中不便外出,就算得知这个消息也不好有所动作,不然岂不是更让皇上猜忌?” “你说得对,是我慌乱了。” 端仪公主听罢才缓缓点了点头,又道:“只是若父皇真地同意立十三弟为太子,那么我九皇兄就……”话语里已是有了一丝焦急。 “依皇上的性子应该还没有下定论,咱们且先看着吧。” 萧怀素拍了拍端仪公主的手,就算皇上此刻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也不是他们可以左右的,但若是稍加引导,想来也会有他们期待的效果。 萧怀素心里默了默,有了这样的机会,秦王应该不会放过才是。 “父皇的心思谁又能猜得透呢?” 端仪公主面色微黯,片刻后又道:“当初七皇兄那般文武全才,父皇都没有中意到以帝位相托,如今换作了十三弟,只怕也是……”说罢连她自己都摇了摇头。 正所谓关心则乱,他们只看到了皇上对安贵妃的宠爱,想着爱屋及乌,可十三皇子那般小儿模样又怎么能堪重任? 就算那些人举荐十三皇子为太子,皇上也必定能够想到是哪股背后的势力在作祟,不然一个小小孩童如何会眷恋这些权势?不过是成人的野心罢了。 “正是这个理。” 萧怀素笑了笑,又对端仪公主施了一礼,“四嫂,如此我就不多留了,还要回去安排一番。” “你去吧!” 端仪公主点了点头,又叮嘱道:“有什么消息记得派人给我送个信来。” “一定。” 萧怀素笑着点头,他们是一家人自然是一荣俱荣,恐怕意识到这一点,就算宫中有了什么变故,不说太后与皇后,静妃恐怕也会帮上一把的。 萧怀素快步回到了“归园”,虽然她说得淡定,但心里到底有些不踏实,匆匆用过了晚膳,又去查检了一遍萧怀秀的功课,对她叮嘱几句后又回了自个儿房中坐等。 果然天刚擦黑,宁湛便命明月送来了消息,说他今儿个可能会回来得很晚,也可能不会回来,让萧怀素不要一直等着他,若是困倦了便先行歇息,其他的便什么也没多说。 可萧怀素怎么睡得着? 梳洗过后虽然躺在了床榻上,她却是左思右想,怎么也进入不了梦乡,索性便撩了纱帘坐起了身子。 代儿在外间值夜,听到动静也跟着进了屋来,见着萧怀素已经坐了起来,不由关切地上前问道:“少奶奶睡不着?奴婢给您倒一杯清水来。”说罢便将桌上温着的热水倒了一杯递给萧怀素。 将素净的白瓷杯捧在手里,萧怀素轻啄了几口,却还是静不下心来,便让代儿侍候她穿衣起身,又拿了笔墨纸张来抄起了经书。 她总觉得今夜或许会有什么大事发生,她这心跳得不是一般地快,只能许愿宁湛一切平安,不等着他回来,她是怎么样也闭不上眼的。 * 如萧怀素预想的一般,今夜当真不是一个太平夜。 朝中有大臣上奏请立十三皇子为太子,其实这对皇上来说也不是一件难事,立未成年的皇子为太子,总比立另一个成年皇子来得好。 身为帝王,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对于皇上来说,成年的皇子就像一只随时都等着扑食的猛虎,一直盯紧着他的位置,让他连皇位都坐不安稳。 而十三皇子如今还是稚龄,皇上想怎么摆布便怎么摆布,只是他不愿意被别人牵着鼻子走罢了。 皇上也知道这必定是安贵妃打的好算盘,今儿个便冷了冷她,原本是预定要到“永乐宫”歇息的,转而却是进了另一位郑贵人的寝宫,倒是让安贵妃发了好一通脾气。 此刻的“永乐宫”正殿里正因为她的发泄而一片狼藉,宫女与太监们战战兢兢地伏跪在地,根本不敢开口去劝。 “郑氏狐媚惑主,也不知道使了什么伎俩,竟然让皇上去了她的寝宫,当真是该死!” 安贵妃此刻脸色已是气得铁青,她一向圣眷颇浓,却不想今日刚有朝臣奏请要立十三皇子为太子,转过背后皇上便不入“永乐宫”,这岂不是落了她的面子,还是皇上心中压根就不赞成这件事? 安贵妃越想越气,越想越是失落,难不成这一次真是她操之过急了? “娘娘息怒!” 安贵妃的心腹宫女膝行着上前了几步,见安贵妃仍然阴沉着脸色,不由小心劝道:“娘娘一向得圣宠,如今郑贵人也不过是走了运道,焉知皇上今日去过她的寝宫以后还能再去?她也就是小人得志罢了!” 一番巧言倒是让安贵妃面色稍缓,只点头道:“你说得有理。”便挥手让众人退下了。 其实这个时候安贵妃很想找人发泄心中的不满,十三皇子立太子之事不可能就这样没有了音讯,皇上没有表态,他们是不是也该有接下来的动作?或许再在后面加把劲? 安贵妃从来没有如此刻一般想要见到吴王,对上这个唯一的盟友她才能一吐心中的不快,若是对上宫女太监,她根本也懒得搭理。 也许这一晚吴王与安贵妃果然是心意相通的,等着安贵妃梳洗妥当又换了一身衣服斜躺在床榻上闷闷不乐之际,吴王便如同变戏法一般地从天而降,只立在不远处的圆柱旁笑着看向床榻上的佳人,开口道:“怎么,是谁惹咱们的娘娘不快了?” 听到吴王的声音,安贵妃猛然抬起了头来,先是一喜,而后便是一惊,只有些慌乱地站起了身来,左右看了一眼,咬唇道:“谁让你进到这里来的,若是被人看到怎么得了?” “本王既然敢来这里,自然是确定了无人发现。” 吴王却不像安贵妃这般慌乱,还有闲情地慢慢踱步到桌旁,随手摘下了一颗马奶葡萄扔进了嘴里。 听吴王这一说,安贵妃自然放下了心来,又让身旁的心腹宫女在殿外守着,这才闷闷地道:“今日皇上本来是要来本宫这里,却是去了郑贵人处,你说这是不是说明皇上根本无意立十三皇子做太子?” “娘娘,本王就知道你操之过急了。” 吴王摇了摇头,缓缓坐定在桌旁,气定神闲地说道:“若是按照咱们的计划,原本应该是再过月余才提起此事,你却不听本王劝告,这般沉不住气,如何能成大事?” “还不是你!” 安贵妃红唇一噘,颇有几分娇嗔的意味,“秦王如今已经没有了动作,咱们也等了那么久,本宫让你使人上奏你却迟迟不动,若非如此,本宫又怎么会……”说罢瞪了吴王一眼,已经有了几分怪责他的意味。 “娘娘可是冤枉本王了,本王可是一心为十三弟着想!” 吴王大呼冤枉,又趁势起身走近了安贵妃,长臂一揽便将她搂在了怀中,暧昧道:“父皇不疼你,还有本王疼你不是?” 安贵妃起初还挣扎了几下,到底抵不过吴王的强硬力道,再想着皇上对他们母子的态度,确实也有几分心冷,便顺势倚进了吴王的怀中,只娇声道:“且不说这个,那这事你看怎么办?” “先不急,”吴王摆了摆手,唇角笑意浓浓,又将安贵妃抱紧了几分,“如今既然这个提议已出,咱们也要看看父皇是什么反应,若是他没有动作,至少心中亦有几分默许,本王算是看明白了,父皇在有生之年只怕再也不会册封太子,就算有那也是不能威胁到他帝位之人!” 吴王也算不得蠢笨,可直到此刻他才参透出皇上的心思,其实这一招棋对他们来说有好也有不好。 不好的是从这一件事上他看出了皇上的态度。 而好的是他与秦王都是没有机会的,这一点让吴王心理稍稍平衡了些。 “所以你是说……”安贵妃眼珠子一转,突然暴出一片惊喜,“你是说皇上虽然今儿个没有到本宫这来,但并不能说明他不属意十三皇子做太子?” “就知道你聪明,一点就透!” 吴王笑着捏了捏安贵妃的下颌,“本王这般为你们母子打算,娘娘是不是也该给些奖励才是?”说罢已是自顾自地埋首在安贵妃的脖颈之间啃吮了起来。 “讨厌!” 安贵妃半推半就,心里其实也是有些愿意的,俩人亲亲我我之间双双跌倒在了床榻之间,热情投入,浑然忘我,却不见屋顶上的一块琉璃瓦被人悄悄地移了位,又轻轻地放了回去。 安贵妃的殿内一片春意盎然,皇上在郑贵人的寝宫中却是久久没有闭上眼睛,辗转反侧,心里到底也有几分挂念不下,便披衣起了身。 郑贵人早就心中有忿,却碍于皇上在跟前不好多说什么,这一晚上她小心奉迎,可皇上的心思哪里在她的身上,明明就已经飞到了“永乐宫”去。 这不刚在她宫里呆了一个时辰不到,便有些坐不住了。 “皇上!” 见皇上起身要走,郑贵人脸色一变也跟着站了几来,带着几分委屈地咬唇道:“您就不在这里待了吗?” “朕想出去走走,你先歇着吧!” 皇上脸色沉沉,倒是看不出喜怒,袖袍一甩便往殿门口走去,郑贵人急急地追了几步,却也不敢说出什么挽留的话,毕竟她在宫里的日子不久,又如何能与安贵妃争宠? 就连今日皇上原本歇在她的宫里,结果还是离去了,她连抱怨都不敢! 一入这宫墙,一生的喜怒都系在了一个男人身上,看着皇上的脚步踏出了宫门,郑贵人的泪水这才如断线的珍珠一般掉落。 皇上一路漫步而过,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走了许久,从皇后的“锦绣宫”路过,步伐稍稍顿了顿。 可见着“锦绣宫”已然歇了灯火,皇上便断了这心思,正想往回走去,却听见不远处响起一声猫叫,不由半眯了眼,吩咐道:“去看看,是谁的猫在那里!” 不一会儿,太监抱回了一只浑身如雪的波斯猫,笑着禀报道:“回皇上的话,这该是贵妃娘娘宫里的雪球呢!” “喔?”皇上招了招手,“抱来朕看看!” 待太监抱来近处一看,见得果然是安贵妃平日里最喜欢的那只波斯猫,皇上不由唇角一翘,他其实心里还是放不下安贵妃的,正纠结着怎么拉下面子到“永乐宫”去走上一走,如今不正是有个现成的借口?   ☆、第【230】章 撞破 “锦绣宫”里,皇后揉了揉太阳穴,有些疲惫地放下了手中的手,正准备脱衣睡下,便见得红姑进得殿里,不由微微挑了眉,“怎么着,刚才那只猫儿打发走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宫里的猫乱跑了出来,吵得她脑仁一直有些疼痛,皇后不由闭目养神,待得身后的红姑给她轻按着肩膀,这才就着轻轻靠了过去。 “娘娘,刚才陛下来过了。” 红姑在皇后耳边轻声说道:“找着了那只猫儿,原是贵妃娘娘的雪球,眼下已是送去贵妃娘娘宫里去了。” “喔?” 皇后这才缓缓增开了眼,心头默了默,才吩咐道:“今夜叮嘱咱们宫里的人都不要乱走,待过了今夜再说!” 她还是算有些危机的预感,这一夜恐怕是不平静啊! 红姑却是有些不明白,“娘娘这是为何?” “这段日子秦王也太安静了些,本宫总觉得有些不妥。” 皇后的指尖轻扣在泥金红的梳妆台上,面上滑过一抹深思,“而且今日不是朝中有大臣提议立十三皇子为太子么?” “是有这个事,奴婢也听说了。” 红姑点了点头,似是想到了什么,又谨慎道:“娘娘一直偏向秦王多一些,若是陛下真立了十三皇子为太子,那么贵妃娘娘的势力可就亦发难以控制了。” “陛下是明白人,就算要立太子,也不会急在这一时。” 皇后淡淡地摇了摇头,“今儿个不是就将贵妃给晾了晾……虽则眼下去了‘永乐宫’,可也没那么容易会称了她的心!” “还是娘娘想得通透。” 红姑笑着点了点头,只是想到了守在皇陵的魏王神情却是一黯,“可怜魏王殿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这京城来。” “随缘吧,本宫如今也不强求了。” 皇后叹了一声,缓缓抚额,“他如今不在这里也好,省得这些纷扰缠在身上,只等这边的事情落下帷幕,若是秦王的话……本宫自然会求他将咱们母子送往封地,若这一生再不踏入京城,想必也是能安了他的心。” 皇后如今所求也不过就是他们母子能够安然一生,叶家的富贵荣耀能够保全罢了,至于那九五至尊的位子,那已经是很遥远的事了。 “可若是吴王他们得逞……” 红姑微微躬身,眸中滑过一丝担忧,“娘娘可想过咱们以后的退路没有?” “若是让安贵妃得意了,只怕今后这后宫都难有本宫的容身之处,到时候也只能求求太后,请她主持大局了。” 皇后虽然是这样说着,可也知道若是安贵妃掌权,要她听进太后的话可能性微乎其微,可安贵妃到底也不敢将她怎么样,到底她还是一宫的皇后呢。 红姑一脸忧色地道:“若真是到了如此地步,娘娘便应先与秦王结盟啊!” “本宫已向秦王示好,可这水不宜淌得过深,要知道宫里可还是陛下在主事,若是本宫一味地讨好秦王,也是犯了陛下的忌讳,这对魏王更加不利!” 皇后也有皇后的苦处,这些年她在宫里已经挨了苦受了累,将来也就盼着有个安乐的晚年罢了。 “娘娘忧思至此,奴婢却无法为您分忧,心中当真是惭愧!” 红姑伏跪在了皇后跟前,又为她理了理裙裾,这才抬头道:“也幸好世子爷已经与冯家定了亲,再怎么样冯将军也会护着叶家的。” “观澜的亲事本宫很满意,如今就等着开了年俩人成亲,本宫也盼着他们好。” 说到叶观澜,皇后唇角这才有了笑意,虽是姑侄可俩人的情分亦是情同母子,特别是魏王又不在她身边,这一腔母爱她都尽数地给了叶观澜。 叶家的兴衰也就在叶观澜的身上了,但只要她还能不倒,总能给叶家一点支撑。 “太后那边也让人去看着些,今晚没什么事情不许人打扰她老人家歇息。” 皇后与红姑说了一通之后,又吩咐她派个太监到太后的“景福宫”看着,这才上了寝榻安歇了。 而在秦王府的书房这灯光就一直没有灭过,此刻早该入睡的秦王却是整装待发,身边几名护卫相随,更有宁湛保护在左右。 出了书房,众人一路疾走,府外早有马车等在一侧。 秦王见状微微皱眉,挥手道:“马车太过扎眼,卸了车架,包了马蹄,随本王骑驾入宫!” “是,王爷!” 众人低声应和了一句,等着卸下了马车,侍从又牵来几匹好马后翻身而上,向着皇宫一路驰骋而去。 虽然已经到了宵禁时分,但因为这一夜是宁湛当值,五城兵马司自然有安排,等着他的信号才会有所动作。 等到了宫门口时下了马,秦王这才转向了宁湛,低声问道:“各位大人那里可是送去了消息?” “王爷放心,消息已经送到。” 宁湛点了点头,抱拳道:“想必如今他们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好!” 秦王抚掌一笑,转过身时眸中闪过一道异样的光彩,手中拳头兴奋地一握,“三哥只怕没有想到,今夜他就要栽在这里了!” “听凭王爷差遣!” 宁湛低声一喝,这一刻他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只要过了这一夜,他一定要让吴王受到应有的惩罚,宁渊的腿不能白瘸了。 “咱们走!” 秦王大手一挥,众人便随他而去,一行人静静地奔走在夜色下的深宫。 “永乐宫”里,安贵妃正与吴王忘乎所以颠鸾倒凤,怎么会想到有一场潜在的危机就要来临? 皇上脚步轻漫,甚至脸上还带着几分笑意,想着安贵妃见到他时会有怎么样的惊讶与惊喜,这唇角便不由微微翘了起来。 说真的,这些年他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如淑妃的温柔似水,如皇后的端庄大气,更有那等美艳如妖姬的丽人,但在他跟前却是如过眼云烟一般,而安贵妃对他来说却是一个特别的存在。 皇上还记得安贵妃初进宫里的模样,那样清纯可爱、天真烂漫,虽然岁月的磨砺让她添了几分世故与圆滑,可这也从来没有改变过他对她的喜爱,更遑论她还为他生下了一对儿女。 一个月里除了初一十五是在皇后的寝宫里的度过,几乎有一半的时间他都给了安贵妃,俩人琴瑟和鸣,恩爱非常,倒真让皇上找到了几分寻常夫妻的感觉,这也是他一直宠爱安贵妃的缘由。 十三皇子还年幼,生性又是那般懦弱,正是讨了皇上的喜欢,不若别的皇子一般对那个皇位虎视眈眈。 别以为他不知道十三皇子说得那些讨巧的话语都是安贵妃让他说的,可这个女人肯这样花心思地讨好他,也让皇上心里很是受用,他认为这就是夫妻之间的情趣,安贵妃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想让他开心罢了。 可如今一切都变了! 皇上的脚步微微一顿,眉头缓缓皱在了一起。 安贵妃想要掌权了,她想要她的儿子继承大统,坐上帝位,这又置他于何地? 难道是他真的老了吗? 安贵妃与吴王的暗中交结他也是有所听闻,后宫的妃嫔与成年的皇子有所交道,大家的目的不就是为了那把九五至尊的交椅? 只是吴王这个人生性阴狠,历来便不讨他的喜欢,这才与安贵妃一道想将十三皇子给拱上去吗? 今日这事到底是让皇上有几分失望,他是喜欢十三皇子,却也没想过将帝位传给他,即使有那也是很多年以后的事了,他如今还正是盛年之时,可是忌讳着别人提起这事。 安贵妃也是不识时务,怎么就偏偏要触了他的霉头? “刘岩,你说朕到底还去不去‘永乐宫’?” 皇上转头问着身边的老太监,这个足足跟了他有二十余载的心腹。 “皇上这一说,让老奴也有些为难……” 刘岩手中拂尘一抖,又看了一眼皇上脸上的神色,斟酌道:“陛下对贵妃娘娘已是极致宠爱,今日万不该有此一举,娘娘这样做岂不也是伤了陛下了心?” 皇上很是受用地点了点头,“接着说。” “是。” 刘岩上前一步,又微微躬了身子,“贵妃娘娘知道陛下今儿个竟然没去她的殿里,只怕如今早也已经后悔了。” “这倒是。” 皇上缓缓点了点头,又扫了刘岩一眼,赞赏道:“你倒是明白朕的心思,还是去看看贵妃!” “是,陛下!” 刘岩忙不迭地点头,又叫了小太监打亮了灯笼在前面引路,一路上浩浩荡荡地去了“永乐宫”。 因为今儿个安贵妃与吴王在宫里私会,她的心腹宫女早将“永乐宫”的宫人都遣开了去,只留下几个信得过的看守在左右,而秦王安排在禁军中的人又已经将这些人清理了开去,所以皇上在进得“永乐宫”后竟然发现无一人值守通报,不禁心中生疑。 刘岩毕竟性子要谨慎些,不由劝着皇上,“陛下要不稍等,让老奴先去瞧瞧贵妃娘娘在是不在?” 皇上一听刘岩这话也来了火气,眉头一拧道:“眼下这么晚了,她不在宫里会在哪里?!”说罢重重地捏了捏手掌,又点了刘岩道:“你随朕一同进去看看!” “是!” 刘岩赶忙应是,遂小心翼翼地跟着皇上往殿内而去。 安贵妃与吴王正相战正酣,这似乎是一次渴望已久的对碰,吴王肖想了安贵妃很多的日子,如今能一偿所愿自然十分卖力,除了自己尽兴之外,也着力地讨好着身下的女人。 而安贵妃哪里遇到过这般精力旺盛的男子,皇上毕竟年势已高,即使与她常有这鱼水之欢也总是力不从心,她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美妙的感觉了,自然全身心地投入其中,已经忘乎所以。 却不知此刻皇上正带着刘岩一路进了内殿,待见得这一地披散的衣物时脸色已经是有了几分铁青,再见那纱帐中隐约缠绵的人影时更是气得青筋直跳,只阴沉道:“去,朕倒要看看这奸夫是谁,给朕逮出来!” “是,陛下!” 刘岩见到此状亦是战战兢兢,哪里看不出皇上已是在暴怒的边缘,只小心上前撩开了纱帐,床上的男女还在忘情地享受着,此刻见纱帐撩开探出一个头来,安贵妃当先便是一声尖叫吓得花容失色,赶忙从吴王身上爬了起来,扯了身后的毯子裹在了身上。 “你是怎么了?” 吴王正在兴头上还有些后知后觉,但见得一旁的刘岩时整个人就是一顿,只觉得头顶有盆冷水当头浇下,让他的热情片刻间褪去,一瞬间如坠冰窖,手脚冰凉。 刘岩是皇上身边的御用太监,他出现在此地意味着什么已是不言而喻。 刘岩暗自摇了摇头,挂了纱帐后转身对皇上回禀道:“启禀陛下,是……是吴王殿下!”说罢便退回了皇上身边,默不作声地站着,心头却是滴下了一排冷汗。 今日撞见了这样的事情,只怕皇上不会善罢干休,而他却是亲眼目睹了这样的皇室丑闻,也不知道事后皇上会不会饶他? 想到这里,刘岩只能在心中一叹,横竖做了皇上身边人这么久,自然也知道与虎相伴恩威难料,君要臣死,臣都不得不死,更何况他只是一个太监呢? 皇上面色阴沉地坐在圆桌旁,不一会儿才见得吴王与安贵妃匆匆穿戴了衣物爬下床榻,双双伏跪在了他的跟前。 “父皇饶命,儿臣也是一时失足……” 吴王心中慌如擂鼓,当先便认起错来,他也没想到今儿个皇上竟然会到了“永乐宫”来,原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便能与安贵妃颠鸾倒凤一番,却没想到被人抓个正着,而这个人还是皇上。 “一时失足?” 皇上冷笑一声,目光缓缓扫过吴王黑亮的头顶,这才转向了安贵妃,咬牙切齿地说道:“朕原本还想要来安慰你一番,看来你如今已是全然不需要,竟然敢与吴王搅在一起……爱妃,你就是这样回报朕对你的一番深情?” “臣妾有罪,臣妾该死!” 安贵妃已是面无人色,整个人瑟瑟发抖犹如风中的落叶,皇上的突然驾临对她来说无疑于晴天霹雳,她早已经吓得魂不守舍,腿上都是软的。 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完了,全完了! 不管是富贵权势,还是锦绣前程,她统统地没有了! 想到这十多年来在宫中求存怎么会没有辛酸的眼泪,她好不容易摸爬滚打地到了如今的地步,竟然就在此刻功亏一篑,她当真是好悔啊! 皇上气极反笑,“你们两个好啊,一个是朕的儿子,一个是朕的妃子,竟然背着朕做出这种带来,当真是好,当真是好!” “父皇,父皇饶了儿臣这一次吧!” 吴王哭喊着跪行到了皇上跟前,只扯着他的衣角苦苦哀求,“儿臣也只是犯了这一次的错误,父皇饶了儿臣……”低垂的眸中心思却在不断反转计较,不时闪过一抹狠厉之色。 “你给我滚开,逆子!” 皇上本来就对吴王不喜,此刻更是心中厌恶,一脚便将他撩翻在地。 安贵妃见状更是抖了抖,原本想要哭喊着上前求情的心思也骤然一歇,就怕自己遭遇到和吴王一样的下场,她可是个柔弱的女子,经不起皇上这一记狠踢啊。 “父皇……” 吴王捂住胸口咬紧了牙,眸中冷光连闪,待尝到口中那股血腥味面色这才一凛,皇上就从来没将他当成过儿子看待,他又如何将他当作父亲一样来尊重? 这样想着,吴王不禁缓缓地伸手入怀,将自己随身携带着的金链握在了手中,左手衣袖一甩,掩住了掌心中的一把匕首。 “安氏,你太让朕失望了!” 皇上摇了摇头,豁然起身,冷冷地扫视着这伏在地上的一对男女,“朕明日就当众宣布,十三皇子永不能继太子,安氏赐缢!”又转向了吴王,“至于你,远赴南蛮封地,永世不得回朝!” 皇上话音一落,安贵妃几欲昏厥过去,只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皇上,十几年的夫妻情分,当真就因为她失足踏错便毁于一旦? “不,不……” 安贵妃咬紧了唇,还是不敢相信,正想要豁出性命来再求上一次,却不想另一旁的吴王已是弹身而起,衣袖卷起一道劲风从她身侧划过。 安贵妃再一回神已是见得吴王左手中一把匕首送进了刘岩的心窝,右手向前一甩,金色的链子划过长空,如一条灵蛇一般瞬间便缠上了皇上的脖颈!   ☆、第【231】章 弑君 做了这么多年的帝王,皇上从来没有如此刻这般地震惊,就算安贵妃背叛了他,他心里有痛有伤却依然能够无情地处置这个背叛他的女人,可他没有想到的是,他的儿子竟然想要弑父? 脖颈上的金链越收越紧,他只能不断地挣扎着,口中发出阵阵呜咽声,想要侧过身看清楚那个胆敢弑君的逆子,却怎么也瞧不清。 安贵妃在一旁已经吓得腿软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的发生,整个人却是止不住地颤抖。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帮谁! 或许吴王是对的,只要皇上死了,她才能不死! 这么多年的情分,没想到皇上说杀就杀根本没有半分心软,这也让安贵妃有些心寒,再怎么说她也为这个男人孕育了一双儿女,可他竟然狠得下心来…… 死吧,只有皇上死了,她的儿子才能登上帝位,才能继承大统,到时候她就是后宫的第一人,连皇后与太后都要暂避锋芒! 这样想着,安贵妃也变得激动兴奋了起来,原本的恐惧变成了另一股混杂着奇异想法的动力,竟然由着吴王在一旁绞杀着皇上,自己则将已经死去的刘岩给拖到了一旁去。 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刚才还是腿软脚软,此刻拉动着一个男人的尸体却也没有费多少的力气。 “父皇,要怪就怪您自己!” 吴王眼眶发红,神情显出了几分疯狂,只手中用力地攥紧了那条金链,“若不是您非要将我发往那样的封地,我用得着杀您吗?” “您的女人那么多,即使我睡了安贵妃又怎么样,难不成您就找不到其他女人?” “为了这一点小事您就要这样对我,在您心里就压根没将我当作是儿子!” 吴王越说越觉得自己是正确的,手上力道加重,皇上已是被勒得翻了白眼,口中冒出了白色的唾沫。 “王爷,再加把劲,他就要死了!” 安贵妃奔了回来,在吴王跟前手舞足蹈,脸上带着一抹病态的癫狂笑意。 皇上只能半睁着眼睛瞪向眼前的女人,他也没有想到这个枕边人是这样恶毒,从前他是怎么宠爱于她的,如今他就是怎么想要杀死她。 回想当初,他当真是瞎了眼! 或许他是真的要死了,这一生无数风光旖旎从眼前晃过,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感觉到了死亡的恐惧。 他不想死,他不想死啊! 皇上的心里发生了一声声的呐喊,可奈何他已经动弹不得,只能感觉到胸中一股窒闷的压迫,脑中白光一晃,似乎整个世界都离他远去了。 “他死了,他死了!” 安贵妃兴奋地拍着手,吴王也松了口气,正待放手,却不想殿外却涌进来一队人马。 他们穿戴着统一的贴身软甲,手中持矛持盾,更有一把把鲜亮耀眼的长剑闪着银色的剑花直直地指向了场中的吴王与安贵妃。 “弑父杀君,你们俩人真是好大的胆子!” 秦王迈着坚定沉稳的步伐从人群中慢慢走了出来,待看清楚眼前的场景,不由冷声一喝,“还不给本王拿下!” 一阵兵器交戈声响起,吴王片刻便被制服在地,安贵妃一时之间也吓破了胆,只怔怔地顿在了当场,不知道怎么今夜皇上与秦王接二连三地造访,她原本以为与吴王一起杀了皇上就好,却不想弑君的场面正被人瞧见,眼下就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 “九弟,这一定是你布下的局,是你!” 吴王抬起了头来,无奈双臂被人缚住根本动弹不得,只睁着一双眼睛凶狠地看向秦王,他连皇上都敢杀了,怎么还会怕区区一个秦王?! 秦王淡淡地扫了一眼吴王,眸中没有一丝怜悯,又吩咐侍卫寻了太医来给皇上诊治,这才冷冷地对吴王道:“三哥,我再怎么样也没你这般丧心病狂,竟然连父皇都敢杀?!”说罢目光转向了安贵妃,“这个女人究竟是给了你什么好处,你们俩人一个王爷,一个贵妃,竟然就敢犯下这样的谋逆弑君的大罪!”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到了今天我终于明白了,九弟,你果真是棋高一招!” 吴王已经反应了过来,今日的一切怎么会那么巧,明明是进了郑贵人寝宫的皇上竟然会又转进了“永乐宫”,还正好发现了他与安贵妃的奸情? 明明就是有心人的安排和引导! “三哥,成王败寇,没有什么好说的。” 秦王轻轻一哼,算是回应了吴王的猜测,吴王这才癫狂一笑,笑得眸中都渗出了绝望的泪水,只摇头道:“没想到啊没想到,我苦心经营,原以为已经将你困在了笼中自顾不暇,却不知道这正是你的诱敌之策,如今我输了,心服口服!” “王爷!” 安贵妃却是惊叫一声,几步欲向秦王奔去,却被侍卫给拦住了,她却是哭诉道:“一切都是吴王犯的过,本宫亲眼目睹了他弑君的经过,本宫愿意出来指认他!” “你……” 吴王扭过了头去,面色一瞬间变得铁青,咬牙道:“贱人,早知道你靠不住,与本王享那鱼水之欢时你怎么不说?若不是你鼓动着本王杀了父皇,本王又如何会做出这等狠厉之事!” “吴王,明明是你生性凶残,才会做出这等禽兽不如的事情,你还想诬赖本宫?” 安贵妃目光闪烁,立马梗着脖子强辨,如今杀人的是吴王而不是她,只要有一分生存的可能她都要争取,相信只要能指认了吴王,秦王或许还能饶她一命。 任凭吴王与安贵妃在一旁狗咬狗,秦王却是抱胸在一旁冷眼旁观。 那厢宁湛已经从偏殿退了出来,皇上正在那里被太医诊治着,他回到秦王身边,低声禀报道:“王爷,陛下如今还吊着一口气,不过太医说他已是不能视物不能言语,只怕……”微微一顿后才道:“只怕也就是拖着时日罢了。” “喔?” 秦王微微挑了挑眉,唇角的笑意一闪而没。 其实这里的动静一直在他掌控之中,原本只是想要皇上撞破安贵妃与吴王的奸情,他却没有想到吴王竟然会胆敢弑君…… 其实他也可以命人提前出现的,只是他缓了一缓,而皇上的近卫也被他料理掉了,所以才会拖到眼下这般地步才来救驾。 其实皇上对他来说也算不得一位可敬可爱的父亲,这位父亲的眼里只有他的皇位,任何与他争取的人都是他的敌人,即使是他的儿子也不例外。 如今到了这个地步,虽说是吴王罔顾伦常丧心病狂,但又不何尝不是他一手促成的? “能拖一日是一日。” 秦王默了默,心底却在飞快地盘算着,虽然吴王弑君是他事先没有想到的,但如今皇上还吊着一口气,他却能够利用这个机会召了齐王魏王回京,一举消除他的心头大患。 “是。” 宁湛点了点头,又道:“眼下几位大人都已经聚于勤政殿里,王爷您是不是要去打个照面?” “自然是要去的。” 秦王点了点头,吩咐道:“将吴王与安贵妃打入大牢严加看守,在本王没有审问他们之前,不允许任何人和他们有所接触!” “是,王爷!” 宁湛领了这个差使,心里也是舒了口气,只要吴王与安贵妃成了阶下囚,那他们今日的计划就已是成功了一半。 夜色已深,可今夜注定了是个不平静的夜。 皇后可以事不关己增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淑妃不能,她早让人密切注意着“永乐宫”的动向,得知皇上被吴王暗害陷些丢掉性命时,她双腿就是一软,指尖深深地掐进了掌心里。 “明明……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淑妃面色焦灼地摇了摇头,眉头却是紧紧地拧着,“若是他们两相争斗,应该是两败俱伤才是,怎么会将皇上也……”说罢沉默不语,陷入了深思。 如今京中就只有两位成年的皇子,一位是吴王,一位是秦王,十三皇子尚且年幼根本没有与人对抗的资本,他靠着的只有他的母妃安贵妃。 可眼下安贵妃也牵扯进了弑君一事,那可是不得了的,想要平安脱困的机会微乎其微。 一下就除掉了两个对手,眼下朝中不就由着秦王坐大吗? 她绝不能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 “不行,本宫要立马给齐王写信。” 淑妃面色一凛,立马吩咐了宫女拿来笔墨,提笔就写。 朝中、甚至宗室中虽然不乏有支持齐王的人,可如今远水解不了近渴,见不到齐王的人,他们怎么能够真心归顺? 如今安贵妃与吴王已经那样了,相信秦王不会放过这一个可以彻底打倒他们的机会,那么若是他疏于防备,无暇他顾呢? 淑妃想了想,又将自己的揣测与建议写进了信中。 秦王如今正是前后忙乱之机,朝中大臣也不是尽数服他的,若是想要夺取皇权,就是要在这人心不稳的时候,若真让秦王料理了左右安顿了人心,到时候哪里还有他们母子说话的地方? 人心各向,淑妃是想将齐王尽快地召回京城好谋取大权,而秦王却巴不得齐王能返回京城将他捉个正着,眼下各人有各人的打算,不到最后一刻也不知道鹿死谁手。 淑妃这厢忙碌着,皇后那边自然也睡得不踏实,她一听闻“永乐宫”的变故后便穿衣起了身,即使与皇上夫妻感情淡泊,但她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啊,又命红姑赶忙给“景福宫”送个信,吩咐道:“若是太后她老人家还没歇着就务必来一趟,人命关天,更何况那人还是皇上!” “是,娘娘!” 红姑领命而去,等着皇后匆匆赶到“永乐宫”时,太后也随后而至。 “这是怎么了?好好地哀家怎么听闻皇上不好了?” 懿德太后拄着拐杖奔进了“永乐宫”,当先便找了皇后来问话,她只能一脸苦笑地回道:“臣妾也是刚刚听闻这个消息,眼下还不清楚事情的始末。” “找个明白的出来说话!” 太后重重地拄了拄拐杖,又被英姑扶着在一旁落坐,喝了口热茶后心中才定了定。 “微臣拜见太后,拜见皇后娘娘!” 宁湛是被秦王刻意给留下的,早知道这里的动静最后是瞒不了人的,自然有人要来应付。 “宁湛,怎么是你?” 太后眉头一拧,“秦王呢,他在哪里?” 宁湛总是跟随在秦王左右的,如今他出现在这里,太后不免猜测这其中少不了秦王的手笔,不过好歹是自己人要亲近几分,在没了解清楚事情的始末之前,她总不可能亲近偏袒于安贵妃的。 “王爷如今正在面见几位阁老与朝中大臣。” 宁湛据实以告,又道:“今日这事也发生得突然,却不想惊动了您老人家……”这才将吴王与安贵妃私通,不巧被皇上撞破之后竟然想杀人灭口的事情说了出来,末了才道:“王爷也是提前获悉这个消息,却还是救驾来迟,如今皇上……”说到这里缓缓摇了摇头。 “皇上他……” 这事皇后也大概听说了,不过在太后跟前自然要有几分伤悲,她问明了皇上的去向,这便先往偏殿里奔了去,也是卖了秦王一个面子,避过了这其中的种种因由。 但皇后那里可以掠过,太后却不能装糊涂地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宁湛眼角一抬,已是见着太后一直沉着脸色,连手中的佛珠都不拨了,只在那里叹了又叹,接着唇角却是缓缓升起一抹冷笑来,“好啊,养大了几个儿子,如今反倒来算计自己的老子,吴王好,秦王也好,当真以为哀家不知道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吗?!” “太后息怒!” 宁湛低垂了目光,单膝跪倒在地。 懿德太后本就是个睿智的老者,秦王也知道瞒不过去,甚至这后宫里只要有点眼力介的人略一估摸都能知道是个什么内情,只是有些人选择沉默依附,有些人不是那么容易妥协罢了。 之所以留下宁湛,也是因为萧怀素的关系,既然是太后收下的义女,这个女婿太后总也要给几分情面吧。 “发生了这种大事,他若是不给哀家一个交待,哀家是不会坐视不理的。” 太后扶着英姑的手站了起来,只面色沉沉地看了宁湛一眼,“哀家也是顾忌着怀素的,你且将这话回了秦王!”说罢便向偏殿而行,看望皇上去了。 “微臣明白,恭送太后!” 太后这一走,宁湛也算是松了口气,这位老人家真要较汁他还有些不好应付,好在太后也是会变通之人,若是知道皇上如今只是吊着一口气在了,为了江山社稷也应该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这一夜忙碌之中宁湛也不忘记使人给萧怀素捎了个平安的口信,等到天蒙蒙亮才回了府中。 萧怀素亦是一夜未眠,也就是在天刚亮时眯了一会儿,此刻终于见着了归来的宁湛,心中的大石落下,只迎了上去将他紧紧抱住,“你总算回来了!”话音一落眸中的热泪便滚了下来。 “我没事,快别哭了。” 宁湛心疼地为萧怀素擦拭着面颊上的泪水,只道:“好在有惊无险,一切算是暂时过去了。” “王爷呢?” 萧怀素点了点头,一手抚着宁湛的脸,一夜未眠他的眼睛熬出了些红丝,颌下也长出了些许青色的胡茬,微微一碰都有些扎手。 “王爷还在宫里处理政务,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总要有人主持大局。” 宁湛说完这话唇角一翘,见萧怀素一脸不明所以的模样,这才将宫里昨夜发生的事情与她说了一遍,末了才笑道:“如今吴王与安贵妃都下了狱,王爷也命人封了吴王府,安家人都被投入了大牢等候发落。” “安家人?你是指安家姐妹?” 萧怀素怔了怔,还没有从吴王弑君的消息中回过神来。 “也不只是她们,她们俩其实也算是吴王府的人,我说的安家人是贵妃老家的那些安氏一族的人,贵妃蒙难,他们自然也逃不脱!” 宁湛冷哼了一声,又道:“想来这些年在贵妃的庇护下安家人也没少做什么缺德事!” 萧怀素双手合十道了声佛,心里却是一声长叹,“吴王能做出这样的事来,也是他心性狠辣之故,知道皇上这般,只怕太后她老人家要伤心了……” “太后还好。” 宁湛缓声道:“虽然起初她老人家也是不赞同王爷所做,可如今大势所趋,她也是明白人。” 萧怀素点了点头,“这事我心里也有几分愧疚,虽则我事前无法预料,但到底……”说罢叹了一声,“不管太后如今怎么看我,我还是应该进宫探望她老人家的。” “去吧,太后疼你一场,你又是郡主的身份,看看太后,再探探皇上也是应当。” 宁湛点了点头,笑着抚了抚萧怀素的额发,“瞧你这一夜都没睡踏实吧?等着我梳洗换身衣服,咱们再一起进宫!” “你就不歇歇?” 萧怀素攥住了宁湛的衣袖,他们夫妻自然都是关心彼此的。 “不了,事情还多,眼下歇不了。” 宁湛摇了摇头,转头却是吩咐了代儿一句,“去给‘明园’捎个话,想来四哥知道这个消息心里也能乐上一乐。”   ☆、第【232】章 请见 萧怀素已经在“景福宫”外跪得有一个时辰了,石娟站在一旁也很是焦急,不由轻声劝道:“少奶奶,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太后如今恐怕正在气头上,不会见你的。” 萧怀素叹了口气,缓缓摇了摇头,“我知道太后心里有气,可若是就这样走了,我的心却安不了,再等等看吧。”说罢伸手揉了揉有些僵麻的腿。 她知道皇上如今这样的境况,后宫里的女人都开心不了。 太后虽是皇上的姨母,可却是将他养大的人,母子的情分还在那里,更何况皇上一直那么尊敬太后。 出了这样的事情,虽然是吴王道行逆失,可若没有秦王的一番推波助澜也绝对成不了。 太后聪慧过人,岂会想不通这其中的来龙去脉? 萧怀素心里也很是惭愧,虽然这事她没有参与,可宁湛是她的夫君,亦是秦王的一大臂助,她在私心里也是希望秦王能取得大权的。 而这恐怕就违背了太后心中所愿。 皇权的争斗从来没有平平静静就能度过的,不见血不杀生是换不来那至高无上的权力的。 萧怀素明白这一点,可却也无力改变什么,可太后对她的好她都记在心里,所以此刻她才更不能就这样离去。 十一月的天虽说不太冷,可是长时间地跪在地上也不好受,萧怀素的汗水已经打湿了亵衣,脸色苍白,整个人也有些摇摇欲坠。 “少奶奶!” 石娟看得实在不忍,这才上前扶住了萧怀素,却听得“景福宫”的殿门缓缓开启,便有个小宫女跑了出来,见得萧怀素的面这才行了一礼,低声道:“郡主,太后请您进去!” “太后她终于肯见我了?” 萧怀素眸中一喜,刚想站起来整个人却是软了下去,还好石娟在一旁扶着她这才没有摔倒在地,这才在宫女的带领下进了殿去。 懿德太后此刻正高高地坐于大殿之上,眼眸半眯,手中的佛珠轻轻拨动着。 萧怀素看向英姑,见她对自己轻轻摇了摇头,这才推开了石娟,自己跪倒在了太后跟前,“怀素拜见太后!”久久地伏跪在地。 太后却是动都未动,半晌才增开了眼睛,轻哼一声,“你倒还敢来见哀家?!” “太后,呕气伤身,您别和自己身子过不去!” 萧怀素抬起头来,眼眶微微有些泛红,自从杜老太爷与杜老夫人离开京城以后,太后在她的心中就跟自己的祖母似的,虽然俩人名义上是义母女,但她对太后的孺慕与关切却是半点不少的。 “太后,郡主说得是,如今皇上已是这样了,您还该保重自己才是!” 英姑也在一旁跟着劝道,又瞥了萧怀素一眼,摇头道:“您不也是跟我说过,这些都是男人们争权夺利耍的阴谋与手段,与咱们女人又何干?真到了那个时候,为他们善后的还不是咱们女人,您又何苦为难郡主,为难您自个儿呢?” 见太后有所意动,萧怀素不禁感激地对英姑点了点头。 “起来吧!” 太后轻轻抬手,石娟这才扶着萧怀素站了起来,只是她的腿都是半软着的,必须要人搀扶着才能站立。 “站了多久了,这腿疼是不疼?” 太后抿了抿唇角,心底轻轻一叹,又指了萧怀素身后的楠木交椅,“还不快坐着,哀家也没让你一直站着!”转头吩咐英姑,“去拿些活血化淤的药来,这丫头细皮嫩肉的,就这一跪便成了这副模样,回头她家那小子不得找哀家来理论?!” “太后您说笑了,宁大人怎么会呢?” 英姑笑着应和了一声,又对萧怀素点了点头,这才往内殿而去。 “太后,您这些日子可好?” 萧怀素殷殷地看向太后,太后的头发早已经雪白,只是这几日来烦心事甚多,让她眉角的皱纹都深了些。 “还好,死不了!” 太后看了萧怀素一眼,不由摇头一叹,“哀家知道这些事情不应该怪在你身上,可哀家心里这口气不平啊!”一顿后喘了口气,又道:“不过是没看好这些猴崽子,竟然就敢上蹿下跳做出这样的事来?到底是哀家老了!” “太后,您别这样说。” 萧怀素抹了抹泪,“如今已然这样了,您多想无益啊,不如放开胸怀好好地过日子。” “好好地过日子?” 太后扯了扯唇角,一声冷笑,“哀家只要见到他们的那张嘴脸心里的气就不平,还如何好生地过日子?!” 萧怀素低垂下了目光,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咬了咬唇沉默着。 太后的性子就是那样,也是这次的事情让她伤心了,否则也不会对着萧怀素都发了那么大的火。 等着英姑拿了药来给萧怀素,她这才向太后道了谢,又见太后仍然是一脸郁忿的神情,不由试探着问道:“太后,您今后有什么打算?” “你这么问也证明你还关心着哀家。” 太后神情稍缓,点头道:“如今皇上这般模样,你瞧着吧,若是皇上一旦……只怕朝中要乱起来了。” “太后!” 英姑面色间也有几分担忧,神情间显出一抹焦虑,若是这真乱了起来,只怕她们也是不好处的。 “也罢,”太后摆了摆手,目光四处一扫,看着这金碧辉煌的殿宇,到底觉得有几分失望,只叹声道:“原本哀家就不应该再出来,也免得见着这些让人心伤的事。” 萧怀素默了默,这才接着问道:“那太后是准备再回那里隐居起来?” 那个她与太后初见的地方,那个她获救的地方。 “不了,在那里呆着不也在这皇宫里?哀家想着这心里就堵得慌!” 太后说着拉了英姑的手,“咱们也没几年好活了,这一辈子你都陪着哀家在这皇宫里,就趁着这几年出去走走散散心吧!” 英姑握紧了太后的手,又含泪地点了点头,“太后怎么说我就怎么做,自然是您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去!” 看着太后与英姑主仆情深,萧怀素心里也略安慰了些,回了府后又将这事说给宁湛听,“要让太后就此放下只怕不容易,更遑论支持秦王。”说罢摇了摇头。 如今后宫中也就太后与皇后能够出面理事了,静妃在这场争斗中隐隐倾向于秦王,自然也得了个协理后宫之权。 淑妃倒是一直称病未现身人前,就皇上跟前也只是象征性地去探望了一次。 “太后的决定只怕别人不容易更改,她老人家没有一力反对王爷已是幸事。” 宁湛将萧怀素揽在了怀里,又心疼地给她揉了揉膝盖,“这下你心中安定了?在‘景福宫’外跪了那么久,宫里都传开了,你也让我省点心不是?” “太后是我义母,跪她老人家也是应该,若是半途而废,我也就见不到她老人家了。” 萧怀素笑着倚在宁湛肩头,轻声道:“再说太后也让英姑姑给我拿了药的,回府后我就让代儿给我揉了揉,如今已是好多了。” 听了萧怀素的话,宁湛这才点了点头,又将这几日的进展说与她听。 吴王与安贵妃私通甚至想要弑君一事并没有对外公开,这还要经大理寺与宗人府共同审理之后才能作最后的定夺,这事倒急不来。 “皇上还能撑多少时日?” 萧怀素点了点头,又有些担心地问道:“若是在这之前齐王并没有赶回来,那王爷的计划不是白费了?” “这倒不怕。” 宁湛摆手一笑,“咱们大周最讲究孝道,若是齐王真的推脱了过去,王爷反倒能拿住他这个痛脚,即使将来齐王有了二心,这也是他最大的弱点,名不正言不顺,他又如何再在这里面插上一脚?”一顿又道:“再说王爷已经命人看好了淑妃,若是齐王有什么动作,淑妃必定会知道,指不定就是他的内应!” 萧怀素听得心中又是一紧,不由攥紧了宁湛的衣袖道:“之前景国公世子不是与敏福郡主交好,晋王爷会不会也……” 晋王如今主理宗室事务,会不会在这件事情上偏着齐王,甚至为齐王争取时间,这还是未知之数,但却不得不防。 “这事王爷心里有数,你不用操心。” 宁湛点了点头,又抚了抚萧怀素的脸蛋,“这些天让你担心了,也受了不少委屈,等着这事过去风平浪静了,我再好好陪陪你!” “先忙妥正事再说,你不用担心我。” 萧怀素摇了摇头,见小菊提了食盒放在桌上,不由一笑,“今儿个做了虾球酥,你尝尝好不好吃?”说罢便让小菊将盘子给端了出来。 虾子被剥了壳裹了层面粉,在油里一炸金黄金黄的,只露出一截红色的尾巴在外,整个圆圆滚滚的身子,看起来尤其喜气。 宁湛拿了象牙筷子夹了一块吃了起来,不由点头赞道:“外壳香脆,内里鲜嫩,不错!”又看向小菊道:“你的厨艺又长进了!” “是少奶奶都得好。” 小菊应了一声,也给萧怀素递了筷子,“少奶奶也试试看。” “好,我也试试。” 萧怀素笑着点头,夹起一块虾球酥咬了一口,咬掉了脆皮之后虾球酥特有的鲜味便直冲进鼻端,她只觉得胃部一阵不适,强忍着将这块虾球酥给吃完了下去,脸色却有些不对了。 “怎么了,可是哪里不适?” 宁湛有些担心地扶住了萧怀素,她刚想摆手,哪知道胃里一阵翻腾,张口便吐了出来。   ☆、第【233】章 有孕 萧怀素有些抱歉地看向宁湛,她也不知道怎么的胃里就是一阵翻腾,眼看着宁湛一身衣袍都沾上了秽物,她不由推了推他,“快去洗洗换了吧,也是我不小心。” “这倒没事,我是担心你。” 宁湛站起了身来,又安慰了萧怀素两句,看着她又想要呕吐的模样,忙让代儿端了瓷盂过来,自己则去净房收拾打理。 等着换过一身干净的衣服再回房中时,萧怀素已是静静地卧在了窗台下的软榻上,见着宁湛来勉强笑着对他招了招手。 “你这是怎么了,好好得怎么会吐?” 宁湛上前来握住了萧怀素手,一脸关切地道:“这样不行,回头我让小白来给你看看,有什么不舒服也要早治才行。” “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便不好了,就是有些犯恶心,平日里也不是这样的。” 萧怀素摆了摆手,神情也有些恹恹的,不禁猜测道:“会不会今天我在太后宫里跪得久了,所以身体才有些不适……要么过几日看看,也不用特意请小白来了。” “哪里用特地请他过来?” 宁湛笑着说道:“这小子隔三岔五地便来看怀秀,逮到他了顺道让他给你瞧瞧,我也放心不是?” “好吧,就依你。” 见宁湛不肯妥协,萧怀素想想便也点了头,“那你再去吃点吧,一会儿咱们早些歇息。” 宁湛点了点头,果真将那盘虾球酥给吃完了,之后洗漱了一通,这才小心翼翼抱了萧怀素上床安寝。 第二日白太医果然来了,在萧怀秀那里看望之后便与她一同到了萧怀素的屋里。 萧怀秀凑到近前拉了萧怀素的手道:“姐,你不舒服也不告诉我,幸好今儿个姐夫让人给我递了话的,白大哥来了正好为你诊治一番。”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胃里有些不舒服罢了。” 萧怀素摆了摆手,倒也由得白太医为他诊治,心里却并没有当回事。 白太医认真诊治了半晌,表情极为认真,又让萧怀素换了另一只手诊脉,表情亦发凝重起来,看得萧怀素心头也是一突,该不会她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吧? 萧怀秀在一旁看了许久,此刻也有些不耐地碰了碰白太医的手肘,“我姐到底有什么病?白大哥你诊了那么久都没看出来?” “也不是病。” 白太医缓缓摇头,目光一抬见萧怀素姐妹眼都不眨地看着他,这才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一声,对着萧怀素拱手道:“郡主这是有喜了,只是月份尚轻,所以有些初期的孕吐反应罢了……” “我……有喜了?” 萧怀素怔了怔,旋即一手缓缓落在自己的小腹上,久久不语。 她不敢相信,肚子里面当真已经开始孕育着一个小生命了吗?她与宁湛的孩子? “真的吗?白大哥没有诊错?” 萧怀秀比萧怀素还要惊喜,只攥紧了白太医的袖子,屋里的丫环个个面带喜色,她们期盼主母怀孕自然是盼了好久。 “这还有假,难不成你不信我的医术?” 白太医轻哼了一声,转过头瘪了瘪嘴,对未婚妻对自己的能力的怀疑很是不满,可在萧怀素跟前他哪里好发作,只内心消化了一番,转过头时脸色已经如常。 “信!” 萧怀秀眉眼一扬,又蹲下身仰头看向萧怀素,“姐,这个好消息可要快些告诉姐夫,还有宁四哥与公主那边也要说一声呢!”说罢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拍腿站了起来,“这事交给我去办!”说罢便跑出了屋子。 白太医只无奈地摇头,又对萧怀素拱手道:“郡主不用担心,如今你身体康健,胎向也稳固,就照平时的起居饮食即可,不用特别注意什么,只是少累少操持就是。” “谢谢你,小白。” 萧怀素这才回过神来,唇角缓缓升起一抹柔和的笑意,刚才那一刻她脑海中闪过许多的画面,甚至还在想着那个未成形的小生命在肚子里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宁湛早想要一个孩子了,他们夫妻也努力了无数次,只是这种事情到底是讲究缘分的,一心想着孩子的时候怀不上,如今放淡了却又意外地有了喜。 萧怀素不禁摇头一笑,也许她与孩子的缘分眼下才刚刚开始呢。 端仪公主与宁渊夫妻得知消息后倒是率先赶了来,只是宁渊到底是男人不好久留,只嘱咐了萧怀素几句便出了门去,只留下端仪公主与萧怀素俩人。 没见着两个孩子的面萧怀素还有些想念,不由笑着问端仪公主,“怎么四嫂不将妞妞与囡囡给带来?” “这两个孩子调皮着呢,你如今刚怀有身孕正需要好好休息,我怕她吵着你们了。” 端仪公主说罢又拉起了萧怀素的手拍了拍,“你果真是个有福气,如今六弟刚在我九哥面前立了功劳,你又怀了身孕,将来定是富贵母子!” 萧怀素笑了笑,“四嫂说笑了,孩子这事也是缘分,事前咱们谁知道?” “如今你就好好养胎,男人的事情咱们也别掺和进去了。” 端仪公主说罢又凑近了萧怀素几分,低声道:“我可听说你昨儿个在太后宫门前跪了一个多时辰,以后切不可再这样了,若是伤着了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萧怀素点头道:“那个时候也不知道有了,如今我会多注意的。” “太后的性子执拗,又出了这样的事情,想必还在气头上,你也多担待些,不要往心里去。”端仪公主说到这里又轻叹了一声,“只是父皇如今的情况怕是好不了了,我与母妃去探望他,也只见得他躺在床榻上,进食也进不了,只能宫女勉强给他喂些人参汤水吊着,我看着心里也难受……”说罢拿出绢帕来掩面轻泣了几声。 不管端仪公主是不是真地难过,但皇上到底是她的亲生父亲,萧怀素便也劝了几句,俩人便说到了安贵妃与吴王的事,端仪公主立马脸色一变,高声指责了起来,“贵妃也是享尽了荣华,当初父皇对她那么疼宠,她竟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来,若是不判她个极刑,我都咽不下这口气!” “贵妃只怕是在劫难逃,安氏一族也会因为她的倒台而败落,只是十三皇子与文宜公主失了母亲,今后在宫里的生活必定艰难了。” 萧怀素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端仪公主听了之后却是面色一敛,又像是想到了自己曾经的岁月,只淡淡地说道:“谁不是这样过来的,文宜还算是好的,未出嫁便有了封号也算是地位尊崇了,我见她也是个知事的,他们姐弟相扶互持着,只要不犯了宫中的忌讳,想必还是能够安然长大的。” 这倒不是萧怀素操心的事,抬头见着端仪公主唇边闪过一丝冷笑,她心里就是一突,“四嫂是在想吴王的事?” “三哥总算得到报应了。” 端仪公主扯了扯唇角,又转头看向萧怀素,“你们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什么都明白的,若不是三哥,驸马也不会成如今这般模样,所以他是要被砍头还是流放,我自然都是赞同的。”一顿又道:“再则他胆敢弑君,这本就是大逆不道,这样的人留在世上也是祸害。” 萧怀素十分赞成端仪公主的观点,她们都不是心慈手软的人,再说吴王坏事做尽,如今也该受到应有的惩罚。 妯娌两个聊了一阵倒是颇有些同仇敌忾,只端仪公主不好久留,又挂念着两个孩子便先离去了。 萧怀素中午用过膳后觉得疲倦便睡了一觉,等这一觉睡醒后,再睁眼已是见到宁湛坐在了床前。 她还有些不信地眨了眨眼,再增开,宁湛果然还在,一双眸子闪着熠熠的亮光,就像天空最闪亮的星子,不由笑着拉了他的手道:“怎么今儿个回得早了?” “你说是为了什么?” 宁湛笑着将萧怀素的手捂在掌心中,一脸兴奋地说道:“收到家里传来的消息我这心就没落过地,若不是手头上的事务忙着,我早便回来看你了。”说罢伸手轻抚在萧怀素的小腹上,隔着棉被轻轻摩挲,“咱们的孩子都一个多月了。” “是,来得太突然,我都没有准备好呢!” 萧怀素笑着噘起了唇,“这小家伙让我吐了几次呢,今儿个一天都在床榻上呆着,浑身都软了。” “那我扶你起来走走,离晚膳还有些时候。” 宁湛小心翼翼地扶了萧怀素起身,又亲自为她穿上外衣,套上平底的棉鞋,这才扶着她站了起来,又道:“我让清风去采买了好些小孩子的玩意,待会你看看喜欢不喜欢?” 萧怀素脚步一顿,颇有些哭笑不得地看向宁湛,“如今才一个多月呢,等着孩子出世也是明年夏天的事了,你眼下买着给我玩呢?” “你玩也行,得空了我再去买些!” 宁湛呵呵傻笑,完全沉浸在即将要为人父的喜悦与欢欣中。 “傻子!” 萧怀素笑着嗔了宁湛一眼,心里却觉得甜蜜。 这一天都没怎么走动,萧怀素身上懒懒的,宁湛便扶着她在花园里漫步了一圈,眼见着天色渐暗,这才回了房中。 用过晚膳后,俩人又甜蜜相拥坐在床榻上,背靠着大引枕,畅想着孩子降临后的种种画面,直到疲惫了才双双睡去。 这一夜萧怀素倒是睡得很踏实,一夜无梦。 得知了萧怀素怀孕的消息,杜家人也来看望,连着出嫁后的杜延云与杜延玉都上了门,姐妹几个聚在一起自然好一番唠叨。 也就杜延玉没有怀孕了,她瞧着萧怀素的肚子都透出几分羡慕,只拉了她的手道:“我就说表妹是个有福气,如今果然福气便来了。” 杜延云在一旁笑着说道:“也是表妹夫疼惜她,看看她如今心宽体胖的,我都羡慕呢!” “你们几个在屋里陪着怀素,我带着延雪到园子里走走!” 王氏撑着腰起了身,如今几个孩子都大了,她孙儿都有了,自然觉得有些力不从心,好在家中事务都交给了大儿媳妇吴清娘打理,她稍稍清闲了几分。 “舅母,我让代儿领着你们去,免得走岔道了。” 萧怀素又吩咐了代儿几句,看着王氏她们离去才又重新坐了下来,略有些诧异道:“怎么二表嫂没跟着一起来?” 若说杜家如今最闲的也就是刘美凤了,她又不用管家,又不用带孩子,平日里王氏也多惯着宠着,其实在杜家做媳妇的日子也是很不错的。 “别说了,”杜延云一听这话便摆了摆手,“本来二嫂是要来的,可临到出门去又回了去。” “这是为何?” 萧怀素一脸的不解,杜延玉倒是牵强一笑,这事她最有体会,只扯了萧怀素的袖子,轻声道:“如今连你都有身孕了,二表嫂肚子还没影呢,虽然她平日里爱嬉笑,可心里想必也是难过的,何必让她触景伤情呢?” “这……” 萧怀素怔了怔,接着缓缓摇了摇头,她倒是没想那么多,叹了一声道:“二表嫂也太强求自己了。” “母亲也没说什么,只是她自己过不去那个坎吧!” 杜延云接着说道:“前一阵子我回娘家还听母亲提起过,说是二嫂娘家要给她送个表妹过来作陪,竟是被二嫂给骂了回去,之后还哭了好大一通呢!” “他们也是为了二嫂好,想让她在杜家站稳脚跟吧。” 杜延玉很是理解,又道:“还好大伯母是宽厚豁达之人,也算是二嫂的福气了。”看了萧怀素的脸色有些郁郁,不由有些后悔,“瞧我,尽说这些干嘛,明明是表妹的喜事,被这一说都把她弄愁了,表妹夫回来见着得怪咱们了。” “是,我也不说这些了。” 杜延云赶忙附和,又向杜延玉问起了秦王的事,只挤眼笑道:“如今三妹可说是要熬出了头了,我瞧着王爷的好事不远了。” 如今皇上已经不省人事,大家都知道这只是拖着日子罢了。 而吴王入了大狱,背负着弑君之名的他想必也不会有逃出升天的一日,十三皇子尚且年幼,又有安贵妃那样与人私通的母亲自然也不会得到拥护,在京中名正言顺执掌大权的就只剩下了秦王。 若是朝臣那边没有反对的意见,那秦王继承大统更是指日可待。 “眼下说这些还早呢!” 杜延玉笑着推了杜延云一把,若是秦王继承大统,她心里自然也是开心的,王爷的侧妃与皇上的嫔妃就不可同日而语了,她背负着这样的名声,早就盼着有为家人争光的这一天,如今她可算是要熬出来了。 萧怀素拍了拍杜延玉的手,饱含深意道:“到了那个时候,相信三表姐定能得偿所愿!” 杜延玉眼下尚不能先行怀孕,也就是因为秦王妃还无所出,但若是秦王继承了大统,身为后宫的嫔妃,自然谁能早日诞下龙嗣便是谁最尊贵,恐怕到时候连秦王妃都不得不以礼相待,萧怀素也盼着杜延玉有扬眉吐气的一天。 “承表妹吉言。” 杜延玉自然明白萧怀素话中的深意,不由对她点了点头,她们姐妹三个自然能够畅所欲言,毕竟这事在朝堂上已经不是秘密,再说秦王势大,杜家又是秦王隐形的支持者,试问谁还敢对她们姐妹不敬? “不过若是皇上真的……”杜延云有些担忧地看向杜延玉,“若是皇上真的……到时候举国服丧,三妹怕是不能很快有孕呢!” “这倒不怕。” 杜延玉摆手道:“虽说做为人子要服孝三年,可若王爷真的……”说罢咬了咬唇,面上透出一抹红晕来,“那为了开枝散叶,他只用服孝二十七天,就代了这二十七个月了呢,所以你们不用担心。” 萧怀素与杜延云对视一眼,皆松了口气,杜延云又碰了碰杜延玉的胳膊,“三妹倒是提前想到了,是我糊涂了。” 杜延玉点了点头,又转向萧怀素道:“表妹如今这般正好,若是等到了那个时候,朝中官员要守一年,你眼下提前怀孕了可正是时机。” 杜延玉这一说萧怀素也反应了过来,不由伸手抚向了小腹,看来这个孩子来得也算是时候,不早不晚的,刚刚好。 其实皇上的逝去是早晚的事,这是人所共知的事实,人都是这样的,并没有办法对自己本就不太亲近的人生出那许多同情和伤感,虽然人前要绷着一脸伤怀,但其实这位帝王的死去倒是成全了许多人的心愿,这或许又是皇权下的另一种悲哀。   ☆、第【234】章 掌权 太后得知了萧怀素怀孕的消息后还让英姑送了补品与药材来,虽然她老人家没有亲自驾临,但有这份心意在那里萧怀素也是很感动了。 只怕太后眼下还不能原谅秦王他们的所作所为,虽然已经着力不想迁怒于她,但对于宁湛帮着秦王这事心里还是介怀的。 可如今又有什么办法呢? 几个皇子要么年幼,要么就是犯了过失,如今京中堪当大任的也就只有秦王了。 太后虽然不喜秦王的作为,但也知道要为了国家的社稷着想,哪一个帝位不是在血雨腥风之后才能坐得稳坐得长,如今秦王暂时掌权,可这一切也仅仅只是个开始。 萧怀素欲留英姑用膳,她却推辞了过去,只道:“眼下宫里这般情景,太后身边也不能缺了我,如今东西都送到郡主这里了,我也该回宫复命了。” “英姑姑!” 萧怀素拉了英姑的手,道:“请您转告太后她老人家,我得空了便去宫里看望她,让她别忧思过重,伤了自个儿的身子。” “郡主是个孝顺孩子,咱们太后一直是知道的,你且安心养胎就是。” 英姑笑着点头,又对萧怀素叮嘱了几句,这才带领宫人离开了宁府。 萧怀素却是有些感慨,若是皇上真的……那么太后也会离开京城,其实这也是好的,远离了这个权力的漩涡,也能少了几分争斗不是? 其实她很羡慕这样的日子。 她的所求也很简单,不过就是与丈夫孩子安静地过活,平乐一生。 可宁湛早已在秦王这条船上,不达到目的这条船是怎么样都停不下来的,如今已经走到了这里,她只希望这艘船靠岸后他们夫妻能够下船去选择另一种生活。 愿望是很美好的,可能不能实现还要看最后的结果。 毕竟齐王与魏王还没有抵京,只怕这其中还有变数。 萧怀素正皱眉思忖之间,便听得有丫环来报,说是萧怀畅前来探望,她不由坐直了,笑道:“快请我二姐进来!” 萧怀畅如今也有五个多月的身孕了,大腹便便的,披风上一圈风毛簇拥着脖颈,看着就像个雪球似的。 萧怀素见状已是笑着迎了过去,亲手扶住了萧怀畅落坐,又嗔她一眼,这才道:“二姐如今那么大的肚子了,还四处走动呢,也不怕二姐夫挂念?!” “他倒是随我,反正临盆还早呢,四处走动一下也是应当。” 萧怀畅拿着萧怀素的手,将她从上到下看了看,笑道:“怀孕了果真不一样了,处处小心才是对的。” “我也没想到竟是这般巧,孩子说来就来了。” 萧怀素一手抚在平坦的小腹上,唇角升起一抹幸福的笑容,虽然还不能感觉到这个小生命在肚子里动弹的感觉,但她知道他就在那里,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 “对了,收到你怀孕消息的第二日,大姐不小心滑了一跤竟然就临盆了,虽说是早产了一个月,可我瞧着孩子还好,白白净净的,也是个哥儿!” 萧怀畅说到这事心里也高兴,萧怀柔如今有两个儿子傍身,在林家的地位便更加稳固了,连林潜都对她多有看重,许是老来得子,高兴得跟什么似的。 “这事……我倒是没听说。” 萧怀素微微一怔,心里闪过一丝不快,“大姐也没让人给我递消息了,我竟是不知道她已经诞下麟儿了。”这便是萧怀柔在避着她了。 也就她知道萧怀柔并不是早产,那是算好了日子生产的,滑那一跤也就是个借口罢了,若是再拖下去,只怕时日也晚了。 也罢也罢,她本来就不想淌这浑水,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吧。 这样想着,萧怀素稍稍释然,只道:“还没出三个月,我胎向也不太稳,白太医叮嘱我尽量呆在家里不要四处走动,特别是人多的地方更要少去,我想着等着大姐出了月子我再去瞧她。”转头又吩咐了代儿几句,让她备些物件补品什么的,连同小孩的好些精致玩意给送到林府去。 萧怀畅听了也赞同地点头道:“你在家里歇息就是,这好不容易怀了身孕自然该多留意着,你又是第一胎,谨慎些是好的。” “二姐说的像是你生过了孩子似的。” 萧怀素捂着唇笑,萧怀畅也回过味来,不由抚掌一笑,“你瞧瞧我,这怀孕也好几个月了,那不就像是过来人一般,等着我生产了,你再来瞧瞧我这个榜样。” 姐妹两个有说有笑的,过了半晌,才听萧怀畅谨道:“如今朝中由秦王当权,三妹夫本也在他身边辅佐,看来今后你们的日子更要富贵显达了。” “二姐你是知道我的,这些我从来不求,就想安定地过日子便是。” 这话也不是一个两个人与萧怀素说起了,她也有些无奈,众人只瞧着他们如今的风光,却不知道当时在选择支持秦王时,他们也曾有过许多忐忑和迷茫的日子,需知一将功臣万骨枯,他们是侥幸站对了地,但也免不了有成为秦王登鼎之路垫脚石的可能,挣扎求存至今这才看见一点希望的曙光罢了。 “我知道你们夫妻也不容易。” 萧怀畅笑着拍了拍萧怀素的手,又颇有些庆幸地点头,“也好在父亲官位不显,也不需要他站队,如今才保全了下来,你姐夫也是初入翰林院,也就是个只会文墨的呆头鹅……”说罢唇角泛起一抹笑容,“我也不求什么富贵显达,这一生只要平顺安乐也就知足了。” 等着萧怀畅离开后,萧怀素也沉下心来想了想萧怀柔的事。 萧怀柔能够平安产子自然是好的,都是姐妹她也不愿见她倒霉遭殃,而林潜是只老狐狸,对于早产这件事也不知道是真没察觉出来还是故意掩盖了一切,这还要以后才知道。 不过既然萧怀柔没给她递消息来,也就是不想她过去林府探望吧,其实这样也好。 萧怀素翘了翘唇角,又理了理衣裙缓缓地靠在了身后的软榻上,星眸半眯。 对于萧怀柔与林朗天的关系她是知情者,萧怀柔一方面又忌讳她,一方面又想讨好她,这样的关系处起来也觉着心累。 更何况如今怀了身孕,萧怀素自然是以孩子为先,还是先将身子养好,这些腌臜事就留给别人去操心吧。 想着想着,萧怀素在软榻上便睡着了,代儿小心翼翼地给她搭了层羊毛绒毯,又怕她冷着了把角落里的火盆也给点了起来,只将窗户半掩着,不让冷风吹进来扰了萧怀素的清休。 养胎的日子倒是着实清闲,萧怀素几乎不需要理事,就连管家这些事情萧怀秀也帮着打理了起来,她更是乐得自在。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年关。 皇上始终没有清醒过来,虽一直用参汤给保着,可终于还是没能熬过这个年头,在腊月二十六的夜里便撒手西去,朝中上下顿时响起一片哀嚎之声。 萧怀素虽然有了身孕可这样的时候她也不能静坐家中,换了一身丧服便随着端仪公主进宫哭丧去了。 如今皇上驾崩,后宫嫔妃们无所出者便要剃度出家,萧怀素跪在人群中已是见着好多年轻的佳丽哭晕了过去,她们也是今年选秀之后才进入后宫里的女人,甚至有些人连皇上的面都没有见过。 想到自己今后悲惨的命运,这些女人更是哭得伤心,萧怀素夹杂在人群中,也就是趁势抹了抹泪,要说有多伤心,却也不见得。 “怎么不见皇后娘娘?” 萧怀素四处扫了一眼,并没有见着皇后的身影,还觉得有几分诧异。 “咱们来时皇后刚去办事了,我母妃也随在左右。” 端仪公主小声回了一句,又碰了碰萧怀素的胳膊,“弟妹,你瞧淑妃娘娘!”说罢指了指不远处那跪在地上低垂着目光的女人。 淑妃的神情有些木然,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任谁瞧着她都觉得是个伤心已至麻木的女人,可萧怀素却瞧出了些不同。 淑妃虽然没有什么动作,可手中的帕子却是捏紧了的,目光虽然看似呆滞僵冷,可微微闪动间却带着灼人心魄的光华,且她眸中还有一股燃燃的火光在升腾着。 萧怀素不由心中一凛,“齐王还是没能回京来?”她抿了抿唇角,与端仪公主小声说道:“我倒是听说不久前魏王已是赶了回来,在皇上跟前守了几日,一直陪着皇上到最后一刻,皇上若在天有灵知道魏王如此孝顺也该欣慰了。” “魏王如今也在皇后娘娘身边,瞧着他们母子团聚,我也为他们高兴。” 端仪公主点了点头,又瞧了淑妃一眼,小声道:“齐王听说走到半路便病了,就地问诊治病,却一直不见起色,所以才拖到如今都还未进京呢。” “喔?” 萧怀素微微挑了挑眉,齐王这是真的生病还是装病那倒很难说了,他走这一步也在意料之中,想必也是知道秦王正在京中严阵以待,若是他这一回来,只怕就别想再安然地踏出京城。 还是魏王没什么深重的心思,就带着一小队侍卫从皇陵赶了回来,对魏王这样的态度秦王自然是很满意的,也乐得卖皇后一个面子,由得他们母子相聚。 萧怀素也知道皇后现在是无所求,要争这帝位,他们母子人脉与实力都没有,若真坐上去了,指不定又要被人给拱下来,不若向秦王示好,今后能安然地过活就好,她所求得也就这么简单了。 “我瞧着七皇兄这病只怕是心病。” 端仪公主扯了扯唇角,眸中闪过一丝笑意,又道:“不过他不回来也是对的。” “好了四嫂,咱们别说这些了,别人瞧过来了。” 萧怀素扯了扯端仪公主的衣袖,俩人同时转过目光,便见着不远处的敏福郡主投来冷冷地一瞥,那份寒意直让人想打哆嗦,端仪公主不禁环住了双臂。 本来已是腊月天了,虽然搭起了帷棚,又燃起了火盆,但这天气到底是冷得人心慌,外面还飘着雪花,望之已是一片银装素裹。 “敏福这是为了哪般?看咱们的模样就想要吃人似的。” 端仪公主瘪了瘪嘴,她如今身为宁家的媳妇底气也足了,断不是从前那个可以任人欺凌的公主。 “只怕是为了景国公世子吧……” 萧怀素淡淡地说道,与敏福郡主对视一眼后收回了目光,又转向了端仪公主,轻声道:“前些日子不是听说两家人在议亲了吗,可是晋王迟迟没有点头。” “这是已经和离过了,又想要搭上景国公府了?” 端仪公主一脸诧异,这些事情她竟然没有听说,也是这段日子顾着宁渊与孩子她竟是久没有见那些宗室姐妹了。 “也是不久前的事了。” 萧怀素之所以知道也是因为宁湛他们随时关注着景国公府与晋王府的消息,这两家可以说都与齐王有点关联,不得不防。 “晋王叔这般宠着敏福表姐,若是她一心要扑在景国公世子身上,真是谁也拦不住的。”端仪公主说到这里眉宇间不由多了几分斟酌,又看向萧怀素,“若是这样的话……” 萧怀素按住了端仪公主的手,也止住了她接下来所说的话,因为萧怀素已瞧着敏福郡主向着她们这边走了过来,临近了才跪在一旁的蒲团上,清冷一笑,“倒是好些日子没瞧着安平了,竟是怀了身孕?”说罢向她肚子上瞄了一眼。 那目光如箭似刀,萧怀素不禁将双手护在了身前,平静地点头道:“是有这样的事。” “真是恭喜了!” 敏福郡主扯了扯唇角,眸中却并无笑意,“宁家倒是接连出了喜事,你夫君又是秦王表哥的宠臣,将来的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敏福表姐!” 端仪公主皱了皱眉头,“眼下正在举行父皇丧礼,表姐若是不该说的还是别说,免得坏了彼此的和气。” “哟!” 敏福郡主这才转了目光,又拉了长长的尾音,看向端仪公主道:“表妹从前可是个文静的性子,没想到也有如此犀利的一面,我倒是看走眼了。” “你……” 端仪公主面色一红,正想反驳几句,却不防掩在袖中的手被萧怀素一把给握住,便听她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萧怀素捏了捏端仪公主的手,这才看向敏福郡主,“只要郡主不看走眼就是,岂知身边最亲近的人往往是你最不了解的人,你可当真看清楚了?” 这番暗喻敏福郡主自然是听明白了,当下脸色就是一变,只咬牙道:“我自然是看清楚了,用不着你假好心!”说罢一摆衣袖,又回了自己先前的位置上跪定。 “你们别理她,敏福这丫头是没事找事,跑到你们这来撒气了!” 平宁郡主就跪在萧怀素她们不远处,此刻转过头来对着她们轻轻颔首,“这丫头是被男人迷得不轻,若是长此以往下去,我看她前程堪忧。” “大表姐是说景国公世子吧?” 端仪公主这才面色稍缓,又噘嘴道:“世子确实是人中龙凤,也不外乎敏福表姐如此心热,不过她这模样,我可真不敢恭维。” “行了,心里明白就是,咱们自己的路还是自己走,与她也挨不着边的。” 平宁郡主轻哼了一声,又看向萧怀素,“安平如今有了身子,可不能长跪,待会找个由头去歇着吧,也不差你一个!”话语里已然透出几分关切。 萧怀素也了解几分这位平宁郡主的性子,知道她爽直,如今或多或少也因为秦王的关系对她有几分照顾,心中也领受了,只点头道:“谢谢大姐姐关心,我会量力而为的。” “你明白就好。” 平宁郡主点了点头也不再说其他,转过身去重新跪好了。 “敏福是个傻的,可大多数人都是清楚明白的呢!” 端仪公主微微翘了翘唇角,又拉了萧怀素的手道:“不过大表姐说得对,你也别跪久了,一会便去歇着吧!” “我知道的,谢谢四嫂关心。” 萧怀素点了点头,也理了理衣裙跪直了。 如这人群间的窃窃私语不在少数,或是三五个或是一两个,在哭丧之余交流一下最近的所见所得,再互通一下有利的消息,或是闲磕牙,或是道道别人家的长短,在平静之下自有一股暗流涌动着。 还是太后怜惜萧怀素,只由着她跪了小半个时辰便让英姑来将她带走,这自然让人看着好一番羡慕嫉妒。 甚至离去时萧怀素还瞥见敏福郡主不屑地轻哼,却也当作没有看见,只扶着宫女的手缓缓离去。   ☆、第【235】章 争吵 如今国丧期间,宫里一片飘白,萧怀素顿住了脚步,目光向周围一扫,只觉着整个宫殿似乎已经与这皑皑白雪融为了一体,天地间少了许多的鲜活与亮色,只感觉到一片压抑的沉闷,素白而冷凛! 萧怀素转过头来看向英姑,“英姑姑,太后还在‘景福宫’吗?” “在。” 英姑点了点头,“太后她年纪大了,听不得这些鬼哭狼嚎的,到底谁有多少真心,谁自己心里明白!”言罢轻哼了一声后,又接着说道:“再说了这丧礼只在乎心诚不诚,太后早便在为皇上念经超度,如今也就差最后的一轮了。” “那如此,我便不去打扰太后了。” 萧怀素想了想才道:“烦姑姑替我向太后道个谢,我去就近的偏殿歇息一下即可。” 英姑想了想便点头道:“如此也好,那我再派人与宁大人说一声,让他到时候来接你。” “有劳姑姑了。” 萧怀素笑了笑,便在宫女的带领下去了一处就近的偏殿,如今宫里正举行皇上的丧礼,到处都是人,为免人多嘈杂,那些从各府里带来的丫环侍女这几日是无法进宫的,只能在外侍处留守。 这处偏殿很是清静,又用十二屏的夹缬隔扇隔开了去,萧怀素在最里间的软榻上歇息,角落里燃了火盆很是暖和,她确实也有几分困倦,便倚在引枕上闭目养神。 一旁又有两个宫女守着,着实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以她如今的身份地位,倒是没什么人敢在她面前撒野了,多是套近乎想要巴结的人,这也是因为宁湛是秦王的得力干将的缘故。 原本只是想要歇息一阵,可跪了那么久如今一有温暖的床榻,萧怀素只觉得倦意阵阵袭来,竟是不知不觉中便进入了梦乡,直到她被一阵嘈杂的争吵声给吵醒,这才有些不悦地皱了眉。 “是谁在外面?” 萧怀素缓缓增开了眼,目光四处一扫,原本的两个宫女如今已经变作了一个,听到她的声音,忙不迭地近到前来,矮声一福后回道:“禀郡主,像是敏福郡主的声音,还有一个好像是景国公世子……”她的声音也压得很小,且带着几分尴尬,像是怕惊扰到了外面的人一般。 “是他们……” 萧怀素这会也清醒了过来,若不是她已经先到了这里面占定,眼下还真是有口说不出,她可不是故意想要听这俩人的谈话。 “郡主,”宫女还想要说什么,被萧怀素挥手止住,“别说话,等着他们走了就是。” 宫女只得守在萧怀素身旁,垂了目光默默站定。 偏殿外间,敏福郡主正一脸委屈地看向顾清扬,眼眶泛红,咬唇道:“一直没见着你的面,怎么进宫却不来找我,是不是你心里还惦记着她?” “你说得是什么话?” 顾清扬面色沉郁,眉头紧紧地拧着,一身白色的丧服穿在身上不仅丝毫不损于他的潇洒俊逸,甚至还平添了几分出尘之感。 “难道不是?” 敏福郡主却是不依不饶,又欺近了一步扯住了顾清扬的衣袖,“如今她都怀有身孕了,你还念着她?这就是你迟迟不答应娶我的原由?” 敏福郡主这话一落,萧怀素顿时心头一凛,垂在膝上的手不由握紧了。 连身旁的宫女都有意无意地扫了她一眼,萧怀素只能眼观鼻,鼻观心,当作什么都没瞧见。 敏福郡主一直对她有些意见,这一点萧怀素是知道的,可顾清扬……难不成真到了如今还在念着她? 可他们本就不是一条船的人,甚至到了最后的紧要关头还会站在敌对的一面,这样的顾清扬让萧怀素颇有几分无奈。 “你不要再无理取闹了,如今是什么时候,所有人都在哭丧,若是让人瞧着你我在这里拉扯,晋王爷的脸面何在?” 顾清扬面色沉沉,见敏福郡主始终不愿放开他,不由拉近了俩人的距离,窃窃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也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敏福郡主这才面色稍缓,只点了点头道:“你答应了我的,到时候事成,你可不能食言!” “自然!” 顾清扬负手在后,缓缓点了头,和颜悦色地说道:“你且先出去,我一会儿再来,不然这个时候被人瞧着不好。” “行,我都听你的,只要你心里有我,怎么着我都甘愿的。” 敏福郡主咬了咬唇,又向顾清扬飞了个媚眼,这才恋恋不舍地先行离开。 萧怀素松了口气,身旁的宫女亦然。 宫女不小心地动了动脚,却不想踢中了一旁的小杌子,骤然一阵碰响,惊得萧怀素都吓了一跳,便听得顾清扬带着几分冷厉的声音骤然响了起来,“谁在里面?” “郡主!” 宫女面色大变,只哭丧着脸看向萧怀素,一脸的求助之色。 萧怀素抿了抿唇,示意宫女不要慌乱,这才扶着她的手站了起来,缓缓地转过那十二扇的夹缬屏风,待她站定之后抬了眉眼,目光才与顾清扬对上了,牵唇一笑,“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世子爷了。”说罢微微福身一礼。 “是你!” 顾清扬面色一变,背在身后的手不由收紧了,目光只在萧怀素的身上扫了又扫,终究是撇开了去,略有些艰涩地问道:“郡主怎么会在这里?”心里琢磨了一阵,自己刚才的话却是没有泄露什么,这才微微放了心。 不过萧怀素从小就是聪明过人,会不会借此联想到什么? 想到这里,顾清扬眸中闪过一丝冷色,若是遇到的是其他人他早已经杀了灭口,可对方是萧怀素……他怎么下得去手? “我怀了身孕不宜操劳,所以太后让我在一旁歇息着,却不巧到了这里。” 萧怀素这也是在间接地提醒顾清扬,她在这里太后那边也是知道的,虽然她本无心与顾清扬为敌,可到底阵营分明,她心里不得不多一份戒备。 萧怀素抬头看了顾清扬一眼,也瞧见了他眸中一闪而过的挣扎之色,心中疑虑更甚,又细细将听到的那番话在心里琢磨了一遍,脑中如有灵光闪过,一下便顿住了。 敏福郡主似乎提到了什么事成之后? 事成? 如今还需要怎么样的事成? 萧怀素抿了抿唇,有些惊疑不定地看向顾清扬,在他抬头望来时又飞快地垂下了目光,不让他看破她此刻的心思。 “你……罢了!” 顾清扬似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是一拂袖袍背过了身去,“郡主身子重便在家里好生歇息吧,切勿到处乱走了!”到底是忍住了心底的那一分悸动与杀心。 这是萧怀素,即使她已经为人妻,又将要为人母,可到底还是他心心恋恋了这么多年的女子,看着她从年幼到成长,从青涩无知到风华绝代,他的心中始终有那么一个角落是为她而停留的。 若是将来有一天他真的失败了,或许他会后悔他今日的心软,但要他狠下心来,他当真是做不到。 咬紧的牙关渗出了一丝淡淡的甜腥味,顾清扬的面上却浮现出了一丝苦笑。 “那如此,我就先告辞了。” 萧怀素是不知顾清扬此刻心中的挣扎矛盾,却又意识到眼下气氛有些不对,即使心中存有疑虑却也不好说破,只决定回去与宁湛再做商量琢磨,这便带着宫女匆匆离去。 在俩人擦肩而过时萧怀素也只是轻轻颔首,到底没有再与顾清扬目光相对,却听他道:“郡主,今日之事还望你不要对其他人讲,敏福毕竟是女子,若是传扬出去,对她也是不好。” 萧怀素脚步一顿,微微犹豫了一下却又径直走了过去,并没有应下顾清扬的话。 这件事情的重点倒不是敏福郡主的名声,而是他们所谈之话背后的深意。 她不能保证不对别人说,这或许关系着他们一家人,关系着宁湛的性命前程,孰轻孰重,她心里自有衡量。 所以她不可能就此答应顾清扬。 顾清扬眸色一黯,萧怀素没有应承他这也在意料之中,可他当真又不能对她有所强求,他根本没有那个立场。 顾清扬的目光自萧怀素身上滑过,带着几分眷恋与不舍,下一刻却是眼神一变,目光如一支冷箭般地射向了她身后紧随的宫女,在心中记清楚了这宫女的音容样貌,这才放了她们离去。 他可以放过萧怀素,但不代表可以放过任何一个听到他与敏福郡主说话的人,即使那个人什么都不知情! 看着那一抹白色的身影渐行渐远,终是远远地淡出他的视线,顾清扬才一手抚胸,那里淌过一丝纠结的酸楚与刺痛。 他与她,终究是走上了两条不同的路。 若他赌赢了,或许还能有不同的选择,或许还能站在另一个高处俯首相看,或许还能再牵她的手。 但若是他赌输了…… 不,顾清扬摇了摇头,人生没有如果! 只要选择了,便没有后悔的余地! 这一条争斗之路早就布满了荆棘坎坷,在他踏上之始就已经将一切抛在了脑后,如前朝一位名臣所言,莫问前尘凶吉,但求落幕无悔! 顾清扬有些心痛地闭了眼,虽然他心中无悔,但萧怀素却成为了他生命中唯一的遗憾。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心底低声地徘徊吟唱,顾清扬踏出了偏殿的门,转身向着另一方向大步而去。 萧怀素匆匆离去,她心里其实也有如擂鼓在撞,在中途遇到了前来接她的宁湛,这才松了口气。 陪同的宫女自然就此告辞离去,萧怀素却不知道这个宫女在离开了她之后将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阳,当然这是后话。 “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宁湛扶住了萧怀素的手,见她神色间有些变幻,不禁担忧地问道。 英姑让人来通知他这个消息后,无奈他手中事务太多,就算匆匆料理之后再赶来也是耽搁了一些时日。 “咱们回府再说。” 萧怀素攥紧了宁湛的手,目光四处一扫,“这里人多口杂,不是说话的地方。” “行,我先头已与王爷告了假,你又有孕在身,我自当陪着你。” 宁湛说罢便扶着萧怀素先行离去。 在回程的马车上,萧怀素紧紧地倚在宁湛身上,想了又想这才斟酌道:“今日我无意中听到了敏福郡主与景国公世子的对话。”说罢抬头看向宁湛,眼眸澄澈中却有着一抹显见的担忧。 “喔?他们都说了什么?” 宁湛听后也是面色一凛,轻轻搂了搂萧怀素的肩膀,“他们没有发现你吧?” “这个……” 萧怀素面上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敏福没瞧见我,她先离去了,只是景国公世子知道了。” “应该不是什么紧要的大事吧?” 宁湛点了点头,面色一片平静,若是真的涉及到皇位之争的秘闻,想来顾清扬不会这般轻易就放萧怀素离开。 男人有时候虽然是念情的,但在权势利益之间也心狠地可以舍弃一切,端看那个人在他心目中的份量了。 这样想着,宁湛不禁在心中轻哼一声,即使顾清扬还对萧怀素有什么想法也是不可能的,她早就是他的妻子,更是他今后孩子的母亲,顾清扬想要肖想,下辈子去吧! 不,下辈子下下辈子也不行,只要有他在,这小子就永远没有机会! “我也没听清楚,不过……”萧怀素咬了咬唇,脑中回忆道:“敏福说等什么事成之后,我想这‘事成’是不是指齐王与淑妃那边?” 毕竟连皇上去世齐王都能狠下心地没有回来,谁知道他又在密谋些什么,若是他们真地有所动作,他们这边可不能疏忽了。 “这……或许有这个可能。” 宁湛面色一凝,缓缓地点了点头,“如今皇上还要停灵些许时日,若是齐王真要有所图谋,恐怕会在皇上出殡之日,那时四门大开,倒真是个好时机!”说罢眸中神色一黯,手中拳头也不觉收紧了。 “那这事还要禀报给王爷知道,早做准备,才能万无一失。” 萧怀素又提醒了宁湛一句,他这才缓和了脸色,点头道:“你放心,如今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王爷断不容许有丝毫闪失,齐王自有他的算计,可咱们如今处在京中,已是占尽先机,便只等着他放马过来就是!” 宁湛这话说得颇有自信,想来是秦王早已经部署周全,不管齐王有什么样的阴谋诡计,他都有相应的对策一一破解。 这样一想,萧怀素倒是略微放下心来。   ☆、第【236】章 同盟 按理说皇帝去世要在乾灵宫停灵二十七天,这是国丧,自然比任何一次丧礼都要隆重,之前礼部与内侍监都在全力操持着丧礼之事,连同着出殡当日所需的銮驾都一一演练安排妥当,一切似乎都已就绪,只待那一日的到来。 萧怀素得了太后的懿旨,不用每日都去皇宫哭丧,倒有闲功夫在家里歇息养胎,可自从那日听到顾清扬与敏福郡主的对话,她心里总有些不踏实,就怕最不想发生的事情成为现实,到时候才真是功亏一篑。 有忧思的女人长不胖,原本因为怀孕初期吃得略微丰满的身形看着看着便又瘦了一圈,宁湛无比地心疼怜惜,夜里只拥着她道:“早知如此便不让你怀孕了,如今你都那么瘦了,肚子里的孩子岂不是只剩下皮包骨头了?”说罢已是一脸地不忍。 萧怀素听了这话眸中却染了一层笑意,转而一想却是娇嗔一声,一拳头打在宁湛的肩头,“这么说你是心疼孩子,却不是关心我了?”言罢噘起了红唇。 “你们娘俩我自然都是心疼的,你不好过了,孩子也不好过,如今你们娘俩可是分不开的。” 宁湛大呼冤枉,向萧怀素连连求饶,又任爱妻的粉拳随便招呼才算过了这一茬。 萧怀素有些疲累地倚在宁湛的怀中喘着气,又任他给自己抚了抚胸口这才平静了下来,有些感慨道:“这个年倒是过得清冷了许多。” “那自然是。” 宁湛点了点头,“如今皇上驾崩,举国哀悼,国丧期间各种宴席也不能大肆操办,各处都清静了下来” “四嫂又宫里府里两头跑的,不只四哥着急,我都替她心疼呢!” 萧怀素说着这话仰起了头来,手中把玩着宁湛衣襟上垂下的丝绦,“前两日我去看望妞妞和囡囡,两个小家伙增着大眼睛看着我,那模样委屈极了,抱着我就不肯撒手呢,还是四哥让奶娘给抱走了,我看她们是想四嫂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等着这段日子过了也就好了。” 宁湛拍了拍萧怀素的肩膀,轻声安慰道:“你只管在家里安心养胎就是,总之太后也免了你每日进宫,如今把自己养得壮实点才是要紧之事。” “再养就成猪了,要不是这天着实是冷,我也不想天天窝在家里。” 萧怀素轻哼了一声,又转头看向宁湛,烛光映照下他眉目英挺,双眼有神,眸中带着宠溺与温情,看着看着她原本还有些浮躁的心情便也平静了下来,只静静地倚在他的肩头。 “最近也不知道怎么的,总会莫名其妙地担忧,也会时不时地发脾气,总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我也很是烦躁呢!” 萧怀素轻声呢喃,感觉着宁湛的大手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她的后背,那种温暖安心的感觉几欲让人入睡。 “孕妇的情绪有些起伏也是正常,小白早与我说过了。” 宁湛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就势又顺了顺萧怀素披散在脑后的乌发,“你最近不总向我发脾气,我都没还嘴不是?”话语轻慢,带着一丝浓浓的笑意。 “算你识相!” 萧怀素笑了笑,唇角带着一丝满足的笑意,只是眼皮却亦发沉重起来,眨巴了几下终于沉沉睡去。 而在蔼蔼深宫中,那一片素白遮掩之下,却在进行着一场不为人知的密谋。 夜色已深,淑妃回到了寝宫换下了一身的丧服,又让侍女服侍着穿了一身黑色绣银纹的暗袍,头上罩着风帽,特意走了偏殿的小路,悄无声息地出了自己寝宫,一路在夜色的掩映下往冷宫而行。 这样偏僻的地方,又是在国丧期间,更是没有人会留意,等着绕过了冷宫那座高高的院墙,直到角落里那扇偏门时,淑妃才使了自己的宫女上前轻轻叫门,对过了暗号之后木门缓缓开启。 冷宫里住着的多是失宠或是犯了过错的嫔妃宫女,长久以往下来没死的也差不多疯了,此刻虽然已是夜里,可此起彼伏的哭闹声阵阵响起,若是不经意间踏足这里,只怕也会被吓得失了魂。 淑妃却是充耳不闻,只顾着看前面的道路。 “娘娘走慢些,小心脚下的台阶。” 身旁的宫女还算细心,扶着淑妃拐过了一道抄手游廊,又踏过了几道石阶,见那领路的太监停了下来,又指了指不远处那间漆黑的屋子,回禀道:“娘娘,王爷就在那里等着!” “走吧!” 淑妃深深吸了口气,到了这个时候她已经没有可能回头了,自然也不能回头,方才一提裙摆,向那间漆黑的屋子走去。 能约着她到冷宫相见,本来就是为了避人耳目,她也不会想着这里四处通明,明晃晃的蜡烛照得人眼花,能够勉强视物已是足以,更何况她的宫女手中还提着一盏灯笼,也不至于四处全黑。 宫女推开了房门,引着淑妃踏进了房中,这时才听到房中响起一道沉冽的男声,“娘娘总算是来了。” 接着桌上一盏黯淡的灯火被人点燃,淑妃只觉眼前光影一晃,才看清了站在桌旁的男子。 他的样貌与逝去的皇上有五分相似,只是眉眼却更柔和一些,一身黑色的莽袍穿在身上显得他身姿挺拔,虽然已至中年,可却透出一种岁月沉淀后的成熟与内敛。 这便是在宗室里声望颇高的晋王爷。 “让王爷久等了。” 淑妃轻轻颔首,眼下也不是他们该客套的时候,挥手让自己的宫女在门外守着,这才看向晋王,“本宫想清扬已经说得很明白,王爷为何还要想见本宫一面?” “清扬说得是那样,可他毕竟不能代表着齐王的意思,而娘娘是齐王之母,相信你的说辞更有保证。” 晋王扯了扯唇角,看着不远处低敛眉目的淑妃,心思却是转得飞快。 其实他做了这么些年的王爷也不是没有想法的,可皇上待他还错,几个皇子也各有成就,他原以为他是等不到这一天了,却没想到如今还有这样的机会,这让他原本沉寂多年的心又有了一种跃跃欲试的感觉。 淑妃轻轻皱了皱眉,她早便低调行事,就是不欲让别人逮住把柄,可晋王又是齐王夺嫡之路上一个重要的盟友,她自然不想将他给得罪了,但晋王不信顾清扬,难道就当真信她所说? 这一点淑妃很是怀疑,面上却又迅速地升起一抹笑来,“王爷说笑了,清扬自然与本宫是一条心的,只要齐王最后能够登上帝位,不仅王爷的前程有保障,就是令媛与清扬的婚事,本宫也是能一力做主的。” “喔?” 晋王挑了挑眉,他心里呕的正是自己这个宝贝女儿,哪个男人不好喜欢,偏偏爱上那狡猾如狐的顾清扬,被对方玩弄于鼓掌之间都不知道,还一心想要奔着去,他怎么劝都不听。 不过也正因为这阴差阳错,才让他重新看到了登鼎的曙光,也许有生之年这帝位也该换他来坐坐了。 若是到时候他成了帝王,顾清扬那小子还能不从了敏福吗? “娘娘虽是这样说,可秦王也不是省油的灯啊。” 晋王轻叹了一声,与这个侄子接触也有一段时日了,他是深知秦王的手段和能力的,就是吴王与安贵妃不也是遭了秦王的道,这才有了如今的下场。 虽则还没有下最后的审判,不过安贵妃与吴王这辈子也算是没有什么指望了,连带着牵连上了安家族人与吴王府一众,也算是跟着倒霉了。 “秦王?” 淑妃听了这话却是不屑一笑,“他从前还是个打不上眼的人物,他母妃更是品阶低下,如今也别妄想着能一飞冲天!” “娘娘,此一时彼一时啊!” 晋王摇了摇头,或许从前的秦王不起眼,可如今他在朝中已经经营了许久,还是有一部分势力是效忠于他的。 说文,秦王娶了杜家的女儿为侧妃,杜氏一门向来是清流一派的领袖,若是杜家兄弟振臂一呼,想来支持秦王的也不会少;论武,更有宁家相助,宁家已经执掌西北军权多年,自然在军中享有声望。 这一次皇上驾崩,秦王的动作又如此之大,焉知道宁家军会不会已经提前有了准备?若是里应外合,到时候齐王就危矣,更不用说那些潜藏在暗中的军力,不知道有多少已经投效了秦王。 “你也不用担心。” 像是看出了晋王的顾虑,淑妃婉转一笑,不由踏前了两步,“本宫有一位表哥如今正在潼关任职,若是宁家军有所动向他怎么着都会牵制一二,再不济也会提前给咱们捎来消息,到时候真遇到了那样的情况,咱们再做调整也是不迟的。” 见晋王的面色有所松缓,淑妃一顿又道:“再说了,还有几位将军已答应相助齐王,王爷只要配合咱们的计划,保准万无一失。” “如此……那本王就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听了淑妃这话,晋王这才缓缓点头,只是心里终究还是有些不踏实,他的确是想坐收渔翁之利,可如今看着这鹤蚌都不是好相与的,最后这利能不能到他的嘴里,眼下他竟是有些不确定了。   ☆、第【237】章 夺嫡 萧怀柔这次是足足坐够了双月子才到宁家来探望萧怀素,一进门便带了三分笑意在脸上,且不管是真是假,又有两个孩子在一旁,萧怀素自然也没有对她冷脸,笑着迎了她落坐。 “如今你也是有身子的人了,可别操劳。” 萧怀柔与萧怀素扶着双双落坐,这才从奶娘手中接过襁褓递到萧怀素跟前,笑道:“所以我便特意带着泯哥儿来瞧瞧你!” “大姐有心了。” 萧怀素只凑过去看了一眼,泯哥儿眼下正睡得香,他的眉毛有些稀疏,模样还算白胖,可却是没有烨哥儿那么讨人喜欢,毕竟这身份没那么正统,想到这是林朗天的儿子,萧怀素心里便有些犯堵,也不知道林潜是怎么将泯哥儿抱在怀里唤着乖儿的? 萧怀素心里摇了摇头,不由对着站在萧怀柔身后的烨哥儿招了招手,烨哥儿便笑着跑了过来,甜甜地唤了一声,“姨母!” “烨哥儿乖,可是已经请老师开蒙了?” 萧怀素摸着烨哥儿头顶小的总角笑着问题,小小的男孩长得唇红齿白,嘴巴又甜,当真是人见人爱的。 “原本是想今年请的,可眼下不是因为国丧,暂时就耽搁了下来。” 萧怀柔笑着插进了话来,对于萧怀素不怎么喜欢泯哥儿却爱与烨哥儿亲近,她其实心里也是有数的,带着两个孩子过来蹿门不过也是混个脸熟,谁不知道如今宁湛是秦王身边的红人,里里外外地操持着。 若是秦王真登基为帝,那宁湛可不得了,从龙之臣也不是谁都能当的,他们家老爷林潜也就只能不偏不倚地在位子上混着致仕罢了,万万没有这种风光。 萧怀柔原本是想与萧怀素保持着不近不远的关系,可眼下这般若是不与之交好,只怕她自己那关都过不了,想着今后两个孩子的前程指不定都要多多依仗她这个妹妹了。 萧怀素淡淡地说道:“倒是离出殡的日子没几天了。” “那可不是?” 萧怀柔忙跟着点头,又凑近了几分道:“三妹,我估摸着等着这事一过,秦王那边也就该……”说罢眼带深意地看了萧怀素一眼。 “这我可不知道。” 萧怀素却没顺萧怀柔的意思往下说,只道:“都是男人们的事,咱们女人也别瞎掺和进去,有了定论便知晓了。” 萧怀柔有些泄气地耸了耸肩,到底知道因为林朗天那事情萧怀素待她没有从前亲近了,不由瘪瘪嘴将泯哥儿交给了奶娘抱开,又拉了烨哥儿在自个儿身前,这才看向萧怀素,“三妹这月份也快满三个月了吧?我看着人却是没长胖多少,肚子也没显呢!” “事情多着,时胖时瘦的,大姐又多日没见着我了,所以一时看不出来胖瘦也是有的。” 萧怀素说完这话便回头吩咐小菊去厨房将今儿个才做的点心给端来,“有酥脆的,也有软糯的,看烨哥儿喜欢什么口味?” 烨哥儿一笑便露出了两颗小虎牙,“姨母家的点心最好吃了,烨哥儿喜欢。” 不一会儿萧怀秀也来了,身后正跟着提着食盒的小菊,她一跨进门来就笑道:“听说大姐带着两个哥儿来了,若不是我手头的事情没做完一早便也来了。”说着上前给萧怀柔行礼。 “四妹如今要帮着三妹理事,自然是忙的。” 萧怀柔笑着扶起了萧怀秀,烨哥儿便也上前唤了一声,“小姨母!” “乖!” 萧怀秀笑着拍了拍烨哥儿脑袋,又问道:“怎么没见着另一个小子?” “泯哥儿在西暖阁里吃奶呢,刚刚还睡着,才醒了一会儿就哭着要奶吃。” 萧怀素笑着接了一句,萧怀秀便也退到了她身边来,只眨着眼睛狡黠地笑道:“姐,那我去看看他!” “去吧,带着烨哥儿一道。” 萧怀柔顺势将烨哥儿给推到了萧怀秀的身边,“也让四妹与他们兄弟亲近亲近。” “大姐这是想躲懒吧,让我看着孩子?” 萧怀秀扬了扬眉,接着翘唇一笑,拉过烨哥儿的手与她一道:“烨哥儿乖着呢,与小姨母一道过去看弟弟可好?” “嗯。” 烨哥儿点了点头,目光却是转向了食盒那方,有些不好意思地伸手指了指,“小姨母,咱们也把点心给带上吧!” “知道你嘴馋!” 萧怀秀笑着刮了刮烨哥儿的鼻头,又吩咐自己的丫环把食盒给提上,这才带着烨哥儿去了西暖阁。 总算屋里是清静了下来,萧怀柔看向萧怀素有些欲言又止。 “大姐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萧怀素抿了抿唇,抬头看向萧怀柔,她有些疲累的感觉,此刻自然不想再与萧怀柔虚应什么。 萧怀柔这才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其实之前我也是想来看三妹的,只是生泯哥儿时伤了身子,难免这月子就坐得久了些,你可别在心里怪我!” “怎么会呢?” 萧怀素不以为意地一笑,“倒是我如今身子重,大姐没知会,我就没好厚着脸皮登门,大姐不怪罪我已是好的了。” “那咱们就扯平了?” 萧怀柔眼睛一亮,所出的话语却是含着几分深意,“只要三妹能不怪我,要我做什么都行!” “大姐言重了。” 萧怀素牵唇一笑,今日萧怀柔主动来方,她已是估摸出萧怀柔会说些什么,眼下倒不觉着奇怪了。 “三妹夫这般能干,想来今后三妹的日子也该是无忧了,今后……”萧怀柔挪了挪位子,与萧怀素又坐近了一分,“今后烨哥儿与泯哥儿的前程还要妹妹多帮扶一把。” “大姐说远了,如今会是个怎么样咱们谁也不知道,再说两个哥儿还年幼,你是担心过早了。”萧怀素并没有一口应承下来,看萧怀柔有些犯急了,这才接着说道:“不过烨哥儿是我看着长大的,若是将来用得着我出力,自然也不会马虎。” “那泯哥儿……” 萧怀素只顾着烨哥儿却不提泯哥儿,萧怀柔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虽说不是一个父亲,但好歹都是她的儿子不是? “我瞧着烨哥儿是个好孩子,若是将来他有前程,自然不会忘记照拂你们母子的。” 萧怀素一句话将这事带过,也不想萧怀柔一直纠缠着便佯装疲惫地打了个呵欠,有些歉意地看向萧怀柔,“每到这个时候就有些犯困,白太医说孕妇都是这样,想必大姐怀烨哥儿那会儿也是这样吧?”说着含笑看向萧怀柔。 萧怀柔自然会意过来不禁脸上升起几分尴尬之色,知道萧怀素有心送客便不好再赖着脸皮多留,只起身道:“那如此我便先谢谢三妹了,也不打扰你休息,我去看看泯哥儿吃完奶没有,这就带着他们哥俩回去了。” “代儿,你替我送送大姐他们。” 萧怀素笑着点头,又转头对代儿吩咐了几句,看着萧怀柔离开,这才窝在榻上呼出一口气来。 萧怀柔母子离开了一会儿,萧怀秀却转进了屋来,见着萧怀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不由轻手轻脚地上前,拿过一旁的羊毛毯子便搭在了她的腿上。 很轻的动作,可萧怀素到底没睡踏实,这便增开了眼,看清来人不由笑了笑,“怎么你还没回去?” “我想来看看姐姐。” 萧怀秀笑着吐了吐舌,顺势坐在了萧怀素身边,“大姐今日来得好奇怪啊,泯哥儿还小,寒冬腊月的她也舍得带出来?”一顿又道:“就我坐在那边瞅着,泯哥儿都打了两个喷嚏呢!” “小孩子难免也照顾不周到的地方,许是大姐没有想到。”萧怀素又关切地问了一句,“烨哥儿没事吧?” “烨哥儿还好,这小子从小就壮实,我看他能吃得很呢!” 萧怀秀呵呵直乐,“点心用尽了一盘,剩下的一盘我让丫环给他装盒里带走了。” “如此甚好!” 萧怀素抚掌一笑,又扶着萧怀秀的手站起身来走到了窗边,伸手便推开了半掩的窗棂,才见着窗外已是下起了小雪,略微一声感叹,“这雪就没真正断过,下了停,停了下。” “瑞雪兆丰年嘛,想来明年的庄头收成应该很好!” 萧怀秀笑嘻嘻地说道,萧怀素却是转头嗔了她一眼,“你倒是现打现卖,前不久才学看庄上的帐目本子,如今倒是知道关心收成了。” “那也是跟姐姐学的。” 萧怀秀倒是理所当然地点头,道:“今后我嫁给白大哥,什么都要我自己操持,多学点多会点总是没有坏处的,就算遇到那等子刁钻的奴仆,我也能想办法给他们收拾了。”说罢颇有自信地握了握小粉拳。 “当心你那么凶,小白都要吓住了。” 萧怀素笑着打趣萧怀秀,她却是不怕,扬眉插腰道:“能娶到我是他的福气,他要是敢不惜福的话,那就是自己找罪受!”又挽了萧怀素的手倚着她撒娇道:“再说白大哥若是对我不好,姐姐也会为我做主的,是不是?” “什么都被你说尽了,真是个机灵鬼!” 萧怀素笑着一指点在萧怀秀额头,姐妹俩个说说笑笑,这一天倒也过了。 日子继续往前而行,可是越临近出殡之日,萧怀素的心就越是紧张。 正月二十二,皇帝出殡。 这一日连萧怀素都穿戴整齐地与宁湛一同进了宫,送殡的队伍很长,她只走在人群当中,其实也没有多少路程,出了宫门便只有秦王与魏王带领着众大臣继续前行,一直要将皇上的灵柩送往皇陵安葬为止。 途中会经过两个县城与一个乡镇,算不得很远,但这慢慢行来也至少要走上大半个月,而秦王这一去城中空虚,萧怀素更担心会有什么事情发生,这心就平静不下来。 还是太后担忧萧怀素会胡思乱想,特意接了她来“景福宫”暂住,嘱咐她道:“你就什么都别想,等着他们回来一切也就该尘埃落定了。”说罢眸中闪过一抹笃定的光芒。 萧怀素却是看得心里突突直跳,不由失声道:“太后,您说他们这一去是否危险难测?”这随行的队伍里还有宁湛在啊,她怎么能不担心? “该来的危险总会来的,要躲也躲不过去,横竖胜负在这段日子也就该定下了。” 太后翘了翘唇角,又看向萧怀素道:“无论如何,哀家保你无事就是,你放心吧!” 可萧怀素哪里能放得下心来,脸上的忧思更甚。 太后只说保她,并没有说保宁湛,保秦王……那么其他的人对太后来说都是无关痛痒的? 萧怀素想着想着不由心中一紧,她知道太后从来没有原谅过秦王的所为,自己养大的儿子总比孙儿要亲近些,太后如今能任由秦王施为,而没将一切怪罪到他的身上已是一种空前的大度。 这一点萧怀素是明白的,所以她根本不能对太后有所求。 “太后,您这样说是吓着郡主了。”英姑在一旁看着萧怀素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了起来,不由有些心疼,又转向太后道:“您老也得对郡主好些吧,她好歹是您收下的女儿,宁大人也是您唯一的女婿啊!” “哼!” 太后敛了面色轻哼一声,又瞪了英姑一眼,“连你也站在他们那边,认为哀家做错了?”言罢不待英姑回答又接着说道:“哀家没去追究他们这些人背后的心思已是不错,眼下不过是袖手旁观不予相助罢了,若是连这一关都过不去,他们又如何做这一国之君,做这辅政之臣?” “这……” 一番话说得英姑哑口无言,只能对萧怀素送去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听了这话萧怀素却是沉下心来想了想,不由渐渐坚定了自己的信念,站起身来对着太后福了福,“还是太后说得对,我相信我的夫君,也相信秦王殿下,如今我就在太后这里安心养胎,等着他们平安归来!”说罢挺直了背脊,在宫女的带领下去了偏殿的厢房里歇息。 看着这样的萧怀素,太后唇边却泛起一抹笑来,“果然不愧是哀家认下的女儿,到底是想通了。” “太后这是说秦王能胜?” 英姑眼睛一亮,相对于那八竿子打不着的齐王来说,她自然更希望秦王获胜,秦王获胜就代表着宁湛胜,而只有宁湛平安胜利地归来萧怀素才能安心不是? “我可没说!” 太后摇了摇头,眸中光芒显得高深莫测,“胜负天定,咱们只用安心等着就是,想要成就这帝王,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啊!” 英姑若有所思,片刻后唇角亦是泛起一抹笑来。   ☆、第【238】章 围困 萧怀素住在了太后的“景福宫”里安然养胎,但萧怀秀却让她放心不下,便又求了太后将萧怀秀给一并接进了宫中暂住。 端仪公主与宁渊他们一家子她倒是不担心的,若想进宫在静妃娘娘身边随时都可以,只是眼下是紧张时期,若是动作太大难免引人猜测。 端仪公主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并没有在意,再说到时候真有什么突发的情况她也能应变得了。 杜家在朝中更是势大,想必就算哪一方得势,也万敢就此动了杜家人。 如此一想萧怀素稍稍放下心来。 萧怀秀虽说是大明公主的外孙女,又是高邑县主的女儿,却是第一次进得宫里来住,自然什么都稀奇得紧,若不是萧怀素拘着她,这小丫头能将宫里跑遍。 “白大哥每日也在这里当差,时不时还能见着他呢!” 谈起自己的未婚夫婿,萧怀秀便笑得一脸甜蜜,又倚在萧怀素肩头撒娇,“姐姐走遍了这皇宫没有,真是大啊!” 萧怀素笑着点了点萧怀秀的额头,“那么大哪里走得完,我也不过就在皇后娘娘与太后宫里走动一下,或是到静妃那里坐坐,其他地方也不能随便走的。” 萧怀秀这才“喔”了一声,又小声地问道:“姐姐,我经过淑妃宫外时,只觉得那里静悄悄的,却又让人有种心寒的感觉,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你往那里去了?” 萧怀素敛了面色缓缓坐直了,唇角一抿,道:“今后不要往那边去,”又见萧怀秀似懂非懂地点头,不由一抚额头,叹声道:“如今是多事之秋,这段日子哪里都不要去了,就陪在我身边。” “是,姐姐。” 对萧怀素的话萧怀秀还是很信服的,萧怀素这样说她自然就听进去了,再说确实宫里的气氛有些紧张,皇上出殡,新帝未立,大家眼下都瞄着那个宝座呢! “不过离皇上出殡已经十日有余了,姐夫他们还没到皇陵吗?” 萧怀秀有些担心地扯了扯萧怀素的衣袖,仰起巴掌大的小脸问道:“就算没到,也该有消息传来才是,当真是让人心焦呢!” “我相信你姐夫吉人自有天相。” 萧怀素放平了心境,知道她如今担心也是于事无补,只能相信宁湛,相信他能够战胜一切困难排除一切险阻,最终活着回到她的身边。 俩姐妹正说着话,那头便有宫女进了殿来,脚步飞快地走到萧怀素跟前行了一礼,“太后请郡主过去。” “可是有什么事?” 萧怀素转头看向宫女,又扶着萧怀秀的手缓缓站了起来。 “这个奴婢也不知道。” 宫女摇了摇头,萧怀素便也不再多问,低头看了自己这一身妆扮也不算失仪,就与萧怀秀一道去了太后那里。 太后此刻正坐在软榻上,目光低垂,反复地看着手中一张信笺,直到英姑提醒她萧怀素姐妹已到,太后这才抬起了头来。 萧怀素的目光从那张信笺上一转而过,眸中闪着疑惑,太后的表情并没有什么起伏,只是眉头微微皱起,让她也些猜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太后!” 萧怀素唤了太后一声,这才见她目光转了过来,眸中闪过一丝怜惜之情,“怀素,原本这事不该告诉你的,可又怕你心头惦记着……”说罢将信笺递了过来,“你自己看看吧!” “是。” 萧怀素听后心中已是一滞,此刻更是带着疑惑和忐忑地接过了信笺,一目十行地看着那上面所写的字迹,还未看完这面色已经变得苍白了起来。 萧怀秀在一旁瞅着也是分外好奇,略微凑上前来一扫,顿时面色大变,失声道:“姐夫他们被围困了?” “目前是这样。” 太后缓缓点了点头,扫了萧怀秀一眼,“学学你姐姐的样,别这样大惊小怪的。” 萧怀秀咬了咬唇,眼眶缓缓泛红,只拉着萧怀素的衣袖轻声道:“姐姐,姐夫一定会没事的!” “我知道,如今只是暂时被困罢了。” 萧怀素深吸了一口气,逼回了眼中几欲落下的泪水,苍白的面色稍稍恢复了几分血色,只对太后行了礼,“多谢太后将这一切告诉我,不管怎么样我心里好歹是有了准备。”藏在袖中的拳头已然深深握紧,脑中思绪却又在不断翻转。 她不是不担心宁湛的安危,只是她根本帮不了他什么,就算宁湛被困住了,她也要相信他能够脱困! 她的夫君并不是那等无能之辈! 想着想着,萧怀素渐渐平静了下来,又向太后问道:“可知道围困住秦王殿下的是哪一路兵马?” “山西大元帅季行风!” 太后翘了翘唇角,轻哂道:“这个老家伙还没死,哀家都以为他不行了呢,没想到竟被一个小娃儿给请动了,也不知道许了他什么好处?!” “齐王还没有出现吗?” 萧怀素又追问了一句,若是齐王都没有出现,也许这还不是最后的结果,观如今的局势,似乎双方都留有后招。 若是齐王出现,相信秦王也会亮出最后的杀手锏,而不是坐以待毙成全了这个困局。 “齐王到如今都还没现身。”太后闻言不禁赞赏地看向萧怀素,“倒是个聪明的丫头,一点就透。” “太后,姐姐,你们说的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不明白呢?” 萧怀秀在一旁干着急,却不能明白萧怀素与太后隐藏在话中的深意。 “你先听着就是。” 萧怀素转头安抚地拍了拍萧怀秀的手,又看向太后道:“秦王殿下不可能束手就擒的,他们如今被困的消息传出,或许有些人就该蠢蠢欲动了,若以此来引出齐王,也不失为一个良策。”说罢唇角也升起一抹笑来。 把话说透了其实也没那么复杂,萧怀素不相信宁湛会被困束手无策,也不相信秦王是一个没有智谋韬略的人,如今的境况或许是他们故意布出的假局,就是为了诱敌。 太后点头笑道:“哀家想允儿也不是个蠢蛋!”秦王之名便是一个允字。 “太后说得是。” 萧怀素轻轻颔首,她原本以为太后并不看好秦王,没想到这最后关头却是看出了太后心之所向,这一场夺嫡之争太后也是不希望齐王占了鳌头。 如此又过了五日,这一天清晨萧怀素刚起身穿衣便听殿外响起一阵喧哗,接着便是锣鼓敲响,似乎有人不停地奔跑走动着,想来是出了大事。 “石娟,你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了。” 萧怀素吩咐了石娟后,转身又对另一名侍候的宫女道:“你去将我妹妹接来这里。”只留了代儿在身边侍候着。 “少奶奶,不会真出了什么事吧?” 代儿也有些担心,只将萧怀素扶到了梳妆台前,为她梳头上妆。 “若真有异动,那也定是淑妃娘娘!” 萧怀素握紧了手中的黄杨木梳,那细密的齿子刮着她的掌心有些微微的刺痛,她不由放开手来,掌心里已然见着一排红印。 “淑妃?” 代儿只觉得心惊肉跳,不由揣测道:“难道她是想要……” “多半!” 萧怀素星眸半眯,缓缓地点头,“如今秦王殿下已被围困,若是淑妃以为殿下已是瓮中之鳖,这声势自然就高涨了起来,再也不用窝在她那深宫里隐忍度日了。”说罢唇角泛起一抹讥讽的笑意,淑妃该不会以为这宫里就以她为尊了吧,还有皇后与太后呢,她倒是不担心。 淑妃想要在这后宫里一手遮天,眼下恐怕还为时过早。 萧怀秀一会便先赶来了,一进门就显出了几分慌乱,往萧怀素跟前一站,已是飞快地说道:“姐姐,大事不好了!” “先用了早膳再说。” 萧怀素却是不慌不忙地坐到了桌旁,又拉了萧怀秀一同落坐,笑着道:“你还没吃吧?” “哪有心情吃啊!” 萧怀秀一摆手将桌上的碗碟推了开去,只认真地对萧怀素道:“姐姐,起初我过来的时候已经见着宫女们四处奔忙,说是有人将‘景福宫’给围了起来,如今你还有心思用早膳?” “就算我不吃,肚子里的孩子也要吃的。” 萧怀素不以为意地一笑,又接过代儿盛来的小米粥,夹了些酸黄瓜小口地吃了起来。 萧怀秀没有办法,见萧怀素这般便也端起碗来用了起来,只是不时地向门口张望,就怕有人突然闯了进来,这心就没踏实过。 中途石娟也返回,禀报的情况倒是与萧怀秀所说无异,却也证实了萧怀素的猜测,这率人来围困“景福宫”的正是淑妃。 萧怀素一边听着一边不慌不忙地吃完了早膳,这才站起身来对萧怀秀道:“走吧,既然你如此着急,咱们就去前殿看看!” 前殿倒是一如往昔的安静,只是这种安静的背后却夹杂着一股剑拔弩张气氛,两排身着铠甲的御林军笔直地站立着,似乎一言不和这里便将会是另一个场景。 萧怀素脸色微微一变,却又不动声色地携着萧怀秀上前地给太后见了礼,这才转向一旁的淑妃,“没想到淑妃娘娘竟是来了。” “你没想到的事情多着呢!” 淑妃轻哼一声,目光倒是在萧怀素的身上多打量了几眼,心中却是在暗暗呕气。 她原本已经答应了晋王,事成后许了顾清扬与敏福郡主的亲事,却没想到她这个侄儿还另有主意,让他一定要留着萧怀素。 可如今的萧怀素已经怀了宁湛的骨肉,若是留她在,岂不是以后还要与自己为难? 不过,就算她私心里想要结果了萧怀素,眼下太后却还要保着她呢! “姐姐!” 萧怀秀悄悄地扯了扯萧怀素的衣袖,对淑妃陡然变得强盛的气馅心头也生了几分忐忑和不安,更不用说那殿下站立着的御林军,她看着心里直发悚,可反观坐在上位的太后依然是气定神闲,那份闲适的模样几乎与先前的萧怀素如出一辙,想了想她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再怎么说她也算是宗室之女,即使如今没有什么封号,可这气势也不能被淑妃打压了下去,遂挺了挺胸口坚定地与萧怀素站在了一起。 “该想的自然是想到了,不该想的我也没娘娘这般多思多劳。”萧怀素勾了勾唇角,“娘娘沉寂了那么些时日,终究还是坐不住了?” “什么沉寂?本宫不过是韬光养晦,由着你们小人得志罢了,如今胜负已然就要分晓,你识趣的话也该安生做人了。” 淑妃说罢目光一扫,隐隐已是带了几分威严之感。 太后在上座冷眼旁观着,此刻不由嗤笑一声,“淑妃,哀家劝你收敛一些,真到了那一天你再来‘景福宫’炫耀不迟,眼下就想坐上哀家这个位置,只怕为时过早了。” 淑妃笑容婉转,并未生气,“太后,臣妾一向敬重您老,可您如今却是看不清形势,想必已是有些老眼昏花了。” “大胆!竟然敢对太后不敬?!” 英姑面色一变,已是当先踏出高喝一声,一双眼睛瞪得有如铜铃一般。 淑妃却是不以为意地拂了拂衣袖,起身道:“臣妾到底敢不敢,太后应该是明白的。”说罢便对身后的一干侍卫吩咐道:“好生看着‘景福宫’,一切不相干的人等一律不许出入,须得到本宫的懿旨才能行事,违令者,杀无赦!” “太后!” 英姑有些急了,他们“景福宫”的人怎么能被淑妃就这样给禁足了? “无妨,由着她!” 太后扯了扯唇角,眸中却全无笑意,究竟谁是小人得志,她眼下才算是看清楚了。 原本以为淑还能沉住气到最后,没想到眼下胜负还没有个最终定论淑妃便提前发难,以为就凭这些御林军能够制得住她? 当真是可笑! 若是她想要脱困有的是办法,只是眼下……太后的目光与萧怀素交汇,俩人目光都是一闪,似乎自有一番心神交流,便听得萧怀素转身面向正要离去的淑妃,开口问了一句,“敢问淑妃娘娘,皇后娘娘与静妃娘娘眼下如何了?” “她们?” 淑妃脚步微顿,头也没转地回道:“她们自然在她们该呆的地方,你眼下还是操心操心自己的将来吧,还有这闲情管别人的事?”说罢轻哼一声,已是施施然地带着一众手下大步离去。 而自淑妃离开“景福宫”后,这里果然便被御林军团团围了起来。   ☆、第【239】章 决胜 淑妃离去后,整个“景福宫”还是如常一般,除了不能随意进出,里面的人做什么外面守着的御林军也不会管,只要主子镇定,下面的奴才自然心里也有底气,再怎么说这里也是太后的寝宫,不管是秦王与齐王谁能夺得这最后的皇位,难不成还能不敬太后? 原本还有些摇摆的宫女太监们被英姑一番训斥也规矩了不少,又各自忙碌去了。 萧怀素让石娟送了萧怀秀回去歇息,自己却是留在了太后身边。 “你也不用担心,哀家就不信淑妃能够得意上了天,再说这还不是最后的结果呢。” 太后倒是信心满满,看着宫女给她盛上了燕窝粥,又让给萧怀素盛了一碗,“趁热喝着,他们守着他们的,咱们也不能亏待了自己。” 萧怀素笑着点头,执了银勺轻轻在白瓷碗里搅动着,忽又抬头道:“太后,我在您这里自然是无事,不过却有些担忧皇后娘娘与静妃娘娘,您说淑妃不会对她们下手吧?” 萧怀素虽然面上表现得淡然镇定,可却也掩不住那满腹的心思,若说不担心肯定是假的,只是如今她能做的只有等待。 “她还没那么傻。” 太后牵了牵唇角,“静妃只生了端仪这一个女儿,与她又有什么阻碍?再说了魏王如今也不在皇后身边,她放心得很。”接过宫女递来的绢帕沾了沾唇角,又接着说道:“退一万步说,若是齐王真的败了,她手里还握有咱们一干人等的性命,那不也是谈判的筹码吗?” 萧怀素略微一思忖便缓缓点头,“还是太后想得深远。”那就是说宫里之人只是被限制住了自由,至少眼下是没有性命之倏的,她暂时放下心来,一顿又道:“那如今宫里这般情景,也不知道宫外如何了,还有秦王府和杜家的人……” “宫外?” 太后笑了笑,慢条斯理地说道:“照哀家所想,她的手还伸不到那么长,只能暂时封锁宫内的消息,不过也只是一时罢了。”说罢又指了指“锦绣宫”那方,“叶观澜那小子哀家瞧着也是个机灵的,你看着吧,等着有了确切的消息,相信他们的反扑就要开始了,再说允儿可不会把京城这方拱手相让的。” 太后说得这话倒是道理,京城相当于秦王的大后方,就算一时空虚他应该也会有所布置,绝对不可能让这个地方被其他势力所侵占,就算有,那也只是一时罢了。 宁湛虽然没有对她详细说出秦王的各种安排与布置,但对这一次的胜负之局还是很有信心的,所以她也不应该有所气馁才是。 在“景福宫”等待的日子变得亦发漫长了起来,从前萧怀秀还能不时地出去逛上一逛,可眼下被御林军团团围住,连出去也变成了一种奢侈,各种消息更是递不进来,这一度让萧怀素也犯了愁。 眼下战局到底如何?齐王是否已经出现了?秦王与宁湛他们又怎么样了? 这些都是萧怀素关心的事,可她只能焦急的等待,却是什么也不知道。 如此又过了大概半个月的时日,某一天的夜里,皇宫东北角突然燃起了一道冲天的火光,随着一阵锣鼓声紧密地敲响之后,皇宫里顿时响起了一阵阵兵刃相交的嘶杀声。 萧怀素睡得本就不沉,这锣鼓声一响她便坐了起来,抚着自己微微有些隆起的小腹披衣下床,代儿见状赶忙上前来扶住了她。 “快,与我梳妆,我要去见太后!” 萧怀素已经顾不得许多,等了那么多时日,也许今夜便要有个结果了。 代儿飞快地给萧怀素穿衣梳妆,等着妥当后萧怀秀也带着丫环赶了过来,只道:“姐姐要去见太后,我也一道去吧,反正眼下宫里那么吵,谁都是睡不着的。” “走吧,一起去看看!” 萧怀素点了点头,姐妹俩便携手往太后的寝殿而去,岂知中途被人告知太后已经起身,眼下在大殿里,便又转了方向往大殿而去。 此刻的“景福宫”大殿是一片肃穆,太监宫女都低垂着目光站立在两旁,萧怀素姐妹到时太后已是焦灼地在殿内走来走去,见着她们赶忙招了招手,“眼下情况未明,哀家看多半是闹起来了,再等等消息,若是得了确切的信,咱们再有所行动也不迟。” 萧怀素姐妹对视一眼,点头道:“任凭太后作主就是。” 时间一分分地过去,打杀声似乎缓缓向“景福宫”逼近而来,而太后派去打探消息的人却是一直没回,这让萧怀素多少有点没底。 到底是谁在宫中争斗?是与他们有益的一方,还是敌对的一方? 这些萧怀素全都不知晓,心里哪能不紧张呢? 原本她是想要石娟出去打探一下消息的,可外面有御林军的人守着,就连太后派去的人都是有去无回,她更不想让石娟去冒这个险。 横竖他们一行人已经被困在了“景福宫”里,与其莽撞冒失地出去,不如以逸待劳,或许还能有新的希望。 “若是……” 太后也是一脸的凝重,只招了萧怀素姐妹到近前来,低声吩咐道:“若是待会有什么变故,你们姐妹赶忙去西园的假山,那里有一道密道能够出宫,密道的开关就是假山顶上那一尊玉石翡翠,可记清楚了?” “太后!” 萧怀素听了这话却是面色一变,“您这么说是要……”说罢坚定地摇了摇头,咬唇道:“您不走,我们姐妹也不会走的!” “傻孩子,哀家自有办法!” 太后握了握萧怀素的手,道:“哀家只是有些担心罢了,若真是允儿安排的人杀进来了,那咱们的安全自然是无虞的,但就怕齐王败了,淑妃心有不甘,拿你们几个泄愤。” “我不怕!” 萧怀素站定了不走,萧怀秀自然也昂起了脖子,“姐姐不怕,我也不怕!” “别耽搁了,快走!” 太后推了萧怀素一把,却被她反手握住了手腕,急声道:“太后,要走咱们一块走!” “哀家自有办法脱身,你顾好你自己就是!” 太后摇了摇头,“再说这‘景福宫’里没个主事人,若是发生了什么谁来做主?这好歹是哀家的地方,哀家自有办法应对。” 萧怀素拗不过太后,可又不想就这样离开置太后的安危于不顾,就在僵持之中便听得有太监来报,说是殿门已经大开,有一队人马闯了进来。 “看看,眼下你想走都走不了了。” 太后摇头叹了一声,只能理了理衣袍缓缓站定,她就要看看,当先进得她“景福宫”的到底是哪一路人马? “姐姐……” 萧怀秀有些担忧地扯了扯萧怀素的袖子,却被她回以安抚一笑,“没事的,看看情况再说。”其实她心里没底,掌心里也尽是冷汗,或许世事并没有料想之中这般顺利,可无论如何她都要勇敢面对,因为她是宁湛的妻子! 一队身着白色软甲的侍卫持刀而入,当先的一名将领身穿红色铠甲,看起来英气非常,一张脸孔却精致得男女莫辨,他一进得殿内目光倒是一扫,待看清殿上之人时这才松了口气,几步上前拜倒在地,“参加太后!” “不必多礼,快请起!” 见到来人正是叶观澜后,不仅是太后,连萧怀素姐妹都松了口气。 “观澜,怎么是你?” 萧怀素抑制着内心的激动踏前一步,问道:“那殿外守着的御林军呢?还有皇后娘娘、淑妃娘娘她们怎么样了?” “我已经派了两路禁军过去援救,我姑母与静妃娘娘她们如今只怕已经脱困了。” 叶观澜扬眉一笑,俊美的容颜让人有些迷醉,好些站在一旁的宫女都红着脸低下了头去,不敢看这位有如天神临世一般的广恩伯世子。 若不是太后这处“景福宫”是御林宫看守得最紧密的一处,叶观澜也不会带人亲自营救,虽则经过了一番苦战,但好在是有惊无险的。 “哀家原本也是派了探子出去打听消息,可淑妃许是怕了咱们,这看守得太紧,眼下都还没有消息传回来,也不知道允儿他们那边又是个什么情景。” 太后一边说着一边对叶观澜招手,“你快与哀家说说,眼下宫里到底是个什么近况?” “是!” 叶观澜笑着点头,又对萧怀素颔首示意,这才将事情的经过都说了一遍。 原本秦王早在离京之前便将一切都给部署妥当了,叶观澜也是私下与秦王达成了同盟,想着皇后与太后一众女眷在宫里的安危,这才暂时执掌了禁军,与淑妃带领的御林军相抗衡。 而赵坤则是协助宗室里一位原先并不起眼的谷郡王一道控制了五城兵马司,将那些暗藏在京城中的叛军逐一擒拿剿灭。 宁渊虽则腿不能行,但他的智谋却也不输常人,在吴王下台之后更是秘密地被秦王安插进了丰台大营,他原本也曾在那里当过差,几番详谈又加之威慑许诺之后自然便打动了其中的几位将领,如今已是顺利地接管了丰台大营。 丰台大营虽说实力不显,但到底有那么多的人马,就是声势上也比别人足,若是想要压倒性地胜利,给敌人以一种威慑,这样的后盾是必不可少的。 “淑妃原本以为已经控制了后宫,可不想咱们只是在等着秦王殿下的一声号令,如今正是时机!” 叶观澜握了握拳头,眸中也闪烁起一簇兴奋的火光,“秦王殿下算无遗漏,如今宫中反贼应该已经尽数落网了。” 这样的一场阴谋与叛乱竟然就在叶观澜的几句话语间落幕,萧怀素听得心惊肉跳,她虽然无法亲眼目睹其中的惨烈,可听得殿外的那些嘶杀声也已经让人心悸不已,若是再看到那样的血腥场面,只怕她会连胃酸都给吐出来。 “允儿那方已经有消息了?” 太后握住扶手的手都收紧了,整个人向前倾,刚才她也是听进去了,只觉得有种热血澎湃的感觉。 叶观澜抱拳一揖,“如今秦王殿下已是生擒了叛王周廉,恐怕不日就会回朝了。” 齐王的名讳正是周廉! “好,好,好!” 太后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原本苍老的面容瞬间便焕发出奇迹般的神采,“哀家果然没看错他,武能安邦,文能定国,还有这般的智谋,大周国交到他的手里定不会没落!”说罢举目望天,似乎透过大殿顶上的那一截琉璃瓦看向了无尽的夜空,仰起的眼角滑过一滴清泪。 她虽然与皇上非亲母子,但到底养育了那么多年,这情分总是在的,虽然是吴王将皇上给害死,但秦王这个一旁的推手也不是全然无过的。 她一直不肯出手帮秦王,也是因为心里呕着的这股气。 罢了,罢了! 如今都是年轻人的天下,她还能争多久,看多久,不若就像原本想好的那样,等着这事一落幕便畅游天下,也算是为她的人生划上一个完美的句点。 秦王勇谋兼备,将国家交到这样一个人的手里,相信皇上在天之灵也能安慰了。 萧怀素刚想问问宁湛的近况,叶观澜已是先她一步对她点了点头,笑道:“你放心吧,宁湛也是无碍的,这次擒下齐王他可是立了大功!” “你这一说,我便安心了。” 萧怀素点了点头伸手抚在胸口上,那里原本还七上八下的,如今总算是定了定。 “姐姐,姐夫没事就好。” 萧怀秀也为萧怀素高兴,只是没见着白太医她难免也有些不安,便听萧怀素转头悄声道:“回头姐姐便让人去寻小白,总要让你见上一面才能安心不是?” “还是姐姐最明白我。” 萧怀秀微微红了脸,却还是赞同地点了点头。 那一厢,太后又向叶观澜问道:“虽则宫中尽皆由你掌握,但其他人也不得不防。”这便是提点叶观澜,既然大家都在一条船上,自然不希望这条船给翻了。 “太后是说景国公府与晋王府?” 见叶观澜一点就透,太后不由满意地点了点头,“景国公府本就是淑妃的娘家,如今都犯了这等子大事,不可能没有牵连的,还有晋王府的敏福,她可是与景国公世子走得近……” 叶观澜听罢笑着回道:“太后放心,这两府之人早便被谷郡王带兵看管围困了起来,如今已是求助无门!”   ☆、第【240】章 归来 京城的雪下得纷纷扬扬,原本被清扫干净的路面很快又铺了一层。 萧怀素站在窗边看着屋外的雪花飘落,心情也缓缓回落。 这已经是她从“景福宫”搬回宁家的第十个日子,可宁湛还没有归来,虽然一路的叛军屡被剿灭,甚至还有宁远带着西北宁家军前来相助,但一日没见着他的人,她这心总是不踏实的。 京城如今已有叶观澜完全把控住,景国公府与晋王府根本动弹不得,甚至涉及到叛乱的主犯还被下了天牢,其中就有景国公父子与晋王父女几人。 听到这个消息萧怀素还一阵唏嘘,没想到淑妃他们母子机关算尽,甚至不惜用顾清扬来笼络住敏福郡主借以得到晋王的支持,却不知道晋王其实早就另有打算。 若不是谷郡王在秦王他们一行离京之始就将晋王府严密地监控了起来,他们甚至还不知道晋王打的好算盘,之后又从晋王书房的暗室里搜出了明晃晃的龙椅皇袍,这不是忤逆是什么? 晋王也没想到自己原本还想坐山观虎斗,最后坐收渔人之利,却中途被人截了糊,人才两失,还落得个一世骂名。 景国公父子不说了,他们原本就是淑妃齐王一脉,成王败寇,这是早就料定了的结局,所以对下天牢这件事情父子几个都表现得很淡然,连话都不想多说一句,只兀自沉默着。 萧怀素摇头感叹,“顾二哥确实是可惜了,若他不是顾家的人也不用走到这一步。” “那也是别人的事,少奶奶快别多想了,忧则伤神啊!” 代儿在一旁小声劝道,她是一路在杜家跟着萧怀素走来的,自然是认识顾清扬的,从前俊逸潇洒的少年郎,谁能想到如今会有这般光景呢? “我也不想,只是这样的话他们顾家的前途就……” 萧怀素说罢又摇了摇头,若是顾家被定了死罪,满门多少口人啊,连同那个无辜的顾清淮……她还记得顾五哥与二表哥是幼时的好友,若是二表哥知道肯定也是伤心的。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若是齐王不反,若是淑妃娘娘没有做出这样的事来,或许顾家也不会被牵扯进来,其实说到底他们也不是无辜的。” 代儿是旁观者清,倒是能够看清时局,“再说了,若真是齐王得胜,少奶奶您想想,咱们的境遇恐怕会更凄惨。” 萧怀素面色一凛,缓缓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是我想太多了。” 主仆俩正说着话便见石娟匆匆而来,撩帘进屋禀报道:“少奶奶,宫里传来消息,说是昨儿个夜里淑妃娘娘便在天牢里自裁了。” “什么?!” 萧怀素一抖,那端在手上的兰花瓷蛊便斜了斜,清亮的柚子水倒在了她的裙摆上,代儿赶忙伸手接过瓷蛊放在了桌上,又拿了帕子给她擦拭。 “淑妃她当真……” 萧怀素面上闪过一丝难言的情绪,她没想到淑妃竟然不等到齐王归来就…… 是不是不管如何淑妃也知道自己的命运早已注定,只是不想见到顾家以及齐王接下来的惨状? 萧怀素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缓缓恢复了镇定,只挥手道:“我知道了,你们且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代儿与石娟对视一眼,这才点头退下。 萧怀素低头看着裙摆上的一圈黄渍,索性冬日里的衣服穿得厚实,代儿又及时拿帕子给她沾了沾,一时半会倒是浸不进去,也冷不着她。 想到最近发生的种种,她不由轻声一叹。 皇权的争夺总会有许多人死去,这是避免不了的,若是异地而处,她站在淑妃的那个位置还不知道会做出怎么样的事情来。 淑妃一定很是后悔,竟然没有将她们给提前处决了,若是押在手里做个筹码也好,不然又怎么会有叶观澜的反扑之举? 其实当时淑妃觉得一切都顺利了,似乎就要达到那个顶点,却不知道这正是秦王营造的一个假象,即使秦王不在京里也能妥当布置好一切,这样的智谋与算计她是自叹不如的。 也许这正是一个帝王需要具备的品质,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只要将适当的人用在适当的位置上,一切都皆在他的掌控之中。 虽说如今叶观澜把持了京中的局势,可别忘记了,魏王还是与秦王一道呢,他的生死是捏在秦王手中的,这也间接地保证了皇后与叶观澜他们不会有任何不轨的行动,只用安心等待他归来,一切便成了定局。 这一切早在秦王的算计之中。 萧怀素一想到这个男人如此地深沉内敛,心底便不由滴下了冷汗,好在宁湛是跟对了人,若是站在秦王的敌对方,恐怕会败得很惨。 如今京中有了这样大的变故,自然是风声鹤唳人人自危,竟然又涌出了一大帮互相弹劾告发的朝臣,就想在秦王回京之前把自己给洗脱嫌疑,绝对不和那些叛党扯上关系。 在这场变故中安陆侯石家又保全了下来,说实话这不得不跟安陆侯的英明抉择有并,这个男人看似粗犷实则心思细腻,每次到了关键的时候总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也因为他一直持中立的态度,这次才会平安无事,就算安陆侯夫人与已故的景国公夫人是姐妹,到了眼下这个时候也早已经撇清了关系。 而石家唯一的独子石瑞琪也已经废了一条胳膊,即使他有心想帮顾清扬一把也是有心无力,更不用说上头还有他老子严加看管着,这才没有酿成大错。 而秦王生擒了叛贼齐王的消息传回京城后,宁家也成了热闹之所,前来拜访和探望萧怀素的夫人小姐们都多了起来,若不是端仪公主替她挡着说是孕妇不宜操劳,只怕宁家的大门都要被人给踩破了。 好不容易到了三月底,秦王一行终于顺利归来。 开春的气候也变暖了,萧怀素脱下厚厚的冬装,即使有襦裙的遮掩这肚子也完全看得出来,圆圆滚滚的,不过也算不得什么,合着她纤瘦的身形倒是刚刚好。 早就收到宁湛传来的消息,这一天萧怀素也等着在了城门外的十里亭翘首以盼。 “瞧着了吗?” 远处烟尘滚滚,似有大队人马直奔而来,萧怀素看不真切,却又舍不得回到马车上坐等,只拿一块绢帕捂了口鼻,尽量往远处望去。 石娟跃上了一旁的大树,这样视线看得更远一些,远处确实有一大队人马策马而来,当先之人一身黑袍,头顶的金冠闪闪发亮,不是秦王又是谁? 秦王左右之人分别是魏王与宁湛,他们亦是毫发无伤,神采奕奕,显然因为这一场胜仗而气势高涨。 “怎么样,可是看到人了?” 杜延玉站在萧怀素身旁,她也自然是为了心爱的男人而来,秦王归来之后所有的一切都会不一样了,她的内心也是无比激动的。 只是秦王妃碍于规矩礼法不好亲自来接,可她却不这样想,相信秦王见着她等在这里也一定会开心的。 “回侧妃娘娘的话,奴婢看到秦王与魏王殿下了,”石娟纵身从树上跳了下来,又对萧怀素回禀道:“还有六爷也一同回来了!”说罢唇角也微微勾了起来。 “是吗?那咱们就在这等着,他们一过来就能看见咱们了。” 萧怀素也激动了起来,只拉着杜延玉的手近前一步,努力地想要看清楚不远处策马而来的人。 风沙滚滚卷起漫天烟尘,魏王坐在马上已是笑着道:“看看,前面不远处已经有人在等着你们了!”话语中不无羡慕。 “魏王殿下,那个好似是秦王殿下的杜侧妃。” 宁湛也牵起了唇角,因为他已经看见了那抹熟悉的身影,此刻是巴不得飞奔至她的面前。 “还有安平郡主!” 秦王也握紧了缰绳,战士浴血归来自然最渴望的是亲人的温暖怀抱,此刻见到杜延玉他也是满心欢喜的。 魏王笑了笑,缓缓放慢了马速,由得秦王与宁湛的马匹当先飞奔了过去。 “吁!” 秦王与宁湛同时攥起了缰绳,只见马儿人立而起,长长地嘶鸣一声后终于是止住了步伐,两个人影同时翻身而下,大步朝等在亭前的女子而去。 “王爷!” 杜延玉已是控制不住地踏前几步,就着秦王伸来的双手扑了过去。 “阿湛!” 萧怀素的眼中自然也只看得到宁湛,看他风尘仆仆的模样,她忍不住伸手过去替他理了理颊边垂落的发丝,哽咽道:“你瘦了……” “你不也没胖多少?” 宁湛伸手捏了捏萧怀素的脸庞,看着她发红的眼眶心中就是一疼,大手一揽就将她搂进了怀里,却动作轻柔小心翼翼地没有伤到她腹中的孩子。 身旁的丫环都害羞地撇过了头去,这让在一旁只敢握住杜延玉双手的秦王好生羡慕,只感叹道:“还是阿湛放得开,安平也太过惯着他了,这……成何体统?!”说罢暗自摇了摇头。 “王爷这是羡慕还是嫉妒?” 杜延玉眨了眨眼,却是趁着众人不察之际踮起脚尖飞快地在秦王面上掠过一吻,这倒是让他怔住了,旋即唇角升起一抹笑意。 萧怀素窝在宁湛怀中,目光却从他肩膀上透过,正好扫到杜延玉这个小动作,不由捂唇轻笑,“二表姐也变坏了。” “你说什么?” 宁湛没有听清,仍旧沉浸在俩人重逢的温情中,此刻不由将萧怀素推开了些,认真地看向她。 “没,没说什么。” 萧怀素连连摆手,又指着自己隆起的肚子道:“孩子他想你了!” “是吗?让我听听!” 宁湛倒是来了兴致,躬身便趴在了萧怀素的肚子上,真地仔细听了起来。 周围倒不时有人侧目,间或发出一声声低笑,这让萧怀素有些脸红,不由轻捶着他的肩膀,“好了,别人都在看着呢!” 这时秦王已是牵了杜延玉走了过来,萧怀素自然不忘给他行礼,这可是今后的帝王,礼数周全总没错的。 “安平免礼!” 秦王微微抬了抬手,“这次若是没有阿湛在本王身边也没这么顺利能够成事。” 萧怀素笑道:“王爷智勇双全,福泽无边,自有老天爷庇佑!” “对了王爷,怎么不见押解的齐王?” 杜延玉轻轻拉了拉秦王的手,又往边上的官道上看了一眼,除了魏王策马立在一旁,长长的队伍似乎看不到尽头,后面陆续还有往这边来的,不过却没看到齐王等人的身影。 “咱们骑马跑得快些,武安侯押解着囚车随后就到。” 秦王扯了扯唇角,“总之人是跑不了的。”又指了宁湛道:“也是阿湛好箭法,一箭侧目而过伤了齐王的眼睛,眼下他是什么也看不见了,自然跑不了。” 萧怀素心中一惊,不由握紧了宁湛的手,见他对自己肯定的点了点头,这才心中一叹,又道:“想必王爷也知道淑妃不久前已是在天牢中自裁了。” 淑妃死,齐王又瞎了,他们的败途已是不可扭转。 “这事本王也知晓。” 秦王点了点头,又拍了拍宁湛的肩膀,“本王特许你送安平回府,不过之后即刻返回皇宫,本王还有要事吩咐。” “谢王爷体谅!” 宁湛对秦王抱了抱拳,心里自然是大喜过往。 “那我呢,王爷?”杜延玉扯了扯秦王的衣袖,露出一脸期盼,“让妾身跟着您吧。” 秦王笑着点了点头,这才与杜延玉携手离去。 宁湛则扶了萧怀素上马车,自己索性也不骑马了与她同坐一车,舒服地仰靠地马车中的引枕上,不由大大地撑了个懒腰,“好久都没睡过舒坦觉了!” “你辛苦了!” 萧怀素有些心疼地看向宁湛,又顺手倒了杯茶水递过去,“快喝口水吧!” 宁湛半撑着坐了起来,将水一口饮尽,这才递了空杯给萧怀素,闭了眼歇息起来,“家里的水就是比外面的甜,我们被围困那会儿喝的水都是掺了沙的……” “那么苦吗?好在如今一切都过了。” 萧怀素移了位置坐在了宁湛身旁,就着他躺靠的地方将头轻轻地枕了上去,鼻头微酸,“你能回来就好!” “傻丫头,我不回来还能去哪里?” 宁湛笑着抚了抚萧怀素脑后的乌发,“自然你在哪里,我在哪里。”又松了口气道:“好在一切都结束了!” “是啊,都结束了。” 萧怀素轻轻地点了点头,只有在宁湛身边她才会觉得真正得安心。   ☆、第【241】章 易位 秦王回京的确有很多事情需要忙碌,不说有候在天牢里的吴王与安贵妃等犯了弑君之罪的人等着最后宣判定罪,就是淑妃与齐王一干人等犯了这谋逆之罪也待审理,可当先之事还是要先将这新帝之名给定下来。 放眼整个朝堂之上,废太子魏王是再也没有这个资格与他争锋,而十三皇子年幼,又有了那样弑君的母妃,这辈子能求个平乐安康已是幸事。 整个大周皇朝的适龄皇子,论才干智谋,舍他其谁? 所以有眼色的人已经趁着这个节骨眼上纷纷上奏请旨,请秦王继位,国不可一日无君,未免动摇军心,大周国早日立新帝那是十分必要的。 秦王也不过稍稍推辞了一下便欣然应允,登基大典就定在了四月中。 时间上有点匆忙,不过礼部与内侍监稍微赶赶也能行,再说才值先帝驾崩没有几个月,秦王也不想大肆操办,便命一切从简,坐上这个位置才是正理,其他的一切都是虚的。 回到京城之后宁湛也十分忙碌,不说他就连宁渊也没歇下,兄弟两个整日进出宫庭,虽然宁渊不能行走,但出谋划策却也是能行的。 与两兄弟比起来,宁远倒是闲了下来。 他从西北带来的宁家军如今驻扎在城外,他却是随行押解齐王入了京,如今齐王下了天牢,他却是呆在宁家与两个媳妇及孙女在一起,骤然不知道自己该忙些什么了。 萧怀素与端仪公主带着妞妞与囡囡来看望宁远时,正发现他站在廊下怔怔出神。 “公公!” 端仪公主唤了他一声,宁远这才回过神来,待见着两个孩子这才拉开了一抹笑容,“来我抱抱!” 端仪公主笑着点了点头,奶娘这才将孩子给递了过去,宁远一手抱着一个毫不费力,由着这两个小丫头一个揪衣领一个扯头发的,倒是乐得呵呵大笑。 “看来公公还是喜欢孩子的。” 萧怀素轻轻地握了握端仪公主的手,她一向觉得宁远性子比较清冷,也只有在面对袁氏时才有喜怒情仇,如今见他这般模样稍稍放下心来。 宁远与两个孩子逗乐了一会儿情绪渐渐好了起来,又将她们交回给奶娘手里,与两个儿媳妇说话,“原本你们母亲也是要来的,只是我不愿她舟车劳顿,再说此次回京又不是悠闲的事,弄不好便会兵戎相见血流成河!” “婆婆不来也是对的,”萧怀素点了点头,“不过幸好有公公及时赶到,不然齐王的叛军也不知道要猖狂到什么时候。” 宁远沉默了一阵,又看向端仪公主,“渊儿的腿是怎么回事?好好的人怎么就瘸了?”目光犀利,又夹杂着一丝深沉的冷色,若是让他知道宁渊的腿是怎么瘸的,他必定不会放过那个作恶之人。 “这……” 端仪公主闻言脸色一变,不由咬了咬唇,一时之间有些难言。 宁远便指了萧怀素道:“老六媳妇,你来说说!”言罢冷哼了一声,“也幸好你们母亲没有来,若是见到渊儿这般模样,她定不知道要做出什么事来。” “公公息怒!” 萧怀素脸上也显出一抹为难,这事他们的确没有写信回西北告诉宁远夫妻,也是不想让他们担心,眼下宁远上京相助秦王,势必会发现宁渊受伤的腿,如今却是再怎么都瞒不住了。 “要我不生气?那是不可能的!” 宁远绷着一张怒容,“你最好原原本本地告诉我,不然回头我就去找阿湛问个明白!” “我说,我都说给公公听!” 萧怀素赶忙安抚宁远,心头不禁叹了一声,又转头看向端仪公主,见公主对她点了点头,这才将宁渊受伤的始末都说与宁远听了。 原本他们也只是疑心这事是吴王指使人做的,起初还得不到确切的证据,可自从吴王下了天牢以后,拷问了他手下之人,这才交待了吴王的种种恶行,其中就有宁渊这一出,一切这才真相大白。 “竟然是这个小儿!” 宁远咬了咬牙,眸中的神色犹如暴雨来临前夕阴暗的天空,涌动着莫测的阴云,而后右手一拳头打在左手掌心上,“看我怎么收拾他?!”说罢转身欲走。 “公公莫急!” 端仪公主赶忙上前两步拉住了宁远,见他转头看来,眉头微挑显出一丝不悦,不禁飞快地说道:“公公,如今我三皇兄已在狱中,他犯的是弑君之罪,只怕也是不得善果,你眼下去岂不是多此一举?” 宁远冷笑一声,“即使他要被斩首,我也要他先尝尝这断腿的滋味,没有人能平白地欺负了我宁家人!”说罢一摆袖袍转身离去,端仪公主伸手去抓却连他的衣角都没再碰到,不由急着摇了摇萧怀素的衣袖,“弟妹,这该怎么办?” “由得公公去吧!” 看着宁远愤然离去的背影,萧怀素却是缓缓平静了下来,抿了抿唇,“没想到公公竟然是这般护短,从前倒是真没看出来。”又安抚地拍了拍端仪公主的手背,“眼下吴王只怕已是死罪难逃,公公又有功劳,就算劳过相抵,相信秦王殿下也不会怪罪他的,而他只是作为一个父亲为自己的儿子讨回公道,公公没有错,吴王也该尝尝报应的滋味!” “话虽是这样说……” 端仪公主仍旧有些放不下心来,可想了想还是作罢,宁远执意要去她又怎么拦得住?不过想到宁渊曾经有过的痛苦,想到他们夫妻生生地分离了一个月,想到再见时的种种心酸与难过,她也渐渐收起了那点怜悯之心,即使那个人是她的三哥。 可若真的是情意深重的兄妹,在吴王暗害宁渊时又怎么不会想到她这个做妹妹的会是怎么样的心伤? 所以不管得到什么样的报应,也都是吴王应该承受的。 这样想着,端仪公主的心中稍稍释然。 “四嫂也别急,咱们安心等着就是,想来公公也不是那等冲动行事之人。” 萧怀素又安抚了端仪公主几句,见着她带着两个孩子离去,这才回了自个儿的屋里,想来是觉得有些不妥,又赶忙让石毅给宁湛带个话去,若宁远真有什么出格的举动也要拦着些,免得秦王心里忌讳,毕竟如今的秦王已非昔日可比。 忙妥当一切后,萧怀素又去睡了一会,一觉醒来天已经蒙蒙黑了。 萧怀秀领着两个丫环给她提来了食盒,又笑着在桌上摆开了,往内间唤了一声,“姐姐快来,咱们一同用膳!” 代儿为萧怀素梳洗穿戴,她这才慢慢地步出了内室,看着桌上荤素搭配的菜色,不少是她最近喜欢的口味,唇角不由漾起一抹笑来,“你有心了。” “姐姐现在是一个人吃两个人的饭,姐夫又那么忙难免顾忌不到,我自然得好生照料着。” 萧怀秀说着已是起身将一双包银的象牙筷递给了萧怀素。 “你也坐下,咱们一同用膳。” 萧怀素笑着点头,宁湛如今忙得没日没夜的,经常不能回来陪着她一同用晚膳,这她已经习惯了,只怕要等着秦王登基之后朝中一切才能慢慢理顺。 萧怀秀夹了笋片放进萧怀素的碗里,抬头问道:“姐姐,二姐这个月也该出月子了吧?” 萧怀素笑着点头,“应该是这个月底了,到时候姐儿满月,咱们也过去吃洒。” 萧怀畅三月里产下了一个女婴,母女均是安康,只是到底头胎没有生个男子这让她心中有些不快,萧怀素倒也去看望过她。 “大姐可得意了,如今身边有两个哥儿,我瞧着二姐看着羡慕,心里却是发苦呢。” 萧怀秀是跟在萧怀素身边一起去的文家,没少见着萧怀柔在萧怀畅跟前夸着两个哥儿的种种好处,虽然不免有卖弄炫耀之意,但都是姐妹笑笑也就过了。 也就萧夫人气得牙咬咬,恨不得与萧怀柔理论一番,却又碍于萧家姐妹几个都在场没有发作,背地里却把萧怀柔狠狠地数落了一番。 “我想二姐夫并不在意,再说第一个是女儿也好,今后也好照顾后面的弟弟妹妹不是。” 萧怀素倒没将这事放在心上,也觉着萧怀畅是自己忧思过甚了,文姐夫一向对她很好也不是个苛责的人,家里公公婆婆也明白事理,今后再生就是。 “姐姐说得是,也不知道姐姐这胎是男是女。” 萧怀秀笑着眨了眨眼,目光又转向了萧怀素隆起的腹部,还有两个多月便要生产了,到时候她可要看看是个怎么样可爱的小娃。 萧怀素扬眉一笑,“是男是女都好,反正都是你姐夫的孩子,难不成他还敢不喜欢?” “是,只要是姐姐生的,姐夫定是宝贝得跟什么似的,哪里还敢有二话?” 萧怀秀捂唇一笑,她是见惯了萧怀素与宁湛相处的模样,这个姐夫看似冷漠,可对上姐姐却是细心周到得很,真是说什么做什么,这才是疼妻子的好丈夫。 萧怀秀已经在心里不止一次地勾勒出她以后与白太医成亲后的模样,无论怎么样都要向姐姐学习,就算白太医不是那个料也要调教得如同姐夫一般。 “你这小丫头!” 萧怀素笑着嗔了萧怀秀一眼,心里却是甜丝丝的。 用过晚膳俩人又聊了一会儿,眼见着天色不早了萧怀秀这才回屋歇息去了。 等着宁湛回府时,萧怀素已经在床榻上看了一会儿志异杂卷,看着他推门进屋后不由打了个呵欠坐起了身来,“怎么回来得那么晚,可用过膳了?” “吃过了!” 宁湛脱下了外袍搭在一旁的隔扇上,这才转身走到萧怀素跟前,想了想自己还没换洗便坐在了床榻边的锦凳上,笑着看向萧怀素,“你叫石毅给我捎的消息收到了。” “那怎么样?公公是不是真把吴王的腿打折了?” 萧怀素一下来了精神,整个人都坐直了。 “是,而且是得了王爷的准,我也一同去的。” 宁湛翘了翘唇角,眸中泛过一抹冷笑,“虽则吴王已是死罪难逃,但在他临死之前不吃些苦头,我觉着都对不住四哥!” “过了就是了,也算是为四哥出口气了。” 萧怀素点了点头,握住了宁湛的手,却觉得他面容之间有些复杂之色,不由问道:“怎么了?” 宁湛看了萧怀素一眼,这才深深一叹,“是四哥!” “嗯?” 萧怀素挑了挑眉,等着宁湛继续往下说,“四哥不想做这世子之位了,要传给我!” “什么?” 萧怀素有些震惊地看向宁湛,手心都攥紧了,“四哥怎么会这样想?难不成是因为他的腿……” 宁湛缓缓点了点头。 萧怀素肩膀一松,一时之间默然。 的确,宁渊如今有了腿疾,或许终生都不良于行,这样的人如何做世子,如何继承爵位,这说出去难免让人贻笑大方。 这样说来,宁渊有这个想法便不奇怪了。 萧怀素又接着问道:“那公公怎么说?王爷也同意了吗?” 若是宁远也没意见,秦王也同意,那宁湛就当真会做这个世子,也是未来的武安侯了? “父亲和王爷都同意了。” 宁湛有些艰难地点了点头,眉宇之间又泛起一抹愁绪,“也不知道四哥是怎么想的,为什么非要我做这个世子不可?” “那你希望你二哥或是三哥来做不成?” 萧怀素想通了这一切后,心中微定,“四哥这样做自有他的道理,世子之位给了你,总比给了你的其他庶兄来得要好。” “一下这般,让我觉着好不习惯。” 宁湛摇了摇头还是一脸的不适。 “可已经是这般了,你还能如何改变不成?” 萧怀素轻轻靠在了宁湛的肩头,“我也没想过你会做世子,可如今这样也的确不好推脱。” “王爷登基之后便会下旨让我承了这世子之位,父亲与四哥都同意,想来是没有变数了。” 宁湛敛了面色,宁渊不做世子,他自然不会将这个位子交给宁沣等人,若是嫡出的儿子不承爵,反倒让庶子上位,这不是让宁家成了大西北的笑柄,他绝对不会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   ☆、第【242】章 登基 四月十六,新帝登基,改国号为永昌,这一年便是永昌元年。 永昌帝即位后,朝中大臣进行了一轮重新地洗牌,那些在永昌帝为秦王时就已拥护的朝臣们自然得到了提拔重用,加官进爵。 而一直处于中立位置的大臣职位依然不变,在不升不降中稳妥前进。 当然,与永昌帝作对的人自然或贬或罚,渐渐地便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了。 吴王与安贵妃弑君一案有了结果,念及先帝英灵难安,永昌帝最终决定将吴王一脉以及安氏一族满门抄斩,无一幸免,与吴王及安氏一族有亲眷关系者也尽皆流放,一时之间哭声遍野。 而对于齐王的处置,永昌帝却是迟迟不决。 有朝臣上奏请求处死齐王,甚至连晋王与景国公一脉也不能姑息,所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个道理自然谁都明白,可真正到了那一步永昌帝却是有些犹豫了。 其实在永昌帝的心中,他对齐王这个对手还颇为相惜。 齐王有一身的傲骨,能屈也能伸,若不是时不予他,指不定当真能与永昌帝争一时的长短。 但齐王早年离京,却由得他在京中发展壮大,经营属于自己的势力,从这一刻起便注定了他们的差别与悬殊,齐王终是胜不了他的。 如今虽然登上了帝位,永昌帝却有种寂寞与清冷的感觉,当真是高处不胜寒,只有一人独饮,连剩下的乐趣都打了折扣。 没有立即处置齐王一干人等,其实永昌帝也在思量。 萧怀素自然猜不透永昌帝的心思,只闲了下来与宁湛聊了几句,“齐王如今眼也瞎了,顾家更是帮不了他,你说皇上真地会处死他们?” 吴王是犯了弑君之罪,若是这样的人都不处决,那也是一项动摇根本的事,若是今后弑君也能不死了,那对永昌帝的安全来说也是一个威胁。 所以杀吴王与安贵妃一系是必须的,连同那对已经嫁入吴王府的安家姐妹也不例外,她们一定没想到风光还没有笼上身,便换得了这样悲惨的命运。 可是齐王对永昌帝已经没有了威胁,不说他已经瞎了双眼,这样的人对帝位应该也是无望了,试问除了他忠心耿耿的旧部以外,哪个朝臣还会支持瞎眼的皇帝? 宁湛那一箭便是断了齐王的所有想法,与这个帝位他是再也没有指望。 萧怀素自然是不会同情齐王,选择了这样的一条路便要有勇气接受这成王败寇的命运,她只是有些为顾清扬兄弟可惜,若是永昌帝能够稍微宽容一些,或许他们就不用死。 这样想着,她便更希望能够知道永昌帝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 听了萧怀素这话,宁湛略微思忖了一阵,这才道:“恐怕如今皇上也有些苦恼,毕竟齐王一案牵扯过甚,不说顾家,就是晋王都要一同受罚……可晋王向来在宗室里人缘甚好,若是稍微处置不恰当,只怕又有人要闹起来。”说罢拉过萧怀素手在掌心中缓缓摩挲,“皇上如今又是才登基,很多事情也不能处置得太过,即使有心……只怕也不能急于一时。” “那这么说,齐王或许还能活下来?” 萧怀素眼睛一亮,连齐王都能活,顾清扬他们总不至于要死吧? 宁湛看了萧怀素一眼,颇有些酸酸地说道:“你这么高兴,只怕不是为了齐王吧?” “我的心思你还不明白?” 萧怀素嗔了宁湛一眼,也不顾自己顶着个大肚子,起身便坐在了宁湛的腿上,将娘俩儿的重量一并压了上去,这才瘪嘴道:“眼下我已是你孩子的娘了,难不成你还不放心?” “也不是不放心,就是心里不是个味。” 宁湛哼了一声撇过了头去,却不忘记将双手环住萧怀素圆胖的腰身,以免她一个小心滑了下去。 俩人沉默了半晌,才听宁湛闷闷地说道:“这事你也别担心了,今儿个一早你二表哥便上奏为顾家求情了,皇上会斟酌的。” “真的吗?” 萧怀素面上一喜,又揽了宁湛的脖子,顺势将他的头也给掰正了,俩人四目相对,她这才一笑道:“我担心顾二哥和顾五哥,不也是因为从小的那份情谊,再说若他们不是与齐王有那么一层关系,只怕如今还能安然度日,也不会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不是?” “也没人拿刀架在他们脖子上,逼着他们造反吧?” 宁湛心里还是不爽,“再说顾清扬与敏福郡主那样,还不是为了给齐王牵线搭桥,如今所谋之事不成,他们自然要吃下这个恶果。” “我知道,他们都是成年人了,应该为自己所做的事情负责任,但我只是……”萧怀素说到这里颇有些不忍,眼眶微红,“我只是不忍见到他们就这样死去罢了,还记得那一年在山路上还是顾二哥救下了二表姐的命,这一转眼就……”说罢嘤嘤地哭了起来。 萧怀素这一哭,宁湛自然是没辙,忙不迭地又哄又劝又承认错误,“是我不好,不该疑你……可我只要想着顾清扬看你的眼神心里就是不对味,我不喜欢他,自然也不想你帮他!” “我也没帮他不是?” 萧怀素这才抹干了眼泪,嗔了宁湛一眼,“帮他们的是二表哥,又不是我,我不过是问问,你也不开心,小气!”说罢轻哼一声。 “是,我小气,你大度!” 宁湛只能顺着萧怀素说,没办法孕妇最大嘛,“我不和你争就是。” “那……” 萧怀素顺势依在了宁湛的怀中,“皇上决定怎么处置他们了,你也给我捎个信好不好,免得我心里挂念着。”又扯了扯他的衣袖,轻声道:“别为这个生气了。” 宁湛想了想也叹了口气,只搂着萧怀素道:“也不是生气,只是不愿意你心里记挂着别人,我是你丈夫,自然会吃味。” “知道了。” 萧怀素捂着唇笑,“对顾二哥他们我也只是当作哥哥一般,若真有什么,如今岂还轮得到你捡了这个缺?” “你这丫头!” 宁湛无奈一笑,谁让他喜欢上了萧怀素呢,这辈子只怕就念着她一个了。 到了六月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永昌帝也终于对齐王一案作了宣判。 淑妃虽然有过,但念在她在先帝在位时仍然兢兢业业,又育有皇子,永昌帝便没有追究她的罪过,让她如其他嫔妃一般安葬在了皇陵,陪在先帝左右。 而对齐王永昌帝却是网开了一面,除了夺去他的封号降为庶民以外,还让他顶替了魏王一生看守皇陵,也算是对他之前称病不至先帝榻前的惩罚,在先帝去世后尽一世的孝道。 晋王被贬为了原阳王,即刻带领家眷启程到封地,永世都不得回京,也算是断了他以及子孙后代的一切念头,毕竟晋王那个深植在心中想要为帝的愿望还没有得以施展便被掐死在了萌芽里,他也算是极度郁闷了。 而其他牵扯在齐王谋逆一案里的领军将领都被革职抄家,另连同景国公府一干人等皆被流放三千里。 魏王则请旨得了一处封地,带着先皇后离开了京城。 因为国丧期间,叶观澜的婚礼亦被压后,只是他这一次有从龙之功,永昌帝小小地帮了他一把,让广恩伯自动退位,带着他的后母去了庄上颐养天年,叶观澜如今是真正的广恩伯,只是与冯家小姐的婚事要推辞到明年国丧之后。 萧怀素得到这个消息后颇为欢欣,也暗暗松了口气,好在永昌帝一念之仁,顾清扬他们兄弟的命算是保住了,虽然会被流放到边塞苦寒之地,但只要还活着,就比什么都好。 杜延云知道这个消息后也是长叹唏嘘,来看望萧怀素时忍不住说起这事,“听说过几天便要被押走了,也不知道如今是个什么光景……” “二表姐也别多想了,皇上仁慈留了他们的性命,能够远离京城这个是非之地也是好的。” 萧怀素劝了杜延云两句,其实对顾清扬感情最深的只怕就是杜延云,这虽然是年少时的记忆,可初恋总是难以忘怀的,更不用说如今那人有如此凄惨的命运,她怎么不会在心里难过伤感? “是啊,离开也好,今后只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杜延云感叹地摇了摇头,忽而想起了什么又展颜一笑,伸手抚在了萧怀素隆起的肚子上,“你这肚子这个月就要生产了吧?” “这月底或是下月初,估摸着差不远。” 萧怀素笑了笑,越到怀孕后期肚子越沉,她连走路都需要人搀扶着,越要临盆她这心情也是越紧张。 “没事,一胎顺了,以后二胎三胎也就更有把握了。” 杜延云笑了笑,一手不自觉地也落在了自己平坦的小腹上露出了羡慕之情,萧怀素心思一转,不由问道:“二表姐可是又有了?” 季哥儿如今也三岁有余,杜延云若是再怀上也是时候。 杜延云笑着摆了摆手,“表妹说什么呢,这个时候哪敢有孕啊,最早也是明年的事了。” “哎呀,是我糊涂了!” 萧怀素拍了拍脑门,想想也的确是这样,先帝如今才过世半年有余,朝中官员也得守一年,这段时间若是传出什么风月韵事,可是会被史官给弹劾的。 “不急,孩子总会有的。” 杜延云笑道:“等着季哥儿稍稍懂事,我再带个弟弟妹妹,那个时候也要松动些不是?” “二表姐想得明白。” 萧怀素笑了笑,又转而问起了杜延玉的事,“如今三表姐被封了贵妃,俨然是皇后娘娘之下的第一人,皇上又这般宠爱与她,又说了三年不选妃,如今三表姐怀孕可是早晚的事。” 新帝为了国家社稷也必须极早地开枝散叶,守孝不过二十七天罢了,若是杜延玉能够早些诞下龙嗣,那对于杜家人来说也是一件喜事。 不过皇后那里就…… 虽说嫡庶有别,可皇后在当秦王妃时便一直不孕,这是朝中所共知的事情,到了这个当口也没拦着别的嫔妃不让怀孕的道理。 萧怀素在心中默了默,从前在秦王府时除了秦王妃与杜延玉以外,还有两个是从小就侍候在秦王身边的侍女,亦是他的通房,如今也是一个被封了美人,一个被封了才人。 永昌帝的后宫就如此简单,拼着这三年的时间产下一儿半女的,想来杜延玉也能站稳脚跟,更不用说杜家是她强而有力的后盾,这一点连皇后都是没法比的。 听了萧怀素这话,杜延云不由笑着点头同,“可不是,如今咱们全家都盼着三妹快些诞下龙嗣来,到时候皇后也不敢在她面前指手画脚,她在后宫的日子不是安稳许多?” “是啊。” 萧怀素感叹了一声,虽说没有改朝换代,但新旧帝位更迭,势必又有一批新的力量要活跃在朝堂上,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连后宫的主子都换人了,谁还说这天没有变呢? “二表姐夫如今也得皇上重用,二表姐有福。” 萧怀素又与杜延云说笑了一阵,便听得代儿进来禀报,说是太皇太后让人来传话了。 来人倒是“景福宫”里的一位女官,萧怀素自然也见过,便听她道:“太皇太后特意让奴婢来给郡主传个话,三天之后她老人家便要离京了。” “走得这么急?” 萧怀素听了这个消息有些震惊,面上亦露出一丝不舍,“怎么她老人家也不等着我生产后再离去,好歹也看看这个外孙啊!” 女官仍旧是一脸笑意,“太皇太后说她已经在京里呆得够久了,这骨头都要不活泛了,横竖郡主不管生男娃女娃宁大人都是喜欢的,她走得也放心。” “那我去宫里看看她老人家。” 萧怀素刚要起身,女官便阻止道:“太皇太后也说了,让郡主不要来回奔忙了,如今肚子大了就安心在家里待产,不然她更不安心。” 萧怀素咬了咬唇,有些犹豫不决。 一旁的杜延云看在眼里不由劝道:“表妹,你就听太皇太后的吧。” 萧怀素只能叹了一声,便让代儿送了女官出府,心里却在暗自琢磨着。 太皇太后不让她进宫去探望,却也不能阻止她送行吧,三日后一大早她就在城门口候着,横竖也要见上一面,谁知道这一次离别下次还能不能再相见,她心里始终是念着太皇太后对她的恩情。   ☆、第【243】章 送别 太皇太后之所以一直未离京,其实也是为了帮永昌帝坐实这个位置,虽说之前她没有出手相帮,但知道大局已定后也是出了几分力气,所以一番忙碌下来拖到如今才走。 三日后的清晨,萧怀素一早便等在了城门外,却不想见到第一拨出城的竟然是被押解流放的景国公府一众。 另一边也有一辆马车疾驰而来,远远地石娟便瞧见了马车檐下挂着的木牌上写着一个“杜”字,便向萧怀素禀报,“少奶奶,是杜家的人来了。” “想必也是来送行的。” 萧怀素心中默了默,又看了一眼队伍中押解的人,顾清扬兄弟自然最是显眼,虽然一身白色的囚服,发丝也有些散乱,可往人群中一站便是一身的清华之气,与旁人的落魄不可同日而语。 果然杜家的马车近了,马车帘从内一撩便跳下一人,青袍束带,浓眉大眼,正是杜延意。 杜延意目光四处一扫,显然是发现了萧怀素站在一旁,微微惊讶后也是率先走了过来,“表妹也是来送杜家人的?” “原本不是,不过却不想碰到了。” 萧怀素笑着摇了摇头,“今日原是太皇太后要离京,我便在这里候着,没想到竟然……”说罢目光往景国公府那里一扫,已是见着顾清淮投来期盼欣喜的目光,顾清扬却已经将头撇向了一旁,似是不想这一身落魄被她所见。 “既然表妹也来了,便与我一同送送他们吧,顾二哥与清淮这一走,真不知道何时再能与他们相见了。” 杜延意说罢又重重地叹了一声,见萧怀素并没有反对便引着她一同上前。 押解景国公府的差役见着杜延意兄妹前来,赶忙上前行礼,想来是杜延意早已经提前打过招呼,又让身边小厮给差役递了厚厚的荷包,差役这才走到了一旁去,任由他们故人叙旧离别。 “延意,你小子总算是来了!” 见着杜延意上前,顾清淮原本想要一拳头打在他肩膀上,却因手上的镣铐作罢,只用手肘碰了碰他的胸口,笑道:“没想到还能再见你一面,也不枉咱们兄弟一场!” 要知道景国公府出了这样的事情,不说爵位被废,所有人等皆被流放三千里,往日的亲朋早已是避之不及,更不用说出手相帮,眼下杜延意还能不忌这些赶来相送,顾清淮心里自是满满的感动。 “是兄弟,就别说这话!” 杜延意也是鼻头微酸,让出了身旁的萧怀素,“我表妹也来了,你与顾二哥还记得吧?” “怎么不记得?” 杜延意牵了牵唇角,唇边划过几丝凄凉的笑意,又对萧怀素拱了拱手,“见过郡主!” 萧怀素侧身避过,又还了一礼,“顾五哥快别与我客气了。”又看向顾清扬始终背对着她的身影,不由轻唤道:“顾二哥,此时一别还不知道有无相见之日,我想敬两位哥哥一杯水酒!”说罢便吩咐代儿从马车上取下了他们自己准备好的酒壶和酒杯。 杜延意看在眼里,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有些歉意地看向顾清淮,“对不住了,来得太急竟是没有准备,好在表妹这里有多。” “你啊你!” 顾清淮无奈一笑,见顾清扬始终没有转过身来,不禁用手肘顶了顶他的背,悄声道:“二哥,是怀素来送咱们了,你好歹也见她一面不是?” 顾清淮是知道顾清扬对萧怀素的几分心思,此刻见着她挺着个大肚站在一旁也觉得过意不去,只拉着顾清扬转过身来,“就这一面罢了,今后还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怀素,想到咱们儿时的情景,二哥难道你就不怀念么?” 顾清扬身子一僵,原本还有些抗拒的动作不由缓和了下来,心中略一思忖,这才缓缓地转过了身来。 抬头一看,面前的女子穿着一身素净的月白色短襦,豆绿色的半臂配上一条浅碧色的长裙,更衬得她莹莹如玉,就像画中走出的仙子一般,皓白的手腕上一只翡翠玉镯露在了袖外,显得她肌肤白皙,清丽难言。 只是那隆起的腹部微微有些刺眼…… 顾清扬闭了闭眼掩住了眸中那一抹心痛与怜惜,再增眼时已是带着那一惯温润的笑意。 萧怀素有些晃花了眼,这样的笑容,仿佛就绽放在昨日,而如今却已物是人非,心里难免会有一些感伤,便见顾清扬对她拱手道:“郡主如今身子重,不该在外奔忙,应早些回府才是。” “顾二哥,我……” 萧怀素想要解释什么却被杜延意攥了攥衣袖,又给她使了个眼色她这才收了口,便听他道:“顾二哥不用操心,待会送了你们离开,我便送表妹回去了。”转头见代儿倒了几杯酒水过来,赶忙分发给众人,“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聚,这杯水酒聊表心意,敬顾二哥,敬清淮!” 顾清扬接过了酒水,唇角泛起一抹苦涩的笑来,“也就你们能来送送咱们了,往昔的情谊我记在心上,若是……”目光一扫,见萧怀素一双清眸向他看来,眸中尽是真挚与关切,这才心中微温,向她点头道:“别的我也不说了,珍重!”说罢一仰头便饮尽了杯中酒。 “顾二哥,顾五哥,一路保重!” 真到了离别的时刻,萧怀素只觉得鼻头有些发酸,忍着泪意将酒水喝了下去,好在她让代儿带在身上的是花蜜酒,倒是没有什么酒劲,对孩子也无影响,不然她还真不敢喝下去。 “好了,我们这就走了,不能耽搁了时辰。” 这酒虽甜,可顾清扬却吃出了满满的苦涩,只用袖子抹了抹嘴,对萧怀素抱拳,“保重!” “愿君珍重!” 萧怀素眼眶微红,却还是对着顾清扬点了点头。 另一边杜延意与顾清淮早已经重重地抱在了一起,互相拍打着肩背,这一对难兄难弟到了这个时候才看出兄弟情深,难分难舍啊。 若不是差役已经走了过来,顾清扬又劝了几句,他们俩人还不知道要抱到什么时候。 景国公府的一众又重新启程了,萧怀素也瞧见了景国公夫妻似有些不好了,不然也不会专门用一辆牛车推着他们,昔日的风光不在,两鬓间早已是花白,看起来有些凄凉。 “顾伯父与顾伯母身子也不好了,也不知道熬不熬得到边塞……” 看着顾清扬他们一行离去的身影,杜延意又忍不住重重地叹了一声,“我也关照了那些差役,让他们好生照顾着,病的时候就请大夫,别怕花银子,务必要将他们一家人平安送到。” 萧怀素点了点头,沉思了半晌才问道:“我瞧着那牛车上还有个孩子,可是顾二哥的女儿?” 那小女孩容貌与顾清扬有几分相像,只是神情间怯怯的,完全找不出身为景国公府嫡孙女的骄傲与气度,与她父亲年少时相差甚远,想来是在她出生后景国公府的光景便不如往昔了。 “你是说惠姐儿?” 杜延意呼出一口气来,“这孩子年幼丧母,没想到如今顾家逢难,她小小年纪竟也要……”说罢有些不忍地摇了摇头,“大人作孽,孩子遭殃啊!” 萧怀素默了默,只看着那渐行渐远的一群人,喃喃道:“希望他们能有个新的开始,只要一家人都活着,该是比什么都好了吧。” “也是皇上仁慈,若是碰上先帝,只怕……”杜延意说到这里已是竖手为刀,接着在脖间一横,“只怕早已经掉了脑袋,哪还能判得个全家流放?” 萧怀素默默地点了点头,永昌帝在对待吴王时可没有半点手软,放到齐王身上确实又不一样了,她自然不会认为这是永昌帝在念着兄弟之情,恐怕也只是因了高处寂寞,有这样一个失败的对手还活着,也会时时刻刻地提醒着永昌帝这皇位的来之不易,更应谨慎小心才是。 “对了二表哥,”萧怀素转头看向杜延意,“怎么刚才你不让我说出实情,其实我是为了来送太皇太后,并没有料到在这里会遇到他们。” “你这傻丫头,”杜延意笑着摇头,“给别人一点希望,今后他也能更勇敢地活下去,这与你又没有什么损失?!” 杜延意口中这个“他”代表着谁萧怀素心里自然有数,不过她却诧异于杜延意的心细,原本还以为他粗犷大条,没想到还有这样细腻的一面,只是这种事情心里明白就好到底不能说破,便也笑笑作罢。 其实在萧怀素心里也希望顾清扬能够活下去,活着走到边塞之地,活着经营起自己的另一种人生,只要活着在哪里都好,不是吗? “二表哥要回去了吧?” 萧怀素牵了牵唇角,转身往自家停靠的马车而去,没想到杜延意也跟了上来,道:“我都说了一会儿要送你回府,眼下就陪你在这一起等等吧!” “如此……”萧怀素略微想了想,便点头道:“也好!” 约莫又过了小半个时辰,萧怀素才见得太皇太后的马车打这经过,太皇太后出行从简,随行的队伍也不过一二十人,除了英姑外只带了两个年长的女官,萧怀素远远地便瞧见一名女官坐在马车辕上,不由让石娟上前将这队伍给拦了下来。 “竟是郡主?!” 女官看清来人也不由有些惊诧,这才向马车里禀报了一声,太皇太后轻声一叹,又与一旁的英姑说道:“你看吧,这丫头就是个倔的,哀家不都交待了不要特意出来送行,她果真还是跑来了。”其实心中也是有几分预料。 英姑也笑着点了点头,“郡主这般心诚,您还是见她一面吧。”见太皇太后并没有反对,这便喝令让马车停了下来,自个儿亲自扶着太皇太后下了马车。 萧怀素与杜延意赶忙上前见了礼。 太皇太后眉眼一挑,半眯着眸子看向一旁的杜延意,“怀素,这又是谁?” “这是我杜家的表哥,行二。” 萧怀素扶着腰站直了,再见着太皇太后眸中已是蕴了层薄雾,不舍地说道:“您真要走了?” “是要走了,也留得太久了些。” 太皇太后叹了一声,又看向杜延意道:“是杜老大人的孙儿吧,果真是一表人才!” “太皇太后过奖了!” 杜延意赶忙抱拳躬身,他与太皇太后是不常打交道的,可也听说这位老人绝非一般的女子,心里自然便存着一分敬畏。 “你且在一旁等着,哀家与怀素叙叙旧。” 太皇太后拉着萧怀素的手走到了一旁,杜延意便也行礼退下了。 “你看看你,肚子这般大了,还跑那么远来送行,你这是何苦?” 太皇太后叹了叹,又伸手理了理萧怀素的发鬓,诧异道:“怎么这眼睛那么红,哭得有这般久了?” “太皇太后,”萧怀素羞红了脸,扯着太皇太后的衣袖摇着,“我是舍不得您老离去,心里正难过呢,您就爱打趣怀素……”又将刚才见过顾清扬一行的事情说了,“没想到他们也是在这一天出行,二表哥便是来送行的,正巧碰到了一起也就说了几句话。” “顾家啊……” 太皇太后略微思忖了一阵,才叹道:“哀家可记得那景国公世子人才还是不错的,只可惜了与齐王是亲戚,若非不然也不会到了如今地步。”一顿又道:“还有敏福那丫头不也为他倾心过,眼下啊还是不能凑作一堆。” “太皇太后历来好记性!” 萧怀素笑着挽了太皇太后的手,“我在杜家住着时与顾家两位公子也有些交情,眼下碰到了,便也顺道送了送他们。”又命代儿取出了另一种果酒,“是苹果味的,我知道您老人家爱这种味,不太甜,有些微酸。” “行了,这酒哀家就收下了,在路上慢慢喝,眼下喝完了可就没了。” 太皇太后笑着拍了拍萧怀素的手,“你的心意哀家明白的,如今你就好好养胎,等到时候生个大胖小子,若是哀家在外走了一转还在的话就会去看望你们母子的。” “太皇太后……” 萧怀素眨了眨眼,长长的睫行一颤忍不住便落下泪来。   ☆、第【244】章 生产 今日送别太皇太后又偶遇景国公府一众的事情,萧怀素并未对宁湛隐瞒,回府后便一一相告。 “若不是二表哥前来,只怕我也是不好意思过去送他们一程的。” 萧怀素略有些感慨,“从前那样风光,可如今却沦为了庶民,还有惠姐儿那么小就要到边塞之地吃苦,想想心里却是有些不忍。” “这有什么办法?” 宁湛抿紧了唇,“皇上这样的处置已是网开一面,换作哪一代帝王在位只怕这谋逆之罪都是要身首异处的。” “我知道。” 萧怀素轻叹着点了点头,又倚在宁湛肩头,“所以咱们更应该珍惜如今的日子,得来不易啊!” “你说得是。” 宁湛握紧了萧怀素的手,俩人靠在一处温情默默,半晌后才听萧怀素仰头问道:“公公眼下是不急着回西北了?” 依着宁远对袁氏的心思只怕应该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赶回西北陪在爱妻身旁,如今却迟迟没有动作难免让人有些不解。 而宁家军屯兵城外,军粮就是一项大的消耗,虽说皇上并没有命令宁远拔营而回,可那么庞大的一只军队就驻扎在城外,怎么想都让人觉得有几分不安。 “只怕是父亲觉得四哥腿受伤这事他不知如何向母亲交待,这才迟迟不敢回去。” 宁湛到底明白几分宁远的想法,见萧怀素一脸诧异地看来,不由轻笑一声,“若是母亲真为这事责难父亲,你说他要如何应付?”该是想想就觉得苦恼吧。 萧怀素不禁失笑,“那这么说没想出应对之策的话公公就不打算回去了?” “应该是这般。” 宁湛点了点头,“父亲这几天都在整备军队,想必会遣一大部分宁家军先归西北,留下一小部分待命。” “皇上那里没说什么吧?” 萧怀素又问了一句,便听宁湛回道:“皇上倒是什么也没说,这次父亲到底是有功的,还被赐了好些田地和封赏。” “这就好。” 萧怀素听了缓缓点头,“公公也是个明白人,这些事情应该不用咱们多说,且由着他吧。” “如今太皇太后也走了,宫里虽然还有静太妃在,但实际掌权的却是皇后娘娘了。” 宁湛环了萧怀素在怀中轻声说道:“皇后娘娘的父亲也晋了国公的爵位,只怕蒋家要就势而起了。”说罢眸中闪过一丝精光。 “从前蒋国丈就并没有差使在手,如今虽是晋了爵位不也没见皇上给他安插什么差使,想来更加倚仗的还是杜家几位舅舅。” 萧怀素笑着说道,心里也是在为杜延玉打算的,有了杜家的支持杜延玉好歹能在后宫与皇后相抗衡,不会任由着她打压下去。 “你几个舅舅连同表哥都是朝中大臣,杜家人的才干是有目共睹的,又是贵妃娘娘的亲人,皇上自然看重倚仗他们。” 宁湛笑了笑,又爱怜地抚了抚萧怀素柔嫩的脸蛋,“你这是在为贵妃娘娘担心?” “是有些担心。” 萧怀素如实地点了点头,想了想又斟酌道:“原本我三表姐的性子就柔弱,可如今看着她一路走来却是有了些转变,我自然盼着她能一直都好。” “你就放心吧,只要杜家不倒,贵妃娘娘自然也会屹立不倒,你这是瞎操心!” 宁湛说着一指点在萧怀素的鼻头,下一刻她脸上的表情却是僵住了,这让宁湛吓了一跳,赶忙急声问道:“可是哪里不好了?” “肚子,”萧怀素咽了口唾沫,目光往下一垂,“我的肚子刚才紧了一下,”说罢又喘了口气道:“想来……或许是要生产了?” 萧怀素这话一落屋里自然是一番忙碌了起来,宁湛又让人去请了白太医来,虽然是早已经备下了稳婆,但生产时若有个万一,白太医在总是有备无患的。 此刻萧怀素已经被宁湛给移到了床榻之下,说真的她心里有些怕,不由握住了宁湛的手,怯怯道:“眼下还不疼,可我怕疼,四嫂生孩子时可疼了,我见她将牙关都咬出了血,我怕……”说罢一双眼眶都泛了红,几欲落下泪来。 “不怕,我就在这里陪着你,怎么都不用怕的!” 宁湛手足无措地安慰着萧怀素,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手心都尽是焦急紧张的汗水。 “六爷,少奶奶生产您可不能在这里呆着啊!” 稳婆在一旁劝道,可萧怀素却是紧紧攥着他的手,想来也是半点不愿意他离去,宁湛便坚定道:“我不忌讳这些,怀素他们母子平安才是紧要的,你好生照看着就是。” 见宁湛的脸色已然沉了下来,稳婆自然不敢再多说一句,心里却对萧怀素生了几分羡慕。 哪个男人能够不顾产房的血污而呆在这里,这固然是对妻子的爱,可就怕到时候看着自己的妻子痛得死去活来这心头也难受,宁湛的胆量是有,可真到了那个时候却又不知道坚不坚持得下去。 “阿湛……” 萧怀素红着眼看向宁湛,抽泣道:“我虽然不想你离开,可你一个大男人呆在产房又不好,你……”说罢咬了咬唇,到底说不出那等撵他出去的话,她私心里还是希望宁湛陪在她身边的。 头一次生孩子,真是说不出的恐惧,这等撕心裂肺的疼痛虽然她还没有亲身经历过,但也可以想像得到,如今换作自己来感受这一切,她已是有几分怯怯。 “无碍的,我陪着你就是!” 宁湛摇了摇头,将萧怀素的手握得越发地紧,他知道她心里害怕便更不能就此离开。 萧怀秀与白太医倒是前后赶到了,好在萧怀素的阵痛还没有频繁发作,此刻还能与他们说笑几句,不过对于宁湛坚持要在产房里待着作陪,俩人还是表现出了不一的惊讶。 “姐姐,姐夫待你可真好!” 萧怀秀笑着蹲在萧怀素床前,“你可要努力些啊,上次公主生产时也没用多久,你必定也能顺顺利利的。” “嗯,我尽量。” 萧怀素勉强笑了笑,面上的红润褪去,连着毫无血色的唇角,整个人都有些苍白如纸。 “六哥,你真的要在产房里呆着?” 白太医看了宁湛一眼,虽然心里有些佩服,但还是觉得不妥。 “你不也在产房里待过,我怎么就不能呆了?” 宁湛白了白太医一眼,“怎么,你有意见?”说罢眸子微眯,一脸黑黑地看向他。 白太医瑟缩了一下,赶忙摆手道:“能,当然能!”说罢提了萧怀秀就往外走,“横竖眼下还用不到咱们,在外面等着呗!” “我还要和姐姐说话呢!” 萧怀秀一边挣扎一边被白太医拉着向外走,那模样别提有多滑稽了,萧怀素忍不住笑出声来,原本紧张的情绪又缓和了不少。 “你终于笑了。” 宁湛却是松了口气,又关心地问道:“你饿不饿,都说生孩子需要力气,你想吃什么我吩咐小菊去做。” “倒是真有些饿了。” 萧怀素不好意思地一笑,想了想才道:“我想吃油炸糖果子,脆皮饺子,再整一碗鸡丝面加个荷包蛋……” 等着萧怀素细数下来,宁湛已是绷不住笑了,“你胃口好就行,我立马让人给小菊传话。”说罢便吩咐一旁的代儿,“少奶奶说的可记住了?” “记住了,奴婢这就去给小菊说。” 代儿笑着福了福身,又对萧怀素道:“少奶奶稍等片刻,一会儿奴婢便将膳食给送来。” “去吧!” 萧怀素对着代儿挥了挥手,又让宁湛扶着她坐了起来,背后靠了两个大引枕,“眼下还不太痛,我想坐一会,躺久了身上都软了。” 宁湛征求了稳婆的意见,“眼下少奶奶是躺着好,还是坐着好?”一点也不马虎。 “回六爷的话,眼下少奶奶阵痛还不是很频繁,躺着坐着都行,若是痛得紧了,还是躺着的好。” 眼下稳婆也没什么事情,该准备的准备好,也就候在一旁随时待命。 “那就好。” 宁湛又拍了拍萧怀素的手安慰了几句,不一会儿便有端仪公主带着两个孩子赶到了,见萧怀素正靠在床头惬意的模样,不由松了口气,“看你这般,应该是没什么不好了。” “四嫂不是在宫里,怎么就急急地赶回来了?” 今儿个端仪公主特地带了两个女儿进宫看望静太妃,也是收到了府里传来的消息这才赶了回来,便道:“也就我带着孩子回来了,你四哥如今正在营中,公公不放心他也陪着一块去了,只怕要晚些时候才能回转了。” “不碍事的,反正这孩子生出来还要好一些时辰呢。” 萧怀素笑着摆了摆手,又见端仪公主让奶娘将两个孩子抱到了近前,这便忍不住伸手逗弄起来,“我还让小菊给做了点心和汤面,四嫂待会也将就吃些。” “这敢情好,来回一趟正觉着肚子饿了呢,再说六弟妹这里的吃食向来美味,我自然不会推拒。” 端仪公主笑着应了下来,又见宁湛一直坐在这里也没避讳着,不由诧异地问道:“六弟是一直呆在这里?” “是。” 宁湛点了点头,又转向萧怀素一脸温情地说道:“我决定要陪着怀素生产,直到看到他们母子平安。” “你这可是……” 端仪公主摇了摇头,又见宁湛一脸坚决的模样,两夫妻手紧紧相扣,萧怀素面上也写满了不舍与依恋,这才没再说其他,别人夫妻情意深重又愿意这样做,她何苦自讨没趣,再说种种忌讳宁湛又不是不知道,哪里还轮得到她来说道? 又过了一会,代儿与小菊一同送来了热腾腾的汤面与新鲜出炉的点心,端仪公主自然就不再说其他,让奶娘将两个孩子抱到一旁用了一些点心,两个孩子见着也馋,便让她喂了些汤面,至于点心没牙的孩子是不能吃的。 宁湛亲自侍候着萧怀素,一口一夹的面条喂进嘴里,末了还用白瓷勺舀了汤水喂她,侍候得很是精心,就连一旁的丫环见了都忍不住抿嘴笑。 萧怀素足足吃下了一大碗汤面,又吃了四五个点心,这才觉得肚子胀胀的,回过神来又开始发作了。 宁湛放下碗筷,召来了稳婆相询,稳婆也摸了摸萧怀素的肚子,又在她两腿之间查看了一阵,这才道:“少奶奶要开始生产了,请六爷退后一些!” 宁湛点了点头,却只是绕到了床头来,见萧怀素一时之间痛出了冷汗,不由紧紧握住了她的手,鼓励道:“很快就好的,你坚持一下就过去了。” “嗯!” 萧怀素咬了咬牙,此刻也不知道是因为肚子吃饱了胀着的原因还是其他,总之阵痛一波一波来袭,她起初还能忍着,渐渐地变放声尖叫起来。 那头端仪公主早让奶娘抱着孩子先回了“明园”,有心想过去陪着萧怀素,却见宁湛一直在旁,想了想还是出了门去,与萧怀秀他们一同在外面候着。 萧怀素一辈子都没受过这种苦,这绝对是一个冗长而又痛苦的过程,痛到最后她甚至都觉得这个身体不是她的了,就像有一台高压的重机在随意地辗压着她的四肢百骸,辗平了又重新卷起再辗过一般,这种痛苦根本无法用言语来描述,身上的衣服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被汗水给浸透了,头发恍如洗过的一般,被汗水染得湿漉漉的。 不知道持续了有多长的时间,萧怀素只感觉到身下有个小东西在极力地想要钻出她的体外,她再重重地一用力,之后那个小东西哗啦一声挤了出来,她顿时觉得一阵轻松,连肚子都似乎小了不少,她有些虚弱的回过神来,便听得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在耳边响起,接着是宁湛抱着个襁褓凑到了她面前,满脸激动地说道:“怀素,咱们有儿子了!” “儿子……我看看……” 萧怀素有气无力地抬了抬手,抬到一半却又垂了下来,便努力地转着目光想要看清楚宁湛怀中抱着的孩子,小小的,皮肤很红嫩,五官似乎皱巴巴地拢在了一起,当真是分不出美丑呢。 “我的儿子……” 萧怀素牵了牵唇角,视线却渐渐变得模糊了起来,最终体力不支沉沉地晕了过去。   ☆、第【245】章 决定 端仪公主与萧怀素他们一直守在门外等着,中途的时候宁远与宁渊父子也接到消息赶了回来,四处却见不到宁湛的人,宁远不由皱起了眉头,口气不善地说道:“怎么老六媳妇生孩子了,他人却还是没回来?” 宁渊也是一脸诧异,谁不知道宁湛对萧怀素爱若珍宝,只要听说生产的消息只怕是比谁都赶得急赶得快的,没道理眼下人竟然不在。 “公公有所不知。” 端仪公主已是笑着站到了宁渊的身后,“六弟早便在六弟妹身旁了,如今正在产房里。” 话音一落,宁远父子都变了脸色,宁远面色沉沉地摇头,“这……成何体统?!”又指了端仪公主道:“你去把他叫出来,一个大男人怎么就能待在里面,简直不像话!” “公公,六弟也是心疼弟妹罢了。” 端仪公主站着没动,若是能劝动她早劝了,可宁湛摆明了不想离开萧怀素,萧怀素也是舍不得他走,两夫妻这般恩爱她何苦要去唱这个黑脸? 萧怀秀在一旁看着,却是慑于宁远之威不敢说什么,眼见着这位武安侯想要自己进产房了,她这才拉了白太医几步拦在了他跟前,“侯爷,眼下正是我姐姐最紧要的时刻,姐夫也是关心她怜惜她罢了,横竖人已经在里面了,您就等她生下孩子再说吧?!”目光中有着丝丝企求,又指了白太医道:“白大哥也经常在产房里帮助孕妇生产呢,可也没见有什么晦气缠着他,可见这些都是无稽之谈,作不得准!” 眼见宁远的脸色亦加深沉起来,白太医赶忙清咳一声,也帮着未婚妻说话,“侯爷,其实怀秀说得也不无道理,这种事情信则有,不信则无,相信六哥与郡主情比金坚,自然不会受这些怪力影响,您也别当真!” “你是个太医,又不是神棍,这些话也是能随便说得?!” 宁远冷冷地扫了白太医一眼,气场确实太过强大,白太医忍不住往后缩了缩,他已经阻拦至此,若是宁远执意要去将宁湛给拉出来,想来谁也是阻止不了的。 萧怀秀不禁将求助的目光转向了宁渊,眼下是她姐姐正在生产呢,若是宁远进去打岔,那万一有个什么怎么办? “父亲,”宁渊略微斟酌了一番,这才唤住了宁远,“眼下弟妹已经生产了一阵,想来用不了多少时辰了,六弟在里面不呆也呆了,要不咱们再等等?” 宁远的眉毛都皱成了一条线,此刻听到宁渊所说也不过是脚步微微一顿,下一刻又抬脚往前而行。 萧怀秀见阻他不住不由狠狠地攥了攥白太医的袖管,就在这时,屋内骤然响起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很是嘹亮而稚嫩,却让宁远往里的脚步僵住了。 “生了,姐姐生了!” 萧怀秀却是一脸欣喜,已是越过了宁远大步向屋里跑去。 白太医在她身后跟着,却止步于屋外,伸长了脖子想往里看上一眼,却是什么也瞧不着,不过转头看着宁远已是往后退了,他到底是松了口气。 端仪公主也对宁渊点了点头,“想来弟妹已是生了,我且先进去看看。” “你去吧,我与父亲就在这里等着。” 宁渊点了点头,唇角却是勾起一抹笑来,想来这个时候宁远是再怎么也不好入内了,虽然他也觉得宁湛待在产房有些不妥,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不如为这个小生命的到来而欢喜雀跃得好。 萧怀秀与端仪公主进得屋里时,萧怀素已是累得晕了进去,见宁湛小心翼翼地给她搭上了丝被,又有丫环在一旁清理血迹和脏污,俩人都放轻了脚步。 “姐夫,我姐姐怎么样了,是个男孩还是女孩啊?” 萧怀秀压低了声音问道,脸蛋因为兴奋而红红的,又凑近了宁湛想要看清楚他怀中的小人儿。 “你姐姐没事,只是累了,等她睡会再说。” 宁湛笑着点了点头,又将怀中的小人儿给递了出去,“是个儿子,不过不太胖,也不白!” “真是恭喜四弟了!” 端仪公主也笑着凑上前来,只理开襁褓看了看,“眼下孩子还小,哪里看得出来,养几天啊这皮肤白了,人也精神了。”说罢又抬头看向宁湛,“公公与你四哥都回来了,眼下正在屋外呢,你去给他们报个喜吧!” 宁湛这才将孩子递给了端仪公主抱着,又听她叮嘱道:“六弟,公公知道你陪在弟妹身边生产,恐怕心里有些不乐意呢,你出去稍稍担待些,长辈说什么就由得他说去吧!” 宁湛微微一顿,旋即点了点头,“四嫂放心,如今孩子都生出来了,我心里高兴着呢,由着父亲说去,我自然是不介意的。” 端仪公主这才放下心来,见宁湛大步跨出了房门,这便抱了孩子到外间去与萧怀秀一同细细看来。 宁湛出了产房,已然见着宁远与宁渊在不远处的廊下候着,白太医却已是不见踪影,也不知道这小子跑哪里去了。 “六弟,恭喜了,是生了男孩还是女孩?” 宁渊滚动着轮椅往前行了两步,眸中含笑地看向宁湛。 “是个儿子!” 宁湛笑着说道,又对宁远拱手道:“让父亲担心了!” 宁远面色不善地一甩袖袍,瞪了宁湛一眼,道:“你这小子让我怎么说你才好?明明男子不能进产房,你却偏偏要……”说罢轻哼了一声,“生了儿子也好!”眼下孩子都生出来了,再纠结这些也没有意义。 “儿子只是放心不下他们母子,再说亲身感受了女人生孩子,才知道她们多么不容易。” 宁湛抿了抿唇,却没觉得自己有丝毫的不对,“若是当年母亲生咱们时父亲也在身边陪同着,相信母亲的心也会安稳许多。” 宁湛这话一落,宁远却是脸色一变陷入了沉思,接着缓缓转身什么也没说地离开了。 “你这话怕是戳中了父亲的心窝。” 看着宁远离去的背影,宁渊缓缓摇了摇头,又一掌拍在宁渊的手臂上,“眼下你也是做父亲的人了,可要事事稳重,万事都以要妻儿家族为先!” “四哥的教诲我记住了。” 宁湛点了点头,又见宁渊将轮椅掉转了方向,“与我一同走走,我有话同你说。”说罢率先滚动着轮椅往花园那处而去。 六月的天气虽然有些炎热了,可眼下已是黄昏时分,烈日娇阳早已经退去,又有浓荫遮掩着,花园里还是比较清幽的。 宁湛跟在宁渊身后,又扶住了轮椅背,“四哥歇歇手,让弟弟来推你。” “好。” 宁渊笑着点了点头,并没有推拒,又将头仰靠在身后,看着落日余辉洒下最后一点金黄,眸中闪过一丝眷恋之情,他轻声一叹,问道:“阿湛,咱们离开家也有几年了吧?” “有几年了。” 宁湛点了点头,“咱们兄弟在京里成亲生子,一晃已是有些年头了。” “母亲就咱们两个儿子,当时我身为世子不好离京,又娶了端仪……而你,”宁渊说罢一顿,又抬头看宁湛,“你那时已经在为皇上效命了,是他的左右手,到哪里都缺不了你。” “是啊,”宁湛笑了笑,却觉得宁渊话中有话,“四哥说起这些是何意?” “原本我也没想过自己会做世子的。” 宁湛缓缓摇了摇头,又将轮椅转了个向面对着宁湛,“那时的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才好,又要留在京城里,连我自己都有些无所事事的感觉。” “四哥,你究竟想要说些什么?” 宁湛皱了皱眉,一理衣袍蹲在了宁渊跟前,兄弟俩这才四目相对,那样相似的脸庞上,一个写着担忧与关切,另一个却有着释然与解脱。 “阿湛,回西北去吧!” 宁渊伸出手来搭在了宁湛的肩膀上,见他听了这话脸色一变又按了按他的肩头,“这几年咱们兄弟俩鲜少在父母跟前敬孝,这虽则是因为各有各的事忙,但也确实是咱们忽略了他们,你没发现这次父亲再来京城,他发鬓间都有白发隐现了吗?” 宁湛缓缓摇了摇头,这他的确没有留意到,许是他没宁渊这般细心。 “父亲是个感情内敛的人,这一辈子也就只钟情过母亲一人,当初扶姜姨娘上位,那也不过是因为母亲不理睬他,这才自暴自弃罢了。” 宁渊牵唇一笑,见宁湛细心聆听着,又接着说道:“父亲迟早是要回西北的,可母亲身边咱们兄弟俩却一人都不在,我总觉着有些不好。” “那该回去的也应该是四哥你,而不是我。” 宁湛敛了面色,沉声道:“四哥,眼下你已经将世子之位传给了我,我在京城里皇上才能放心不是?至多以后少担些责任,过些清闲日子岂不更好?” “你是皇上的心腹,他还能疑你不成?” 宁渊摇头道:“再说了,皇上也知道咱们兄弟情深,若是留我在京城也是一样的,再说了端仪的母妃也在宫里,咱们住在京城里也能时不时地前去看望,这样的安排对大家都好。” “可是……” 宁湛微微有些犹豫,其实他也不是眷恋京城的权势,眼下放手或许还能让皇上对他的信任更胜一筹,而且萧怀素也曾说过等着这里的事情落幕想要与他一起去过些清静的日子,远离这些权势斗争,想着想着,他心里的想法便有些动摇了。 “更重要的是,我眼下自己知道想要做些什么了。” 宁渊牵了牵唇角,眸中闪动着晶亮的光芒,“以前总过得稀里糊涂,可自从这次辅助皇上登基,我才觉得以我的才干隐在幕后出谋划策绰绰有余,而且我现在这双腿也注定了我再不能做出什么大事,也就当个清闲谋士罢了。” “四哥,你……” 宁湛握紧了拳头,面色也绷紧了,“这样岂不是大材小用,委屈你了?” “我本就是驸马都慰,也不该握有什么实权,这样的结果对我来说是最好的,而且我也喜欢那种运筹帷幄的感觉。” 宁渊笑着看向宁湛,“怎么样,你就成全哥哥一回,也代我回去向父母敬孝吧!” 宁湛沉默了,他怎么不知道宁渊说出这话时有多少痛苦和心酸,若是可能谁想一辈子坐在轮椅上,谁愿意只在幕后筹划,不能人前风光? 宁渊这话或许安慰他的成分居多,既然是这样,他又怎么忍心就这样离开? “就这样吧,你也别想着劝我,该怎么样我已经决定好了,明日一早便向皇上请奏,相信只要我留在京城,他便会安心放你回西北的。” 宁渊自己转动起了轮椅,又往来时的路而去,“这事我还没与父亲说,眼下正好去找找他,你便将这事情告诉弟妹吧,等着她出了月子以后你们便可以离京了,那时气候还好,正适合上路。” “四哥!” 宁湛追了几步,可看宁渊态度坚决便也止住了步伐,不禁抬头望向这渐暗的天空,轻叹道:“真的要回西北吗?” 此时太阳已经西沉,月亮缓缓地挂上了天际,银色的月光遍洒而下,让人有如恍惚迷醉的感觉,宁湛忍不住摇了摇头。 也不是适不得这个地方,西北毕竟才是他成长之地,再说那里还有杜老夫人与杜老太爷,萧怀素最舍不得的便是这两位老人,也许回去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去看看怀素醒了没有,再将这事和她好好商量一下,若是她同意的话,咱们回去就是。” 宁湛想了想心中也有了决定,虽说宁渊所说的话也是占理的,但萧怀素的意愿他也要充分考虑,再说父母跟前总要有一人敬孝,虽说宁远的儿子不止他们兄弟俩,可袁氏却只有他们。 再说宁沣夫妻还虎视眈眈,若是姜姨娘再一遭脱困,他们母子几个联手,他也有些担心袁氏应付不过来,儿子媳妇在身边袁氏总要有几分底气吧。 这样想着,宁湛的步伐便加快了起来,不远处的廊下已是点亮了灯火,昏黄的橙色烛光带着点点温暖照亮了他前进的路,其实家在哪里并不重要,因为萧怀素在的地方那就是他的家。   ☆、第【246】章 先行 萧怀素一觉醒来天已经黑了,增开眼睛,头顶依然是浅碧色的帐幔,上面的石榴图案俏皮讨喜,还有两个童子坐在一旁酣笑可掬,她的唇角也不由拉起了一抹笑容。 她的孩子已经出世,如今她也是个母亲,这样的转变让她有了一丝新奇的感觉,却也因为孩子的存在而觉得生活充满了新的希望。 觉得腹中空空没有力气,萧怀素勉强坐了起来,这才察觉右手处一团温热,侧头一看原是宁湛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她这一动,宁湛自然就被惊醒了过来,看着萧怀素已经坐了起来,赶忙又给她身后垫上了软枕,“原以为你要睡到明儿个一早呢,没想到这就醒了。”说罢起身去桌旁倒了杯温水来递给她。 仰头喝下了整整一大杯水,萧怀素这才觉得喉咙舒服了一些,左右看了一眼,轻声问道:“眼下是什么时辰了,孩子呢?” “子时刚过,”宁湛笑了笑,又接过萧怀素递来的杯子,“奶娘已经喂过两次奶了,眼下孩子正在厢房里睡熟了。” “这就好。” 萧怀素缓缓点了点头,原本她是想看看孩子的,只眼下孩子睡着了也不好吵醒他,不由拉了宁湛的手问道:“你怎么也没睡,公公他们可回来了?” “我不是等你吗?” 宁湛笑着抚了抚萧怀素的脸蛋,“父亲与四哥他们早回了,也都去看了孩子,就你一人昏睡着,眼下睡了那么久可是饿了?” “确实是被饿醒的。” 萧怀素诚然地点头,又推了宁湛一把,“快去给我弄点吃的来,好饿!” “早给你准备着呢,小菊还炖了老母鸡汤,四嫂说生了孩子的女人要好好补补,我这就让人给你端来。” 煨汤一直温在小厨房里,此刻还热着呢,萧怀素吃得津津有味,平日里她也不爱吃这些油腻的,可此刻两个鸡腿下肚都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直到喝了一大海碗鸡汤,这才觉得饱了些。 “明日一早再煮两个红糖蛋给你吃,好好养着身体,等着出了月子就一切都好了。” 宁湛让小丫环将萧怀素吃剩的碗筷给收拾了,见她吃饱喝足有了精神,这才拉着她的手道:“有件事情要与你说说。” “什么事?” 萧怀素眯眼笑着,如今肚子骤然轻松了不少,没有那个调皮捣蛋的家伙每夜里闹得她睡不好,眼下她很是惬意,不由笑道:“难不成是你给儿子想到名字了?” 没确定生男生女之前,萧怀素都没想过名字这事,总想等着孩子落地再说。 “这……还当真没想过。” 宁湛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我与你说的是另一件事。” “到底是什么,还这般神秘?” 萧怀素笑了笑,名字倒是可以慢慢想就是,反正孩子才出生呢,不急。 “四哥刚才与我谈话了。” 宁湛拉着萧怀素的手,斟酌着应该怎么样开口,就见萧怀素挑眉望来,示意他接着往下说,“四哥说想让我们回西北老家去,他在京城里呆着,这样方便照顾父母,你说呢?” “这……有些突然了。” 萧怀素怔了怔,旋即缓声道:“四哥怎么会有这个想法?” 回西北也不是不行,杜老太爷与杜老夫人都在那里呢,回到西北也能离他们近些,宁湛话一说完她便想到了这一层,心里已是有几分愿意了。 宁湛便将宁渊的那套说辞与萧怀素说了,末了才道:“虽说四哥说得也在理,可他留在京城到底是为了让皇上安心,而将我给摘了出去,我心里也有些愧疚。” 如今世子位是他的,今后的武安侯也是他来做,宁湛怎么想都觉得自己占了便宜,而这留京的人却换作了宁渊,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我知道你们兄弟情深,只怕四哥也有他的考量。” 萧怀素拍了拍宁湛的手背,“静太妃如今在宫中,四嫂留在京城的确可以时不时地去看望她,若是去了西北就……四哥也是想到了这一层。”见宁湛眸中目光深深,显然也在思量,便又轻声说道:“四哥的才干本来也不弱,这一次若不是他与丰台大营的将领们交涉,那些人又怎么能这般容易地站到皇上这边,想来四哥是功不可没的,皇上也看到了这一点,想在这方面予以重用也不是不可能的,而这也是四哥想要做的事。” “话虽是这么说,可我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 宁湛摇了摇头,嗓音微涩,“四哥吃的苦已经够多了,而他眼下却什么都没有……” “怎么没有?” 萧怀素不认同地嗔了宁湛一眼,“四哥有了四嫂,还有一对漂亮的女儿,他已经有了一个幸福的家。” “其实我知道你也想回西北的,有你外祖父与外祖母在那里,离得近了也能时不时地回去看望他们。” 宁湛说出了萧怀素心里的想法,她不由笑着点头,“我的确是这样想的,如今皇上登基,眼看着京中政局也要归于平顺,咱们再待在这里意义也是不大,若是能离开,我当然愿意回西北去,那也是你的老家不是?” “这事容我再好生想想。” 宁湛握了握萧怀素的手,“横竖你眼下还要坐月子呢,这事也不着急。” “行,这事就你来决定吧,横竖我已经嫁给了你,自然你到哪里,咱们母子就跟到哪里去。” 萧怀素说完之后又披衣起了身,“在床上躺了那么久,这骨头都要酥了,我就在屋里走走。” “我扶着你!” 宁湛笑着点头,又扶着萧怀素的手臂,夫妻俩人果真就在房子里绕起了圈,直走到宁湛觉得困乏了俩人才洗漱休息。 萧怀素又在月子里,就算全身都被汗给浸了一遍又一遍却也不能沐浴,只能将就着温水擦洗一遍,又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这才觉得舒服了许多,倒在床榻上一会也就睡着了。 如此又过了几日,连萧怀秀都收到风声说是萧怀素要回西北,这便忙不迭地跑来她屋里求证这事。 “眼下还做不得准,我也是听你姐夫的,他说去哪里就去哪里。” 萧怀素起身给萧怀秀倒了杯蜜露,目光却瞟过不远处小木床里睡得正酣的儿子,刚生下来觉得他又红又小又丑,可没过几天却是慢慢地转变了过来,看得出他有一双漂亮的眼睛,长得很像宁湛。 “元哥儿还那么小,姐姐你不要走!”元哥儿是孩子的小名,大名还没起。 萧怀秀自然是舍不得萧怀素离开的,她已经习惯了与姐姐住在一起,若他们真要回西北,难不成她也要一同去吗? 想想都没这个道理。 “傻丫头,我走到哪里你不也可以跟着一道,你姐夫也不会介意,横竖离你嫁人之日还有些年头呢。” 萧怀素笑着安抚萧怀秀,她自然也看出了这丫头眼中的紧张与不舍,到底觉得没有白对她好。 “我怎么好意思?” 萧怀秀低垂了目光,喃喃地念了几句,片刻后又抬起了头来,认真道:“若是姐姐真要回西北,只怕我还是回兰陵待着的好,以后也要在那里出嫁的,若是总不回去,父亲也不知道会怎么念叨我?”见萧怀素露出诧异的表情,她一顿又道:“再说我……我母亲的嫁妆总要归置整理一番,我也在姐姐这里学了些管帐的本事,自己的事情还是要自己操持起来,不能总依靠着姐姐。” 听了萧怀秀这一番话,连萧怀素都忍不住露出赞赏的表情来,只抚了抚她发鬓道:“你如今当真懂事了许多,若是回了兰陵想来也不用我操心。” “只是童姨娘那里……” 萧怀秀笑着点头,片刻后又有些犹豫起来,“我怕与她处不好,她又是那样的人……姐姐,你说她会不会专挑我的错处?” “你怕什么?她不过是个姨娘罢了,求得也只是宝哥儿的前程,她今后仰仗咱们姐妹的地方还多着呢,你又是嫡女,就算看在我的情面上,她也万不会在这个时候得罪你的。” 萧怀素倒是将童清莲的性格摸得透彻,知道这是个聪明的女人,看得也长远,如今她能够依仗的也就是宝哥儿了,自然会为他的前程打算,绝对不会犯些错误自毁长城。 “姐姐你这一说我就安心了。” 萧怀秀这才抚了抚胸口,她毕竟年龄不大,经的事情也不多,从前又是高邑县主当家自然没有谁会对她不礼遇,只眼下兰陵萧家是童清莲在掌事,她虽然无心与童清莲争夺这掌家之权,但也不想事事受人掣肘,安安稳稳地备嫁,好生理清楚她的嫁妆才是正理。 萧怀素又打趣了萧怀秀一句,“那若真的回去你会不会不舍得小白?” “姐姐最坏了!” 萧怀秀有些羞怯地红了脸,只咬唇道:“我与他又不是眼下才认识,再说……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果真是长大了啊!” 萧怀素有些感慨,“姐姐会看着你出嫁的,到时候小白若是敢对你不好,我第一个不饶他!” “我自然知道姐姐是为了我好。” 萧怀秀点了点头,又轻轻倚在了萧怀素的肩头,目光往小木床上一扫,唇角不由微微勾了起来,等着和白太医成亲之后,她也要生个这样可爱的小娃,将自己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好。 此刻萧怀秀也打定了主意,不管萧怀素他们是否要回到西北,她也该回兰陵了,毕竟在京城里呆得日子着实太久了。 起初是因为她有些胆怯和害怕,母亲高邑县主关进了宗人塔,外祖母大明公主也不理她,她觉得自己孤立无援,所以想要抓住一个可以依靠的人,正巧萧怀素在这个时候给了她帮助和温暖。 可如今她已经不小了,什么事情也该自己来打算,若是总依靠别人那么她永远都长不大。 萧怀秀也渐渐明白过来这个道理。 只不管宁湛的决定如何,萧怀素是不想再加入任何意见了,她能说的已经说了,最后衡量取舍还要看宁湛他自己。 这些日子萧怀素便在家里好生坐月子,看着元哥儿一天天长大,当真觉得有说不出的乐趣。 元哥儿起初看着还有几分瘦弱,可最近半个月吃了奶娘的饱奶,小小的身子就像吹气球一般地涨大了起来,整个人圆圆滚滚,抱在手里软绵绵的,还带着几分清甜的奶香。 萧怀素没事就喜欢将元哥儿抱在怀里,也不觉得他重了,却是让这小子养成了非要人抱着睡的习惯,若是放下了便哇哇地哭闹,这一点让人很是头疼。 “幸好家里有三个奶娘,不然总让元哥儿这样折腾,谁能休息得好?” 萧怀素与宁湛说起元哥儿来,“也不知道这孩子像谁,回头我可要问问婆婆,你小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般模样?” 宁湛听了后微微沉默,这才道:“你问母亲只怕不行,我是雪姨带大的。”话语里到底是带了几分落漠与感伤。 萧怀素面色微微一僵,又拉了宁湛的手道:“对不住,是我说漏嘴了,”见他面色稍缓,又接着道:“想来从前婆婆是有什么心结没解开,如今不也是好了许多,又操持了你们兄弟的亲事,对你们还是看重的。” “这我知道,”宁湛这才笑着点了点头,“若不是她如今改变了许多,我也是不愿意带着你们母子回西北的。” “怎么,是决定要回去了?” 听了宁湛这话萧怀素不由心中一喜,伸手攥紧了他的衣袖,“可是说真的?”话语里自然地带了一丝喜悦与激动。 “看看你这欢欣的模样,我便知道我的决定没有错。” 宁湛笑着点了点头,又拉了萧怀素依在怀中,“原本我还有些犹豫,可眼下却是都释然了,而且今日父亲与四哥都上奏了皇上,皇上也准了咱们回去。” “那什么时候启程?” 萧怀素兴奋地声音都有些发颤,她已经能够想见杜家两老见到她时会是怎么样的喜悦,更何况她还给带回了一个曾外孙来。 “不急,总要等你出了月子。” 宁湛牵了牵唇角,“再说眼下天气还热着,若是就这般启程,咱们大人倒是没事,就怕元哥儿受不住,也要将手上的差使交待安排一番,我看九月里走正合适。” “九月……”萧怀素想了想便缓缓点头,“也行,我也要安排收拾一番,不能走得太匆忙了,还要带些京里的特产带回去,也看看舅母他们那边有没有要捎给外祖母他们的东西,我就一并给带回去。” “这样看来还有得你收拾,慢慢忙活吧,不着急。” 宁湛说着便拉着萧怀素的手走到床边坐下,“今日皇上还召了我去御书房谈话,也问起元哥儿……” “喔?” 萧怀素挑了挑眉,没明白宁湛话中的意思,便又听他道:“皇上问到咱们给元哥儿取名没,我就照实回了,结果皇上给他赐了名。” “皇上赐名,这倒真是没想到。” 能得皇上亲自赐名那可是天大的荣耀,皇上这么做想来也是对宁湛的看重,萧怀素自然不好说什么,便笑着问道:“那皇上给元哥儿起了个什么名?” “元哥儿姓宁,单名一个‘煜’字!” 宁湛说完见萧怀素还没弄清楚是哪个“煜”字,便在她掌心写下了笔划,“煜,是明亮、光辉、光彩的意思,我瞧着还不错。” “宁煜……煜儿……” 萧怀素反复琢磨着这几个字眼,片刻后也不由笑了,“皇上取的名字好,咱们再不用给元哥儿取名犯愁了。” “我还怕你不喜欢呢,如此我就放心了。” 宁湛也觉得这个名字好,更何况又是皇上所赐,寓意深厚,他也希望元哥儿的将来能够一路光明。 萧怀素他们倒是定下了离京的日子,萧怀秀却要提前返回兰陵。 其实在那日她与萧怀素谈话之后便在收拾归整行礼了,两个太皇太后宫里的老嬷嬷她也要一并带走,毕竟处了那么些日子还是有感情的,她又答应给两位嬷嬷养老送终,两位嬷嬷自然是乐得跟着她走。 天下没有不散之筵席,再说姐妹各自嫁人了总要分开的,萧怀素虽然有些不舍,但也知道应该放手让萧怀秀独立成长,今后成家了才能独挡一面。 所以等着自己出了月子后,萧怀素亲自为萧怀秀送行,萧怀柔与萧怀畅姐妹也是赶到了,姐妹几个难得在一处地方,但眼下又要分开,说不难过是不可能的,自然又是好一番絮絮叨叨的关切。 萧怀秀都一一记在了心里,又指了不远处立在马旁的白太医道:“这次白大哥要送我回去,好歹也让父亲见上一面,不然到时候我嫁了个什么样的人他还不知道呢。” “你想得周到。” 萧怀素点了点头,眼见着时辰也不早了便催促着萧怀秀上路。 “姐姐们,保重!” 萧怀秀眸中含泪,十分不舍地对萧怀素点了点头,这才转身登上了马车,向着兰陵的方向而去。   ☆、第【247】章 相聚 前行的队伍越行越远,渐渐地便在视线中成了一个黑点,最终消失不见。 萧怀素有些伤感地收回目光,其实她是该为萧怀秀的成长高兴的,那个起初对自己排斥抵触小女孩一步步走到如今也是不容易的,萧怀秀的转变她都看在眼里,也希望能越来越好。 看着萧怀秀的马车走远了,萧怀柔这才转身看向萧怀素,“我怎么听说三妹也要离京了,这可是真的?” 就她来看宁湛如今呆在京城可是有大好的前程,不仅得皇上看重,又是从龙的功臣,不在京中汲汲钻营以求更好的发展,却要回到西北那个地方,这不是傻了又是什么? “是啊三妹,你真的要走吗?” 萧怀畅却是拉住了萧怀素的手,满脸地不舍,“如今四妹才刚离开,若是你也走了,那不就只剩下我与大姐了。” “九月才走,眼下还不着急呢。” 萧怀素笑着拍了拍萧怀畅的手背,“在京中呆了几年,阿湛也想念西北的老家了,再说他的父母都在那边总要在他们身边敬孝不是?” “若是这般,你四哥与四嫂回去岂不更好?” 萧怀柔焦急地插进话来,若是真由着萧怀素夫妻离开了京城,对他们母子几个可是不利的,没有了这么个强有力的后盾,今后她真遇到了什么难处要找谁去? 萧怀素淡淡地扫了一眼萧怀柔,“这事皇上已经允了,咱们九月便启程。” 她不是不明白萧怀柔的意思,只是将希望能寄托在别人身上算什么,就连萧怀秀都明白了人还是要靠自己才行,萧怀柔这种没来由地指望似乎已经变成了一种对别人的强加,这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也许萧怀畅也觉得萧怀柔这句话有几分不对,眼见萧怀素冷下了面容,赶忙打起了圆场,劝着萧怀素,“大姐这也是舍不得你离开,如今你真要走,咱们姐妹不知道何时再聚了。”言罢也有些感慨。 “等着四妹出嫁我会回来的,也没两年了,到时候咱们再在一起聚聚也好。” 萧怀素笑着看向萧怀畅,却是完全忽略了萧怀柔,这让萧怀柔心里暗恨了一把,只攥紧了垂下的衣袖。 “那个时候啊……”萧怀畅叹了一声,却是摇头道:“也不知道我还在不在京里。” “这是怎么了?” 萧怀素却是有些不解,只拉着萧怀畅问道:“难不成是二姐夫要外放了?”也就只有这个可能萧怀畅才回离京吧。 “说是再过一年便要出京历练了,到时候我自然要带着孩子与他一道走的,这又要几年才回不是?” 萧怀畅说起这话来也有些伤感,“所以咱们姐妹四个都聚在一起只怕不容易了。” “二姐夫外放也不是坏事。” 萧怀素虽然有些伤感,却还是笑着对萧怀畅道:“历练一番归来官职才能提升,我只指望着二姐今后这官夫人的位置越坐越高,让咱们都羡慕着!” “谁有三妹这般的福气啊!” 萧怀畅正待答话,萧怀柔又酸酸地插进了话头,“如今三妹已是世子夫人了,今后便是武安侯夫人,这京中有多少人羡慕?!” “难不成大姐也羡慕?” 萧怀素转头笑咪咪地回了一句,倒是将萧怀柔给噎住了,脸色骤然青一阵红一阵的。 “我福气的确是好,这也是别人羡慕不来的。” 萧怀素搁下这句话便笑着挽了萧怀畅往回走,“今儿个咱们姐妹难得在一起,由我作东去酒楼吃上一顿,好好叙叙旧!” 萧怀畅自然笑着答应了下来,却不忘回头对萧怀柔使了使眼色,见她虽然挣扎了一阵却还是迈步跟了上来,这才放下心来。 她这个大姐就是有些拎不清,原以为好些了,可这捻酸吃醋的毛病时不时就要犯上那么一回,她也是没有办法,横竖姐妹之间也是明白的,萧怀素也不会真往心里去。 且不论这顿饭萧怀柔吃得是什么滋味,萧怀素却是尽兴了,又与萧怀畅聊了许多过往的事情,虽然姐妹不常在一起,但到底都是萧家嫁出去的女儿,还是希望各自都好的。 回府后萧怀素自然也没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还是该忙什么忙什么,为离京做着种种细致的安排和准备。 如今元哥儿也满了月,当时给他做的许多小衣服也是男女都备得有,只眼下该多做些男孩花色的衣服了,所以闲下来萧怀素也拧上了针线,与几个丫环说说笑笑,你一针我一线地缝制起了小孩子的衣衫。 元哥儿如今醒的时间也要比以前多了些,吃了奶并不一定都要睡着,便躺在小木床里,只要有人逗弄他都会发出呵呵的笑声,就像一串快乐的音符,听在耳里让人的心情很是愉悦。 “这孩子如今也不怎么哭了,我看长白净了许多。” 杜延云带着季哥儿来看望萧怀素,季哥儿此刻正爬在小木床边看着元哥儿,时不时地发出一声声赞叹,“表弟真小!表弟的睫毛好长!他怎么长得好像女孩?!” 诸如此类,倒是让人哭笑不得! “是长白了不少。” 萧怀素笑着点头,又将目光从两个孩子那方收了回来,“季哥儿看起来是个好哥哥!” “他就是觉得新鲜得紧,四娘的女儿也不见他那么喜欢,这是遇到小弟弟了才来了兴致。” 杜延云笑了摇了摇头,又说起宫里的杜延玉,“前几天我去探望贵妃娘娘,她也知道了你要离京,特意让我给你带个信,说是你生了孩子她都没来看望,实在过意不去,也是手头事忙有些走不开,让你离京前去宫里看看她,姐妹俩个说些知心话。” “我明白的。” 萧怀素倒是笑着点头,“如今后宫里诸多事务繁忙,贵妃娘娘自然要先紧着那边,虽则她人没到,但礼是到了的,元哥儿可是偏了贵妃娘娘好些贵重物件,我瞧着都顶好,就留着以后给他讨媳妇作聘礼了。” 杜延云牵唇一笑,“瞧你说得,等着元哥儿娶媳妇那阵你不知道都给他存了多少好东西了,也不差这一星半点。” “那也得从眼下开始存着,越积越多嘛。” 萧怀素想了想,才道:“家里这几天也忙乱着,等我把事情理顺了再进宫去看望贵妃娘娘,”一顿又道:“还有舅母他们要带回西安的东西你也帮我看看,若是准备妥当了就送过来我好一并装箱了。” “这个我知道,明儿个我便回娘家去瞧瞧。” 杜延云自然点头应下,横竖她眼下也闲着,平日里除了看顾一下季哥儿,照顾丈夫的生活起居,剩下的时间她闲得很。 姐妹两个又聊了一会儿,便听到有丫环来请示萧怀素那些干货湿货是不是要一起装箱带走,她只能歉意地起身,对杜延云道:“二表姐稍坐坐,我先去瞧瞧。” “行了,今儿个该带的话都带到了,我也不多留了,你忙你的,我这就带着季哥儿回去了。” 杜延云也笑着站起了身来,又招了季哥儿到身边,“给你表姨道别,咱们要回去了。” “那我们下次什么时候再来?” 季哥儿仰头问着杜延云,又有些不舍地指了指元哥儿那方,“表弟好可爱,他还没有牙齿呢!” “这么小的孩子当然是没有牙齿的,他眼下只能喝奶呢。” 萧怀素笑着摸了摸季哥儿的脑袋,“季哥儿像弟弟那么小的时候也是这般模样喔,表姨可是见过的。” 季哥儿有些不好意思地躲在了杜延云身后,又红着脸探出头来看了萧怀素一眼,“表姨说错了,我有牙齿。”说着露出一口白牙给萧怀素看,倒是逗得大人们呵呵直笑。 等着送走了杜延云母子,萧怀素又回头看了眼元哥儿,见他已经吃了奶睡着了,这才又开始忙了起来。 也是到了八月中的时候一切才算弄归整了,有些不好带的东西,或是在路上要坏的也被萧怀素剔除了出来,只拿了些便宜的,能放置时间久的东西装箱打包,等着走的那天便可以一一装车上路了。 空闲了下来,萧怀素也想起了杜延云曾经说过了话,便向宫里递了牌子,等着杜延玉的召见。 眼下太皇太后已经不在宫中了,后宫的势力也换了一批,萧怀素自然不能如从前一般通行无阻,后宫的主子换了,她虽然还是安平郡主,但也该照着新规矩来办,即使贵妃娘娘是她的表姐也一样。 再次穿行在后宫中的庭院里,萧怀素已经觉得大不一样了,杜延玉住的“永乐宫”被改作了“清宁宫”,宫外的那一座大湖泊被沙石填平了一半,又铺上了青石板道,一直延伸到了宫殿外,左右又栽种了各色花圃,夏日里正是姹紫嫣红地绽放着,看起来尤其绚烂。 当然这座湖泊留给萧怀素的并不是什么好印象,如今被添了一半也好,毕竟如今的主子都不同了,风格的变换也在情理之中。 萧怀素到了“清宁宫”门外时,已经有女官在那里等着了,见了她到来赶忙行了一礼,“娘娘早便在候着郡主了。” “有劳了。” 萧怀素笑着点了点头,便由着女官引路向着殿内而去。 殿内的布置也有些改换,帐幔与帷布都偏向于清冷的色调,隐隐的暗纹又透着一丝低调的华丽,当然在夏日里这样的颜色很是清爽,萧怀素卜一进入殿内便觉得一股清凉之意扑面而来,忍不住深深地吸了口气。 “这是薄荷混着清颐香吧?” 萧怀素转头问着一旁的女官,女官微微一怔便笑着回道:“郡主说得对,这香味还是贵妃娘娘亲自调的,夏日里闻着尤其清爽,连皇上也爱这个味呢。” 萧怀素抿唇一笑,杜延玉在家里时便喜欢捣鼓首饰什么的,偶尔也会调制香料香粉什么的,她惯会创新,很多东西也让人出其不意,但却能讨人欢心,这一点倒是没怎么变。 杜延玉此刻正在偏殿的亭园里坐着,也就是姐妹聚聚,不用那么正式,但她也让人提前准备了萧怀素爱吃的瓜果点心,满满地摆了一桌,红枣见了也在一旁笑道:“娘娘这般费心,郡主看到了必然很是感动。” “本宫与她姐妹这么多年,自然知道她的脾性,也就是嫁人后各自忙着家里的事情疏远了些,到底这情谊却是没变的。” 杜延玉浅浅一笑,如今她身为贵妃自然气度面貌都有了很大的转变,举手投足间也隐隐带了一丝威严之感,红枣听她这一说赶忙躬身应是。 萧怀素到来时已是见着亭园里一白玉桌旁坐着的佳人,她穿着一身暗银刺绣的莲青月华裙,手臂上拢着水银红的轻纱披帛,纤腰盈盈,清雅端庄,抬首间头上的五凤金钗带着金色的流苏颤巍巍地抖动着,衬着一张如玉娇艳,更胜往昔! 萧怀素已是几步近到跟前,正想行礼问安,却被一只白玉般的手给托了起来,“表妹见了我还这般客气作什?”说罢已是牵了她起身落坐。 “娘娘看来气色很好,想来宫里的日子还算顺心。” 萧怀素顺势坐下了,又抬头看向杜延玉,只觉得人还是那个人,可气度却已经变得那样的不同,当年那个俏皮羞怯的少女再也看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个端庄优雅的贵妃娘娘。 “也就那样吧,不过却是费了我好些心思。” 杜延玉牵唇笑了笑,又往桌上一指,“做了好些你从前爱吃的点心,还有些新鲜的瓜果,也不知道你口味变了没有?” “娘娘有心了。” 萧怀素目光一转,果然瞧着桌上的吃食都是她从前喜欢的,心中不由浮上了一丝感动,又递了象牙银签给杜延玉,“娘娘也与我一同用吧。” 杜延玉自然没有推辞,与萧怀素一起用了些点心与瓜果,用罢后才让宫女给撤了下去,漱口净手之后又邀了萧怀素一同在园子里逛逛。 “当日搬到这里时,我便不喜欢这里的布置摆饰,如今倒是通通地换了换,这才有了如今的‘清宁宫’,表妹看着如何?” 杜延玉挽了萧怀素的手在园中漫步,也就只有与自家姐妹在一处时她才能找回曾经的那份轻松与惬意。 “娘娘让人种了好些花圃,我看着挺讨喜的。” 萧怀素点了点头,“确实与从前不一般了。” “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个湖,也让人填了一半,如今看着是不是顺眼多了?” 俩人走到石拱桥上时,杜延玉才指了那仅剩下一半的湖泊,笑道:“眼下倒是望得到尽头了,不然那么大看着都渗人,眼下这样挺好。” “娘娘兰心蕙质,自然有独到的眼光。” 萧怀素正要颔首称是,杜延玉已是一指点在她的额头,“你要与我这样说话我便不喜了,为,没人时还是唤我三表姐吧,我听着亲切些。” 萧怀素原本就是紧着规矩在行事,毕竟杜延玉的身份与从前不同了,也怕自己唐突了,有心与杜延玉亲近,却又不敢太过放肆,其实她心里在也憋得慌,此刻听杜延玉这一说,不由释然一笑,“也就是紧着三表姐的身份,不敢逾越了,”又牵了杜延玉的手握在掌中,殷切道:“我只想着咱们从前的日子是多么快活,心里也记着三表姐对我的好。” “傻丫头,你说这些干什么?” 杜延玉微微有些眼红,又撇过头去抹了抹眼角,这才有些哽咽道:“如今你要离京了,我心里有多不舍,你这次竟也没将元哥儿给带来,让我离开都见不到他一面吗?” “瞧我,竟是没有想到这一层,只想到元哥儿还小就让他呆在家里,反正有奶娘照看着。”见杜延玉转头嗔了她一眼,萧怀素这才接着道:“既然三表姐要见他,明日我再带他来走一遭就是,只到时候你不要觉得咱们母子烦才好。” “你们住在宫里我都欢迎呢,怎么会觉得烦?!” 杜延玉赶忙摆手,似被这一句给点醒了,不禁握住萧怀素的手道:“要不你与元哥儿在宫里住上几天,就当陪陪我好不好,等着离京时才出宫就是。” “这……” 萧怀素一脸为难之色,要他们母子住进宫里,只怕宁湛第一个就不同意,想着他辛苦一天回到府中竟是见不到妻儿的面,她就觉得不敢应承下来。 杜延玉也知道这有些强人所难了,毕竟萧怀素还有一家子,想了想又道:“要不改作三天,你们母子俩陪着我住三天就行,这点日子表妹夫不会也不肯吧?” 见杜延玉说得真切,眸中也有些期盼渴望之色,想来她宫中寂寞清冷,又没有亲人时常陪伴在身边,那样的温暖又岂是他人能够给的? 想着萧怀素便是心中一软,只点头应道:“行,那我回去收拾收拾,明儿个就带着元哥儿来。” “还是表妹最好!” 杜延玉面上一喜,忍不住便搂了萧怀素的肩膀,略有些感触道:“眼下入了宫我才知道,还是自己的亲人好,宫里的女人啊,个个都不简单……”话语里难免带了一丝疲惫。 萧怀素怜惜地轻叹一声,也伸手将杜延玉给搂紧了。 宫里本就是个争斗的战场,可杜延玉选择了这条路便再也不能回头,萧怀素也只能默默地祝福她,期盼她一切都好。   ☆、第【248】章 打脸 回府之后萧怀素便将这事与宁湛说了,“娘娘一番盛情我也不好推拒,想着咱们姐妹就要分别所以才应下了,明日就带着元哥儿去宫里,最多只住三天就回了。” 宁湛沉默了一阵,又接着叹了口气,“原本这事我也不该说你,可如今后宫中局势焦灼,贵妃娘娘背景雄厚,已然与皇后成了对立之势,又有江美人与刘才人站在皇后那边,我怕你进宫住着不小心卷入了她们的争斗中。” 江美人与刘才人都是皇上做王爷那会的通房丫环,如今也算是高升了一步。 “这……” 听宁湛这一说,萧怀素微微有些迟疑,“我也不过是住三天罢了,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的,再说了若是贵妃娘娘真的有难处,难道我这个表妹的能够坐视不理吗?” “也对!” 宁湛想了想,缓缓点头道:“不管咱们自己怎么想,外间都是将宁家与杜家绑在一起的,咱们不支持贵妃娘娘还能支持谁?看来是我多虑了。”又拉了萧怀素的手叮嘱道:“不过你带着孩子进宫后要万事小心,切莫招惹了不必要的麻烦。” “这我省得。” 萧怀素点头应道:“横竖也只有几日,等过了这几日我定抱着元哥儿早早归家。” “行,到时候我去接你们母子。” 宁湛笑着点了点头,也不再说其他,他手上的事务基本已经交接妥当了,也就余下了细微末节,再花几天功夫也就应该行了,到时候他们一家人回到西北去,也不管这京中争斗如何,好歹能过几年清闲日子。 进宫的事情就这样说定了,第二日一早萧怀素便抱着元哥儿住进了“清宁宫”的偏殿厢房里,这里屋舍繁多,连同几个奶娘与丫环一道也不过是占了五间房,余下的还多着呢,显得整个偏殿很是空旷。 萧怀素起初还真有些不适应,就连元哥儿也不哭闹了,只看着这金碧辉煌的殿宇怔怔地发呆。 “这里真大,是不是元哥儿?” 萧怀素正逗弄着元哥儿,便有宫女前来禀报说是贵妃娘娘前来探望。 “咱们去迎迎你表姨母!” 萧怀素笑着点头,抱着元哥儿还没走出殿门口,杜延玉已然带着一拨宫女旖旎而来。 近得跟前便拉住了萧怀素的手,阻止了她要行礼的动作,也顺势摸了摸元哥儿的小脸,笑道:“今后只咱们姐妹时就少了这些虚礼,快让我好好看看这孩子。”说着便与萧怀素坐到了一旁的春凳上。 “元哥儿乖!” 杜延玉将元哥儿抱在怀里,感觉到小人儿软软的身子,乌溜溜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就像一汪沉静的湖水,看得她心都醉了,“这孩子真是可人,竟是不怕生呢!” 萧怀素笑着说道:“这孩子胆子大着呢,平日就不见他怕过谁,倒是与娘娘投缘。” “表妹也是好福气,一朝便得了个男孩,也不知道我这肚子什么时候才能有消息?” 杜延玉叹了口气,又一脸落寞地抚了抚小腹,却不觉元哥儿的目光也跟着她转了转,小手在她肚子上摸摸,接着便绽放了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 这让杜延就好生诧异,紧接着便是一阵惊喜,只对萧怀素道:“若是得元哥儿这一摸,我真的有孕的话,这孩子可便是我的福星了。” “小孩子这些小动作可算不得准,再说娘娘福泽深厚,孩子早晚都会有的。” 萧怀素自然知道对后宫的女人来说孩子有多重要,可也不能因为这一点就信了这些无稽之谈。 “好,就承你的吉言了。” 杜延玉笑了笑,抱着元哥儿便有些不想撒手,“还未出嫁时便见着二姐生了孩子,四娘也有孩子,如今你们一个个都做了母亲,真是让我好生羡慕啊!” 对这话话萧怀素只能笑笑,又岔开了话题,聊起了宫中的其他趣事。 “静太妃如今也就在她的殿中吃斋茹素,如同从前的太皇太后一般,宫里的嫔妃也都敬着她,平日里无事都不会去打扰。” 听萧怀素问起了静太妃,杜延玉这才一一作答,又笑道:“端仪公主倒是每个月都会带着两个女儿进宫探望,她们母女感情倒是好。” “四舅母不也带着表弟来探望过三表姐,只是你在宫中诸多不变,他们只怕也不好常来。” 萧怀素说到了杜家的事,杜延玉自然与她聊得开心,俩人越说越投机,回忆起幼时的种种趣事还时不时地抚掌而笑,元哥儿却渐渐地杜延玉怀中睡熟了过去。 “这孩子真是能睡,眼下就又撑不住了。” 萧怀素接过了元哥儿,又递回给了身后的奶娘抱着,吩咐道:“带小少爷先去歇息。” “是,少奶奶。” 奶娘小心翼翼地接过元哥儿,又对萧怀素及杜延玉福身一礼后这才领命而去。 “眼下这么大的孩子哪个不是吃了睡,睡了吃的,元哥儿刚才还能与咱们玩一会已是好的了。” 杜延玉倒是不介意,又理了理衣袖上的暗银花纹,这才看向萧怀素,道:“眼下有你们母子陪着,我这‘清宁宫’方才有点烟火气了,当真是不愿意你们离开的。”话语中已是透露出想要再留他们一段时日的意思。 “娘娘说笑了,这宫里到处都是人,怎么会没有烟火气呢?” 萧怀素说罢又凑近了杜延玉耳边轻声打趣道:“三表姐也不怕咱们母子呆在这,皇上不方便过来了?” “你这丫头,多大的人了,却还没改这促狭劲?!” 杜延玉微微红了脸,又嗔了萧怀素一眼,反说了她一通,“你放心不下表妹夫就明说,你们夫妻情深这是满朝文武都知道的,如今才分开多久,这就念上了?” “那我想他也是光明正大的嘛,谁叫他是我夫君?!” 萧怀素倒是没觉得脸红,又正了神色道:“再说元哥儿晚上可哭闹着呢,住得久了我真怕扰得你都不清静。” 姐妹两个正说话之间,便有宫女匆忙来报,跪地伏身道:“娘娘,皇后娘娘的凤驾来咱们‘清宁宫’了。” “皇后来了?” 杜延玉微微有些诧异,不由抿紧了唇角,“平日无事她与我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如今怎么有空来我这‘清宁宫’?”说罢微微眯了眼,眸中闪过一丝冷光。 一旁的萧怀素也敛了神色,只道:“娘娘,既然皇后的凤架已到,我便也一同出去接驾吧。” 皇后定然是知道她在这“清宁宫”里的,这样避而不见也是有失礼数,萧怀素可不想被人逮着什么错处。 “也好。” 杜延玉点了点头,在宫女的搀扶下站起身来,又携了萧怀素的手,“你便与我一同去看看。” 萧怀素点了点头,便与杜延玉一同出了偏殿,往正殿而去。 等着她们到达正殿时,已见着一身明黄色金凤飞彩鎏金长裙的皇后端坐在上首,下边两旁各站着一个女子,看她们的服饰品阶,该是江美人与刘才人,只江美人要略微丰满圆润些,刘才人却是高挑削瘦,眸光转动不时地闪过一抹精光。 “不知皇后娘娘驾到,臣妾有失远迎了。” 在皇后跟前杜延玉已是换了副笑脸,迈着优雅的步伐款款上前福身一礼,萧怀素跟在她身后也对皇后行了一礼。 “贵妃免礼吧!” 皇后轻轻抬了抬手,唇角闪过一丝冷冷的笑意。 江美人与刘才人又上前对杜延玉行了礼,这才退到了皇后左右,俨然便是皇后坚定的支持者。 这一点萧怀素不难明白。 杜家势大,杜延玉自然能得到皇上的大部分垂怜,后宫本也就这四个主子,敌人的敌人才能成为共同的盟友。 谁不想得到皇上的垂青与怜爱,谁又不想早日诞下龙嗣一步登天? 为了遏制杜延玉在宫中的势力日渐壮大,江美人与刘才人自然要站在皇后这一边。 皇后的目光渐渐地扫向萧怀素,“安平郡主,本宫倒是好些日子没见着你了,听说已是诞下麟儿了?” “蒙皇后娘娘记挂,臣妾确实已经顺利生子,如今孩子也两个多月大了。” 萧怀素如实回答,她与皇后本就不亲近,从前皇后还是秦王妃时就没什么交道往来,如今因着杜延玉的关系自然也近不起来。 “喔,孩子现在在哪里,快抱来给本宫看看。” 皇后一脸的兴味之意,可眸中却无半点笑意,萧怀素微微有些犹豫,杜延玉却已是笑着道:“真是不巧了,元哥儿刚吃了奶睡下了,娘娘也知道几个月大的孩子总是吃了睡睡了吃的,眼下睡得正香,被吵醒了可免不了一番哭闹,怕会惊扰了娘娘呢!” 听杜延玉这一说,萧怀素反倒是松了一口气,她正不知道如何拒绝皇后才不伤了脸面,眼下杜延玉的说辞倒是合情合理,再说皇后也不是真地想见元哥儿,她还怕孩子在皇后面前会有什么闪失呢。 “喔?” 皇后眉头高挑已是显出几分不悦,她原本的五官便显得过于严厉了些,这样一番作态几欲让人生畏,片刻后又抿了抿唇,轻哼一声,“那倒真是有些不巧了。”话语里已是透出了几分讥讽。 便听刘才人在一旁笑道:“原本听说安平郡主的儿子是得了皇上亲自赐名,咱们陪皇后娘娘来也是想沾沾福气,还请贵妃娘娘通融通融,咱们就是能远远地看一眼睡着的哥儿那也是顶好的。” 刘才人这话一落,不止是杜延玉的脸色沉了下去,连萧怀素也是敛了笑容,暗自将刘才人打量了一眼。 这女子消瘦是消瘦,颧骨也颇高,一看就不是个好面相,也不知道从前是怎么就到了皇上跟前侍候,这可是走了天大的好运,一遭得道升天就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了,想拿她的儿子作伐子,这主意是打错了吧? 萧怀素在心里冷哼一声,却见皇后已是顺着刘才人的话接了下来,“刘才人这话说得甚好,本宫就是来沾沾福气的,身为后宫的女人谁不想为皇上开枝散叶呢,想必贵妃也是打的这个主意,除了静太妃那里时不时有端仪公主的两位小姐凑趣,咱们宫里可好久没听到哪个哥儿的声音了。” 杜延玉沉默着不说话,显然是不愿意遂了皇后的愿,双方一时之间成了僵持之势,这气氛也着实尴尬。 萧怀素略微想了想,也知道不能一而再地拂了皇后的面子,那好歹也是一国之母,虽说背景不是那般的强大,可该有的礼仪尊荣却也不能少了,只要她一天还在皇后的位子上,她就是当之无愧的后宫之主。 想到这里,萧怀素不由轻轻扯了扯杜延玉的衣袖,对她摇了摇头,又转向皇后福身道:“既然娘娘想看犬子,还请移驾随臣妾去偏殿厢房。” “大胆!” 刘才人柳眉一竖,高喝道:“安平郡主也太不知分寸了,皇后娘娘想要看看你家哥儿那是他的福气,还不快抱了来,却要娘娘纡尊降贵地去看他,哥儿这样也不怕折了福?!” “你说什么?!” 萧怀素也不是个好惹的,此刻听到刘才人所说已是怒从心起,她好歹是郡主兼世子夫人的身份,若由得一个小小的才人都踩到她头上了,她也不用在人前走动了。 “表妹稍安!” 杜延玉一把拉住了萧怀素,目光如箭地射向了刘才人,冷声道:“你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敢咒本宫的侄儿,还不给本宫掌嘴!” 杜延玉话音一落,殿里便涌出了好几个粗壮的宫女,在刘才人来不及反应之前便将她拖下了殿来,左右开弓就是几巴掌,直打得她鲜血飙飞,双颊肿涨,哭声都来不及发出便哽在了喉咙里。 杜延玉冷眼旁观着,只眸中带着一丝深恶之意。 这“清宁宫”本来就是她的寝宫,谁还能在这里做了她的主不成? 再说这些宫女太监哪个不是听她的命令行事,就算是皇后掌管后宫之事,贵妃也有协理之权,对付这样一个出言不逊的小小才人,杜延玉还是能够轻易办到的。 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萧怀素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着刘才人被打了,这一系列动作简直是一气呵成,就像演练过千百次一般,她不由佩服地看向杜延玉,却又不能忽略了殿上皇后铁青的脸色。 “贵妃,你这是干什么?” 皇后的指甲都深深抠进了椅上的扶手褡,只怒视着杜延玉,“谁给你的胆子竟然敢打刘才人?” “娘娘,刘才人出言不逊,臣妾身为贵妃本就有协理六宫之权,娘娘向来与刘才人交好不免有所偏私,所以臣妾便代娘娘出手,也省得让您操心不是?” 杜延玉淡漠一笑,“再说了,元哥儿是什么人,那是武安侯的嫡孙,又是安平郡主的长子,岂是她一个小小才人能够信口雌黄胡乱说道的?”见皇后气得不行,心里亦发觉得快意,一顿又道:“原本宁大人就是从龙的功臣,又生擒了叛王,皇上却不知道赏他什么好,眼下瞧着刘才人都敢这般放肆,臣妾忽然心中有了个主意。”说罢又转向萧怀素,笑道:“表妹,不如就让皇上封了元哥儿做世孙,再赐他指挥佥使的职位,这下元哥儿官拜四品,又是武安侯嫡孙,看哪个不长眼的还敢拿他来作伐子?!” “一切但凭娘娘作主!” 萧怀素笑着对杜延玉点头,皇上封赏什么的倒是不紧要,但能以此来堵住皇后等人的嘴还是好的,不然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对元哥儿不敬,她这个做母亲的只怕也是看不下去的。 皇后的脸色阴沉得可怖,却半点不敢发作。 宁湛是什么人,那是皇上最信任的功臣,即使如今他要回西北了,皇上也多有不舍,还对他一番厚赐,俩人的关系可想而知。 再说萧怀素确实也没有对她不敬,也是刘才人莽撞让人拿到了把柄。 “娘娘,您要为臣妾作主啊!” 此刻的刘才人已经被几个宫女放倒在地,她吐了口带血的唾沫,里面竟然混着两颗白牙,想来那些个宫女下手绝对不弱,此刻她一张嘴,门口都漏了风,看起来尤其滑稽。 “也是你出言不逊在先,即使贵妃不出手,本宫也是要责罚于你的,你先退下!” 皇后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为刘才人出头,语气也不免重了几分,刘才人一脸委屈地包着眼泪,只能默默地退到了一旁。 “娘娘,臣妾看着今日确实不是个好日子,要不等明儿个吧。” 杜延玉自说自话,丝毫不给皇后反驳的机会,又接着说道:“明儿个皇上也要来看元哥儿的,到时候臣妾便提前请了娘娘过来,咱们也能一同陪着皇上,娘娘说可好?” 杜延玉这话让皇后怎么回? 说不好,那就是不想陪皇上,后宫的女人是用来干什么的,不花心思取悦陪伴帝王,那本身就是失职。 既然不能拒绝,皇后只能僵笑着点头,“就由贵妃安排吧,如此本宫也就不多留了!”说罢袖袍一摆,便率先跨出了“清宁宫”。 “臣妾恭送娘娘!” 杜延玉浅笑如花,半蹲着身子福了福,待皇后走远了,这才沉下了面色。   ☆、第【249】章 贬斥 整个殿里静悄悄的,太监宫女都屏气凝神大气都不敢出上一声,便听得杜延玉冷哼一声,“想来本宫这里耍威风,他们是找错了地方!” “娘娘息怒!” 立时便有宫女太监跪倒了一遍,萧怀素扫了一眼,这才上前来轻声劝道:“娘娘也莫要呕自己,横竖刘才人也得到了惩处,”说罢又靠近了一些低声道:“三表姐刚才好威风啊!”对杜延玉挤了挤眼。 萧怀素是当真觉得杜延玉变得不一样了,也许在这个后宫里不强则弱,为了生存下去,为了不被人欺负就势必要变得坚强起来。 其实杜延玉有这样的转变也是适者生存的道理,她没有觉得什么不对。 杜延玉脸色一红想来也有几分不好意思,便轻声回道:“让你瞧着我这副模样了,若在后宫不这样,只怕她们要联合起来欺负死我!”说罢也轻叹一声,“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从前不懂得这个道理,可如今都明白了过来。” “娘娘过得也不易。” 萧怀素感慨了一声,又挽着杜延玉的手往殿内而去,“眼下闹了一通,我怕元哥儿已是醒了,咱们过去看看吧!” “好。” 杜延玉点了点头,与萧怀素边走边道:“我知道你也不愿意皇后去瞧元哥儿,别人家的孩子又不是她自己生的,眼巴巴地想要来凑热闹,真是惹人讨厌!” “罢了,横竖不也没让她们瞧着吗?” 萧怀素笑着摆了摆手,似是想到了什么面色就是一敛,“不过我瞧着那个刘才人确实有些阴险,专事挑拨之能事,皇上身边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 依她所见,其实皇后本人的性子也算不得太差,就是内敛严肃了些,外加一些死脑筋,若是真要起什么歪肠子只怕也是没有的,都是身边人怂恿,尤以那个刘才人为最。 江美人倒是老实,到了“清宁宫”后从头到尾也没说什么,安静得像个花瓶似的。 “她?”杜延玉说起刘才人便是一脸的冷笑,“她是和皇上一同长大的,到底还有那么几分香火情,不过若是她做得太过,我总有办法惩治了她!” 其实杜延玉心中也有她的打算,皇后这个人并不难对付,但要想真正搬倒皇后或许她眼下还做不到,但留着这些黑心烂肺在皇后身边指不定就要引着皇后犯下错误,到时候她再推波助澜一番,不怕不能成事。 从前她只是秦王府的一个侧妃,而如今却是皇上的贵妃,身份地位的转变不得不让她所求变得多了起来。 杜延玉也不是没有想过,若是有一天她能成为皇后,那她的儿子就是正经的嫡子,今后大统的继承人,为了这个目标她也不能放弃努力。 天时、地利、人和,她真是哪一样都不缺,而如今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便只能一鼓作气地向前走,再也没有回头路! “娘娘,宫中人心险恶,我就怕你会一不小心吃了亏。” 萧怀素担忧地看向杜延玉,如今皇宫的三个女人都联合起来与杜延玉作对,她的处境也有些艰难。 “你放心,亏我也没少吃,不过吃一堑,长一智,如今的我再也不是从前的我了!” 杜延玉轻笑一声,袖中的拳头也是缓缓收紧,每个人的成长都有她必经的历程,若这一切都是上天给她的考验,为了呆在那个男人身边,为了让他们的孩子有好的前程,她是什么都敢做的。 “娘娘还要照顾好自己才是。” 看着杜延玉神情中的凝练与坚毅,萧怀素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却也有几分不是滋味,后宫确实是个吃人的地方,不仅磨练人的意志,也会渐渐改变一个人的性格。 从前的杜延玉是多么温和可爱,可如今的她却是…… 若是没有能力改变环境,便只能为环境所改变。 萧怀素轻叹一声,又说起了元哥儿的事,“娘娘当真是要为元哥儿向皇上请旨吗?”她原本以为这是杜延玉的权宜之计,只为当时堵住皇后一行人。 “这还有假?” 杜延玉笑着捂了唇,又转头对萧怀素道:“原本皇上就在我面前提前过,不知道该怎么赏赐表妹夫才好,如今有了这个由头那是再好不过了。” “这……这样的封赏会不会太过厚重呢?” 萧怀素微微有些犹豫,元哥儿才出生多久就要享受这样的奉禄与封赏,她怎么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 这样的旨意一经宣召,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会眼红嫉妒呢。 “表妹夫如今算是皇上跟前的第一功臣,他又不看重权势,这样的奖赏又怎么算得厚重?依我说,还是皇上赚到了呢!” 杜延玉娇声一笑,能通过这样便宜的手段便笼络住宁湛,想必皇上知道也会点头答应的。 萧怀素遂才不再说其他,等到了偏殿厢房时,果然见着元哥儿已是醒了,此刻正窝在奶娘怀里吃奶呢,见着她们来了也只是扫了一眼,又埋头在自己的食物中,吃得津津有味。 “还是当孩子好,什么都不用想,也什么都不用烦恼。”杜延玉略有些羡慕地看着元哥儿,“总是无忧无虑的!” “是啊,人长大了总是会怀念幼年的时光,纯粹、天真,可以恣意地哭闹,可以随意地嬉耍,可长大了便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萧怀素微微有些感慨,与杜延玉对视一眼,眸中都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等着第二天下了早朝之后,皇上果然往“清宁宫”来了。 也幸好元哥儿是醒着的,萧怀素忙抱了他与杜延玉一同接驾,等着皇上坐到了上首,这才站起来退到了一旁。 “安平,你也不是第一次见到朕了,不用那么拘束!” 皇上虽然面色稍缓,但眉宇间已然带着那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确实有着帝王的威严。 “皇上说得是。” 萧怀素微微颔首,目光一转,杜延玉便会意地接过了话头,“皇上,臣妾原本也请了皇后娘娘过来的,只是这个时候她却还没到,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请了皇后过来?” 皇上浓眉一挑,带着几分笑意地看向杜延玉,“怎么没事想着请她过来?”这意思大抵就是从前也没见你们怎么交好,怎么眼下却变样了?话语里却是透出了一丝对她的宠溺。 “昨儿个皇后娘娘便带着江美人与刘才人到了臣妾宫中,原本是想要看看元哥儿的,只是不凑巧元哥儿刚刚睡下了,臣妾便请皇后娘娘今日再来,横竖皇上也在这里,咱们也好聚聚不是?” 杜延玉说得轻巧,皇上却也不是不知昨日“清宁宫”发生的一切,微微沉吟之后才道:“爱妃昨儿个做得对,刘才人确实有些放肆了,安平的孩子怎么着也轮不到她来说嘴!”说罢沉下了面色,对身旁的太监吩咐道:“传朕的旨意,将刘才人降为采女,以示惩戒!” “是,皇上!” 便有太监应了一声,又恭首退到了一旁吩咐另一个太监去办此事。 萧怀素微微有些惊讶,昨儿个杜延玉明明已经惩治了刘才人,却不想今儿个皇上又来一通,刘才人若是知道自己降为了采女只怕恨不得一头撞死吧。 杜延玉却给了萧怀素一个安心的眼神,转过头却又换了副表情,不得不婉言劝着皇上,“昨儿个臣妾对刘才人已是小惩大诫,眼下皇上这般……会不会太过了?” “爱妃不必多说!”皇上却是一摆手,态度坚定道:“从前也是朕太纵容她了,若是她像爱妃这般知道进退,如今也不是这个下场。” 杜延玉遂不再提起这事,又把昨日与皇后说的话又与皇上说了一遍,“臣妾想着皇上不是还没想到怎么赏赐宁大人,如今赏在元哥儿身上岂不更好?” “爱妃这个主意当真是不错!” 杜延玉这一说,皇上果然露出了欣喜之色,“阿湛一直跟在朕身边,也好些个年头了,又立下大功,朕就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厚赐于他,轻了,对不起他的功绩,重了,他又不敢领受,爱妃这一说却是恰好!”言罢颔首轻笑,“回头朕就拟旨。”又对萧怀素道:“安平,你将宁煜抱来给朕看看!” 宁煜这个名字还是皇上给元哥儿取的,萧怀素自然不会推拒,走前几步到了皇上跟前,这才笑着道:“平时里元哥儿最是小气不过,如今见着娘娘与皇上都是不哭不闹的,显见得是乖了几分呢!” 皇上细细打量着元哥儿,片刻后才点了点头,“这个孩子眉宇间有些英气,这点像阿湛,只是五官更像你,将来长大定是个俊俏儿郎!”说罢有些感慨地望了一眼杜延玉,想来也是指望着她能生一个如此可爱的孩子。 萧怀素笑道:“谢皇上夸奖。”一顿又道:“将来皇上与娘娘的孩子定也是俊秀无双,聪慧可人的!” “承你吉言!” 许是萧怀素这话正说到了皇上心里,他这才牵起了一抹舒心的笑容,又拉了杜延玉的手拍了拍,“朕也指望着玉儿给朕生个白胖小子!”眸中的情意显而易见。 “皇上……” 杜延玉不由红着脸,娇羞地撇过了头去。 萧怀素姐妹正陪着皇上与元哥儿逗趣,便听得有太监在外高声唱喝,“皇后驾到!” 杜延玉给萧怀素使了个眼色,在皇上身旁缓缓站定,笑道:“皇后娘娘只怕先前有些事情耽搁了,不过眼下来也正好。” 皇后这一次只带着江美人一同来的,脸色有几分不好,只是在见着皇上时才挤出了一丝笑意,盈盈拜下,“臣妾见过皇上!” “皇后免礼!” 皇上敛了面色,沉声吩咐道:“给皇后赐座!” “谢皇上!” 皇后理了理裙摆在一旁坐下,又见得杜延玉与萧怀素都站得与皇上那样近,亲疏关系立现,不由暗自咬了咬牙。 她本来就不想提早到来,免得与杜延玉又要一番虚应,她着实不耐,可没想到这来得晚了,竟然让杜延玉先在皇上跟前告了一状,那刘才人就这样降为了采女,她心里很是不甘。 “娘娘昨日不是就想看看元哥儿了吗?今日正好巧了,皇上一来元哥儿就醒着。” 杜延玉笑颜如花,似乎一点也没有瞧见皇后眼中的深恶,又指了萧怀素道:“表妹,还不快带着元哥儿给皇后娘娘看看,也望娘娘沾沾元哥儿的福气,早日为皇上诞下龙嗣呢!” “娘娘,臣妾带着元哥儿给您请安了。” 萧怀素自然走到皇后跟前,抱着元哥儿福了一礼,皇后打量了元哥儿一眼,也没表现出多大的欢喜,只点了点头,“是个齐整的孩子。”又吩咐身旁的宫女,“将本宫那一双金铃锁奉上。” 便有宫女捧着一暗红色的锦盒递到了萧怀素面前,便听皇后道:“随意挑了几样小玩意,安平郡主可别介意。” “娘娘言重了,臣妾代元哥儿谢娘娘赏赐。” 萧怀素说完话,身后的代儿便上前来将锦盒接了过去,那厢杜延玉却是不依地对皇上道:“皇上,您可还没给元哥儿见面礼呢,可是忘记了?” “你啊你!” 皇上无奈地看着杜延玉,摇了摇头,想了想才解下了腰侧的阴阳鱼玉佩,“这是朕的贴身之物,如今就给宁煜把玩吧!” “皇上……这有些贵重了。” 萧怀素犹豫着没有上前去接,元哥儿却是伸长了手想要抓住玉佩下长长的丝绦,杜延玉看了笑道:“表妹,皇上的赏赐你就接着吧,你看元哥儿多喜欢,到底是带着龙气的东西,也能庇佑元哥儿健康成长不是?” “那如此臣妾就收下了,谢皇上。” 萧怀素接过玉佩递给元哥儿,他果真抓着丝绦玩得不亦乐平,还想往嘴里塞呢,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有皇上在这里,皇后即使有什么委屈与不快也不好发作,就算想要质问刘才人的事情眼下也不是时候,指不定还让杜延玉钻了空子,在皇上跟前给她上眼药。 想到这些,皇后忍了又忍,好不容易等到皇上起身离去,这便也带着江美人离开了“清宁宫”。 走到“清宁宫”外不远处的石阶上,江美人快步追了上去,在皇后耳边轻声道:“娘娘,您怎么没说刘妹妹之事呢?” “怎么说?” 皇后脚步微顿,面色一沉狠狠地咬牙,“已经被贵妃当先告了一状,若是本宫质疑皇上的决定,那不是自找没趣吗?”一顿又道:“再说,君无戏言!”说罢又回头望了一眼那闪耀着金色大字的牌匾,袖中的拳头都握紧了。 当初她为什么要做个贤惠的妻子,为皇上找了个这样的女人,真是自己为自己树了个强敌! 杜延玉又有跟随着杜家的一众大臣在身后支持着,蒋家虽然也慢慢崛起,但与杜家却是不能比的。 “那刘妹妹不就……” 江美人嘤嘤地哭了起来,从前她与刘才人是一同侍奉在皇上左右的,眼下刘才人这般,她顿时有种兔死狐悲之感。 她本就不是个多话的人,不能像刘才人一样为皇后分忧解难,刘才人一不在了,恐怕她对于皇后来说也就没什么用处了。 “先做采女吧,等着过段日子本宫再向皇上求情,想来念着从前的情分皇上会顾念几分的。” 皇后淡淡地扫了一眼哭成个泪人似的江美人,这个女人美则美矣,却是缺少了一丝灵气,怪不得留不住皇上的心。 或许她也该为皇上物色几个善解人意的美人,总要能为她所用的,不能让杜延玉在后宫一人独大,虽则皇上说是三年不选秀,却也并没明言阻止后宫添上几个美人。 皇后现在也明白过来,能坐上这个位置她要的并不是皇上的宠爱,而是地位的稳固,家族的荣耀与繁衍,当这些都兼具时,皇上的宠爱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只是可惜的是,她明白得太晚了些。 三日之后,萧怀素带着元哥儿回到了家中,她总算是松了口气,又将在宫中的事情说给宁湛听,“皇后确实与贵妃娘娘不合,我看着也是紧张得要死,也幸好贵妃娘娘是有些手段的,不然怕不被她们几人给欺负了!”颇有为杜延玉抱不平的意思。 皇后联合着其他人一起针对杜延玉,那本身就有失公允,杜延玉采用些非常手段也无可厚非。 再说刘才人有那样的下场是她罪有应得,萧怀素一点也不同情这个敢拿她儿子作伐子的女人。 “好了,宫里的争斗也无需咱们操心,自有宫里的贵人们关注着,如今你们母子平安无事我就放心了。” 宁湛搂了萧怀素在怀中,又看了看不远处在小木床里睡熟的元哥儿,只觉得身心无比安宁。 时光静好,岁月安然,这其实才是他想要的人生。   ☆、第【250】章 喜事 回到宁家也有几天了,可每每想到在宫中的日子萧怀素就觉得心惊,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她可不想活在这样的阴谋算计里,想想都是累人。 杜延玉要在这样一帮各怀心思的女人中周旋求存,还要得到皇上的宠爱与维护,这本身就不是一件易事。 “若是娘娘能早日有个孩子也好,那样她的地位将会更加稳固。” 萧怀素轻声一叹,可有没有孩子这事却也是注定的,就像皇后嫁了皇上好几个年头却一直没有身孕,这当真是说不准的。 “少奶奶也别操心了,若是娘娘真有了,不管您在哪里也会将这消息让人给您捎来的。” 代儿立在一旁,见萧怀素杯中之水去了一半,又上前来给她执壶斟满了。 “这是自然。” 萧怀素点了点头,“娘娘若真有喜了,这可是整个杜家的喜事,我也会为她开心的。” “喔,开心什么?” 宁湛的声音在屋外响起,萧怀素主仆都转头望了过去,这才见到石青色的杭绸帘子从外被人撩了开来,宁湛正带着一脸笑意的跨进了屋里,与往日不同的是他手里正捧着一卷明晃晃的圣旨。 “这是……” 萧怀素略有些诧异地站了起来,便听宁湛道:“怎么了,竟是忘记了?”说罢晃了晃手中的圣旨,“皇上今日才让太监来宣的旨,是册封元哥儿为世孙的,还有封了他指挥佥使之职,今后元哥儿可就要享朝廷俸禄了。”说罢唇角弯弯,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他这儿子也真能干,如今可是比他这个老子都还要强些。 宁湛如今除了在五城兵马司任职以外,当真没有领其他差使,也就挂了个武安侯世子的封号,今后回到西北他还想要好好轻松几年,不为这些庶务烦恼。 “喔,原来是这事,几日过去了,我竟然给忘了。” 萧怀素失笑地摇了摇头,又接过宁湛手中的圣旨细看了一遍,片刻后才点头道:“皇上这是赶着在咱们离开之前特意颁的旨,倒是不早不晚的。” 宁湛拉了萧怀素走到一旁坐下,“也是你在宫里住了几日让贵妃娘娘很是喜欢,元哥儿也跟着子凭母贵起来。” “这和我才没有关系呢,是元哥儿自己讨人喜欢。” 萧怀素可没有领这个功劳,只是笑道:“你不知道咱们在宫里住的那几日,娘娘可是每天都要来与元哥儿呆上几个时辰呢,若是元哥儿喝奶睡着了,她便与我在一旁闲聊,话题都离不开孩子,我瞧着娘娘是真的喜欢孩子呢!” “喔,是吗?”宁湛故意在萧怀素面前卖了个关子,“那这第二件喜你就要为娘娘高兴了!” “为娘娘高兴?” 萧怀素有些不解,“我与娘娘才分别几日,有什么事情可以高兴的……”脑中思绪却在缓缓转动着,“莫不是皇上给了什么赏赐?”见宁湛摇了摇头,不由摊手道:“那真猜不着了。” 贵妃的封号已是皇后之下第一人,再进一步就是皇后了,眼下杜延玉还不可能坐在那个位置上,所以萧怀素当真想不到还有什么事情值得为杜延玉高兴的。 “娘娘有孕了!” 宁湛握了握萧怀素的手,“瞧你,在宫中几日竟是没有察觉到。” “有孕?” 萧怀素惊讶地张了嘴,“这……也太突然了……我……”一时之间还有些没有适应过来。 明明杜延玉请他们母子进宫时还一脸羡慕地看着元哥儿,就巴望着自己也能有个儿子,可那个时候并没有什么迹象啊,怎么会这么快便怀了身孕? “可是真的?” 萧怀素攥紧了宁湛的衣袖,“你莫逛我!” “今儿个太医才诊出来的,也是娘娘有些不适才宣了太医去查看,却不想一查竟然真是有孕了。” 宁湛也牵了牵唇角,“只是月分还轻,脉象不显,皇上也是请了好几个太医诊治,这才确诊的。” “这真是太好了!” 萧怀素激动地双眼放光,若是杜延玉有了孩子,她在宫里的日子定然更好过,连同皇后在内的那些女人,看谁敢到杜延玉跟前挑衅,毕竟对皇家来说子嗣最大,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 而这又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宫里以及朝堂肯定都更加重视。 “皇上说这也是托了你们母子的福,不然怎么你们一进宫贵妃娘娘便查出有孕了,还说元哥儿是带子的福星!” 看着萧怀素兴奋的模样,宁湛也不由咧嘴笑了,“所以这次一并赏赐了好些东西给元哥儿,待会你着人一并清检了吧!”说吧将礼单从怀里取了出来递给萧怀素。 萧怀素展开一看,顿时怔住了,就礼单就是好几页,除了金银珠宝以外,便是绫罗绸缎,还有些珍贵的古玩名画,古书典籍,贵重的药材鹿茸等等,只这些东西就怕要放满一间房了。 “皇上这手笔也忒大了吧!” 萧怀素惊叹之余目光又转向了宁湛,担忧地问道:“只怕不是赐给元哥儿一人的吧?” “里面也有娘娘的赏赐,也有对我的嘉奖,总之都是咱们一家子的,你且安心收着就是。” 宁湛拍了拍萧怀素的手,安抚道:“你相公我又没什么远大的志向,不贪图高官厚禄什么的,或许皇上也是想在这上面给我做些补偿吧!” 那这就说得通了。 萧怀素这才点了点头,又将礼单握在了手里,“听你这一说我心里也踏实了几分,不然这样厚重的赏赐就是拿在手里也觉得烫手。” “看看,你这谨慎小心的性子还是没变。” 宁湛说着便将萧怀素给搂到了怀里,见她嘟唇嗔了他一眼,不由哈哈一笑,“不过我就爱你这性子,该是什么就是什么,半点不虚伪做作,直率得可爱!”说罢就在她唇上琢了一口,倒是惹得萧怀素一记粉拳打来。 两夫妻笑闹了一阵,萧怀素正色道:“既然娘娘有孕了,于理我也该再去探望一番。” “应当的,”宁湛点了点头,“只这次就别带元哥儿去了。” “嗯,不带他去,眼下娘娘有了身孕需要静养,我还怕他闹着娘娘呢!” 萧怀素眸光一转,笑道:“我就约着二表姐一块去,这样也好有个伴。” “行!” 宁湛想了想便点了点头,又嘱咐道:“虽则娘娘如今有了身孕是宫中第一重要之人,可你也要小心谨慎,切莫犯了忌讳!” “我省得的。” 萧怀素笑着点头。 夫妻俩说妥了这事,萧怀素便着人手去清理皇上的那些赏赐,该带回西北的就带回去,带不走的还留在京城的宅子里,横竖也不是不回来了,到时候这里一切照旧,等着萧怀秀出嫁时她指不定还要在这里住上一些时日呢。 杜延玉有了身孕这事杜延云很快就收到了风声,萧怀素还没派人给她送信,她便来约着一块进宫探望杜延玉了。 “贵妃娘娘盼这孩子也盼了几年,从前是皇后未有子嗣她不敢先孕,如今可好了,若是娘娘能够顺利诞下子嗣,那可就是皇上的长子呢!” 杜延云说起这事比谁都高兴,一脸的激动,“我回杜家将这事说与母亲他们听,全家人可都乐坏了,今儿个母亲便和着四伯母他们一道进宫了。”说罢拉了萧怀素的手,笑道:“可我想着一次别去太多人了,不然挤在一起烦闷着,就想约了你明日再去。” 萧怀素笑着点头,“好啊,在离京之前我总要去探望一下贵妃娘娘,她好不容易有孕了,这是天大的喜事。” 杜延云又道:“咱们也别带孩子了,免得这两个小家伙闹腾得,吵得娘娘头痛。” “我也是这个意思,”杜延云的心思倒是与萧怀素一致,“娘娘眼下刚刚有孕,正是要好生休息,孩子若是哭闹起来那可真是让人头痛。” 与杜延云说好了这事,第二日萧怀素便与她一同进宫了。 如今的“清宁宫”可热闹了,不时有前来探望的命妇夫人们,除了有些杜延玉要亲自接待外,一般人等也就让女官随意打发了,如今她可是要好好保重这个孩子,也没有闲情与人虚应。 不过得知杜延玉与萧怀素到来的消息,还是让红枣亲自来将她们迎了进去。 杜延玉此刻正躺在树荫下养神,贵妃椅上铺着一层软垫子,两旁又有宫女轻摇团扇,这份轻松与惬意倒是让人羡慕不已。 “娘娘,杜夫人与安平郡主到了。” 红枣在杜延玉跟前福了福身,这便退到了一旁去,又接过宫女手中的团扇给杜延玉打了起来。 “参见娘娘!” 杜延云与萧怀素齐齐行了礼,杜延玉已是笑着招了她们坐到近前,嗔怪道:“自家姐妹,你们这般客气作什?” “礼数不可费!” 萧怀素笑了笑,便见杜延玉左右看了看,有些失望地说道:“你们怎么没带两个哥儿呢?元哥儿可是我的福星,若是没他,我肚子里这孩子还指不定在哪里呢?!” “娘娘言重了,”萧怀素笑着摆手,“娘娘怀的可是龙嗣,那本来就是天大的福分了,这又岂是元哥儿能带来的?也是皇上福泽天佑,娘娘才能怀上龙嗣呢!” “表妹说得对。” 杜延云也跟着附和道:“再说了娘娘眼下有孕正该静心,咱们特意没带孩子,不也怕他们吵到娘娘了。” “你们有心。” 杜延玉抿唇一笑,又吩咐宫女端来新鲜的瓜果点心,招呼着萧怀素她们用些。 怀孕后的杜延玉长发披散,只在脑后松松挽了个垂髻,衣裙也穿得宽大,一举手一投足之间更有一股慵懒的风情,萧怀素看了都不由抿唇直笑,“总觉得娘娘怀孕后更美了,别有‘韵’味!” 她特意咬重了那个“韵”字,倒是惹来杜延云一阵调侃,“表妹说的‘韵’是韵味的‘韵’,还是怀孕的‘孕’啊?” “自然都有!” 萧怀素呵呵一笑,又看向杜延玉,“娘娘是得天独厚,两者兼之!” “表妹这张嘴啊,从前在家时便说不过她,眼下说起这些奉承话更是一溜一溜的。” 杜延玉笑得合不拢嘴,又拍了拍萧怀素的手背,“不过说得我心里高兴!” “能搏娘娘一笑,那也是我的福气了。” 萧怀素能说会道,又讲了几个笑话,倒是与杜家姐妹笑成了一片。 “最近来看望娘娘的夫人们可是不少,刚才到‘清宁宫’时咱们也遇见了几位呢。” 杜延云说起话来也是满脸的笑意,“娘娘可都见了她们?” “有些见了,有些没见。” 杜延玉有些不耐地摆了摆手,“自我有孕的消息传出,这‘清宁宫’的来客就没断过,若是我都见了,只怕也不用养胎了。”凝眉想了想,又道:“看来我得请皇上下道旨意,让他们别来我这捣腾了,省得我心烦意乱的,连胎都不能安心养着。” “娘娘说得是。” 萧怀素对这个主意点头赞同,“眼下对娘娘来说生下孩子却是第一紧要的事情。”其他的都是次要的,只要杜延玉平安诞下皇子,今后的权势荣耀更是无人可比的。 “娘娘……皇后那里没什么反应?” 杜延云又凑近了一些,低声问道。 “皇后?” 杜延玉目光一闪,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来,“她自然是气极了,不过到了我‘清宁宫’来却又要绷着一张笑脸,在皇上面前也叮嘱我要好生保重,可我瞧着她是巴不得我这孩子没有了才好呢!” “娘娘,那你要一切小心啊!” 萧怀素有些担忧地握住了杜延玉的手,“明枪易夺,暗箭难防,你如今身怀有孕,俨然成了众矢之的,要保重自己才是。” “你放心!” 杜延玉反手握住了萧怀素,“表妹说得我都明白,如今好不容易得了这个孩子,我是说什么都会保住的,绝对不会称了那些人的心。” “三妹有什么事情尽可以让人来给我捎来消息,二姐虽然不济,可背后还有你二姐夫,更有整个杜家的人都是你的支撑,你只要保重了自己,那咱们一家子都好了。” 杜延云也伸出一只手来,姐妹三人的手交握在一起,目光相视,那种温暖的情谊流淌在心间,那种血融于水的亲情交汇着,就好似回到了从前的时光。   ☆、第【251】章 离京 要离京的前几日,萧怀素原本以为自己还能歇息几天,却没想到反而更加忙碌了起来,不为其他,只是叶观澜离京了一阵,再次归来时却是给他们带来了满满几车的东西,她又要重新整理清点。 “原本是要送给我干儿子的,他出生之时我却刚刚离开京城,却不想回来便听说你们要离京的消息,眼下也算是应景了。” 叶观澜在这一次夺嫡之战中站对了位置,也算是有功之臣,如今皇上已经让他在兵部任职,只是他却请了个长假,是要把各地的生意归整了结,若是舍不得了结的便委给亲朋继续做着,好歹也是一份长久的营生。 “干儿子?” 萧怀有些不明所以,看了看叶观澜,又看了看一旁的宁湛,“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没有听说?” “这……还是一次酒后与叶兄说起的。” 宁湛嘿嘿一笑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若是叶观澜不提这一茬他都快忘记了。 元哥儿刚出生时叶观澜便有事离京,也是匆匆知道了萧怀素产子的消息,却已是来不及探望了。 此刻听宁湛这一说,叶观澜不由失笑,“怎么宁兄还没对怀素提起过?” “眼下不就知道了。” 萧怀素无奈一笑,又对叶观澜道:“即使你要认下元哥儿这个干儿子,也不用送那么多礼过来。” “怎么不用?一定要的。” 叶观澜说着又看向宁湛,一脸的笑意,“竟然宁兄已经想了起来,想必没有忘记咱们当初的约定吧?” “你是说……” 宁湛心中咯噔一声,有些不敢看萧怀素的脸,只道:“眼下孩子刚出生呢,还那么小,以后的事情怎么说得准,再说你也不定生女儿啊?” “你们到底约定了些什么?” 萧怀素越听越糊涂了,不由瞪了一眼宁湛,“你还不老实地与我交待。” “这……” 宁湛见瞒不过去了,这才苦着一张脸对萧怀素道:“当初我也是喝醉了酒,被叶兄给诳了进去……”便将俩人说好今后各自生下的孩子,同性便结为兄弟姐妹,异性便结为夫妻,这一胎不成下一胎再看,总要配成一对夫妻来着。 “你们俩个怎么这样?” 萧怀素拧紧了眉,一脸地不赞同,“孩子们的事情理应由他们自己决定,万一将来彼此不喜欢,结成了怨偶怎么办?” 萧怀素一向是不赞成包办婚姻的,两情相悦地走在一起才能长久,若是从小便被父母绑在了一起,因此而互相生了怨怼之心,今后又要怎么携手过完一生? “当时不是喝醉了,也没多想便应下了,”宁湛一脸委屈地看向萧怀素,接着又瞪向叶观澜,“都是他诳我的!” 其实他也是看在叶观澜长得不错的份上,想来他今后的孩子样貌也是不差,如今定下来也不一定会委屈了自己的孩子。 “宁兄,你这话就不对了,与我叶家结亲有什么不好?家财有,地位有,保证你们家不管是娶妻还是嫁女,我都对孩子们好好的,半点不让他们受了委屈。” 叶观澜倒是说得一脸理直气壮,末了又看向萧怀素,扮起了可怜状,“记得怀素幼时还曾与我说过,说是将来若是没有嫁人就嫁于我,却不想被宁兄捷足先登,如今我只想在咱们这一辈没有达成的愿望让下一辈来完成,这也是还我一个心愿,又有什么错?”说罢做出一脸捧心伤怀的模样。 宁湛立时便瞪大了眼,怒道:“想娶怀素?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没门!叶观澜,你要再这样说,立马给我滚蛋!”说完已是撩袖子准备干架了。 叶观澜也毫不相让,眉头一竖,“怎么着,宁湛你自己承诺的眼下却反悔了,你还是不是男人?!” 俩人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地过着嘴皮子功夫,虽然都是一副磨刀霍霍的样子,但到底没有真动起手来。 萧怀素却是听得耳朵都痛了起来,一掌拍在案几上,喝道:“你们都给我消停一下!”震得桌上的茶杯都歪了歪,洒出几滴黄色的茶渍来。 宁湛瘪了瘪嘴,这才收声坐定,“看在怀素的面子上,我暂时不与你计较,若你再这般说,可别怪我手下不留情!”说罢拳头狠狠一握,发出几声骨节的清响。 “我也是看在怀素的面子上,若是你再耍赖不认帐,当心我把你这个好名声满京城地宣扬一遍,到时候看谁不认识你宁湛宁大人?!” 叶观澜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当初他相中的女人被宁湛给抢了先,他已是大度地接纳了,好不容易诳得宁湛许下了这个承诺,他承认他算是使了诈,可他真没觉着这个提议有什么不好,他的儿子与女儿必定德行都好,智谋无双,说到底还是宁湛这小子赚了呢。 “你们够了啊!” 萧怀素尖叫一声,已是有些受不了地豁然起身,怒目瞪向宁湛,“你,酒后失言,答应了人家的事情确实不能反悔!” 见宁湛立时像焉了的茄子模样,一副我错了的表情,萧怀素又转向暗自得意的叶观澜,气恼道:“观澜,当初儿时只不过是戏言罢了,岂可当真?如今你若不是诳了我相公许下这样的承诺,我便跟着你姓!” 萧怀素还是清楚叶观澜的性子,这人是绝顶聪明的,宁湛的心思绝对转不过他去,被诳了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叶观澜摸了摸鼻子,颇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去。 “好了,咱们一人退一步吧!” 萧怀素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平静了下来,“今后咱们的孩子要结成异性的兄弟姐妹,这个我赞同,倒不是什么难事,但是……”说起这话时着意地看向了叶观澜,“但若要结成夫妻也要看孩子们的意愿,若是他们不愿意,咱们也绝对不能勉强,观澜,你可同意?” “这个……” 叶观澜斟酌了一阵,还是缓缓点了点头,“怀素,你说的我赞成,毕竟强扭的瓜也是不甜的,我本意是想与你们家结亲,可不是结仇啊!” “你明白就好!” 萧怀素轻哼了一声,给了叶观澜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这让他颇有些哭笑不得。 叶观澜是了解萧怀素的脾气的,看似柔弱的一个小女子,论决心与毅力却是比谁都强,那股执拗劲可不是他敢随意挑战的。 宁湛剜了叶观澜一眼,“怎么说都是你占了便宜!” “宁兄也不能这样说,你们看看我这次给你带来的东西便知道我多有诚意了。” 叶观澜说着便从怀中取出一叠厚厚的礼单递给萧怀素,等她一边看着时一边说道:“原本我的生意遍布各地,眼下出去几个月算是了结了一些帐目,也收了些货回来,到时候便在京里安心任职,只怕不会常常往外跑了!” 萧怀素看着这撂礼单也觉得骇人,叶观澜果真是大手笔,她又将礼单递给了宁湛,转而对叶观澜说道:“那你今后不做皇商了?”确实有些可惜,当初杜延意可是以他为目标,眼下叶观澜都改为从政,也不知道杜延意心中是个什么想法。 “我总坐着这个位置也不好,我看杜三爷倒是有这份雄心,又有贵妃娘娘作保的话,相信他倒能坐上这皇商。”叶观澜不甚在意地轻轻一笑,白玉般的手指轻抚着茶蛊边沿,“从前有我姑母与表兄在宫中,我为了避嫌自然就操起了这份行当,只如今他们已经去了我表哥的封地,皇上也不用那么忌讳我,如今从政也不无不可。” 叶观澜这话说得倒是实在,杜延意于文于武都不是强项,唯有在经商上还能让人看到几分希望,只怕这位置一经腾出来,他必定会努力争取的。 又有杜延玉在宫中帮衬着,任谁不会卖给杜家这个面子? “以你的才干自然做什么都能行!” 萧怀素说这话倒很是由衷,叶观澜能文能武,才干又不输于任何人,若不是他一直韬光养晦,也不会默默无闻这些年。 俩人说话之间宁湛已是看完了礼单,这才满意地对叶观澜点头,“还算你有点诚意,不过将来我真有闺女要嫁到你们家去,这可是前礼,不算是聘礼!” 叶观澜挑了挑眉,“你看看,说到点子上了,宁兄也不是吃素的!” “你们说定,我可是不管的。” 萧怀素笑着摆手,她是看过礼单的,也知道这次叶观澜送的礼不轻,只是他走南闯北地经商这些年,想来身家也是不菲的,如今这些对他来说或许只是九牛一毛,她半点不替他心疼。 由着两个男人在厅里讨价还价,你来我往,萧怀素却是从宁湛那里抽过礼单又去安排手下的人清点入库,若是哪些要一并带去又要打包装箱,看来他们这次离京的马车又要多增加几辆了。 操劳了几天将所有的东西又重新归整了一遍,萧怀素算是松了口气,算算日子,也是他们该离京的时候了。 宁远原本就是要离京的,如今能带着宁湛夫妻连同元哥儿一同归去,他也算是给袁氏一个交待了,不然宁渊的腿成了那般,他当真有些愧对妻子。 若不是当初只留下两个儿子在京城,又是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没有父母亲族庇护着,能任由吴王这般算计? 虽则吴王如今已经伏法,在这之前他更是打折了吴王一双腿泄愤,但宁渊的断腿终不能续,这已经成为了宁远永远的遗憾。 此刻看着宁渊夫妻前来送行,宁远的愧疚又升了起来,只叫了宁渊到一旁细细说话。 端仪公主便趁势走到了萧怀素这边,“公公还是那般,如今咱们夫妻都不介意了,他这心里的担子还没有放下呢。”说罢轻叹一声。 萧怀素只能摇头,“四嫂,咱们也是做父母的人,若是自己的孩子这般,谁会不心疼呢?”叹了一声,又道:“公公看似内敛,但对他们兄弟却不是不关心的。” “这我知道。” 端仪公主点了点头,又拉了萧怀素手万般不舍,“若不是皇上已经允了你们,我是断不想你回西北的,你这一走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不是还有平宁姐姐他们几个?宫里还有静太妃呢。” 萧怀素笑了笑,又凑近了端仪公主,低声道:“咱们一家子都是跟着皇上才有前程的,想来今后你们要回西北探望皇上还是能答允的,再说等着怀秀出嫁时我还会回京,到时候给四嫂带些西北的土产,那些东西吃着才带味呢!” “行,你能念着咱们我就知足了。” 端仪公主笑了笑,又对萧怀素嘱咐了几句,眼见宁湛那方已经驾好了车马,这才道:“弟妹,要一路保重,平安到了西北后也给咱们捎封信来。” “那是自然,也免得四哥与四嫂挂念。” 萧怀素笑着点了点头,她是期待回到西北的日子,想着要离杜老太爷与杜老夫人更近一分,她就有些掩不住心底的期盼与喜悦,旁的倒没有多想。 西安宁府的情形要比如今复杂多了,不说宁湛几个庶兄弟都在,光是那份妯娌关系想想便让端仪公主有些头痛,此刻自然无比庆幸是他们夫妻留在了京城,又觉得有些对不住萧怀素,遂握紧了她的手道:“原本也该是咱们回去在父母跟前敬孝的,却将这个担子托给了六弟和你……” “四嫂说这些可就见外了。” 萧怀素嗔了端仪公主一眼,又回握住了她的手,“咱们妯娌向来感情好,我拿你当亲姐姐一般,快别说这些了。” “好,我不说了。”端仪公主眼眶微红,双臂一展轻轻地搂了搂萧怀素,“好妹妹,保重了!” “保重,四嫂!” 被端仪公主这一带累,连萧怀素都有些伤感起来,却还是强打起了精神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了几句。 那厢宁远已经对宁渊一番嘱托交待,俩人再回到人前已是各自敛了面色,倒真看不出他们之间说了些什么。 宁湛来牵了萧怀素的手,“元哥儿已经与奶娘先行上车了,咱们也走吧!”说罢与宁渊夫妻告别,“四哥四嫂好好保重自己,若有什么事情便及时来信,若是得空了咱们再回京城来看你们!” “六弟,好好照顾父亲母亲,为兄不能在亲长跟前尽孝着实惭愧,如今就托付给你了。” 宁渊对着宁湛点了点头,两兄弟对视一眼,一切皆在不言中。 “行了,咱们启程!” 宁远当先翻身上马,一身干练的袍服衬托得他身姿亦发笔挺,明明是四十往上的年纪了,却仍然带着一股儒雅与内敛的气度。 宁湛扶着萧怀素上了马车,自己才又骑马在侧,随着马车的轱辘转动声响起,宁家的队伍便缓缓地向城门口而去。   ☆、第【252】章 遇险 元哥儿从出生到现在才三个月大,也是第一次出远门,原本是和奶娘呆在一辆马车里,可醒来后见不到萧怀素却又哭闹了起来,她只得将这家伙给挪到了自己车里,奶娘喂奶也在一道,整个车里顿时便蕴起了一股浓浓的奶香。 宁湛几次上得车来看看元哥儿,却被这味道闷得难受,只得歉意地与萧怀素耸了耸肩,又继续留了他们在车里。 “你这孩子,和奶娘呆一辆车不是更自在,非要和我挤在一处?!” 萧怀素怀抱着元哥儿,一指点在她的额头,小家伙却不知道自己的亲娘正在数落他呢,笑得呵呵的,随便把那根手指给抱住,就想往嘴里塞。 “大胃王,不是才喝了奶吗?” 萧怀素赶忙将手指给抽了过来,“脏,不能吃!” 元哥儿还是呵呵地笑,以为萧怀素在和他玩耍,两只手挥舞个不停,一脸的兴奋劲。 “哎,多久才能听得懂我说话呀?!” 萧怀素无奈地叹了一声,一旁的代儿便笑道:“少奶奶,小少爷已经够聪明了,真是没见过比他还可爱的孩子。” “你就别夸他了,这小子就是爱听好话!” 萧怀素笑着摇了摇头,又将元哥儿抱紧了些,这一个月来又重了不少,不过抱在怀里软软的感觉她还是很喜欢的。 这一次回西北她将三个丫环都带齐了,京城里的宅子就托给巧儿与清风夫妻俩照看着。 皇上继位以后,赵坤也领了官职,如今秋灵是正经的在家里做起了太太,再没在萧怀素跟前操持着什么活计,只是闲暇了会带安哥儿过来坐坐,而秋灵一家子也都脱了籍,在城外置了庄子悠闲过活,一家子也算是熬出了头。 对这,秋灵一直是很感激萧怀素的,若是当初她没有依附于这位表小姐,一路忠心相随,恐怕也不会有今天的一切。 如今他们一家子都脱了奴籍,将来他们的孩子都能够科考出仕,若是出息了,那也是一家人的荣耀。 “小菊还在外面骑马?” 见代儿撩了帘子向外望了一眼,萧怀素也不禁转头看了过去。 “还在呢,我瞧着正跟石毅在一处。” 代儿捂着唇笑,又放下了帘子对萧怀素点了点头,“也不知道这丫头什么时候学会骑马的,竟然瞒过了咱们。” 原本明月对小菊有些意思,其实也是喜欢她在厨艺上的功夫,可无奈小菊这个感情迟钝的丫头,一直对明月没什么反应,不过眼下看来对石毅却是有那么一点意思。 或许明月对小菊来说便不是那个对的人吧。 “许是跟石娟学的,这兄妹俩功夫都不错,小菊也就是闲在厨房里,没事活动一下也是好的。” 萧怀素笑着看了代儿一眼,又打趣道:“要不你想学,我也让他们兄妹教教你?” “少奶奶饶了奴婢吧,坐那马上怕是连骨头都要被颠散架了。” 代儿连连摆手,她与萧怀素都是不习惯坐马车的人,若不是车上垫了厚厚的褥子也不知道会被颠成什么样,更不要说骑马了。 萧怀素笑了笑,见元哥儿也不闹了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不由捏了捏他肥肥的小下巴,“元哥儿以后也要学骑马是不是,也想要像你父亲一样英武是不是?” 元哥儿咧了咧嘴,眼睛忽闪忽闪的,倒是将车上的人都逗乐了。 “笑什么那么开心?” 车外传来宁湛的声音,原是他打马上前隔着车帘向里问着话。 代儿赶忙撩起了帘子,萧怀素的目光也转了过去,笑道:“没说什么,就是在逗元哥儿玩呢,怎么了?” “前面还有五里便是驿馆了,咱们今晚就歇在那里,我先命人过去打点着。” 宁湛的目光温柔地投向萧怀素,见元哥儿在她怀中亦是安安静静的,唇角不由翘了起来。 “行,你安排就是。” 萧怀素点了点头,见宁湛没有什么要交待的,代儿便放下了车帘。 “奶娘,你先哄他睡会儿,等到了驿馆再行歇息。” 萧怀素说着便将元哥儿递给了奶娘,这小子刚才精神了一会儿,眼下也有些困倦了,奶娘不过颠了他几下便沉沉睡了过去。 萧怀素也借此休息了一会儿。 到了驿馆刚刚安顿好,元哥儿也醒了,吃了一顿饱奶后又在四处找着萧怀素,奶娘只好将他给带了过来。 宁湛一天也没与儿子呆在一处,此刻见元哥儿过来也是高兴,又见着萧怀素有几分疲惫,便自动地揽过了带孩子的活计,与元哥儿在床榻上玩得很是开心。 驿馆的这间大床算是很宽,萧怀素又让代儿铺上了自己带来的棉絮被子,此刻她就斜躺在靠里的位置上,手肘撑着额头,悠闲地看着宁湛父子俩玩乐,笑道:“元哥儿最近精神好得好,一点也没见旅途上的疲惫,我瞧着他是开心得很呢!” “小孩子哪里会累?!” 宁湛笑着看了萧怀素一眼,也跟着点头,“不是吃了就睡,睡了就吃的,天天看着长!” “公公可安顿好了?” 这一路上宁远都有些沉默,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萧怀素有些担忧。 “安顿好了。” 宁湛点了点头,又看向萧怀素轻皱的眉头,问道:“怎么了?” “我总觉得公公好像有心事。” 萧怀素微微一耸肩,“许是越近西安,越有些怕见到婆婆吧……” 见到袁氏后,宁远只怕就不好再瞒住宁渊双腿残疾的事情,想来也是怕袁氏知道这事后会愤怒伤心。 “或许。” 宁湛也很是无奈,宁渊的伤已经成了他们永远的遗憾,这是谁也没法弥补的,只眼下已是这样,也改变不了什么,不由轻声一叹,“不过这本也不是父亲的过错,要怪也该怪我没照顾好四哥!” “这也不是谁对谁错的事情。”萧怀素缓缓摇了摇头,“不过你们若是都抢着揽责,只怕到时候婆婆谁也不好怪了……”慢慢琢磨着,片刻后点头道:“许是这样,公公心里能好受些。” “你就放心吧,到时候我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宁湛拍了拍萧怀素的手示意她不要担心,两夫妻说了一会儿话,低头看了一眼没有了动静的元哥儿,原是这家伙又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萧怀素让代儿唤了奶娘来将元哥儿抱去睡了,想着宁湛一天在马背上只怕也是疲累得紧,洗漱之后俩人便也歇下了。 却不想第二日却是下起了雨,绵绵的雨量不减反增,渐渐在天空中汇成了一片雨幕。 看着这铅灰色的天空,萧怀素总觉得心里有股压抑和沉闷,“原本还有半个月便能到西安了,眼下这一耽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 夏末秋初的绵雨最是恼人,时大时小,以为它要停了,转眼之间又能瓢泼而下。 “这雨也是下得不巧。” 代儿扶了萧怀素到一旁坐下,又为她倒了杯清茶,“要是等着咱们到了西安时再下也不迟。” “谁说不是这样?” 萧怀素喝了口茶水,跟着叹了口气,“眼下只能先等等了。” 下雨天自然不好行车,不说天湿路滑,若是途中有个什么可怎么得了,再说马车上还坐着元哥儿,萧怀素自然不想有什么闪失。 如此又过了三天,这雨却还是没有停下来的迹象,萧怀素却也慢慢放平了心境,横竖他们并不是赶着日子要到,晚几天也就晚几天吧,一路的安全最重要。 可萧怀素等得了,宁远却是有些坐不住了,又将宁湛叫来身边吩咐,“若是明儿个雨势小了些咱们就启程,我早便给你母亲送了信的,如今在路上又耽搁了这几天,我怕她心里着急。” “行,听父亲的。” 宁湛想了想便答应了下来,宁远归心急迫他怎么不知道,若不是有种种顾虑只怕在好几个月前他便提前返回西安了。 回到屋里宁湛又把这事说给萧怀素听,“父亲不想再耽搁,若是雨势小了下来也是能走的,至多让马车走慢些,你们在车里也淋不着雨,不妨事的。” “若是公公坚持要走,我自然也不会说别的。” 萧怀素思忖了一下便点头应允,“要不你与公公也别骑马了,一起窝在马车里吧,免得淋湿了染了风寒。” 若是明天要启程,萧怀素自然是希望这雨能停得好,但老天爷又不是任由她来作主的,若是雨还下着,她也担心宁湛他们父子的身体。 “这个明天再说吧,咱们不是还备得有蓑衣,披在身上也淋不着什么的。” 宁湛笑了笑,他是练武之人,又行军打仗几年,区区雨水他怕什么,不过顾忌着妻儿罢了,女子到底要娇弱些。 “那今晚好生歇息,明儿个便启程吧。” 萧怀素倚在宁湛怀里,俩人又说了会话,听着屋外嘀嗒的雨声,想是雨真地快要停了,倦意袭来,她这才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日雨势的确要小了些,可也没有彻底停下来。 宁家的队伍却已经整装待发,萧怀素还特意让奶娘带着元哥儿与她坐到了同一辆车上。 元哥儿时醒时睡的,醒了见着萧怀素便要她抱着,奶娘反倒要靠后。 萧怀素便让代儿在车里铺了软垫子,放着元哥儿在上面躺着,时不时地与他逗弄嬉笑,半天的时间倒也过了。 中午也就在马车上随意用了些干粮,要等到晚上到达驿馆后才有一口热饭吃。 这出门在外谁也没有讲究,萧怀素自然也习惯了,准备到了西安后再好好调理一下旅途的劳累与辛苦。 午后他们的队伍要路过一座石桥,宁湛便让人先去查验了一番,这座石桥因为年久失修显得很是老旧,特别是近河的那处常年被水浸泡着有些松散的迹象,又加之这几天都是绵雨,也不知道有没有垮塌的危险。 宁湛将这事与宁渊说了,宁渊知道后遂安排了些护卫用木桩护住桥侧两边,只要他们的人马顺利通过了,再将这事报到知县府尹那里,命他们着手修缮石桥,以保证来往行人的顺利通行。 不过虽然已经让护卫用木桩护住桥体两侧,可宁湛却也有些担忧,便随护在了萧怀素他们母子的马车旁,以防有什么突发的情况。 萧怀素自然是不知的,宁湛也没将这个潜在的危险告诉她,若是顺利过了,那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雨丝如线,马车轱辘转动着,慢慢地石桥已然在望。 为了减少过桥时承重的压力,整个车队都分散了,一队一队地通过。 等着萧怀素他们母子的那辆马车过桥时,宁湛更是打起了十二分地精神跟随在左右,路面有些湿滑,车行得慢,他又嘱咐了车夫谨慎小心,是以一条不长的石桥都走得万分小心。 突然,宁湛耳尖一动,他怎么觉着好似听到了一阵哗哗的流水声,水声很急,似乎成奔腾之势往石桥这里涌来,他回头一看,瞳孔顿时缩成了一线。 不知道哪里来了一股猛烈的洪流从上而下往石桥这边奔涌而来,就像一群脱缰的野马,争先恐后地想要挤进那狭小逼仄的桥洞下。 “阿湛,快些!” 宁渊此刻已经过到了桥对岸,见此情景也是面色一变,赶忙高喝了一声。 宁湛点了点头,又吩咐车夫道:“快,眼下快些过桥!” 雨声淅沥,河水的震动之声又滚滚而来,萧怀素根本没有听见马车外他们说了些什么,只是觉得车身一阵晃动,她不禁将元哥儿抱在了怀里,面色也显出一抹凝重来,吩咐代儿道:“看看外面怎么了,刚才还行得慢,怎么此刻又走得快了?” “是,少奶奶!” 代儿应了一声,这便撩帘子看了一眼,那水声越来越近,犹如怒吼的奔雷一般,她看了一眼便缩回了头来,心中悸悸道:“咱们的马车正在过桥,只眼下河水有些急,六爷让车夫快些驶过桥去!” “果真是这样?” 萧怀素也觉得心中有几分不安,遂包紧了元哥儿,好在元哥儿眼下睡得正酣,也没有意识到身边正在发生着什么,只顺从地倚进了母亲的怀抱,还舒服地调整了睡姿。 “怀素别怕,咱们马上就过去了!” 宁湛的声音从车外传来,隔了一层水声让人听不真切,可知道他就在他们母子身旁,萧怀素有些慌乱的心又安定了不少。 而就在这时,奔涌的水流已经涌到了石桥,不停地拍打着原本就有些松散的桥身,高高溅起的浪花洒在了马车上,就如下起了另一场花雨。 突然,原本护住桥身两侧的木桩在水流的冲击下断成了两截,整个桥身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咔咔”声,听在耳里就像老舅在啃着一截发烂发霉的老树根一般。 水流不断地涌了过来,石桥终于经不住折腾,眼看着萧怀素他们的马车就要顺利地驶过了石桥,而就在这个时候,桥的一头终于承受不住那股大力,彻底垮了下去。 宁湛脸色一变,眼见着马车就要往那断裂处冲去,他一甩手中的马鞭,牢牢地缠住了车辕的一角,使出全身力气稳住了去势。 车夫也在高声喝着,拉紧了缰绳,双手都被磨出了一条条血道。 “不好了,桥身也要塌了!” 不知道谁发出了一声尖叫,紧接着便见有几人飞跃而起,几个纵身间便跃到了马车旁边。 又是一阵轰隆的河水涌来,桥身就像被泡烂的豆腐块一般纷纷瓦解在了河水中,马车一阵晃动着,却又险险地立稳了。 众人都有些不敢去看这个场景,原以为马车会随着水流一同给冲走,却不想原本掉入水中的马车却被四人分左右给稳稳地架住,定睛一看,才知竟然是宁渊与宁湛父子,还有石毅与石娟兄弟。 四人就这样踩在水中叠起的石块上,任凭河水怎么样冲打依然纹丝不动。 “快,快去帮侯爷和世子!” 护卫们立时想往断裂的桥身这边跑来,却被宁渊给喝住了,“眼下桥身受不了重量,你们想办法用绳子给套牢了,将咱们拉上去!”说罢又运足了内劲在水中扎稳了脚步。 宁湛的内劲也不输给宁渊,此刻马车中坐着的是他的妻儿,他自然也不会松手。 石毅与石娟兄妹武功要弱些,可也不敢撒手,只咬牙努力地支撑着。 拉车的两匹马儿都在水中扑腾着,车夫还算机灵,此刻见危机暂缓,忙涉在水中用刀割开了套马的缰绳,由着那边拉着绳索涉水而来的护卫将这两匹马儿给牵上了岸去。 而马车里,萧怀素已在初时的慌乱下恢复了镇静。 就在刚才马车一阵倾斜,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甩到了一边,幸好有代儿扑过来挡住了她,在她身下做了肉垫,而怀中的元哥儿却仍然是一脸酣相,只咂巴着嘴巴又向她怀里拱了拱。 此刻马车不动了,萧怀素便将元哥儿交给代儿抱住,跪爬到了车窗边上,待撩帘看清车外的情景,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253】章 旧疾 灰蒙蒙的天空上雨丝如线落下,这样的雨量算不得大,但却丝毫没有减小的趋势。 河水一股股地涌来,如一头头奔涌的怪兽一般扑打在宁湛四人身上,可他们谁也不敢松了手,若是马车一入水里,只怕片刻间就会被河水给卷走吞没掉。 萧怀素目光连闪,此刻惧怕已经被收敛到了一旁,她只双手死死地攀住了车窗边沿,回身对着代儿嘱咐道:“把元哥儿抱紧了,切不可惊慌!” 奶娘在刚才那一撞中已是晕了过去,此刻不省人事也是好的,不然见到这样惊险的场面只怕要忍不住地失声尖叫。 宁湛似是留意到了萧怀素正攀附在车窗边上,只隔着雨帘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只要他们不放手,总能撑住的。 萧怀素咬牙点了点头,这个时候她只能相信宁湛。 不远处的断桥上已经有护卫拉着绳索涉水而来,渐渐地将马车四周用绳给绑紧了,这才顺着宁湛他们几人的力道往河对岸拉去。 而就在这时,河水的去势也减慢了起来,原本汹涌的河水缓缓地平静了下来,就像刚才凶猛奔流的浪涛只是恍神间的一个错觉。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又加紧了力道将马车给抬到了岸边,总算是躲过了危险。 宁湛顾不得全身湿透,几步奔到马车前来查看,见萧怀素母子终是无碍,这一颗悬着的心才算是落下。 “你们没事吧,可有人受伤了?” 萧怀素摸了摸宁湛的脸,又抹去他脸上的水迹,“眼下你们都湿透了,得找个地方暂时歇下,换身干净的衣服吧?” 萧怀素又回头看了一眼,在她身后还有几辆装载着物品的马车以及几十来号人还没有过桥,只怕眼下也是走不了的。 “你说得对。” 宁湛点了点头,“我立马让人去找找这附近有没有可以歇脚的农庄,对面的人看能不能绕过来,这断桥也要府衙的人来修缮才行。” 宁湛一番安排忙碌下来,大概又过了一个时辰左右,萧怀素他们一行人才在一处庄子安顿下来,听说这家的主人是一位叫何员外的富户,能够接待武安侯一众何员外自然是喜出望外,忙不迭地命人殷勤侍候,照顾妥当。 何员外的妻子高氏还特意来萧怀素跟前拜见了一番。 这是一个高挑的北方女子,年纪也就二十开外,肤白秀美,看起来也是读过几年书的,很有些书香气息,行为举止上很是妥帖,既没有刻意奉迎,亦没有小家子气地束手束脚。 萧怀素看了不禁点头,“还要劳烦何太太了。” “世子夫人说哪里话,能为侯爷一家子尽些力,那可是咱们的福分。” 高氏客气地一福身,又道:“妾身这就去命人准备浴桶和一应换洗物件,等着夫人梳洗妥当了便请来正厅赴宴,我家老爷要为各位贵客接风洗尘。” “有劳了。” 萧怀素笑着点头,又让代儿送了高氏出门,这才转头去瞧了瞧元哥儿。 这小家伙倒是睡得正香,从马车出事后到眼下都没有醒过来,奶娘倒是没有大碍,熏了些白花油便清醒了,只是额头碰得有些淤青,只怕要将养一段日子才能恢复得过来。 石娟与小菊也赶到了萧怀素身边侍候,见她们俩人都一身湿漉漉的模样,萧怀素便打发她们自去梳洗换衣。 沐浴过后换了身干净清爽的衣物,萧怀素正在镜前梳着头发,宁湛却是来了。 “我正想让人去找你呢,”萧怀素赶忙迎了上去,见他一身湿衣来不及换下,又推了他到净房去,“我立马让人准备热水,你再好好洗洗!”说罢转身便要走,却被宁湛一把拉住。 “这是你刚洗过的?” 宁湛一手探入水中,见水还有几分温热,便道:“我将就着洗洗就是,这汤水还泛着香呢!” “这……这怎么好?” 萧怀素有些脸红,这是她洗过的水,怎么好让宁湛接着再用? “哪里有那么讲究,免得来回麻烦了。” 宁湛说着已经开始脱下身上的湿衣,萧怀素只得上前帮忙,“公公可还好?今日究竟是怎么回事?” 萧怀素一边侍候着宁湛沐浴,一边问出了心中的疑问,明明是条不大的河流,怎么会突然有这湍急的河水,脱险之后她心里一直是纳闷得很。 “父亲还好,正着人拿了他的名帖去找这里的知县。” 宁湛有些疲惫地靠在浴桶边上闭目养神,由着萧怀素为他擦洗着身体,又开口道:“原本今日河水不该如此湍急,都因上流河道上有一水库,夏日里囤积了雨水却没有及时地疏通引流,以致于这几天的绵雨一下致使水库决堤,这一路上受此灾害的不只是咱们,还有许多百姓,只怕这里的知县难辞其咎!”说罢轻哼一声,星眸一张闪过一道冷光,“等着修缮好了断桥,该拿他问罪才是!” 萧怀素也点了点头,“今日的情景确实太过凶险,咱们坐在马车里还不觉着,但若没有你,只怕……”说罢手中握着的棉布巾子就是一紧。 回想当时的情景,萧怀素一颗心还有些悬着的感觉,若是宁湛他们没有及时稳住车身,只怕他们母子便要被冲入了河水中。 “幸好你们没事!” 宁湛侧过身来长臂一揽也不顾全身的水渍便抱住了萧怀素,心中微微定了定。 “你这样……我可又打湿了,才洗过的呢!” 萧怀素有些哭笑不得,可看着宁湛伏在她腰间舍不得放手的模样心中也有些不忍,只抚了抚他的肩膀,“眼下不是没事了,我知道有你在咱们母子身边就不会有事的。” “眼下我只希望早些回到西安,也就不会再生这些意外了。” 宁湛抬头看向萧怀素,洗浴过后的她披散着一头长发,脸上脂粉未施,却更衬得一张脸柔嫩细致,就像夏日里的水蜜桃,他情不自禁地捧着她的脸深吻了下去。 等着夫妻俩个从净室出来之时,几个丫环已经等候多时了。 萧怀素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让代儿为她挽发更衣,又问起了元哥儿,“这孩子可是还没醒?” “醒过一次,不过眼下又睡了。” 代儿一边动作利落地给萧怀素挽发,一边答道:“不过奶娘情况有些不好,奴婢作主让她暂时歇息着,也幸好何太太身边有两个奶娘,又派了一个过来给咱们暂且用着,奴婢查验了一番,这奶娘奶水足,奶色看着鲜嫩,闻着清香,这才敢让小少爷喝了些。” “喔?” 萧怀素手上的动作一顿,又侧过头来看向代儿,“何太太家也有奶娃?” “是,”代儿笑着点头,“何太太的次子如今也才五个月大,家里备着两个奶娘呢!” 萧怀素想了想便摇头道:“也是我这次考虑不周,只带了一个奶娘来,回头到了西安府再找两个妥当的,到时候若是其中一个有事了,咱们也不会这般手忙脚乱的。” “少奶奶说得是。” 代儿在妆奁盒里拨了根点翠金簪,正准备插到萧怀素的发髻里,却被她给按住了手,“换那朵玉兰绢花吧,今日觉得头有些重,不想再带那些钗环。” “少奶奶今日穿得素雅,带绢花也好看。” 代儿说罢便放下了点翠金簪,拿了那朵蓝中带粉的玉兰绢花给萧怀素别上了,再配上她一身素蓝色的长裙,果真是清丽出众,优雅宜人。 等到了用膳的正厅时,何氏夫妇已然在座,见着宁湛夫妻前来忙不迭地站起来相迎,“世子爷,世子夫人,快请!”言罢便让出了上方的主位,引着他们落坐。 等着宁湛与萧怀素坐定后,何员外才问道:“怎么侯爷还不见来?” 宁湛道:“咱们来时已经着人去请了,员外稍等即是。” 何员外便笑着应了一声,又与宁湛聊起了其他。 萧怀素与高氏坐在一处,听了俩人的对话不由暗暗扫了何员外一眼。 这何员外年纪应该在三十开外,微微有些发福,唇边留着两撇小须,只是眼睛有些小,透着股精明劲。 “世子夫人,那奶娘可还得用?” 高氏也与萧怀素攀谈了起来,“若是不行,妾身再着人另寻一个。” “人还不错,有劳何太太费心了。” 萧怀素笑着道谢,又道:“听闻贵府上的二少爷也才五个月大,比咱们元哥儿只大了两个月不到呢。” “是啊,妾身也就这两个儿子,大儿子如今四岁了,小的还不到半岁。” 说起自己的儿子,高氏眼中也有了几分真挚的笑容。 萧怀素笑了笑,“那一会儿等闲了下来,何太太也将两位少爷带来我瞧瞧,说不定他们还能玩到一块呢!” “是。” 高氏笑着应下。 众人闲聊了一会儿,宁湛对不相熟的人总是热情不起来,多半是何员外在一旁热络地说话,他间或点点头应上两声。 大概过了小半个时辰,宁远却是还没有到来,连萧怀素都觉着有些奇怪了,不禁与宁湛对视了一眼,“要不你去看看公公,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好,我去看看!” 宁湛刚刚起身便见着石毅快步而来,且脸上带着几分焦急之色,一见了他们便抱拳行礼,这才附在宁湛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眼见着宁湛的脸色也变得沉郁了起来,萧怀素跟着站起身来,“公公可是有恙?” 宁湛对着萧怀素安抚地点了点头,这才对何员外道:“何员外,这附近可有什么好的大夫,家父旧疾发作,只怕需要请一名大夫过来。” “有,有,我立马着人去请。” 何员外连连点头,又对高氏吩咐了一番,这才陪着宁湛夫妻一同往宁远的住处而去。 此刻的宁远正坐靠在床头,身后枕着大引枕,腿上搭着厚厚的毯子,面色看起来有些苍白,整个人仿佛一下老了好几岁,他见了宁湛夫妻并何员外都一同来了,不由目光一闪,疲惫地摆了摆手,拧眉道:“你们来干什么?不是说我歇息一下即可。” “父亲,您这是怎么了?” 对于宁远的病痛宁湛一无所知,此刻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公公,何员外已经着人去请大夫了,一会儿让大夫给您看看。” 萧怀素就站在宁湛身后,此刻面上也显出一抹凝重,她从来没见过宁远这副模样,在吃惊之余也是疑虑重重。 宁远身上是有什么病痛,这让他连床都下不了,此刻却还要瞒着他们作无谓状,这是自尊心作祟不想让晚辈看到自己狼狈的一面,还是其他? “我没事,不过是老毛病罢了。” 宁远的声音有些沙哑,此刻抬头见着儿子媳妇关心的面容,心中到底软了软,叹声道:“你们也不用这样,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病。” 何员外见宁远怕是要说些体己话,自己这个外人不好呆在里面,又对宁湛点了点头,这才悄声地退了出去。 萧怀素便在一旁劝道:“公公,有病就得医,讳疾忌医可是要不得的。” 宁远看了萧怀素一眼,见她仍然是一脸坚持的模样,想着想着,忽而便笑了起来,“我这一生啊,经历过无数场的征战,也是年轻的时候不爱惜身体,这才落下了顽疾。”一顿又道:“也就是平日里刮风下雨时有些疼痛罢了,不过我都以内力驱之,这病也一直不算是很严重,却不想这次在河水里泡了泡,竟然是连站起来都有些困难。”说罢自嘲一笑,“到底是老了,不比你们这些年轻人了。” 萧怀素听了后不禁在心中默了默,看来宁远这病的确算是年轻时的旧疾,临到老了渐渐转变成了风湿之症,这病倒是可大可小,若是不及时诊治的话,长久拖下去只怕今后连走路都难了。 “父亲,今日您身子有所损伤,让我先用内力帮您双腿驱寒。” 宁湛说罢也不待宁远答应,这就揭开了他腿上搭着的毯子,又小心翼翼地卷起了他的裤管,运起内力为他疗伤起来。 见此情景,萧怀素也不好多呆,只先默默地退了出去,等着大夫前来再说。   ☆、第【254】章 求医 高氏也算是尽心了,派了人请了大夫之后便一直等在门口,等着大夫前来又亲自引到了宁远跟前来。 宁远起初还不肯就医,也是宁湛与萧怀素在一旁劝了好久,他这才松了口,只叹声道:“若不是想要快点治好这腿回到西安去,不让你母亲操心,我才不让这庸医看呢!” 这话说得让一旁站着的老大夫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那提住药箱的手都青筋直冒,若不是早被人告知了宁远这武安侯的身份,只怕老大夫都要忍不住破口大骂了。 萧怀素不得不在一旁与老大夫轻声致歉,“您多担待些,病人难免脾气有些不好。” “老朽明白。” 老大夫这才脸色稍缓,又对萧怀素拱了拱手,这才揭开毯子对宁远的双腿检查了起来。 也是刚才宁湛输进的内力起了一定的疗效,宁远眼下舒服了许多,至少没再痛得拧起了眉,连面容都有所舒展。 老大夫一番诊治后,缓缓抚了抚长须,“侯爷这是痹症,却因为长久地压制所以一直没有大的发作,眼下来势汹汹,若是不好生诊治调养,只怕这腿是好不了的。” 风湿病在中国古代称之为“痹”,风湿病,虽然因风寒湿而来,亦因元气之虚,邪气始得乘虚而入,造成风湿病的发作。 “痹症?” 宁湛愣了愣,显然有些不太明白这两个字的含意,便又听老大夫解释道:“痹者,风寒湿之气,中于脏腑之谓也,入腑则病浅易治,入脏则病深难治。”说罢摇头一叹:“侯爷这病当真是难治得很!” “还说不是庸医?治不好就明说,何必在此浪费我的时间?!” 宁远冷哼一声,双臂环胸绷着一张面色,但他的内心却是无比震动,若是这腿治不好了,以后他还怎么陪在袁氏身边,难道要她守着一个残废之人? 这样他还不若去死! 他不相信这双腿会治不好了,他压根就不信! “老朽确实不才,治不了侯爷的病。” 老大夫也来了脾气,此刻不禁站了起来,对着何员外拱手道:“员外,老朽这就辞去。”说罢果真拂袖就走。 众人刚想阻拦,宁远的声音已是冷冷地传来,“让他走,这样的大夫不要也罢,反正他也是治不好我的腿!” 老大夫脚步一顿,听了这话更是气得吹胡子瞪眼,再没说什么,提起药箱脚步飞快地出了何府的大门。 “父亲,您这又是何苦?” 宁湛皱起了眉头,“难道您不想快些回到西安去,母亲还在家里等着咱们,可您这般……”说罢也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萧怀素哪里知道宁远的倔脾气上来了竟然是这般没完没了,想着那个被气走的老大夫,此刻只怕他们是怎么求都求不回来了,心中也是一声轻叹。 “这人本也是学艺不精,若是有京城的太医在,指不定还能治治一二。” 宁远倒不甚在意,只是眉目低垂着,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不过他说的这话却是提醒了高氏一声,高氏眼中光芒一亮,又拉了何员外在一旁低声道:“老爷,咱们县城里最近不是来了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么?一手银针使得好,什么疑难杂症在她手里都轻易地治愈了,或许可以请她来瞧瞧……” 何员外听了这话也不禁点头,但见宁远那一副模样到底不敢上前去说,又指了不远处的萧怀素道:“你可先与世子夫人说说些事,待她允了咱们再请吧。”不然宁远真发了火气,这份责任他们可担待不起。 高氏听了自然点头称是,又借故请了萧怀素到一旁说话。 萧怀素正在忧心该怎么劝宁远就诊,心里盘算着要不要将白太医给请来,看看能否诊治? 恰在这时,高氏却将她带到了一旁说话,萧怀素自然是诧异得很,“何太太有何事?” “世子夫人,实不相瞒,刚才那位老大夫已是咱们县城里最好的大夫了,若是他都这样说,只怕侯爷的境况当真有些不妙了。” 高氏以这话开了头,见萧怀素果然一脸担忧之色,心中一动又接着说道:“不过咱们县城最近来了位女大夫,她的医术堪称神奇,而且治好了不少的疑难杂症,妾身就想着要不请她来试试,能治侯爷的病固然是好,若是不成……咱们也就花些心思再寻就是。” “果然有这样的人?还是一位女大夫?” 萧怀素心中也生了好奇,要知道在这个世上女子求存本就不易,这位女大夫能在这个县城里扬名,要么是有真本事,要么就是个会蒙骗的主。 但若是前者的话,倒真能一试。 不是说高手在民间么,谁知道这小小的县城是不是卧虎藏龙? “那还劳烦何太太将她给请来,这一厢咱们先在这里劝劝我公公,等他松了口只怕才能让那位女大夫诊治了。” 萧怀素对高氏点了点头,感激道:“此番真是麻烦你们夫妻了。” “世子夫人说哪里话,能为侯爷做这些事,是咱们夫妻求都求不来的。” 高氏说罢便对着萧怀素福身一拜,又对何员外使了个眼色,这才当先出了门去。 这位女大夫听说有些怪癖,也不是能够轻易请动的,只怕要她亲自走上一趟。 萧怀素又看了一眼床榻边的宁湛父子,到底没将这个消息告诉宁远,也就先瞒着,不然一说出来就被宁远给拒了那可不好,等着那位女大夫来了再哄着他看上一看,究竟有没有效果也只能试过才知道。 宁湛又用内力给宁远疗治一次后才回了屋,萧怀素拉着他坐下,又为他备好了膳食,“刚才也没心思吃东西,眼下你快用些吧。” “嗯。” 宁湛一边吃着一边还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不由喃喃道:“父亲怎么就得了这‘痹’症,眼下四哥已是这样了,若是父亲再……”转头一脸苦恼地看向萧怀素,“我都不知道该如何与母亲交待了。” “你也别着急,也就一位大夫看过公公的病,天下大夫还多着呢,实在不济咱们写信让小白来瞧瞧,虽然他学的医术多偏向妇科,但医理相通,他总能看出些门道才是。” 见宁湛这副担忧的模样,萧怀素忍不住轻声劝道:“也是这次公公被水给浸了腿,若不是救咱们母子,只怕也不会犯病,你这话说得……我心中也是愧疚得很。”说罢便将高氏与她暗地里说的那话又与宁湛说了一通。 “我听说是何太太亲自去请那位女大夫,只是眼下天色已晚,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若是不能,也只有等明日了。” 高氏离去后,萧怀素自然也关注过她的动向,知道她出门去请那位女大夫后便一直未归,心下也有些感动,“何氏夫妻倒是尽心尽力地帮咱们,就算最后不成,我想着离去之前也该好好答谢他们一番。” “应该的。” 宁湛点了点头,“若是何员外有什么要求,我也会尽量满足他,也不枉咱们相识一场。” 听宁湛这一说,萧怀素也笑了笑,这世间上本来就没有无缘无故的好,除非是自己的亲人,而用一定形式的财物或是帮助来回报,也不用欠着这份情了。 结果这一晚高氏果真是没有回府来,第二日萧怀素还特意找上了何员外相询,“何太太不会出了什么意外吧?” “这……应该不会。” 何员外一听就摇了摇头,笑道:“世子夫人有所不知,是那位女大夫规矩多,若是心不诚,任凭你诊金出得再多也请她不动,内子这般做也是想要尽力一试。”见萧怀素露出了沉思的表情,又接着道:“不出三日便应该会有结果,还请夫人再耐心等等。” “好!” 萧怀素点了点头,她倒是没遇到过还有诸多规矩的大夫,大夫的职责不就是救人于病痛之中么,这位女大夫却还有这些怪癖,也不知道高氏请不请得动她。 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高氏这一片苦心白费了,这几天她也要叮嘱宁湛先稳住宁远才行。 如此又过了两日,虽然宁远归去的心情很是迫切,但无奈双腿还是不能自由行走,虽然宁湛早晚都给他输送内力以缓解疼痛,但这却是治标不治本的。 连萧怀素都有些失去信心了,要不然她亲自去请? 将这个想法告诉宁湛后,立马便受到了他的反对,“既然这位大夫有这些古怪的脾气,即使你去了也是无济于事的,若是何太太真请不来她,那咱们就早日回西北,也不用在这里做无谓的等待,我就不信天大之大,就没有其他能治病的名医了。” “可是……” 萧怀素还想要说什么,已是被宁湛挥手止住了,又握了她的手一捏,“我知道你是担心父亲,只是他脾气倔强,眼下咱们说什么只怕他也是听不进去的,只有到了母亲跟前,等着母亲知晓这事,他不想治病也得治!” 宁湛这话一说,萧怀素只是微微一怔便反应了过来,不禁失笑道:“也是我愚笨了,竟然忘记了这一茬。” 若说宁远这一辈子最顺从的人是谁,那真是非袁氏莫属了,若是袁氏让他办的事情,他莫有不从的。 “那咱们收拾一下,明日便离开吧。” 这几天的功夫已经足够剩下的车队绕道走到何员外的庄子上,至于那个断桥知县也派人开始修缮了,但他犯的过错却是无法弥补的,宁湛早就修书一封送往了知县的上峰之处,让酌情处理这事,相信有个结果时也会给他捎来回信的。 “好吧,咱们明日就走。” 萧怀素点了点头,心中对高氏却有些抱歉,正想着怎么补偿何家,却不想前头有人传来了消息,说是高氏回府了。 萧怀素“噌”地一下便站了起来,惊喜道:“可是请回了女大夫?” “这个……奴婢不知。” 来报信的丫环是何家的下人,此刻被萧怀素这一问也怔住了,又想了想才道:“太太是带了位年轻的姑娘来,但奴婢不知道那是不是大夫。” “一定是的。” 萧怀素点了点头,又握紧了宁湛的手,激动道:“何太太的为人还是值得信赖的,咱们去看看即见分晓。” “走!” 宁湛点了点头,心中虽然对那位女大夫有些不以为然,但这两日也听多了何员外对她的推崇,此刻便想见见这到底是何方神圣。 “白大夫,这边请!” 高氏的神色有些憔悴,却掩不住她眼底的激动与雀跃,只引着白大夫往里而去。 高氏在这位白大夫门前枯守了两日,总算是等到她行医归来,这才将人给请了过来,虽则是吃了些苦头受了些累,但能为府中住着的那几位贵人尽这份力她心里也是知足的。 被高氏称为白大夫的女子亦是一身白色的衣裙,手中只拿着一个不大不小的长方形锦盒,并没有如平常大夫一般提着厚重的药箱,她行走间清灵飘动,白裙如水在身侧卷起一波波的涟漪,从她身边经过似乎都能闻到一股清冷的梅花香气,在这夏末秋初的时节更让人觉得有几分奇怪。 “何太太!” 萧怀素远远地便瞧见了高氏,自然也看到了她身旁的白衣女子,不由微微一怔。 不是说眼前这个白衣女子有多漂亮,只那股飘逸清灵的感觉便不是一般人可比,像山谷的幽兰,像湖底的晶石,有一种空灵的与世隔绝的轻灵之美,更不用说她还如此的年轻,只怕这年纪也只与她相仿吧。 如今年轻的女大夫,可能吗? 正在萧怀素思绪翻转之间,对面的白衣女子也停下了脚步,目光淡淡地扫了过来。 原本在与萧怀素的目光交汇时还平淡无波,但目光一转在瞧见她身旁的宁湛时却是骤然露出了一抹惊喜,接着白色的身影便如云雾一般飘然而至,片刻间已是到了眼前,张口便是一把婉转的好嗓音,透着无法压抑的激动与欣喜,“宁师兄,真的是你?!”   ☆、第【255】章 跟随 眼前的人影一晃,白衣女子已经挤开了萧怀素站到了宁湛跟前,这让她一个踉跄差点跌倒,还好宁湛错身一步又稳稳地扶住了她,只关切地问道:“没事吧?” “我没事!” 萧怀素抚了抚胸口,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那名白衣女子已是带着几分不善地瞪向了她,确切地说是瞪向了宁湛扶住她的那只手,颇有些不悦道:“宁师兄,她是谁?” “对啊,我也想知道她是谁呢。” 萧怀素牵了牵唇角,目光淡淡地扫了白衣女子一眼,又看向了宁湛,眉头微挑,“如今都有人唤你师兄了,六哥,你不为咱们介绍吗?” 能有女子知道宁湛的好,作为妻子的萧怀素来说理应自豪的,可她瞧不惯这个女子这般肆无忌惮地看着宁湛,这明明是她的男人! 宁湛只觉得嘴角抽了抽,萧怀素已经好久都不唤他“六哥”了,如今这般他已是明显地察觉出她隐藏的怒火,如何还敢不老实交待,再说他与这女子当真是没什么关系的。 “她叫白涟漪,是我‘归元宗’的师妹,只是我没想到她竟然也出宗了。” 宁湛这话是对着萧怀素说的,连眼角风都没给身旁的白涟漪,他自问行得正坐得端,从前在“归元宗”时也没与白涟漪有什么特别的交集,他也不知道这人怎么看到自己这般兴奋欢喜的模样。 “原来是白姑娘。” 萧怀素对白涟漪微微颔首,她却仍然是一脸猜疑地看向她,又有些委屈地对宁湛道:“师兄,咱们这些年没见,你竟然都不想我了吗?” “白师妹,男女有别,你不要说些让人误会的话。” 宁湛说了这话便牵过萧怀素的手来介绍道:“这是我夫人,你可唤一声师嫂。” “你成亲了?” 刚刚的欣喜变成了满脸的诧异与震惊,白涟漪不可置信地看向宁湛,又看看萧怀素,只摇头道:“怎么会……”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宁湛见萧怀素挣扎着想要抽出手来,不由又加了些力道将她的手给握紧了,只一脸冷淡地看向白涟漪,道:“白师妹,只怕你这次是擅自出宗吧,若是师尊知道,你少不了一番责罚。” “归元宗”本就是个隐世的门派,当初也是宁家与“归元宗”有些关系宁远这才成了外宗弟子,而宁湛又是袁氏的儿子,才能拜在风霄门下。 但宁湛生性清冷,在“归元宗”的日子本就与那些师兄弟们不太熟络,更不用说男女有别的师姐妹了。 “我这次出宗,就是为了寻你,若不是途中遇到许多事情,我早便能找到你了。” 白涟漪微微红了眼眶,似怨似嗔地看着宁湛,她这一腔深情尽付,却不知道她痴恋的男子早已经另娶他妇,那么她如今这般又算什么? 胸中情绪一番起落,白涟漪竟然有了些意兴阑珊的感觉,她不辞辛劳地下了山来,又走了好些地方,遇到了好些困苦和磨难,此刻在宁湛面前竟然都成了笑话。 看着他与那女子交握的手,白涟漪只觉得无比刺眼。 是,也许这个女子是比她貌美温柔,看起来也有几分高贵清雅,俩人也般配得……可她的心里就是不舒服,就像堵了一团棉花似的。 白涟漪觉得嗓子一阵发痒,却是忍住了没有哭出来。 高氏在一旁听了一阵,此刻不禁上前道:“原来白大夫与世子爷竟然是师兄妹,如今正好可以治这侯爷的病呢。”也是间接提醒了萧怀素夫妻白涟漪的身份,以及这次请她来的目的。 萧怀素对高氏点了点头,又转向白涟漪道:“想来白姑娘医术高明,也请为我公公诊治一番。” “我记得白师妹从前是精通针法,却不知如今能治病救人了,若真是如此,还要劳烦了。” 宁湛也对着白涟漪拱了拱手,态度客气至极,却又分明地带着几分生疏。 白涟漪咬了咬唇,见宁湛夫妻俩对她都只有客气没有热情,只觉得心都冷了几分,不由道:“既然是师兄的父亲,我自然会医。”又转向高氏,“何太太带路吧!”这才率先走在了前头 由着高氏带着白涟漪走到前面,萧怀素脚步稍缓,似笑非笑地看向宁湛,“我知道不知道你还有这样一个标志的师妹?” “你就别寒碜我了!” 宁湛颇为无奈地看向萧怀素,又拉了她的手道:“我当真不知道是她,再说与她也只是当年的同门之谊,在宗派时连话都没说过几句。” “你紧张什么?我信你就是。” 萧怀素捂唇一笑,又抚了抚宁湛的脸,打趣道:“怎么,刚才是吓着了?” “那可不是,你都好久没那般唤过我了。” 宁湛这才抚了抚胸,微微松了口气,“咱们也去瞧瞧吧,若是她真能治好父亲的病那固然是好,若是不行咱们再另寻名医就是。”是真的没将白涟漪给放在心上。 萧怀素便也点了点头,这才与宁湛手牵着手跟了上去。 对白涟漪的出现她也只是有些惊讶罢了,不过她相信宁湛的为人,看他的表现也知道对白涟漪压根不感冒,也就是白涟漪一头热罢了。 如今知道宁湛已经成亲,若是白涟漪知难而退那是最好的,若是要纠缠不休,她也有的是方法应对。 高氏与白涟漪已是候在了门外,等着宁湛与萧怀素到来之时这才一同进去。 白涟漪不禁好生地打量了萧怀素几眼,心中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对宁湛的感情虽说是一厢情愿,可在“归元宗”的那几年却是她心里最甜蜜的时光,却不知道自己出来寻他,他却已经另娶他妇。 要说心里不难过不伤心却也是不可能的,白涟漪的心情有些挣扎反复,一时之间也不知应该如何,只木着脸跟着宁湛他们一同进了屋,便立在一旁默默无语。 萧怀素扫了了一眼白涟漪,看着她与初时判若两人,略微一估摸也能想到她此刻的复杂心情,却也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这种个人感情的事她不好插言,若是白涟漪自己想通那自然是好的。 而另一边,宁湛也在为宁远介绍着白涟漪的来历,“也是‘归元宗’的弟子,与儿子同拜在师尊门下,姓白,也是何员外所说的那位神医。” “喔,白姑娘竟然出自‘归元宗’?” 宁远一听这话也生出了几分亲近之意,不仅是他,就连袁氏与宁湛都与“归元宗”有关系,他们一家与这个宗派渊源颇深,倒不是一般人可以比的。 “伯父,就让晚辈替您看看吧!” 白涟漪此刻已经恢复了医者的常态,也收起了刚才那纷乱的心绪,对待病人她自有她的处事之法,这与其他感情倒是没有关系。 “如此……试试也行!” 宁远略一思忖还是点头应允了,宁湛心中一喜赶忙上前来为他撩起了被子,又卷起了裤管。 萧怀素与高氏避讳地向后退开了两步。 高氏在一旁笑着点头,轻声对萧怀素说道:“侯爷竟然如此就愿意了,果然是熟人好办事。” “谁说不是?” 萧怀素浅浅一笑,又转身对高氏道谢,“这次真是辛苦何太太了,要不你先回去歇息,等着这边有了结果我再让人给你传信去。” “也好。” 高氏想了想便点了头,刚才她也听出了几分这个白涟漪的来历,又加之她察言观色,只怕这个白涟漪对宁湛有些想法,她这个外人夹在中间反倒尴尬,不如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此刻萧怀素给她递了台阶,高氏自然便顺势而下,又与萧怀素客气了几句,这才先行离开。 萧怀素在一旁看着白涟漪诊治,她的方法的确与一般的大夫不同。 大夫看病一般只在望、闻、问、切,而她只是一双手摸了摸,又大概询问了宁远有哪些不适,之后便找准了穴位开始施针。 被白涟漪这一番诊治后,宁远果真精神了许多,觉得一双腿似乎都比前几天要好多了,不禁夸赞道:“没想到白姑娘果然是好针法,我已是觉得好了许多。”说罢一脸容光焕发的模样,“如此看来,只要多针灸几次,想来痊愈也是不难的吧?” 宁远这一说,连宁湛都满怀希冀地看向白涟漪,“若是白师妹真有办法根治家父的旧疾,我一定重谢!” “宁师兄言重了,若是能救得了伯父,我又怎么会不救呢?” 白涟漪笑了笑,轻灵的笑容柔美婉约,让人一见便生了好感,至少在宁远见到她之时便已不排斥,此刻更是觉得亲切了许多。 白涟漪将银针一根根地收好,又妥善地放进了锦盒中,眼尾风扫了扫一旁的萧怀素,就在刚才为宁远诊治之时她已经有了决定,唇角一勾,道:“只是伯父这旧疾已久,想要立时根治也是无法的,需要每隔三天针炙一次,还要施以药水泡脚,如此下来少则三个月,多则半年才会痊愈。” “那这么说,当真是能治好的?” 宁远心中一喜,这双病腿差点便成了他心中越不过去的关卡,拖着这样的残躯他如何配得上袁氏? 此刻听白涟漪一说,他心中大喜过望,就算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都愿意。 “不过如此一来我怕是要在府上叨扰一段日子了。” 白涟漪又接着一说,宁远已是笑着点头,“白姑娘是咱们府上贵宾,又是阿湛的同门师妹,咱们自当好生款待。”又吩咐宁湛道:“既然我这腿能治,也不谓在这里多做停留,快些收拾妥当了,明日咱们就启程回西安,也免得你母亲惦记着。” “是,父亲。” 宁远的腿能够医治宁湛心中也是高兴的,遂拉了萧怀素到一旁说话,“何员外那里我去说道,只是何太太那儿你再打个招呼,毕竟为了父亲这事他们也算是多有奔忙。” “这个我明白,你放心就是。” 萧怀素笑着点头,又看了一眼在床榻边半跪着为宁远推拿按摩双腿的白涟漪,唇角扯开一道浅浅的弧度,只怕能跟在他们身边才是白涟漪真正的目的吧,但她又怎么好与宁湛说破? 若是白涟漪真治得了宁远的腿即是大幸,不管此女有什么企图,萧怀素倒是不甚在意。 何员外与高氏知道萧怀素他们一行人这就要离去,自然也不敢强作挽留,宁湛还许了何员外一个承诺,若是将来有事相求,只要不违背德行道义必定会出手相帮,何员外喜不自禁,又让仆从备好两车的特产野味,亲自送了他们出城。 白涟漪果真是随行在了队伍里,为了尽宾主之谊,萧怀素特意将她安排在了自己的马车上。 白涟漪也由此发现了萧怀素竟然已经为宁湛生了个儿子,心思又开始矛盾了起来,只板着脸不说话。 “白姑娘想必还不太适应与常人相处,我也听阿湛说起过当初在‘归元宗’的日子,那真是远离俗世烟火,得享人间清静,那样的地方白姑娘怎也舍得离开?” 萧怀素怀中正抱着醒着的元哥儿,见着生人面孔元哥儿也是好奇得很,不住地对着白涟漪呵呵地笑着展现他天真无邪的一面,这颇让白涟漪有些不自在,只侧过了目光不去看他。 听了萧怀素这问话,白涟漪想了想,便闷声答道:“再好的地方呆久了也是烦的,再说我一直想要出来历练,师尊却总是不答应,所以我就……” “所以你就偷跑出来了?” 萧怀素捂唇一笑,白涟漪的性子当真与小孩无异,对这样的人她却是讨厌不起来的,若是加以引导不定能走回正途。 再说白涟漪又是个济世救人的女大夫,她倒对白涟漪怎么踏上了医途很感兴趣。 于是一个问,一个答,白涟漪起初还没有什么说话的兴致,被萧怀素这一引导却又滔滔不绝地说了出来,显然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姑娘。 “原本我也只是精通针法与穴道,却不想出宗之后遇到了一位神医,他也是命不久矣,这才传了我衣钵,起初我也是似懂非懂地练着,却渐渐地误出了一套心得,如今我已经走了很多地方,也救了不少的人呢!” 对这一点白涟漪也很是骄傲,只是她身边没有一个可以倾心的朋友,这样的心情也无法与外人说道。 “那这么说你在外面都有几年了?” 萧怀素也很是诧异,同时也对白涟漪生了几分敬佩,许是古代的侠女才敢这样肆无忌惮地游走天下,虽然她也有这样的心思,但是若没有齐全的安排与打算,她可是不敢贸然离家的。 白涟漪掰掰手指算了算,“满打满算也有三年了。” “三年?你师尊就没有派人来找你吗?” “肯定是派了人来寻我的,只是他们最初以为我会直接到西安去找宁师兄,可我却是绕着道走的,然后又迷路了,接着又遇到了其他事情,这一走再走下去就越走越远了,如今我才好不容易绕回来呢!” 白涟漪说完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这宗外的世界果真比她想像中大得多,虽然她也遇到过许多危险困苦,但每次到了最后都能逢凶化吉,她也觉着自己有几分幸运! 萧怀素却是抿唇笑了起来,敢情这白涟漪还是个路痴呢,就这样也敢往外随便乱跑,也颇有几分胆大了。 “那如今你可有去处?” 萧怀素认真地看向白涟漪,一番谈话下来她竟是觉得这姑娘有几分可爱,也许那份清高与冷傲都是维持在外人面前的假象,一经亲近便能撕下她这张薄薄的面具。 “眼下要给伯父治腿,我只能随着师兄回宁府了,”白涟漪说完眨了眨眼,“师嫂,你不会不欢迎我吧?” “怎么会,你是阿湛的师妹,又要为我公公治腿,那更是咱们宁家的座上宾,谁能不对你好?” 萧怀素笑了笑,又见怀中的元哥儿有些不安分地想往白涟漪那边凑去,便递了他过去,“元哥儿想与你亲近呢,既然白姑娘是他的师姑,我想也是不用避讳的。” “别,别,我可抱不来孩子!” 白涟漪连连推辞,可萧怀素已经将元哥儿给塞进了她的怀里,她只有笨手笨脚地抱着,又怕姿势不对摔着了元哥儿,动作尤其小心。 元哥儿起初还有些不舒服地在白涟漪怀中扭动着小胖身子,慢慢地适应之后便倚在了她的怀中,一会耍耍她的头发,一会咬咬她的衣带,倒是玩得好不快活。 “元哥儿就是会自娱自乐,你轻轻托着他就是,不用紧张。” 萧怀素看在眼里不由轻轻一笑,她是不怕元哥儿会摔着的,即使白涟漪抱不稳掉了下来,车上也铺了厚厚的软垫子,摔不着元哥儿。 “元哥儿真可爱!” 白涟漪细细地看着元哥儿的眉眼,也觉出几分与宁湛相似的地方,不由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笑道:“我也没想着小孩子竟然是这般可爱,不亏是师兄的儿子。” “这家伙调皮着呢!” 萧怀素笑了笑,又与白涟漪说起了元哥儿平日里的趣事,两个女人在车上越说越投机,倒是不自觉地拉近了彼此的关系,连带着那几分隐隐的敌意都消弥了不少。   ☆、第【256】章 归家 等到了西安府时,白涟漪与萧怀素俨然已经成了一对蜜友,不过见着宁湛时她还有些纠结反复,只拉了萧怀素的手叹声道:“怀素,我也不瞒你,从前我是真的很喜欢宁师兄,可是真与他相处下来,我却发现我竟然连他的喜好是什么都不知道,在‘归元宗’那几年,总共说过的话都不到十句,或许我只是活在自己编织的美梦里……” “傻姑娘!” 萧怀素轻轻拍了拍白涟漪的手,对她的这份心情颇有些感触,“哪个女人年轻时没有做过这样的美梦?你能意识到你们俩人之间的种种不适已是好的,你又是那么优秀,今后一定可以遇到一个比他更好的男人!” 对这个生性直率的女子萧怀素也是很有好感的,也没想到俩人能够这么快地就做了朋友,原以为在宁湛的问题上或许还有一番纠葛拉扯,但事情的发展却平顺得让她都感到惊叹。 也许白涟漪对宁湛本就没有过深的感情,那个她一厢情愿的男子不过是生活在她编织的幻想中,种种美好与希冀完全经不起现实的磨灭与打击,很快地便在她眼前现出了真容。 这让白涟漪感到很是挫败。 宁湛只是萧怀素的宁湛,他的眼中根本看不到别的女人,也只会对萧怀素一个人好。 白涟漪失败地发现,她连争都不用争了,这俩人之间根本没有她插足的余地,更何况他们连元哥儿都有了。 听了萧怀素这一说,白涟漪不由认真地握了握拳头,“你说得对,将来我一定可以遇到一个比宁师兄对你还好十倍的男人,他的心里只会有我,也只对我一个人好!” “那我就祝你早日达成所愿。” 萧怀素呵呵一笑,又揽了元哥儿在怀中轻轻拍了拍,“一会儿就进城门了,婆婆只怕都在家里等着我们了。” “你是说袁师伯么?” 袁氏也是内宗弟子,自然当得起白涟漪称呼她一声师伯,对这位师伯她也是好奇得很,在“归元宗”时便听说过她的种种事迹,如今要亲自见到她本人了,白涟漪也很是兴奋。 “按理你也该称呼她一声师伯。” 萧怀素笑着点头,又将白涟漪从上到下地打量了一遍,这才道:“你的气质倒是与我婆婆很相似,难道‘归元宗’的女弟子都是作此打扮吗?连身上的梅花香气都一样呢!” “也不是啊。” 白涟漪摇了摇头,“师尊门下就我一个女弟子,当然其他师叔门下也是有的,不过也就我一人爱穿这白衣的衣裙,因为我姓白嘛,在我拜入师门之时,袁师伯早就下山了。”说着咧嘴一笑,又接着道:“不过这满身的梅花香气,皆因我师尊爱梅,他所住的地方正好有一片梅林,我又经常在那里玩耍自然就染了一身梅花香气,出了宗门后我也带了好几包花瓣走,就怕外面的梅花没有宗里的这般好闻,如今这味道闻着还不错吧?”说罢将衣袖凑到了萧怀素跟前,示意她闻上一闻。 “我婆婆也是爱梅,”萧怀素笑着闻了闻,不过她也分辨不出有什么不同,只这个味道要清淡了许多,便笑道:“看来你们同宗出来的女子都有相同的喜好,不过阿湛倒没见着他特别喜欢过什么花。” 白涟漪噘了噘嘴,“宁师兄是什么都不爱,在山上那几年只醉心于武学,不然也不会短短几年便有所成就,师尊也就不会允他那么早下山了。” 萧怀素笑了笑,宁湛倒是算不得武痴,只是做什么事情都比较认真罢了,这样的人如果都没有做出什么成就来,她却是不信的。 “对了,我公公这腿果真还要再治疗三个月吗?” 萧怀素眨了眨眼,如今她与白涟漪已经相熟了,对这事情也不避讳,不由笑着打趣道:“莫不是你当初就想留在你宁师兄身旁,这才如此说得?” “你就知道笑我!” 白涟漪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咬唇道:“当初我倒真是这样想的,反正我都四处游走了好些时日,眼下安定一阵也是好的,再说能到宁家做客,我求之不得呢!”也没有过于避讳她心里的想法,态度也是十分坦然,“不过伯父的腿确实短期不能痊愈,至少也要三个月吧!” “那这几个月你就好好留在宁家,咱们也能做个伴。” 萧怀素笑道:“到时候住得习惯了,想要长留也无妨,我给你准备个院落就是。” “这可是你说的。” 白涟漪笑着揽了萧怀素的肩膀,“就觉得和你投缘,不过……”微微有些犹豫,“就怕在一个地方呆得久了,师尊派人来拿了我回去。” “难道你真准备一辈子都不回‘归元宗’了?” 萧怀素有些诧异地看了白涟漪一眼,这一点其实也不难理解,山下的花花世界可比山上好玩得太多了,白涟漪会留恋也是理所当然。 “回还是要回的。” 说到这事白涟漪不禁轻轻一叹,“若是师尊真要逐我出宗,只怕我就回不去了。”言语间虽然有些留恋,但也有对外间世界的向往,她的心情也很复杂矛盾。 “不怕,到时候请婆婆和阿湛帮你求求情不就好了,看在他们母子的面上,你师尊总要讲点情面吧。” 萧怀素安慰了白涟漪几句,她的心情这才好了几分,这反正也是将来的事情,不如好好地过好眼下的日子。 白涟漪如今也看得开了。 西安城,武安侯府。 袁氏静静地坐在上首的紫檀木交椅上,一身飘逸的月白色长裙垂落在地,裙角一株梅花随意地绽放着,清冷的梅香仿佛都盘旋在空气中,一片静宜清幽。 在她下首坐着的依次是宁沣、宁泽兄弟,另一旁却是坐着马晴雯,另还有阮氏并一双儿女。 姜姨娘与易姨娘倒是规矩地站在一旁,主子们都坐着,自然姨娘只有站着的份。 “父亲这次也走得太久了,莫不是中途因为什么事情耽搁了?” 宁沣紧紧地皱眉,这一次他没想到宁湛也会一起回西安,且还是顶着世子的名头,这着实出乎他的意料。 “能有什么事情,或许是中途小世孙有些不适罢了,孩子小又长途奔波哪能不有个什么差错,咱们多等等也就是了。” 马晴雯故作大度地说着话,低垂的眸中却闪过一丝冷笑,她是巴不得那孩子能夭折在路途上。 “三弟妹这话说岔了,六弟妹当初刚生下孩子便写了信回家报平安,说是元哥儿可康健着呢,如今气候又不冷不热的,孩子吃得又是饱奶,能有什么差错?” 阮氏在旁边接了一句,眼下她是站在袁氏一方的,也是有些感激袁氏将中馈交到了她的手里,虽说能力有些不及,但梅雪总在一旁帮衬着她,勉强也能将家里的事情给弄圆范了,也就是三房的人时不时地要挑些刺,让她很是头痛。 袁氏扯了扯唇角,并没有将两个媳妇的斗嘴放在眼里,不过逞些嘴上功夫,她还不至于为了这个计较。 袁氏目光一转,淡淡地扫了一眼低眉顺眼的姜姨娘,自从她解了这女人的禁足之后倒确实看着规矩了不少,什么事也不去蹭这个头了,也知道离宁远远远的,有她在的时候绝对不来凑这个热闹。 当然,袁氏也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难易,姜姨娘是不是真心悔过了这还两说,但只要姜姨娘敢再犯事,也总能栽到她手里,一个姨娘罢了,难不成她还收拾不了吗? “阿雪,什么时辰了?” 袁氏转头看了身旁的梅雪一眼,梅雪便躬声答了一句,“回夫人的话,眼下已是隅中了。” “奇怪,说好了是今天一早的,怎么还没到?” 袁氏轻轻皱眉,就连这样的动作都显得轻柔娇美,比起她的天生丽质,姜姨娘那满脸的厚脂粉便显得庸俗了许多。 “到了到了,侯爷与世子他们回来了!” 袁氏话音一落,便听到门外一迭声的报喝,不由心中一喜,起身道:“既然侯爷回来了,咱们就出去迎迎吧!”说罢扶着梅雪的手当先便走在了前头。 众人应了一声,也跟着袁氏往外走去。 宁沣稍稍落后几步等着姜姨娘,马晴雯也知道他们母子有话要说,故意错身一步挡住了阮氏回望的目光,“二嫂,咱们快些吧!”挽了阮氏就往前走。 “姨娘,这次六弟他们回来只怕不会轻易就走了。” 宁沣的浓眉都皱在了一处,他是没想到宁湛会归来,若只是宁远的话,凭着他们父子从前的情谊,他还是有几分把握能够哄得住宁远的,可宁湛归来就完全不一样了。 若是宁渊,他或许还能一拼。 可如今宁渊连世子位都给了宁湛……这个没用的家伙! 想到这里,宁沣就不由握紧了拳头。 “你慌什么,眼下还没分家呢,再说他只是个世子罢了,将来谁能承爵还难说。” 姜姨娘这才抬起了头来,一改在袁氏面前低眉顺眼的假态,眸中闪过一道冷光,“眼下你父亲还在,承爵之事尚远,咱们还需要从长计议,不能一时慌了神。” 原本宁远与袁氏不在西安时,宁沣也想偷偷放了姜姨娘出来,可阮氏却是一直阻止着,说是袁氏都没有开口同意,私放就是不敬不孝的过错,宁沣这才忍住了。 等着宁远与袁氏归来,还是他亲自地去求了求,原以为宁远会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对姜姨娘重新处置,没想到他却也要看袁氏的脸色行事,若是袁氏不许,如今姜姨娘也出来不得。 “是。” 宁沣压住了心底的不忿,长长地出了口气,“姨娘,四弟那事夫人好似还不知……” “也是老爷不知道如何与她交待,不过眼下宁湛都回来了,还怎么瞒得住?你瞧着吧,指不定就有好戏看了!” 姜姨娘斜斜地扯了扯唇角,面上泛起一抹幸灾乐祸的笑来。 宁远他们瞒着袁氏没有说破宁渊受伤腿瘸一事,可她却觉出了不对味,让人在京里一查,果真是出了事,不然宁渊犯得着把上好的世子之位给了宁湛,他又不是傻了。 若是能用这事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那倒真是好。 “姨娘是说……?” 宁沣也露出一个心领神会的笑容,母子俩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又快步跟了上去。 易姨娘拉着宁泽走在最后,一会给他抿抿头发,一会又理了理他的衣襟,弄得宁泽很是不耐,不由停下了脚步,叹道:“姨娘,你能不能少操些心?!”话语里已是带了一丝埋怨。 “我……我这还不是关心你……” 易姨娘眼眶一红,她本就是水做的美人,又带着南方女子特有的柔美之态,此刻含泪欲泣的模样当真是惹人堪怜,不过年纪渐长,到底眼角已是带了几丝鱼尾纹,又加之她已经多年没有得到过宁远的宠爱,在府中地位又不如姜姨娘,所以难免有些畏首畏尾的作态。 宁泽沉默不言,只眉头深皱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在军中也历练了几年,可当初学武就学得不扎实,在军中却是吃了不少苦,又被二哥宁沅给排挤了出来,当真是文不成武不就,如今也只能窝在家里吃碗闲饭。 对于这样的境况他早就有心图变,可却是苦无机会,连宁泽看着他无甚建树也渐渐疏远了开来,这样的他前途当真是晦暗一片,怪不得没有哪家的姑娘愿意嫁给他。 想着想着,宁泽更有些垂头丧气的感觉,步伐也不由慢了下来。 易姨娘见宁泽走在了前头,又抹了抹眼角的泪快步跟了上来,只殷切道:“姨娘如今什么也不愁,就只是操心你的亲事,这次等着侯爷归来,我再在夫人面前求上一求,务必给你找一门好亲事,你早日生下儿子,姨娘才能放心不是?” “亲事?” 宁泽自嘲一笑,“我如今这般模样,什么样的女子愿意嫁给我?” “再怎么不济你也是侯府的七少爷,谁敢小瞧了你去?!” 易姨娘却是对宁泽的这份消极很是不赞同,为他出谋划策,“如今世子爷归来,指不定也要在军中任职的,既然三少爷已经不愿意提携你,你不如多与世子爷亲近,也好为自己谋个前程。” 听易姨娘这一说,宁泽原本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不由转头看了易姨娘一眼,眸中光芒闪动,却还有些迟疑道:“可我从前与六哥那般,还曾帮着三哥为难于他……这样他还愿意帮我吗?” “夫人是大度的人,姜姨娘曾经都做了那样的事情眼下不也没事?夫人照样放了她出来,我瞧着世子爷与夫人的秉性都是一般的,不记仇!” 易姨娘在一旁分析道,其实她说得只对了一半,袁氏不是不记仇,只是对那些不足以成为她对手的人根本看不在眼里,而如姜姨娘宁沣宁泽之流在她眼里就如同跳梁小丑一般,压根就没被记挂过。 “当真?” 宁泽有些半信半疑,便又听得易姨娘在一旁自说自话道:“那可不是,只要我在夫人面前小心侍候着,你也着意与世子爷亲近,咱们母子一心归顺于他们,夫人记着这份情面说什么也会给你一个前程的,总比姜姨娘母子来得好,利用过你就完全扔了一旁,如今哪管我们母子死活?”说罢又开始抹起了泪。 宁泽只觉得一阵头痛,连连摆手道:“姨娘快收了泪吧,今儿个是父亲与六哥归来,看看你这哭哭啼啼的样子,知道的人以为你是思念父亲,不知道的还不定怎么编排,你这不是平白将咱们母子置于尴尬的境地?!” “是,是姨娘不好。” 易姨娘听进了宁泽的话,赶忙抹干了眼泪,又一脸欣慰地点头道:“你心里有数姨娘就放心了,咱们母子在这府中生存本就不易,还要为自己打算才是。” 宁泽默默地点了点头,心中却开始计较了起来,其实易姨娘说的话也不无道理,他从前事事跟随宁沣,也不过是想求一个好些的前程,可宁沣却将他弃之于不顾,这已是让他凉了心。 不过投靠宁湛又哪有那么容易,宁湛又不是傻的,若不拿出一点足以表诚心的东西,宁湛会相信他才怪了。 宁泽摇了摇头,这事他真要好好算计一番才行。   ☆、第【257】章 姨娘 西安的宁府萧怀素虽然不是第一次来,但这却是她嫁给宁湛后第一次住进这个家里,从前的宁府牌匾早已经被“武安侯府”几个大字所代替,黑色为底,朱红色的字迹上还镶了金边,看起来气势非常,颇有威严。 萧怀素扶着代儿的手落了马车,转身来看白涟漪时,她已是动作轻盈地跳下了马车,左右望了一眼,不由眯眼笑道:“走了那么多地方,也就这里看着最亲近最顺眼了。” “那是因为有你师伯在这里吧?” 萧怀素抿唇一笑,又见奶娘抱了元哥儿过来,不禁将这小家伙搂在了怀里。 新来的奶娘是何太太特意给派来的,原先那位撞着了头歇息了好些时日,又因此而回了奶,如今却是不再适合做元哥儿的奶娘,萧怀素便给了她一百两银子,又让人送她回老家去安顿。 “许是这样吧。” 白涟漪想了想,倒是干脆地点了头,又道:“我去瞧瞧伯父怎么样,只怕眼下他还不能下地,最好是背着进府,免得又累着了一双腿。” “你去吧!” 萧怀素点了点头,转头又往府里望了一眼,便见着以袁氏当先的一群人已是穿过正堂迎了出来,不禁笑着对石娟道:“快去禀报侯爷与世子,就说夫人迎出来了!” 听着袁氏亲自出来迎接,原本还要被护卫背着进去的宁远立时来了精神,挣扎着落了地,却因为双腿着力疼痛不已,只能将半身的重量都倚在了宁湛的身上,也顾不得头上都冒出了冷汗,只一脸焦灼道:“若是这副模样被你母亲见着了怎么办?!” 宁湛无奈地抚额,“父亲,你这腿疾我已经派人传信给母亲说了,即使她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的,您自己就该坦然些!” 难不成袁氏会因为宁远有腿疾便不理他了,那么多年的夫妻情分难道连这点都信不过? 萧怀素听了这话,不禁上前几步给宁湛使了个眼色,“要不你好生搀着公公,别让他使太多力就是。”说罢又转向白涟漪问道:“涟漪,这样可行?” 她倒是能明白宁远的想法,就是因为宁远太在乎袁氏,所以才更担心袁氏的反应。 白涟漪在一旁叮嘱道:“伯父慢些走,尽量不要自己用力,若是太痛了一定要说,千万不能忍着,若是起了反效果,那么前些天的治疗就白费了。” 听白涟漪这一说,宁湛便用了内力托住宁远,尽量不让他使力气,搀扶着他向前走去。 “侯爷这是怎么了?” 袁氏还未说话,姜姨娘已是眼泪汪汪地看向宁远,只拿了怕子抹泪,泣声道:“怎么去一趟京城就变成了这样,”说罢又看向宁湛,“有世子爷在您身边侍候着,难不成还出了事情?”话语里已是有了几分指责与埋怨。 “不过是旧疾罢了,算不得是什么大事。” 宁远扫了姜姨娘一眼,微微抿紧了唇角,他可见不得这个女人在自己与袁氏跟前挑拨离间,心头暗暗思忖,或许不该将姜姨娘就这样放了出来。 袁氏却在心底冷笑一声,这姜姨娘倒是藏得好,先头那般恭敬,此刻便是等着在这给宁湛上眼药呢,只冷冷地扫了姜姨娘一眼,这才上前扶住了宁远的另一只手臂,“腿不好就让人背着,干嘛还落地行走?” 她是练武之人,目力耳力已是高于常人,怎么会没见着宁远在她踏出门之前便从护卫的背上挣扎落地,眼下见他这份模样,心里也有些不悦,“从前就爱逞强,老了也不消停!”说罢便嗔了他一眼。 “不过是旧疾发作罢了,我也没想到来势会如此凶猛。” 任由袁氏扶着自己,那股清冷的梅香似乎沁到了骨子里似的,宁远顿时觉得全身无比舒爽,真是比什么灵丹妙药还有效用。 “这位便是袁师伯吧?” 白涟漪已是一脸激动上前插进了话头,又将袁氏从上打下地打量了一眼,赞叹道:“师伯比画中还美上几分,果真是天人之姿!”一脸崇拜之色,显然已经将袁氏当作了自己的偶像。 “这位是……” 袁氏这才转头打量了白涟漪一眼,有些诧异于她与自己穿着上的相似,那淡雅的梅香飘进鼻端,她顿时整个人都怔住了,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你是风霄的徒弟?” 白涟漪忙不迭地点头。 萧怀素便笑着上前道:“婆婆,涟漪正是阿湛的师妹,所以才唤您一声师伯呢!” “果真是这样么?” 袁氏愣了愣,一时之间眸中闪过万千情绪,连扶住宁远的手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了下来。 这让宁远心里好些失望,又有些不甘被冷落,不由强插了话头对袁氏道:“韵儿,也是这位白姑娘为我治的腿疾,眼下我才能有些舒缓。” “那真是多谢你了。” 袁氏很快收敛了心神,淡淡地对白涟漪点了点头。 听到那个男人的名字,她差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这还不是他亲临,而仅仅只是他的一个徒弟罢了。 袁氏为自己的失态有几分气恼,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冷肃之气,对宁远点头道:“快些进去吧!”说罢便当先转头走了。 梅雪只能抱歉地对宁远解释了一句,“侯爷见谅,夫人怕是有些不适,奴婢先去看看!”说完对宁湛点了点头,也快步跟了上去。 “师伯这是怎么了?” 白涟漪有些纳闷地看向萧怀素,这可与她原先预想的场面不一样,就算宁湛待她冷淡了些,可同为女人的袁氏不应该也这样对她才是,“难道是我哪里说错话了?”她百思不得其解。 “没事的,婆婆就是这个脾气,你习惯了就好。” 萧怀素看着袁氏离去的背影却是若有所思,明明刚才还是好好的,怎么下一刻又换了一副面容,难不成真是白涟漪说了什么话触及到了袁氏的忌讳? 这样的袁氏她还真有些不适应,难不成是恢复到了以前的常态? 不过看着宁远一副失落的模样,萧怀素又有些为他担忧,不禁对宁湛使了个眼色,“阿湛,你先扶公公进去,咱们一会儿坐下再说。” “是啊,侯爷舟车劳顿,还是先进屋里歇息一下。” 阮氏也在一旁帮腔,见萧怀素望了过来不禁投以一个善意的微笑,她本就无意与六房为敌,更何况眼下宁湛还是侯府未来的继承人,她很知道应该站在哪一边。 “我与二嫂一同进去。” 萧怀素笑了笑,又招呼了阮氏一声,夸奖了站在一旁的宁乾宁雨几句,这便与阮氏母子连着白涟漪一道,跟在宁湛他们身后往里而去。 从头到尾宁沣夫妻站在一旁连话都没有说出一句,此刻见宁远他们已经走远,马晴雯不由恨恨道:“这是彻底忽视了咱们呢?!”说罢银牙紧咬,眸中闪过一丝冷笑。 “你没瞧见父亲身体不适?我看着夫人也有些不对……” 宁沣说完这话眼底也闪过一丝疑惑,姜姨娘便笑着上前道:“你也瞧出些不对的地方了?”一顿又道:“我看夫人这模样倒是与从前有些相似了。”若是真能回到从前那般她倒是高兴的。 想着从前袁氏不理宁远,只顾着自己在那处梅林里清静,这府里由她一人独大的日子,姜姨娘想想便觉得惬意,若真能那般,让她付出什么她都愿意。 原本以为袁氏真地改变了,看来这个“归元宗”女子的到来却让袁氏有些触动,恐怕侯府就要掀起另一场未知的风云了,虽然眼下她还不知道是什么事,不过总是能打探出来的。 姜姨娘笑了笑,如今宁远的宠爱她是没有了,可她还有儿子,只要小心经营,总能在其中找出一线生机来! “姨娘是说……?” 宁沣也觉出了不对,只是好似还差那么一点他才能摸出真正的门道在哪里。 “夫人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咱们,我有预感,若是弄明白了这事,一定对咱们大有好处。” 姜姨娘勾唇一笑,又扫了马晴雯一眼,对这个媳妇的家世她总体还是满意的,可就是狠辣有之,却缺了那么一丝耐心与沉稳,若是与萧怀素一般……那倒还有些做当家主母的气势。 姜姨娘也没有想到宁湛真娶了萧家这丧妇长女,放着那么多好姑娘不要,是不是也就是看中了萧怀素背后有个杜家的支持。 说到杜家,那在如今的朝堂可真是如日中天,杜老太爷的门生不禁遍及朝野,杜家父子几个在朝中地位也是不低,更不用说杜家如今还有一位怀了龙嗣的贵妃娘娘,前程看来是一片大好啊。 这样的萧怀素目前还得罪不得,对于将来的打算和安排他们只有一步步耐心走着,谋取最大的利益与权势才是根本。 “我听姨娘的。” 宁沣恭敬地对姜姨娘拱了拱手,从前的宁府可就是他们母子的天下,若是没有姜姨娘在背后经营扶持,他也不能有如今的一切。 而历此一劫,他们母子都多长了个心眼,行事也比从前谨慎稳妥多了,他就不相信这样步步为营,小心筹谋,将来宁家的一切不会是他的? “走吧,跟过去看看!” 姜姨娘满意地点了点头,她这辈子最骄傲的也就是生了这个好儿子,智谋才干都有,可就是缺少着那么一个合适的机会。 “三哥三嫂,姜姨娘!” 姜姨娘母子几个正待跟上去,宁泽却是带着易姨娘插了进来,刚才根本没他们母子说话的余地,就连宁远也压根没有留意到他们。 这让宁泽更深刻地意识到,或许他们母子在侯府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这样的认识虽然让人觉得很受伤,但他却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眼下拦住宁沣等人,他也不过是想再确认一番。 “何事?” 宁沣眉头一挑,颇有些不屑地看向宁泽,“眼下父亲已经回府,七弟不快些往父亲跟前侍候着,还在我这墨迹什么?”说罢唇角微勾,“刚才就见你们母子两个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父亲归来,你这样的表现怎么能讨得他的欢心?”已是有些看不起宁泽的意味,他这个弟弟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对他无半点助益,宁沣早已经看明白了一这点,自然不想再在宁泽的身上浪费时间。 “弟弟自然以三哥马首是瞻,又怎么敢赶在你前头呢?” 宁泽对着宁沣点头哈腰,再一抬头却见宁沣高昂着下颌,完全没将他放在眼里的模样,眸中神色就是一黯,袖中的拳头隐隐握紧了。 “你想跟着就跟着吧,咱们走!” 宁沣冷淡一笑,当先便越过宁泽母子往前走去。 马晴雯自然也是看不起宁泽母子的,拿着绢扇捂唇轻笑一声,便也跟在了宁沣身后。 只姜姨娘微微有些犹豫,在宁沣耳边轻声道:“虽然老七是个没用的,但你如今这样也不怕他投了老六那边?” “他?” 宁沣嗤笑了一声,故意提高了音调,“他就是个没种的软蛋,扶不起的阿斗,我既然都舍下了,老六又怎么会看得上眼?!”说罢哈哈几声大笑,一拂衣袖扬长而去。 在他身后不远处,却是气得脸色铁青的宁泽,他阴沉着一张脸,看向宁沣离去的背影眸中却是升起了一股恨色。 易姨娘摇头叹了一声,两步上前,在宁泽耳边低声道:“早便与你说了他们母子是何等势利,你还非要去试上一试?!” “不试过,怎么知道他竟然是这般不念旧情,妄自我从前跟了他那么多年,当真是瞎了眼!” 宁泽恨恨地咬牙,只是眸中的神色却变得狠辣地了起来,“三哥,你不仁,我不义,将来弟弟站在六哥那边了,你可别怪我没给过你机会!” “罢了,你想通就好,在这府里也就只有姨娘才是真心为你好。” 易姨娘不忘加了这一句,又拉了宁泽快步往前走去,“我瞧着今日夫人也有些没对,还不知道那位姑娘是谁,总觉着好似有什么地方不妥,咱们也跟去看看。” “好,姨娘,我扶着你!” 宁泽点了点头,也许是心中有所触动,他对易姨娘的态度好了不少,这让易姨娘很是感动,一路上母子俩又说了许多话,倒是亦发坚定了站在袁氏母子那一边的决心。   ☆、第【258】章 挑拨 回到正厅里时,袁氏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常态,她已是出宗之人便再也不能回去,这一辈子也不可能见到风霄,她还有这些念想做什么,想想都有些可笑。 再看一旁已是被宁湛扶着坐定的宁远,他甚至顾不得腿上的旧疾发作,只一脸担忧地看向她,那眼神中无声的询问正是对她的关切与爱护。 真是个傻子! 袁氏牵了牵唇角,将那个烙印在脑海中的身影缓缓地抹去,这才看向坐在一旁的白涟漪,对着她微微颔首,“劳烦你为侯爷治病了,白姑娘!” “师伯称呼我涟漪即可!” 白涟漪立马站了起来,袁氏态度前后的变化已是让她有些不适,此刻不得不更谨慎小心。 “我已是出宗之人,当不起你这声师伯,我便唤你白姑娘吧。” 袁氏却是坚持着,白涟漪没法只是得点头坐下,又对萧怀素挤眼询问,无奈在这样的场下合萧怀素根本不好与她私谈,便也暂时作罢。 萧怀素与宁湛对视一眼,见他虽然面无表情,但却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便知道这事不用再问,或许他知道内情。 再说袁氏出不出宗对眼下的生活真的没有什么影响,不过袁氏在见到白涟漪时却有那样的情绪波动,看来是有些不为人知的心事。 不过婆婆的心事还轮不到她这个做儿媳妇的去打探,萧怀素便也没往深处想。 元哥儿在奶娘怀里早已经睡着了,袁氏看了两眼这胖小子,不忍吵醒他便让奶娘给抱了下去,等晚些时候婆孙再聚聚。 而孩子的到来显然也给了袁氏几分好心情,一扫刚才胸中的阴霾与不快。 等着其他人都到了正厅坐定后,宁远这才清了清嗓子,道:“眼下我旧疾复发恐怕无心政务,若是有什么事情,阿沣可与阿湛商量着去做,这个侯府早晚都要交到阿湛手上,我希望你们兄弟能够同心,那么这西北的天下就将永远是姓宁的!” 宁沣目光一闪划过一抹阴沉之色,却又强绷着面色尽量露出一个可亲的笑容,与宁湛相相视一眼,这才起身对着宁远拱了拱手,“儿子谨遵父亲教诲!” 易姨娘见宁泽被彻底忽略了,不由有些着急地插进话来,“侯爷,还有七爷呢,他虽然不才,可也能跟着世子爷与三爷学些本事!” 一旁的宁沣冷哼了一声,一脸的鄙夷之色,就宁泽这扶不上墙的烂泥还能学到什么本事?不过是误人误己罢了。 “阿泽!” 易姨娘难得出来说话,为了这个亲生儿子如今也敢冒头了,宁远不禁高看了她两眼,又唤了宁泽出来。 “父亲!” 宁泽心中有些忐忑,不敢面对宁远过于威严的面孔,不禁低垂了目光,却又有些不想放弃易姨娘为他争取到的这个机会,心中很是矛盾挣扎。 宁远见状不由微微沉吟,“既然你姨娘都这样说,今后你就跟在你六哥身边做事吧!” “父亲,”宁泽惊喜地抬了头,忙不迭地对宁远抱拳,“谢父亲,我一定会跟着六哥好生做事的。”言罢已是主动到了宁湛身边与他攀谈了起来,虽然态度上有些拘谨,可那满脸的笑意也看得出他是真的高兴。 在场之人最开心的莫过于宁泽母子,易姨娘也是激动得浑身发颤,只小心翼翼地压抑着那股兴奋,可看向宁泽的目光已是熠熠生辉,就像看到了他美好光明的前程一般。 萧怀素扫了宁湛一眼,见他对这样的安排只是微微牵了牵唇角,似笑非笑,显然也觉得有些出乎自己的意料,但私心里也不是很排斥。 可想着宁家兄弟从前的关系,萧怀素不禁微微皱眉。 她虽则不明白宁远这样的安排是何意,但将宁泽分到宁湛的身边而不是跟着宁沣,许是他们俩人之间已然生了嫌隙? 宁远总不可能在明知道宁泽与宁沣交好的情况下再将宁泽安排到宁湛身边来吧,这不是放了一颗不定时的炸弹,就算是看在袁氏的面子上宁远也不会这样做的。 那就应该是第一个原因。 这样想着,萧怀素的心稍稍定了定。 那个以往总是一言不发的易姨娘如今都敢出来为宁泽说话了,想来若不是走投无路也不会有此一举。 或许宁泽是真地有心向宁湛靠拢了? 不过宁泽从前与宁沣走得太紧,就算他有心转投宁湛的阵营,对于这样的人也要小心观察,谨慎地使用,万不可过于信任了。 见几个孩子都没有意见,宁远这才转向袁氏,笑道:“夫人,你看我这样安排可还行?” “你是一家之主,这些事情自然有你做主!” 袁氏没有意见,在这些事情上她对宁远倒是信任的,再说她也不相信宁远会亏了她的儿子,不然她这一关都过不去。 不过她心里唯一的疑问是宁渊为什么将世子之位传给了宁湛,当真是因为要留在京里陪伴端仪公主吗? 这事宁远与宁湛父子都没有告诉她,所以袁氏根本不知道。 就在这时,姜姨娘却给宁沣使了个眼色,便见他微微点了点头,又转向宁远道:“四弟这次没跟着父亲回京当真是遗憾得紧,咱们本想探望一番,不知他伤情到底如何了?” “伤情如何?” 袁氏逮住了宁沣话中的几个字眼,不禁转头看向宁远,皱眉道:“渊儿竟然受伤了,你怎么没有告诉我?” 宁远原本打算等着与袁氏俩人独处时再来坦白这件事情,没想到此刻宁沣却问了出来,一时之间他不知道怎么回答袁氏,不禁将求助的目光转向了宁湛。 “母亲,这事都怪我!” 宁湛沉沉地叹了口气,这才撩了袍子跪在了袁氏跟前,眸中显见得有了一抹伤痛,“若不是我没有好生照顾四哥,他也不会受伤。” “到底是受的什么伤,严重不严重?你们可是要急死我?!” 袁氏白皙的脸庞升起了一抹激动的红晕,宁湛都对她跪下了,这让她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袖中的拳头都不由收紧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一五一十地说给我听。” “不敢隐瞒母亲。” 宁湛点了点头,这才将宁渊如何受伤卧病在床,到他们查出事情的主谋,宁远为了泄愤报仇甚至还打折了吴王的一双腿,最后宁渊将世子之位传给他,也是希望他在父母跟前尽孝之事一一道来。 “父亲是怕母亲伤心,所以才迟迟没有告知,而我……自知看护不力才让人伤了四哥,心里已是惭愧得紧,若是母亲要责罚就请责罚儿子一人,这事确实与父亲没有干系!” 宁湛说完之后已是对着袁氏深深一伏。 宁远不禁暗暗松了口气,又对宁湛暗暗比了个大拇指,袁氏对着两个儿子自然比对着他要心软了许多。 如今宁湛扛下了这一切,就算袁氏再怒也是有限,到时候他再劝上两句,这事也算是过了。 虽然他们都为宁渊的事情感到痛心,可过去的事情已经无法改变,他们只有往前看。 “婆母,这事我也是知情的,我与他们一般都没有告诉您,若是您要怪罪,就连我一道吧!” 萧怀素起身走到宁湛身边跪下,见他有些无奈地望了过来,不禁对他轻轻点了点头,“夫妻本是一体,你的责任亦是我的过错,怎么能让你一人独自受罚?” 白涟漪在一旁已是看得呆住了,她是没想到来到侯府后就上演了一出又一出,偏偏又是人家的家事,她真是不好插足,此刻还有些庆幸不是她嫁给了宁湛,不说这一大家子的关系相处,就是兄弟妯娌之前的应酬,她想想都有些头痛,不禁万分同情起萧怀素来。 听宁湛说了这些之后,袁氏久久地沉默不语,半晌后才哑着嗓子道:“你是说如今渊儿的腿已经是瘸了?若不是这般,他也不会主动将世子之位传给你吧……”说罢长叹一声,眼眶微红。 她怎么不知道宁渊与宁湛兄弟情深,宁渊受过,只怕最难受的就是宁湛。 从小到大,他这个做弟弟的最维护的也就是宁渊这个哥哥,甚至比维护父母亲人还要尽心。 宁渊如今都已经这样了,她又怎么能苛责宁湛? 这不是在他的伤口上洒盐么? 她可不是这等迂腐之人,许也是她这个做母亲的没有尽到责任啊! 袁氏心中划过万千种情绪,有些酸楚,有些微涩,最终才牵起一抹笑来,“我知道这事与你们夫妻无关,起来吧!” “这……” 萧怀素微微有些犹豫,见袁氏对她笑着点了点头,这才扶着宁湛一同站了起来,又见袁氏转向了宁远,道:“你这个做父亲的好歹知道为儿子出口气,也算没白担这个名。” “儿子受伤,最难过的莫过于你我,我就是怕你难受,所以没有写信告诉你,如今回到西安本想对你坦白的,却不料……”宁远说罢目光一转,带着几许锋利地扫向了宁沣,冷笑道:“我倒是没想到你消息这般灵通,竟是打探到了京城来?!” “父亲冤枉,我也是关心四弟之故,却不想夫人竟然还不知,我不是有意说破的。” 宁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带着马晴雯也与他一般,夫妻俩同时喊起了冤。 姜姨娘见她所希望的目的并没有达到,心中不禁暗恨一声,面上却又带了一抹凄苦之色,娇娇柔柔地伏跪在地,“侯爷,您真是错怪三爷了,他不过也是念在兄弟之情问了那么一句,着实不知道夫人竟然还不知,也是他鲁莽了些……”又转向袁氏磕了个头,“还请夫人念在他是无心之过,饶了三爷这一次!” “你家三爷哪里有错?!” 袁氏牵了牵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他也不过是怕我蒙在鼓里,拼着要被侯爷责骂都要为我报信,这样的孝心我记住了。” “夫人明白就好。” 姜姨娘一脸大幸的模样,又对袁氏施以深深一拜,垂下的目光中却是冷芒连闪,她知道袁氏不简单,可谁也不是傻子,这次袁氏没有遭她的道,以后还有的是机会,来日方长。 “罢了,你们各自先下去歇息,我与夫人还有话要说。” 宁远有些疲惫地摆了摆手,如今回到侯府他最想的便是袁氏,自然想要与她独处,还有她刚才的失态也让他心里一惊一凉的,就怕俩人的关系再回到往昔,这是他说什么也不愿意看到的事。 “那咱们就先退下了。” 姜姨娘含着泪点了点头,又不忘对宁远投去关切的一瞥,却见宁远的目光压根就没有往她身上扫,不禁很是失望,暗暗咬了咬牙,在马晴雯的搀扶下退了出去。 “父亲保重,儿子晚些时候再来看您。” 宁沣对着宁远拱了拱手,这才转身离去。 易姨娘犹豫了一阵,不过见着宁泽刚才像是与宁湛说妥了什么,心中微定,这便也带着儿子行礼退下。 阮氏却还立着没走,又上前请示了一声,“侯爷,今晚的宴席是否还照常举行?” 原本是给宁远以及宁湛一行接风的,可眼下宁远这样的情景,也不知道能不能赴宴,当然一切还是以身体为重。 “照常,我没事。” 宁远点了点头,又见在场中颇有些无所事事的白涟漪,吩咐阮氏道:“你为白姑娘安排个苑落,最近她都要住在府里。” “是。” 阮氏这才点了头,又上前来与白涟漪交谈一番。 宁乾与宁雨虽然腼腆了些,但也知道帮母亲做事,与阮氏一道引着白涟漪先行下去了。 “父亲,我先背您回去屋里歇息可好?” 宁湛与萧怀素站在一道,宁远的目光却是转向了袁氏,便听袁氏道:“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眼下先顾着你这双腿,等治好了你再逞能也不迟!”一番话说得宁远都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一笑。 宁远期待地看向袁氏,“那你陪我一道回去?” “行了,走吧!” 袁氏不置可否地点了头,便见宁湛背起了宁远,萧怀素亦是自发地上前来扶住了她,这才满意地笑了笑。 宁渊的事情虽然已经成了遗憾,但在她身边依然有孝顺的儿子与媳妇,这样两相对比,袁氏觉得自己的人生也不算是一片坎途。   ☆、第【259】章 算计 白涟漪暂时在宁府住了下来,她的苑落在一片清静的水榭之后,连着一座拱桥,过了桥之后穿过花圃便是宁湛与萧怀素居住的苑落。 因为挨着近来往也方便,萧怀素与白涟漪便经常互相蹿门子。 以前他们苑落叫什么名字萧怀素不知道,只是她既然住在了这里,自然这里也被改成了“归园”。 午后的阳光很是暖和,没有夏日里的闷热,和着风高云淡的天空,倒很是让人惬意。 水榭旁早已经摆上了几张软椅,白涟漪悠闲地躺在上面,顺手捻了一片果脯放进嘴里咀嚼了起来,转头看着一旁的萧怀素,不由啧啧道:“你这个世子夫人做得倒是悠闲得很,如今我瞧着可有人上赶着想抢了你们夫妻的位置呢!” “这你都瞧出来了?” 萧怀素浅浅一笑,不以为意地轻摇团扇,“这个位置倒是人人都想坐的,可也不是谁都能坐得稳的。” “喔?” 听萧怀素这一说,白涟漪也来了兴致,赶忙拍拍手坐直了,“你快说说怎么不能做了?我瞧着宁三夫妻俩最近可没少在侯爷跟前献殷勤,甚至私下里还想让我教他们怎么给侯爷按摩双腿呢,我可没答应!” “他们还寻上你了?” 萧怀素扫了白涟漪一眼,盈盈浅笑,“那怎么没给你送上厚礼讨好一番?若是这样你还可以考虑一下嘛。” “那我真教会了宁三,你们不着急啊?” 白涟漪不信地问了一声,她这个可是独门的按摩手法,若是不懂穴位的人按了反而要起反效果,再说力度的拿捏也必须得当,神医这碗饭可不是谁都能吃的。 当然比起宁三夫妻,她自然更愿意教会萧怀素他们两口子,但说句心里话,这门手艺真不好学。 “着急什么?” 萧怀素轻笑一声,缓缓站了起来,“有人愿意抢着在公公跟前尽孝,我高兴还来不急呢!”说罢走到了水榭边上,脚下的河水缓缓流淌,就像一面琉璃般的平镜立在眼前,隐约可瞧见水里那袅娜的身影。 有风吹过,卷着落叶飘然而落,打着旋儿地沉在了河水里,又渐渐地飘远而去。 萧怀素笑了笑,团扇轻轻地掩在面上。 “你倒是个心宽的。” 白涟漪想了想也笑了起来,跟着走到了萧怀素身后,“怪不得当初我的出现也没让你慌了神,果真是个心定的,你这样子真与我师尊有几分相似呢。” 那个泰山崩于面前都毫不改色的男子,白涟漪甚至有些怀疑这辈子只怕没有什么是能让她师尊动摇的。 “你师尊……风霄?” 萧怀素偏头看了白涟漪一眼,对这个名字她早已经是如雷贯耳了,虽然袁氏从未提及,可在宁湛心目中这可是等同父亲一般的存在,想到这里,她不禁轻笑一声,“若是有机会,真想见见你们师尊,看看是何等风流潇洒的人物。” “你怕是没有机会了。” 白涟漪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师尊可是不会轻易出山的,唯两次,听说一次便是送宁夫人出嫁,一次便是选了师兄为徒……不过怎么都与这宁家有关系?”说完自己也有些纳闷来。 自听了袁氏那样说之后,白涟漪倒是从善如流,也没再唤袁氏做师伯,别人一脸冷淡的样子,她再多的热情也恍若被浇了盆冷水,不如和欣赏她的萧怀素做个好朋友,在宁府呆着也自在。 “许是‘归元宗’与宁家的牵绊深吧。” 萧怀素笑了笑,又挽了白涟漪缓缓漫步在河边,“在宁家住得还习惯吗,是不是已经不想离开了?” “还行吧。” 白涟漪如实地点了点头,衣食住行倒是半点没亏待她,平日里也是自由的,就是看着别人夫妻和睦恩爱有佳,她总觉得自己身上少了一点什么,颇有些不是滋味。 “看你也有些无聊了。” 萧怀素抿唇笑着,她与白涟漪虽然相识不久,但也大抵摸清楚了她的性子,这就是个单纯率直的姑娘,倒当真没什么别的心眼,“过两日我要回杜家村去看看,到时候你与我一同去可好?” “杜家村?” 白涟漪骤然来了兴趣,抚掌道:“是不是就是你说过的那个村口有着一条祖河,民风淳朴的地方,还有你外祖父外祖母都住在那里?” “是,我要回去看望他们,顺便带着元哥儿一道。” 萧怀素点了点头,她回到宁家也有几天了,暂时将手头上的事情给理顺了,这便想着回杜家村看看,她也没有提前给两老写信说这事,又带着元哥儿回去便是给他们的一个惊喜了。 “那等着我后天给侯爷施了针后再走吧,还能在杜家村住上两天再回呢。” 能有其他地方去,白涟漪自然是乐得答应,不过给宁远三日一次的施针不能断了,不然这治疗就前功尽弃了,她还是十分有医德的。 “行,就依你。” 与白涟漪说定了这事,萧怀素便回去安排准备,还有些带给两老的东西她还要命人给提前整理出来。 宁湛知道了这事自然想要与萧怀素一同回去,“这么久没见过二老了,我也理应去看望一番。” “那你手头上的事务不忙了?” 萧怀素正收拾着元哥儿随身的小衫,听了宁湛这话不由转头看了他一眼。 这段日子宁远算是彻底闲下了,养伤加之陪伴袁氏便占去了大部分的时间,好些累积的公务都交到了宁湛的手上,他每日要处理的政务也是繁多,还要顾忌着军队方面的事,忙得都有些脚不沾地了。 “交了一部分给七弟管着,还有三哥在呢,我就走上几天,乱不了的。” 宁湛牵了牵唇角,又对萧怀素伸出手来,“过来陪我说会儿话。” “交给他们两个,你就不担心?” 萧怀素依言走到宁湛身旁,被他一牵手便顺势坐在了他的腿上,只能两手圈住他的脖颈这才坐稳了。 “七弟倒是有心表现一番,但他能力有限,我还在观察当中,不过我交给他的并不算要事,就算完成不了,也出不了岔子。” 宁湛笑了笑,趁机在萧怀素脸上香了一口,又继续道:“三哥在军中植根已深,如今我是暂时动不了他,想来他也不会自毁城墙。” 听了宁湛这话,萧怀素不由皱眉深思,半晌后才道:“也不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只是对于你三哥,咱们不得不防。” 若是让宁沣完全掌控了军队,这对宁湛他们来说绝对不是个好事,虽然如今还有宁远压制着,但总是靠着老子也不是个事,宁湛需要自己独立起来,并且有支持和拥护着他的一只军队才行。 “我明白你的意思。” 宁湛点了点头,道:“我自然也是有几个心腹的,但要收服军中部分老将为我所用,只怕还要一个过程,这事急不来。”再说宁远也准备将侯府交到他的手上,自然有一个放权的过程。 “你心里有数就好。” 萧怀素这才放下心来,虽然他们夫妻不想争权,但更不想被人挟制,若是想要过自己想过的日子,那就势必先要掌权,这才能让他们在西北的日子过得顺当安然。 “涟漪到时候也与咱们一同回杜家村,我看她在府里闷了好些天了,这次出门也让她松快一番。” 萧怀素又笑着说了白涟漪的事,宁湛听了不禁摇头,“真没想到你们竟然成了好朋友,明明起初是……”说着不禁失笑起来,“女人的友谊就是这么奇怪。” “你们男人不也一样?!” 萧怀素嗔了宁湛一眼,她当初不也没想到宁湛会与叶观澜做了朋友,眼下还不是那般。 萧怀素说起这事宁湛还有些肝疼,他怎么着都觉得是叶观澜坑了他一把,还好他也不是很吃亏,便摆手道:“好了不说了,只要到时候她不会误了给父亲诊治的时辰就好。” “这个不会,涟漪是个好大夫。” 有萧怀素为白涟漪作保,宁湛还能说什么呢?眼见着天色已是不早,便将萧怀素给半哄着抱上了床榻,放下了床帘他们夫妻该做什么还做什么。 而在三房处,姜姨娘却正一脸深思地与宁沣说着话,“这才刚回宁府几天,脚跟都没踩热呢,就赶着要去杜家村了,你说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是不是故意要给咱们看这个作态,让咱们以为他们无心争权?” 宁沣也百思不得其解,照他所想,宁湛如今回了西北只怕是巴不得快些从他手上夺过兵权,可看眼下的状况,宁湛却是根本没怎么行动,这也让他心里很是纳闷。 “若真是这样,他们还回来干什么?不如待在京城里。” 姜姨娘不屑地嗤笑了一声,她可不相信宁湛他们夫妻没什么野心,不然宁渊辞了世子之位谁做不好,偏偏要宁湛去顶上? 他们家宁沣不也样样都好,在西北也有扶植支持他的老将,声势和地位都有,也是世子的最佳人选。 “姨娘说得对,只眼下他们这样,咱们也不好妄自行动。” 宁沣缓缓点了点头,又咬牙有些不忿道:“还有父亲那里,我原本是想向那位白大夫求教一些按摩的手法,好在父亲跟前尽孝,可她却一再推脱,着实是不识抬举。” “她是老六的师妹,自然是帮着他们那边的,这上面你就不要再白费功夫了。” 姜姨娘想了想,才道:“既然老四的事情影响不到侯爷与夫人之间的感情,那么咱们还要在那件事情上下功夫……” “那件事?” 宁沣怔了怔,随即反应了过来,“姨娘是说夫人那里……” “对,眼瞧着侯爷与夫人之间暂时是没事了,可我总觉得还有些什么,这个秘密有待深挖。” 姜姨娘沉着一张脸色,眸中划过几许深芒,“不急,让我慢慢想些办法,早晚能给探出来。” 宁沣咧嘴一笑,“那一切就看姨娘的了,我等着姨娘的好消息。” “这是一方面,还有就是老二媳妇那里。” 姜姨娘面上带笑,可眸中却是深深的算计,“阮氏算不得聪明人,才干也有些勉强,若不是梅雪帮她一同管着家,只怕她早已是出了错。”说罢目光一挑,看向了站在一旁的马晴雯,“眼下世子夫人也归了家,就算夫人不理事,她也该是正经的当家人才是。” “姨娘是说……可以挑起二嫂与六弟妹之间的矛盾。” 马晴雯眼睛一亮,她也不是蠢人,姜姨娘一点她就明白了,想从前她还对这掌家之权有几分觊觎,眼下虽说也是不服阮氏当家,可若能挑起二房与六房之间的争斗,那他们三房就能坐收渔人之利,这有什么不好呢? “那怎么说你是个聪明人呢,真是与姨娘想到一块去了。” 姜姨娘勾唇一笑,十分满意地拍了拍马晴雯的手背,“阮氏管家本就勉强,如今咱们设计让她出几个错也不是难事,到时候再推波助澜一番,夫人只怕就会顺理成章地将这管家权交到老六媳妇手里,阮氏知道了心里又怎么会没有疙瘩?” “有二嫂劝着二哥,想必到时候他们也就不会与咱们为难了。” 宁沣顺着姜姨娘这话接了下去,宁沅在军中浸淫了那么多年,那股势力也是他所忌惮的,不投靠他都是小事,就怕转投了宁湛的阵营,这对他们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对,我就是这么个意思。” 姜姨娘笑着点了点头,“老二是个倔脾气,谁的话都不听,也就只服你们父亲,若是有他相帮自然是好,但若他不能帮咱们……”眸中闪过一道厉芒,“自然也不能便宜了老六一家!” “那这事还有劳姨娘操劳。” 宁沣说罢便对姜姨娘拱了拱手,她却是拉过了马晴雯,转头对宁沣道:“这事我还要和你媳妇商量着办,你就只管顾好军务上的事,别让老六钻了空子抢了你的兵权就是。” “姨娘放心,这可是咱们在府中立足的根本,儿子说什么也不会大意的。” 有了宁沣的保证姜姨娘暂时安了心,几人又在一处合计了起来,等着初步拟定了该如何行事才各自散去。   ☆、第【260】章 探亲 从侯府启程到杜家村也不过只有半天的路程,萧怀素倒是怀着激动的心情坐在马车里,不时地向外张望着,似乎那久违的熟悉的感觉随着马车轱辘地转动着又一点一点浸进她的心脾。 原来比起京城的热闹繁华,她真的更喜欢这里的宁静质朴,那种呼吸间都充满了自由与广阔的味道,着实令人怀念不已。 “瞧瞧你这乐呵模样,就像几年都没回过西安一般。” 白涟漪还在一旁打趣萧怀素,她却是认真地点了点头,“确实离开好些年头了,那个时候我还未及笄呢,一晃眼却已经做了元哥儿的娘。”话语里不无感慨。 做姑娘的日子总是无忧无虑的,天塌下来还有长辈在上面给顶着呢,可做了别人的妻子与母亲,肩上的责任却是更重了,很多事情也要自己一一面对,这是两种不同的心境。 “瞧你这小样儿,元哥儿那么可爱,我都想做他娘呢!” 白涟漪的确与元哥儿很是投缘,关键是这小家伙在她面前不常哭闹,这就很讨人喜欢了。 再加之那一团软软的抱在怀里,奶香奶香的,这辈子白涟漪都没遇到过这般好玩的,直感叹还是小孩子可爱,估计长大了成了宁湛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她便要敬而远之了。 听白涟漪这一说,萧怀素不由勾唇一笑,“你这么喜欢元哥儿,那就当元哥儿的干娘可好?” “真的?” 白涟漪心中一喜,整个人都精神地坐直了,“你可不许反悔!” “不反悔!” 萧怀素抿唇一笑,元哥儿也是喜欢白涟漪的,认下这个神医干娘想来也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那等到了杜家村后咱们正式行个礼吧?” 白涟漪觉得还是打铁趁热得好,不然回头有人反对,她这到手的干儿子就这样飞了,那她多划不来,“对了,还要准备给我干儿子的表礼呢!”说罢已是埋头琢磨起来到底将自己的哪样宝贝给了元哥儿才合宜。 “瞧你这热乎劲,行,咱们到杜家村就行个正式的认亲礼,再让我外祖母做个见证,这总行了吧?” 萧怀素捂唇一笑,正巧这时元哥儿从睡梦中哭醒了,她趁势抱给了白涟漪,“元哥儿许是饿了要喝奶,就由你这个干娘送他去奶娘那里。” 奶娘与小菊坐在后一辆马车里,石娟与石毅倒是随护在萧怀素母子乘坐的马车两侧。 “行,那我去去就来。” 白涟漪抱过了元哥儿,小家伙闻到熟悉的味道果然不哭了,却嗅着鼻子往白涟漪胸口钻,这是真要找奶喝呢,将萧怀素笑得不行,白涟漪也红了脸,不禁在元哥儿的小屁股上轻轻一拍,“馋猫,马上就有奶喝了!”说罢抱上元哥儿,一撩车帘便纵身跳下了马车,几乎是晃眼便不见了人影。 代儿还有些担忧地对萧怀素道:“少奶奶,就这样让白姑娘抱着小少爷跳下马车,可是有些不妥?”大人倒是没什么,她是怕元哥儿绊着磕着哪里了。 “不碍事的。” 萧怀素笑着摇了摇头,“我听阿湛说过,涟漪的轻功在他们‘归元宗’平辈里都是排前三的,又是她干儿子抱在怀里,就是摔她自己也决计摔不到元哥儿。”对这一点她还是很有自信的,宁湛不就是活生生的榜样。 “那还好。” 代儿微微松了口气,可也是直到白涟漪又重新将元哥儿给抱回马车时这心才算真正落下。 元哥儿吃饱喝足了也不想睡觉,与白涟漪在那里玩乐着,咿咿呀呀地比划着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白涟漪却很是开心,便逗着元哥儿叫她干娘。 萧怀素听了不禁一乐,“她连亲娘都还不会叫呢,又怎么会叫干娘?”笑了笑,一顿又道:“再说就算这孩子早蒙,那也至少得十个月或是一岁往上才能叫人呢,眼下他自个儿都不知道自个儿在说些什么。” “这小家伙,今后长大了肯定聪慧得紧。” 白涟漪笑着一指点在元哥儿的额头,又附在他耳边悄声道:“可别与你父亲一般不解风情!” “说什么悄悄话呢?” 萧怀素伸长了耳朵也没有听清白涟漪说了什么,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元哥儿还那么小,你与他说了只怕他也听不懂呢。” “我就叮嘱他几句,怎么说我也是他干娘不是?” 白涟漪抱了元哥儿在怀里掂了掂,没一会儿这小家伙便睡着了,就听得石娟隔着车窗回禀了一句,“少奶奶,杜家村到了!” “到了吗?” 萧怀素惊喜地撩开了车帘子,便见得不远处那宽阔的河流,眼下还未到冬天,河水也并没有那股汹涌之态,只平缓地流淌着,一眼都望不到头。 只是看到这条祖河,萧怀素都有些泪盈于睫,只拿绢帕沾了沾眼角,“总算是到了。” 想到杜老夫人与杜老太爷见到她时会是怎么样的惊讶,萧怀素的唇角便微微翘了起来。 “瞧你那模样,激动得跟什么似的。” 白涟漪也抬头向外瞧了一眼,她对这条河可没那么深的感情,只觉得这河挺宽的,倒是比她见过的都要大都要长。 “想到要见到我外祖母父和外祖母了,我心里就高兴。” 萧怀素吸了吸鼻子,又看了一眼白涟漪,“我母亲去世得早,可以说是我外祖母养大了我,你没有亲人在侧,这种感情你许是无法理解的。” “我是没有亲人,可我也有师尊啊,不过也不像你们这样的。” 白涟漪摇了摇头,她从小就是孤儿,是被别人给捡到山上去的,也是她资质极佳这才有幸拜到风霄门下,可师徒之情同门之谊在她眼里虽然有厚重之分,但也不像萧怀素表现得这般牵肠挂肚,所以她是真的不懂。 “你将来找到了一个疼爱你的夫君,再生下你自己的孩子,那就是你在世间上最亲近的人了,或许到了那一天你才能真正体会得到。” 萧怀素笑了笑,眼下她与白涟漪说再多都是枉然,没有经历过的人自然无法感同身受。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真到了那一天再说吧!” 白涟漪现在也看开了,该是她的就是她的,不是她的也强求不了,再说瞧着宁湛这一点也不温柔的做派,她都觉得萧怀素嫁了他真是吃了亏。 当然这只是心里话,白涟漪也不敢对萧怀素这样说。 马车寻着老路往杜家老宅而去,宁湛在前面引路,几年前来过杜家村,这里好似依旧没有什么变化,一样的老路,一样的街坊,记得他的还不忘笑着打个招呼。 等着到了杜家老宅门前,宁湛这才让人进去通禀,又亲自扶了萧怀素下车。 萧怀素举目四望,白墙黑瓦,连屋顶上起的苔藓似乎都还青青沥沥,想起那年少时的青葱岁月,仿佛还在昨天。 “是……萧家表姐吗?” 有个迟疑的声音在萧怀素身后不远处响起,她微微一怔之后转过了头。 便见得在杜家老宅拐角的房檐下正站着一个瘦弱的少年,一身长布蓝袍穿在身上,虽然浆洗得有些泛白了可依然干净整洁,他眉目清朗,目光炯亮,在看向萧怀素时带着掩饰不住的惊喜,却又有几分小心翼翼的谨慎。 萧怀素细细地打量着他,见他似乎带着几分犹豫迟疑,所以不敢贸然上前,脑海里也觉得有些熟悉的感觉,不禁闪过许多从前的画面,让她将眼前的少年和那个总是胆小地缩在门背后看着她的孩子慢慢重合在了一起,片刻后才惊讶道:“你……难道是延德?” 那个过继给十七房的嗣子,那个杜延慧临终之前都心心念念地盼望着他能撑起家族门楣的杜延德啊! “是我,我是延德。” 得到萧怀素的确认,杜延德不由惊喜地上前,“表姐,没想到还能在杜家村看到你!”话语里充满了激动。 “连延德都长大了,十七表婶可还好?” 萧怀素欣喜地点了点头,又与杜延德交谈起来。 那厢宁湛已是走了过来,他也仔细打量了杜延德几眼,不由笑了,“这不是十七房的小子延德?” “是,见过表姐夫!” 杜延德也是见过宁湛的,之后听说萧怀素嫁到了宁家,此刻见到俩人站在一起,才知璧人登对,不觉起了羡慕之心,连忙对他拱手见礼。 “如今可还在杜家学堂里上课?” 宁湛伸手抬起了杜延德,便见他有些羞涩地低了头,只道:“如今刚考过了秀才,九叔祖说明年送我上京求学,到时候让九房的叔父给我寻位好老师。” 杜延德口中九房的叔祖便是杜老太爷了。 杜家人在朝中能够绵延壮大,那也是一族之幸,能够相帮提携的自然也不会推辞,想来杜老太爷也觉得杜延德是个可造之材。 “不错,年纪轻轻竟是已经考上秀才了,延惠表姐的在天之灵也该感到欣慰了。” 萧怀素眼眶微微泛红,想来是忆起了从前与杜延惠姐弟在一起的时光,千盼万盼,杜延德也终于有了小许的成就,若是到京城里也这般努力上进,十七表婶也算是个有后福的人。 几人正在说话之间,刘妈妈已是带人迎了出来,见到萧怀素的面立马眼眶便泛了红,直上前拉住她的手,“表姑奶奶与表姑爷要回来也不提前说上一声,咱们什么准备都没呢,老夫人一听说就激动得跟个什么似的,眼下正让香晴那丫头给她重新梳头更衣呢!” 刘妈妈说着忙不迭地要给萧怀素夫妻见礼,却恁是被萧怀素给拦住了,“妈妈这样可是折煞咱们了!”又引了白涟漪到近前,“这是我的好朋友白姑娘,她怀里的便是元哥儿了。” “白姑娘好!” 刘妈妈对白涟漪点了点头,看向她怀中睡熟了的元哥儿时忍不住便抹了把泪,哽咽道:“那时表姑奶奶来到杜家村时才几岁啊,如今连哥儿都有了,真是个有福气的人!” “妈妈快别伤感了,弄得我都要掉眼泪了。” 萧怀素用绢帕沾了沾眼角,一旁的白涟漪也劝了几句,“明明是高兴的事,你们偏要抹眼泪,我看着都难受,快别哭了!” 见萧怀素夫妻与刘妈妈他们叙起了旧,杜延德不由拱手道:“表姐与表姐夫快些进去吧,想来叔祖父与叔祖母都很是挂念你们,我就先不打扰了。”说罢转身便要走,还是刘妈妈唤住了他,笑道:“延德少爷,今日咱们表姑奶奶与表姑爷归家定是要摆接风宴的,晚些时候我便让人来请了你们娘俩儿,一起到家里吃个团圆饭。” “这……如何使得?!” 杜延德摆了摆手想要推辞,萧怀素便也嗔了他一眼,“你若再是推辞,那便不把咱们当作亲人了,到时候早些来!” 杜延德推脱不过,这才应了下来,又与宁湛说上两句话便先行离开了。 萧怀素挽了刘妈妈的手往里而去,问起杜老太爷,刘妈妈笑着答道:“老太爷一早就带着杜响出去转悠了,不到晌午都回不来,想来也快了。”拍了拍萧怀素的手,一顿又道:“老太爷见到表姑奶奶定也是高兴的,知道你们这一回来,老夫人看着都年轻了不少呢!” “这两年我也想念外祖父与外祖母,念着从前他们在我身边的好,就想陪着他们孝顺他们。”萧怀素说着这话只觉得鼻头微微有些发酸,“不过如今好了,咱们从京城归来,也就住在西安府里,想要看他们二老随时也都能回来,若是走不开了,再将他们接到府城里住段日子也是行的。” 刘妈妈欣慰地点了点头,“有表姑奶奶这句话,老夫人就没白疼您!” 说话间几人已是进得正院,抄手游廊的两旁倒是站了好些丫环仆妇,见了他们的到来齐齐行礼,口中称道:“见过表姑奶奶,见过表姑爷!” 萧怀素笑着让她们起了身,让代儿一一打了赏,又见屋檐下挂着的画眉鹦鹉什么的,不由笑了,“外祖母什么时候也爱上这些鸟雀的,可是外祖父喂养的?” “表姑奶奶这就说错了,不是老太爷养的,是咱们老夫人喜欢。” 刘妈妈笑了笑,见萧怀素露出一脸不解的表情,这才解释道:“他们俩老虽回了杜家村,可平日里也觉得寂寞得紧,身边又没有哥儿姐儿逗乐,老夫人便养了这些鸟儿,听着这些鸟儿叫得叽叽喳喳得喜庆,才不会觉得这院子清冷寂静。” “原来如此。” 萧怀素听了这话笑容微微一敛,老人家应该都是喜欢热闹的,可没办法子孙却又不在身边,这才会逗弄鸟雀以排遣寂寞。 “不过眼下表姑奶奶回来了,可要在家里多住上些日子,好好陪陪老夫人。” 刘妈妈说话间已经将萧怀素他们给引到了正屋门口,便有丫环掀了帘子向里禀报了一声,“老夫人,表姑奶奶与表姑爷到了!” “快些进来!” 一个有些激动的声音响了起来,那样的熟悉与亲切,萧怀素只觉得鼻头发酸,脚步不由快了两步,刚一踏进屋里那泪水便落了下来,只哽咽地唤了一声,“外祖母!” 泪水刹那间便模糊了视线,萧怀素只隐约能瞧见那坐在罗汉床上的杜老夫人已是起身迎了过来,一把便将她给扶住了。 “怀素,我的怀素!” 杜老夫人只反复地念叨着萧怀素的名字,带着浓重而深厚的感情,这让她的嗓音显得有几分沙哑,略有些粗老的掌心细细地摩挲着萧怀素的脸庞,一遍又一遍,像是不相信这是真的一般。 “是我,外祖母,我回来看您了!” 萧怀素伸手覆在杜老夫人的手背上,另一手抹去了脸上的泪花,这才看清楚了眼前的老人,确实比离开京城时要苍老了不少,可是精神还不错,一双眼睛仍然熠熠有神,只是看向她时闪动着激动的泪花。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杜老夫人也抹了抹眼泪,这才被萧怀素与刘妈妈给一同扶着坐下了,刘妈妈笑着开口,“表姑奶奶他们回来是好事,偏您还哭上了?!”一顿之后又指了白涟漪抱着的元哥儿道:“他们还带着元哥儿回来给您磕头呢!” “对,快,摆上蒲团,我要好好给外祖母磕几个头!” 萧怀素这话一落,香雯与香晴赶忙将绣了富贵团花的蒲团摆在了地上,萧怀素又从白涟漪手中抱过了元哥儿,与宁湛一道端端正正地跪下给杜老夫人磕了三个头。 “好了好了,你们回来我就开心!” 杜老夫人抹了抹泪,又让丫环搀了萧怀素他们起身,这才对宁湛夸奖道:“表姑爷不错,如今有出息了,听说又得皇上倚重,却舍得就这样回了西安做个悠闲世子,倒是拿得起放得下!” 被杜老夫人这一说宁湛有些不好意思,只抱拳拱了拱手,“外祖母言重了!” “元哥儿长得白净,这模样倒是集了你们俩人之长,真是个胖小子!” 杜老夫人将元哥儿抱在怀里,许是刚才吃了饱奶,眼下这小子仍然在呼呼大睡,半点没有醒来的迹象。 萧怀素便又将白涟漪介绍给了杜老夫人,“涟漪眼下在为侯爷治腿疾,亦是元哥儿新认的干娘。” “拜见老夫人!” 白涟漪端端正正地给杜老夫人行了礼,杜老夫人笑呵呵地取下了手腕上的蜜蜡珠子给了她,“既然都是一家人就别那么客气,白姑娘尽管好生住下就是!”   ☆、第【261】章 缘分 白涟漪是生平第一次得到长辈给她的见面礼,就连袁氏也是忌讳着她身为风霄的徒弟而对她冷淡得很,那些送礼的无非都是因她治病而给的谢礼,一时之间愣在那里没反应过来,好半天才抹起了眼泪接过了那串蜜蜡珠子,“谢老夫人!” “看看这孩子,怎么还哭上了?” 杜老夫人很是有些不解,萧怀素自然也是纳闷,不由揽了白涟漪的肩膀轻轻拍了拍,低声询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没,就是看到老夫人觉得亲切,就跟自己的祖母似的。” 白涟漪吸了吸鼻子,一双眼睛却还是红红的,显然是动了真感情。 杜老夫人不由有些感慨,只拉了白涟漪的手拍了拍,又转向萧怀素道:“看来涟漪也是个实诚的孩子,没事便带着她来家里玩吧,如今人少清静,我就指着你们来闹腾闹腾也热闹些!” “是,外祖母,我一定带着她常来。” 萧怀素笑着坐到了杜老夫人身旁,倚着她的肩膀道:“这次也要在您这住上一段日子再回去。”又对宁湛挤了挤眼,“你有公务住两天便回去吧,到时候再来接我就行。” “行,你安心陪着外祖母他们就是。” 宁湛笑着点头,他知道萧怀素对杜家两老有着不同寻常的感情,如今能够回到西安来她心里自然是无比开心的。 几人又说了会儿话,便有丫环禀报说是杜老太爷回了,宁湛立马起身,“我去迎迎外祖父!” “你去吧,他见到你也不定怎么开心呢?!” 杜老夫人点了点头,等着宁湛前脚刚踏出门,元哥儿却是眨巴着大眼睛转醒了,瞧着自己正在一个陌生的怀抱里,不由有些不安地扭动了身子。 “元哥儿可醒了!” 萧怀素笑着逗弄起了元哥儿,见着几个大人的脑袋都凑了过来,黑压压地在头顶上,元哥儿瘪瘪嘴,竟是“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孩子怕生,多看几眼也就熟悉了。” 杜老夫人倒没介意,笑着将孩子递给了白涟漪,“眼下睡醒了只怕也是想要吃奶了。” “元哥儿乖,让奶娘带你下去吃奶好不好啊?” 白涟漪一边掂着元哥儿一边唤了奶娘过来,果然奶娘一抱上他便往胸口蹭着,显见得是有些饿了。 刘妈妈便主动地将奶娘引到了西次间去给元哥儿喂奶。 等着宁湛将杜老太爷也领了过来时,与萧怀素祖孙相见自然又是好一番唏嘘感慨。 杜老太爷显见得对宁湛很是赏识,言语中只见夸赞,特别是对他不留恋京中权贵,安于在西北做个闲散之人很是满意,这权力之事上得容易,下来却是难啊,这一点杜老太爷却是深有体会。 宁湛能舍自然将来会有得,这一点杜老太爷是相信的,俩人只在屋里坐了一会儿他便单独叫了宁湛到书房去说话。 “你外祖父是越来越喜欢阿湛了,我也觉得这孩子实在,当初真是没有看错人。” 杜老夫人拉了萧怀素说些知心话,白涟漪便借故出去转转,也不打扰他们祖孙叙旧。 “外祖母您快别夸他了,外祖父都夸得够多了,再让他听到这些话,他的尾巴还不翘到天上去啊!” 萧怀素捂着唇笑,对于杜家两老赏识宁湛她心里自是开怀的,宁湛就是有这点好处,为人总是不骄不躁的,看起来尤其稳重,这点特别讨老人家喜欢。 “对了,刚才我在门口还瞧见延德了呢。” 萧怀素说起杜延德来,杜老夫人便忍不住夸了他两句,“这孩子肯学,用功,这不才考上了秀才,你外祖父荐了他年后去京城拜得名师座下,想来今后十七房也能光耀门楣了。” “延德是个出息的孩子。” 萧怀素笑着点了点头,刘妈妈在一旁也插进了话来,“老夫人,刚才在门口我见着表姑奶奶与延德少爷聊得开心,便邀了他们母子晚上一起过来吃顿饭,也算是为表姑奶奶他们接风了。” “应该的,他们就孤儿寡母的平日里也清静得很,今儿个一起热闹热闹。” 杜老夫人笑着吩咐刘妈妈,“去厨房里看看,再加几个怀素喜欢吃的菜,再去问问表姑爷想吃些什么,老太爷那里是不是要备些下酒菜……”说罢又转向了萧怀素,“难得你们回来,想来你外祖父开心只怕要拉上阿湛喝上几杯了。” “那我也陪您老喝上几杯,正好这次我带了好几坛果子酒回来。” 萧怀素说罢又从代儿手中接过礼单递给了一旁的刘妈妈,“好些野味吃食都在册上,妈妈看着今晚加些进去,大家一起尝个鲜。” “好咧。” 刘妈妈应了一声,又对杜老夫人道:“老夫人且和表姑奶奶先聊着,我这就下去安排了。” “你去吧!”杜老夫人挥了挥手,见刘妈妈退下了了,又拉了萧怀素的手问道:“你说的果子酒是不是那些酸酸甜甜的,有酒味又不醉人的那种?”见她点了点头,杜老夫人不由眼睛一亮,“我记得从前你也托人给捎回来过,我尝着味道真是不错。” 萧怀素笑道:“您喜欢就好,这次我又调了几种新的口味呢,今儿个您老好生尝尝。” 杜老夫人与萧怀素相谈甚欢,祖孙俩似乎又回到了从前的时光一般。 * 萧怀素又住进了曾经住过的那个小苑落,她还记得那时姐妹几个分住了几间厢房,如今看着那些熟悉的屋舍,唇角又不由缓缓勾了起来。 宁湛自然是与她同住一起,奶娘带着元哥儿住在东厢房里,只白涟漪有些不便与他们同住,便单独辟了后面的小跨院住着,连接着一个月洞门即到。 萧怀素午睡后起了床,左右都瞧不见宁湛的身影,叫了代儿来一问才知竟是被杜老太爷叫着一同去河边垂钓了。 “外祖父倒是耐心好。” 萧怀素笑着坐在棱花镜前梳着头发,又挑开妆奁取了个宝蓝点翠珠钗递给代儿,“今儿梳个桃心髻,穿那套水蓝色的衣裙。” “是,少奶奶。” 代儿一边给萧怀素梳着头发,一边道:“白姑娘中午用了膳又出了门去,眼下都还没回呢,倒是元哥儿醒了一次,刚才奴婢去瞧时他还在吃奶,也不知道现下是不是睡了?” “涟漪还没回吗?” 萧怀素怔了怔,接着摇头轻笑,“这丫头定是在侯府里呆得闷了,眼下难得出来透气,自然想四处走走,由得她去!” 白涟漪有武功在身,可不是那等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对于她的安危萧怀素倒是不担心。 等穿戴妥当之后,萧怀素便去看望元哥儿,小家伙这次是睡足了觉,眼下正精神抖擞地爬在床榻上呢,见了她来立时手舞足蹈的,咧嘴笑得口水都流了一地。 “元哥儿知道不知道这是哪里啊?” 萧怀素跪坐在床榻边的脚踏上,伸出一根手指来逗弄着元哥儿,立时被他紧紧握在了掌心里。 小家伙还是瞒有劲的,握着她便不愿意松开,惹得萧怀素呵呵直笑,又抱了他在怀中走了一圈,“这里啊,就是你娘小时候待过的地方,今日娘带你来看望两位曾祖,你可要乖些喔!”说着便捏了捏他的小肥脸,倒是唤来元哥儿一阵咿咿呀呀的抗议声。 “这孩子今日也都吃了几次奶了,我瞧他眼下精神正好,不如抱他去看看外祖母!” 萧怀素说着站起了身往杜老夫人的正屋而去,走了一半正遇到了刘妈妈,见着他们娘俩忙笑着迎了上来,“刚才老夫人还在念着你们娘俩了,这觉也没睡踏实,索性便起身了。” “那正好,我这就带着元哥儿去看她老人家。” 萧怀素笑着对刘妈妈点头,“妈妈先忙着去,我这是在自己家呢,也不用你招呼着。” “好,那我就先去忙了。” 刘妈妈又吩咐了身旁的丫环几句,这才赶着往厨房那厢去了。 人这年纪越大倒是越喜欢小孩子,果然萧怀素带着元哥儿一去,杜老夫人这屋里的笑声就没停过,元哥儿的萌态逗得老夫人笑个不停,一屋子都是满满的欢欣与喜悦。 “看看这孩子,刚才我还不觉得,眼下爱笑爱闹了才觉得和他父亲长得太像了,不过却又比阿湛漂亮些,五官上肖你,神态上就是他父亲那模样。” 杜老夫人拉着元哥儿的小手,这小家伙爬在了罗汉床上,两个小腿一蹬一蹬地,竟是想用肚皮蹭着往前走呢,又将老夫人给逗乐了,“这孩子聪明,小小年纪心眼就多!” “您老不知道,他在家里调皮着呢,也就是这段日子好些了,才生出来那阵天天晚上哭得人睡不着,可让人头痛了。” 细数元哥儿出生后的点点滴滴,那绝对是把辛酸泪,虽则有奶娘带着他,可有时候元哥儿也有粘着她,萧怀素足有好几日都睡不足觉,深感带孩子的不易,好在奶娘发挥了极大的作用,又哄又说地这才将元哥儿给抱走了,不然她只怕还清静不了。 为了这事宁湛还曾经睡过几晚的书房,实在是元哥儿夜里吵得不像话,若是宁湛再与萧怀素守在一处,他白日里也不用去当差了,尽补瞌睡得了。 杜老夫人呵呵地笑着,“哪个孩子不是这样长大了,奶娃都要哭够一百天,三个月后就慢慢地好了,眼下元哥儿也快满半岁了吧?” “快了,还有一个多月就半岁了。” 萧怀素点了点头,又有些感叹道:“照这模样还要守上他半年才能走路,做娘的就盼着孩子快些长大,可他真长大了,咱们就又老了。” “你这孩子才多大点,我都没说老呢,你就老了,存心寒碜我呢?!” 杜老夫人嗔了萧怀素一眼,她这才捂唇笑了起来。 祖孙两个又说了会儿话,萧怀素这才被石娟给唤了出来,说是白涟漪找她有事。 “这丫头找我就直说不是,还搞得这般神秘?” 萧怀素随着石娟拐了两个游廊才瞧见站在不远处廊下的白涟漪,脚步微微顿了顿。 白涟漪那神情颇有些不好说,像是雀跃,又像是羞涩,双手竟然还扯着衣衫带纠结似地绕起了圈。 萧怀素真是从来没见白涟漪出现过这种模样,就连当初遇到宁湛时她也没这样过,眼下又是哪般? “涟漪?” 萧怀素走得近了,这才唤了白涟漪一声,她一惊一咋地转过身来,见着是萧怀素才微微松了口气,只抚胸道:“你到了也不说一声,吓着我了!” 萧怀素用手肘碰了碰白涟漪的肩膀,揶揄一笑,“我记得练武之人耳力好得很,你刚才又是在想什么想得出了神,连我到了都不知道?” “刚才……我遇到了一个人。” 白涟漪倒也没有遮遮掩掩,她本就是真性情,又将萧怀素当作了好朋友,这事不好与别人说道,总能与萧怀素说的。 石娟知道俩人要谈事情,又见白涟漪那番模样便自动地退远了些,她有些预感,有些事情真不是她该知道的。 “什么人?” 萧怀素渐渐起了好奇心,白涟漪应该是没什么熟人,那么这遇到的究竟是个什么人才能让她放在心上? “是一个穷酸书生,有些傻,不过人却是很可爱。” 白涟漪想了想,便将她在杜家村不远处的林子里闲逛,见着一个书生模样的青年的事说了,那人有些笨拙,不过心地还是挺善良的,她见着他救了一只受伤的小兔,却反被小兔子尿了一身的尿,看着让人笑死了。 白涟漪有心捉弄那书生一下,便佯装崴了脚,没想到这人竟然用藤蔓树木编织成了一个拖床,硬生生地将她给拖了回来,虽然很傻很笨,但那股执着的傻劲确实让人动容。 关键是这人长得也不丑,更可以说是一表人才,就是衣衫破旧了些,显见的是家里没有什么钱财,也绝对不是村里的富户。 “这么说,你是看上人家了?” 萧怀素忍着笑意看向白涟漪,她的这种大胆想法在这个时代的女性中虽然少见,但率直的本心却让她很是欣赏。 “笑什么笑,我就是觉得他人挺不错的,想你帮忙打听一下。” 白涟漪这才变得有些扭捏了起来,被萧怀素这样瞧着微微红了脸。 “你就这样回来说上一通,我怎么去打听啊?” 萧怀素有些无奈地摊了摊手,“至少你得知道他姓什么,或是长成什么模样,你能画得出来吗?” “我……倒是没问。” 白涟漪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她就尽顾着去捉弄这书生了,倒是没将他的家世问清楚,“不过我知道他住在哪里。” 当时她是胡乱地说了一个地方让那书生将她放下,书生不放心还陪着她等了好长一会儿,最后实在是有事忙着这才先行离开,而我们的白涟漪则是尾随其后,终于探得书生是住在哪里的。 “你倒是精明了一回嘛。” 萧怀素笑了笑,“知道他住哪里那就好打听了,待会我找刘妈妈寻个可靠人,你带着那人去书生家里转上一圈,想来什么都能知道了。” 白涟漪高兴地抚掌笑道:“我就知道你会帮我!” “行了,帮了你也不知是好是坏。” 萧怀素嘀咕了一声,不禁在心中为那书生点了根香,若真是摊上这说风就是雨的白涟漪,也不知那个傻笨的书生是否吃得消? “也是你说的,看人不能看表面,虽则他看着没什么可取之处,可人实在,我就想与他认识一番,相互了解一下。” 白涟漪挽了萧怀素的手往前走着,嘴上却是不消停,“从前就是吃了这不了解的亏,若是我早知道宁师兄是个锯嘴的葫芦,我才不喜欢他呢,让我相思了这么些年,为了他甚至还从宗里跑了出来,你要知道……”见萧怀素的目光斜斜地望了过来明显带着几分不善,她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收了口,“那就不说宁师兄了,还是说这个书生,我还不知道他姓什么呢,到时候他瞧着我找上门了,一定是以为来道谢的,你说我要送他什么谢礼才好……” 一路上萧怀素便听着白涟漪这样喋喋不休,虽则有些高兴她终于找着了上心的对象,但对她这样的热情却是有些担心,也不知道那个书生到底是个什么性子,是不是已经婚配了,会不会喜欢白涟漪这样的女子? 一切都还只是堆在心中的疑问,若真要确认这一切,只怕她也要找个机会探探这是个什么样的人。   ☆、第【262】章 对味 晚膳时的接风宴十七房的杜延德母子果然来了。 萧怀素再次见到了十七表婶,虽说觉得她也苍老了几分,但衣饰却是整洁干练,往那一站也是个精精神神的妇人。 这些年十七表婶的期盼也都在杜延德身上了,虽然俩人不是亲生母子,可相处间也算是感情融洽,至少杜延德对她很是孝顺,仅这一点让人瞧着也是满意的。 “怀素他们夫妻归家,我也拿不出什么好礼,就将那年延慧出生时埋在地里的女儿红给挖了两坛子出来,也让老太爷与你们家表姑爷尝尝。” 十七表婶说完这话,杜延德已是将两坛女儿红给抱上了桌子。 杜老太爷见了不由理了理长须呵呵笑道:“正愁家里这酒年份不够,十七他媳妇拿来得正好。”又招呼杜延德,“你也陪叔祖喝上一蛊。” “行啊!” 杜延德爽快地答应,杜老夫人却是转头叮嘱了杜老太爷一声,“年轻人可以多喝一些,你这老家伙可不能贪杯,得顾着自己身子才是。”又对宁湛道:“多看着你外祖父些!” “外祖母放心,我省得的。” 宁湛笑着点了点头,与杜老太爷相处虽然有一定的压力,可他知道两位老人对他们夫妻是全心全意的好,心里自然对他们敬爱有佳。 “由着他们喝女儿红,咱们今儿个就喝些柚子酒吧!” 萧怀素起身拿了酒壶,倒是自己亲自给杜老夫人与十七表婶斟满了,那厢白涟漪已经自动霸占了一壶,根本不用她招呼便自斟自饮了起来,显然是爱极了这味道,心里还抱怨萧怀素竟然对她藏了私,回头一定要多弄几壶摆在房里慢慢喝。 一顿饭宾主吃得尽兴,只杜老太爷他们那边还在喝着,十七表婶又陪杜老夫人聊起了天。 白涟漪趁这个机会悄悄拉了萧怀素到一旁说话。 “怎么着,你可是打探到了?” 见着白涟漪这两眼发光的模样,萧怀素便知道肯定有好事,今儿个她还特意拜托了刘妈妈找了个话不多的,办事也牢靠的给白涟漪使着,想来这是探明白了。 “打听到了。” 白涟漪呵呵地笑着,嘴都合不拢,她真是生平第一次觉得这样开怀快意。 “姓什名谁,可是杜家的人?” “倒不是杜家村的人,是外来的教书先生,也就在杜家族学里任课呢,名字叫做季月笙,最好的是他也父母双亡,家里没什么人管束着,我瞧着正好。” 白涟漪一边说一边抚掌笑着,萧怀素看了忍不住抚额,无奈道:“快收起你这般模样,若是让人瞧见了还不以为你是个女流氓啊!”说罢叹了一声,白涟漪如今这作派真是将她刚见她时以为的那份清雅飘逸的形象都跌碎了一地。 “你放心吧,没人知道,也就在你面前我才这样。” 白涟漪这才敛了笑意,又挽了萧怀素的手,“带我出去的人也没发觉呢,我就让她带着我绕了一路,走到哪里问到哪里,等到了季月笙家门口自然着意问了问,不过她也没起疑。” “算你聪明!” 萧怀素这才点了点头,虽然白涟漪生性豪爽直率些,可哪个重礼教的人能接受她这种性子,这不禁让她有些担忧,“既然他是族学里的夫子,可你这般作态也太……这是不行的。” “哪里不行了?” 白涟漪有些不解,“我都不嫌弃他一穷二白,再说我的身家也是不菲啊,再加之他又没有父母高堂在,我就想着若是……”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若是真与他成了家,咱们的日子也能过得很好。” “傻丫头!” 萧怀素只一指点在白涟漪额上,“当今都是讲究男婚女嫁,就算你看上他了也断没有上赶着去的道理,你这样只会将他给吓跑的。” “啊?” 白涟漪微微有些震惊,片刻后才恍然道:“怪不得我越是接近宁师兄,他越是不理我,原来男人都不喜欢这种女子的?” “虽说女追男隔层纱,但眼下不兴这个。” 萧怀素点了点头,又附在白涟漪耳边轻声道:“所以啊,只有让他看到你的好,这样他使了媒婆来向你提亲,那这事才能成的。” “这样……那让我好好想想。” 白涟漪沉默了下来,她也就是对那个傻书生有了些好感,只想着俩人都是孤单一身,或者结伴在一起也是不错的,却不想有那么多忌讳,若是她主动了,就会将人给吓跑? 这个道理她怎么有些不明白了? 见白涟漪有些纠结,萧怀素不禁循循劝导,“女人该有矜持,如你这般行走江湖的已是少见,你看看在哪个大户人家未出嫁的姑娘敢四处走动的?”见白涟漪似有些意动,又接着道:“再说你见过人家几面,这样就认定了?岂知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你不妨将眼光放远些,试着相处了解一段日子,毕竟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嫁人就要过一辈子的,可不能这样马虎了。” “我知道你说的都对。” 听萧怀素这一说,白涟漪不由长长叹了一声,“好,反正以后也会常来杜家村的,我先看看他的为人吧,不急。” “这样才对,你是女子,千万不可冲动行事,要顾着自己的名节,只有你先看重自己,将来你的丈夫才会尊重爱护你!” 萧怀素笑了笑,白涟漪能听进她的劝是好事,婚姻大事本就不是儿戏,白涟漪如今又没有父母师尊在侧,还是应该谨慎为之的好。 两天之后,不管白涟漪是否愿意也要与宁湛一同回西安府城。 萧怀素送了他们出门,这俩人倒不用马车,两匹单骑就解决了问题,只是白涟漪颇有些不舍,又对萧怀素道:“你等着我,给侯爷针灸之后我应该夜里就能赶回来的。” 这话一落连宁湛都不禁对她侧目,又有些匪夷所思地看看萧怀素,“你们关系就这么好了,连分开一天都不行?”话里不禁有些吃味。 “哪里是你想得那样?” 萧怀素嗔了宁湛一眼,又附在他耳边一阵低语,惹得一旁的白涟漪不断地对她挤眉弄眼,就怕萧怀素泄露了自己的秘密。 “好了,我知道了,由得你在这待上一段日子,等我得闲便又来看你。” 宁湛颇有些不舍地摸了摸萧怀素柔嫩的脸蛋,“照顾好儿子!” “知道了,你们慢些走!” 看着俩人骑马的身影消失在了眼前,萧怀素又站了一会儿才准备回屋,不巧转过身时却见得一灰袍男子略有些局促地站在不远处,似乎犹豫着要不要登杜家的门。 “这位先生,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萧怀素有些好奇地上前,眼前的男子只怕有二十往上了,面容白净秀气,穿着虽然简朴,可却是一身浓浓的书卷气息,看着便让人有几分好感。 “我是来找……来找一位穿白衣的姑娘。” 男子听到萧怀素的声音这才转过了身来,颇有些不自在的模样,见萧怀素正在打量他,又赶忙对着她作了一揖,“敢问这位夫人……可认识她?”一顿又道:“是这样的,她应该不是杜家村的人,在下从前也没有见过,好不容易打听到是杜家来了客人,所以便想过来碰碰运气。”说摆便从怀里取出一物摊在掌心,赫然是一只水滴型的翡翠耳环,“这个……应该是那位姑娘之物。” “这确实是她的东西。” 萧怀素拿起了耳环左右看了看,她确实见白涟漪带过,此刻又认真地打量了这男子几眼,不由恍然大悟,“你……可是族学里的季夫子?” “不敢,在下季月笙。” 季月笙又赶忙对萧怀素拱了拱手,此刻也确认了她的身份,不由一作到底,“季某见过宁少夫人。” 杜家村统共也就那么大,平日里也什么人进出,稍稍打听一下也能知道,况且季月笙确实要寻这耳环失主所以打听了杜家的事,这杜老太爷可是他尊敬的长者,更不用说他们家的表姑娘还嫁给了西北土皇帝宁家的少爷,这等大事他不可能不知道的。 “原来真是你啊,倒是听她提过。” 萧怀素牵唇笑了笑,没想到白涟漪刚走,这季月笙却是来了,真正是有些不巧,看这季月笙的面貌倒是个清秀俊郎的人儿,目光清澈而坦然,也不像那等奸佞耍滑之人。 再想到白涟漪对他的评价,又傻又笨,不过傻得可爱,便能与眼前的人对上号了。 “那位姑娘可还在?” 季月笙犹豫着没有登门,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他不过是一个游学的穷书生,这可是从前当朝首辅的家,这一比较就显出了差距,他实在有些不好意思登门,再说又是归还那位姑娘的耳环,若是被人知道了,是不是也于她的名节有损? 想到这一点,季月笙脸色一白,却是有些后悔是不是不该将这耳环给拿出来,平白坏了人家姑娘的声誉,不过这贪墨别人之物的事情他又做不出来,辗转反侧了两天,这才敢走到了这里来。 “不巧了,她今儿刚走,不过晚些时候还要来的。” 萧怀素点了点头,“既然你东西已经送到了,我便代你转交吧。” “谢过宁少夫人。” 季月笙感激地一拱手,面上却还有些犹豫,抬头微微扫了萧怀素一眼,又赶忙低了下来,踌躇着不知道心里的担忧该怎么说出口才好。 “季夫子是否还有其他事情?” 萧怀素倒是觉得这个季月笙还是懂得礼数的,不该看的绝对不看,就连跟她说话都垂着目光,显然也是有着良好的教养,只是不知道为何如今这般落魄,到了杜家村来当了个小小的教书先生。 “还请宁少夫人不要将这事与别人说道,怎么说也是事关那位姑娘的清誉,在下不想因为这事而坏了她的名节。” 季月笙对着萧怀素拱了拱手,这就要转身离去,却听她道:“季夫子,你口中的那位姑娘姓白,她心里也很感激你对她的搭救之恩,改日有机会一定登门道谢!” “不敢,不敢!” 季月笙推脱了两句,到底不敢久留,又加快了步伐匆匆离开了杜家老宅,只是转到拐角处这步伐却是微微一顿,脑海里不禁划过那日所见的情景。 原来她姓白……也是,她一身白衣清雅出尘,高贵大方,想来也是大家闺秀,那日他偶然得见已是不该,如何还敢图报答? 想来还了那只耳环之后,他们也就该再无交集了吧? 季月笙摇了摇头,他虽然不才却也知道云与泥的差别,有些事情过了就算,也岂是他可以妄想的? 季月笙自嘲一笑,这才慢慢走远了。 萧怀素却是看着季月笙离开的背影有些出神,这人看着的确不错,白涟漪这次的眼光倒没差,只是俩人都没有父母亲长在侧,若真要成就这一段姻缘只怕也没有那么简单。 将手中的耳环握紧了,萧怀素这才踏进了杜家的大门,没想到迎面正遇到了杜老太爷,她不由笑着上前,“外祖父这是又要出门转悠了?” “你不也刚送了阿湛出门?” 杜老太爷抚了抚长须,又吩咐杜响准备马车,这才在萧怀素的搀扶下往门外走去,“今儿个去一趟邻村,若是晌午没有回来你就给你外祖母说上一声。” “去邻村干什么?” 萧怀素有些不解,便听杜老太爷缓声道:“那日不巧遇到个棋友,今日便去他家里下一盘棋,若是侥幸胜之自然便早早归来,若是没有,我也会派杜响回来报个信的。” “怎么不将那人请到家里来下棋不也是一样?” 萧怀素自然不想杜老太爷来回奔波,再说这下棋若是没个胜负,是不是白天黑夜都不分了,杜老太爷这把身子骨如何吃得消? “他脾气古怪着呢,也就我迁就着他,下次让他换个近点的地方!” 杜老太爷呵呵地笑着,却并不介意,只感叹道:“临到老了还能遇到一个对味的棋友不容易啊,你到了我这把年纪也就知道了!”见杜响已经备好了马车,这才拍拍萧怀素的手上了车。 “那您小心些,早些回来!” 萧怀素说不过杜老太爷只能对他多叮嘱几句,心里却在嘀咕着这到底是个什么朋友还能劳动老太爷跑那么远下盘棋,回头一定要向杜老夫人好好问问。   ☆、第【263】章 主意 近黄昏之时白涟漪才返回了杜家村,她这一来一回走得挺急的,当真是踩着点的回来了,萧怀素见到她时这一身的风尘还来不及洗去,连白色的裙角都染了污迹,确实有损她平日里飘逸出尘的正面形象。 “有那么赶么,若是晚回来一天又怎么样,人又不会跑了?!” 萧怀素笑着打趣白涟漪,又将季月笙还来的那只耳环递了过去,“可还认得这个?” “咦?”白涟漪略微有些诧异,不禁伸手将耳环取了过来,仔细一看颇有些惊喜道:“明明那天就找不着了,怎么就到了你的手里?” “喔,你是在哪里找不着的?” 萧怀素抿唇一笑,坐下自己倒了杯茶水喝了起来,好整以暇地看向白涟漪。 白涟漪想了想,才道:“好像就是遇到季月笙的那天,估计被我给弄丢了。” “那就对了,你这只找不着的耳环正巧被他给捡到了,今儿个你一走他便来归还了。” 萧怀素留意看着白涟漪的表情,果然见着她先是一喜,接着又焉了气似地坐了下来,无奈一笑,“怎么这么巧,我一走他就来了?” 这两天白涟漪的心里也在做着剧烈的挣扎,当然依着她的性子自然会主动出击,但萧怀素那一番说辞却又吓着她了,若是她这样的热情让季月笙避之不及,她今后还有什么脸出现在他面前? “来日方长,你急什么,总有机会的。” 见白涟漪有些泄气,萧怀素不由轻声安慰了两句。 “眼下又不能主动接近他,那他又不知道我是谁,你说这样僵着算什么?” 白涟漪瘪了瘪嘴,她是有些忘不了季月笙的傻样,那样执着的傻气,却又让人无法不感动。 萧怀素想了想,突然脑中灵光一闪,笑道:“你本来就是大夫,要不在杜家村搞个义诊如何?”见白涟漪有些愕然地转头看来,又接着道:“村中无论男女老幼都能来看诊,到时候你的名气还怕不被人知晓么,季月笙知道你是谁了,若是他也对你有意,难保他不会主动来见你?”说罢又碰了碰白涟漪的肩膀,揶揄道:“也总比你这一头热来得好。” 有些事情还是要男人主动的,若是一厢情愿,那就不要也罢。 季月笙虽然瞧着还是不错,但比他优秀的男人多了去,错过了这个,焉知道白涟漪今后不会遇到更好的。 萧怀素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再说俩人又没什么盟约,又不是非君不嫁。 “义诊?” 白涟漪秀眉轻蹙斟酌半晌,要知道她为人治病可是收入不菲的,义诊这事就是白做活计不收报酬,怎么想她都有些亏啊,这让她微微有些挣扎犹豫。 “你就当作是为杜家村的人造福,到时候季月笙见到你这般德行高尚,怎么会不心生敬佩之情,若是你再流露出一点什么,不是就手到擒来?” 萧怀素又再接再厉,说到最后这事是对杜家村好,就是让她做些贡献她也是愿意的,“到时候我就全力配合你,治病需要什么药材都由我来出,你看可行?” “那就好!” 有了萧怀素的保证白涟漪咧嘴一笑,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又从怀里掏出一个黄色的锦盒递给了萧怀素,“给我干儿子的晶石,如今已经做成了项链坠子,你给他带上保管能强身健体。” 前天倒是在杜老夫人的见证之下,白涟漪与元哥儿正式行了礼,认下了这个干儿子,只是她的贵重东西都放在侯府里,这不回去一趟才取了回来。 “晶石?” 萧怀素不禁打开了锦盒,果然见着里面有颗黄豆大小的晶石,外一层的晶体很是剔透闪亮,可里面却是黑沉沉的一团,她也说不出这是什么东西,若是真像白涟漪所说的能强身健体,那么里面可能含有对人体有益的某种矿物质。 萧怀素合下了锦盒,笑看向白涟漪,“你这小气鬼都能送出这等稀有之物了,我估且便先替元哥儿收下了。” 白涟漪这丫头哪里都好,只是这财迷的性子只怕是下山之后才学到的,非重金重赏不治,如今能请得她出来为杜家村的百姓义诊,那也算是在铁公鸡身上拔毛了。 “我眼下可知道了,在这世上生活,什么都可以没有,却不能没钱!” 白涟漪翘了翘唇,一脸的理所当然,“再说我也是凭本事赚钱的,也没坑谁害谁!” “行了,我知道你的那套规矩。”萧怀素拍了拍白涟漪的肩膀站起了身来,笑道:“那这事就这么说定了,回头我去安排一番,你就等着好好扮演你这神医的角色吧!” “行,我都听你的。” 白涟漪这才笑着点了点头,想到她与季月笙的美好前景,她也能沉下心来做这个亏本的买卖。 萧怀素又让白涟漪写下了常用的药单,又着人去府城里买回了两大车药材,又在杜家村里做足了宣传工作,于三日后在村头开始了义诊。 如萧怀素所料,义诊刚刚开始时确实有些冷清,因为谁也不敢相信那个年纪轻轻的白涟漪会有什么高深的医术,也是有两个特别穷的老人家在她那里诊治了一番有了效果,又加之有杜家人的口碑在那里,想来也不是什么骗子之流,人们这才纷纷效仿。 杜老夫人与萧怀素说起这事,还止不住地夸赞,“没想到你与涟漪还有这样的善心,倒真是咱们杜家村的福气。” 萧怀素在心中暗自腹诽了一阵,白涟漪的目的可不是为了造福村人,面上却还是笑着点头,“能为乡里乡亲出点力气也是应当,再说您们两老还在这住着,总要与左邻右舍和睦着相处,如今又有了这善名,谁见着您们不夸赞两句啊?!” “这从前得的名头还少?你外祖父在京城时也算是叱咤风云,如今回到这里不也是个闲老头……”杜老夫人说到这里微微有些感叹,又拍了拍萧怀素的手,“不过闲也有闲的好,活得自在!” 萧怀素往外瞄了一眼,见着奶娘正抱着元哥儿走了进来,不由笑着迎了过去,“如今您又要带曾外孙了,怎么闲得住?”说罢笑着从奶娘手中接过了元哥儿。 “元哥儿乖,快来曾祖母这边!” 杜老夫人一见元哥儿便乐得笑了起来,“昨儿个你外祖父还说,他将元哥儿给放在了桌案上,结果这小家伙沾了一脚的墨迹,在他的纸上盖了好些大印,可是笑死我了!” “还有这事,我怎么没听外祖父说起?” 想像着那样的场面萧怀素也有些忍俊不禁,又捏了捏元哥儿的小脸,嗔他道:“你这小调皮,你曾外祖父的书房就成了你玩乐的地方了,看我不打你的小屁股?!”说罢便要抹开元哥儿的小裤衩,给他结实的一顿排头。 “快别,那么可爱的孩子你怎么舍得打哟?!” 杜老夫人赶忙拦住了萧怀素,她便趁势收了手,本就不是真地要打元哥儿,也就是吓吓他罢了,见老夫人一脸心疼地将元哥儿抱在怀里,不由笑道:“也就您们宠着他,这小家伙是越来越调皮了。” “小孩子还是皮实些的好,若是他不好动了,指不定你又要担心了。” 杜老夫人摇了摇头,自顾自地与元哥儿玩闹了起来,看着俩人在罗汉床上趴着大眼对小眼,萧怀素又止不住笑了起来。 白涟漪的义诊事业进行得很是顺利,虽然止不住每日的辛苦疲惫,但总算是有收获了。 因为就在她义诊的第四天,季月笙终于磨磨蹭蹭地出现了。 “他再不出来,我都快坚持不下去了。” 说到这事,白涟漪还忍不住在萧怀素跟前叫苦,又伸出一双葱白玉手,翻了个面给萧怀素看,拇指与食指处都起了茧子,“这次针都给用坏了两包,你不知道回到侯府我给侯爷针疚时这手都在抖。”话语里虽然有一丝埋怨懊悔,但也不能忽略那最后的甜蜜,“好在他也来了,不然的话……”哼哼两声,颇为不善地扫了萧怀素一眼,总感觉是被人阴了一道。 “你瞧我干嘛,这事又没有人逼你,要得到总要有付出不是,天下可没有白吃的午餐!” 萧怀素笑了笑,又安慰地拍了拍白涟漪的手背,可她这笑容在白涟漪看来怎么都有几分幸灾乐祸,只瘪了嘴道:“我可是造福了你们杜家村好些人,你得想想怎么好好慰劳我?” “怎么慰劳你啊……”萧怀素倒是认真了想了想,片刻后才眨眼道;“要不等你出嫁时我在西安府城给你买栋宅子,最好离侯府不太远,到时候咱们也能做个好邻居,彼此来往也便利不是?” “这可是你说的,那我到时候可是省了一大笔呢。” 白涟漪立马抚掌大赞,又拉了萧怀素的手道:“还是你明白我的苦处,只怕将来真与他在一起了,这聘礼都得我准备,眼下你慷慨解囊,倒是为我省了许多麻烦。” “咱们姐妹俩还说这些干嘛,再说钱财乃身外之物,我也不缺。” 萧怀素呵呵地笑着,倒是换来白涟漪两个大白眼,“知道你是个小富婆,就别在我跟前显摆了,不劳而获都有那么大一笔财产,真是羡慕嫉妒死我了!”说罢颇有些不平的仰天哇哇大叫几声。 “归元宗”可是个没恒产的地方,也不可能会为门下子弟的嫁娶提供什么必要的物质经济保障,再说白涟漪现在可是出了宗,什么事都得靠她自己,想想她一个女子也不容易,不外乎此刻这样发泄一通。 而萧怀素的产业自然就是她的那一笔嫁妆,还有宁湛名下的产业也交给了她来一并打理着,夫妻两个确实算是富足得很,又因为她知人善任,如今的出息倒是比从前多了不少,长年累月的存下来,当真是用不完的,多了出来也是给子女将来嫁娶之用。 姐妹俩个又絮絮叨叨一阵,萧怀素任凭白涟漪发泄够了,又安慰调笑几句,这才各自散了。 在杜家村住了一个来月,眼看着已经进入了十二月,天气渐渐转凉,萧怀素也琢磨着该回西安府城了,总不能将自己在丈夫与公婆丢在一边,老住在杜家村里也是不好,即使宁湛大度,公婆也没有说道什么,可她自己心里也是有那么一杆秤的。 杜老夫人也催着萧怀素回去,“知道你有这份孝心,可也陪着咱们两老一个来月了,这段日子看着宁湛总是两头跑,又要顾着那边的事务,又要抽空来看你们母子俩,着实辛苦不是?等着过段日子我也去府城里住住,到时候两家人走动就更便利了。” “那您可说真的,一定要来府城里,可不许诳我?!” 萧怀素倚在杜老夫人的肩膀上很是不舍,“元哥儿才刚与您熟识了些,眼下又骤然分开,这小家伙又是个没记性的,您可得早些来啊!” “知道了。” 杜老夫人笑着点头,“难得有你们母子在咱们身边凑个热闹劲,我还舍不得与你们分开久了呢!”一顿又道:“若是你外祖父还念着这边,也就让他多跑跑,这老骨头还得活动,不然真得僵了便再也动不了了。” “我瞧着您二老身子骨健壮着呢,再说外祖父还有这么个棋友,我瞧着他老人家日子快活着呢!”萧怀素抬头看向杜老夫人,她早就有些好奇,“对了外祖母,那常与外祖父下棋的是谁啊,您可知道?” “你说这人啊,他是青山书院的老山长,从前是你外祖父的同窗,他们已是好些年没见着了,也是偶遇之后这才打起了交道,从前可是死对头呢!” 杜老夫人说罢不由笑了起来,见萧怀素有些不解,这才将杜老太爷与他那老友的往事说给她听,说到回忆深处忍不住连连感慨,那样年轻的岁月也是他们所共同经历过的,当真是难忘啊!   ☆、第【264】章 交权 萧怀素离开杜家村时已是十二月初六,村头的那条祖河已是开始结了浮冰,气候像是骤然之间冷了下来,也幸得宁湛早便给她带来了厚毛衣服,她与元哥儿母子俩都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才敢出门,马车上还放了暖炉,她这才觉得好了几分。 白涟漪盘腿坐在一旁,见萧怀素裹得像只熊似的,忍不住笑道:“我觉着真没那么冷呢,你看眼下我穿着一身薄棉衣还觉得热乎呢!” “你是练武之人,与咱们这种普通人是没办法比的。” 萧怀素嗔了白涟漪一眼,又理了理元哥儿的衣襟,“咱们母子俩可得穿暖和了,不然这种日子染了风寒可是要不得的。” 白涟漪笑道:“我觉着元哥儿到时候也应该练练武,强身健体总是没错的,再说他不还有个现成的师傅么?” “你是说阿湛?” 萧怀素转头看了白涟漪一眼,想了想又缓缓点头,“这倒是行,不过也得要等着元哥儿能跑能跳的时候才行,眼下那么大点能干什么?”说到这里她又抱起了元哥儿窝在怀里,总觉得母子俩人凑一处要暖和许多。 “说得也是。” 白涟漪点了点头,看着萧怀素母子在一起的温馨场面总让她有些触动,不由双手环在胸前,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怎么了,还是舍不得走呢?” 萧怀素抿唇一笑,这段日子白涟漪与季月笙的关系算是有些进展,通过开展义诊这事也证明了季月笙对白涟漪并不是全无意思的,只是依季月笙那样的性子,俩人想要水到渠成地走到一块只怕还要费一番功夫。 “又不是不来了。” 白涟漪微微有些红了脸,将头撇向了一旁,拨了拨炉中的炭火,“如今我一半的日子在府城里,一半的日子到杜家村来转转,说不定就有需要我的地方。”又扫了萧怀素一眼,“再说老夫人那里还给我留了苑子的,她老人家可是欢迎我随时都去的。” “行了,你的那点小心思我已经与外祖母说了。” 萧怀素笑着嗔了白涟漪一眼,果然见她猛地转过了头来,又有些惊喜又含着一丝担忧地问道:“那……老夫人怎么说?” “她说……她什么也没说。” 白涟漪这般紧张的模样,让萧怀素不由起了逗她一逗的心思,见她又急又恼,这才接着道:“你放心吧,外祖母说你们俩人看着很登对,虽则季夫子没什么家业,但却还是有几分才气的,俩人平平淡淡地过活,就是凭你那一身本事这辈子也是不愁的。” “老夫人真这么说?” 白涟漪听着心中一喜,双眼都不由绽放出了一抹异样的光彩。 “真这么说,难道还有假?” 萧怀素笑着摆了摆手,“你这是关心则乱,外祖母知道你们这些江湖儿女没有那么多的讲究,今后若真是到了那个时候,她便使人到季夫子那里问上一问,若是有意,这婚事也能早些办了。”说罢对着白涟漪揶揄地眨了眨眼。 白涟漪的脸“噌”地一下便红了,这才有几分羞涩道:“那……那到时候还要麻烦老夫人才是。” 与季月笙的几次接触,白涟漪更觉得他心性良善人也正直,不过起初他以为她是千金小姐所以不敢贸然相交,如今知道与自己一般父母皆不在人世了,这才起了同病相怜之心,俩人的关系倒是越处越融洽起来。 “能为你们保这个媒,外祖母也定是开心的。” 萧怀素按了按白涟漪的手,元哥儿在这个时候也趁势扑到了白涟漪的身上,去势之猛让人始料未及,萧怀素一个不察小胖子已经脱手而出,而白涟漪也没有花心思在这上面,被元哥儿这一扑之下竟然顺势向后倒去,脑袋磕在了车板之上,让她忍不住痛呼一声。 “可伤到了?” 萧怀素一惊,赶忙又将元哥儿给抓了回来,这才见着白涟漪揉着脑袋一脸的苦相,只瞪着元哥儿道:“你再这样淘气,干娘以后都不抱你了!”说罢抱手在胸,佯装生气地将头转向了一旁。 元哥儿却是瘪了瘪嘴,看看萧怀素,又看看白涟漪,兀自扮起了可怜样,倒是让两个大人哭笑不得。 “现在知道委屈了,刚才又那么凶悍?” 白涟漪“扑哧”一笑,刚才也就是匆忙之间她才没有准备,但她是习武之人又哪里那么容易受伤,见元哥儿这般模样不由对他展开了双臂,“来吧,干娘没怪你,这次好好抱抱!” “呜呜……” 元哥儿含泪地瞅了白涟漪一眼,萧怀素也点了点他的小鼻头,“去你干娘那,下次可不许这般呢!” 元哥儿似懂非懂地怔了怔,不过见白涟漪已是对他展开了怀抱,这便赶不及地又扑了过去。 众人立时笑作了一团。 临到晌午,萧怀素一行才到了侯府。 宁湛这段日子来回奔忙着也很是辛苦,萧怀素便没让他亲自来接,再说有石娟石毅兄妹在旁,更有白涟漪与他们母子在一起,又是在西安这块地界,想来安全也是无虞的。 白日里的侯府还算清静,除了宁远因腿疾闲赋在家以外,宁湛兄弟几个都忙着公务并未归家,萧怀素回到府里也只是见到了袁氏他们几个。 梅雪笑着将萧怀素母子并白涟漪给迎了进去,“少夫人可算是回来了,夫人刚才还在念着你们呢!” 袁氏气定神闲地坐在正堂上首,姜姨娘与易姨娘恭敬地站在一旁,也就阮氏与马晴雯各自坐在下首位上,看气氛有些不好,至少阮氏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马晴雯却是秀眉微扬看起来便有几分不怀好意。 姜姨娘目光低垂着让人看不清她的神色,易姨娘则是一心向袁氏靠拢,端茶倒水十分尽心。 萧怀素略微一扫便将各人的表情收入了眼底,心下也没觉得什么奇怪,也就阮氏那欲言又止的模样让她有些意外,难不成真有什么事情发生? “宁夫人,我这便先去看看侯爷的病症,今儿个也是施针的日子了。” 白涟漪率先站了起来,这些人坐在这里一看便是有事发生,她是觉得这侯府里的浑水不该去淌,帮萧怀素是一回事,但她也不想主动牵扯其中惹麻烦。 “有劳白姑娘了。” 袁氏点了点头,梅雪便示意身旁的丫环领了白涟漪下去,只她在离去时扫了萧怀素一眼,萧怀素回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白涟漪这才放心地转身离去。 萧怀素又以元哥儿要喝奶为由让奶娘先抱了他下去,这才转向袁氏问道:“婆母是否有事要吩咐媳妇?” 阮氏不好说话,袁氏总应该知道其中的原由,萧怀素不愿意在一旁瞎猜,这才向袁氏问了出来。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 袁氏淡淡一笑,又端了桌旁的青花瓷茶蛊在手,抿了一口茶水,缓声道:“原是你二嫂想将管家之事交回到你手里,我们这正在商量着呢,也要看看你怎么说!”这样轻描淡写地就把问题给抛到了萧怀素这边来。 在场之人的目光也随着袁氏话音一落都转向了萧怀素。 “交给我?” 萧怀素微微有些诧异,便见阮氏略有些局促地站了起来,又抹了抹裙边,这才勉强笑着对她道:“是啊,如今六弟妹也回来了,今后六弟承了爵,这家本也该你来管,如今我力有不及,便想交与你来做,六弟妹可别怪我躲懒。” “二嫂这是……” 萧怀素秀眉一拧,已是瞧出了阮氏有几分不对,可这不对她又说不出来,到底是不情愿交出管家之权,还是另有隐情? 再看向袁氏仍是一脸淡然的模样,显然不想插手她们妯娌之间的事。 姜姨娘却是目光一闪,暗暗给马晴雯使了个眼色,便听马晴雯娇笑一声,道:“六弟妹有所不知,就在你回杜家村这一个月里啊二嫂就办错了几件事,大家都有些看不过眼了,这才向夫人提了一提,没想到二嫂竟然主动请辞,如今这家事交到你手上也是正理,由你管着家里人也更放心不是?” 一番话说得阮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显然已是羞愧得不行。 “三弟妹说得对,这段日子我确实有些怠慢了。” 阮氏眼眶一红,飞快地抬起眼睛睃了袁氏一眼又垂下了目光,双手绞在衣角边上,越绞越紧。 说出这番话来,她心里也是难受得紧。 或许到底是自己的媳妇,袁氏也想着将掌家之权交到萧怀素的手上,只是一直苦无这样的机会。 阮氏想着这一个月来出的差错,就好像冥冥中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牵扯着她,让她怎么做怎么错,这让她颇有些无奈,更有一种憋屈无处诉的苦闷。 这一切是不是真的有人在背后安排,目的只是为了让她交出管家之权? 可这个人又是谁? 是袁氏吗? 故意让她出错,好将管家之权夺回,重新交到自己嫡亲的媳妇手里? 或者是姜姨娘与三房那边? 可眼下马晴雯不是也指着将管家权交给萧怀素,而夺了她的权对三房又有什么益处,也并不是他们占了便宜啊? 阮氏想不通,所以脑海里的思绪更是矛盾挣扎。 见着阮氏那副模样,马晴雯面上泛起一抹轻笑,她又不怕得罪了阮氏,反正她在明里暗里给阮氏下的绊子已经不在少数,也不多这一次,再说这一次的交权可是他们策划已久的,看看今后阮氏还有什么脸面站在萧怀素他们那一边,那可是自己给自己没脸。 想来稍稍有骨气的人都做不出来吧,阮氏自己且不说,总要顾着宁沅与一双儿女的脸面。 没理会马晴雯的这一番挑拨,萧怀素只将目光转向了袁氏,“婆母以为呢?” 袁氏淡淡地“嗯”了一声,这才将茶蛊搁在了桌上,“我做事向来是赏罚分明,你二嫂的确是力有不及这才出了岔子,既然她主动想要将家事交到你手里,也没什么不可以的。”这便是赞同这件事了。 听了袁氏这话,阮氏的头垂得更低了。 其实她知道自己能力有限,可是她也是很努力地在做,就是希望能让宁远与袁氏看到她的好,能让他们对二房另眼相看,能让她的儿女将来得到好的前程,她这一切的努力只是为了让这个家更好。 可如今还是不行了吗? “夫人这话说得对,将来本就是世子掌家,少夫人理应执掌中馈,妾身也以为这样最妥当不过。”姜姨娘恰在这时站出来说了话,易姨娘瞟了她一眼,却是抿紧了唇角不发一言,又听她接着说道:“二少奶奶又要照顾着大少爷与大小姐,总是有顾不到的地方,少夫人又是个能干人,将宁家交到她的手里总是错不了。” 萧怀素不由在心底叹了一声,眼下她绝对是众矢之的。 连姜姨娘都站出来为她说话,想来绝对没有什么好事,可袁氏都发了话,难道她还能当面拒绝不成? 而她若是拒绝,不仅帮不到阮氏分毫,也当场驳了她婆婆的面子,两面都讨不到好。 萧怀素想了想才道:“既然大家都这么说,我便估且一试吧。”一顿又道:“再则我身边也有元哥儿要照顾,只怕到时候出的错不比二嫂少,到时候婆母可要多为我担待几分。” “你放心去做就是。” 袁氏满意地对着萧怀素笑了笑,显然这个结果在她意料之中,这才扶着梅雪的手先行离去。 易姨娘不敢久留也紧随其后。 姜姨娘与马晴雯婆媳达到了目的,各自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才带着得意的笑容缓缓离去。 可阮氏依然坐在椅子上没有动弹,显得有些失魂落魄。 萧怀素瞧着有几分不忍,想了想这才走上了前来,轻轻唤了一声,“二嫂!” “六弟妹……” 阮氏木然地抬起了头来,对着萧怀素僵硬地扯了扯唇角,可这个笑容还未达面上便换成了一张泣容,她不禁用帕子掩了面轻声抽泣了起来。 “二嫂,你别怪我,这事我也是不想的,只是婆婆那样说了,我也没有办法。” 萧怀素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并不是冲着这管家之权才回的西北,她也想要轻松自在的生活,却也知道想要达成她心中所愿,这条路也并不是一片坦途的。 当进则进,她不会因为心软而给自己找任何借口。 “我明白的,也是我自己太笨,总是做不好事……” 阮氏平复了一阵之后这才收敛起了情绪,拿掉了面上的帕子站起身来,“六弟妹是什么样的人我还是知道的,再说你接管家事本就是理所当然,这一直强占着不放却是我的不对。” “二嫂别这样说,人谁无过,谁也不是天生的聪明人,总要吃过亏上过当才知道不犯同样的错误,也许眼下吃亏也是好的,至少让我们知道是摔倒在了哪里,还能在这里再站起来!” 萧怀素扶了扶阮氏的手,见她并没有推拒,不禁试探着握住了她的手,阮氏的手很是瘦弱小巧,让人不由对她心生怜惜。 “六弟妹!” 阮氏不想萧怀素能对她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心里略微有些诧异。 她虽然知道萧怀素的性子不像马晴雯这般咄咄逼人,却也没想过以她世子夫人之尊还能这样与她说话,顿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这让阮氏的心里不禁升起了一种全新的认知,比起那不仿若不食人间烟火对什么都淡然处之的袁氏来说,或许将来萧怀素做了侯爷夫人,对他们二房来说却是最好的结局。 至少比三房来得好。 若是三房得势,想起马晴雯的那张得意的嘴脸,阮氏就跟吞了苍蝇似的,不敢深想。 而她的丈夫宁沅虽然是由先夫人韩氏养大,但他到底比不过后来居上的宁湛兄弟俩。 宁沅光有勇猛还是不够,宁湛更多的优势便是他乃皇上器重之人,而萧怀素的表姐亦是当今的贵妃娘娘,这样的背景便不是他们能够比的,所以在宁湛面前,宁沅注定了与世子之位无缘。 这一点其实阮氏看得很通透,也从来不做那等非分之想。 “二嫂,如今二哥戍边何其辛苦,虽则不能经常归家,可咱们都念着他的好,若是没有二哥在,只怕宁家军的威名也不能名震西北,我与阿湛今后还得多多仰仗二哥才是。” 萧怀素又拍了拍阮氏的手,也是在向她传递一个信息,只要二房与六房是一条心,就算是她掌权了,今后也断不会薄待了他们二房。 “有六弟妹这句话,我的心总算安稳了些。” 阮氏这才牵出一抹笑容,至少比刚才的看着真诚了许多。 眼下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还能说什么呢,看在萧怀素从前对她两个孩子还有几分照顾的分上,或许她也只能选择相信萧怀素了。   ☆、第【265】章 来客 姜姨娘倒是没想到萧怀素会放下身段这样与阮氏说话,在她的认知里就算萧怀素再大度宽和,也绝对是不会将管家权拱手相让的,这倒是事实,而对于被夺权的阮氏来说,心里又怎么会没有芥蒂? 只要二房与六房生了嫌隙,到时候真到了紧要的关头,必然两相不能连成一气,这对三房来说绝对是个好事。 至于管家的权利,三房眼下倒不好去争,就由着他们先斗来斗去吧。 骤然得了这个管家权,萧怀素也觉得肩上的担子重了些许,好在她本就不是怕事之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再说她从前也不是没有管过家,只是如今这一家子各自为政,人心比较复杂罢了。 午后阮氏便来与萧怀素交了帐,还特地请了梅雪来做个见证,连同那一大串的帐房钥匙与对牌也一并并了出来。 看得出来阮氏有几分不甘,只萧怀素到了这个时候也再不好安慰什么,说多了反倒让人觉得她心里有鬼似的。 阮氏的帐面上的确没什么错漏,萧怀素又自己理顺了一遍,倒是查出些不实的小帐,不过这点银子于偌大的侯府着实算不得什么,许也不是阮氏所为,而是下面人玩的手段。 水至清则无鱼,萧怀素深知这个道理,在她能够容忍的范围内睁只眼闭只眼就是,毕竟还要生活下去,将每个人都限制死了,整个侯府弄得一清二白只怕也是不好。 晚膳前宁湛才回到侯府,于宁远和袁氏那里请过安后便直接奔回了“归园”。 萧怀素见他一脸急切的模样不由唇角含笑,将他迎进了房中又拉了他缓缓落座,这才道:“看你这般模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来向我兴师问罪了呢?!” “说什么傻话呢!” 宁湛捏了捏萧怀素的脸蛋,道:“今儿个才回来就遇到了这样的事,我是怕你心里不舒服。” “不过是手头上多了些事情罢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萧怀素笑了笑,伸手抚了抚宁湛耳边略有些散乱的鬓发,翘唇道:“你消息倒是灵通得很。” 宁湛看了萧怀素一眼,略有些犹豫,片刻才试探着说道:“我知道你本就不想理这事情,要不回头我给母亲说说,还是继续让二嫂管事吧?” “不妥!” 萧怀素按住了宁湛的手,摇头道:“眼下二嫂已经与我交接了帐目,你又再这样做,不说婆婆会不会答应,二嫂心里又怎么想?这样反复的作态又将她当作了什么?” “这……我倒是没有深想。” 宁湛一时之间讶然,他也是不想萧怀素累着罢了,却没有多想这一来一回地对阮氏有什么影响。 或许……确实有些不好。 “眼下就这般吧,再说二嫂也慢慢接受了,等我上手后就好了。” 萧怀素掰正了宁湛的脸,凑过来亲了一口,笑道:“快去洗洗,我等着你一同用膳。” 等用过晚膳后,俩人一道去看了看元哥儿,见小家伙睡得正熟,这才又回了房去。 “原本是想清闲一下的,这不才过了多久又不得闲了。” 萧怀素叹了口气,斜斜地靠在了宁湛的肩膀上,俩人相依着坐在床头,屋里静静地点了一支安息香,温热的呼吸和着清冷的香气,有种让人安心的味道。 宁湛笑着揽了萧怀素的肩膀,“这不已经在杜家村赖了一个月了,怎么还没歇够?” “是舍不得外祖母他们嘛。” 萧怀素窝在宁湛怀中撒娇,伸手在他胸膛上画圈圈,“不过刚才我也说了,既然接下了家事就会好好管着,这今后也是我的责任不是,婆婆只怕也是希望咱们能够早些独挡一面的。” “你能这样想虽好,我就只怕你累着自己。” 宁湛轻轻地拍了拍萧怀素的背,觉得她穿得有些单薄了,又将被子捋高了些盖住她的肩膀。 “我会好生安排的。” 萧怀素笑着仰头,像是想到了什么又道:“如今回到府里安顿了下来,我也想将小菊与石毅的亲事办了,他们俩人眼看着都不小了。” 小菊确实很钟意石毅,不然也不会为了他特意练起了马术,这可比当时对明月不冷不热的态度要好上许多。 萧怀素也私下问过俩人的意思,见都没有反对便想着手办了。 听萧怀素这一说,宁湛怔了怔,又直觉地问道:“小菊嫁了石毅,那明月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萧怀素坐直嗔了他一眼,“明月也就是喜欢小菊做的饭菜,但这是娶妻,还是要两情相悦来得好,若是他舍不得这些吃食,顶多以后我再为他寻一个厨艺了得的媳妇不就是了?” “行,依你。” 宁湛笑着点头,萧怀素自然是维护自己的丫环,何况小菊跟了她那么多年,如今确实年纪也不小了,再不成亲连他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那这事我就自己办了。” 萧怀素这才满意地点头,又将白涟漪的事情拿出来说了,“那位季夫子我瞧着人是不错,只是涟漪真要嫁人成亲是否还需要禀报宗门?再说了你们那里出嫁的女子是不是今后都不能再返回宗门了?”至少她瞧着袁氏好似是这般,从嫁到宁家后就再也没有回过宗门,连提似乎都不愿意提起,不然为什么对白涟漪这般不冷不热的态度。 “若只与宗内人成亲,那却没这许多忌讳,只是外嫁的话……好似真地不能再回宗了。” 宁湛略一思忖,又道:“再说眼下她私自出宗这件事情都没能解决,若是再嫁人……只怕没那么简单。” “若真到了那个时候,你可要帮帮涟漪,至少帮着她在你师尊面前求求情,好不好?” 萧怀素轻轻扯着宁湛的衣袖摇了摇,“女人这一辈子求的也就是嫁个如意郎君罢了,若要在山上蹉跎岁月,临到老了才发现什么也没有,那这一生过得才是冤呢!” “你放心吧,若真是那般,我自然会为她求情的。” 宁湛笑着拍了拍萧怀素的手背,安慰道:“再说白师妹一直为父亲治病,就算是为了还这份情我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行,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萧怀素笑了笑,夫妻俩又絮叨了一阵,这才歇下。 萧怀素接掌这管家权后没多久便是年关,为了过好这个年她也是煞费苦心地安排布置了一番,给府里的下人做了新棉衣,各房主子那里也少不了各种份例,还有送与各家的年礼按着往年的例该增的增该减的减,这也是不能少了的。 武安侯府可不能因为她这个刚刚上任的世子夫人而起了什么变化,不然必定会让西安府的权贵世家们看笑话。 这一点萧怀素倒是做得很是到位,事后连宁远都对她夸赞了几句,“前段日子我倒是听说老吴的胳膊又犯了旧疾,也是年轻的时候中的箭伤,也亏得你给他们家的年礼送去了虎骨酒,他用了后胳膊都好多了,来看望我时还止不住地道谢。” 萧怀素谦逊地回道:“也是见着库里存了些,想着那些跟着公公征战的老将们难免会有些病痛,便每户人家都匀了一些送去,公公那里我也给留着的,涟漪说加在您泡脚的药水里效果更好。” “怪不得这两次总觉得那泡脚的药水里好像多了股酒香,原来就是这虎骨酒啊!” 宁远听了大笑,如今他的腿已经好得差不多,当然如今还要省着点用才行,不然一下劳损过度可又会复发,而治疗也已经接近尾声,想着那困扰他多年的旧疾就要一朝得解,他心里也是止不住的舒爽快意。 “我也是想私下里试试,所以没告诉侯爷,不过如今看来效果极佳。” 白涟漪也在一旁笑着附和,“原本我预计着还要再针疚个七次侯爷才能完全好起来,眼下看来也不用了,最多三次,侯爷这腿一定能够完全康复。” “喔,果真是这样,那自然是好。” 宁远抚掌一笑,笑声如雷震荡得他胸膛起伏,看得出来他心情很好,又转过身拉了袁氏的手,笑道:“眼下又有他们夫妻管着府里的事务,咱们都不用操心,等着年后开了春我便带你四处走走,咱们俩也能清闲一阵不是?” “随你,”袁氏清浅一笑,“你想到哪里我陪着就是。”言语间倒没有一丝不愿意。 萧怀素看在眼里暗暗点了点头,看来前些日子宁远与袁氏之间的些许摩擦此刻应该是解决了,看着他们夫妻关系和睦,她才稍稍放心。 见宁远与袁氏这般,宁湛也不禁伸出手来握住萧怀素的柔荑,两夫妻相视一笑,似有温情在眸中流转,看得一旁的白涟漪羡慕不已,暗叹什么时候她才能与那季书呆修成正果,也与萧怀素夫妻一般模样该有多好。 日子就这样静静而过,转眼就到了年关。 武安侯府里张灯结彩,火树银花,过年的氛围很是浓郁。 这一年因是成为世子后的宁湛初次归家,身为世子夫人的萧怀素又给足了过年的红包,倒是让府里得了实惠的下人们争相夸赞,说是侯府又多了位宽厚的女主人。 这些话萧怀素也只是从几个丫环的口里得知,倒也没特别在意,吩咐准备好了年夜的席宴后便与宁湛父子聚在了一处。 “今年好似是个暖冬呢,连雪都没有下。” 看着屋外清澈的天空,萧怀素呼出一口热气来,宁湛从身后将她给环住,她也放松了下来静静地倚了过去。 “好似确实要比去年暖和一些,我瞧你这大毛衣裳都要穿不住了。” 宁湛笑了笑,又将萧怀素给拥紧了些。 “嗯。” 萧怀素点了点头,又道:“也就前些日子从杜家村回来时冷了些,眼下瞅着过年了,却是越来越暖和,这气候倒真是奇怪。”说罢也有些不解。 若说在现代社会这全球变暖是趋势,可这古代是原生态啊,难道也有这样的反常气候,倒真是让人不知所以。 “暖和些好,我瞧着元哥儿与你一般怕冷,这冬天里都不想动了,成天窝在被子里,难得醒上一次,我逗逗他也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 宁湛说些这个宝贝儿子颇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萧怀素一听也不禁翘了唇,调笑道:“我看元哥儿这是想要学动物冬眠呢!” “越说越离谱了!” 宁湛伸手欲弹在萧怀素额头,她赶忙偏头躲了开去,俩人正在笑闹间,便听到代儿在外通禀了一声,“世子爷,少夫人,前厅有贵客到了!” “贵客?” 萧怀素怔了怔,与宁湛停止了嬉闹,又将他的手腕给握住以防他不备时再弹她额头,这才唤了代儿进屋,“是什么贵客可知道?” 或许是来拜访宁远的吧,不然这大过年的还有谁会登门? 不禁是萧怀素这样想,宁湛也是这样以为的。 “听来回禀的小丫环说那人四十岁上下,看起来仙风道骨的,着一身青色长衫……”代儿想了想那小丫环的说辞,好似觉得又漏了最重要的一句,脑中细细回想后,不禁又补了一句,“那人说请世子爷出去相见,见了自然就知道他是谁了!”说着也犯了嘀咕,这人当真是奇怪。 “那我先去瞧瞧!” 宁湛心里在琢磨着,也实在想不到是谁,偶尔有那么一个人影从脑中闪过,又觉得不应该是他。 “去吧,这大过年的还能登门,别是有重要的事情寻你呢。” 萧怀素也觉出了一丝不寻常的意味,心下恍恍之间好似又多了一分不安,等着宁湛去见客之际又遣了石娟跟随而去,让她将所见所闻据实报来,也免得她在这里枯等担忧。 也就是一刻钟后,石娟才匆匆返回“归园”,她那模样还有些狼狈,两边的衣袖似乎被树枝给刮破了一般,见了萧怀素时忙不迭地行礼,又羞愧道:“少夫人,奴婢给您丢丑了!” “这是怎么说的?” 萧怀素心生诧异,却还是不动声色地扶起了石娟,便又听她道:“世子爷是知道奴婢跟在后面的,只刚遇到那位先生,才听他说了一句话奴婢便被发现了,”说罢举起这一双破损的衣袖,“这便是被他所摘的枯叶所划烂的。” “看来是个高手。” 萧怀素吃惊不已,又握紧了石娟的手,“世子可认得他?” “认得,奴婢只听到世子唤了他一声‘师尊’。” 石娟咬了咬唇,抬头看向萧怀素。 师尊? 萧怀素心中一凛,被宁湛唤作师尊的也就只有“归元宗”那位,且还是宁湛与白涟漪的师傅--风霄!   ☆、第【266】章 交手 风霄的到来的确是让武安侯府上下震动了,等着萧怀素赶到前厅时,宁远以及袁氏都已经到了,连白涟漪也没有落下。 当然,其他与“归元宗”没有干系的人等也一律被排除在外,并不能得见这位传说中的神秘人物。 萧怀素也是因着是宁湛的妻子才能列席一旁。 其实按风霄的年纪来算至少应该在五十往上近六十的年纪了,可长年的山居生活让他的容颜得保,而修炼内劲之人也不容易显老,所以小丫环觉得他在四十上下的年纪也没有错。 他浓眼大眼,五官深刻,特别是那鼻头很是挺翘,在萧怀素看来还有几分西方人的感觉,满头乌发只用木簪松松挽起垂落在身后,那灌进厅里的冷风吹得他长发飘飞,的确有几分仙风道骨。 在这大冷的天,风霄却只作了一件青色的长衫,却丝毫没有半点冷态,见了他这模样,萧怀素下意识地紧了紧自己的衣襟。 “没想到风师兄竟然会驾临此处,当真是令这里蓬荜生辉!” 宁远对风霄还是很敬仰的,若是当初没有他牵线,自己也不会娶到袁氏,这一来二去那么些年,如今连儿子孙子都有了,这让宁远很是感慨。 袁氏的表情却很是平静,甚至连一个眼风都没有给风霄,可萧怀素不经意间却发现她的双手却是紧紧攥住了衣袖,显然是不想泄露她内心不为人知的感受。 这一点让萧怀素很是纳闷,又走近了宁湛身旁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 “宁师弟言重了。” 风霄微微一拱手,目光也是绕过袁氏,下意识地停留在了白涟漪身旁。 这样的一个动作让白涟漪不由向后缩了缩,只喏喏地低头唤了一声,“师尊!”心里已是害怕到了极点。 “你还知道有我这个师尊?!” 风霄轻哼一声,面上并没有什么怒气,可那一身清冷的风华却让白涟漪止不住地腿软,“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磕头道:“涟漪擅自出宗,还请师尊责罚!”说罢单薄的身子有些瑟瑟发抖起来。 她知道自己擅自出宗是重罪,这与叛出师门当真没有两样,可见识过外面世界的繁华,谁还愿意窝在那个清冷的山中,白涟漪虽然知道自己的做法不对,可她从来没有后悔过。 更何况如今她还遇到了季月笙,她已经打定主意要和这个男人共度一生,此刻说什么也不能退让。 可师尊的威仪尚在,如今风霄亲临,白涟漪虽然知道自己的心意不改,可心中也难免生了一丝担忧与惧怕,更何况本就是她有错在先。 “阿湛!” 萧怀素有些看不下去,只咬着唇唤了宁湛一声。 宁湛回头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刚想开口为白涟漪求情,却没想到袁氏已是踏前一步,冷笑一声道:“风霄,你也别在这里摆什么师傅的架子,涟漪也不过就是出宗罢了,那个一点人情味都没有的宗派,我看不呆也罢!” “夫人!” 梅雪惊唤一声,此刻她已是止不住的心焦,也就她知道只要袁氏一遇到风霄,什么冷静睿智都全部化为乌有,只一门心思地与他对着干了。 不止是梅雪这般,众人也都是错愕地看向袁氏。 萧怀素心里更是惊讶不已,袁氏确实是出自“归元宗”,可白涟漪到来后她的种种表现也让萧怀素知道袁氏并不喜欢这个宗派,此刻再见着她对风霄的态度,何止是不喜欢,简直是敌对加厌恶。 宁湛也都愣住了,恐怕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母亲会与自己的师尊这般针锋相对,这让他一时之间不知道做什么才好。 “韵儿!” 宁远已从初时的诧异中回过神来,即使他觉得袁氏不该这样,可如今已经这般他又不得不为妻子圆场,只抱拳对风霄道:“内子无礼,风师兄请多包涵……”说罢又踏前一步,挡在了袁氏身前,接着道:“涟漪虽然有错在先,可念在她曾经治好我这腿疾的份上,还请师兄网开一面。” 宁湛也反应过来,不禁跟着附和道:“还请师尊网开一面,饶了白师妹这一次。” “涟漪,你可知错了?” 风霄却是对袁氏的挑衅视而不见,只闭目沉思了一阵,这才抬眼看向白涟漪,他半眯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让萧怀素不懂的微光,似是有些复杂波动的情绪夹杂其中,让人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萧怀素只觉得风霄的目光虽然是在注视着白涟漪,却又好像在透过她看着另一个人似的,这让她心中的疑惑更甚,好似有点要明白的意味,却又在那前进的途中被一团迷雾给挡住了。 “师尊,涟漪知道错了。” 白涟漪又对着风霄深深一拜,“徒儿不该擅自离宗,可一切也是情有可原的……”说罢咬了咬唇,鼓起勇气地抬头看向面前的男子,“师尊,徒儿这次出宗历尽了人间造化,也寻得了一倾心相待之人,徒儿愿意嫁他为妻,终生与他相伴相随!” “涟漪,你……” 连萧怀素都没想到白涟漪竟然在这个时候说出与季月笙的关系,厅内一时之间极其安静,落针可闻。 “你……当真要嫁这宗外之人?” 风霄微微挑眉,沉声道:“若是嫁得这宗外之人,你今后便再不能归宗,与宗派之义也是一刀两断,你可想清楚了。” “徒儿想清楚了,还望师尊成全!” 白涟漪眼中含泪,想来是忆及曾经的种种,忍不住悲从中来,热泪涌出了眼眶,很快便将眼前的地面浸成了一片洼地。 萧怀素看着实在不忍,只拿了绢帕蹲在她身旁为她擦拭着眼泪,并轻声劝导了几句。 “好,既然你执意如此,我也不再勉强!” 风霄面色平静地犹如一潭死水,眸中未起半点波澜,只道:“那从今日开始,你我不再是师徒!” “师尊!” 白涟漪咬着唇抬起了头来,眼泪又如断线的珍珠一般垂落,肩膀颤抖得厉害,整个人都无法平静下来。 在过去十多年里,风霄对她来说就如同父亲一般,此刻她视为亲长之人竟然说出这般决绝的话语,她如何不心伤难过? “只是……” 风霄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右手轻轻一划过,不知道什么时候掌中已是多了条软鞭,他径直走到了白涟漪跟前,居高临下道:“你这般擅自离宗,已算是叛出宗门,你也知道寻常叛宗之人会有什么下场,今日虽有宁湛父子为你求情,我也必须惩戒你一番。”话音一顿,又道:“这一顿鞭子下去,咱们再无师徒之情!” “师尊!” 白涟漪眸中含泪,却半点没有求情与躲闪之意,这让萧怀素很是着急,其实在见着风霄手中那根软鞭时她已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白涟漪到底是个女子,若要挨上这一顿鞭子,不说身体上会留下疤痕,若是被打伤打残了谁负责? 要知道白涟漪今后还是要嫁人的,难不成看在这些年的师徒情分上,风霄就不能手下留情? “风先生,再怎么说涟漪也是女子,恐怕承受不住先生这一顿鞭子!” 萧怀素咬了咬唇,心中怀着忿忿之情,噌地一下便挡在了白涟漪身前,一双明眸含着几分不满地瞪向了风霄。 也许这个男人是宁湛的师傅,也许他是值得人尊重的,可在这个时候她却看不得他欺负白涟漪。 “怀素!” 见萧怀素这般,宁湛忙不迭地上前挡住了她,只对风霄抱拳道:“师尊,她也是一时心急,请勿怪她!”顿了顿又道:“白师妹这样虽说有不对的地方,但还请师尊宽厚大谅饶恕她这一回吧!” “你们父子俩倒是一个模样!” 风霄轻轻勾了勾唇角,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袁氏那方,这才定在了萧怀素身上,“你倒是娶了个好妻子!”正在众人松了口气时,以为风霄就此作罢,没想到他又接着说道:“不过白涟漪所犯过错不能不罚,你们都且让开吧!” “这……” 宁湛心中叹了一声,他也知道师门规矩甚严,而自己的师尊也是个说一不二的主,这般一而再地违抗师命也是看在萧怀素的面子上,当然白涟漪这段日子尽心为宁远治病也得了他的好感,不然此刻他也不会站出来帮忙说情。 可风霄话都说到这里了,若是他们还不让开,却是有些不合时宜了。 正在宁湛犹豫之间,又是袁氏站了出来,她的速度之快就晃若白影在眼前一闪,已是竖手成刀劈向了风霄,这样的速度连宁远都来不急拉住她。 风霄的反应也是很快,脚尖一点便向后飞退了几步,长鞭在空中划过一道圆弧,鞭子的把手却正好挡住了袁氏劈来的手刀。 俩人的目光相碰,犹如火星撞地球一般,好似有无形的火光在俩人之间迸射开来,连萧怀素这个外行看着都有几分心悸,不由伏在了宁湛身后细心留意和观察着。 一时之间,只见白影与青衫上下飞舞,若不是这正在进行一场打斗,任何人见了只怕都会觉得这是一场唯美的动态水墨画。 袁氏一身白衣出尘脱俗,而风霄一身的青色长衫又是道骨仙风,在那一瞬间甚至连萧怀素都以为,这样的俩人才该是天生一对。 在场之人也不知道是不是与她有着相同的想法,只是看着看着,宁远垂在身侧的拳头已经收紧了。 若是这个世上最了解袁氏的人,除了风霄,只怕就只有宁远了,毕竟是二十几年的夫妻,对袁氏的一颦一笑,一动一静他已经深深地印入了脑海中。 而这些年里,能让袁氏有情绪波动的事情基本等于无,她一向对什么事情都是淡然得很,唯独对这风霄。 这便是袁氏的反常之处了,一而再地挑衅,如今未再出口已是先出手,这俩人之间若不是有天大的仇怨,那么就很有可能是有着别人不了解的纠葛在里面。 眼下不仅是宁远觉出了袁氏的不对,但宁湛都有几分纳闷不解,可看着相斗的俩人,依他们出手的速度与水平,别人根本插不进手去。 白涟漪回过神来,也有些不知所措,师尊明明该是来惩罚她的,怎么就这样与宁夫人打上了? “怀素,宁师兄,你们快想想办法啊!” 白涟漪此刻已是顾不得什么礼数,双腿一弹便已是从地上站了起来。 宁远亦是心焦地站在一旁,只高声喝道:“韵儿,快别打了!”可这一声呼喝对于袁氏来说根本无济于事。 “咱们根本不是师尊的对手啊!” 宁湛也很是着急,此刻却应了那句干着急的话,因为他一点也没有办法,贸然前去之下又怕他们误伤了彼此,高手过招生死不就在那一瞬间,好在他们并没有以命相搏,虽然拼得很狠,但却不是杀招。 “没想到宁夫人的武功竟然这般高强。” 劝之不到,白涟漪也沉下了心思在一旁观战,这种高手过招确实她也插不进手。 “我也没有想到。” 这时的宁远已是缓缓平静了下来,他绷紧了面色,只负手在后,眸色深沉,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袁氏的突然出手确实让人大跌眼镜,别看着她这般飘逸出尘的模样,只怕她真的发起飙来几十号人也无法近得她身。 萧怀素终于了解到了为什么袁氏不屑与姜姨娘之流斗法,这样的身手当真是秒杀姜姨娘,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再多的手段与计谋都是徒劳的。 若是袁氏真想置姜姨娘于死地,她绝对不能活到如今。 “这里太小施展不开,风霄,你有本事随我来,咱们痛痛快快地打上一场!” 袁氏突然脚下一点退开一步,清冷的嗓音像飘落的雪花一般在厅里回荡着,话语一落,人已是飘飞而去。 “好,就依你!” 风霄答得倒是爽快,甚至让萧怀素有一种错觉,风霄似乎早就在等待着那么一刻,与袁氏能够独处的这一刻,眼见着这道青色的身影也追了出去,整个大厅突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中。 萧怀素慢慢敛了神色,眼下她心中已经有了几分猜测,只怕袁氏与这个风霄真的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第【267】章 旧情 袁氏与风霄就这样消失在众人眼前,宁远的脸色已是难看到了极点,萧怀素隔着老远似乎都听到了那好似咬牙切齿的声音,“我去看看!”说罢撩袖就走。 宁远虽则在武功上不如风霄,可怎么说他也是这西北的霸主,眼见着自己的妻子这就样跟着另一个男人离开,想来他的心也是矛盾煎熬的,更何况那个还是他最爱的女人。 “阿湛,你也去看看吧,我担心婆婆她出事。” 萧怀素也推了宁湛一把,若是袁氏与风霄真有什么被宁远给撞见的话当真是不好,若是有宁湛在从中调和,或许彼此会有些收敛。 “那你在家里等着,我去去就来。” 宁湛拍了拍萧怀素的手,也跟着宁远而去。 俩人这一走,白涟漪自然也是呆不住的,对萧怀素匆匆交待几句,整个人影一晃也不见了踪影。 看着这偌大的厅骤然变得静悄悄的,萧怀素这才怀着满腹思绪缓缓落坐。 这风霄也来得太不巧了,还是趁着这年节当下,原本是热热闹闹欢欢喜喜的一家人,偏偏闹成眼前这样,萧怀素想着想着不由皱起了眉头。 代儿原本守在厅外,此刻主子们都一一散了,她这才轻声轻脚地进了门,又在萧怀素跟前行礼道:“少夫人,刚才二房与三房都使人来问了,说这过年宴是不是照旧?” 萧怀素抬头看了代儿一眼,不由轻声一叹,“只怕是听到这里的动静了。” 这侯府里可个个都是人精,虽说阮氏稍稍要迟钝一些,可为了她的一双儿女自然也都是往好的地方打算,而府里的任何一个动静都可能是未来的风向标,他们不得不时刻关注着。 眼下也不知道宁湛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回转,但这过年本就是一家团聚的时候,想来无论如何他们也都会赶回来的吧? 又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的,只要袁氏歇歇火气,风霄再退上一步,真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难题。 萧怀素有些头痛地抚额,片刻后才对代儿吩咐道:“告诉他们,如常。” 这家宴是一定要摆的,就算是个空桌子也要搁在那里,一直等到宁湛他们归来。 “是。” 代儿应了一声便先行退下了,只留下萧怀素一人留在厅里,久久地沉默不语。 或许她起初没有留意到袁氏看风霄的眼神,可眼下深想起来,似乎袁氏的一言一行都在针对着风霄,而袁氏本就是个对一切都淡然的人,如何会有这样激烈的举动和变化? 想到那唯一的可能,她几乎不敢往深里去想。 袁氏……风霄…… 这俩人可能吗? 会不会从前袁氏远离府中的争斗独自而居,甚至连自己的两个孩子都不管不顾,这一切都因为这个男人?只因为这两个孩子不是他的? 萧怀素只觉得越想越复杂,不由重重地叹了口气。 而在西安城外的一座山林里,正有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的竞相追逐着,与其说他们是为了比武较劲,不如说他们是为了甩开身后跟来的人,这才越跑越远,而他们也的确有这样的实力。 冷风呼啸,长发飞舞,袁氏一身白衣如临世的仙子,她目光澄亮,仰头望向那最高的山头,只觉得那颗冰冷许久的心似乎又有了跳动的热度,她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快意的时刻。 回头望去,那一抹青色的身影就在不远处,袁氏只觉得神思有些恍惚,这样的场景就像回到了从前的时光,她身形一顿,不由稳在了山间一截陡峭的山石上。 风霄也在下一刻赶了过来,与袁氏分立在山石两头,执眼相望,不由轻声一叹,“韵儿,你这又是何苦?” “何苦?” 袁氏紧紧地咬着唇,褪去了面上最后一丝血色,只冷冷地扫向风霄,“这句话你怎么不在将我嫁给宁远时说?!你怎么不在收湛儿为徒时说?!”言罢轻声笑了起来,那笑声中含着浓浓的嘲讽,片刻后又目光如炯地射向风霄,咬牙道:“你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我恨你!” “这么多年了,我以为你已经放下,没想到却是……” 风霄说到这里不禁摇了摇头,他手中的鞭子早已经不在,对着袁氏他怎么可能还能挥舞长鞭? 这一次若不是为了寻找到白涟漪,他也不会来到西安府,也是这丫头太能逃了,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他一路追踪而来这才找到,怎么说都是他的徒弟,出了这样的事情也还是他来料理得好。 “放下,我永远放不下!” 袁氏刹那间红了眼眶,情绪略有些激动道:“若不是你那么狠心地拒绝我,我如何会出宗,我又如何会答应宁远的求亲?你对我那么心狠,明明咱们从前是……那一切难道都是假的?” “不是假的。” 风霄的眼中也闪过些许复杂的情绪,见到袁氏这般模样他不由缓缓走近了些许,想要伸出手来碰碰她,最终却是无力地垂下。 早在多年前,他的确是能够这样做的,可却是他亲手将她推向了另一个男人的怀抱,如今怎么还有脸再与她亲近? “可你……却是这么做了,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吗?” 晶莹的泪光滑过袁氏白皙的脸庞,此刻的她看起来就犹如一个脆弱的孩子,被最信任的人抛弃所带来的伤痛让她至今无法释怀。 “你走之后,我的确后悔了。” 风霄的嗓音有些沙哑,显然也是动了情,他想将袁氏紧紧地拥入怀中,可理智告诉他不能这样做,她毕竟是另一个男人的妻子,是他徒弟的母亲! “后悔又如何?”袁氏扯了扯唇角,嗤笑一声,“我已经为他生了两个孩子,就连你来带走湛儿时也不愿意见我一面,风霄,你的心当真是比我狠!” “韵儿,过去的事情我也有不对的地方,可如今已然这般,你待如何?” 对袁氏,风霄向来是宽容的,也是从前发现她对自己动了情这才避之不及,又将宁远给引了进来,可他怎么知道在没有了袁氏的岁月里连日子都少了几分欢乐。 所以是的,他现在后悔了,很后悔。 若是说这一次是为了白涟漪而来,不如说是因为他内心深处也渴望再见到袁氏一面。 “不如何!” 袁氏梗了梗脖子,目光如箭般地射向风霄,“怎么说这里也是我的家,我的地方,你要想在这里惩治白涟漪我就是不答应。” “那这么说我带她离开就行?” 风霄扯了扯唇角,不知为什么,眼下就算承受着袁氏的霸道对他来说也是多年没有过的享受。 “不行!” 袁氏果断地拒绝,“她还要为我夫君治腿,我不准她离开!” “宁远的腿……” 风霄默了默,这才抬头道:“没想到过了这么些年,他还是走进了你的心里。”话音微微有些苦涩。 “他待我极好,至少比你强一百倍,凡事都顺着我,迁就我,以我为先,他……” 袁氏先是滔滔不绝地说着宁远的好处,起初也是为了气气风霄,可越说越多,连她自己都有些讶然,原来宁远对她当真有那么好了?! 当然,若不是那几年她冷落了宁远,也不会有姜姨娘得势了。 宁远从前娶过妻,只是他妻子先逝,而姜姨娘也比她先进门,之后又有了易姨娘,因为她不在乎这个男人,所以对他有没有其他女人也不介意,可如今呢? 袁氏不知道宁远在他心里到底占据了一个什么样的位置,只是这个人已经渐渐融入了她的生活,似乎已经变成了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虽然还不像风霄对她来说这么深刻,可似乎已经是不能忘怀的了。 “那看来当初我力主你们成亲是没有错的。” 风霄苦笑一声,时至今日再说什么都是多余,他有些黯然地转过身来,“如此我便回去带我那劣徒离去,等着惩治完后再将她送回就是,今后她也不再是‘归元宗’的弟子。”说罢就要离开。 “风霄,我不准你去!” 袁氏骤然回过神来,长袖甩出阻止了风霄的动作,俩人又在这半山腰上战了起来。 若是按一般人的眼光来看袁氏的身手的确不弱,但比之风霄又差上了那么一截,若不是风霄一直让着她,俩人也不会战上那么久。 “韵儿,你不要再苦苦久缠了!” 风霄很是无奈,一手格开了袁氏劈来的手刀,另一手翻掌而上,再接近袁氏时化掌为爪,擒住了袁氏的手腕,让她一时之间动弹不得。 “我纠缠?” 袁氏冷笑一声,“若不是你欺负人欺负到了我家门口,我才懒得理你!”说罢一脚踹去,又被风霄用膝头隔挡开来。 俩人互不相让,你来我往,打得难分难解。 突然,袁氏落脚下一石块不慎松动开来,她一脚踩空,整个人来不及使力便往下坠去。 袁氏脸色一变,想要挥动长袖借力,可周围根本没有什么攀附物,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往山下坠去。 见此情景,风霄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收起的长鞭又临空乍现,鞭身追着袁氏而去,一缠一绕便将她束缚住,再往上一拉,袁氏整个人便直直地飞向了风霄的怀抱。 因为双手也被鞭子缠绕住了,所以袁氏根本腾不出手来劈向风霄,只能暂且屈就在他的怀抱中,咬牙切齿地看向他,“放开我,我根本不需要你来救!” “韵儿,你别这么倔强!” 风霄无奈一叹,几个回落又重新站回了那块大石上,隔着这么近的距离看袁氏,手臂环绕间便是她柔软的腰肢,似乎呼吸间还能闻到那清冷的梅花笑气,他不由唇边带笑,“没想到那么多年了,你这习惯也没有改。” “关你什么事?!” 袁氏咬了咬唇,脸色涨得通红。 她从前是不爱梅花的,也就因着风霄的住处有一片梅林,她这才喜爱上了梅花,而嫁给宁远后,梅花便成了她对风霄唯一的念想,似乎周身遍染梅香她才觉得这个男人其实并没有离她而去。 “韵儿,你就别再生我的气了,行吗?” 风霄一手搂着袁氏,另一只手腾了出来,犹豫再三,还是轻轻捋了捋袁氏覆在面上的乌发,露出那张足以令无数男人爱慕动容的精致脸庞来。 这么些年过去了,袁氏似乎一点也没有变老,岁月在她身上根本没有留下丝毫痕迹,她甚至比从前更美,还多了一丝内敛沉韵的风华。 风霄一直知道袁氏是美的,当初他刚刚带着她来到“归元宗”时已经惹得多少羡慕嫉妒的眼光,宗里追求袁氏的人并不在少数,可她唯独钟情于自己。 别人都说他是幸运的,可这份幸运他却并不想去染指。 那么多年的心如直水,那么多年的红尘旁骛,他根本不觉得自己还会为男女之情烦扰,但凡他觉得自己有动了那一丝的念头便已是排斥不已。 这才有了后面引荐外门弟子宁远与袁氏相识,又百般搓合他们在这一起,这才如愿地将袁氏给嫁了出去。 他甚至不能忍受袁氏嫁给宗里的任何一个男子,若是时常还能与她相见,不知道自己会为会因此而疯狂? 二十多年过去了,他原以为自己已经忘怀了当初那份懵懂而炽热的感情,却不想再与袁氏相见,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竟然能够轻易勾起他的万般情肠,只为她一人而迷醉。 袁氏挣扎不开,只能将头撇向一旁,那红红的脸庞从里到外都透着羞涩,似乎就如当初一般。 风霄看着她眼神便有些恍惚了起来,只喃喃道:“若是眼下我让你与我一同离去,你可愿意?” “你说什么?” 袁氏震惊地回过头来,一脸错愕地看向风霄,有些不相信自己刚才所听到的。 这时的风霄才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他有些想要辩解,可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并不想反驳,也许他是真地想带袁氏离去,想就这样随心所欲地放肆一次。   ☆、第【268】章 住下 时间仿若在这一刻凝固。 袁氏怔怔地看向风霄,也许她千回百转之间想等的就是这样一句话,可心中渴望已久的愿望骤然就要被实现,她却有些觉得不真实,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恍惚的状态。 “韵儿,跟我走吧!” 风霄解开了长鞭对袁氏的束缚,轻轻地扶着她的双肩,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认真地看着这张他心心念念了几十年的容颜。 “我知道你心里从来没有忘记过我,我也一样,在失去你的日子里,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样活过来的。”风霄动情地呼唤着袁氏的名字,“韵儿,跟我走,让我们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 袁氏回过神来,有些艰涩地看向风霄,扯了扯唇角,眸中却并无一丝笑意,“如今的我们……还能重新开始吗?” “能,自然是能的。” 此刻的风霄早已经将平日里的淡定扔在了一旁,心中的渴望一旦被点燃,便迅速成了燎原之势,他不由握住了袁氏的手,带着几分急切与期盼地看向她,“如今你的孩子们都大了,再也不需要你的照顾,咱们俩人剩下的岁月还能有多少,难道还不能去弥补从前的遗憾吗?” “可是……” 袁氏心中微微有些意动,这毕竟是她喜欢了那么多年的男人,她几乎冲动地想要点头答应,可转念一想,不禁又有些犹豫了。 因为在这个时候浮现在她脑海中的却是宁远那张燃着爱意与恋慕的脸庞,这个男人是全心全意地对她,但凡她有一点所求,他无不是挖空了心思去做到,就在她冷落他的那些个年月里,他仍然每个月都来探望她,就是希望她能够回心转意。 宁远一心一意地对她,她真地能够就这样毫无顾忌地背叛他? “韵儿,我如今已是十分后悔,当年断不该让你嫁出宗去,只要你能原谅我,今后剩下的岁月我便永远与你相伴相随,就算再不能回宗,我也无怨无悔!” 风霄伸出手臂轻轻拥着袁氏,就像拥着自己遗失多年的心一般,直到此刻他才有了一种圆满的感觉,这一生他都不想再放开袁氏的手。 倚在那个渴求了多年的怀抱中,袁氏却一点也没有心安的感觉,反倒觉得有几分心慌,她不由推开了风霄,退开几步道:“这事……你容我再想想!” 风霄的脸色微微一滞,却还是点头道:“好,我不逼你就是。”说罢目光往不远处一望,“他们来了!” “韵儿!” 宁远的身影率先飞跃而至,到得袁氏跟前他已是一把将她拉了过来,左看右看,直到确认她毫发无伤这才放下心来,转身面对风霄时已经显见得沉了一张冷脸,“风师兄,内子虽然无状,但你是世外高人,也犯不着与个女子计较,此事还请作罢!”话到最后已是带了几分冷冽的寒音,他到底是这西北的霸主,即使功夫有所不及,他搬来宁家军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风霄,何况又是为了袁氏,他当真还没怕过谁! “我自然不会同韵儿计较。” 风霄扯了扯唇角,第一次用一种审视的眼光看向宁远,也许他由始至终都没有看透过眼前的这个男人,当初也是觉得他的身份得当,这才将袁氏嫁给了他。 只是此刻风霄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自然看宁远便没有从前那般顺眼了,这个人就是与他争抢袁氏的男人。 宁远沉默地看向风霄,男人的直觉也让他觉出了几分不同寻常的意味,那握住袁氏的手不由缓缓收紧了。 “好了,既然没事,咱们先回去吧。” 袁氏并没有挣开宁远的手,这让风霄颇有几分失望,不过日子还长,他可以耐心等着袁氏作下决定。 宁湛与白涟漪因为走得稍晚一下,所以此刻自然比宁远后到。 一到这里,白涟漪便几步上前查看宁远的腿,不由急声道:“侯爷,您的腿疾不过刚刚有了好转你便这样不要命地运功奔来,这腿当真是不想要了?!”话语里已是带了几分斥责,她纯粹是站在大夫的立场与一个康复中的病人说话。 宁湛也跟了上来,一脸关切地看向宁远。 “对了,你的腿!” 袁氏骤然反应过来,又见着白涟漪卷起宁远的裤管查看,一双膝盖早已经红肿了起来,不由脸色大变。 “父亲!” 宁湛见状亦是一脸焦急之色,宁远却是摆了摆手,皱眉道:“不碍事的,回去泡泡药水再针灸一下就好了。”其实他也觉得膝盖那处隐隐发痛,可刚才一门心思只顾着追上袁氏,他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 “侯爷!” 白涟漪忿忿地咬牙,整个人“噌”地一下站了起来,面含怒气,“就算我真是神医在世,也经不起你这般折腾,如今就在痊愈的边缘,你却妄自运功狂奔,从城内到这足足有十里路,你这双腿当真是不想要了?!” “你这样子让我怎么放心?” 袁氏的表情终于有了些许波动,只扶住了宁远道:“回去赶忙让涟漪给你细细诊治,若是你敢不配合治疗的话,看我今后还理不理你?!” “行,行,”宁远赶忙敛了面色,笑着对袁氏点头,“我都听你的还不成吗?”这才在袁氏搀扶下先行离去。 白涟漪只能对着风霄拱了拱手,“师尊,能不能稍缓些日子再领罚,让徒儿先治好侯爷的腿疾,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徒儿不想半途而废!” “你去吧!” 风霄淡然地点了点头,面上没什么表情,唇角却是紧紧地抿着,也许刚才的袁氏是对他所说的话有些心动,可此刻宁远的旧疾复发又让她有些不忍了。 袁氏看着冷漠,实际上对她所关心在乎的人尤其心软,这一点风霄自然是知道的,不然她又如何会原谅他? 那么眼下唯有等着风霄的腿疾好了起来,或许他与袁氏才能有离开的可能。 宁湛走了过来,对白涟漪道:“白师妹,你且先回去看看,我陪着师尊一道。” 白涟漪对宁湛点了点头,这才转身离去。 “你师妹什么时候竟然会行医了?” 风霄转过头来看向宁湛,又与他一同慢步下山。 “白师妹从前不是精通穴道与针法,听说出宗之后有一番奇遇,是得一神医临终传了衣钵,如今才有这番造化的。” 听风霄问起,宁湛自然着力为白涟漪说好话,“这次若是没有白师妹,只怕我父亲这腿疾是好不了的,还请师尊手下留情才是。” 风霄默了默,才道:“既然她如今要为你父亲治腿,我自然不好惩治她。”也只有等着这里的事情都了结了,想来袁氏才能跟着他放心地离开。 * 萧怀素午后也没有休息,只去看了元哥儿一次,便在家中等着宁湛的归来。 期间阮氏还特意往她这边走了一遭,只是没见着宁湛的面心中也不免有几分猜测,“果真是来了位旧人,可这看着不像,听说侯爷与夫人也都出了门,我这想着怎么那么让人觉着不安呢!” “二嫂放心,来的是世子的师尊。” 萧怀素还要维持着笑脸给阮氏解释,“你也知道公公与婆婆都出自‘归元宗’,如今他们同门相见自然有许多话要说,就是出门溜上一圈也是常有的事。” “若真是这样我就不担心了,就怕……”阮氏说到这里也敛了面色,只凑近了萧怀素低声道:“刚才我可还瞧着三房的人在你们苑门口探头探脑的,就怕他们在打什么主意,你可要多提防些。” “谢谢二嫂,我会多留意的。” 萧怀素笑着点了点头,又与阮氏说了几句这才将人给送出了门口。 而阮氏走了之后易姨娘又悄悄地来了,似乎为了避人耳目她来去都安静得很。 萧怀素还以为易姨娘要透露什么消息给她,没想到只是提了一盒点心过来,还道:“也就是老家的点心,想着过年特意做了些给少夫人送来,您尝个鲜!”竟然谁都没问又这样离开了。 萧怀素还有些纳闷,不由转头问代儿,“真是来送点心的?” “只怕送点心只是其一,”代儿抿唇一笑,“如今几位主子不在,也就少夫人掌着家中事务,易姨娘虽则不说,只怕也是想要探探口风的。” 不过易姨娘显见得要比阮氏谨慎多了,只用眼睛看就是,即使心里想知道也半点没有问出口来。 “也算她有心了。” 萧怀素看了看盒子里的点心,倒是江南特有的蟹壳黄,只是她没有什么胃口,看了一眼便让代儿给拿下去了。 其实易姨娘大可不必担心,据宁湛所说宁泽还是比较上进的,虽则才华的确有限了些,但只要他肯干,宁湛也不会不给他机会的。 “姜姨娘他们倒是稳得住,却恁是没派人来我这打个转呢!” 萧怀素又走到窗口,屋外倒是一片天晴,今年连雪都没下几场,气候也算是十分之好了。 代儿跟随在她身后,“许是在暗自猜测,少夫人要忙的事情也够多了,不用理会这些不相干的人。” “你说得是。” 萧怀素缓缓点头,可是想到袁氏与风霄,她心里又觉着有几分不安,希望一切都只是她的猜想。 等到了申时中,宁湛一行人才折返。 宁远因着腿疾复发不得不回到苑子里由白涟漪亲自诊治,袁氏也陪在一旁,寸步不离。 宁湛倒是将风霄给带到了萧怀素跟前,“这便是我的师尊,只是刚才一直没有机会为你们引荐。”又转头对风霄道:“内子出自陵兰萧氏。” “见过先生。” 萧怀素恭敬地对风霄行了个礼,可不知道怎么的她对眼前的这个男人说不上有太多的好感,许是因为他要惩治白涟漪开始,眼下又与袁氏有些纠葛让她放不下来。 风霄淡淡地点了点头,“兰陵萧氏倒是世代望族。” “不敢,先生才是真正品性高洁之人!” 萧怀素抬头看向风霄,眸中闪着莹莹的笑意。 这话倒似乎有些暗示的意味,风霄不由多看了她两眼,莫不是眼前的小女子也能洞悉他心中所想,这他却是不信的。 宁湛又对萧怀素道:“师尊要在府里住上一段日子,你且先为他安排一个苑子,要清静些为好,不要让人打扰到师尊的休息。” “行,我立马让人去安排。” 萧怀素点了点头,“那还请先生在这里暂坐,我让人收拾好了苑子再来请您过去。”又对宁湛使了个眼色,“你先陪着先生,我去去就来。”转出门去便让人沏了上好的茶水糕点奉上,又吩咐代儿给收拾个清静的苑落,想了想却是往宁远的苑子而去。 知道宁远腿疾复发她心下也有些不安,明明都要痊愈了,却因为风霄的到来而起了这样的变故,当真是让人有几分郁郁。 虽然这怪不得风霄,但也是因他而起,萧怀素想着心里也多了几分不适。 到了宁远与袁氏的正屋前时,白涟漪正从屋里走了出来,见她一脸疲惫之样,萧怀素赶忙迎了上去,“我公公如何了?” “哎!” 白涟漪叹了一声,“我已是尽力,可这次好不容易要好了,侯爷却又这般……虽则是缓住了,可今后他年纪渐长却也免不了这份病痛,辛苦了那么久,当真是一朝尽弃!”说罢也有几分泄气的模样。 萧怀素听了之后不由皱起了眉头,“当真是不能根治了?” “不能!” 白涟漪摇了摇头,“原本是能够治好的,眼下却是……” “罢了,你且先去歇息吧!” 萧怀素拍了拍白涟漪的肩膀,正要往里而去却被她给一把拉住了,“眼下别进去,我看侯爷他们似乎有话要说,你去不太方便。” “这……” 萧怀素微微犹豫之下还是退回了脚步,又对守在门口的丫环道:“待会与夫人禀报一声,就说有什么事情随时来知会我一声,等侯爷好些了我再与世子一同来探望。” “是,少夫人。” 丫环听了萧怀素的吩咐,这才曲膝一礼相送。 “你师尊来得也是不巧,如今你打算怎么办?” 白涟漪与萧怀素住得近,俩人自然一同往回走。 “不怎么办,领了罚之后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白涟漪摊了摊手,“这事已经悬在我心上那么些时日,如今能有个解决的办法我也是乐意的。” 萧怀素侧头看向白涟漪,“可这样你就要离开师门了,当真舍得?” 白涟漪有些落寞地低了头,片刻后又抬头道:“舍不得也没有办法,我更舍不得季书呆。” “行了,你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就好。” 萧怀素安慰地拍了拍白涟漪的手,“有什么事情也别一个人扛着,记得还有我。”   ☆、第【269】章 出走 风霄的到来的确是很突然,其中发生了什么事情虽然众人猜测不一,但到底不敢在这位高人面前露出什么不满与不敬来,等着年夜饭开席,他自然也位列在主位的席桌上,就坐在宁远身旁。 因是团圆夜,也就在厅里架了个云锦八扇屏,以鸡翅木为底座,分了男女而坐。 姜姨娘与易姨娘难得地被袁氏赐了座位,得以一起上席,这也是看在她们俩人孩子都大了的份上,袁氏特意给的体面。 萧怀素安排的菜色荤素搭配得宜,倒是兼具了各人的口味,得到了一致的表扬与夸赞。 席间,白涟漪扯了萧怀素的衣袖小声说着话,“原本是好好团个年,但我却没什么兴趣了。” “若是累了,待会你就先去休息,也不定要陪着咱们一起守岁的。” 萧怀素偏头看了白涟漪一眼,又往她碗里夹了一个香菜肉元,“吃吃这个,我让人先浸了蜜汁的,味道不错。” “吃什么都没味。” 白涟漪瘪了瘪嘴,若不是时间地点不对她都想要痛哭一场了。 当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自从她身为大夫以来,接下的病人就从来没有治不好的,当然那种必死之人她也不会接。 可眼看着宁远要好了,如今却出了这一出,病人永久地留下了这个隐疾,让她如何心安? 当然她也不是指责自己的师尊来得不是时候,也不能一味地怪袁氏没事找事地非要任性地比一场,也许怪就怪她自己倒霉吧。 想起之后要挨的那一顿鞭子,她是如何都笑不出来的。 “若是季书呆在这里就好了!” 白涟漪重重地叹了一声,又为自己倒了杯果子酒喝了起来,对着萧怀素惨然一笑,“怎么今日喝这个酒也不甜了。”吃进嘴里都是满满的苦涩。 “这酒自然是甜的,不过吃东西也与心境有关,你的心都不静不宁,如今哪能品出酒香?!” 萧怀素摇了摇头,收了白涟漪那壶果子酒,又让代儿拿了一壶老白干过来,亲自给白涟漪满上,“今儿个喝这个吧,劲儿大,难得是过年夜,就是醉醉也无妨。” “人生难得一回醉嘛,干了!” 白涟漪豪气万千地撸起了衣袖,当真是一杯一杯地喝了起来。 萧怀素也由得她,有时候一个人心里的郁闷得不到排解那自然会呕气伤肝,还是发泄出来得好。 女眷这边也就只有萧怀素与白涟漪交好,再说白涟漪也不是对谁都这般亲近的,武安府上的其他人对这位会使一手利落银针且功夫高强的女大夫可是又敬又畏。 即使此刻有人蠢蠢欲动想要一探究竟,只怕也是不敢开这个口的。 “今儿个难得这般高兴,妾身敬夫人一杯。” 姜姨娘左右看了一眼,不禁倒了满满一杯酒站起身来对着袁氏敬酒。 平日里的袁氏本是滴酒不沾,也不知道今日是怎么了,对姜姨娘的敬酒倒是不拒,自己满了一杯,仰头就喝了起来。 搁下了酒杯,袁氏淡淡地扫了一眼姜姨娘,她知道姜姨娘是想要试探她,不过这些小把戏她根本看不上眼。 她心里的挣扎与矛盾这些人都不会懂的,唯有醉去,或许她才能够得到暂时的解脱。 “夫人好酒量!” 姜姨娘见袁氏这般模样,自然也跟着喝了下去,只是狭长的凤目一转,划过些许闪亮的微光,心中自有一番计较,又对马晴雯使了个眼色,这才又坐了下来。 果不其然,姜姨娘刚刚坐下,马晴雯又开始给袁氏敬酒,袁氏来者不拒,倒是表现出难得的豪爽气概。 萧怀素看在眼里,不禁有些担忧,劝袁氏道:“今儿个虽然是年夜,大家高兴着,可婆婆也要注意着自己的身体,少喝些得好。” “我知道,醉不了的。” 袁氏浅浅一笑,白皙的脸蛋映上了一抹红晕,倒是有种别样的风情与美丽,一时之间倒是让在座之人都看呆了去。 而隔着屏风那一头,宁远的面色却不是太好。 女眷那里的敬酒他当然听进了耳朵里,也是他刻意留心着那边的动静,所以对袁氏这样的变化很是担忧。 今日从城外回府后,袁氏虽然一直陪伴在他身边,可宁远总觉得她的心却不在这里,他亦发看不透自己的妻子了。 原本想要一番详谈了解一下,可却被袁氏推拒了去,以至于眼下他都憋着一肚子火气,只能将这忿忿之情发泄在了酒桌上。 袁氏饮下多少杯酒,宁远也是当仁不让。 “父亲,您的腿疾又复发,眼下不宜过多的饮酒!” 宁湛看在眼里也有几分焦急,却不明白宁远是在呕什么气,只能好言相劝。 席桌上还坐着宁沣与宁泽,听到宁湛这一说,兄弟俩个自然要对宁远表达出一番关怀,劝了又劝,可是依然无法阻止宁远这番我行我素。 “父亲这是怎么了?” 宁沣不由有些责怪地看向宁湛,压低了嗓音道:“今日之事我虽然没过问,可自从你师尊来了之后这府里就不太平了,你看父亲这样……”说罢目光又隔着屏风扫向了女眷那桌,轻哼一声,“夫人也有些不对了。” 当然袁氏有点什么宁沣是巴不得的,可他又还没有了解到其中的原委,也不知道这样的契机能不能为己所用,心下不由琢磨开了。 今儿个事情他们也是知道得一知半解,谁叫萧怀素下令封了园子的,所以对风霄到来后发生过什么他们根本不清楚,只知道这一来一回地出了趟门,宁远的腿疾又犯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风霄之故? 所以他这样说道,不过也只是为了探一探宁湛。 宁湛虽然对宁沣有些不喜,但也知道他说的有几分道理,不过风霄是自己的师尊,他尊敬有之,断没有去斥责的道理。 想到这里,宁湛不由抿紧了唇,目光跟着向女眷那方转了过去,果然见着袁氏一杯一杯地喝着酒,萧怀素虽然在一旁劝着,可袁氏好似犯了执拗一般,真是谁的话都听不进去,就如同眼前的宁远一般,这让他心下也有几分不解,明明只是切磋功夫,明明只是白涟漪的问题,怎么眼下好像波及到了自己的父母身上,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是啊,六哥,”宁泽也有几分好奇,不由凑过了头来低声道:“今儿个父亲到底是怎么了,我瞅着都有几分不对,要不咱们再劝劝?” 兄弟几个正商量着该不该再劝劝宁远,已见得坐在他身旁的风霄举起了杯,笑道:“宁师弟,一人独饮有什么意思,我陪你喝上两杯吧!” 袁氏的丈夫与儿子都留意到了她的异常,风霄不可能什么也没发现。 其实他的内心也有些忐忑煎熬,他怕最后袁氏选择的人不是他。 毕竟那么多年过去了,就算从前的那份爱恋还在,谁知道它会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地淡化。 更何况袁氏已经不是曾经的她,她有了丈夫,有了儿子,如今连孙儿都已经在侧,这样的一大家子她能够割舍得下吗? 风霄执杯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因为那不确定的未来,他第一次感到了人生的迷茫与无奈。 “喔?” 宁远冷冷地转过了目光,看着风霄那一脸淡然的模样,只轻轻地扯了扯唇角,那抹笑容却并没有停留太久,已是化作了一股阴郁之色,“好,那我就陪风师兄好好喝上一壶!”说罢已是让人拿了酒来,他与风霄一人一壶。 “古人云,一醉解千愁,今日倒可以试试!” 风霄似对宁远的脸色视而不见,只执壶而饮,那份洒脱的意态倒真是有几分方外之人的感觉,让人看着有几分羡慕。 至少宁泽就已是瞪大了眼,这样的气度与作派只怕他这辈子都是学不到的。 “还是师兄痛快!” 宁远大笑一声,也是仰头喝起了壶中的温酒。 屏风这边的动静太大,阮氏都不由探头望了望,这才扯了萧怀素衣袖小声道:“今儿个到底是怎么了,侯爷与夫人都这般豪爽?” “许是高兴吧!” 萧怀素只能强笑两声,“酒逢知己千杯少嘛!”又起身道:“我去厨房看看,再加几个热菜和点心,二嫂你们且先吃着。” 这边马晴雯早已经败下了阵来,她想要灌袁氏的酒,可自己又怎么是袁氏的对手,就算与姜姨娘两人轮番上阵,此刻也有几分醉熏熏的感觉了。 姜姨娘婆媳倒下了,这下白涟漪倒是与袁氏对上了,俩人的苦恼各不相同,可喝起酒来却是一样生猛,萧怀素看了不由摇头直叹,又对阮氏交待了两句,“还请二嫂多看顾一下,我再让厨房熬些醒酒汤送来,若任他们这样喝下去只怕明儿个都醒不来!” “你去吧!” 阮氏点头应了,虽然她也觉得今日的气氛有些不对,但此刻她却明智地选择了不问,何况能够看着姜姨娘婆媳俩喝得烂醉的模样,她也觉得十分解气不是? 这个年夜里喝醉的人着实不少,原本要在一起守岁的人也分别被丫环小厮给抬回了各自己的屋里蒙头大睡,等着萧怀素料理完一切回到自己屋时,这才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今儿个累着你了!” 宁湛拉了萧怀素坐到了一旁,自己则站在她身后给她按摩着肩膀。 “累倒是其次,就是心里有些不舒坦。” 萧怀素偏头看了宁湛一眼,犹豫道:“你没觉着今晚公公婆婆很是奇怪?” “是有些奇怪,可他们不说,咱们也不好多问,毕竟是长辈之间的事。” 宁湛也摇了摇头,又道:“三哥还问我来着,不过我知道的也不详尽,能说什么呢?”一顿又道:“他还说是因为师尊的到来才弄成这样……可这怎么可能?” “我也觉得与你师尊有关。” 萧怀素默了默,才道:“只是这事咱们真不好插手,眼下也只能先在一旁看着,随机应变吧。” 萧怀素都这么说,宁湛自然也就不再多想,又问起了白涟漪的情景,“我瞧着白师妹好似也有些不郁的模样?” “许是因为公公腿疾的关系。”萧怀素点了点头,“原本都要治好了,如今却功亏一篑,她觉得自己做大夫有些失败。” “其实这也与她无关的。” 宁湛皱眉轻叹,宁远的腿的确让他们担忧,好不容易能够根治了,却又因为自己的不慎而埋下了隐患,知道了这个消息谁也开怀不起来,连这个年节过得也是郁闷得紧。 “道理大家都知道,可她就是想不通,也许过段日子就好了。” 萧怀素轻轻靠着宁湛,突然听到屋外有阵阵响声,正觉惊奇,宁湛已是笑道:“怕是有人在放烟花,这个时辰应该已是子夜了。” “放烟花?” 萧怀素一听就来了精神,站起来拉了宁湛的手道:“咱们也出去看看!”也许这是今夜唯一让人觉着喜庆的事了。 子夜一过,果然便有人争相点燃了烟花爆竹。 萧怀素与宁湛就站在廊下,仰头看着天空上绽开的灿烂花火,五光十色地耀人眼球,似乎隔着老远都能听到人们喜庆的欢呼与庆祝声。 “过年最开心的应该是孩子们了。” 萧怀素笑了笑,与宁湛手拉着手肩并着肩,看着天空上灿烂的火花,脑中不由回忆起了自己童年的种种。 “那可不是,又能领压岁钱,又能放烟火,还能吃好吃的。” 宁湛呵呵地笑了一声,童年的时光总是最难忘的,虽然于他而言并不是最好,转头看着萧怀素略有些瑟缩的模样,想着夜里多凉,他不由伸手将她给揽紧了。 “等着元哥儿长大,也能与这些大孩子们一起笑闹了。” 萧怀素趁势窝进了宁湛的怀里,今儿个过年,值夜的人也提前放了假,倒是没有人在旁侍候着,即使她的丫环也站得老远,就算看着主子们这般亲近也会自动回避一下。 “哪里用和这些大孩子?”宁湛抱紧了萧怀素,在她脸上轻轻落下一吻,“你再给元哥儿生些弟弟妹妹,他这个做哥哥的不也能带着他们四处玩耍了?!” “弟弟妹妹?” 萧怀素轻哼一声,又仰头嗔了宁湛一眼,“你可想得美呢,生孩子多痛,要不你来试试?” “我听说生一回痛,第二次第三次就不痛了,要不咱们再试试?” 说起这个话题,宁湛不由双眼发光,贼得跟狼似的。 “生,也不是不行。” 宁湛这模样萧怀素又不忍心打击他,见他一脸渴求,转而一想忽地笑了,“怎么着也要等着元哥儿满了三岁之后,也让我喘口气行不行?” “行是行,不过等着元哥儿满三岁还有两年多呢!” 宁湛皱了皱眉,一脸愁苦的模样,“要不等着他满两岁?” “这个可以考虑。” 萧怀素笑了笑,又捧了宁湛的脸亲了一口,“我说你纠结什么呢,孩子年龄太近了,你带得过来吗?今后不是还要教元哥儿功夫的,你且先顾着一个,再想另一个,不然个个都不成才,今后你这个做爹的岂不愁死?” “那倒不会,你生几个我教几个,咱们家不论儿子女儿都学些武艺,将来总吃不了亏的。” 对于这一点宁湛倒很是自信,不由拍了拍胸脯保证。 对于宁湛这份较真的劲倒是让萧怀素哭笑不得,俩人又看了一会烟花这才相携着回了屋。 虽说这一夜是要守岁,可临到天边微亮的时候萧怀素还是撑不住了,倒在宁湛怀中便睡熟了。 这个年节虽然过得不像萧怀素预想得那般,但之后的日子还算平顺。 白涟漪尽职尽责地为宁远治腿,风霄也窝在他那个僻静的小院子里,平日里无事绝对不会出现在人前,一切似乎看起来相安无事。 但就在一个月后的清晨,袁氏却静静地消失了,只留下了一封书信,让任何人都不要来找她。 袁氏信里虽然是这样说,可宁远怎么放得下心? 恰好袁氏走之前的一天,白涟漪才刚刚确认宁远的腿已暂无大碍,但今后留下的隐痛却还长埋着,只待哪一天的发作,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难道她就是一直在等,等着我腿好这才离开?” 宁远有些失魂落魄,想到种种可能他身子不稳,一个恍神差点跌坐在地,幸好一旁的宁湛及时扶住了他。 “韵儿走了?” 风霄得知了消息后急急赶来,却没想到正见到了那封遗落在地的简信,寥寥几笔可是清楚明白,袁氏走了,一个人走得干净利落,甚至连去哪里都没有交待一声。 “是的,她走了,风师兄眼下可满意了?” 宁远的脸色一时之间变得狰狞了起来,拨开宁湛后上前便揪住了风霄的衣袖,狠声道:“若不是你,她如何会离开?” 袁氏的改变就是从风霄到来那天开始,宁远不是笨蛋自然能够察觉得出来,只是他一直隐忍不发,就是想用真诚打动袁氏,没想到左等右等还是等到了这样的结果。 “韵儿……她竟然没有选我?” 风霄的失落并不少于宁远,这让他的自信深深受挫,他以为只要他愿意,袁氏始终会是他的,没想到如今…… “你个混蛋!” 眼见着宁远暴躁的拳头就要招呼了上来,风霄双手一摆便挣脱了他的束缚,足下轻点飘然而退,只淡淡地扫要宁远一眼,“眼下我没时间和你纠缠,我这就去找韵儿!”说罢转身便飞纵而去。 “你给我停下!” 宁远怎么能由得风霄去独追袁氏,他运气丹田,正想跃身追去,却不想身后一滞,竟是被宁湛给扯了下来,他不由怒火中烧,“还不快放开我!” 袁氏的出走眼下也就只有宁远以及宁湛夫妇知道,也不知道风霄哪里知道的消息也赶了过来,此刻他一走,便只有宁湛与萧怀素在侧,见着宁远又要运功,他如何能不出手阻止? “父亲,您的腿才刚有好转,如今不能再妄动了。” 宁湛急声劝道,萧怀素见状也跟着附和了一句,“即使公公要去找婆婆,也要备好包袱带好随从,最好是骑马而去,这也免了您路上的奔波,若是腿迹再犯,涟漪可不能随时都为您诊治,这不是拖延了您找到婆婆的时辰?” 其实萧怀素一直冷眼旁观着,风霄的到来以及他说的那番话不过是证实了她心中的猜测。 也幸好袁氏谁也没有选择,可就这样孤身上路出走,其实也间接证实了她内心的挣扎反复,恐怕两个男人让她无法做出决断,选了一个,又怕另一个伤心难过,最好的方法就是谁也不选。 被萧怀素这一劝宁远也冷静了下来,又对宁湛点了点头这才抹开了他的手,沉声道:“你媳妇说得对,我不能就这样走了。” 他深知袁氏的性格,这一出走只怕不是小打小闹,竟然连梅雪都没带上一个人走了,或许短时间以内真地没办法找到她。 他这一出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归来,真要好好安排一番才行。 “你们出去吧,这事容我好生想想。” 宁远挥了挥手,又沉下了面色坐在一旁,见他不想让人打扰,萧怀素这才拉了宁湛出门。   ☆、第【270】章 父子 在袁氏出走的这场戏码中最震惊的人莫过于宁湛了,他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母亲竟然与自己的师尊有牵连,这让他心中怎么样都无法释怀,面色沉郁得犹如落日西沉后的天空。 萧怀素看在眼里也不知如何去劝,怎么开口都是错,只能轻轻地将手塞进他的掌中握住,以此来提醒自己的存在。 “怀素,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宁湛略有些僵硬地转过头来,面上的茫然退却后已是带着一种深深的悲切与痛苦,以至于他眼眶都泛了红,另一只手紧紧握成了拳头,恨不得一拳将眼前的事实打破,带他回到昨天,那一切还未知的昨天。 “阿湛,这是长辈们的事情,再怎么样也轮不到咱们来置喙。” 萧怀素轻轻摇了摇头,有些心疼地看向宁湛,“毕竟谁是谁非我们也无从分晓。” “可是……他是我的师尊,他怎么能与我的母亲……” 宁湛咬了咬牙,他深深介怀的是这一点,那个为师不尊的男人正是他当做父亲一样敬重的人,甚至比对宁远的感情还要深,怎么一昔之间全变了样? “别说了,这事还没有分明,等着父亲做决定吧。” 萧怀素将宁湛的双手握住,感觉他劲力下肌肉的紧绷,不由轻柔地安抚着他,“你先放宽心,也许事实并没有咱们想像得那么糟。” 宁湛沉默了一阵,这才道:“我想出去走走,你先回屋去吧!”又见萧怀素担忧的看着他,不由拍了拍她的手,“没事,我就是想一个人静静,想清楚一些事情。” “行,”萧怀素也没有阻止宁湛,也许这个时候他的确需要一个人静静,便点头道:“别走远了,我等你回来一同用膳。” 宁湛离去后,萧怀素便回了“归园”,袁氏离开的事情毕竟还没有公开,知道的人也是极少数,不然整个侯府此刻都该闹得沸沸扬扬了,毕竟主母离家这事不见得有多么光彩,谁知道那些有心人会不会刨根问底地探查原由,若是再编点什么不利的消息四处传播,这对侯府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可眼下到底应该怎么办,萧怀素还没个决定,也许等宁远拿定了主意之后他们再共同商量个办法。 萧怀素也很是愁闷,她着实想不到袁氏最后的决定竟然是一走了知,就算她找个人商量也是好的,至少别人能够给一点意见和看法,也不用这样静悄悄地离去,反倒是让人失了主张。 对宁远的打击不用说了,他绝对得最难受的一个人,他对袁氏用情之深是所有人都看得到的,即使袁氏与风霄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他的感情也始终如一没有变过。 袁氏这一走,虽说是有避开风霄的意思,但是不是也间接说明了她能舍得下宁远,恐怕这才是让宁远最伤心的事。 至于宁湛,或许一开始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但事情总会过去的,更何况还有她陪在身边,相信宁湛会慢慢好起来的。 萧怀素叹了口气,眼下见着元哥儿在她面前笑嘻嘻的模样她也高兴不起来了。 白涟漪正巧从杜家村赶了回来,进到府中便觉得氛围有些不一样,只转到“归园”见了萧怀素,又将元哥儿抱在怀里哄了哄,这才问道:“今儿个是怎么了,府里静悄悄的?” 虽则她还有风霄那里的惩罚没有领受,但白涟漪也不会忽略了季月笙,也只有见到这个书呆子才能让她在这段苦闷的日子里稍微有点安慰。 萧怀素脸色一僵,看了看白涟漪又不知道当说不当说,便含糊道:“也没什么,就是我婆婆她出门去了。” “喔。” 白涟漪点了点头,也没觉着有什么意外,萧怀素又小心翼翼地加了一句,“你师傅也追出去了。” “喔。” 白涟漪习惯性地又点头,反应过来没对味,不禁有些错愕地看向萧怀素,“你说什么?宁夫人出门了,我师尊追过去了?怎么不是侯爷?” 袁氏走到哪里,对她鞍前马后的人也该是宁远才对,怎么会是那个清高要命的风霄? 即使这人是她的师尊,白涟漪也断断没想到他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这……算是个什么事啊?! 白涟漪纠结地看向萧怀素,只见她无奈一叹,“我也不明白,先等等看吧!” “乖儿子,先去奶娘那里玩会儿,干娘一会儿来陪你。” 白涟漪又掂了掂元哥儿,这才将他递还给了代儿,让代儿抱回奶娘那里去,又认真地坐在萧怀素跟前倒了两杯茶水,一杯给她,一杯自己端着小酌了起来,眉头也跟着拧成了一条线,半晌后才抬头道:“你说我师尊他是不是……”又自顾自地摇头,“不可能,若真是这般,让我宁师兄怎么处啊?” “你也想到了?” 萧怀素唯有苦笑一声,“眼下阿湛也出门去了,说想一个人静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罢了,他那么大个人也不会出事,你就安心等着吧。” 白涟漪也沉默了下来,不一会儿又道:“那若是师尊不回来了,我领的罚又该如何?” “难不成你还想上赶着挨鞭子?!” 这话倒是将萧怀素给逗乐了,“只怕风先生眼下的心思已经不在于此,你也不用多想。” “算了,反正这些是他们上辈人的事,咱们想管也管不了。” 白涟漪摊了摊手,又想到了什么似地凑近了萧怀素,有些神秘地低声道:“这次回杜家村我与杜老夫人说定了个事。” 白涟漪眨了眨眼,颇有些兴奋道:“让季书呆来向我提亲!” “你真说出口了?” 萧怀素看了白涟漪一眼,不由对她竖起了大拇指,“我外祖母怎么说?” “老夫人自然是赞同的,还对我多加赞赏呢,又说若是提亲的话就让季书呆指着杜家来就是,如今我亲长皆不在了,还有她老人家为我做主呢!” 白涟漪说到这里眼眶不由一热,又拉了萧怀素的手道:“如今我已是叛出师门之人,也就你们是我的亲人了。” “傻丫头,什么时候我又不站在你那一边了?” 萧怀素也有些感触,不由笑着嗔了白涟漪一眼,“还有元哥儿,他还是你干儿子呢!” “那是。” 白涟漪这才乐了,俩人又说说笑笑一阵,倒是将愁绪冲淡了不少。 黄昏之前宁湛便回府了,萧怀素见他脸色如常,不由拉了他到一旁坐下,笑道:“特意让小菊备了你喜欢吃的菜,眼下还热着呢,我这就叫她们端上来。” “嗯。” 宁湛点了点头没说什么,萧怀素自然也不好过问,等着用过膳后丫环都退下了,俩人这才独处在了一起。 “今儿个我原本是想回宗里看看的,可是走到一半,我又回来了。” 宁湛抬头看向萧怀素,他黑眸闪烁,沉溺着让人有些不懂的微光,至少萧怀素一时之间没明白过来这代表着什么。 “我想到了你,想到了元哥儿。” 宁湛拉了萧怀素坐在身旁,伸手轻抚着她柔嫩的脸蛋,唇角微微翘了翘,“你说得对,他们都是长辈,我没有那个资格去质问他们谁对谁错,这也轮不到我来评判,我只用记得他们曾经对我的恩义便行了。” “你能这样想是最好的了。” 萧怀素心中骤然松了口气,很是欣慰地点头,“我就怕你想不开,毕竟这事虽然咱们挂心,但到底不好插足进去。” “你说得对。” 宁湛缓缓点头,“如今也就只有你与元哥儿是我最重要的人,只要你们好好的,我就没什么顾虑了。” “阿湛……” 萧怀轻抬右手抚在宁湛的手背上,俩人目光对视,自有一种难言的温情在默默围绕着。 夜深了,夫妻俩原本打算洗漱后歇息,却没想到宁远却找了他们俩人过去。 书房里静悄悄的,连烛火都有些黯淡无光,宁远的身影隐在宽大的大理石桌案后,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幽冷的气息。 萧怀素心下有些不安,宁湛不禁握了握她的手,又对她轻轻点头,这才转向宁远唤了一声,“父亲,这么晚了您找我们可是有事?” “的确有事!” 宁远这才抬起了头来,他的脸色有些憔悴,整个人骤然望去似乎老了好些,眼角边皱纹隐现。 “这个,交给你了!” 在大理石桌案上摆放着一个素蓝色的锦盒,宁远往前一推,“打开看看!” 宁湛依言来到了桌旁,打开锦盒一开,顿时便怔住了,只诧异道:“父亲,您这是要……” 萧怀素也跟着瞄了一眼,只见锦盒中放着一个印信及令牌,另还有两本黄皮的帐册并一串钥匙,这些对于宁远来说应该是极贵重的东西,可他眼下却要交给宁湛,其中的意味不言而明。 “我要离开一段日子去找你母亲,归期未定,这盒子里放着的是武安侯的印信,以及军帅的令牌,若是我一年都未归,你就承爵继位,整个宁家军也归你管!”宁远扫了宁湛一眼,相较于儿子的震惊,他却表现得很平淡,“另外的帐本是记录着我名下的产业,还有些许值钱的东西,都锁在库房里,钥匙也交给你,若是你打理不过来便交给你媳妇管着。”说罢又看向萧怀素,“你的媳妇娶的不错,我也是信任她的。” 萧怀素略微垂了目光,只是沉默地对宁远施了一礼,想来能够做出这个决定也是宁远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他要去找袁氏,且归期未定,中途是否会有什么变故与凶险尚未可知,在这个时候将武安侯府与整个西北的军权交托给宁湛,这是最明智的决定。 宁湛却是沉默了下来,宁远这一番交待就像他离开之后再也不会回来了一般,他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不由抬了目光认真地看向对面的那个男人,他的父亲,“您真要这么做吗?”此刻连挽留与劝说都显得多余,若是宁远能够改变决定,那他就不是宁远了。 直到这一刻,宁湛才深深明白这一点。 宁远眸中的执着是他见所未见的,而这份执着只为了一个女人,那就是他的母亲--袁韵! “我已经决定了。” 宁远点了点头,他撑着桌案慢慢地站了起来,原本坐在椅子上半躬着的身形并不显得有多么高大,可就在这站立之间他似乎已经挺拔成了参天大树,令人望而生畏。 萧怀素突然有那么一种感觉,这个男人的根是在西北,他在这里出生、成长,直至成为这西北的霸主,为这里的民众撑起一片天空,也许他的功绩已经不用世人评说,他自己知道他追求的是什么,名与利他都曾经拥有过,而眼下他追逐的只是属于他的爱情,他也愿意为了这份爱情放弃所有。 袁氏能够拥有这个男人的真心,从某一方面来说她也是幸运的,但感情是两个人的事,的确不好由外人来评说。 “你二哥那里我已经修书一封,想来不日他就会收到……至于你三哥,我相信你有办法制住他。”宁远拍了拍宁湛的肩膀,用一种他从来没有过的欣慰与感怀的目光看着这个儿子,“想要成为这西北的霸主,你也必须自己历练一番,虽则我也有自己的一套班底,但那些跟随我的将领都已经老了,你需要争取他们的支持,但也要培养自己的势力,切记,有些人你可以信任,但却不能完全地依赖他们,要擅用权术,这才能达到制衡……” 宁远正滔滔不绝地将自己这些年的经验传授给宁湛知道,正是到了这个时候他才觉得从前的日子都荒废了,怎么在他能够教导孩子们的时候却忘记忽略了这一切,以至于如今他有好多话想说,却只能将之精练减缩。 而之所以让萧怀素旁听,宁远也是希望他们夫妻能相扶相助,同心协力,若他与袁氏从前也是如此恐怕眼下就不会是这般模样。 萧怀素只是站在一边听着他们父子说话,并且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心中似乎也缓缓升起了一股豪情,因为不久的将来,执掌这片西北大地的人将会变成她的丈夫--宁湛!   ☆、第【271】章 掌权 宁远对宁湛的嘱咐与教诲一直进行到夜半三更之后,萧怀素原本还着意在听,最后实在撑不住便坐在椅子上打了个盹,等再回神时已经窝在了宁湛的怀抱里。 静夜清冷,宁湛横抱着她走在游廊上,脚步沉重,似有满腹的心事。 月色的清辉静静洒下,整个武安侯府显得一片寂静,偶尔有巡夜的侍卫在围墙下走过,萧怀素只扫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抬头能瞧见宁湛光洁的下颌,他的表情无比坚定,甚至还夹杂着一丝沉默的肃穆,让萧怀素原本想要与他嬉闹的心情顿时化为乌有,只伸出手来安抚地摸了摸他的下颌。 “你醒了?” 感觉到那抹温暖,宁湛这才缓和了面色,双手却依然横抱着萧怀素,只目光柔和地看向她。 “也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公公可笑话我了?” 萧怀素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又拍了宁湛一下示意他放下自己来,脚刚一着地却觉着有些僵麻,又赶忙扶住了宁湛的手。 “父亲倒没说什么。” 宁湛笑着摇头,“倒是夸赞你真性情,也就在信任的人面前才能如此,对待外人可精明能干得很!” “还说没笑话?!” 萧怀素嗔了宁湛一眼,又咬了咬唇,片刻后才低声道:“公公可是明日一早就走?” “对。” 宁湛点了点头,缓缓敛了面色,“对外,咱们就说父母一道出门远游,归期未定,也免得有心人胡乱猜测。” 这样自然是最好的,萧怀素又道:“那你三哥和姜姨娘那边……还有公公的那些部下,是否也要交待一番?” “明日父亲离去后我会与大家说的,至于父亲的部下,他已经提前作好了安排,相信那些人也不会胡来。” 宁湛默了默,不由握紧了萧怀素的手,苦笑道:“没想到回了西北竟然就有这么重的担子要扛在身上了,原本以为能陪你清闲一阵,眼下只怕也是不能了。” “清闲倒是其次,只要与你在一起怎么着都好。”萧怀素拍了拍宁湛的手,道:“咱们回到西北原是为了在父母跟前尽孝,如今他们却不在这里了……不过咱们也要尽好责任,好好守护着这个家,等着他们归来!” “你说得对,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宁湛重重地点了点头,夫妻俩回去歇息了一会儿,第二日一早便召集了府中各房的主子到正厅议事。 等着宁湛与萧怀素到正厅时,各房已然在座。 阮氏带着一双儿女,神情略微有些紧张忐忑,手中的帕子不由绞紧了,府里的动静他们母子几个虽然不甚清楚,但大体也觉得有些不对,人的本能反应还是很准的。 姜姨娘就站在宁沣与马晴雯身后,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只唇角闪过一抹兴味的笑容,看来这是收到一点风声了。 易姨娘与宁泽有些不知所措,见着宁湛夫妻到来立马便起了身,“世子爷!” 七房这一动作,各房虽不情愿却也不得不站了起来,再怎么说宁湛也是世子,侯府里除了宁远就他最大。 “大家都坐下吧,今日我有话要说。” 宁湛对宁泽点了点头,又与萧怀素走到了主位上,转身理了理衣袍,缓缓坐定。 就这样的动作便有让人有些不满了,宁沣首先清了清嗓子,哂笑道:“六弟,你与弟妹如今就坐在那个位置,只怕有些不妥吧?”毕竟宁远还在呢,这当家的主子还是他老子不是? “三哥别急,我今日要说的正是这件事情。” 宁湛倒是不慌不忙,并没有为宁沣这样轻慢的语气而动怒,要收拾他有的是机会,却不是现在。 “世子爷,昨儿个咱们便听到些风声,说是夫人不在府里了,可今儿个怎么连侯爷也没瞧见?” 姜姨娘又随在宁沣之后说了话,宁远走的秘密知道的也没几个,她虽然有些猜测但却没有确凿的证据,所以眼下也不敢妄言。 “姜姨娘稍安勿躁,世子爷不正是要说这事吗,你偏偏又插进话来?!” 萧怀素淡淡地扫了姜姨娘一眼,虽则口气很轻,却含指责之意,这是在说姜姨娘没有规矩,一个妾室也敢抢着说话,当她这个世子妃是摆设吗? 被一个晚辈给训斥了,姜姨娘偏又不能反驳,不禁脸色涨得通红。 一旁的马晴雯哪里看得下去,不由冷笑一声,“世子妃好大的威风,姨娘也不过就是那么一问,你也不用这般气势逼人吧?” “三嫂这话就说错了,”萧怀素牵了牵唇角,平静地说道:“大家都想知道如今是怎么了,世子爷也正准备给大家一个交待,偏偏三哥与姜姨娘都是这般心急,若任由这样问来问去,那世子爷还要不要说话了?” 三房的气焰原本就是不弱,萧怀素知道若不在这个时候将他们打压下去,轮到他们夫妻当家了,这些人还不知道要给他们使什么坏呢。 “好了,三弟妹也别争了,先听世子爷说话!” 阮氏这个时候出来说了一句,倒是惹得马晴雯更加不满,若不是看宁沣给她使了个眼色,她一定还要与萧怀素争个输赢,明明就是个外来户,如今还想压倒她了? 等着宁沣大权在握后,今后看她怎么收拾萧怀素。 厅里终于安静了下来,宁湛对着萧怀素点了点头,这才缓声道:“姜姨娘的话其实只说对了一半,如今父亲与母亲的确都不在侯府,他们俩人相携外出游玩,走得匆忙,归期也未定,所以父亲在临走之前暂时将府中及军中事务托给了我们夫妻俩人。”目光一扫,见众人表情不一,或惊讶或震惊,当然还有少许窃喜兴奋的目光,他抿了抿唇又道:“所以,今后有任何事务需要回禀,家事可向世子妃禀明,若是军务……”说着转向了宁沣,“三哥可与我商讨定夺。” “怎么他们都走了?” 宁沣一脸震惊地看向宁湛,眼风却是斜斜地扫过姜姨娘暗自对她使了个眼色,之前的情报可不是这么说的,不是只有袁氏一人离去,再加上那个什么风霄,这俩人走了也是好事,不然在这府里也形同威慑。 可宁远也走了,这算是个什么事? 他是压根不相信宁远与袁氏会携手出游,这不过是骗骗外人的说辞罢了,休想骗倒他! “侯爷也不在府中了?” 姜姨娘惊讶之余又在心里又算计开了,她觉得自己似乎摸到了一点真相的边缘,但这事还要往深里琢磨去。 “也没有说具体的归期,这……怎么这般突然?” 易姨娘一下也失了主张,袁氏可以说是她眼下的主心骨,他们母子还要仰仗着袁氏母子呢,这人一下就没了,她又到哪里献殷勤去? “世子爷,侯爷这一走了,边防那边可怎么办,二爷还在那里镇守呢!” 阮氏担忧的是宁沅,如今府里能做主的人都不在了,那宁沅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毕竟他们夫妻也分别好长一段日子了。 “二哥那里二嫂不用担心,父亲已经修书于他,若是你想念二哥,我也可以着人送你们过去一家团聚。” 宁湛转向了阮氏,又见他身旁的宁乾宁雨一脸期待的模样,想来也是对自己父亲很是思念,心下也有些计较,不由看向宁沣道:“三哥,我记得年后该是你去换防二哥了,不然开春三月你便启程吧!” “你……凭什么要我去?!” 宁沣听了这话眼睛一下就瞪直了,想到那里的艰苦条件他自然百般不愿,“二哥在那里好好的,再说了就连父亲也没让我一定要去,由着二哥戍边不是挺好?!” 马晴雯也不满地嘀咕道:“是啊,二哥在那里不也习惯了,世子爷干嘛非要让我家三爷去?” 宁湛淡定地一摆手,“三哥也有家人孩子,若是你长年驻守在那里,想来三嫂也有意见不是?”一句话便将他们夫妻俩给堵了回去,原本只是一时意起,可想来这不失为一个遏制宁沣的好手段。 宁湛这话说得好,萧怀素不由翘了翘唇,转头瞧着阮氏母子几人也是眼中一亮,想来这亦是收服他们的好时机,不由跟着道:“我瞧着二嫂与二哥也有好些年没团聚过了,乾哥儿与雨姐儿也该想父亲了。”说罢又转向宁湛,“这事还是应由世子爷来决断的好!” “不行,世子爷怎么能随便调动将领,即使你说侯爷嘱咐了你,可咱们怎么知道是真是假?” 姜姨娘再一次站了出来,不管宁远是为什么离去,只眼下他不在了却是宁沣的大好机会,收拢人心招兵买马,或许……他们的机会就在这一次了,她自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宁沣远离。 说罢还不住地对着宁沣使眼色。 宁沣会意过来也跟着道:“姨娘说得对,六弟你这样调我去戍边可有父亲的手谕,若是不然,我可是不答应的。” “父亲既然将侯府内外的事务都交给了我们夫妻,自然一切有我说了算,你要手谕,我倒是没有的。”宁湛说到这里不由一顿,见姜姨娘与宁沣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话峰一转,又道:“不过我却有帅印在手,见帅印如见主帅,所有军务调配皆听我号令!” 宁湛沉声一喝,又从怀中摸出了那块军帅的令牌示之以众,倒是让形势急转。 姜姨娘与宁沣母子大惊,宁沣更是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面色瞬间变得阴沉,说出的话语似乎都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父亲竟然将帅印给了你?!” 他那么多年汲汲营营却是求而不得,没想到宁湛这才回了西安多久,父亲竟然就将帅印托付给了他? 同样都是儿子,怎么俩人的待遇如此得不同? 这上天又是何等得不公?! 宁沣紧咬着牙,直到口中尝到一点腥甜之味才回过神来,只冷笑道:“好,好得很!”说罢骤然起身,“既然世子爷有帅印在手,军帅之命,我宁沣自然是不敢不从,这就回去收拾了行装,择日启程!”再也没说什么,甩袖出了正厅。 马晴雯也是又急又怒,见着宁沣转身离去又快步跟了上去。 姜姨娘倒还顾着一点规矩,只上前几步强笑道:“世子爷莫怪,许是三爷他一时激动了些,待我先回去看看。” 宁湛沉默以对,萧怀素却是笑着点了点头,“姨娘去吧,多劝劝三爷,要不也将三嫂一起给带上,到底戍边之处苦寒寂寞,他们夫妻在一处也能有个伴!” 这话将姜姨娘给噎得,只得咬碎了银牙吞下肚,面上又谦逊了一阵,这才带着几分不甘地退了下去。 等着三房的人退下后,阮氏这才一脸激动地带着一双儿女起身给宁湛行礼,却被萧怀素眼尖地瞧见,赶忙上前扶住了,“二嫂这样就见外了,再说二哥戍边多年,咱们都感激他的辛劳,你们夫妻又不能经常团聚,孩子们也想念父亲了,让二哥回来也只是早晚的事。” “六弟妹,还是你有心,咱们全家人都感激你!” 阮氏说着便抹起了泪,这些年她带着一双儿女也不容易,又想在公婆面前做出些表现,可无奈能力摆在那里,即使她怎么努力也得不到认同,这一度让她心灰意冷。 其实归根结底还是没有自己的男人在背后撑着,若是宁沅归来,她做什么也更有底气不是。 “二嫂言重了,这也是世子的意思。” 萧怀素笑了笑,让出了身后的宁湛,怎么说做这个决定的人也是宁湛,她不过从旁帮衬罢了,不过将宁沣派到远地想来也是好的,以免他瞧着宁远不在府中暗地里生事。 边塞之地宁沅毕竟经营多年,宁沣再去,想来也是轻易插不进手脚的,那些人又怎么能为他所用? 听萧怀素这一说,阮氏反应过来又一个劲儿地对宁湛道谢,看得出来她是真的激动欢喜,只是从前这个念想一直压在心里不敢提及,如今是愿望成真,也算是弥补了他们夫妻这些年的分离之苦。 “六伯母,如今有您在,我心里都踏实多了,不像从前在家里那般,什么事都战战兢兢的。”宁雨与萧怀素在一旁小声说话,又附在她耳边悄声道:“我娘可想我爹了,这下爹能回家,娘定是高兴极了。” 萧怀素笑着点头,又抚了抚宁雨的发鬓,“只要你与乾哥儿永远这般听话懂事,你娘便也欣慰了。”   ☆、第【272】章 图谋 宁沣黑着脸离去之后,姜姨娘与马晴雯也很快追了上去,三人便聚在一块商量。 “侯爷这走得也太巧了,反正我是压根不相信他是与夫人一同离去的,这是骗谁呢?!” 马晴雯当先冷笑了一声,见宁沣始终阴沉着脸心下也有些不快,倒了杯茶水递了过去,劝道:“三爷你也别气,虽然世子这样说,但你不走他又有什么办法,谁知道这帅印是不是侯爷亲自交给他的?万一是他……”说着目光一转大胆地猜测了起来。 若是宁湛偷了这帅印那可就事大了,宁远是不是真与袁氏在一起还两说,单单只是这样的罪名他就承担不起。 “这是不可能的。” 宁沣扫了马晴雯一眼,真心为自己妻子的智商而着急,若是宁湛真是这种蠢材的话,宁远又怎么会将继承大任交托在他的身上? 名不正,则言不顺,若是宁湛真是夺权而继,想来这西北的将领们没有一个会服气的。 想来宁远已是有了觉悟,或许这一去真的不会回来,那么到时候宁湛承爵便是理所当然的事。 姜姨娘经过深思熟虑之后也插进了话来,“看来这次夫人离去应该是与那位风先生有关,你们没瞧着夫人走了之后,那位风先生也不在了么?”微微顿了顿扫了一眼宁沣夫妻,又道:“侯爷只怕也是觉出了什么不对,所以对外根本没有公布,这才悄悄地去寻夫人了。” “姨娘的意思是……” 到底是女人,马晴雯在这方面的触觉稍稍敏锐些,“是说夫人与那位风先生……”说罢眼珠子一转已是露出一脸喜色。 若是袁氏真与风霄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这可是个大做文章的机会,谁知道袁氏在出嫁前有没有什么行为不检点的地方,这样宁湛兄弟俩的身世可都要遭人质疑,到时候是不是坐得稳这世子之位就要另行说道了。 “我看真有这个可能。” 姜姨娘也是眸中放光,“我刚才也琢磨了一阵,细细算了算当年夫人刚刚独居梅园那边的日子,竟然就与风霄来时相差无几,我看当真是与这个男人有牵连。”说罢冷哼一声,“原本还以为她恪守妇道冰清玉洁,没想到在出嫁前便与人不清不楚,这事可有得文章做了。” “姨娘的意思是……” 宁沣心思一动,也明白姜姨娘与马晴雯话中的意思,只是心中还是有些担忧,“可光凭这些流言只怕打击不到老六,他的手中毕竟还握着帅印呢!”一顿又道:“父亲这一走也不知道与他的老部下是如何交待的,若是他们都支持老六,那咱们不就没了希望?!” 思绪翻复之际宁沣不禁有些怨尤,也有些泄气。 他怨的是宁远如此不公,即使知道袁氏可能与风霄有染,竟然还会看重他与袁氏的儿子,不惜将帅印相托。 泄气的是宁远这般看重宁湛,他到底还有没有机会翻身,一掌这西北的霸权? “这事就要靠晴雯了。” 姜姨娘笑着拉起了马晴雯的手,事到如今什么夫妻之间的情爱她早已经丢弃到了一旁,宁远若还念着她的好就不会眼里只有袁氏,眼下她能指望的就是这个儿子了,只要宁沣好,她才会好,所以她怎么可能不尽心尽力地助他一把? “靠我?” 马晴雯有些不明所以,便又听姜姨娘道:“我跟了侯爷这么些年,他到底有些什么禀性我还是知道的,如今这样一走他必定有所交待,老六那里是一方面,他的部下只怕也有所安排。”说罢拍了拍马晴雯的手,“如今就要你回家问问,好歹你父亲也是侯爷得力的下属,看看他是怎么说,咱们再行安排。” “姨娘原来是这个意思,那我立马就回娘家去看看。” 马晴雯听了之后也是眼前一亮,又走到宁沣跟前道:“三爷且莫自乱了阵脚,怎么说我父亲也是站在你这一边的,咱们还有机会!” “好,就拜托你了。” 宁沣听了之后也笑着对马晴雯点了点头,这个妻子至少还有这么点好处的,后台比较硬,在宁远的老部下里也排得上前三了,若非如此当初他也不会娶了她。 等着马晴雯离去之后,姜姨娘又安慰起了宁沣,“不是说三月初再启程,眼下还有些日子,等着你媳妇探到消息咱们再行商量。” “姨娘,我觉得父亲这一次交了帅印给老六,只怕真不会再回来了。” 宁沣沉下了脸色,他从来不是傻蛋,宁远既然有这种预见,恐怕真会成为现实,若是他不为自己谋一条后路,难道等到将来宁湛真地承爵之后他便要屈居人下? 这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 与其在宁湛手下讨生活,不若奋起拼搏一次,他就不相信所有的人都站在宁湛这边,毕竟在西北这地块上,他经营的日子可要比宁湛长久得多。 虽则说宁湛身后有皇上撑腰,可天高皇帝远的,皇上的手也是伸不过来,到时候他承了爵位之后又兵权在握,皇上难道真会为了一个失势之人与他起争执? 想想都不太现实。 而宁湛若是失败了,恐怕这条命也要折在了这里,他向来不是心慈手软之辈,想来皇上更不会为了一个死人与他计较。 这是宁沣心中打着的算盘,但他也知道真地实行起来要顾忌很多方面,不能单单地意气用事。 听了宁沣这话,姜姨娘略一思忖,缓缓点了头,“你说得确实也有道理。” 若是袁氏真跟着风霄一同走了,宁远不追到天涯海角只怕都不会罢手。 当然,追到了还是好的,俩人一同归来怎么着也能圆上这个谎,但若是追不到呢,宁远当真是归期渺茫。 就算真到了那一天,这西北易主,宁远再次归来,难不成还会怪罪宁沣不成? 都是自己的儿子,就算气上一段日子,该接受的还是要接受的。 “若真是这般……”姜姨娘眸中闪过算计的光芒,手一伸便攥紧了宁沣的手腕,笑道:“那倒是咱们图谋的好时机。” “姨娘所见略同,儿子也是这么想的。” 宁沣裂了裂嘴角,既然宁湛刚接帅印就敢让他去戍边,他还能指望这个弟弟今后继位后能够善待于他么? 别人不给他机会,他只有自己创造机会了。 等着马晴雯从娘家折返后,果然给姜姨娘与宁沣带来了期待中的消息,宁远真地走了。 母子几个一喜,自然又好生商量筹划起来,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若是错过了那当真就是后悔莫及。 对于三房的异动,萧怀素自然是看在眼里,可宁湛的决定她也是不疑的,只晚间俩人脱衣上榻,也坐在一块说了会知心话。 “今日我知你也是想制住三哥他们,若是他就这样走了还好,不然只怕……” 萧怀素轻轻靠在宁湛的肩膀,说出了心中的担忧。 “别怕,我也不过是试他一试罢了。” 宁湛轻拍了萧怀素的肩头,安慰道:“三哥向来自视甚高,我知道他一直不服我,想来迟早都会发难,若是咱们一直等着难免处于被动,不若这样诱敌而出,再一网成擒!” “三嫂午后还回了一趟娘家,想来是去向马大人讨主意去了。” 萧怀素轻轻点了点头,又道:“父亲托付的那几位将军倒是可信之人,但马家毕竟在军队植根已久,党羽无数,若真是斗起来我就怕两败俱伤。” “放心,我会提前注意马家人的动向,必定不会让我军折损过重,毕竟这也是父亲一手建立起来的宁家军,我不会让它毁在这些包藏祸心的人手里。” 宁湛眉头一拧,不觉握紧了拳头。 “只要你心里有数就成,我也帮不了你什么,就为你看好这个家吧!” 萧怀素牵了牵唇角,仰头看向宁湛,“有我在,你不必有什么后顾之忧,我会照顾好孩子,保重好自己,等着你将一切料理妥当,咱们真正地过太平的日子。” “嗯!” 宁湛点了点头,不由将萧怀素抱得更紧了。 “二哥那里,是否也要让他提前归来?” 想到阮氏母子几个那发自内心的喜悦,萧怀素倒是真心想让宁沅回来,他们一家人能聚在一处想来也不容易,她能够体会那种心情。 “自然是要回的,我今日已经让人快马送信而去。” 宁湛眸中一黯,带着几分深沉道:“父亲虽说给二哥去了信,可咱们兄弟几年未见,我也摸不透他心中是个什么主意……” 若是到时候宁沅不站在他这边倒是一个麻烦。 其实宁湛行的这一招也是个险棋,若是赌对了,双赢,既能压制住宁沣,也能就此收服宁沅。 但若是赌错了,恐怕他的处境便危险了。 不过人生如棋局,若是不赌上一赌,怎么知道未来的日子不会如自己所期望的一般? 而他,已经太渴望能给妻儿一份安定的生活,不用再在这种勾心斗角中生活下去。 从京城到西北,难道他们夫妻经历得还少吗? 如今下了重注赌这一次,求得就是今后的长乐安康,为了达成这个愿望,他定当放手一搏! 宁湛不是个没有打算的人,萧怀素知道他既然敢这么做势必也有他的主张,便不再多问,心里却自己琢磨了起来。 一个男人再强势再有权,家才是根本,相信宁沅也是个顾家之人,而她对二房的照顾也不是假的,想来看在这份情面上或许宁沅会有几分顾忌。 除了那包藏祸心的三房以外,萧怀素是真的想与二房七房和平共处。 宁泽如今还没有什么权势,想来就算争斗起来,他在兄弟中起的作用也不大,七房可以暂且忽略。 那么最关键的便是宁沅了。 若是真到了那个时候,以情都不能动之,只怕她也要采取非常的手段,毕竟宁湛才是她的夫君,只有他好了,他们一家人才能好起来。 萧怀素放在锦被下的双手缓缓握成了拳头,心中也有了自己的决定。 这一个月来三房似乎看起来沉默多了,但私下里的活动却不少,这些都被探子一一禀报到了宁湛这处来。 连宁沣私下里会见过哪位军中将领,马晴雯又和哪些太太关系变得密切起来都有记载,一次也没有错漏。 “看来他们真是要有所行动了。” 看着那如雪花一般飞来的密报,宁湛的心也不由紧了紧。 原本他心里还有过那么一丝的期望,他与宁沣毕竟是兄弟,就算顾忌着那点仅有的兄弟情分他也不愿意兵戎相见,可真到了那一步,也许他就算不想,也只能举起屠刀。 萧怀素闭眼深深地吸了口气,再睁开眼时眸中已是一片坚定,只握住宁湛的手道:“你放手去做吧,记得家里有我!” “辛苦你了!” 宁湛回握住了萧怀素的手,他知道没有什么人比萧怀素更加了解他,他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既然对方已经要有所行动了,那么他便更要出其不意,制敌以先。 “二哥的军队还是按捺不动吗?” 萧怀素点了点头,又问起了宁沅的情况,早在五天之前宁沅带回的驻军便已经扎营在十里之外的屯河边上,只是他报称军中事务还需要安排调整,所以迟迟没有入城。 “我知道他也有他的打算。” 宁湛扯了扯唇角,看似不以为意,黝黑的深眸中却闪过一道黯光,“三哥私下里也去见过二哥了,相信是许诺了二哥不少的好处,而条件只有一个……”说罢笑着转向了萧怀素。 “按兵不动!” 萧怀素心领神会,红唇微启吐出这四个字眼,而后却是抿紧了唇。 这四个字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宁沅正在左右摇摆,犹豫不决,也许他不并是外间所传闻的一味勇悍,他也是个有打算有计较的人,两方衡量之后才能找出对他最有利的结果。 而宁沣的想法也不难明白,若是宁沅承诺不以援助宁湛,那么事成以后宁沣自然会给他一定的好处,至于这个好处是什么也不难猜到。 可若是宁沅选择帮助宁湛,虽说宁沣不一定是必败,但两方之间或许便要经历一场苦斗了。 不过这兄弟两个可都错估了宁湛的性子,她的夫君绝对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人。 这一点萧怀素始终坚信着!   ☆、第【273】章 战事 这一个月来萧怀素没少听到外间传来的风言风语,大致就是怀疑宁湛的出身有问题,并且暗指他不是宁远的儿子。 对于这样的传闻,宁湛自然也听进了耳朵里,却并没有加以阻止。 流言这种东西,你越压制传得越激烈,再说清者自清,他到底是谁的儿子他自己清楚。 “当年师尊统共不过下了山两次,别人不清楚胡乱猜测,父亲却是明白的,所以那些有心人造谣不过是想扰乱军心,我绝不会受此影响。” 宁湛说得斩钉截铁,这多少让萧怀素心里踏实了下来,不过转而一想又有些担忧道:“闲言碎语咱们虽然不放在眼里,可就怕公公的那些旧部听信了进去,你没瞧着三哥这段日子走得多热络,明里暗里地联系了不少人呢。” “哪些人可以信任,我心里还是有数的。” 宁湛淡淡地摇了摇头,“毕竟是跟着父亲征战沙场的老将,若是立场不定能被轻易收买,我想那人也不足为惧了。” “我自然希望他们能做出明智的选择。” 萧怀素也跟着点了头,又道:“那你今夜真要往二哥那里走上一遭?” “要去,”宁湛微微颔首,眸中闪过一丝凝实之光,“再怎么说见面三分情,就看二哥怎么选了。” 萧怀素想了想,又去一旁的竹笼里取了个锦盒过来递给宁湛,“这个一起带给二哥!” “是什么?” 宁湛微微有些诧异,却还是打开锦盒看了一眼,却见里面只放了些墨宝、汗巾、络子之类的小玩意,不禁笑道:“这些给二哥,会不会太小气了些?” “哪里小气了,”萧怀素笑着摇头,“这字可是乾哥儿写的,还有雨姐儿做的针线活计,虽然稍显稚嫩了些,却是他们对父亲的一份牵念,相信二哥会明白的。”说罢轻轻按了按宁湛的手,非常时期只能行非常之法,虽说这一送有威胁的嫌疑,但如今宁远不在府中,相信宁沅唯一要顾忌到的就是阮氏及一双儿女了。 其实这事萧怀素也反复想过。 若是宁沅真起了反心,怎么会将阮氏母子再搁在武安侯府里,即使他相助哪一方,恐怕也怕另一方对阮氏他们下毒手。 可眼下宁沅还按兵不动,便是他也没有决定好,不然恐怕已经要偷偷地将阮氏他们给接出去了。 “你的意思我明白。” 宁湛沉默地点了点头,又握紧了萧怀素的手,“即使真到了那个时候,我也不希望二嫂他们成为咱们的筹码。” “我知道,我会妥善安置他们的。” 萧怀素笑着点头,她也不希望伤害到阮氏母子几个,所以必要的时候她会将他们给送走,给宁沅造成一个错觉也好,将来他们自会知道孰是孰非。 等着宁湛离开之后,萧怀素也没有歇下,让代儿打了灯笼,转身去了二房的苑子。 阮氏或许什么也不知道,可也能察觉出这一段日子里侯府的风云暗涌,所以萧怀素的到来让她更觉得紧张,只带着几分忐忑地将她给迎了进去,“弟妹这个时候来,不知道是何要事?”说罢起身倒了杯茶水搁在了萧怀素面前。 “二嫂也坐吧,咱们好生聊聊。” 萧怀素笑着拉了阮氏落坐,又问起了宁乾宁雨的近况,阮氏紧张的情绪稍稍缓和了些,“两个孩子都好,前些日子还在琢磨着该送什么东西给二爷呢,”说罢微微一顿,又扫了萧怀素一眼,小心翼翼地说道:“却没想到二爷迟迟没有进城,世子心里可别生出其他想法才好……” “二嫂多虑了。” 萧怀素笑着摆手,也知道阮氏心里也有些不踏实,便道:“都是兄弟,世子自然是念着二哥的好,许也是军中事务耽搁了,等着二哥料理妥当自然便能进城了。”说罢端起茶水轻轻抿了一口。 萧怀素这般地不动声色让阮氏心里更是没底,挣扎了一阵后才试探道:“弟妹,你就与我说实话吧,到底如今是个什么情景,我又见不到二爷,这心里着实是很不踏实。” “二嫂以为呢?” 萧怀素淡然一笑,微掀眼帘看向阮氏,她的目光一派平和,从中当真看不出丝毫慌乱与担心。 阮氏只觉得心头“咯噔”一声,想着两天前收到宁沅传来的密信,心里更是七下八下的。 若是宁湛与萧怀素都这般自信,宁沅凭什么以为最后的胜利者会是宁沣? 再说最后真由三房承爵,鸟尽弓藏,焉还有他们二房的什么好处? 宁沣本就不及宁湛宽厚,想来若是六房真的失势了,接下来就会轮到他们头上。 想到这个后果,阮氏都不禁双脚发颤。 “二嫂,你是怎么了?” 萧怀素轻轻搭上了阮氏的手,感觉到她身体不自觉地轻颤,不由眸光一眯,看来阮氏是知道了点什么,或者更甚者是早已经与宁沅有了联系。 宁湛相信阮氏所以没顾忌到这些,可如今正是生死存亡的关头,她不得不好生应对。 “没……没什么!” 阮氏强笑了一声,想要抽出自己的手来,却被萧怀素给一把握住,她目光犀利似刀,直直地逼进了阮氏的心里,“二嫂就不想和我说些什么?或者你已经知道了二哥的想法?” “你……” 阮氏惊讶地抬头,她眼中闪过震惊与失措,这些都直直地收入了萧怀素的眼中,也更加证实了她的猜测,不由红唇微抿,肃然道:“你果然是知道的。” “弟妹!” 被萧怀素识破,阮氏一下便慌了神,只摇头否认道:“弟妹说笑了,我当真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娘,你怎么能骗六伯母呢?!” 内室的帘子被撩了起来,宁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那里,她只着了一身中衣,披散着头发走了过来,对萧怀素行了一礼,才红着眼睛道:“六伯母,我爹给我娘写了密信,要咱们两日后出城与他会合,可我不想走!”小姑娘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心里也知道谁是对他们一家人好的,只她一个孩子如何能做大人的主,趁着萧怀素今日到了这里才能一吐心中的秘密。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 阮氏脸色大变,一把便将宁雨拉了过去,又对萧怀素急声道:“弟妹,孩子这是睡糊了说梦话,你别往心里去!” “二嫂,雨姐儿心思最正,她说的话我都不能相信,那还能信谁的?” 萧怀素牵了牵唇角,又握紧了阮氏的手,“平日里我怎么对待二嫂的,难道二嫂心里不明白?如今我来看你们,也只是希望你们好,断不会因为这种事情而破坏了咱们之间的关系。” 阮氏沉默了下来,想来心中也是在掂量着萧怀素这话的分量,半晌后不由重重地叹了口气,只一指点在宁雨额头,“你爹这般用心良苦,谁知道转眼间就被你这丫头给……”说罢又无奈地摇了摇头,算是间接证实了宁雨所说的话的真实性。 “娘,我也是为了咱们好,为了六伯母他们好,难道你要眼睁睁地看着三伯父他们掌权,依着三伯母那性子,到时候还会有咱们的好吗?” 宁雨年纪虽小,却看得透彻,她又拉了萧怀素的手道:“再说六伯母一直对咱们照顾有佳,我觉得爹就应该站在六伯这一边。” “小孩子,你懂什么?!” 阮氏瞪了宁雨一眼,这才转向萧怀素,“弟妹,这事你也别怪我,如今情势这般,又有传言说世子他……”说罢留心地扫了萧怀素一眼,见她面色如常,又接着道:“说世子他身份不正,二爷这才犹豫了起来,咱们也是不想的,若世子真能承爵,他又是个念旧情的人,焉能对咱们不好?可这悠悠众口又不得不让人心中生疑啊!” 阮氏倒是亲自见证了风霄在这里所发生的事情,确实或多或少与袁氏有关,俩人又是出自同一宗派,若说他们从前有些关系这也是正常的。 那些风言风语无非是说宁湛兄弟俩并非宁远亲生,但她觉得不像,至少他们兄弟俩的样貌也与宁远有几分相似,这是骗不了人的。 所以这些流言无非是对手为了打击宁湛所放出来的,可信度极低。 “信,自然便不会疑!” 萧怀素也无法劝说阮氏一定要相信宁湛是宁远的亲生儿子,毕竟上一辈那几个当事人都不在,谁也没办法解释这一切。 “瞧弟妹这说的,我也不是不信,就是这心里不踏实。” 阮氏强笑一声,事情到辽个地步她也不知道如何圆回来,可真与萧怀素决裂了,如今他们母子几个又都在侯府,焉知道不会被人暗算? “二嫂,你就看在我往日对雨姐儿乾哥儿还不错的份上,这次信我一回如何?” 萧怀素轻轻抚了抚宁雨披散在身后的长发,她的目光很温软,带着一种母性的光辉,这让宁雨很喜欢亲近她,不由向她靠近了几分。 “你想怎么样?” 阮氏可不是宁雨这样的小孩子,她听到萧怀素这一说心情立马都紧张了几分,她能全心全意信任的也就只有宁沅而已了,萧怀素虽说对他们母子几个不错,但到底人心隔肚皮,到了紧要关头她又能信任几分? “娘,我信六伯母。” 宁雨扯了扯阮氏的衣袖,见她目光望了过来,不由坚定地点了点头,“哥哥也是信的。” “你们……” 阮氏很是无奈,却也不得不叹服于萧怀素的手段,竟然潜移默化间便收服了她一双儿女,这让她根本无从反驳,只能在心底一叹,对萧怀素点了点头,“这次我就信你一次!” 听到阮氏的回答,萧怀素顿时松了口气,只道:“那明日我就派人送你们去庄上暂避,或许这段日子你们无法出城或是进城,也无法与外间取得任何联系,但只待一切风平浪静之后,我一定接你们回来!” 听了萧怀素这话,阮氏只能一声苦笑,到了这个地步她还能说“不”吗? 府里的一切如今都有萧怀素把持着,她也只能顺从。 * 宁湛这一走当天夜里便没有回来,萧怀素却是按着自己的决定先送了阮氏母子几个离开,他们所在的地点也只有她知道,又有石毅率着一帮可靠的护卫看护着,想来不会出什么意外。 不管宁沅站在哪一边,萧怀素都不会伤害阮氏母子,只是若给宁沅造成一种阮氏母子在她手中的假象,想来在他出兵之前也会考虑再三的。 而这场战事比萧怀素预料得来得都快,宁湛三日未归,而宁沣夫妻却带着儿子以及姜姨娘悄悄地转移到了马晴雯的娘家去,甚至在军中树立了旗号声讨宁湛。 说是他名不正,言不顺,就连宁远的离去或许都是他一手促成,就是因为掩盖他自己不是宁远亲生子的这个秘密,以借此来取得帅印,夺得武安侯的爵位。 一石激起千层浪,军中之人反应不一,有的支持,有的反对,也有的持中立之态,也是马家人出来说话力挺宁沣,这才渐渐将军队的心归整过来,不过他们能够统率的也只是军队的一部分,充其量不过一万人左右。 这一万人的力量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若是围城夺权却是足够了,而支持宁湛的军队人马却不足五千,这样的悬殊一下便让人感觉到人心惶惶。 整个武安侯府早已是大门闭户,萧怀素没有提前压制下马晴雯等人确实也有她的考虑,她可不想这些人里应外合扰乱她对府内的掌控,如今这样更好。 只要府里不乱,她只用在这里静静等待即可,她相信宁湛会出现的。 果不其然,石娟出外查探了一番之后便回府禀报,“少夫人,世子已经率兵在城外与三爷对上了!” “好!” 萧怀素站起了身来,左右走了一转后又转身对石娟吩咐道:“如今内城是掌握在咱们手中的,传令给徐参将,只要守住城门不失,事成之后世子一定会论功行赏!” 这位徐参将是老将徐天之子,一直忠心于宁远,这一次也是受宁远密托,不管时局如何变化始终坚定地站在宁湛这一边,是他们坚强的后盾。 “是,少夫人!” 石娟点了点头,刚要转身便被萧怀素给唤住了,又见她从袖中取出一物,正是当日宁远交托给宁湛的令牌,“带上这个令牌去,见令牌如见主帅,势必能鼓舞士气!”说罢将令牌交到了石娟的手里。 宁湛当日去见宁沅之时将这令牌交给了萧怀素,他自己也不知道会离开多久,若是令牌落入他人之手自然是不好,所以便留在了府中。 而从今日所见,宁湛确实是有先见的。 内城本就是掌握在宁湛手中,所以宁沣根本不可能从内部瓦解,不然他大可以趁着宁湛不在之际先擒了萧怀素母子,可是他却不敢这样去做,一是怕打草惊蛇,二是怕不能得手反被累,这才有了城外两军对垒一说。 相信宁沣也对自己的实力很有信心,他驰骋沙场多年,而且两军如今兵力悬殊,不算上宁沅的军队在内,宁湛那五千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这让他的自信异常澎湃,似乎只要打倒了宁湛,整个西安府城便唾手可得。 到时候没有主帅的军队不正如一般散沙,就算宁湛再有手腕只怕也留不住这些人的心,再说他也是名正言顺的宁家继承人,这些人又有什么反对他的理由? 只要宁湛一死,这一切都是他的! 城外的战火一触即燃,萧怀素的内心也是十分紧张的,可是她身为主母却不能当先失了镇定,若是让下面的人瞧见了只怕人心就要散了。 为了排遣心中的这份担忧,萧怀素便去看了元哥儿。 白涟漪正与元哥儿在一同玩耍,见了她来自然便抱了元哥儿起身,笑道:“元哥儿快看,你娘来看你了!” 元哥儿闻言立马转头,瞧着是萧怀素后立马便张牙舞爪地招呼了起来,口中咿咿呀呀地露出一颗刚长了的乳牙,银色的口水丝顺势便滴了下来。 萧怀素笑着用绢帕给他沾了沾,这才将小家伙给抱进了怀里,又转向白涟漪道:“你前儿个不是已经去杜家村了,什么时候竟是回来了?” 现在城内城外的局势这般紧张,若是可能的话萧怀素也是想白涟漪避过这场祸事,等着一切平静后再来喝她的喜酒。 “出了这样的大事,我能不回来吗?” 白涟漪噘了噘嘴,又白了萧怀素一眼,“你竟然都不告诉我?!” “这不是怕你担心嘛!” 萧怀素牵唇一笑,“若是你到了杜家村还心思如此不定,难免就会被我外祖母看出端倪,到时候大家一起操心,这又是何苦来哉?” “你这还不是怕我嘴不严实!” 白涟漪轻哼一声,萧怀素又劝了几句她这才作罢,又道:“我入城时瞧着外面的阵仗了,宁师兄一身银甲威风凛凛,又有五千铁骑助阵,我看宁三那边反倒不敢动作了!” “战事瞬息万变,眼下真不好说!” 萧怀素缓缓摇了摇头,她虽然也希望宁湛能胜,但却没白涟漪这般乐观。 宁沣毕竟不是未见过血的牛犊子,这样的阵仗吓吓一般人可以,对他恐怕还不行。 所以眼下她要保持一颗冷静清醒的头脑,随时根据战局的变化而做出最正确的决定。   ☆、第【274】章 选择 宁沅此刻正坐在中军帐中,不远处便是两军相交的厮杀声,而相斗的两方正是他的亲兄弟,他的心情极其复杂矛盾,黝黑的浓眉都紧紧地拧在了一起。 宁沅是天生的武将,他的样貌不太像宁远那种儒将之风,更多的是鲜血与战火磨砺出的冷酷与狠辣,在他的身上找不出一点柔弱的影子,他天生就该是钢铁铸就的战将! 还记得三天前宁湛曾夜探军营,当时竟然无一人知晓,这样的功夫神鬼莫测,想必于上千人之中取将帅首级对他来说也不是难事。 而想到那一天的惊险,宁沅都不禁暗自抹了把汗水。 月黑风高杀人夜,他都正要准备安寝了,可帐中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多出一人,他连剑都不及拔出,宁湛的手便已经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若近一寸要直取他的咽喉也是易如反掌。 可是宁湛并没有这么做。 或许是顾念着几许兄弟之情…… 可若真是这般,他又怎么会将宁乾与宁雨所写所做的东西给了自己,这是一种暗示还是一种威胁? 而宁沅平生最不喜的便是受人威胁! 虽则宁湛承诺过不过伤及他的妻儿,但若到时候真的情势逆转,恐怕说什么都来不及了,再说自己的亲人要自己保护着才安心,交给任何一个他都不放心,更何况是随时都能翻脸的异母兄弟! 宁沅其实心里也有他的打算,他不喜欢宁沣,但与宁湛也说不上有多亲近,兄弟几个都不是一个娘所生,难免会有异心。 可是宁湛竟然就这样做了世子,这让他的心里也有些吃味。 论资历,他跟着宁远征战多年,是军中第一猛将;论出生,他是长子,但从小又养在先夫人韩氏身边,那又与嫡子何异? 可这些他们的父亲宁远全部都看不到,就因为一个袁氏在,这世子之位先是给了宁渊,而后又给了宁湛,却从来没有想到过轮到他的头上。 这些年他戍边辛苦,可是这些辛劳却根本没有人体谅。 宁沅的心里也很难受,正好宁沣准备起势夺位,便顺势找上了他。 原本他想的是由着他们斗个两败俱伤,他最后好坐收渔人之利,反正眼下父亲已经不在西安府城了,最后到底是哪个儿子能够坐上他的位子,也许他永远都不知道。 而这个人为什么不可以是他自己? 为了这一天的到来他已经小心谋划了多日,而迟迟不进城也是拖延之策,他甚至还暗地里传信给了阮氏,欲接他们母子出城。 只要没有了这份掣肘在,他相信不管是宁沣还是宁湛,在率领军队上谁都不是他的敌手! 却没想到宁湛一边着力安抚于他,一边却将阮氏母子几个偷偷藏了起来,他到底还是棋差一招。 想到这里,宁沅的眼神不由变得阴沉了起来,他本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这些年死在他刀下的人不计其数,即使是兄弟,若是敢于玩弄他,就算他事前略作妥协,事后也绝对不会善罢干休。 宁湛……宁湛…… 宁沅伸出右手拇指细细摩挲着唇角,每当他有这个动作时便是心中动了杀念。 他对宁湛的记忆还停留在几年之前,那个时候宁湛刚从“归元宗”出师便被宁远派到了边防上,跟着他一起在军中历练,那时的宁湛青涩得就像一根小萝卜头,那从来都是绷紧的面色甚至让他怀疑这个弟弟是不会笑的,小小年纪如此老成,若不是经历使然,那便是故意假装。 可宁沅暗地里观察了宁湛一阵,却发现这当真是他的真性情,又联想到袁氏那些年不理世事,府中全由姜姨娘一手把持,宁湛与宁渊虽为嫡子,可过的日子恐怕还没有他这般自在。 那个时候,其实他的心里还有些同情宁湛。 这是一个有能力的虎犊子,若加以时日也一定能够成为一只下山的猛虎,这是宁沅对宁湛的评价。 可他没有想到当真一语成谶,他从来没有想到当初那个青涩的小少年如今已经有了威慑自己的能力,而这个人甚至还可以说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 宁沅颇有些后悔。 而宁远就这样离去了,这一次又是因为袁氏。 虽则对外说是夫妻同游归期未定,可他又不是傻的,府中有什么变故难道他当真不知吗? 再怎么说他也是府中的一员。 宁远临走时也给他去了书信,让他一心辅佐宁湛,可他怎么甘心自己一直站在配角的位置,所有的辛苦都被他人抢尽,而他永远不会拥有那令人羡慕的光环? 他不甘心! 是的,十分地不甘! 帐外战鼓擂擂,很快便有小兵来报,说是两军打得难分难舍,竟然成了焦灼之态。 宁沅听后大惊,不由拍案而起,“老六明明只有不到五千兵马,如何能与老三的一万人马打个平手?你可是没看清楚?”说罢眉头一横眸中带着几分厉色。 那前来禀报的小兵看得心头一慌,忙不迭地伏在了地上,“将军,小的并没有说谎,确实是打得不分上下,原本是三爷的军队主攻,世子也就在城门外不远处迎击,小的原也以为世子的兵马不住,但却不想骑兵从左翼突袭而至,眼下三爷的军队已经呈败退之势!” “当真?” 宁沅沉下了脸色,他确实没有想到宁湛在打仗上还有这一手,不过宁沣也不是吃素的,想来利用人多这个优势,只要稳住了阵脚,很快便能给对手以痛击。 “小的自然不敢有丝毫欺瞒。” 小兵连连点头,见宁沅面色暂缓这才松了口气。 “下去吧,有任何军情随时来报!” 宁沅挥了挥手,小兵如蒙大赦般地退了下去。 城外战势焦灼,这一打便打了十来天,双方都是有备而来,粮草军备样样不缺,宁湛利用占据了西安府城这个优势固于防守,偶尔奇袭突击,倒是打得宁沣有些措手不及。 萧怀素虽然呆在府中但却随时关注着前方的军情,如今战火漫延,恐怕不会就这样就歇下,她知道宁湛在等,等着宁沅做出一个选择,而时机一过,就算宁沅想要选择也没有了机会。 “少夫人,这场仗打得这般久了,想必会惊动到朝廷。” 石娟经常穿梭来往于城内和战场之上,也为萧怀素与宁湛传递消息军情,她自然看得清场中的战局变化,虽然宁湛誓死抵抗,但宁沣的攻击也很是猛烈,再加上敌我悬殊,宁湛能够坚持到眼下也确实不容易了。 “这是必然的。” 萧怀素缓缓点头,眸中闪过一抹精光,“咱们也不能一心只等待着二哥做出选择,毕竟宁沣出师无名,他那些莫须有的说法根本站不住脚,朝廷也不会支持他!”虽则这样说,可她的心里难免还有那么一丝担忧。 一旦皇上调兵遣将来支援宁湛了,西安这场战事很快就能分出胜负,所以他们这边只要能稳住战势,支撑到援军到来即可。 但另一方面,相信宁沣却是最希望早些结束这场战局,战事拖得过久于他没有一点益处。 首先他立身就不正,站在他的立场不也担心着京城的援军? 但若是在这之前他打败了宁湛掌握了西安府城,那么即使援军到来,难不成还要与他再打一仗,这想想都不现实。 萧怀素相信宁湛也是吃透了宁沣的想法,所以从一开始便准备给他来上一场持久战。 “你瞧着世子可还好?” 萧怀素思虑后抬起头来看向石娟,她自然关心着宁湛的安危,可将帅作战自然不能离军而回,即使他们都思念着对方,也只能将这份感情压在心里。 “世子他还好,”听萧怀素问起宁湛的近况,石娟略一犹豫后还是据实以报,“就是左手臂受了箭伤,应该是在战场被流箭所伤。” 萧怀素端着茶蛊的手微微一颤,抿下一口茶水后又沉默了良久,方才起身道:“随我去涟漪那里走走!” 西安府城外的战事并没有影响到周边的民众,这毕竟还是属于宁家的地盘,宁湛不会搞破坏,宁沣也不会带头损坏,毕竟谁赢了这场战争今后都还是要在这里立足的。 所以这只是一场争权之战,对老百姓的祸害并不大,而有着白涟漪那样的身手,照样能够来往于杜家村与西安府城之间,也为萧怀素带回了杜家两老的叮嘱与宽慰。 “让外祖父外祖母他们担忧了,如今我也不能出城,只盼你在他们身边多为我尽尽孝,等着战事一过我便接了他们来府城里住住。” 到了白涟漪的住处萧怀素自然是先问了杜家村里的两老的近况,又说起自己来的目的,“阿湛他受了箭伤,我怕城外那些大夫的伤药不灵验,想来向你讨两瓶刀伤药!” “也就你随时记着宁师兄,不过受些小伤罢了,怎么就心疼了?” 白涟漪对着萧怀素挤了挤眼,她不懂战争但却对宁湛有信心,再怎么说当日也是她曾喜欢过的人,怎么可能会这么不济被区区的宁沣打败? 萧怀素白了白涟漪一眼,微晒道:“你试着拿刀给季夫子手上划两下,你看看你心疼不心疼?” “你可真是心狠啊!” 白涟漪夸张地大叫,当下便跳了起来,“季书呆一介读书之人,你竟然拿他跟宁师兄比,这怎么公平?!” “那你拿是不拿?” 萧怀素扯了扯唇角,向白涟漪伸出手来。 “拿,怎么不拿?” 白涟漪瘪了瘪嘴,“你就是我祖宗!”说罢转身去自己的箱笼里取了两瓶药来,一白瓶一绿瓶,“白色的外敷,绿色的内服,保证什么刀伤箭伤都来去无影!” “谢了!” 萧怀素拿过药瓶打开嗅了嗅,倒是没有她想像中浓浓的药味,吸进鼻端却是一片清凉,像是加了薄荷很是好闻。 白涟漪一脸心疼地看着萧怀素掌中的两个小瓷瓶,“让宁师兄省着点用,我配的可都是名贵药材。” “行了,知道了。” 萧怀素抿唇一笑,转身带着石娟离去。 如此又过了十天,战局却依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宁湛给萧怀素传来了简信,大致意思是宁沣也急了起来,恐怕不久之后将会陷入一场苦场,这也可能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战。 萧怀素看了简信后不由咬紧了唇,大战在即,可京城的援军却未至,恐怕这真是到了生死对决之时。 她原本还以为宁沅只是一时的糊涂分不清形势,没想到宁湛都这样对他了,这个做二哥的仍然犹豫不决,这是想要坐收渔人之利了? 不过宁沅这样想,她却不会这样做。 “代儿,将当日二嫂留下的点翠金簪给我包起来。” 萧怀素送阮氏离去之前到底是留了个心眼,让她留下当日与宁沅的定情信物在,如今再见到这支点翠金簪,相信宁沅不会不认识。 代儿也猜出了萧怀素的用意,只将金簪用月牙白的锦帕包了摆在了她的跟前,又听萧怀素吩咐道:“给我拿把剪子来。”说着取下头上的发簪,披散了一头的乌发。 “少夫人您是要……” 代儿依言递上的剪子,可见萧怀素这般模样却有些担忧起来。 萧怀素敛唇一笑,眸中泛着深沉的冷光,手中的剪子没有丝毫犹豫,捋过发尾便剪掉了那么一小撮递给代儿,“用红绳系上,将这头发一起给二哥送去。” “可这是您的头发啊!” 代儿有些不明所以,便又听萧怀素道:“如果别人不说,二哥他会以为这是谁的头发?” “这个……大少爷或是大小姐的?” 代儿闻言眼睛一亮,片刻后又嘀咕道:“早知这样也该剪奴婢的头发,少夫人也不用伤及发肤。” “无碍的,谁的都一样。” 萧怀素拍了拍代儿的肩膀,古人的确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之说,不能轻易毁损,但她这是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准备好这两样东西,萧怀素又提笔给宁沅写了封信,之后便唤了石娟来吩咐道:“就将书信与这两样信物交给二哥就是,告诉他,我们并不是请求他出兵,世子也是顾忌着兄弟间的情谊没有命令他罢了,而他做为一名将官,军帅虽则没有下死命,但他也应该做出正确的选择,若是再犹豫不决,机会将不再等着他!”   ☆、第【275】章 剧终 “这个可恶的萧氏女!” 中军帐中,宁沅又一次将茶杯给狠狠地摔在了地上,他就说宁湛不是那样精于算计的人,原来背后都是萧怀素这个女人在搞鬼,想来阮氏母子他们几个消失不见也都是她的杰作。 “兰陵萧氏……” 宁沅恨得咬牙,目光一扫,又描见了放在桌案上的锦盒,里面静静地躺着他与阮氏定情的点翠金簪,还有那一小撮乌发,也不知道是宁雨还是宁乾的,或是这两个孩子的头发都混在了一起。 想到这里,宁沅的拳头不由捏得咔咔作响。 他原本一直在犹豫着该不该出兵,但心中尚还存着一丝侥幸,就因为宁湛所说怎么着都不会伤及他的家人。 可眼下不同了,宁湛还在战场上厮杀,能在武安侯府做主的除了萧怀素就没有别人,若是她再心狠手辣一点,或许阮氏母子几个当真是性命不保。 “将军,到底出不出兵?” 帐中还有几位军中的将领,他们也算是跟着宁沅成长起来的,如今自然只听他的话,虽说宁湛是世子也是将来的爵位继承人,可到底比不过这些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重要,真要做出选择,他们还是要站在宁沅这一边的。 若是宁远还在那又另当别论,可宁湛虽然是世子,如今在军中的威望到底比不上宁沅。 宁沅沉下了脸来,又握紧了手中那封简信,咬牙道:“出兵,将老三他们给打趴下!” “是!” 整齐而洪亮的回答,几位将领顿时都有了一种松口气的感觉,怎么来说都是宁家人的内讧,帮助宁湛这位世子更算是名正言顺,宁沅这一举动也算是做出了正确的选择,至于今后把宁沣给打败了,宁湛与宁沅这兄弟俩怎么在内里清算,他们这些外人也就不好插言了。 再说宁远虽则暂时离去归期未定,但保不准哪一天又突然回来了,若是他们做得太过也是不好,众将也怕宁远秋后算帐,正所谓彼此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石娟虽然是给宁沅送了信,但却一直守在不远处观察着他们的动向,直到看到几名将领从中军帐中大步而出,整军出发加入了宁湛的军队后,这才放心地回到了侯府。 “二哥可是已经出兵了?” 萧怀素正坐在桌旁细品着一杯香茗,见了石娟不由缓缓放下了茶杯。 “少夫人料事如神,二爷接到奴婢送过去的东西……”石娟对萧怀素行了一礼,话到这里又是一顿,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萧怀素的脸色,这才接着道:“不过见着少夫人送去的书信与信物倒是发了好一通脾气!” “这是正常,若是他不怪我,我还奇了呢!” 萧怀素牵唇笑了笑,丝毫不以为意,石娟却有些担忧,“奴婢就怕二爷因为这件事情心里忌恨着少夫人,少夫人本又没做这样的事情,不是平白让他误会了?!” “我就是要让他这样以为,若是他不这样想,我做的一切也就白费了!” 萧怀素摆了摆手,起身走到了窗边,今日的天气不太好,阴雨下了一阵又一阵,天空上堆着层层雾霾遮天闭日的,让白日的天色显得很是阴沉。 屋檐滴下的雨丝已是断断续续,萧怀素伸手接了接,任由雨水滑过指间,笑道:“看来这雨也快停了!” 果不其然,等到午后这雨真得止住了,云雾散去,太阳出来了! 耀目的光亮竟然照得人有些睁不开眼睛,萧怀素把元哥儿抱了出来,又有白涟漪一道坐陪,众人就在廊下摆了椅子闲坐着聊天。 “看你今日这般气定神闲的模样,估计这仗也快打完了。” 白涟漪顺手抓了把瓜子在手中嗑着,元哥儿就坐在一旁的木制围椅里,自己拿了几样小玩意玩得不亦乐乎。 “还好,若无意外,今日就应该有个结果了。” 萧怀素笑了笑,似想起了什么又转身对石娟吩咐道:“去给你哥哥传个信,今儿个就把二嫂他们给接回来!” “是,少夫人!” 石娟点了点头,转身就去办这事了。 白涟漪看了一阵偏头一想也明白了,不由抚掌笑道:“可是宁沅出兵助我宁师兄了?”不然萧怀素也不会让石毅将阮氏他们母子给接回来,若不是要防着宁沅作怪,当初也不会多此一举,看来如今也是起了效果。 “二哥一直犹豫不决,我想着一拖再拖也是无益,就帮他作了个决定。” 萧怀素笑着点头,见元哥儿咿咿呀呀地向她望来,也伸出手指来与他玩耍,一下就被他握在了手里,紧接着就要往嘴里送去。 “小馋猫,今儿个不是吃了玉米糊,眼下又饿了不成?” 萧怀素自然不让元哥儿吃她的手,略一使力便挣脱了开来,一指点在小家伙的鼻头,谁知道元哥儿以为她与他玩耍,亦发尽兴地要抓住她的手指头。 “你这小女子,原以为性子温柔,没想到该做决断的时候也半点不马虎!” 白涟漪对着萧怀素竖起了大拇指,见元哥儿与她正玩得尽兴,伸手便将小家伙给抱了起来,笑道:“看看你娘多厉害,这样就帮到你爹爹了,等着战事落幕,你干娘我才好嫁人不是?!” 元哥儿笑着对白涟漪露出了微微冒头的两颗小门牙,看得她不禁乐了,“看看这小子,我成亲他还挺乐乎呢!” “你这干娘当得没个正形,当心教坏了小孩子!” 萧怀素笑着嗔了白涟漪一眼,战事虽然还没落幕,但她对宁湛有信心,如今又有了宁沅的加入,想来宁沣再勇猛也是抵挡不住的。 不过有一点她却有些担心。 西北的战事虽然不是他们的主观意愿,皆由宁沣一人挑起,可战火绵延到底也是劳命伤财的事情,皇上见着宁家这般内乱心里怎么又会没有想法? 就怕这一次的事情一完,宁湛从前的功反倒变成了如今的过,恐怕皇上对他也会有了其他想法。 白涟漪呵呵一笑,“有你们这对模范父母在,我怎么样也教不坏元哥儿的。” 俩人又交谈了一阵,到底萧怀素心里有事便没有多待,只让白涟漪与元哥儿呆在一处,自己又去忙活了起来。 她在等,等着战局一定,宁湛给她传来预料中的好消息! 宁沣此刻正在战场上,他是怎么也没有想到会突然冲出一只军队来打乱他的阵仗,原本他已经决定做最后的猛攻,他知道宁湛那点人力是再也支持不住,可这只军队的出现却让他功亏一篑! “宁沅!” 看着远处与宁湛顺利会师的宁沅,宁沣目光阴鹜地咬紧了一口银牙,手中的缰绳缓缓收紧,他没想到这个莽汉既然敢出尔反尔,明明已经答应了他,最后却站在了宁湛的一边。 或许宁沅等待的就是这一刻,等着他最后的主攻发起才给予最沉重的一击,让他连翻身都不能! “没想到他竟然也学会了这些卑鄙的招数,我竟然是小瞧了他!” 宁沣眼见着自己的军队已经被宁沅突然插进的大军给冲散了去,宁湛也看准了这个时机发动猛攻,败局已是不可扭转! “三爷,马将军已经阵亡了!” 有小兵来报,宁沣得知这个消息脸色更是一片苍白,坐在马背上的身体一阵晃动,却还是强行稳住了,只沉下脸来吩咐道:“命令大军即刻撤退!” “是!” 小兵领命而去,不一会撤退的号声吹响了,原本四散奔逃的军队这才向后方大营汇拢而去。 宁湛又不是想干尽杀绝,原本也想勒令收兵,可宁沅不肯,“眼下正是个好机会,不取老三的军队更待何时?”说罢斜睨了宁湛一眼,到底心中还有几分冤气,“你不想早些和妻儿团聚,我可想得很呢!”一挥马鞭便率领军队追击而去。 宁湛怔了怔有些不明所以,原本他还以为宁沅是想通了才在这最后的关头出兵相助,眼下看来恐怕是另有隐情,可他也不能任由宁沅乱来,他要留着宁沣的命,若是宁远回来了也能给个交待。 兄弟相杀这种事情他到底做不出来,可宁沅就不同了,想到这里宁湛不由打马追了上去,“二哥,等等我!” 随着宁沅的加入,战局大势已定。 即使主帅远离,仍然有宁湛手下的副将带领着士兵迎头追击,那些本就没有了将领指挥的士兵眼见打不过自然纷纷投降,本就是宁家军的人大家也不会赶尽杀决,再说宁湛也下达了命令,降兵不杀! 就这样俘虏了宁沣麾下仅余的七千人,这场战争算不得死伤过重,但也确实惨烈,战场上残肢断臂无数,鲜血撒满了黄土,哀嚎声阵阵响起,盘旋不去。 萧怀素收到得胜的消息后便与阮氏一同赶到了战场上,问明了宁湛兄弟的去向后也只能在帐中静等。 阮氏确实很是焦急,当初她答应萧怀素也是权宜之计,她焉不知道萧怀素藏起他们母子几个也是有威胁宁沅之意,可那个时候她也没有丝毫办法,再说萧怀素对他们的确不错,除了不能外出传递消息外,半点没有委屈他们。 “二嫂稍安勿躁,眼下战局已定,想来二哥他们归来是迟早的事。” 萧怀素静静地看着阮氏,她如水的明眸中荡漾着一股安定的力量,阮氏看着着实有些不好意思,这才坐了下来,只道:“我这也是担心二爷,好些日子没见着他了,也不知道好是不好。” “二嫂放心吧,二哥必然康健!” 萧怀素笑了笑,今日她能做下这样的事来不管是有意无意,想必已经在宁沅心里留下了不好的印象,今后阮氏只怕也会带着孩子离她远些了。 可是她并不后悔,若是再来一次她也会这样做的,为了她在乎的人她就连自己都可以牺牲,而如今只是区区的一个小手段,她并没有想要伤害谁。 宁沅出兵助宁湛,这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情,就不知道他为什么这般犹豫,难道当真是另有所图? 萧怀素沉默了下来,低垂的眸中闪过一丝黯光。 阮氏却没留意,只自顾自地说道:“雨姐儿本来也想来的,可我想着战事初定,想必战场上也有许多血腥,这才让她与乾哥儿在家里等着,一会儿也好与二爷一同回去。”转头见着萧怀素一脸沉思的模样,不由轻唤了一声,“弟妹在想些什么?” “没什么!” 萧怀素恍了个神,抬头时已是一张笑脸,“我也想等世子一同回去,元哥儿也有个把月没见着他爹了。” “那倒是。” 阮氏叹了一声,开始数落起了宁沣的不是,“若不是三弟任意妄为,如今又怎么会有这么一遭,刚才我瞧着外面的情景都有些不忍看,这真是造孽啊,得拜多少菩萨才赎得清这罪孽!”说罢双手合十念了声佛。 “这些事情咱们女人家也不好说,那些死难将士的家人会得到抚恤,这也算是宁家尽的一份心了。” 萧怀素叹了口气,随即垂下了目光; 帐中立时变得沉静了起来。 阮氏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带着这份不自在与萧怀素一起等着。 其实她本来也没有打算来城外寻宁沅,她一直是处在一个被动的妻子的角色,要来这里还是萧怀素的提议,她略微犹豫了一下便也跟来了。 阮氏偷偷地瞄了一眼萧怀素,见她沉静的目光中却有种让人可以依靠并且觉得安定的力量,一时之间也觉得有些羡慕好奇,也许只有这样的女子才能与丈夫并肩站在一处,而不是成为他的拖累。 想到这里,阮氏又在心底一叹。 若是她当时带着孩子偷偷地离去了,恐怕眼下的战场又是另一番局势了,也不知道他们母子几个有没有坏了宁沅的打算,她的心里亦有些担忧。 在阮氏心里七上八下之时,萧怀素的脑中也没有停止过思考,如今战事已定,但也不保证接下来会有什么变数,还要给京城那边一个交待,只怕没有那么容易能够摆脱责罚。 而宁湛与宁沅兄弟追着宁沣去了,到底将他捉回来没有,会不会自己也受了伤? 时间一分分地过去,等到日落西山之时,宁湛与宁沅终于拖着疲惫的身躯踏进了军帐。 “二爷!” 阮氏见了宁沅就是一喜,夹杂着近日来的担惊受怕,眸中的泪水已是止不住地滑落,当先便迎了上去。 萧怀素也站起了身来,她眸中浸泪却恁是忍着没有掉落,看着宁湛向他一步步走来她唇角的笑容也缓缓拉升,直到宁湛走到了她的跟前,她才点头笑道:“你终于回来了!”伸手用绢帕抹去他额上的污迹。 “我回来了,让你担心了那么久,是我的不是!” 宁湛点了点头,他的嗓音有些干涸暗哑,情绪也有些低沉,这些萧怀素自然发现了,可眼下她还不好过问,因为有一双眼睛正怀着不善地盯着她,正是与阮氏站在一起的宁沅。 萧怀素侧身对着宁沅淡淡一笑,又问宁湛:“怎么只有你与二哥回来了,三哥他人呢?” “三哥……他落崖了!” 宁湛抬起了头来,眸中神色不知是喜是悲,只抿了抿唇,“我与二哥追着三哥而去,当然路途中也是一阵交手,我没有出重手擒他,却不想二哥反被他的袖中弩箭所伤,不过二哥反应及时,好在只是擦破了皮并无大碍,我这才动了怒……一路追击下去,竟是把他追得跳了崖!” 宁湛说到这里一双眼睛竟然隐隐泛着红,若是可能他根本不想要宁沣的性命,可眼下却是将宁沣给逼着寻了死,若说他没有一点责任也是不可能的。 “六弟,你已是对老三多加忍让宽容,是他自己不识好歹!” 宁沅冷哼一声,宁沣的死对他可没有什么影响,这本就是个追名逐利的家伙,从前也不见得对他有多好,眼下死了倒也清静。 “可有让人去搜寻?” 萧怀素握了握宁湛的手,心下微微发凉,或许走了一个宁沣,来的这个宁沅才是最狠的角色,他们这算不算是引狼入室? 宁湛对兄弟之情尚还有几分挂念,可这个宁沅与她想像中确实有点出入,原以为只是个打仗的莽夫,可如今看来却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 “我回来之时已经吩咐人去寻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宁湛回握住萧怀素的手,又将她引到了宁沅跟前,“怀素,这还是你第一次见二哥。” “见过二哥。” 宁湛正式引见了,萧怀素自然便对宁沅行了一礼。 “不敢!” 宁沅冷笑着摆了摆手,“弟妹是胸怀韬略之人,我这个粗人可当不得你这份礼!”话里话外都透着一丝嘲讽。 阮氏觉着有些尴尬,不由轻轻拉了拉宁沅的衣袖,“二爷,事情也不是你想得这般……” 宁湛觉出了一丝不对,只转向萧怀素道:“怀素,这是怎么回事?” “想来是二哥对我有些误会了。” 萧怀素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又扫了一眼宁沅,这才对宁湛解释道:“原本二哥是想要接了二嫂和雨姐儿他们出去,只是没想到我提前将人给送走了,二哥找不着人自然积了一肚子怨气……”说罢轻轻按了按宁湛的手,又暗自给他使了个眼色,“加之后来我给送了几样二嫂他们的信物过来,二哥这才肯出兵相援,虽则你知道我不会将二嫂他们怎么样,但二哥却是记恨上我了!” 萧怀素这番话说得一片坦然,当然并不觉得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 宁湛听了之后沉默不语,虽然萧怀素的做法有些欠妥,但却都是为了他,他根本无法苛责于她,而且他知道自己妻子的为人,断不会伤害阮氏母子的。 想来当时这样也是权宜之计。 可宁沅却不这样想,听萧怀素自己承认了这事,更是被气得笑了起来,“弟妹倒是好胆识,竟然敢在我面前说起这事,就不怕我秋后算帐?!”言语中已是有了几分狠厉之意。 “二哥是男子汉大丈夫,是做大事的人,若是为了这区区小事也要与我计较,那我这个做弟妹的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萧怀素淡然一笑,却是微微抬起了下颌,怡然不惧,“再说二嫂已经安然地站在了你面前,雨姐儿与乾哥儿也在府中候着,二哥大可以去看看他们是否毫发无伤,就知道我说的是否属实了。” “这个我自然会去求证!” 宁沅冷哼一声,又对宁湛道:“你倒是娶了个好妻子!”说罢转向阮氏道:“咱们这就回去看看。”拉了阮氏就往外走,他可信不过萧怀素,还是眼见为实来得好。 等着宁沅夫妻离去,宁湛这才转向萧怀素,叹了一声,“怀素,二哥的性子睚眦必报,就算你本没有那个心,被他以为是那样了,今后他也不会原谅你的。” “我不要他原谅我,我只要你平安就是!” 萧怀素摇了摇头,又拉了宁湛的手抚在自己的脸庞上,“而今你平安回来了,这对我来说就比什么都重要!”说罢唇角展开了一抹笑颜。 “你这傻丫头!” 宁湛手臂一揽便将萧怀素拥在了怀中,俩人静默了一会儿,他这才道:“如今我已经让人料理着战场的后续事务,咱们也快些回府吧!” 就这样放宁沅先回去他可也有些放心不下,府里还有元哥儿呢。 许是看出了宁湛的几分担忧,萧怀素笑道:“别急,元哥儿有涟漪看着,寻常人还是近不了他的身的,我还有事与你说。” “什么事,咱们边走边说。” 宁湛牵着萧怀素的手出了营帐,找到自己的马匹后便将她给托了上去,这才翻身上马坐在她身后。 “可能会有点颠,你坐稳了。” 宁湛扶住了萧怀素的腰,又让她拉着缰绳,这才双腿一夹马腹任由马儿跑了起来。 “呀!” 疾风吹过,卷起萧怀素脸颊边的长发,她止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呼。 她也不是没骑过马,只是受不住这种颠簸,可眼下为了早些赶回侯府,也只能这般了。 还好身后有宁湛温热的怀抱紧紧将她包裹住,萧怀素才觉得好了几分,等逐渐适应了这种不适,在回侯府的路上她才把自己的担忧说给宁湛听。 这其中除了朝廷会给的惩罚之外,还有就是宁沅这个人。 若说宁沣是狼,虽则狡猾,却也算不得卑鄙,他想要什么也会凭自己的真本事去取,如今战败了居然还有勇气跳崖,在某一方面来说,这样的人虽然可恨,却也不是那么令人讨厌的。 可如今宁沣不在了,却回来了一只叫做宁沅的老虎,萧怀素只觉得担忧不仅没有过去,反倒更上了一层。 等着俩人到达侯府落了马后,宁湛才扶着萧怀素往里走去,面色中也带着一丝沉凝。 萧怀素转头看了宁湛一眼,轻声道:“我也不希望你们兄弟同室操戈,可若是因着我而让二哥生了不满,我就怕……”说罢轻叹了一声。 他们夫妻都不是留恋权势之人,若不是宁沣要挑起这场祸事,原本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如今将西北搞成了这副模样,不仅是对皇上不好交待,只怕宁远归来后他们也会觉得惭愧。 “二哥他心思深沉,眼下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宁湛默了默,才道:“横竖等这边的事情料理妥当了,二哥还是要回边防的,若是让七弟去长年驻守,我又不放心,毕竟眼下三哥他……”话到这里倏地一停,宁湛抿了抿唇,看向不远处急步走来的众人,不由负手在后提醒萧怀素,“姜姨娘与三嫂来了!” “什么?” 萧怀素微微怔了怔,一转身果真见着姜姨娘与马晴雯正快步而来,身后还跟着一众丫环,不由轻嗤一声,“那个时候怕呆在侯府里不安全,提前就远远地躲了开去,眼下战事初定,她们竟然就敢冒头了,也不怕我拿下他们?!” 按理宁沣犯过,与他有牵连的姜姨娘与马晴雯也该一同惩治,更不用说马家还在这场战事中充当了主角,马晴雯更是逃不脱惩处。 “你们把三爷怎么了?” 马晴雯惨白着脸色,几乎是跌跌撞撞地扑了过来,若不是宁湛眼尖搂着萧怀素退后两步,她那尖长的指甲便要招呼到了萧怀素的脸上。 她知道如今安然无恙地回到侯府的人是宁湛,那么宁沣必定是出了什么意外,不然怎么会这般? “我的沣儿,宁湛,你是不是害了他的性命?!” 此刻姜姨娘也接近崩溃的边缘,全身颤抖着怒视宁湛,要知道宁沣是她全部的依仗,若是这个儿子不在了,她还有什么? “眼下三哥还生死未卜,若是找着了他,你再说这话不迟!” 宁湛抿紧了唇,将萧怀素护在一侧,对着姜姨娘他也没必要客气什么,这个女人一直在挑唆算计,若是没有她在估计宁沣也不会被鼓动着做出这一切。 “即使找着了,这也与你没什么关系。” 萧怀素拉了拉宁湛的手从他身旁站了出来,目光一一扫过姜姨娘与马晴雯,“三哥今日的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说罢冷哼一声,“成王败寇,他胆敢反抗世子,那就是忤逆作乱,就是公公知道了他的惩罚也不会轻,而如今他只是自己跌下了悬崖,这又与别人有什么关系?” “跌下悬崖?” 马晴雯脸色大变,不可置信地摇着头,她已经在不久前接到了她父亲的死讯,可眼下宁沣又这样……跌下悬崖的人焉还有命在? 可若是宁沣不在了,他们孤儿寡母的又该怎么办? “你骗我,沣儿怎么会自己跌下悬崖?一定是被你给逼的,你还我儿的命来!” 听了萧怀素这一说,姜姨娘原本堪堪稳住的最后一根神经也在此刻骤然断裂,发疯似地扑了过来,却被石娟石毅上前给挡住了。 宁湛只冷冷地扫了她们一眼,吩咐道:“将她们暂时押下看守住,事后我自有定夺!” “是,世子!” 石娟与石毅领命而去,捂了姜姨娘与马晴雯的口鼻拖了就走,根本让她们没有反抗的余地,她们身后的丫环早已经瑟瑟发抖地跪了一地,此刻也被跟上来的护卫们一同给押走了。 宁湛这才带着萧怀素继续往里走,他压低了的说话声却静静地响在萧怀素的耳侧,“二哥想必早已经回府,姜姨娘与三嫂却跑到我们跟前闹腾,想必是听说了点什么。”这便是有些怀疑宁沅借姜姨娘她们婆媳的手来他们夫妻跟前闹腾,绝对是没安好心。 “三哥战败,她们也闹腾不出什么。” 萧怀素点了点头,算是默认宁湛的猜测,不管宁沅是打的什么主意,眼下这个侯府还是他们掌家,不可能让宁沅闹出什么事情来。 “去看看元哥儿吧!” 宁湛拉着萧怀素往“归园”而去,这么久没见着儿子他心里也甚是想念,如今府里也就他们几个主子,经历了战事后显得有几分清冷落寞,甚至那些下人们看见他的目光也多有躲闪或是畏惧。 宁湛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血污的铠甲,脚步就是一顿,“瞧瞧我这样子,还是洗洗再去见元哥儿,不然得吓坏他!” 萧怀素又转头看了过来,宁湛除了一身的脏污外,确实外甲上覆了好些沉旧的血色,起初她没怎么留意,此刻看来不免心惊,只拉了他的手关切道:“这些都不是你的血吧?” “不是我的,别担心!” 宁湛笑着摇了摇头,又抚了抚萧怀素的脸蛋,“你先去元哥儿那,我梳洗后换身衣服再来。” “行,你去吧!” 萧怀素点了点头,到了“归园”外与宁湛便分道而行,眼下元哥儿正在白涟漪的看护下,她倒是放心的。 等着晚膳时大家还是聚到了一起,阮氏与宁沅站在一处,一对儿女站在他们身旁,一见着萧怀素夫妻到来,宁雨倒是跑了过来拉住了萧怀素的手,笑道:“六伯母,这些日子雨儿可想你了。”又见宁湛的目光转来,微微红了脸唤了声,“六伯父!” “雨姐儿乖!” 萧怀素笑着点头,宁湛又邀了大家入坐,等所有人都坐定后,这才转向宁沅道:“这次多亏了二哥!” 宁沅似笑非笑,“世子言重了!” “三哥……的尸首已经找到了,我已着人将他收殓入棺,择日安葬!” 宁湛说起这事来微微敛了面色,虽然说宁沣的结局早已注定,可真的知道了这个消息心中还不免一阵伤感。 “三哥他……” 宁泽一直在城内固守,战场上根本没有他的用武之地,而他的消息自然也没有萧怀素的灵通,此刻听说了这事很是震惊,那双握住筷子的手也微微抖了抖。 “三哥坠崖了。” 宁湛平静地说出这个事实,宁泽眸中的神色复杂变化,片刻后也是叹了一声,“如今有这个结果也是三哥走错了路,怨不得六哥!” 宁泽很清楚自己眼下跟着的是谁,他与宁沣虽然从前有些交情,但也是宁沣无情在先,如今也不能怪他无意,毕竟宁沣的路是自己选的,生与死也不该有什么怨尤才是。 “七弟倒是看得开,我怎么记得你从前倒是与老三走得近,眼下却是变了?” 宁沅扯了扯唇角,手中执着酒杯饶有兴致地看着宁泽一张脸涨红了起来,这才喝下了杯中酒,“老三不在了,可咱们的日子还是照样要过,世子你说呢?”说罢饱含深意地看向宁湛。 “二哥说得是。” 宁湛面无表情地接了一句,又道:“战事虽则平息,可要料理的后续事务还很多,想来朝廷那边不久后也会有旨意传来,咱们须得小心应对。” 宁湛话音一落,宁沅面色便是一凛,他倒是漏掉了朝廷、皇上,这些可都是站在宁湛一边的,与他可没有半点交情。 “好了,瞧你们兄弟几个聊得这般投契,菜都冷了,快些吃吧!” 阮氏觉着气氛有些不对,赶忙出来圆场,萧怀素便也笑着点头,“还是二嫂周到。”又递了包银的象牙筷给宁湛,“咱们好久没坐在一起用饭了,等吃过之后你们兄弟再长谈可好?” 宁湛接过筷子,目带温和地对萧怀素点了点头。 之后的这一顿饭倒是吃得寂静无声,白涟漪还暗暗对萧怀素挤了挤眼,却被她摇头止住了,再低头时眉宇间已经多了几分心事。 看来宁沅的针锋相对不是她的错觉,即使她不想与二房起了嫌隙,可如今这样恐怕也再回不到从前。 第二日宁家兄弟几个便去料理战场的后续事务,女眷们照样呆在府中。 阮氏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总是避着萧怀素,也拘着一双儿女不往“归园”跑。 倒是姜姨娘与马晴雯被关在自己苑落里哭得声嘶力竭,隔着好远都能听见他们的声音。 “可怜了启哥儿!” 萧怀素抚额感叹了一声,启哥儿是宁沣与马晴雯的儿子,如今也是四岁有余,正是懵懂的年纪却要经历这样的惨事,这对他的人生一定会产生重大的影响。 可宁沣去世,等待着姜姨娘与马晴雯的结果也一定不是好的,将来启哥儿又要何去何从? 是继续养在宁家,还是…… 萧怀素也有些烦恼,她不是个以德报怨的人,可若是养大了启哥儿,将来他反倒恨上了他们这又算什么? 夜里等着宁湛回府,萧怀素又将这事说与他听,“不然寻个亲戚将启哥儿给送走,也免得他将来记事了心怀恨意,这与谁都是不好。” “这事先缓缓。” 宁湛目含深意地握住了萧怀素的手,低声道:“朝廷来人了。” “真来了?” 萧怀素微微一惊,这些人倒是来得不早不晚,战事结束就到了,可不正是巧吗? “可是带着军队来的?” 萧怀素又问了一句,其实她也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毕竟为了西北的内乱就出动朝廷的军队,劳命伤财不说,恐怕也实非朝廷所愿。 “没有。” 宁湛摇了摇头,“特使明天就能到达西安府,今儿个是使人先来传了信。”说罢又握紧了萧怀素的手,感叹了一声,“到底离开之后已是不一样了,皇上待我再不如从前。” 新旧臣子的更迭,皇上跟前自然有了其他的宠臣,不见面情谊就会慢慢变淡,古今皆同。 宁湛虽则是有些伤感,但到底明白这个事实。 “那这次可会问你的罪?” 萧怀素咬了咬唇,略有些担忧地看向宁湛。 “不知道,只有待明天作分晓了!” 宁湛长长地叹了一声,双手枕在脑后,脚一抬便仰倒在了床榻上。 他能够明白为什么这次特使来没有军队跟随,只怕哪一边获胜,皇上都会有不同的处理方法,并不是一味地偏帮于他。 虽然知道这是帝王之术,可想着从前在军中的情谊,也不免有些伤怀。 “别想那么多了,”萧怀素轻轻地倚在宁湛的胸口上,有一下没一下地伸手抚慰着他,“君臣有别,咱们本来就没有寄望朝廷做些什么,如今只盼着责罚不要过重,这便是好的了。” 西北妄自发动内乱,这已经属于违法的行为,皇上的责罚是一定的,眼下就是不知道轻重如何。 萧怀素也有些担忧。 “不管什么,我都会一力承担。” 宁湛扶住了萧怀素的肩膀,手指的力道略微紧了紧,皇上即使要责罚总也不会要了他的性命吧? 这一点他还是能够确信的。 虽则宁湛是这样说,可萧怀素见到这位皇上派来的特使是也是吃了一惊,因为这人还不陌生,以前也算是有个一面之缘,正是安陆侯本人,也就是石瑞琪的父亲。 这个在两次政变风波中都屹立不倒的安陆侯,可不像他外表看起来的这般鲁莽不堪,实则是个心思细腻,极为精明的人。 “侯爷这次负圣命而来,确实是让我有些受宠若惊。” 宁湛接待了安陆侯,态度谈不上热络,倒是与他平日里的风格一致。 “世子说笑了,西北这么大的动静,皇上自然是要让人来查探一番的,石某有幸得到这个差使,却也是缘分。” 安陆侯清了清嗓子,目光左右环视了一眼,这才道:“我在入城之前便听说侯爷竟是不在这里?” “家父与家母同游而去,确实不在府城里。” 宁湛点了点头,当日他只是向京中传了个消息,毕竟宁沣的阵势摆在那里,这场战争是无可避免的,他不可能瞒而不报,这一系列的举动也是希望皇上能够体谅他的无奈之举。 “那真是不巧了。” 安陆侯目光一闪,又故作深沉地轻抚了抚颌下长须,“这次来到西安府颇费了我不少时日,算算日子如今已是五月了。”说罢像是想到了什么,笑着转身萧怀素道:“恐怕贵妃娘娘如今已经平安诞下龙嗣了。” 萧怀素本就站在宁湛身旁,此刻听安陆侯这样一说不由福身行了一礼,“算算日子也是这个时候了,多谢侯爷记挂。” 萧怀素倒是明白安陆侯这个时候提起杜延玉是何意,这个人太过精明,知道她在京城中还有关系倚仗,若是杜延玉一举得男那今后的前途更是不可限量,他也没必要为了这些小事将宁湛给得罪死了。 “还记得当年第一次见到世子夫人时还是个小女娃,没想到转眼间都这般大了。” 安陆侯扯了扯唇角,面上虽有笑意,那笑却未达眼底,他也算是识时务的,就算心头还记着当年宁湛对石瑞琪的断臂之仇,可今时今日也不是他清算旧帐的时候,再说这家人他怕是真的惹不起,若是一不小心动了邪念,或许会给石家埋下无尽的祸根。 好在如今他的孙儿已经出生了,石瑞琪虽然废了一臂,可眼下却是更懂事了,也许就是这些经历才让他成长了起来,祸福果真是相依相随的。 这样想着,安陆侯不由收敛了心神,认真地说出了今日到来的目的,“西北妄动战火,虽则说是你们宁家的家事,可这也不是皇上所愿……皇上念在世子也是无心之过,就我所见那贼人已经伏法,皇上便决定小惩大戒,勒令西安府的税收加倍,不过仅此三年罢了,这一点世子可放心,皇上到底还是顾念着你们从前的情谊。” 听了安陆侯这话,宁湛唯有一脸苦笑,只起身对着京城的方向拜了拜,“微臣谢过皇上仁爱体恤,原本是该亲自上京请罪的,可眼下……”说罢看向安陆侯,“侯爷也知道我暂时走不开,我会修书一封请侯爷带回面呈皇上,等着料理完手中的事务,必定亲自上京请罪!” “世子有这心就好,我会向皇上转达的。” 安陆侯点了点头,俩人又是一番客套寒暄,宁湛这才命人带了安陆侯下去歇息。 等着厅里只剩下两人时,萧怀素才骤然松了口气,一手放在宁湛的肩膀上,“若只是罚税三年,这还不算重。”她是怕惩治到人头上,到时候宁湛难免要受皮肉之苦,眼下这般正好。 宁湛仰头看向萧怀素,又拉了她的手拍了拍,叹道:“只怕这也是托了你表姐的福气。” “你是说贵妃娘娘?” 萧怀素微微一怔也反应了过来,杜延玉诞下龙嗣这可是普天同庆之事,因为这可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无论男女都会被奉若珍宝。 在这个当口上,皇上自然不好大加责罚宁湛,怎么说萧怀素与杜延玉都是关系要好的表姐妹,还有杜家的面子在那里,也就略微地警告了一番。 “我也希望贵妃娘娘一举得男,这样杜家在朝中的势力将更加稳固。” 宁湛笑了笑,“如今算是了了一件事情,剩下的便是二哥那里了……”言罢眉头不由轻轻皱起,见萧怀素望了过来,才缓声道:“请神容易送神难,当初是本着换防之意,眼下三哥也不在,二哥只怕不肯轻易离开了……” “这个咱们慢慢想办法,也不急在这一时。” 萧怀素按了按宁湛的手,又道:“二嫂他们夫妻那么久才团聚一次,还有雨姐儿与乾哥儿必定也是想念父亲的,这样的天伦可不只咱们能有。” 宁湛扯了扯唇角,“你说得也是。” “皇上虽然宽宏大度饶了咱们这一次,可姜姨娘与三嫂那里怎么处置却没说,这是让咱们看着办吗?”萧怀素扯了扯宁湛的衣袖,“若是可能,我也不想三嫂那么惨,毕竟还有启哥儿在呢!” 马晴雯丧父丧夫,若是还要与儿子生生分离,那确实让人有些不忍。 “你没听安陆侯所说吗?” 宁湛摇了摇头,又一指点在萧怀素额头,“他都说了皇上知道这是咱们的家事,家事自然咱们处理了就好,三嫂那里……”微微一顿,想了想才道:“我也不打算对她怎么样,便将她与姜姨娘还有启哥儿一同送到城外的庄子上去住着吧,让他们一家人有个善终!” 原本宁湛还担忧京城的责罚会牵连到宁沣的妻儿,可既然安陆侯传来口信说是皇上让他自己处理家事,他自然就宽容以对,总要为宁沣留下点血脉,再说启哥儿被谁养着都是不好,不若让他待在自己母亲的身边。 “也只能这样了。” 萧怀素点了点头,虽则她能够想到启哥儿在马晴雯身边会被养成什么样子,或许将来长大了又是一个对他们敌视的亲人,可眼下真要她下狠心分开他们母子她又有些做不到。 算了,由着他们吧! 就算启哥儿长大了,没有兵权实力也翻不起什么风浪,再说马家一系也正式被宁湛收编,在他的监控下想必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解决了这些事情后,萧怀素算是松了口气,可紧接着更大的难题出来了,宁沅果真是不肯走了,而跟随他返回西安府的军队也照旧扎营在城外,每日里的军需消耗也成为了他们的一大难题。 她自然明白宁沅不派遣军队回边防是什么意思,这些人是他的依仗,他若是想要做点什么,自然一呼百应,连宁湛都耐何不了他。 这就像是个无赖霸占着井口一般,他乐得让众人喝水众人才有得喝,若是有一日他将井给封了,说这井就是他的,谁还敢再来取水? 宁湛确实不想再与宁沅起干戈,毕竟西北战事刚歇,如今又加重了赋税,正是与民休养之时,确实不能再发动战争了。 所以宁湛忍下了宁沅,之后派了宁泽先去边防,好说歹说才让宁沅分了一半的兵力让宁泽给带走,不然这么多人的吃喝都有些维持不住了。 军粮的补给是一条长线,军需官是按需分配到各地,不然本应该呆在边防的军队就要吃边防的粮饷,在西安府外呆一时可以,可呆久了却是万万不行的。 宁沅应该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才答应了宁湛的要求。 而此刻在二房的住处,宁沅正与阮氏母子呆在一处。 或许在许多个日夜宁沅都曾幻想过这样的时刻,与妻子孩子们静静独处,享受那份难得的时光,如今实现了,又觉得一切恍如做梦一般,看着妻子爱慕关切的眼神,看着孩子们和乐融融的笑脸,他骤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也许长久的分离就是为了今日的相聚,也许那些在戍边时得不到的温暖与关切就是为了这一刻的幸福。 当然,若是没有同在府中住着的宁湛与萧怀素,一切便更加圆满了。 宁沅忘不了萧怀素当日使下的计谋,当然她并没有对阮氏母子做些什么,若真做了什么,此刻他也不会放过她。 可万一他没有出兵帮助宁湛,或许又是另一番结局了,他可不相信那些假设和如果。 总之萧怀素在一日,对他来说就是个潜在的威胁,又加之宁湛在一旁相扶相帮,这对夫妻同样让人不敢小觑! 宁沅心思一沉,暗自在心头计较起来。 而对于许久未在一起的丈夫,阮氏自然是乐得与他在一处,又忙着削水果摆糕点,斟茶倒水忙得不亦乐乎。 宁乾对父亲倒是有些敬畏,有心想要亲近,却又没那么大的勇气,只规矩地站在一旁,用孺慕的眼神看着他。 宁雨倒是活泼了许多,全然不见宁沅那一张威严的面孔,只倚在宁沅身边,挽着他的手臂撒着娇,“父亲没回家之前母亲就一直念着您,如今咱们一家团聚了,雨儿很开心!”说着轻轻地倚在了宁沅的肩头。 “你这丫头,再过两年便是大姑娘了,还这般像小孩似的撒娇,也不怕人笑话?!” 宁沅的话语虽则有些生硬,也能看出他平日里不大爱说这些话,可女儿的亲近也让他感受到了久违的天伦之乐,唇角隐隐带着一抹笑容。 “雨儿再大,不也是您的女儿?” 宁雨呵呵地笑着,一旁的宁乾也很是羡慕,不过让他一个大男人这样倚在宁沅肩头他又做不出来,这果真只是女子独有的权利。 “父亲,咱们会跟着你去军营戍边吗?” 宁乾清咳了一声插进了话来,其实他很钦佩自己父亲的勇猛,所以也希望自己能成为这样的大将军,将来独挡一面。 随着宁乾话声一落,整个房间里突然安静了下来,连阮氏都有些诧异地看向宁乾,她有些不明白儿子的心思了。 “为什么这样说?”宁沅有些惊讶地抬头,看着宁乾那期待的眼神不由面色沉了沉,“眼下老七已经去戍边,就算要回去也不急在这一时。”说罢微微皱眉,“怎么,如今在这里不好?” 西安府城里的生活到底安宜了许多,在这里住了一阵子后他也有些懈怠了,确实是安宜的生活让人变得软弱,或许那种铁血杀伐才更适合他。 可就这样将西安府的一切拱手让给宁湛他又不甘心。 前些日子京城的特使来了,不过皇上也没给什么大的处罚,这想来也是看在宁湛的面子上,毕竟宁湛是从龙之臣又曾经立下过大功,与皇上的交情又非同一般,这也让宁沅有些忌惮。 可眼下安陆侯已经离开了,宁沅的心思又有些活泛了起来。 “也不是不好。” 宁乾微微有些犹豫,却还是如实地说道:“父亲,六伯父他们对咱们都很好,六伯母还特意请了夫子教孩儿课业,可孩儿志向不在此,就想如父亲一般上阵冲锋,杀敌立功!” “傻小子,你眼下还那么小,杀敌什么时候没有机会?!” 宁沅笑着揉了揉宁乾的脑袋,“你父亲我就是从小不爱学业,如今才这般五大三粗的模样,你可不能像我!”说着又转向了阮氏,眸中光芒一闪,“怎么世子妃还为乾哥儿请了夫子?”言语中有些说不出的复杂感觉。 阮氏点了点头,“弟妹确实待咱们也不差,乾哥儿的师傅就有几个,做学问的练功夫的都有,得空了她还亲自教雨姐儿管家理帐,针线上也没落下,都是请的最好的绣娘来教导。” 凭良心说,萧怀素对他们母子三人都是极好的,可阮氏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到底如今是别人掌家,若是再发生上次那种事情,萧怀素想要送他们母子到庄上暂避的话,她连反对的意见也不能提。 怎么想也有种寄人篱下的感觉,再说这侯府将来也是宁湛夫妻的,被宁乾这一说,阮氏也动了心思,想跟着宁沅一同离去。 “照你这么说来,她这个当家主母倒是做得半点不差!” 宁沅轻哼一声,眸中闪过一丝冷笑,却不觉袖子被人轻轻扯了扯,低头才瞧着宁雨眼眶发红地望着他,不由纳闷了,“怎么好好的要哭了似的?”说罢用略显粗糙的大手抚去了女儿眼角的泪痕。 宁雨拉住了宁沅的手,“父亲,雨儿大胆,有些心里话想要说给您听!” “喔?说来听听。” 宁沅微微挑眉,原本想要拿开自己的手,可女儿温软的小手透着依恋与敬慕,他到底心软一时没有动弹。 “前些日子三伯父挑起战火,咱们虽然没有亲见,可听着府中下人的形容还是很害怕……”宁雨说到这里话语顿,又咬了咬唇,道:“所以女儿希望再不要发生这样的事情了,好不好父亲?”见宁沅愣了愣,宁雨便扑在了他的怀里,“父亲,雨儿想咱们一家人在一起不要分开,您就随了哥哥的念想带着咱们去戍边吧!” 宁雨是个聪明的小姑娘,若是当初她将宁沅派人暗递消息的事情告诉萧怀素是一时情急下的冲动,那么如今这样做便是深思熟虑下的行为了。 因为连她都看出了自己的父亲也有了当日三伯父的那份念头,她如何不害怕? 明明是一家人,却非要兵戎相见,她不明白,也不想明白,可若要她真看着自己关心在乎的人受到伤害,她是怎么样都不肯的。 可若是两家人分开能够避免这些,她也愿意跟随着自己的父亲去戍边之地。 在宁沅怀中,宁雨还不忘给宁乾使了个眼色,接收到这样的暗示,宁乾也不笨立马跪倒在宁沅跟前,磕头道:“我与妹妹心愿相同,还请父亲成全!” “你们俩……” 宁沅一时之间百感交集,他没想到自己的一双儿女竟然如此懂事听话,当然这或许也是受了萧怀素的影响,他暂时不好分辨这是不是别人有意为之,但儿女的愿望他又不能一力违背,只看向阮氏道:“你呢,也是这样想的?” “二爷,妾身跟着你本来就不求富贵,如今我想的便是咱们一家人在一起,平乐安康地过完一辈子,至于在哪里妾身并不在乎!”阮氏眸中也浮起了泪花,“你在哪里,我们一家人就在哪里!” “你们……” 宁沅感慨地摇了摇头,沉默良久才道:“这事,容我再好好想想。” 发生在二房的事情萧怀素并不知道,可过了一段日子之后宁沅竟然向宁湛主动提议要回去戍边,他的原话好像是这个意思:宁泽毕竟太过年轻怕他防不住外族的入侵,有他在宁家军才能继续维持着这片西北之地的安宁。 “这……真是让我没有想到。” 萧怀素得知这事后也是一阵诧异,她原本以为宁沅带来的威胁会比宁沣更大,却没想到这样就解决了,实在让她有些不敢相信。 “我也是没料到,或许是咱们想错了。” 宁湛心中还有些歉疚,因为有段日子连他都在猜测宁沅是不是别有用心,可眼下人都要走了,难道宁沅还会主动再挑起争端不成? “二哥没有什么别的要求?” 萧怀素紧接着问了一句,便见宁湛微微一想后才道:“要求倒是没有,只是二嫂要带着孩子们跟着二哥一同戍边。” “雨姐儿与乾哥儿也要走?” 萧怀素微微皱了眉,她其实挺喜欢这两个孩子的,善良、正直,这样的品德让人很是欣赏。 宁湛也是颇感无奈,“估计是他们一家人做出的决定吧!” 二房离开的这一天正是七月里最热的时节,可两个孩子却很是兴奋,宁乾已经骑着马儿溜了几圈,宁雨也在一旁与萧怀素话别,言语中更多的却是对未来生活的向往与憧憬。 “你这孩子,好好的西安府城不呆,偏要去戍边之地,这让我怎么说你才好?” 萧怀素轻轻地抚了抚宁雨柔嫩的脸蛋,又让代儿取了两盒桂花脂膏来,“西北风沙本就大,我还怕你们母女在那边皮肤变得粗糙,经常抹点这个会好些,他们男人倒是用不着。” “我代我娘谢谢六伯母,还是您对我们最好了。” 宁雨笑着接过了盒子,又递给了身后的丫环拿着,只牵了萧怀素的手轻声道:“雨儿很舍不得您……”说罢轻轻靠近了萧怀素在她耳边低声道:“其实我也不想离开,可若是父亲还呆在这里只怕就有其他的想法,若是与三伯父一样那就……”说完摇了摇头。 宁家的人都是她的亲人,她不愿意见着任何一个人受到伤害,如今三房都已经这般了,她更不想让二房也变成这样,再说她很喜欢这个一直亲切对待着她的伯母,也希望大家心中都一直保持着这份平和与真挚。 “你这孩子这么那么懂事呢?!” 萧怀素诧异得看向宁雨,心中的疑惑一下便解开了,她就奇怪怎么宁沅会这样就同意回去戍边,原来竟然是宁雨起的作用,不由感慨地抚了抚宁雨的发鬓,“你父母有了你这个好女儿,真是他们的福气!” “我会想你们的!” 宁雨抹干了泪,对着萧怀素点了点头。 “若是吃不了那里的苦尽管回来就是,什么时候府里的大门都会为你们敞开着!” 萧怀素拍了拍宁雨的肩膀,看着那驻扎在城外的一半大军随着宁沅一同离去,她那颗久未放下的心终于是定了下来。 宁沅的离去让侯府的日子又恢复到了正常。 宁沣早已经入土为安,至于他的是非对错也不好再去追究,再说姜姨娘与马晴雯母子又已经住在庄上,马家失势,再也没有人能够影响到宁湛的地位。 而眼下萧怀素唯一还心忧的就是宁远与袁氏的下落,不知道这俩人是否已经汇合到了一处,还是在外各自漂泊着。 父母行踪不定,做子女的自然也踏实不下来。 在这些恼人的事情之外,让人感到欣慰的事情也不少。 前不久萧怀素已经收到了京中的来信,杜延玉平安诞下了皇上的第一子,仆一落地便被封为了弘王,可见其恩宠无双,杜家的势力也是如日中天,相比皇后的地位反倒弱了很多。 萧怀素也知道了皇后提议开春之后便进行新皇登基之后的首次后宫选秀,这当然是为了绵延龙嗣,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分薄杜延玉的龙宠。 萧怀素虽然为杜延玉难过,却也知道她身在帝王家,荣耀自然是有的,可却要忍受一夫多妻,这是无可避免的,也是谁也无法说道的。 即使杜延玉与皇上情深意重,可为了朝廷与后宫的平衡,为了江山社稷,皇上也会走出这一步的,因为他是天子,并不是一个女人平凡的丈夫。 可杜延玉已经生下了儿子,又有杜家的扶持,想来在后宫中地位也算稳固,就连皇后也不敢欺负到她的头上。 这样想想,萧怀素稍稍觉得宽慰了些。 叶观澜的婚事原本是要在今年举行的,可因为萧怀素他们无法归来,这人恁是将婚事又给推后了些,顺道就定在了萧怀秀出嫁的那一年,没想到女方竟然也同意了,对于这个难得的金龟婿,想来女方觉得就算再等等也是值得的。 而白涟漪便要在九月嫁给季月笙了,这场亲事办在了杜家村。 好歹季月笙也是杜家族学里的夫子,为了这场亲事,季月笙住的老房子也好好地修缮了一番,看起来也像模像样,颇为喜气。 白涟漪愿望成真,作为新嫁娘却半点没有娇羞,成了亲后倒是老实地向萧怀素讨教起来管家的种种庶务琐事,一副要当个贤妻良母的模样。 当然这性子还是没什么转变,在家里都是季月笙听她的话,白涟漪还常常拿这事来与萧怀素打趣,“看见没有,听妻子的话才会兴旺发达!” “这是什么歪理?!” 萧怀素白了她一眼,“你这是欺负季夫子老实,哪天他要受不住跑了,得有你哭的地方!” “不会吧?” 白涟漪听了之后一脸愕然,她可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女人太凶悍了会吓跑男人吗? “夫妻之间相处便是要互相信任和尊重!” 萧怀素一指点在白涟漪额头,“你这样是将他放在了什么位置,长此以外下去必定会出问题的。” “可我没觉着什么不对,他也从来没有说过啊!” 白涟漪一脸茫然,又咬着唇想着自己没做对的地方,也不觉着季月笙有什么异常的反应。 “他这是让着你,宠着你,毕竟是个男人,还是要面子要自尊的,你这人也就是太大大咧咧的,如今成家就该长点心,好好地将你们这个小家维持下去!” 萧怀素摇了摇头,又对白涟漪说起了做一个妻子应该具有的品德,虽则每一对夫妻的相处模式都不同,但想来谁爱谁多一点就会比对方多一点宽容、迁就和忍让,但我们却也不能认为对方所做的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爱都是相互的,包容与体谅也应当是这样,没有人能够一直地付出不求回报,一年可以,十年也行,可几十年呢,这样的坚持下去难当还不能得到对方的回报相待吗? 就只是这样一想,便觉得心都凉了几分。 被萧怀素这样一说,连白涟漪自己都惊出了一身冷汗,只低头对着手指小声道:“我做得有那么过分吗?” “这个我不知道,你自己想。” 萧怀素抿了抿唇,端起茶水啜了一口,半晌才道:“也不是让你改变得有多厉害,或许适当的时候尊重一下他的看法和选择会更好,不定什么事情都要你拿主意,要说做学问,人季夫子可比你厉害多了,你也要看到他的优点,他闪光的地方!” 白涟漪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行,我听你的,回去我再琢磨琢磨。” 或许也是萧怀素这番说教真起到了一定的效果,之后她再见到季月笙后也觉得这人都比从前开朗了不少,至少面上带了笑,神采飞扬的,再不像从前那副愁眉不展的模样。 白涟漪夫妻关系美满,年前又传出怀孕的消息,萧怀素自然是替她开心。 冬去春来,又是一年过去了,宁远与袁氏都离开快一年了,整个侯府虽然还像往常一般,可没有了武安侯夫妻的府邸总觉得像是少了些什么。 也有不少将领向宁湛建言,请他继了武安侯的爵位,其实这只是个程序上的问题罢了,只要向朝廷上表,世子继承爵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可对于这件事情,宁湛却一真没有松口。 萧怀素知道他在等,等着一个未知的结果,或许有期待,但也免不了期待落空后的无奈与伤感。 作为宁湛的妻子,她自然是支持他的决定,日子也照样地往前过着。 元哥儿如今已经一岁半了,小小的胖人儿走路摇摇摆摆的,却特别喜欢粘人,会说简单的两字词,经常把人逗得呵呵直笑,是侯府的开心果。 杜家两老在年前也搬到了府城里来住着,一是因着杜老夫人想念萧怀素他们母子了,二是住得近了也免得萧怀素担心,冷暖都能照料着。 只杜老太爷还是时不时地往外跑,几天就要去下盘棋钓会鱼,不然不动着这浑身都不舒坦,萧怀素只叮嘱了杜响好生照看着,便也由着他了。 好在这两老身子骨还康健,这一点萧怀素特别留意着,保健饮食一个都不能少。 转眼间就到了夏天,六月元哥儿就满两岁了,对于自己的祖父祖母他可一点都没有印象,若不是萧怀素时常教他看画中的宁远与袁氏,估计元哥儿根本不认得,但对他们的印象也仅仅停留在画中的美人上。 “娘,蛋糕!” 自从尝试过萧怀素亲自蒸出的圆形蛋糕后,元哥儿便好上了这一口,特别是听说生辰时吃蛋糕还能插上蜡烛,那更是喜欢地不得了。 “放心,娘今年给你做个漂亮的!” 萧怀素揪了揪元哥儿的小胖脸,又扬了扬手中的图纸,“你看看做个熊猫的好不好?” 元哥儿转过头往画纸上一看,只见黑白分明的熊猫憨态可掬,大眼睛好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不由乐得笑了,指着它道:“要它,要它!” “行,一会儿娘就给你做去!” 萧怀素笑着点头,又让代儿卷起了画纸,抱了元哥儿在怀中感叹,“也不知道今年你祖父祖母能不能回来……” 元哥儿一岁时战事刚歇,宁湛也忙得脚不沾地,元哥儿的生日虽然不算草草而过,但也简单得很,抓周时这小家伙也特别贪心,什么都堆在了自己的面前,倒是让萧怀素哭笑不得。 杜老夫人说这是好事,这就说明元哥儿精明着呢,今后什么都不缺,人生富足安乐,福泽绵延。 “祖父……祖母……” 元哥儿怔了怔,又抓着小脑袋想了一会儿,片刻后才道:“不怕,留……蛋糕。” “好,给他们留蛋糕!” 萧怀素笑着抚了抚元哥儿的脑袋,又将他交给奶娘照顾着,这才往厨房而去,儿子的生日蛋糕当然得她亲自动手,而且这个面捏的熊猫可不好弄,只怕得花去她一下午的功夫呢。 等着晚些时候宁湛回家时,元哥儿的生日蛋糕已经摆在了桌上。 “爹爹!” 见着宁湛回来,元哥儿已是扑着跑了过去,一把便被宁湛给抱了起来,举着他转了好几个大圈,元哥儿乐得呵呵直笑。 “快别转了,当心晕着!” 萧怀素在一旁无奈地笑,又叮嘱他们小心些,不过元哥儿胆子当真是挺大的,就连被宁湛抛在空中也是不怕,还一个劲儿地乐得鼓掌。 见这父子俩在一旁欢乐,萧怀素便让代儿将盘碟碗筷给准备好,又去请了白涟漪夫妻一同过来。 季月笙虽则还是在杜家村里任教,但是因着白涟漪的关系不得不两地往返着,如今妻子有孕,更是要就近照顾着。 萧怀素兑现了自己的承诺,白涟漪嫁人前她便送了一栋宅院给她,也就离着侯府一条街的距离,来往都很便利,两家人的关系更亲近了。 “咱们元哥儿都两岁了,若不是干娘挺着个大肚子,定要好好抱抱你!” 白涟漪还是热情如故,当初只有对着萧怀素母子的时候,在外人面前她可是清冷依旧的冷面神医。 “干娘,”元哥儿拉着白涟漪的手摇了摇,又指着她隆起的肚子道:“妹妹!” “这是要让你给生个妹妹呢!” 季月笙在一旁无奈地摇头,哪对夫妻不想生儿子,偏偏自己的妻子是这样,不过想想先生女后生儿也是不错,白涟漪却是乐了,“生个女儿好,今后给咱们元哥儿做媳妇!” 这下轮到萧怀素苦脸了,只拉了白涟漪到一旁悄声说话,“观澜早就定下元哥儿了,还说他们今后生的女儿要嫁给元哥儿,这可怎么是好?” “他不是还没成亲嘛?!” 白涟漪不依地噘嘴,关于叶观澜这个人她也从萧怀素口中知道了一些,“再说了他最后是生儿生女还一定呢!”说罢凑在萧怀素耳边低声道:“我这胎铁定是女儿!” “你又那么肯定?” 萧怀素狐疑地看了白涟漪一眼,这个时候可没有B超哪能那么确定。 “我自有办法的。” 白涟漪对着萧怀素挤了挤眼,“到时候你再怀了孩子,若是想提前知道是男是女,找我就成了!” “这个倒不用了,是男是女都一样。” 萧怀素赶忙摆手,只要是她生的孩子,男女都一样喜欢,“不过这事我做不了主,要不今后你见到观澜后自己同他商量去!”这就是把问题给推了出去,由着他们去忙活,与哪家结亲都不要紧,只要没有血缘关系,这一点萧怀素还是通泰的。 “娘,干娘,吹,吹!” 元哥儿见萧怀素与白涟漪窝在了一处自然是不依,今天他可是主角,上前来便扯了俩人的衣角,攥着往桌旁拉去。 “你们俩一会再叙,先为咱们的小寿星庆生才是大事!” 宁湛笑着抱了元哥儿起来,他还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爹,说得,对!”说着竖起了白胖胖的大拇指。 “是,先为元哥儿庆生!” 萧怀素也笑着点头,与白涟漪一同将蛋糕给捧在了桌上,又点上了两根红蜡烛,元哥儿鼓气一吹,两根蜡烛一灭他便吆喝着要切蛋糕,但一定要把最上面那个熊猫留给他。 众人吃着蛋糕,倒是其乐融融。 见元哥儿吃得满嘴满脸的蛋糕屑,萧怀素便拿了手帕给他擦拭。 小家伙还觉得吃得不够,又用手抓了一块塞到嘴里,满满地包了一嘴,萧怀素不由点了点他的额头,“贪心,当心吃撑着了!” “小孩子哪里知道饱不饱的?”白涟漪也坐在一旁笑看着元哥儿,却不知道季月笙正用一种温柔的眼神看着她,还兀自对元哥儿道:“来干娘这,干娘便由着你吃!”说罢呵呵地笑了起来。 元哥儿果然是捧着还未吃完的蛋糕往白涟漪那边奔去,倒是让萧怀素有些哭笑不得。 这时廊下有人快步而来,宁湛先听到了动静不由转过了目光,待帘子一撩,却是石娟跨了进来,见着这满屋的人她脸上惊喜之色却未减,只福身禀报道:“世子爷,少夫人,是侯爷与夫人回来了!” “你说什么?” 宁湛面色陡然一变,整个屋里都安静了下来,除了元哥儿还在自顾自地往嘴里塞蛋糕,每个人的目光都跟着转了过来。 “是侯爷,还有夫人,他们一起回来了!” 石娟这次是看向的萧怀素,对着她重重点了点头。 萧怀素率先回过神来,只几步走到宁湛跟前,欣喜道:“若真是公公与婆婆回来,那可真是太好了!” 袁氏当初的出走本来就让人多有猜测,加之后来风霄也同时离开,更是导致流言四起,他们夫妻虽然顶住了这份压力,可到底不那么让人愉快,眼下袁氏和宁远同时回来,是不是表明他们最终还是走在了一起? 萧怀素实在是担心风霄又在中间插上一脚,也担心这次他们回来带来的是另一番结果,这可让人承受不了。 “走,咱们出去看看!” 宁湛稳了稳心中激动的情绪,手中的拳头却不觉收紧,多少的日子他都在盼着这一天,可这一天骤然来到,他竟然有些不知所措的感觉。 他早已经不是需要躲在父母羽翼下的雏鸟,可父母不在身边,又是以那样的方式出走,天知道他心中的担忧有多少,更不用说又经历了那样的兵乱,若是当初父亲在这里恐怕又会是不一样的结局。 三哥也不会因此而丧命,二哥也不会与他们夫妻生了嫌隙,以至于差一点又演变成同样的结局。 萧怀素转身抱了元哥儿就走,小家伙还有些懵,不知道要被带到哪里去,只专注着手上没吃完的蛋糕。 白涟漪也站了起来,拉了季月笙就往外走,“一起去瞧瞧,指不定我师尊也来了!” 季月笙只有听命的份,若是他不扶着白涟漪慢慢地去,指不定她又风风火火地跑过去了,为了为了他们母子俩的安全着想,他不得不在一旁看护着。 正厅里,袁氏与宁远正并排而坐,看着这熟悉的地方,袁氏心中也是一阵感慨。 “若是当初我没有这样任性地离开,只怕如今府中也不会这般清静了。” 袁氏有些歉疚地看向宁远,这一次出走也让她想清楚了许多事情,她从前的任性以及宁远一味地包容与忍让,这些都是其他人不曾给她的东西,却被她一再地忽略,甚至视作理所当然。 风霄或许曾经在她的生命中占据过很重要的位置,但那一切早已经成为了过往,宁远才是她的丈夫,才是值得她依靠一生的男人。 或许这个男人并不算最强大,但只要她回过头去,这个男人始终在那里等着她,不离不弃,这才是最让她感动的。 风霄,只是她曾经的一个梦,而如今梦已经醒了。 “这也怨不得你,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宁远摇了摇头,唇角却不由抿紧了。 回到西安府城他们便已经听说了发生的一切,没想到自己离开后却发生了这样大的变故,可他那时却远在千里之外,根本没有办法阻止。 “也是沣儿他自己贪念过重,肖想那些不属于他们的东西,这才有了此报。” 宁远闭眼轻叹一声,儿子不在了他也难过,可再难过也不可能让时光重来改变这一切,宁湛算是手下留情了,宁沣的过错并没有祸及妻儿,至少眼下姜姨娘与马晴雯母子还活得好好的。 袁氏点了点头,“你不怪湛儿就好!” “湛儿本就没有什么错,我怎么会怪他?” 宁远缓缓增开了眼,只摇头苦笑道:“要说有错,也是我的错,是我没有及时发现沣儿的这份心思,若是我早早地将他调任开来,想来如今也就不会……”说罢摆了摆手,“罢了,不说这事了,回头料理完府中的事务,你与我一同去他坟前看看吧。” “好,”袁氏点头应了一声,又道:“这次回来你当真决定传位给湛儿了?” “当然!” 宁远肯定地点头,又握紧了袁氏的手,“蹉跎了那么些年,我如今只想陪着你好好地走走,我知道你不喜欢困在一个地方,再说孩子们也长大了,湛儿将这里里外外都打理得很好,我也放得下心!” 在回府的路上宁远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自己辛苦了一辈子却从来没有真正享乐过,如今年纪大了只想安稳地过活,而这份家业也是时候交到儿子的手上了。 “他们来了!” 袁氏耳尖一动,已是听到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宁远也微微坐正了。 宁湛本是步伐极快,可临到厅门前时却是慢了下来,想到厅里正坐着他的父母,不知道怎么的,他的步伐变得有些犹豫了起来。 “怎么了?” 萧怀素从后赶了上来,轻轻托住宁湛的手肘,又将元哥儿递了过去,“你儿子那么沉,眼下也该你抱抱了!” 这一路走来倒确实费了她不少力气,若不是从小到大抱习惯了,她的力气因此而大了不少,眼下指不定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 “好!” 宁湛有些歉意地摸摸鼻头,这才将元哥儿给抱了过来,刚才他只一门心思往前走着,竟然将萧怀素母子给落在了身后,眼下看着妻子因为使力而涨红的脸,轻声道:“刚才你该唤住我的。” “这有什么?快些进去吧!” 萧怀素自然明白话中的意思,只拍了拍宁湛的肩膀,扶着他的手一同跨进了门槛。 袁氏一下就站了起来,眸中盈着泪光,她知道因为她的不尽责,宁湛从小就吃了不少的苦,如今又是她的任性出走才导致西安府起了战事,虽然儿子媳妇一家安好,可看着他们就这样站在面前,她心中的愧疚却是一波一波涌来。 元哥儿此时已经尽数咽下了他手上的蛋糕,只心意满足地抹了抹嘴皮,转过头一看,不禁“咦”了一声,又回头看了看萧怀素,这才指着袁氏与宁远大声道:“娘,祖母,祖父!”又有些不解地挠了挠脑袋,很是不明白怎么画中的人活了过来。 “元哥儿!” 袁氏很少情绪外露,可听到元哥儿这一声唤腿脚再也不听使唤了走了过来,颤抖地伸出手来看向宁湛,“湛儿,我可以抱抱元哥儿吗?” 宁湛僵了僵,却是没有什么动作,还是萧怀素上前碰了碰他的胳膊,“婆婆叫你呢,把元哥儿给她抱抱吧!”说罢又对袁氏和宁远分别福身行了一礼,“今儿个正是元哥儿的两岁生辰,公公婆婆又归来,当真是双喜临门!”说罢又扯了扯宁湛的衣袖,心中暗叹一声,面上却是带笑道:“阿湛这是心里高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他这哪里是高兴的模样,我的儿子我知道。” 宁远轻哼一声站了起来,也踱步走了过来,只拉了拉元哥儿的小手摇了摇,面色稍稍缓和,“还是元哥儿听话,这么久没见着,一见面也知道叫人,比你爹懂事!” 宁湛面色一僵,又被萧怀素顶了一下,这才僵硬地唤了一声,“父亲,母亲!” 袁氏嗔了宁远一眼,“好了,这一回来你就数落儿子,也不知道他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你这个做父亲的也不关心一下他?!” 袁氏都开口了,宁远自然也不会多说,只轻咳了一声掩饰过去。 他其实也不是怪罪宁湛,离开这么久,宁湛也将这里打理得很好,有这样的儿子他是该骄傲和自豪的,只是父子俩个本就习惯了这种相处的模式,若真是搞温情的那套,不说宁湛不适应,恐怕连他都觉得手脚要起鸡皮疙瘩。 “元哥儿真乖,再叫我一声!” 见宁远父子不说话了,袁氏又转过头看着元哥儿,只觉得他哪里都可爱,许是就像宁湛小时候的模样,可她竟全然不记得了,想到这里心中又升起一抹愧疚来,只伸出手指来抹掉元哥儿嘴角边的蛋糕屑,“元哥儿那么久没瞧见祖父祖母,怎么还记得咱们?” 元哥儿哪里听进了袁氏的话,此刻正伸出双手来好奇地摸着袁氏的脸,笑着拍手道:“祖母……画……一样……”说得袁氏一头雾水,根本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还是萧怀素笑着解释道:“婆婆有所不知,像元哥儿那么小的孩子怎么会记事,您们离开那会儿他还不满周岁呢,也是家里挂着您们二老的画像,没事我就会带元哥儿去看看,告诉他画里的人是谁,这不一见着您们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袁氏这才恍然大悟,宁远也是一脸欣慰地对萧怀素点头,“还是湛儿媳妇教得好,这才出了我这个好孙子!”说罢便从袁氏手中抱过了元哥儿。 元哥儿倒也不怕生,一口一个祖母祖父的叫着,倒是将袁氏与宁远哄得很是开心。 趁着他们俩人围着元哥儿的当下,萧怀素顺势便将宁湛拉到一旁说话,“如今公公婆婆回来了不正是你期盼的事,快别臭着一张脸了,要笑,可别吓着了儿子!”说罢伸手拉了拉宁湛的脸皮。 其实她也能明白宁湛心中所想,袁氏走得那般突然,如今说回来就回来,宁湛心中怎么会没有一点情绪波动?再则曾经又有那样的流言,他的心里恐怕仍然埋着那根刺,就是对着宁远也不怎么亲近得起来。 “我知道了。” 宁湛握住了萧怀素的手,轻轻点了点头。 从眼下来看,宁远与袁氏回来是好事,他也想将身上的重担卸下,这也是他迟迟不肯承继爵位的原因。 白涟漪随后才赶到,她顶着个大肚子一边跨进门槛一边还在数落着季月笙动作太慢,若不是被季月笙给拖着,只怕她老早就已经赶到了。 “涟漪你也来了?” 萧怀素见着白涟漪到来赶忙过来搀了她一把,又对季月笙轻轻点了点头,也就只有这个男人能受得住白涟漪的唠叨与霸道了,想来也是他的忍耐力过人,不过眼下俩人的关系已经融洽了许多,今后又有了自己的孩子,想来会越来越好的。 白涟漪四下里一张望,除了萧怀素一家三口之外只见到了袁氏与宁远,不禁有些诧异道:“侯爷,夫人,我师尊怎么没有一同回来?” 白涟漪这话一落,厅里骤然安静了。 宁远抿了抿唇沉默不言。 宁湛的面色也沉了下来,双手紧紧背在身后不觉握成了拳头。 虽然风霄是他的师尊,可是因为与袁氏那纠缠不清的关系,宁湛也不知如何自处,到底是师恩大过天,还是人伦之情更重要?他一度也很是矛盾,如今再亲历这样的尴尬境地,他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风师兄他已经回宗里去了。” 袁氏将元哥儿递回给了萧怀素抱着,这才转向白涟漪,平静道:“你师尊早便回去了,若是你不信可以自己去看看。”说罢又看向了宁远,对他轻轻点了点头。 当日她出走之后的确是风霄最先追上了她,可是她的心里已经有了宁远,自然不能就跟着他这样走,若不是想要逃避她也不会选择离开侯府。 风霄虽然失望,却仍然尊重她的选择,一个人黯然离去。 之后她一边走一边看遍这山川景色,却不知道宁远一直在她身后默默跟随着,直到有一天俩人终于再见…… 回想着那一天的场景,袁氏只觉得鼻头酸涩。 她原以为历尽千帆后能够心如直水平静度日,可再见到宁远时才知道这个男人已经深入她的骨髓不能分割! “这……” 白涟漪暗暗吐了吐舌头,在师尊那里可还记着她的一顿鞭子呢,她可不想没事找事,再说她已经是被逐出师门的人了,如今又身怀有孕,犯不着讨这没趣,便笑着转移了话题向宁远问道:“侯爷这腿疾没再复发了吧?” “有过些许不适,不过不碍事。” 宁远摆了摆手,白涟漪又拉过季月笙为他们引荐,这样关于风霄的话题才算是过去。 等着夜深人静时,萧怀素与宁湛双双靠坐在床榻上,便听她道:“如今公公与婆婆回来得正好,我原本下个月就要启程回京,又担心你没人照顾,眼下婆婆回来我算是放心了。” 九月便是萧怀秀出嫁的日子,萧怀素说什么也要赶回去,对这个妹妹她还是有几分疼爱的,再则还有叶观澜的婚事也要一并举行,虽然他们夫妻不能同时回去,但有她这个代表还是行的。 “你只管安心回去就是,他们在不在也是一样的,我都多大的人了,并不需要别人照顾。” 宁湛牵了牵唇角,左手一伸将萧怀素揽在怀中,拇指轻轻地摩挲着她手臂上细嫩的肌肤。 若是可能他也不想夫妻分离,只是手头上有许多事务他根本走不开,虽则现在宁远归来了,可是他腿疾时好时坏的,这一不回家袁氏就让白涟漪弄了药水给泡上了,这样的情况摆在跟前,就是他想交权也有些说不出口。 “到时候我将小菊留下,至少她在你吃的是不愁了。” 萧怀素笑了笑,又窝在宁湛的怀中,双手自然地圈住了他的腰。 俩人静静地相依了一会儿,萧怀素又道:“那件事情你别放在心上了,如今公公婆婆都安然归家,流言不攻自破,再说也过了那么久,就连公公的部下也认同了你的能力,你是当之无愧的侯府继承人!” 宁湛微微一怔,随即缓缓点头,“对于出身我自然是不疑的是,我只是在想……”说罢低头轻轻吻在萧怀素的额头,迟疑道:“师尊他是否真的回宗里了?” “难不成这还有假?” 萧怀素可不是这么想,风霄的一生都投注在了“归元宗”,既然如今袁氏没和他在一起,他自然只有那么一个去处,难不成还真去浪迹天涯吗? 世外可没有山中清静,享受过那份静谧的人,又怎么受得了红尘中的喧嚣? 而这里早已经没有了他的牵绊。 “希望如此吧!” 宁湛叹了一声,也不再多想,夫妻俩又闲聊了一会儿这才睡下。 袁氏与宁远回府之后,自然有许多旧部前来拜访请见,侯府这几日又热闹了起来。 而就在萧怀素忙着收拾整理回京的细软之时,侯府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宁远要正式传位给宁湛。 当然这只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仪式,西北众将会见证宁远传位之举,只是还要向京里递个折子走个形式罢了。 鉴于宁远目前的身体状况,宁湛并没有一力推脱,难不成年青人不努力还要长辈来出力气?他原本是想对宁远有个交待,眼下也算是得到了宁远的承认,而当上世子后他本就有一份责任,如今宁远将更重的担子放在了他的肩膀上,他也有这个能力去扛下来。 自此,宁远便退居幕后,与袁氏闲暇时带带孙儿,养花弄草,或是偶尔出行个把月,却也绝对不会走远了让孩子们担心。 有宁远常在西安府住着,即使宁沅心中还有不甘也只能作罢。 再则在宁远的有意扶持下,宁湛羽翼已丰,就算要对抗宁沅也绝对不在话下。 当然这一切只是后话。 而此刻的萧怀素已经踏上了归京的旅程。 因为萧怀秀的婚期在即,兰陵萧家也忙碌了起来,童清莲也算是费心地为萧怀秀张落着,再说这些嫁妆本就是高邑县主留给她女儿的,萧家也出不了多少,再有萧怀素那一笔厚厚的添妆,萧怀秀的出嫁不可谓不风光,到时候一定会羡煞好些人家。 “姐姐说要来看着我出嫁的,可眼下怎么还没有回来?” 萧怀秀百般无聊地摆弄着眼前的珐琅首饰盒,又挑出一根镶了南珠的发簪在头上比了比,递给身后的彩霞,“今儿就插这支吧,看着素净!” “是,小姐。” 彩霞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给萧怀秀插上了发簪,又拿了耙镜在她脑后照了照,笑着夸赞道:“如今小姐这样打扮,当真就跟三姑奶奶未出嫁时一个模样!” “我姐姐可是有名的美人,我能及上她一半也是好的。” 萧怀秀笑了笑,可转而一想又撑掌在了颌上,叹道:“也不知道姐姐能不能赶得及回来……” “小姐放心,三姑奶奶向来疼爱小姐,前不久您不是收到过她启程的消息,想来是路途上有事耽搁了。” 彩霞在一旁宽着萧怀秀的心,又为她倒了杯香茶递上。 不一会儿云朵撩帘进了屋里,来到萧怀秀跟前福了福身,又从袖中取出一封信件递给了萧怀秀,禀报道:“奴婢刚才从外间回来正好碰到童姨娘,说是收到三姑奶奶来的信正要给小姐送来,可巧便碰到奴婢了,便让奴婢带了回来。” “是姐姐来的信?” 萧怀秀听了这话一下便坐直了,赶忙伸手接过了信拆开来看,这一看之后先是一怔,接着便是一喜,那压在心中的郁闷缓缓舒解,“我道姐姐怎么会不来,原是到了京城后竟被白大哥诊出怀了身孕,眼下不宜走动呢!” “三姑奶奶真是好福气,小少爷不过才两岁大,如今又怀了麟儿,与小姐成亲之日差不多时日,当真是双喜!” 彩霞笑着抚掌,转而一想又道:“眼下姑爷都已经到了兰陵,那这信多半也是他带来的。”说罢看向了云朵。 云朵愣了愣,只苦着脸对萧怀秀摇头,“奴婢也是不知,童姨娘没交待啊。” “算了,这是喜事,是不是白大哥带来的信也无妨。” 萧怀秀笑着摆手,又起身往墙角立着的大红漆木卷草纹衣柜走去,指了上面一排的柜子道:“这次把我给小侄儿做的衣物一并带上,到了京城再一起给姐姐。” 她这两年来倒是做了不少手工女红,只是活计有些粗漏实在拿不出手,也是从中挑了几件给元哥儿留着,这次正好一并带给萧怀素,虽说做得不好,可好歹也是她的一份心意。 “是,小姐!” 彩霞端来了板凳,踩在上面开柜子拿衣服,萧怀秀想了想又吩咐云朵道:“去给白大哥捎个信,到时候早点来迎亲,咱们也好早日上京城去!” “小姐不害臊!” 云朵与彩霞对视一眼,纷纷笑了起来。 萧怀秀却是理所当然地叉腰道:“这有什么,我与白大哥早就熟识了,我的话他还是要听的。” 虽则俩人成亲前不能见面,可之前的日子白太医可是每隔三个月就要往兰陵走上一遭,这经常见着面,即使年龄渐长容貌有所变化,可看着也绝对不会陌生,这关系自然也越来越亲近。 “奴婢这就去。” 云朵笑着点头,转身便出了门。 有了萧怀秀这一说,白太医自然事事照办,等着这亲一迎,更是日夜兼程地赶着路,外人还当是这新郎官迫不及待地想要回京圆房,却不知这一切都是新娘子的吩咐,因为萧怀秀要赶着进京去看望萧怀素了。 而作为当事人的萧怀素却压根不知道,只安然地呆在宁家大宅子里养着胎,抚着还不曾隆起的小腹,只有一脸无奈的笑。 她没想过自己竟然又会突然有了孩子,原本是打算在元哥儿三岁之后再考虑的,避孕的措施也一直是有,不过没有用药物强制罢了,可这孩子就这样有了,还是在上京之后才被发现,当真是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原本萧怀素是打算在京城里略一歇脚,把该放置的东西放置安顿了之后再转去兰陵,可眼下却是哪里都走不了了,只能安心地在京里呆着,等着萧怀秀嫁进京城。 这样一想,她还有几分愧疚。 明明是答应了萧怀秀的,眼下却是做不到了。 而这个孩子也比元哥儿淘气多了,至少在发现有孕后萧怀素真是吃什么吐什么,连杜延云都说一定又是个男孩,不然哪里会这般折腾他娘,不过想想到时候跟元哥儿做个伴也正好。 午后的阳光很是暖和,少了夏日里的闷热,多了几分秋日里的清高气爽。 杜延云恰巧来探望萧怀素便陪坐在一旁。 “也不知道你四妹什么时候进京,算算离她嫁娶的日子已经过了十日了。” 杜延云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又对萧怀素道:“你大姐与二姐都随着夫君外放,也就你这个姐姐能够看着她出嫁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萧怀素颇有些感叹,萧怀畅是在前年就随着夫君外放了,虽则是外放,可回京之后便是高升,这是谁都明白的道理,而萧怀柔就…… 按理说林潜已经做到了那等高位不该外放才是,他一辈子也算是小心翼翼,可临到老了却犯了过错,说是外放,实际上却是贬斥。 “这就是各人的缘法。” 杜延云也跟着感慨了一声,“别想这些了,即使外放想来你两位姐姐也是不会吃苦的。” “是,也就是换个地方,没了京城这般繁华罢了。”萧怀素点了点头,又道:“我回京城也有一段日子,若不是怀了身孕早已进宫去看望贵妃娘娘,二表姐入宫时帮我告个罪,等这胎向稳固了些我再入宫看望娘娘。” 萧怀素走得这一途在路中有些颠簸,如今适宜静心养胎,万不可操劳走动,只待三个月后胎向稳固才行。 杜延云笑着点头,“这我知道,贵妃娘娘也是明白的,你好些咱们一起进宫就是。” 两姐妹正说着话,便见巧儿一脸喜气地往这而来,到得跟前才笑着福身道:“少夫人,您可知道是谁来看您了?” “来看我?” 萧怀素怔了怔,颇有些不明所以,便见巧儿侧了侧身,让出了不远处那一抹快步而来的红色身影,那有些熟悉的面貌让她脑中一亮,脱口唤道:“怀秀?” “你四妹?” 杜延云也有些诧异得转过身来,“不是应该还在路上,怎么到得这般快?” 俩人说话之间萧怀秀已经奔到了萧怀素的跟前,眸中盈了晶莹的泪光,哽咽着唤了一声:“姐姐!” “果真是怀秀!” 萧怀素扶着巧儿的手站了起来,略有些激动地握住了萧怀秀伸出的手,将她看了又看,眼眶微红,“果真是大姑娘了……”话音一落又轻斥了一声,“怎么没个正形,穿着一身嫁衣都敢四处乱跑,不是才过了婚期没多久,你这就赶着上京来了?” “我想姐姐了!”萧怀秀拉着萧怀素的手轻轻摇了摇,又撒娇道:“既然你怀了身孕不宜劳动,自然我就来看望你了。”说罢轻轻摸了摸萧怀素尚未隆起的小腹,“也不知道是个男孩还是女孩?” “就这由不到你操心了!” 萧怀素笑着一指点在萧怀秀的额头,又左右看了看,“怎么不见小白?难不成你将他给落下了?” 新娘丢下了新郎,只怕换作一般人早发火了,也是白太医与他们家关系好,又向来对萧怀秀纵容得很,这才让这丫头这般大胆。 听了萧怀素这话,杜延云都在一旁抿唇笑了起来,萧怀秀脸上一热,只红着脸道:“他在前院安顿车马,一会儿就来。” “如今已经进了京城,你们就快回去拜堂才是,我收拾一下就赶过去,说什么也要亲眼瞧着你成亲。” 萧怀素又握了握萧怀秀的手,“事不宜迟,也别让小白进来了,到时候咱们回你婆家再细说。”说罢又吩咐巧儿唤了丫环来将萧怀秀给扶了出去。 “既然你要出门,我也不久待了。” 杜延云也上前来向萧怀素告别,“你这个妹妹当真是依恋你得紧,这堂还未拜就先跑你这来了,我也要回去拾掇一番,一会就在白家相见吧!” “行,咱们一会到白家见。” 既然杜延云这般说,萧怀素也没多留,看着她离开后便扶了代儿的手转身回房更衣去了。 等着萧怀素到了白家后已是宾朋满座,鼓乐喧天,处处张灯结彩充满了喜庆的气氛。 新朗在众人的簇拥下拉着红绳缓缓入了正堂,红绳的另一头却被握在了萧怀秀的手中,只是盖着喜帕,让人瞧不见下面那张娇羞的容颜。 萧怀素站得远了些,一是怕人太过拥挤,二是热闹得过头了她的身子又有些受不了,还有石娟与代儿小心翼翼地护在她身前,断不会让她出了什么意外。 看着萧怀秀在喜官的唱喝下与白太医三拜天地,萧怀素只觉得泪盈于睫,缓缓地退出了门去。 如今看着萧怀秀出嫁,她的心也放了下来,再过几日又是叶观澜的成亲之日,等着这里的事情告一段落,这胎向稳固了之后她就要再回西北去,她的孩子应该在那里出生,可不能让宁湛始终挂念着他们母子,不然保不准他就要不顾一切地上京接人来了。 屋外,天高云淡,一片清朗。 萧怀素伸手抚在小腹上,唇角微微翘了起来,又要多一个小家伙了,她已经能够想见到时候的侯府会是怎么样的一番热闹景象。 有了宁湛和孩子,未来的一切都是值得期待的! 本文完! ------题外话------ 本文虽然完结了,但请亲们千万不要把本书下架,因为在这本文后面月会接着更新《锦屏花开》,没错,这正是本文的原名,当时取这个名字的时候月心中有两个故事,这只是其中之一,另一本姐妹篇是一个全新的故事,因为篇幅没有本文长,所以可能就不会另行开坑,而在本文之后接着写,希望大家能够一如继往地支持着月! 一晃九个月过去了,是因为有你们不离不弃地支持,月才能够坚持着又写完了一本,等我稍稍休息一下就回来了,希望你们还在老地方等着我,如果有其他变故的话月会出通知的,我一直是个守信的人,相信你们都明白的,爱你们,等待与你们再见的日子,2015一切顺利,喜气洋洋喔!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