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穿越锦绣田园》 作者:桃花露   1   1、托驴的福 ...   鸡叫三声,天已灰蒙蒙的。青白的晨光映进纸窗,柳絮从窗纸破洞内钻进来,轻盈盈带着暮春的甜淡气息。   喜妹瞪大了眼睛直直地盯着天棚上糊的旧年画出神。第三天了,一切跟昨天一样!她吐了口气,吹得柳絮飘忽忽歪向旁边端靠在炕橱上喘息的谢重阳——她体弱多病的丈夫。她瞥眼瞧他俊秀而苍白的脸,慢慢嘟起唇,做了个决定,“那个……”。突然传来“昂啊昂啊”的驴叫,吓得她一个激灵坐起来,左右看了看,依然如故。   “这死驴,真该杀了吃驴肉!”她哼了一声,麻利地穿好衣裙,又呼呼啦啦地叠两人的被褥。   谢重阳唇角浮起浅淡温柔的笑,体谅她被驴踢得昏了几日好不容易醒过来,自然跟驴有着不可化解的怨愤。他关切道:“比前两日好点吧,头还疼吗?”喜妹昏迷那几日把他累得精神不济,昨夜他几乎彻夜无眠。喜妹心下感激,笑了笑露出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刚要接话听见二嫂谢郑氏尖嗓门在外头扯,“傻妹,倒夜香啦啊!”   喜妹脸色一沉,噘嘴哼道:“她越发有脸了,不知道我如今好了么?”说着将摞起来的四床被褥轻松地甩过他头顶落在炕橱上,回身跳下坑,趿拉着粗布鞋去拎大釉子缸脚的子孙桶。谢重阳忙劝她别生事,她却不管拎着桶摔帘大步走出去。   当门里裹着蓝布围裙的大嫂正刷锅准备做饭,见了喜妹笑着招呼,“喜妹,今儿感觉如何?”喜妹回了声好道了谢,走出房门便见披散着头发的二嫂左手端右手站在那里朝她笑。   谢二嫂见她出来,略微有些眍lou的三角眼淌出带笑的精光,“傻妹,昨儿我听娘说你脑子好了,真的假的?你忙忙叨叨地东跑西颠,我还没顾得上恭喜你呢。”喜妹点了点头。谢二嫂扯开白净的面皮笑道:“哟,这么说老三该感谢我呢,若不是前些天我让你去推磨,你也好不了不是?他倒跟我没鼻子没脸的几日。”   喜妹昏迷发烧那几日,谢重阳一直悉心照顾她,他身体原本就弱,根本没时间管二嫂如何。听二嫂如此说,喜妹哼了一声,道:“拖驴的福呢,否则还真好不了。”她被驴踢昏迷了五日,前儿醒过来,脑子倒不糊涂了。见二嫂脸色发冷,她忙笑道:“二嫂,我是说多亏驴踢了下,当然还是二嫂对我好,未卜先知,今儿又轮换给我们刷马桶,谢谢二嫂。”说着将手里拎的铁把手搭在二嫂端着的那只右手上,转身回当门用瓦盆端水去洗脸。   从前她傻的时候,二嫂没少欺负使唤她,如今替她刷一次马桶,也没什么过分的。   出来拎水的大嫂看二嫂像见鬼一样呆愣愣的,那脸几乎黑成粪坑的石头,大嫂强忍着笑从东边房檐下的大水缸里舀水。喂鸡回来的谢婆子看了忙又回身给驴添草去——尽管她刚喂上。   东厢出来的谢老二怕媳妇发飙把那马桶扔当门去,忙跑上前接了,陪着笑:“媳妇儿,洗漱去吧,今儿我来倒,我来倒。”怕她发火又忙压低了声音哄道:“媳妇儿别发火,晚上我给你洗脚,洗脚。”谢二嫂猛地醒过来,嫌恶地把手一甩,去东厢屋檐下铜盆里一遍遍地洗手,骂骂咧咧地道:“你是个什么玩意儿,天杀的缺德玩意儿。”   谢重阳从窗纸破洞口收回视线,笑微微地看向洒水扫地的喜妹。晨曦里,他眼中的笑好像轻软的棉花糖一般,脸上的神情却仿若第一次认识她。喜妹扫完地,又重新打水,麻利地拧了手巾,冲他甜甜一笑,“小九哥,洗脸吧。”   说起来他也真不“认识”她,不过她却认识他的。从她记事的时候就总做梦自己是个力气很大的傻妹。梦时断时续,每一次都不同,到了近来傻子已经十五岁被母亲卖人嫁了个娶不上媳妇的病秧子。她从小因痴痴傻傻被人欺侮嫌弃;他则因体弱多病不能干重活儿被二嫂和村里许多人嘲笑没用,只是他比她坚强淡定。成亲以后他一直尽力教她是非对错,该或不该,耐心地照顾她;她则因为人家嘲弄他打过人。   醒来时候她还笑言这梦可以写故事。事情的突变是某夜她梦见傻妹推磨的时候被驴踢,一连昏迷了五日。而她似乎对那种痛苦感同身受,挣扎着醒过来,没想到竟然“美梦成真”了——她变成傻妹!   初醒来时候她虽有意识身体却不受控制,植物人一样,除了谢重阳都以为她必死无疑。他不顾自己身体状况衣不解带地照顾她,不许母亲将她挪出去,每日喂她米汤维持生命。她则懊恼穿成个植物人恨不得立刻死掉,除了哭什么都不想做。他一直安慰鼓励她,待她终于接受现实放松下来,谁知道迷迷糊糊又做恶梦,梦见自己四处游荡,看见回家路的时候猛不丁听那驴“昂——啊,昂——啊”的叫,吓得她一个激灵跳起来,身体却也恢复了自由。   于是她谈驴色变,听见驴叫就心烦。   谢家只当傻妹突然脑子变灵光是祖上积德,把谢婆子和老谢头高兴坏了,特意去烧香祭祖。而喜妹醒来的这两天不是研究那驴就是想做梦穿回去,却一无所获。到第三日早晨睁眼发现依然在此,便接受穿越的事实。既来之则安之。当务之急她觉得是想办法调理好谢重阳的身体,谋求赚钱之道。   这家子去年为了给谢重阳“买”媳妇,不但把家底都搭进去还借了不老少呢,如今为这个家里也是矛盾疙瘩一大堆。   ********   洗漱过后一起去吃早饭。因为不是夏秋大忙的时候,除了玉米糊糊就是地瓜、玉米饼子、窝窝头,几个细面卷子也是老谢头和小四吃,下饭菜不过是盐腌的香椿芽、芥菜疙瘩、萝卜条。喜妹原本就喜欢吃点粗粮,想着那玉米地瓜的现代可是好东西,加上如今这身子健健康康肠胃没一点毛病,所以吃起来不像二嫂那样皱眉瞪眼的反而很欢乐。   她看北边男人饭桌前谢重阳就喝了一小碗玉米糊糊便放下筷子,赶忙道:“小九哥,你怎么就吃那么点。”二嫂“啪”的一声把筷子拍桌子上,“吃饭怎么那么多话。整日不动弹自然吃得少,偏你鬼叫鬼叫的。”   喜妹血往头上涌就要还嘴,却对上谢重阳递过来的眼神儿,柔柔软软的暗含着力量,她撇撇嘴只得不乐意地强忍。醒过来之后,不由自主地她会保持傻妹的一些习惯,那其中包括对谢重阳的态度。   谢郑氏因为娘家开着油坊有点钱,自己模样也不错,原本想怎么都要嫁给一个读书人,谁知道一来二去耽误了。等家人回过神来着了急再不肯迁就她,便将她嫁给家世人品还不错的谢家老二。而她总觉嫁给谢老二是巧妇配拙夫,心里很是不满。从去年初进门便压着大嫂一头强住东厢,大嫂没太计较,加上谢婆子总说家和万事兴,不许吵吵,大家便也让着她。结果她以为家人怕她,处处要强梁几分,对谢重阳和傻妹更是刻薄挤兑。   喜妹扭头对谢婆子道:“娘,你不是说小九哥身体好好调理就行吗?吴郎中说他体寒,就算没钱吃药也用姜汤冲个蛋花什么的。”   不等婆婆说话,谢二嫂把三角眼一翻剜着喜妹,“你倒真不傻,为了你们家里天天吃饼子咸菜,你倒越发长脸了。如今大嫂屋里还有个不满周岁的孩子,你想饿死他?”一直低头吃饭的大嫂笑道:“喜妹不也是为三小叔好吗?如今喜妹好了,也该给三小叔调理身子。小亩吃奶喝米汤,一天吃不上个蛋黄。他姥娘给了好几把,我都腌起来做咸菜大家吃呢,还差这几个?”说完又对喜妹笑道:“三小叔身体好起来,早点让娘再抱孙子才是正理儿,当日给三小叔娶媳妇不也为的这个吗?”二嫂从去年春天成亲,到现在满一年可没动静儿呢。   二嫂冷笑一声,霍地起身出去了。二哥看了眼想追上去,老谢头瞪他,“驴拉驴的磨,牛耕牛的田,吃你的饭吧。”大嫂视而不见,看喜妹脸颊红了,逗她道:“喜妹,你身体才刚好,别跟男人下地。跟大嫂在家搓棉花做家务照顾照顾菜园子吧。”   谢婆子见大嫂突然说话硬气起来不像之前那么面,心下了然,只要家里和和气气的她也不多管。   小四谢远赶忙着把粥碗舔干净了急急道:“三嫂,你昨儿不是答应去学馆外面割草的吗?”谢远刚满十岁生得皮肤黝黑,虎头虎脑,不怎么爱读书,只是母亲逼着没办法。谢重阳看着他,“在学堂也这般吃饭?”谢远朝喜妹吐了吐舌头,听得外面伙伴叫他,立刻跳起来抢过风箱上的背包,一连声对喜妹道:“三嫂,说话不算可是小狗。”三嫂力气大,打架也是好手,如果能给他撑撑门面,那谁还敢欺负他们?   谢婆子看着他的背影嗔道:“这小猴子。”随即又伸长了脖子道:“叫他的是前面白眼儿狼家孩子?”二哥忙道:“娘,你听错了。我嘱咐过小四,不跟他们来往的。”谢婆子嗯了一声,又盛了一碗稀饭,喝得有些发狠。   饭后老谢头招呼两个儿子下地,二哥在屋里跟二嫂拉拉扯扯半日方出来,拎着锄头跟上去。大嫂在家里操持家务,谢重阳帮着搓棉花条,准备纺纱给谢婆子拿去王家。谢家有纺纱机子,但是没织布机,所以拿去跟王婶子家合伙。   谢婆子却说想去镇上二叔家看看能不能借吊钱来。如今家里就两只鸡,也下不出什么蛋,原本攒的几把都腌了做就菜。过两日再抓二十来只鸡仔,八九月里才能下鸡。去年两个儿子成亲,家里粮食也将够糊口,根本没啥可换钱,要想缓口气也得秋粮下来之后。   大嫂劝她,“娘,三小叔成亲爹已经去二叔家借过,那钱咱还没还呢,还是我回娘家看看吧。”谢婆子摆摆手,“去年亲家帮我们够多了,还是我去看看。老三成亲他们就借那一点也好意思。今儿再去走一趟。”   如今喜妹变成正常人,不疯不傻还能帮着干活,她打心眼儿里高兴。原本像儿子这样的条件是没人肯嫁过来的,去年冬初他一场大病差点去了,她着了急寻思着就算真的不行也得留个后,以后等他们老两口没了也能给上坟烧纸,亲生的自比侄子们要省心。所以她掏腾了家底儿,又管四邻亲戚们凑了凑,算是给他买了个傻媳妇。前几天喜妹被驴踢了,她生怕鸡飞蛋打,急得没少给祖宗们上香磕头。这番傻妹好了,又知道疼男人,她自然欢喜,想着赶紧把儿子身体调理调理,早点生个孩子是正经。所以就算借不来钱,看看能不能借几把鸡蛋,她叮嘱大嫂几句不管她劝阻便步行去镇上。   婆婆一走,大嫂便让喜妹好好呆着。二嫂却冷言冷语说什么如今可好,两个吃闲饭的云云。谢重阳拘着喜妹不要理睬。喜妹却恨他面人一样忍气吞声,她道:“你放心,总归有一天我会比二哥干活多,且看谁吃闲饭的。”又跟大嫂说家里闲着没事儿,她去转转打点柴火割点草回来,她对榆树村这一带地形熟悉得很,不必大家担心。   喜妹也记挂着谢远托付的事情,去了东南角的学堂外面割草,又趁着他们休息的时候递了信号。谢远少不得把平日里专门作对的几个少年引出去。有几个孩子如今也十三四岁,虽比喜妹小两岁,可个头却差不多。三五个少年无论文斗武斗都不是喜妹的对手,本以为咬文嚼字她一个傻子肯定不行,谁知道她却叉了腰吹得天花乱坠让他们云山雾罩的,最后一个孩子说丢溜溜蛋,还有的说套圈,打弹弓掷飞镖之类,喜妹一一给他们赢了。最后他们心服口服,给谢远赔了不是。喜妹自然骗谢远说他三哥教的,让他不许回家多嘴,谢远因着找回面子又有点怕三哥考问自己功课无不应的。   喜妹从前在学校投飞镖可是所向披靡,如今有傻妹这把大力气,别说套个圈打个弹弓的,拿真刀子飞飞都不怕。一时好奇便提着镰刀躲在河边的草丛里练飞刀,半个时辰下来,竟然小有成效,欢喜了一阵子看看太阳已高便担了草回家去。   2   2、鸡蛋惹祸 ...   喜妹担着草回家的时候在路口碰上前屋谢老七家的。谢老七是老谢头本族服内的堂弟,两家曾好得蜜里调油,后来不知道怎的见面就不对付,吵吵了阵子互不理睬。喜妹见她朝自己笑便顺口叫了句婶子,谢老七家的跟她聊了几句,关心她如今身体如何,在婆家受不受气之类。喜妹笑着应酬了两句。   “喜妹,来家吃饭。”谢婆子恰好从北边回来去菜园子拔了葱,见三儿媳妇正跟谢老七家的有说有笑立刻拉下脸,语气不善地喊她。喜妹忙告辞回家,问谢婆子去二叔家借钱如何,一边把两担子青草放在门口摊着稍微晾晾,留着喂牲口。谢婆子因为长年劳作,背稍微有点驼,却又想挺起来,下巴便微微撅着,如今正生着气,神情便越发严厉起来,“别跟那老货说话。”   喜妹拎着扁担随她家去,“娘,他家怎的了?我打那里走七婶儿主动跟我招呼,我也不好……”“什么好不好的,你知道多少事儿?”谢婆子冷冷地打断她,“你记着别跟那家子打交道就行。”喜妹有点不服气,这屋前屋后,要是不对付也跟大家说清楚,让她知道为啥。这样什么都不说,凭空的说这个不好那个很坏,那她一个小辈的往后从跟前走,人家主动招呼她就直杵杵地不应声?   大嫂几个见她们回来,立刻招呼洗手吃饭。饭后大嫂问起借钱的事儿,谢婆子脸拉得更长。老谢头一听有点急,“他娘你去借钱,怎么不跟我说一声。上次我去借给了那三百文说了十箩筐的话,你不是自讨没趣吗?”谢婆子火了把汤碗往桌上一顿,“当时你咋不跟我们透?谁知道你那好兄弟这么不给脸,这还没发达呢,就一副怕我们穷亲戚去镇上沾光似的给二十钱打发我,他当我要饭的呢!”   大嫂忙劝她,“娘,消消气,回头我去小亩姥爷家看看。”   二嫂哼了一声,咕哝道:“抢着现眼啊。”二哥忙打哈哈,“哎呀,今儿这虾皮子炖酱真有味,地里刚拔的小葱也鲜整,嘎吱嘎吱的。”喜妹没习惯吃生葱生蒜,倒是被他逗乐,扑哧一笑。二嫂狠狠瞪了她一眼。喜妹想还击又接到谢重阳递过来的眼神儿,她扭头不睬他。   谢婆子一阵气又开始数落谢二叔那两口子,“你们说,当初他在我们家吃住,我们还要管他读书,他没给我们争脸倒成了我们去揩他油一样。在他丈人家做个账房就尾巴翘天上去,人家老韩家再有钱也有自己儿子,他就算改姓韩人家也不拿当半个儿子。”   老谢头闷着头不说话,喝了半碗水便去东间歇着,说休息一会继续下地去。谢婆子发了一通牢骚,谢重阳几个安慰了她一番,她用簸箕端着搓好的棉花条到王婶子家纺纱去。大嫂因要回屋照顾孩子,便让二嫂帮忙刷锅洗碗。二嫂瞥了一眼喜妹让她干。喜妹正在门外东边研究那盘小石磨,因为村里有卖豆腐的,自己家磨不划算,所以只放在那里做个水台子用。她寻思能不能做点什么来在换钱,二嫂支使她便没理睬。   二嫂站在门口喊她,“喜妹,没听见呀。”喜妹不睬。她继续喊,“聋啦。”喜妹回头瞅她,“你可不哑巴。”二嫂气得就要过来打她,二哥见了忙笑着抢将过来,扶着二嫂的手笑道:“媳妇儿,大中午的歇息歇息,迷瞪一小觉儿,养养身子顺顺气。”二嫂却不肯拉倒,指着喜妹气道:“今儿我非让她刷不可,怎的别人让她割草搓棉花她就干,我让她干啥她就装聋?还跟我顶嘴,这就是我们家的家教?吃闲饭还有本事了她。”   喜妹气鼓鼓地想回骂两句,却被屋里出来的谢重阳制止。他静静地看着她,苍白的脸在阳光中几乎透明,“喜妹。”喜妹扬了扬下巴,“我聋呢,别跟我说话。”谢重阳只得上前,拱手给二嫂赔礼,“二嫂,喜妹才刚好,于这些规矩也不太懂,我自当好好教她。您是做嫂嫂的,还多多包容,教导于她。”   二嫂哼了一声,扭着腰进了东厢。二哥忙不迭给谢重阳使眼色,压低了嗓子道:“小九,你别往心里去哈。”谢重阳笑了笑,二哥立刻跑进屋去哄他媳妇。喜妹冷笑不止,轻蔑地瞥了谢重阳一眼,抱了胳膊靠着磨盘不理他。谢重阳看了她一瞬,淡淡道:“你倒是真的好了,脾气自也是顶好的。”说完顾自回了房内。喜妹气得甩手去了外面。   二嫂听得动静冷笑道:“你娘就是偏心眼儿,全家也没老三重要。为了他忝着脸去二叔家借钱,我老早就说肯定是碰一鼻子灰的。老三家的倒是有脸,东跑西颠的不肯在家干活儿,还去跟谢老七家的有说有笑,这不是触你娘的霉头吗?”   二哥陪着笑,“媳妇儿,你小点声儿,咱爹可休息呢,惹火他老人家。那可是平日不说话,说话就打雷的。”二嫂哼了一声,倒在床上不理他。   *********   等男人们下地去,喜妹拔了菜园子的草出来,抬头见谢重阳站在门口的大槐树下看她,哼了一声也不睬他径自回家去。大嫂因为要照顾孩子,还得做新的窝窝头和细面卷子,便让喜妹帮忙去场里推草回来。家里没地方,喂牲口和烧火的草都是垛在场湾边上,需要了就去推。   喜妹想一次多带点回来,便要拉着地排车去,大嫂看见忙说帮她套驴。谢重阳道:“大嫂还是算了,喜妹力气大着呢,她跟驴犯冲,不是吵就是打的。”   喜妹气哼哼地顾自去了。大嫂目送她背影去了,回身对谢重阳道:“三小叔,喜妹总归脸皮薄,你别呵斥她,再说她也没做错啥。”谢重阳道:“她的性子未曾受过约束,力气又大,要是由着来只怕要闯祸。”大嫂笑道:“那也慢慢说,我看她倒是顶好的。能干体贴,心眼儿挺好的。”   谢重阳叹了口气。   没多久喜妹乐滋滋地回来,顾不得卸车便捧着自己捡的几个鸡蛋跑回家,兴冲冲地告诉他们在自己家草垛里捡到的,反正也不知道谁家的,她就捡回来了。然后又说谢重阳晌饭没吃啥,要拿姜汤冲蛋花给他喝。谢重阳正坐在西厢窗外石榴树下的小木桌前拿拨锤子搓麻绳,怀疑地看了她一眼。   喜妹不睬他管大嫂要了砂锅,去西厢熬汤。二嫂听见一摇三摆地走到谢重阳对面坐下,胳膊搭在木桌中间,她的手压着谢重阳正要用的粗麻,他便垂了眼静静地等。二嫂晃着脚吩咐喜妹,“给我也熬一碗,我肚子有点疼,亲戚要来。”   喜妹故作不知,“你亲戚来关鸡蛋汤什么事儿。”这鸡蛋汤真倒霉。二嫂立刻不乐意,把桌子一拍,“老三,你这媳妇还懂不懂大小,说起来要不是我,她也好不了吧。这一好倒处处看我不顺眼了。”谢重阳刚要说话,屋里小亩哭起来,大嫂忙道:“三小叔,过来帮我揉面吧。小亩怕是尿了。”   喜妹搅碎了两个鸡蛋,等姜汤好了便把姜片捞出冲进大碗里,用小木盘拖进屋给谢重阳喝。谢重阳又问她鸡蛋哪里来的,喜妹照旧说草垛里捡的。见他一副不信任的样子,她气鼓鼓地道:“不喝是吧,不喝我倒掉。”谢重阳看她一副炸毛鸡的样子叹了口气,笑道:“我又没说不喝,还烫着呢。”喜妹便蹲下帮他吹,吹温了看着他一口气喝下去才开心起来。   等他喝完喜妹去外头卸车垛草。大嫂还让她帮忙把牲口草铡一下,反正喜妹力气大,做好了也省得男人回来黑灯瞎火的忙活。妯娌两个一边干活,一边话家常,大嫂给她讲村里的事情。喜妹问了问谢老七和二叔家,才发现其实也没啥大事。   谢老七家是因为有一年两家棒子地挨着,二哥第一次扶犁,水平不到耕歪了,天黑了他懒得再跑一趟就那么种下去。老谢头说不好,寻思第二日跟老七说说,到时候墒沟上的粮食一家一半。谁知道第二天忙着去另一块地忘记打招呼,等黑天再去又碰上两家孩子打架,老七家的说了几句不好听的,谢婆子也受不了,便吵吵起来。这一吵打架都收不住,话说重了。老七家说他们每年种地都要赚便宜,这年偏不如他们意,第二日去把墒沟的种子用耘锄给趟了。两家便翻了脸。加上此后两家地里总少粮食,不是被拾了棉花就是被偷了棒子,矛盾便越来越深,后来闹得不可开交,里正出面压了压才轻一些。这两年老谢头家条件不好,卖了那块地才眼不见心不烦。   正说着,西边大道上有个小个子男人嗷嗷地叫着冲过来,后头一干巴瘦的小老太太举着笤帚追打不休,“蹦豆子,你给我站住喽,等我老婆子赶上你,你没好果子吃。”大嫂说小老太太是南村孟大娘,前面跑的是她本家的侄子孟旺儿。孟旺儿好吃懒做,跟一帮子狐朋狗友专干偷鸡摸狗、吃喝嫖赌的勾当,隔三差五就要被孟婆子揍一顿。   孟旺儿被她一笤帚砸中,捂着屁股蹦了个个子,“大娘,大娘,你可冤枉我,我真没偷你家鸡蛋。”孟婆子追上去捡起自己笤帚,接着骂道:“你个穷癫痫,浑身没有个三两沉,瞪着对屎糊的眼儿除了吃就耍□儿,你要是有种儿把你那气死的爹娘再气活过来我就饶了你。你跑,你等着你大勇哥回来不揭了你那层癫痫皮。”   孟旺儿一听恰在谢家门前往土路上一躺,“大娘,中,你打死我吧。反正我没拿你鸡蛋。去年从河边草垛里拿了五个吃了让你打得我到现在看着鸡蛋就犯恶心,我才不稀罕那玩意儿呢。”   大嫂忙让喜妹往牲口棚的草屯子里撮草,她则去劝孟婆子。喜妹匆忙往家撮草,却被谢重阳堵在牲口棚里。牲口棚里黑乎乎的,他背光立在门口,秀长的身体却把她的去路挡住,“喜妹,你说实话,鸡蛋是我们草垛里的还是别家的。”   她看不清他的脸,可她脸上的表情却尽在他眼底。她飞快地眨了眨眼睛,不耐烦地道:“当然是我们家的。”说完拎着筛子往外挤。谢重阳没她力气大,被她推了一把撞在门框上。他扶着墙叹了口气。喜妹见他没事忙跑出去。   谢重阳回了内院,见二嫂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木桌前,下巴高扬着幸灾乐祸地瞪着他。她扬眉阴阳怪气道:“呀,也不知道哪个缺德鬼,偷孟婆子几个鸡蛋,她还指望着换钱给她儿子娶媳妇呢。可不知道吃完这几个鸡蛋,就能体健如牛还是长命百岁……”   谢重阳挺了挺脊背,一言不发回去桌前坐下继续干活。二嫂瞄着他,如果不是身子弱,凭他读书那成绩说不得早中了秀才。虽然他身子弱,可这模样倒是十里八乡最俊的。她直直地盯着他看,他神情平淡,没有一丝紧张尴尬,只是低垂了长长的睫毛慢慢地把粗麻捋顺。他的手洁白纤长,因为没做过粗活,比大姑娘的手看起来还要漂亮许多。   大嫂忙着做饭的时候喜妹帮着看孩子,把孩子哄睡了便又去研究那磨。看她竟然把那么沉的磨盘搬动,惊得大嫂几个忙让她放下,别砸着脚。谢重阳看西天红霞夺目,对喜妹道:“头会儿你不是让我陪你散步吗?走吧。”喜妹嘟了嘟嘴,什么跟什么,明明是她觉得他应该锻炼□体不能天天窝着,要陪他出去散散步,什么时候成他陪她了。她不去行吧。她把头一扭不理睬他,回头见他维持先前的姿势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她,又觉得她一个健康人欺负个病秧子委实不该。他那柔软中带着独特力量的目光让她觉得自己欺负了他一般内疚。   “孟大娘其实挺可怜的,”他慢慢地走着,声音悠悠地荡在风里,“早年她织布是顶好的,十里八乡没赶得上的,就算布庄都稀罕她的布。可惜后来男人和大儿子死了,她眼神不行。日子也一天天破败下去,如今就想攒钱给小儿子娶媳妇……”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要多多支持啊,撒花啊,谢谢。   喜妹的鸡蛋是从草垛里捡的,农村经常有鸡在外面下蛋,一般人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她初来乍到,以为是没人要的就捡了。哈哈,不过小九哥批评她了。   3   3、喜妹设计 ...   喜妹没想到谢重阳会这么多心眼儿,昨夜假意陪她出去散步,结果却走到孟大娘家墙外,让她进去道歉,说第二天来还鸡蛋。她气得几乎昏倒,丢人一次不够,还要她第二日接着丢?她死活不肯,他举步就要去。想他给二嫂道歉的样子,她又忍住,拉着他的胳膊低声求他,好在他虽然心眼儿多倒不坏,也没逼着她立刻进去,答应她第二日把鸡蛋还回孟家草垛去。   想着这个喜妹便生气,醒了不肯起,卷着被子离他远点。谢重阳一年里难得睡几次安稳觉,早醒了靠在炕橱上休息,看她怄气的样子笑了笑。听他笑她越发气,蹭得爬起来穿衣,末了哗啦啦地叠被子,将风一阵阵扑到他头上,吹着他如墨的发丝垂柳般飘荡,“就你是好蛋,我是恶人。我不只是跟驴不对付,我跟蛋也不对付。”   谢重阳按着胸口呵呵笑起来,完了又咳嗽起来。喜妹忙跳下炕给他倒水,因为不够热也只给他润润喉咙便端下去,又忙活早起那一套。   她出门在西间被谢婆子堵住,慌得转身就要走。谢婆子一把拉住她,笑眯眯地道:“喜妹,昨儿怎么样?娘教的你都做了?”喜妹脸颊顿时红得像油炸的虾子一样。昨夜饭后她趁着谢重阳在东里间检查谢远功课赶忙洗洗擦擦,结果谢婆子溜进来跟她说了一通夫妻之道,男女之事儿。怎么做夫妻喜妹自然不必人教,可被一个老婆子这样指派,她简直怀疑自己还能不能呆下去。要是谢婆子每日都这样问,可怎么办?当机立断,她胡乱点了点头。谢婆子看她脸颊羞红,又点头不止,欢喜地拍掌道:“哎哟,好嘞。”   早饭喜妹吃得飞快,连二嫂时不时地挤兑两句也不理睬。可谢远比她还快,胡乱吃完抢过背包便冲出去。昨儿晚上他跟谢宁并肩回来,被谢婆子指桑骂槐地训了一顿,谢远害怕谢宁一旦来叫母亲会发怒,所以饭也不正经吃,赶忙着就跑了。喜妹因为答应谢重阳去还鸡蛋,他还好心地跟大嫂要了两个补上,她也没法再逃避。想着大女人说话算话,不能欺负一个病秧子,所以挑了担子将鸡蛋藏在布包里匆忙走了。   谢重阳叹了口气。大嫂看见,朝他笑了笑,“三小叔,喜妹对你还真好,不枉你那么照顾她。她这不刚好点吗,你也别一下子那么严厉,这时候去送鸡蛋,可正好被孟婆子堵着。那婆子是个不饶人的,可别打起来。”谢重阳垂下眼淡淡道:“她最好不敢。”谢大嫂看他神情严肃忙笑道:“我不过是随口一说。孟婆子向来也古怪,喜欢猫在哪里的,丢只鸡过去俩月都能逮着。我是怕喜妹正好撞上。”谢重阳一言不发,默默地搓着手里的高粱杆。   谢家的场邻着孟家,孟婆子图鸡在外面刨食方便省粮食,每日傍晚只管拾鸡蛋就好。却说喜妹一路快步去了西河边,小心翼翼地转了一圈,看没人才把鸡蛋一个个放回去。到最后一个的时候,突然身后一人跳出来抓着她的手大声道:“小偷,偷鸡蛋的,可下让我逮着你了!”   喜妹一愣,下意识地一推,那人被她推了一个跟头。“哎哟——摔死我了。”孟婆子在地上滚了一圈,趴在地上呻吟起来。喜妹吓了一跳,一着急忘了这身体力气大得很,寻思这要是把孟婆子摔坏可完蛋了。她忙过去扶孟婆子,一个劲地赔不是:“孟大娘,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忘记自己力气大了。”   孟婆子见是那个傻妹,愤怒而鄙夷地瞅着她,“你这个偷鸡蛋的。”喜妹辩解:“我没偷。”“你没偷?”孟婆子蹭得爬起来,指着草丛道:“我刚才可看着你手里有鸡蛋的。”喜妹生气了,她如果早就猫在草垛旁边,那也该看到自己是往里放而不是往外拿,况且自己放了几次,单单最后一个被她抓住?还不是故意的。“你休想诬赖。”喜妹不想跟她吵,“你自己数数,看看数目对不对。”   孟婆子不肯,嚷嚷着有人偷鸡蛋,没一会路过的几个人聚过来,看孟婆子跟喜妹吵吵,有人劝她,“孟大嫂子,喜妹脑子有点不清楚,你别跟她一般见识。谢家小三子还病着,要是他知道了肯定生气。”孟婆子不依不饶,跳脚道:“他病着也有媳妇,我还等卖钱给儿子娶媳妇呢。她偷我的鸡蛋,我怎么办?”喜妹火了,“谁偷你鸡蛋啦。我又不知道是你家的,我看鸡从这里跑出去,我就来看看,有鸡蛋就捡了几个,都给你送回来了。你还想怎的,不要倚老卖老呀。”   孟婆子听她凶,立刻更凶,恶狠狠地瞪着她,“臭丫头,我跟你说,这里没你的能耐,老婆子我厉害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玩尿窝窝呢。”喜妹嫌恶地退了两步,“你别胡搅蛮缠,我不知道鸡蛋你家的,捡了。如今还了。你想闹随你。”她说着转身就想走。   孟婆子蹦了一下,“好,你走,我去找你男人说。问问他管不管自己婆娘,出来撒泼。”说着就蹿到喜妹前面。   喜妹下意识拉住她,要是她去家里闹腾,还不得给谢重阳气死,他原本就因为病着自卑要强,要是再这么一闹,他倒真的会气死。她只得赔了笑,“大娘,你也知道我以前不是傻吗,脑子有点糊涂。所以有时候做事情欠考虑。我把鸡蛋还回来了,你去数数吧。”   围观的人也纷纷劝。孟婆子看她服软,哼了一声,“要是馋呀,跟大娘说,大娘虽然厉害,可一点都不抠。”喜妹气得差点昏倒,却还是陪着笑道歉,等大家都散了,她便说自己还得去割草。孟婆子拽着她,“你今儿陪我一担青草,我就不去跟你家男人说。”喜妹脾气又上来,“嘿,你还赖上了。”孟婆子扭头不理她,“你看着办。”   喜妹忍了忍,勉强地点头,“好,等我割好了给你送去。”孟婆子笑了笑,“这还差不多。我得回家给儿子补衣裳去,你快着点儿呀。”喜妹没好气地应了一声便去了。   *************   快晌天的时候,谢重阳还在搓棉花。这样坐上大一天,他几乎吃不消,却不肯去休息甚至除了完全低垂的睫毛也看不出他与先前有什么不同。大嫂催他好几次去休息,他只笑笑动作却不停。他如此二嫂那些冷言冷语怎么都能少几句。   大嫂看了看天,道:“爹他们就要回家吃饭了,喜妹怎的还没回来。”谢重阳抬头不等开口,二嫂哼道:“有什么好奇怪的,自然是躲出去不必干活偷懒呗。”   大嫂道:“我们也没要她干活,有什么好躲着偷懒的,我看喜妹不是那样的人。”二嫂冷笑:“哟,大嫂如今怎么会看人了?”大嫂脸色一变,气得甩手去屋里收拾准备吃饭。   门外传来喜妹的声音,她冷冷地道:“我偷懒的时候从来不说别人躲清闲。”这几天她倒是发现家里就二嫂一个人晃荡荡的不怎么干活,让她刷碗就好像蓄意戕害她那双手一样,让她扫地一副拿不动扫帚的架势,除了背后整天论人是非,也没见她干点啥。   二嫂看喜妹小心翼翼拎着个蓝布包,里面好像装着怕碎的东西,不由得撇嘴讥讽:“哟,原来不是偷懒,是勤快地帮人捡起鸡蛋去啦。今儿不知道谁要骂街了。”   喜妹扬起下巴翻了她一眼,“这不有人骂上了吗?”说着往西厢大嫂屋里去,把自己带回来的五个鸡蛋放在小瓮里。   二嫂气得嘴唇哆嗦,盯着谢重阳一副要扑上去咬他的样子。喜妹回头哼了一声,“有本事出去使劲,别天天在这几分地儿的院子里逞能。”   “喜妹!”谢重阳闭上眼睛,只觉得两个太阳穴一蹿蹿地疼。二嫂却不肯拉倒,跺着脚要跟喜妹理论,让谢重阳管他媳妇,又让大嫂评理,哪里有这样没大没小的妯娌。   大嫂不耐烦地道:“爹娘就要回家吃饭,你找他们评理吧。”   喜妹打了水洗脸,然后将残水泼在院子里压一压尘土,讥讽道:“我没规矩,我不懂大小,论大小咱家谁大?是大嫂大吧?否则怎么是大嫂二嫂?你要指责人的时候倒是该先检讨检讨自己。”   “苗傻妹!”二嫂嗷的一声,挥着巴掌朝她冲过去。喜妹却不怕反正自己力气大得很,还得掂量着别出手太重。等她想扬手的时候,却被突然靠上来的谢重阳捉住了手,二嫂一巴掌便扇在他的左脸上,清脆的一声,雪白的脸颊上立时浮起四道红印子。   大家都愣住,四下里静悄悄的,只有鸡窝里的鸡饿得咕咕叫唤着。   大嫂手里拿着锅铲子愣了下随即哼笑了一声继续收拾饭桌。二嫂也没想到一巴掌会打在谢重阳脸上,平日里她闹归闹,可也没敢当着公婆的面对家里男人说长道短,更别说打一巴掌,对上喜妹几乎要杀人的眼神,她手抖了抖,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脸,“哇”的一声大哭着跑回自己屋里。   晌午大家回来吃饭的时候,谢重阳因为不舒服呆在西里间,让喜妹给她端了半碗菜过去。谢婆子以为昨夜累得他犯了病,拉着喜妹仔仔细细地问,喜妹左挡右支,最后几乎要露馅红着脸让她自己去问谢重阳。谢婆子笑道:“害啥臊,以后注意点,小年轻都这样。”   喜妹却知道谢重阳是怕父母看到他脸上的巴掌印子才躲起来的,她原本不想拉倒,要公婆和二哥评理的,结果谢重阳淡淡地撇下一句“不许惹事”便回房间呆着看书去了。她觉得自己不必管他,可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他柔软的眼神,淡淡神情中流露出的独特气势又让她压住了火气。她跟自己说不是怕他,只是好女不跟病秧男斗,若真把他气死,她便成了寡妇。这年头只管穿越不管反穿,她可不想才成亲就克死男人。   谢重阳不想声张,连喜妹都被管住,大嫂自然不用嘱咐半个字也不提。倒是二嫂说自己头疼不肯出来吃饭,二哥去关心,她先把喜妹告了一状。说喜妹挑了担子出去割草,草没割多少却不知道从哪里弄人家鸡蛋。   谢婆子有点不乐意了,站在院子里冲着东厢道:“二嫂,你说啥呢。喜妹割了两大筐草,堆得跟小山似的。她拿回来那五个鸡蛋我知道。是你王二婶子给的。她从门前走,你王二婶子家男人不在,她们娘们搬不动粮食袋子,喜妹去帮了忙,你王二婶子说给她点心,她没要就换了几个鸡蛋。喜妹以前是有点不一样,可她如今不是好了吗?你们就别总挤兑她。”   屋里的二嫂气得两眼发昏,踢腾着腿拿被子盖着脸哭,把二哥急得团团转。   大嫂跟婆婆说她去叫二嫂吃饭,婆婆撇嘴低声冷笑道:“让她上神吧,上够了就好。”说完张罗大家吃饭,又让大嫂给喜妹盛半碗菜拿几个窝窝头去屋里陪谢重阳吃。   喜妹乐颠颠地进了屋关了门吃饭。   谢重阳吃得少,把菜推到她跟前,看了她一眼,“你如今倒真的好了,心眼儿也多起来,早就算计好气她一顿了吧。”   喜妹给孟婆子送了草去,又不想空了手回家,便继续割了草,恰好经过王二婶子门前,才得机会赚了几个鸡蛋。没想到被他识破,撇撇嘴不理睬他,他宁愿自己挨打,也不想她打二嫂,倒是有情有义的小叔子。   饭后各自歇息一二,大嫂给小亩喂奶,大哥去喂了牲口,回屋对媳妇小声道:“又闹啦?你也不劝着点。他三婶性子火一点,又不服管,很容易就打起来。”大嫂低笑道:“我为什么要管?再说了,她们哪个是好相与的,能让我管?你也甭操闲心,我看老三管得住他媳妇,否则老二家的早被她揍扁了。”   大哥叹息,“你就看热闹吧。”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嗷嗷嗷嗷嗷,体谅俺脆弱的小心肝吧,多多撒花鼓励。么么亲。谢谢。   4   4、路见不平 ...   喜妹力气大又热情乐于助人,附近的邻居都挺喜欢她,大多都不再将她当做从前的傻妹。自从王二婶找她帮过忙之后,其他人家男人不在的时候,也都会叫她去帮个力气忙。喜妹也觉得这是个门路,只要得空就四处转悠一边考察生财之道一边找打“散工”。因为现下没有好的办法赚钱,人家给点报酬也不客气,每回都玩笑的语气要两个鸡蛋。大家知道她为了给谢重阳调理身体,大多也不吝啬那三四个鸡蛋,也有人嫌她财迷不冷不热地讥讽两句以后不再找她,她也无所谓。   一转眼七八天过去,喜妹竟然攒了一小笸箩鸡蛋。每天给谢重阳吃两个。她光明正大赚来的,他也不再拂逆她的好意,都乖乖喝掉。喜妹虽然伺候他吃喝,平日却又不怎么理睬他,夜里都把被子拖得离他三尺。   谢重阳知道她为什么生气,却也不想花力气解释,原本他只想她能稍微明白点,等他哪天死了她也能照顾自己不必总受人欺负。如今看她竟然这般好,他也替她高兴,又希望她明辨是非,再受一些正常的人情世故教导,如此他即便死了也没什么好遗憾的。   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情谢重阳就觉得好笑,她因为赌气胡乱地拉扯衣带,结果不小心把左腋下的衣带拉成了死扣。她自己看不到解不开,气鼓鼓又委屈地瞪他,他要帮忙她却没好气地说不用,还自己拉断了带子。他不想惹她生气,所以强忍着没笑,等她脱下裙子他不小心扫了一眼却再也忍不住。   她那条自家织布做的衬裤上,长长的一条口子,裤子也险些变作了裙子。   实际喜妹那日去割草原本捡了一窝鸟蛋,因为不忍心把可能出生的小鸟吃掉,加上怕谢重阳婆婆妈妈地啰嗦什么,说不得刹不住再给她讲关于尊老爱幼,长辈训话的时候不能顶嘴的道理,她便将鸟蛋放回去,结果不小心把衬裤刮破了。   夜里被谢重阳笑话窘得她恨不得将他踢下去,可等她自己笨拙地缝裤子的时候她又想挖个地洞钻进去。如今她力气大,从前会做的不会做的都能做一点,可缝衣服这事情,她确实不会。前世她别说缝衣服,连扣子都不会钉,曾经心血来潮学十字绣,差点没把指头戳烂了!   最后谢重阳叹了口气,把衣服和针线从她手里拿过去,一针一线帮她缝起来,愣得她跟看怪物一样看他。前世她跟爸爸一样是衣来伸手型的,却没想到这一世这么好命,找个会缝衣服的男人。她不是什么大度的女人,可也不能太小气,所以虽然不理睬他,却也不能不管他的身体,每日都悉心照顾他,就像他曾经为她做的一样。   这日喜妹找个水草丰美之地麻利地割了草,又去考察南边水源,发现有鱼,只是水深没法抓。望“鱼”兴叹了半晌,她挑着草回家。   榆树村比起其他村子算大的,总共上千户人家,被一片荷花池塘分成南北两村。喜妹去东南角的学馆看了谢远,然后从东边绕回村里。经过荷池的时候看那里围了一群人。此时正是下地回家吃饭的空档,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挺多人。喜妹一时好奇将担子放下过去问怎么回事。她力气大,三两下便挤进去。   一看之下,她不禁皱眉暗骂。原来是一个身材敦实强壮的男人正欺负一个细瘦的男人。那个细瘦的她认识,是村南头卖豆腐的孙秀财。他爷爷原本希望孙子能考中秀才光宗耀祖起名叫秀才,谁知道他不是读书的料,考了两次皆被县试刷下,只好回家跟着老爹卖豆腐。他爹嫌他丢人,给他改名叫孙秀财,指望他读书不成多赚点钱,谁知道他又是个无能的,卖豆腐羞羞答答像个大姑娘,加上模样清秀,腰肢细细的,总是遭些耍横的男人欺负。大家出于各种心理,都叫他豆腐秀才。   另一个身材壮实的男人是张屠户家的儿子。张屠户是榆树村大户,分别开了一家生肉铺子和烧肉铺子,养了七个儿子一个闺女,儿子个个膀大腰圆不是好相与的。有他们在着,榆树村都不敢进别家卖肉的人。   不过她不确定是张六刀还是张七刀,那弟兄两个像一个模子雕出来似的,皆是中等个子,圆脸虎眼,身上肌肉隆起一副力大无比的样子。   青年一脚踩着孙秀财的豆腐车,胳膊搭在膝盖上,一脸鄙夷地盯着他,傲慢道:“喂,孙秀秀,给你六哥磕个头,今儿这事儿就算了。”   孙秀财脸憋得通红,抬了几次那车都纹丝不动,累得他满头大汗,又羞又窘。他抬手指着张六刀,“也不怕折杀了你。爷爷我……”   “嗯?爷爷你?”张六刀一个箭步,右手一抄捞住孙秀财的左胳膊,反手一扭把他压在豆腐车上,疼得孙秀财哎呀哎呀地叫唤。   “你是啥?”张六刀歪着头问。   孙秀财哭起来,“我……我是你……”   “啥?大声点!”张六刀继续问。   孙秀财跟谢重阳一起读过书,经常给他豆腐吃,这些日子路上碰见了还关问谢重阳的身体。在这里谁对谢重阳好,喜妹就觉得是自己一伙的,她忍不住出声,“喂,张六刀,你一个卖猪肉的欺负个卖豆腐的算啥。你要是不卖猪肉,我还要买豆腐呢。”   张六刀扭头扫视人群,转了两圈才找到喜妹,看她一身灰不拉几的粗布衣裙,头发软黄营养不良的样子,衬得小脸倒是挺白,嘟着嘴,瞪着眼,显得那鼻子挺可爱。他哈哈笑起来,“看看你,跟你家重阳似的,一副没吃饱饭的样子,回头去哥家,哥给你吃肉啊。”   喜妹哼了一声,上前推了他一把,将孙秀财夺出来,“大家都回家吃饭吧,还得干活呢。别耽误了事儿。”这时候有媳妇提醒喜妹,让她赶紧家去吧,别掺和人家的事情。他们都知道张家七个兄弟,个个强梁都不是好惹的,特别是年轻的几个,怕喜妹吃亏。   张六刀笑嘻嘻地看着他们,一张脸越发的圆,像尊黑弥勒佛一样。有人大声道:“六刀,回家卖猪肉吧啊,别跟女人逞能。”众人哈哈笑起来,有同路的人去拉张六刀,让他一同家去。张六刀大声道:“今儿可是孙秀秀惹事儿,我好好的走路,他非要骂我,还想拿车子碾我,我要不治治他,他都以为自己是男人了。”   大家劝他,“算了吧,算了吧……”然后四下里散去。   等大家散了喜妹去挑担子,却发现自己的草被人偷走了一大抱,气得她直跺脚。孙秀财过意不去,非要送她豆腐吃。喜妹想这几天家里除了咸菜就是咸菜,炒菜也不见一丁肉,能有块豆腐也好。于是也不耍矫情,不怕人家说她财迷,反正她如今名声在外,帮人干活要鸡蛋,也不怕再要豆腐,便只要了一小方。   两人说了几句,喜妹安慰他一会告辞回家。晌饭大嫂便用青菜炒了豆腐,吃饭的时候谢婆子嘟囔了几句,说应该把豆腐留着腌了做豆腐乳,这样能吃好多天呢。喜妹却想着什么时候去弄条鱼,熬个鲫鱼豆腐汤给他吃。二嫂却讥讽喜妹逞能,敢跟张家六刀叫板。榆树村虽然大,可有几个能嚼舌头的,南头一点事儿,见天儿就能传到北头。喜妹也很无奈。   谢婆子有点担心,教训喜妹让她本分点,别多管闲事。喜妹不服气,嘟囔了两句,结果惹起了谢婆子的火儿,加上因为喜妹对谢老七家的态度有点暧昧,不像大家那样同仇敌忾,谢婆子趁机又教训了两句,“三媳妇,以前你不知道咱也不怪你,如今把话搁这里,你以后也多注意点。该做的,我们不能推脱,不敢做的就绝对不能做。是吧?你现在该做啥?是伺候好了男人,早点生孩子,帮着家里干点活儿,大家和和睦睦的过日子,除此之外的,都不用去管。”   喜妹道:“他又不是伺候就好的,没钱没吃的,他怎么可能好起来。”谢婆子脸更阴沉起来,媳妇这么说,不就是指责他们无能,没钱给儿子治病?气得她脸色发青,二嫂幸灾乐祸地冷笑,不时地又添把火加把油。二哥忙着劝谢婆子还要制止媳妇添油加醋。   谢重阳一直看着喜妹,一句话也没说。喜妹却感觉他那种安静的张力,适时地刹住了性子,咬着唇不吱声,任由谢婆子和二嫂一人一句训她。最后老谢头看不过去了,咳嗽了两声,“行啦,一唠叨就没完没了。要我说喜妹也没啥,人和人不一样,你也不能拿面卡子卡面鱼那样卡出来。”   正说着,门外孙婆子领了儿子来道谢。孙秀财提了一大兜豆腐跟着后面。谢婆子忙笑着迎出去,又让喜妹赶紧泡茶。   孙婆子笑道:“嫂子,今儿多亏侄子媳妇,否则我们这‘面疙瘩’还指不定被人怎么欺负呢。”   谢婆子哈哈笑着,“看你们,客气什么,乡里乡亲,还不是应该做的。”   二嫂撇撇嘴,拉着二哥回房去了。   孙婆子和谢婆子说了一会儿,留下豆腐告辞回家忙活去。谢婆子拖着她让把豆腐拿回去,两人争执了半晌,孙秀财强烈要求留下,谢婆子便笑纳了,亲自送他们出去。   喜妹和谢重阳回到房内,她讥讽道:“变脸再没这么快的。”   谢重阳微微蹙眉,轻飘飘地看向她,“喜妹,人无完人,别总是用刻薄的眼光看别人。”   喜妹扬眉,哼道:“我倒觉得你们对我刻薄多了。”   谢重阳叹了口气,“喜妹,有些东西生来如此没法改变。如果你只看到让你烦心的,就注定不能快乐。没把握改变这一切的时候,就尽量适应它,让自己开心点。行吗?”   喜妹冷笑,她要是不适应还不得疯掉?他适应得倒是好,做个哑巴面人,任由人家捏扁捏圆,偏就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要是能离婚,她真想赶紧离开才好。她有的是力气,到哪里还养不活自己?   谢重阳知道她不服气,叹了口气,“喜妹,我不求你百依百顺,但是对娘你能不能多忍让一点。她只是个普通农妇,不会知书达理,一切从生计考虑有什么不满就说出来。在这个家里,她最大,她有绝对的权力和资格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喜妹,你懂吗?”   喜妹知道应该尊重长辈,可长辈错了难道他们还要屁颠屁颠地恭维不成?虽然不敢苟同,可觉得谢重阳能把话直接说出来,说明他太在乎母亲。如果是二嫂,就算挨了打他也没来训她半个字,想必他也不认同二嫂。想起他全心全意照顾她的日子,她的心又软了。特别是他给她缝衣服的时候,表情温柔,目光如水,苍白的脸在灯光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美,像一幅精心勾勒的水墨画卷,一点点浸润着她的心。   她笑了笑放软了声音道:“我知道了,以后注意就是。”   他笑起来,目光柔软如水,“你不是想学识字吗?晚上我教你吧。”   喜妹欢喜地应了一声,又想起自己这几天不理睬他的事情,顿觉得上了当,再想冷战也不好意思,便就此拉倒。   谢远说三哥学问很好,学馆先生总拿他教训他们,说如果三哥能坚持考完三场,肯定能中秀才。可惜他身体不允许。谢重阳不但字写得俊秀,文章做得也好,无论对子还是八股文都得先生赞不绝口。   喜妹却腹诽他古板迂腐,也就是考考八股文,却也不是风流真名士。可等细雨在窗外淅沥,风敲纸窗的时候,他应谢远要求即兴做了首绝句,喜妹以自己仅有的对古诗那点鉴赏力也觉得很好,有点春晓的味道。   喜妹不会用毛笔,勉强学了,跟他学写了那个世界自己和他的名字。结果她狗爬一样的字和满手的墨汁连谢远都笑话。她想让他手把手教一教,他却不肯,显摆一样模仿她的字,甚至用那歪歪爬爬地字写了一首歪诗,气得她张牙舞爪地摸了他一脸墨然后摔了笔说睡觉。   铺被子的时候,她又把两人铺盖对齐,紧挨着。谢重阳愣了下,苍白的脸颊泛起红晕,“喜妹,靠这么近干嘛?”喜妹麻利地躺进被窝,“晚上好照顾你呀,你要是想喝水就叫我,我来照顾你。”   谢重阳道:“我自己能行。”   喜妹笑道:“你是病人嘛,客气什么。”   谢重阳垂眸,眼睫在灯影里拉下长长的印子,默默地吹灯躺下,一言不发。   喜妹叽叽呱呱了几句,没一会便睡着。谢重阳独自听暮春细雨碎碎地落在窗台上,听着她均匀绵长的呼吸久久无眠……   作者有话要说:喜妹有武林高手的范儿,哈哈哈,么亲。那是个伏笔,以后用---当然不是为了武林,哈哈,是为了种田。   另,朋友都说现在大家都不喜欢看种田了,拍俺开种田傻乎乎的有点过气,可咱就是喜欢这口。写了一个之后觉得挺亲切,嘿嘿,所以继续过瘾。   喜欢的亲们多多撒花支持,大桃花鞠躬啦。   现代媳妇古代夫,看看不同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会产生怎么样的碰撞,嘿嘿。   5   5、第一俊人 ...   喜妹让重阳帮着合计一下,她做豆腐能不能赚点钱。谢重阳仔细帮她算了,家里这台小石磨出豆腐很慢,还得单架大锅、滤渣、煮豆浆、点卤子、压豆腐……这一套活计需要的东西他们也没,要置办比较麻烦,再说孙家豆腐坊开了都小十年也没怎么赚钱,如果再开一家只怕也够呛。   喜妹只得暂时作罢,依然帮着下地除草保墒,或者帮北村熟悉的邻居干点活儿赚几个鸡蛋。傍晚吃饭的时候她都能听孙秀财敲着梆子从北边回来,很想去问问他,能不能跟他一起合伙卖豆腐。存了这样的心思她每日便往南走,去村南割草,顺便从外围考察一下孙家的豆腐坊。孙家在南河上架了座小木桥,在那片地里盖的房子,四月的芦苇在阳光里摇曳生姿,映着粉墙黛瓦很是好看。   这日因为留恋得有点久,喜妹看了看太阳赶紧挑了草直接穿过南村中间的石子路往家去。经过荷池南边的宋记货栈时候,突然被人喊住,“妹子,妹子来帮个帮。”喜妹扭头一看,叫她的人是宋记货栈的老板娘宋寡妇。宋寡妇五年前死了男人,一直没改嫁也没孩子便独自住在榆树村守着和丈夫从前的小货栈过日子。货栈每日人来人往,除了打酱油买醋就是下地得空的男人女人聚在门口的场地上闲聊。还有孟旺儿几个小流子觊觎宋寡妇的美色,有事没事窝在货栈吹牛皮。   如今已经晌饭点上,门前空地的男人早被各家女人喊回去吃饭,只有孟旺儿涎着脸不知道纠缠什么,被宋寡妇拿着鸡毛掸子抽得直躲。喜妹觉得宋寡妇是这里最好看的女人,白面皮瓜子脸,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肯端正了看人,必要歪出一点风情来,水汪汪的媚眼怎么看都勾人,那笑也格外撩人。   村里很多女人背后说宋寡妇是个狐狸精,整天搔首弄姿梳妆打扮勾引男人。喜妹却觉得那不过是女人嫉妒,男人吃不着葡萄说酸罢了。反正背后说她的人当面反而更涎着脸跟她说笑。那次喜妹听二嫂揪着二哥的耳朵咬牙切齿地问他是不是去骚狐狸那里溜达,二哥举着手直赌咒说自己向来不正眼看那个女人的。明明有一次大家下地回来,他那眼珠子几乎是斜着一路经过宋家货栈的。   喜妹放下担子,“嫂子,有事儿吗?”   宋寡妇摆着杨柳腰走过来,她穿着桃红袄儿月白裙儿,头上插着一支黄澄澄的金钗,眼波如一汪秋水横了喜妹一下,“妹子,来帮嫂子把几坛子酒搬去里院。”   喜妹被她软而媚的声音激得打了个冷战,看孟旺儿一脸恼怒地瞪过来,笑道:“嫂子他不是在那里吗?男人力气总归大。”   宋寡妇嗔了她一眼,“我怎么能让那些臭男人进我家里院,我听说你帮忙干活赚鸡蛋,你帮我搬进去,我给你一把鸡蛋如何?要不是老王头和他婆子去给外孙过百日,我也不用麻烦人的。”   喜妹一听有鸡蛋,笑道:“不麻烦的,我去看看吧。”   孟旺儿站在边上一个劲儿地说风凉话,一会说喜妹细腿细胳膊,一会说她别逞能把酒坛子打了,气得宋寡妇拿鸡毛掸子给他一顿抽,将他赶走方作罢。   喜妹帮她搬完了酒坛。宋寡妇请她喝了杯茶,又用一个小葫芦瓢端了十个鸡蛋出来。她看喜妹穿着灰色的粗布衣裙,头上扎着黑色的头绳,插着没什么修饰的普通木头簪子,素着一张脸,耳朵上连个坠子也没有。因为还不满十六岁,看起来倒是鲜嫩水灵,像花儿一样。她笑了笑,回身从抽屉里摸出一根红头绳扔在柜台上,“妹子,也打扮打扮,你们家大兄弟可是千里挑一的俊俏人儿,生得跟他奶奶似的。你们家奶奶那可是这附近村子远近闻名的大美人儿。”   喜妹看她那么大方,眉眼带了笑,忍不住恭维道:“嫂子说的真的?俺家奶奶有嫂子好看?”   她这么一说,宋寡妇脸颊都漾起几分红晕,飞了个媚眼,“去你的,拿你嫂子我开心呢。”   喜妹浑身发冷,还是笑得一副自然的样子,“嫂子是俺见过最好看的女人。”   宋寡妇嘟着嘴,细长的眉毛掀动着,“这村里就你说句实话,说得真心实意,没有半点嫉妒。行了,今儿嫂子高兴,帮你打扮打扮,回去让你家小九哥看看。”   喜妹忙摆了摆手,“嫂子,不用,我还得回家干活儿。打扮那么好,他们该说我在外面不知道干啥。”然后把红头绳推了推,“嫂子,我能不能把红头绳换包红糖?”   宋寡妇嗔了她一眼,“红糖能让男人多看你两眼呀。”随即领会她是给谢重阳要的,笑了笑,又拿了包红糖给她,头绳也送她。喜妹却不肯要,“嫂子,以后有事情招呼我一声,家里还忙我就不多呆了。”   喜妹出门去挑草,却发现像小塔似的青草堆又少了一大抱半,她惊呼道:“呀,偷草贼,哪个缺德鬼,又偷我的草。”   宋寡妇听见出来看了看,“算了,别喊了,指定是孟婆子。她养了几只兔子,家里还有猪和牲口,这两天脚崴了没法割草。”   喜妹气哼哼地想:这老虔婆,少几个鸡蛋就满村子骂。她偷人家草怎么就那么心安理得?手里捧着鸡蛋她也不去计较,跟宋寡妇道了谢又告辞便兴冲冲回家去。   喜妹回家正赶上吃饭,她把鸡蛋和红糖给大嫂又跟她说了宋寡妇的事情,大嫂没接,不冷不热地道:“搁饭橱里就好。”   喜妹不明白大嫂为什么突然冷淡了,扭头对上二嫂幸灾乐祸的表情,便忍住没问。   晌饭吃得有点闷,大家都不怎么说话,喜妹觉得纳闷,饭后被邻居叫去帮忙便去了。   晚饭时候,二嫂突然道:“这稀饭要是放点红糖才好,今儿喜妹不是拿回来的吗?别那么小气,给嫂子来点。”   喜妹寻思自己什么时候不舍得了,起身立刻去拿了糖罐子来。   二嫂拿起一块糖球放在嘴里,又舀了一勺子放在喜妹碗里,“喜妹呀,这糖可甜了你试试。”   喜妹感觉大家有点怪怪的,大嫂阴着脸,二嫂笑得阴险,婆婆耷拉着眼皮,她扭头去看谢重阳,他却安静地喝稀饭。   她喝了一口,砸吧砸吧嘴儿,问道:“这糖怎么有点酸?是不是坏了?”   二嫂咯咯地笑道:“不是坏了,甜过劲儿就酸。你不知道吗?当然是有人甜有人酸……”不等她说完,大嫂放下筷子,“我回屋看看小亩去。”   喜妹吓了一跳,立刻默不作声,觉得自己哪里又错了?谢婆子看她一副莫名的样子,给她夹了一筷子白菜,“喜妹,来吃菜,没事儿。”然后又看了二嫂一眼,“我说老二家的,你吃糖就吃糖,扎什么锥子呀。”   喜妹还想说什么,谢重阳咳嗽了一声,“喜妹,给我倒碗水。”   喜妹忙去给他倒水,回头看他眼前有碗,“你那不有吗?”   谢重阳扭头看她,“那碗烫。”   喜妹差点把碗扣他头上,新倒的不更烫?   谢重阳起身跟父亲哥哥们告退,对喜妹道:“我们回房间喝。”   喜妹脸颊顿时热起来,这个时候小两口回房间,也太暧昧了。谢重阳却不管,端着碗握住她的手,拉她回了房间。   小四因为这两日课业不好,被先生告了状,晚饭前刚被父亲骂过,有心去凑热闹却也不敢,吃完饭乖乖回房读书去。   谢婆子叹了口气,“要是小九身体好,别说考个秀才,举人都手拿把攥的。要是小四有小九那么好的脑子,也不用操心。”   老二放下碗筷,“娘,你就别操心那么多了。”   老谢头哼了一声,“不操心行啊?不操心能给你这么早娶媳妇?”   老二撇撇嘴,“又说我,爹,我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你以后别跟训孩子似的。”   谢婆子扒拉碗碗里的粥,“还没儿子呢,不是孩子是什么。”   二嫂听完把脸一拉,将碗顿在桌上起身走了。   老二立刻追上去哄。   桌上只剩下老大和谢婆子夫妇。老谢头看老大默不作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汤碗,气不打一处来,“怎的,一包糖就丢了魂儿呀。”   老大没吱声。谢婆子怕老头子发火,“你快别训了。再说那也不是老大的错,没影儿的事儿总疙疙瘩瘩的干啥。老大是啥人我这个做娘的还不知道?”   老谢头哼了一声,对老大道:“去看看你媳妇吧。”老大嗯了一声起身去西厢。   谢重阳靠在炕橱上闭目养神,喜妹趴在炕沿上数自己攒的鸡蛋。这些日子她除了下地、做家务、割草打柴,空间里帮小媳妇挑挑水、给大婶子搬搬粮食推推磨,竟然攒了几十个鸡蛋下来。   “小九哥,夏天可以吃一个,到秋天再吃两个。等我空了去河里看看抓几条鱼,给你熬鱼汤喝。”她小心翼翼地把鸡蛋装回篮子里,又去挂在屋梁上垂下来的钩子上,免得被老鼠偷吃了去。   谢重阳笑了笑,她倒是有日子没叫他小九哥了,“宋大嫂人是不错,可你还是离她远点。”   喜妹想起大嫂的样子,顿时好奇忙问为什么。谢重阳却不肯讲,只让她听话。   喜妹嘟嘟嘴,“你们家人也真奇怪,这个不说话,那么不来往,好像满世界都对不起你们似的。”   谢重阳叹了口气,笑道:“过日子就这样,家长里短的,为只鸡好了几年的兄弟也能翻脸。日子长了你就知道。只是临到自己头要看开点,大方点才是。”   喜妹撇撇嘴,他倒是会见缝插针给她上思想道德课,这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不同,就是不能座谈。   谢重阳邀请喜妹出去散步,她直觉就要拒绝,总觉得他干啥都别有目的。谢重阳看她一副犹犹豫豫的样子,笑了笑,“你也知道我是个病人,怕什么?”   喜妹嘟囔道:“怕你把我卖了,我还傻乎乎帮你数钱。”他那么精明,她一定要防着他,尽量别再落入他什么圈套。谢重阳率先头里出去,喜妹看了看也跟在后面。谢婆子看了他们一眼,进了屋跟老头子喜滋滋地道:“这喜妹好了之后还挺知道小夫妻情趣的,小两口遛弯去了。”   老谢头打了个哈欠,“那丫头能干,就是以前傻着如今像张白纸,很多东西都不懂。你也别遇到点事儿就咋咋呼呼地训她,当着一家子人的面,她也害臊。有不对的你悄悄地说,别几个女人叽叽呱呱地嚼舌头。”   谢婆子笑道:“我知道啦。就你是个明事理的公爹,我是个恶婆婆。这话小九已经求过我,让我呀以后对喜妹好点,遇到不对的私下里教她,免得饭桌上让那个‘瞎抓子’跟着插舌头。”   老谢头靠在炕橱上想事情,过了会儿对忙活着缝缝补补的谢婆子道:“眼瞅着新麦子就下来了,把家里吃不掉的陈粮拾掇拾掇粜了换点钱,过些日子小亩周岁了,孩子姥娘来,怎么也得招待招待。”   谢婆子嗯了一声,“都在我心里呢,去年使他家的钱,到时候宽裕点也先还。”   老谢头说就要这样,虽然亲戚不计较,可越是如此自己家越要懂事儿,否则让亲戚笑话。   谢婆子突然想起一事儿,“对了,小河村苗家还打听喜妹呢,说是要来看看。我可跟你说,到时候我不招待。她倒是想好事儿,一个傻闺女卖了咱三十两银子。如今看喜妹好了就想来当亲戚走动,她也有脸?休想。”   老谢头挠了挠头,“怎么都是喜妹娘家。她好了,大嫂二嫂都有娘家,她若没有心里也不踏实,你没闺女不知道闺女的心思。”   老婆子白了他一眼,“你快拉倒吧,我没闺女?我没闺女我做过闺女吧,看你说的。”   老谢头呵呵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求撒花,求亲们多多疼爱。嘿嘿。   6   6、孟婆被抓 ...   这两日喜妹惦记着人家偷草那事儿,这日晌午前特意耍了个招儿,把草放下,人却钻进巷子,然后躲着看孟婆子偷草。等孟婆子端着筛子悄悄拽她草的时候,喜妹立刻要上前抓她,这时候有人喊,“喜妹,来帮帮忙。”   孟婆子立刻一溜烟儿跑了。喜妹气得直跺脚,顾不得跟人说立刻追上去。结果到了孟婆子门口,却见她一脚摔在地上,捂着脚哎呀哎呀地叫。喜妹怕她赖上自己,扭头就要走,听她叫得可怜又不忍心,转身回去,“孟大娘,你装的吧。”   孟婆子疼得眼泪都出来了,“你把脚崴阳沟口试试,装不装?”喜妹看青草被撒了一地,揶揄她,“大娘,你这州官做的好呀。”孟婆子哼了一声,“别欺负我年纪大,你也没点灯,放的还是火。”   喜妹脸上挂不住,也不跟她计较青草了,上前扶她,“我送你家去吧。”孟婆子摆了摆手,“先说好,我可没鸡蛋给你。”   喜妹瘪瘪嘴,“你放心,我还送你青草呢。”说着把地上的草划拉划拉抱进筛子里,“这样行了吧。”孟婆子嘟囔:“这还差不多。”喜妹扶着孟婆子回家,孟家一座小院,三间草顶正屋,东西厢的位置搭了几片破草棚子,家里破破烂烂的,还养着好几笼兔子,还有鸡,院子里到处都是鸡屎,圈里还有好几头猪,牛棚里一头牛。   她掂量了一下手上这一副小身板,怎么都不像是能照顾这么多动物的老人,心下软了,“大娘,你儿子呢?”   孟婆子撇撇嘴,“出去赚钱呀,媳妇不好说呀。俺们穷,还有我这个老娘拖累。俺们大勇又是个木吱吱不会说话的,不讨姑娘喜欢。不像你们小九,一副大姑娘模样,身子骨也娇贵。”   听她编排重阳的不是,喜妹有点不乐意,“大娘,送到家了,你自己保重吧。”孟婆子“哎哎哎”地叫她,“我脚崴了,儿子不在家,你就这么给我一扔?”喜妹愣了,“大娘,那我怎么的?送你去看郎中?我可没钱哈。”孟婆子不乐意了,把脸一板,“你不追我,我能摔了?”   “你不偷我的草,我能追你?”   “你一个年轻人。力气大,怎么那么小气?”   “你那么多鸡,捡你几个鸡蛋,你还那么小气呢。”   ……   两人费了半天唾沫,最后累得咻咻喘气。   孟婆子往地上一坐,“我脚断了,动不了。你见死不救也由得你。”   喜妹还不管她那一套,转身就走,到了门口听她哎呀哎呀地惨叫又过意不去,回头把她扶进屋里,看了看她的脚已经崴了好几天,虽然不厉害,可她年纪大了没那么肯好。喜妹帮她烧了点热水烫脚。   “你帮我喂下兔子。”孟婆子瞅着她。喜妹不管,回头就要走,孟婆子又嗷嗷嗷地叫唤疼。   喜妹感觉被她讹上了,没办法,只得做了,又被要求打扫院子,回头又喂猪,完事儿又做饭。   喜妹觉得自己都要哭了,等帮她做好饭,才看到她家竟然有架织布机,觉得很新奇。她虽然是做面料设计的,可一直都是电脑操作,工厂也是电子龙头,根本没真的用过这玩意儿。   她摆弄了两下,很感兴趣。孟婆子瞥了她一眼,忙喊:“别乱动,别动坏了。我还指着它给儿子娶媳妇呢。”   喜妹撇撇嘴,一定要走了。孟婆子看着她,“你跟我吃顿饭吧。”喜妹急了,“大娘,不用了。晚了我大嫂该着急了。”   孟婆子白了她一眼,“是怕你家那个大姑娘似的男人着急吧。”   喜妹一气不睬她,径直走了,她干嘛总针对谢重阳。他基本足不出户,还是个病人,她干嘛总那么挤兑他。这婆子,再也不要跟她有瓜葛了。   喜妹气呼呼地回去,没想到会看到谢重阳。他站在草堆旁边跟谁说话,笑得满面春风,一张俊秀的脸越发好看。她瘪瘪嘴,什么病人,看这架势真是荡漾呀。   她哼了一声,大步走过去,便见宋寡妇捂着嘴笑得媚眼翻飞。   宋寡妇见她来,笑道:“大妹子,你们小九哥真逗。今儿要不要鸡蛋?”   喜妹目光如刀锋似的刮过谢重阳的脸,小样儿,什么先天不足呀,什么病人啊,什么营养不良呀……都是浮云浮云呀,看他那小样儿,一副万人迷的样子。看他那双眼儿,映着煦暖的阳光,多么勾人呀。   狐狸精呀狐狸精!   谢重阳看她头上沾着草屑蜘蛛网,身上甚至有股鸡粪的味道,蹙了蹙眉。喜妹哼了一声,挑起草担子大步走了。谢重阳只好跟宋寡妇告辞跟上,却没有她走得快。他紧追两步,气喘吁吁地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她却似乎故意为难他,越走越快,到最后他胸口透不过气,只好停下休息,看着她步若流星消失在拐角处,他只能摇头苦笑。   喜妹回了家放下担子去洗脸。二嫂路过她身旁熏得捂着鼻子跳开,“掉粪坑里去啦?”喜妹撇撇嘴,没理睬,进屋换衣服去。   二嫂扬了扬眉,哼了一声,跟大嫂道:“小两口吵架了。”   大嫂去地里送饭回来,正忙着摆饭桌,假装没听见,抬头没见谢重阳回来,便问喜妹,“三小叔呢?”   喜妹只好出去找,看他扶着门框一手按着胸口辛苦地喘气,吓得她忙上前扶他。谢重阳轻轻推开她,“我没事。”   喜妹只好不碰他,看他脸涨红了又不忍心,刚伸手他自己走了,只好讪讪地跟上去。   吃饭的时候二嫂一个劲地问她去了哪里,南边还是西边,怎么才回来,又笑谢重阳那么放心不下,竟然亲自找出去。是不是在宋记货栈那里。结果除了她大家基本不做声,后来她冷笑一声,便丢下筷子走了。   喜妹想起谢重阳跟宋寡妇说话的样子,虽然脸色有点苍白,和映着那和煦的阳光却是神采飞扬呀,一点看不出病的样子。夜里她举着油灯盯着他看了半天。谢重阳被她看得浑身发麻,笑道:“喜妹,干嘛呢。”   喜妹俯身抬头,从下往上看着他,点了点头不得不承认,“小九哥,你真的挺好看,宋嫂子说你像奶奶,十里八乡最俊的。是不是?”从前不是没见过男人,但有色心没色胆,况且她总觉得美人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如此近距离观看美人也是头一回。   谢重阳扬了扬眉,垂下眼睫淡淡地笑了笑,起眼看她,“若是能有你这样健康的身体,我不介意模样丑点。”   喜妹觉得这话不对劲,什么她这样的身体,模样丑点,拐弯抹角讥讽她。她哼了一声,“还亏的我身体好,否则这么丑,真是要命了。”   夜里睡觉的时候,谢重阳突然道:“在家等你好半天,我恰好坐得久了有点累,就往南迎迎。碰见宋嫂子说你的担子在那边,我就在那里等你,顺便向她道谢鸡蛋和红糖。”   喜妹撇撇嘴,“要你道谢吗?那是我给她搬酒坛子换的。”虽然如此,心里却突然轻松起来。   翌日,上午喜妹去地里帮着给棉花打心拿虫子,晌饭后去割草打柴。她特意去河边孟婆子家的草垛看了看,捡了鸡蛋,解下腰裙兜着路过的时候给送去。想孟婆子一个人在家怪可怜,她便将担子挑过去,喊了一声推门进去。   孟婆子脚崴得并不十分厉害可毕竟上了年纪,一时间也好不了,正在家用簸萁颠粮食,将秕子扇出来喂鸡。看她过来孟婆子愣了下,“你干啥?”   喜妹放下担子,把鸡蛋拎过去,“路过那里,帮你捡了鸡蛋,我可一个都没拿。青草和柴火分你一半。”   孟婆子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日头打西边出来。”   喜妹把鸡蛋放在旁边装麦子的葫芦瓢里,“不要我走了。”   孟婆子忙道“要要,青草要,柴火就不要了。我家还有。青草给我点喂兔子。”   喜妹给她拨了一半,然后告辞。孟婆子看了她一眼,又看看葫芦瓢里的鸡蛋,盘算了下,道:“给你两个鸡蛋。”   喜妹摇摇头,“算了,你留着给你儿子娶媳妇吧。”末了忍不住笑道:“最好鸡蛋能给你孵个儿媳妇才好呢。”说着她笑呵呵地挑了担子走了。   夕阳洒在她窈窕的背影上,有一种独样的美丽。孟婆子撅着嘴回味过来她变着法戏弄自己呢,忙大喊道:“你占老婆子便宜,你男人就是个大姑娘。”   喜妹想起他唠唠叨叨的样子,回头道:“他才不是大姑娘,他跟你一样——是个爱唠叨的老太太!”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孟婆子乐得嘎嘎大笑。   喜妹往家走的时候路过池塘南边的宋记货栈。宋寡妇老远地便招呼她,“喜妹来家帮我做点营生。”   喜妹看了看天色,便问何事。宋寡妇让她帮忙把仓库里的酱油和醋的坛子搬出来,外面铺子里的卖光了。喜妹麻溜地帮她搬了,休息喝水的时候打量了一眼,宋寡妇住的院子和西边是连着的,中间垒起一道人高的石头墙,看起来像是后垒的。   宋寡妇见喜妹往西看,她立刻明白,笑道:“我也不怕你,你以后自然也会知道。这男人不在了,什么妯娌亲戚的也就没多少情分。以往还请小叔子帮个忙,自打我婆婆也没了,基本少来往。”   喜妹寻思是她弟媳怕自己男人对宋寡妇有好感,所以拘着不让来也是可能的。喜妹不由得瞥眼打量宋寡妇,见她这会儿穿一身藕荷色的袄儿,水色的裙儿,耳际一副白玉坠子,一张脸妩媚风情,也难怪女人防着,男人惦念着。榆树村宋寡妇是模样最好的,再加上乡村的女人一般都不怎么打扮,她这样的只怕十里八乡也没几个。   想起那日谢重阳在这里笑得小脸发红,她心里有些不痛快,便急着告辞。   宋寡妇帮她捡了几个鸡蛋,用一块花包袱皮包了,“妹子,你这么给他吃鸡蛋,肯定能好吗?”   喜妹不客气地把鸡蛋收了,“自然能好。”   夕阳西沉的时候,她看着公公几人扛着锄头回来,快步过去招呼了。这时候不远处传来“梆梆梆”的声音,孙秀财那绵软的声音喊着:“豆腐——,大豆腐——”   喜妹顿住脚步回头去看,想着要是能有条鲫鱼,再买点豆腐,给谢重阳熬汤好就好了。   老谢头回头看了她一眼,“喜妹,家去了。”这孩子懂事儿,能干,就算是馋豆腐也不能太苛着,回家就让老婆子买一斤。想起家里原本还好,给老三买媳妇一下子空了,这后头四儿子要读书考秀才娶媳妇,都不老少钱呢,他都恨不得一枚钱掰成八瓣花。老谢头又把买豆腐的打算取消了。除了油盐的,能不花钱就少花。   喜妹把草担子放好,又跑出去撵孙秀财。孙秀财回头看到她,以为她要豆腐,就要给她切。喜妹忙拦着他,问道:“你这都从外村回来了,怎么还有这么多豆腐没卖?”孙秀财脸颊红红的,很是不好意思,他不会做生意,卖豆腐连喊嗓子都不会。   喜妹看了看天色,“你以后先在自己村卖,再去外村,我们这么大个村子,你急着跑啥。不如我试试吧。”   孙秀财犹豫了一下,将梆子和车子交给她。   喜妹因为换了个世界,就好像梦一样,格外拉得开脸,也不犯怵,又不害羞,扯开嗓门脆生生地喊。这二十几天她早把北村转遍,大家都跟她熟,听她喊卖豆腐便出来看。喜妹趁机让那些家里有老人的嫂子婶子们买豆腐,没一会孙秀财剩下的半方豆腐便被她卖掉。   大家纷纷打趣孙秀财让他以后跟着喜妹敲梆子,又说谢重阳好福气,娶了这么个好媳妇。人群里有个身形佝偻驼背的老婆子讥讽道:“嗯,我看够呛。说不得几日上媳妇嫌男人病秧子,回头就跟人跑了呢。”众人扭头看是老谢家屋后的刘三姑,忙都不理睬,推搡着大家都回家去。   喜妹想跟孙秀财商量合伙卖豆腐的事情,结果谢重阳在门口叫她,她只好先回去。   谢重阳道:“回来不先吃饭,这会儿又晚了。”   喜妹笑嘻嘻地家去。   孙秀财路过跟谢重阳打招呼,笑道:“重阳,这是你那个傻媳妇吗?”   谢重阳扫了他一眼,“你看她哪里傻了?”   孙秀财忙陪笑:“是是,聪明得紧,可比兄弟能干。”   谢婆子这两日听说喜妹跟宋寡妇走得近,还时常去孟婆子家有些不舒服,指东敲西的让她少去南村,就在附近邻居家转悠就成。她想的是,儿媳妇如今好了,又能干,模样又不错,这要是见了其他健康的青年,说不得那心就要活动,会嫌弃谢重阳病着没用。   喜妹却不知道她这心思,只是碍着谢重阳提醒过自己,便不好跟婆婆顶嘴,说啥都听着是是是地答应,回头就忘。而谢婆子因为答应过谢重阳也不再当面说喜妹,每每背后提点提点,又想喜妹能干,可能因为刚清醒这性子跟孩子差不多,倔拗点不明事理也不能全怪她。这么想谢婆子也平和了点。   作者有话要说:酸酸溜溜,哈哈哈哈,   谢谢亲们给大桃花撒花,爱你们。要加油啊。看在我拼命更新的份儿上。嘿嘿。   7   7、指鸡骂媳(更完) ...   喜妹不想每日就靠帮人做点零活赚几个鸡蛋,总想着找个法子赚钱。现在她觉得卖豆腐不错,如果跟孙家合计下做点新产品,要是大家喜欢固定了销路,每日就算不必像孙秀财那样跑来跑去也稳赚不赔。可谢婆子不许,她露了一次意思,就被谢婆子两句话掐死,“喜妹啊娘吃的盐比你吃的饭多,你就安安稳稳地呆着,等秋粮下来咱家条件就能改善改善,亏不了你们。眼瞅着就要收麦子,你就在家多帮衬帮衬吧。”   喜妹便只好照旧忙活,空里去看看孟婆子,给她送点草帮着做点零活。谢婆子虽然不乐意,但是谢重阳劝她别太在意,喜妹就是这个性子,也别总拘着她才是。谢婆子也只好由着她去。   转眼地里麦浪翻飞,热气上浮,夏天已经正式来临。端午是大节令,可各家忙着麦收,也没空闲怎么过节。不过是把顺手割回来的艾蒿挂上门,又沽了一小坛雄黄酒酒,再整几个简单的菜,吃过就是了。宋寡妇孙家还有几家媳妇给谢家送了礼物,有粽子、豆腐、雄黄酒等,宋寡妇还送了喜妹两根红头绳。这是以往不曾有的,老谢头说人家是冲着三媳妇来的,悄悄让谢婆子对喜妹好点,别总是挑刺。   村里以前找了喜妹帮忙不给鸡蛋嫌她财迷的几个人想找她帮忙收麦子,说多给几个鸡蛋,谢婆子不许,说自己家活忙不过来,这时候没空去帮忙。   为了抢收抢种,场里地里都离不开人,喜妹力气大,跟男人一样下地。小四学堂也休了夏忙回家干活。大嫂用背篼背着儿子领着二嫂在场里晒麦子。老谢头让喜妹和小四在场里铡麦子,准备到时候套驴打场。老谢头几个下地男人每天只能睡两个时辰,整天整宿地蹲在地里割麦子。为了补充体力,谢婆子也割肉买豆腐给家里改善伙食,女人基本只有喝肉汤的份儿。谢婆子为了给大家改善伙食把喜妹攒给谢重阳的鸡蛋拿了去,却不承诺给补回来。   喜妹不乐意,二嫂便讥讽她小气,“你拿出来,大家吃难道三小叔还吃不到不成?这收麦子的时节,天天下地多累呀。”   喜妹冷冷地还击,“等你也跟我一起下地再说,整日价端着个手溜达来溜达去,就知道嚼舌头,你也不嫌臊得哄。”   她这么一说,二嫂立刻又要发作。谢婆子大喝一声,“都消停的吧,等秋粮下来卖了换钱,家里也没那么紧巴。到时候多少鸡蛋都有。”   大嫂因为喜妹隔三差五去宋寡妇那里,这几日跟她不冷不热的,见婆婆斥责两个弟媳,只冷眼看热闹。喜妹气呼呼地回了房间,晌饭也不肯吃。谢重阳将饭菜用传盘端进房内,“喜妹,吃饭了。”   喜妹哼了一声,没理睬他,“你放心,我不会跟你二嫂似的,一耍性子不吃饭然后窝在屋里什么都不做。我就算不吃,也照样干活成了吧。”   谢重阳笑了笑,“我又没说你偷懒,我是怕你不吃饭肚子饿。不就几个鸡蛋,反正也没扔了。”   喜妹气道:“我扔了也不给。”   谢重阳叹了口气没说话,静静地看着她。喜妹扭头不肯看他,他总是这样,遇到事情就这样,用这么一副软得像棉花糖的眼神瞧她,让她内疚,让她发不起火。   她偏不理睬他。   谢重阳道:“喜妹,如果连这么点委屈都受不了,你如何自己过日子?”   喜妹冷哼道:“不劳你费心,我自己过日子好得很。我干嘛要受委屈。我没偷没抢没偷懒的,我凭啥要受委屈。”   谢重阳不再说话。喜妹赌气不理他。   谢重阳咳嗽了一阵,她偷眼看他,见他脸颊憋得通红,忙起来给他倒水喝。谢重阳按住她的手,轻声道:“喜妹,若我好好的,你就算脾气再大,我自然不管你。不会让你受委屈。可我没那能力保护你。你虽然有力气,又聪明,可一样脾气就可能毁了你那些长处。你不想受委屈,可见天儿的,天上地下,谁都在给你委屈受。你若是受不下来,还要怎的,撕破脸把这一切都打碎,你又办不到。既然不能让人家都委屈自己来附和你,你就得委屈自己来适应这些。若是一家人都无法忍受,这以后一大村子人,你怎么办?”   喜妹道:“若是我自己,忍了也就忍了,可你身体不好,难道他们就不能体谅一下?”谢重阳笑了笑,抬手替她理鬓间的碎发,她扭头想躲开,他却托住了她的下颌,扳住了她的脸,让她瞧着他的眼睛。   他道:“喜妹,他们怎么会不体谅呢?否则我也不能活这么久不是。可事情有轻重缓急,有大局小节,也不能因为我一个人,让大家都委屈不是。”   喜妹声音低了,却兀自不服气,“我又没让他们不吃不喝,只管你治病。可我赚来的为什么不能留着。”   谢重阳摸了摸她的脸颊,哄道:“我说的是这个事情,不是几个鸡蛋。”   喜妹应了,答应不再生气。可心里还是不舒服,加上干活累,几日里都不怎么说话,只闷着头干活,吃饭的时候也不再管谢重阳。他原本就吃得慢,盘子里那点菜不够那几个男人几筷子的。她啃着窝窝头就着咸菜,越发怀念从前的红烧肉,水煮鱼,觉得这里没意思,更加发狠一定要赚钱。   过了几日早饭的时候,家里商量给小亩过周岁。虽然如今状况不是很好,可因为是长孙,自然要过的。别人不请,孩子姥娘家是要请一请的。   谢婆子盘算了一下,“园子里有菜,家里还有只鸡已经不下蛋就杀了吧。再买五斤大豆腐,割一条肋条带骨头的肉,买几把鸡蛋。”   二嫂拿筷子挑着一根粉条,“我爹过几日要过寿,我得回家看看。买点什么呀?”   谢婆子哦了一声,“忙糊涂了,我差点忘了。跟你大嫂一样,买一条肉,两封点心吧。”   二嫂没应声。   饭后大家忙活准备去干活,二嫂在屋里跟老二道:“你娘现在真是越来越抠。我能跟大嫂一样吗?她家什么样,我家什么样?我两个姐姐回娘家带着十斤肉,五包点心,一篮子鸡蛋,两只鸡,一件新袍子。啊,我就一条肉,两封点心。也不嫌丢人呀。”   老二用力地拽她,捂她的嘴,“姑奶奶,你小点声儿,小点儿声,别让爹娘听见。”平日里媳妇儿干点啥娘是不会管的,可这事儿要是被她听见,指定会生气。   “当初你嫁过来,不也知道我家的条件吗?”   “那你家以前也不这么穷啊,现在真是叮当响呀。我看三十年回不过神来。这还是人家济州老唐家把种地种菜的秘法儿教给官府,你们就算地少,也跟着吃饱饭。这要是没那个,你们指不定都睡大街去了呢。看看人家,多少人跟着老唐家发了的,就你们,还穷得叮当响。我爹那个油坊……”   “咣当。”外面什么东西被踹翻了,传来谢婆子的声音,“这个小鸡仔子,老娘买了二十只鸡,怎么就你各路玩意儿,嫌我家粮食不好你不吃,你不吃你饿死呀。”   老二吓得忙抱着媳妇儿,“姑奶奶,姑奶奶,晚上我给你洗脚,洗脚行吗?你就别说了。”   二嫂委屈地抹眼泪,扭着肩头不理睬。   谢婆子听东厢消停了,哼了一声,进了东间屋,对老头子道:“算来算去我可真是亏。人家都有闺女,回家给爹娘的过寿,就我命苦,也没个闺女。”   老谢头看她一眼,“你拉倒吧。叫我说你们娘们就是这样针鼻儿大的心眼儿。媳妇跟婆婆天生不对付,以前你还说跟着我娘命苦呢,如今你也多年媳妇熬成婆,我娘去了,你还嚷嚷命苦。你就没知足时候。没闺女是你肚子不会生。”   当门刷碗的喜妹噗嗤笑起来,“爹,生闺女还是儿子又不是娘一个人的事儿。”   老谢头也笑了。   谢婆子哼了一声,白了他一眼,扭着腰出去了。   喜妹做了个鬼脸,扭头却见谢重阳正目不转睛地看她,她心下不知道怎么突得一颤,忙低头干活。   转眼五月十五,忙里偷闲,大中午给小亩做周岁。家里也没那么多东西让他抓周,只象征地摆弄了几下。孩子姥娘妗子送了他小衣裳和带铃铛的银脚镯子。   饭后小亩姥娘和大嫂抱着孩子在西厢说话。大嫂奶了孩子哄着他睡,看了看那副银脚镯子,“娘,你拿回去吧。这里也不兴带这个。”   小亩姥娘道:“说什么话呢,这是他舅的,给小亩戴合适。”   大嫂叹了口气,“我嫁过来可一点也没帮衬你们什么。”   小亩姥娘道,“我们指望你什么?还得天天操心你们在这里饿着冻着。看你婆家这样,这两年挺苦呀。虽然做了一只鸡,可剁得那么碎,可真不想给人吃。我连块鸡腿都没看着。”说完捂着嘴笑。   大嫂脸上一阵阵地发烫。   两人看喜妹走过来,立刻住了声,笑着招呼她。   喜妹笑道:“大娘,您那屋喝茶去。大嫂也去,孩子我看着吧。”   小亩姥娘拉着喜妹的手,“这真是大家的福气,喜妹这般可人爱。”说着从腰里暗暗数出几枚钱来,塞给喜妹,“你好了这是第一次见,别嫌大娘给的少。”   喜妹忙推辞,大嫂让她赶紧收着,她只好揣起来。   “以后和你大嫂多贴贴心,妯娌帮衬着点。”   喜妹脆声道:“大娘,您放心,俺嫂子可好了。不跟她贴心,跟谁去。”   小亩姥娘乐得笑起来,“真是个好丫头。”   三人出了门,见二嫂站在东厢门口,斜着眼儿睨着她们。喜妹先去屋里帮忙。小亩姥娘笑着跟她说话。二嫂却一扭头出门去了。大嫂顿时气得发抖,脸色煞白。小亩姥娘拍了拍大嫂的背,“闺女,没啥,啊。她这样一点不可怕,她要是笑呵呵地跟我们招呼,然后背地里给你使坏我才担心呢。她这样针锋相对的,一点都不可怕。”   大嫂点了点头,“娘,我知道了。”   亲戚们也不多呆,喝了碗茶便纷纷告辞。大嫂娘家放下诸多东西,谢婆子百般推辞,“大嫂子,你别这样,真别价。这两年我们紧张,对亲戚都苛刻了,你要是还给我们这么多,我们不安生。你们拿回去,给他舅家孩子留着。”   小亩姥娘哈哈大笑,“大妹子,你快别说的让人笑话,小亩娘是我亲闺女,难道我待她就比兄弟差。那可不成。你也别跟我客套,有什么好丢人的。谁家没有个手头紧的时候。再说我倒觉得你紧巴这一会是赚了。看看你那三媳妇,多好的人品,这是大家的福气不是。”   谢婆子连连道谢,算是把冯婆子带来的鱼肉豆腐菜的都留下,另外还有给小亩的好几身衣裳,一疋自己家织的粗布。   夜里大家各自回屋睡觉。   谢重阳找了一圈见喜妹跟小四在屋里嘀嘀咕咕,便从外面敲了敲东里间的窗户,“喜妹,睡了。”   喜妹应了一声,回去房内。   谢重阳把门关了,然后从面缸盖垫上的灰瓦盆后端出一只碗,里面大半碗鸡汤,还有一只鸡腿。喜妹虽然极力克制还是猛地咽了口唾沫。从前她天天嚷嚷着减肥,什么都不爱吃,可来到这里,每日窝窝头玉米饼子大地瓜,咸菜疙瘩,连炒鸡蛋都没得吃,她都要熬不住了。   她还是忍住了,笑道,“干嘛,我吃过了。我才不馋呢。”   谢重阳笑起来,垂眼看着她,一副揶揄的样子,杀鸡的时候她那般盯着看,到后来炒鸡肉的时候,她眼珠子比平日亮上好几倍,咽唾沫的次数都数不清。   “听话,去吃了吧。吃完了睡觉。”   “这么晚了,吃东西不好。”   他笑道:“偶尔为之,无妨。”   喜妹舔了舔嘴唇,受不住诱惑,把碗端起来,小小的喝了一口,胃里顿时像有个馋虫,忍不住有大大地喝了一口,然后捏着鸡腿,咬了一口肉,虽然是老母鸡,可纯天然依然肉质鲜美。她慢慢地嚼着,舍不得咽下去。   谢重阳上炕铺被单,看了她一眼,“赶紧吃完,把碗放回去。”   喜妹将大半只鸡腿放回碗里走到炕前递给他,“你把剩下吃完好不好?”   谢重阳摇摇头,“我吃过了。”   喜妹坚持,“这么点,你把鸡汤喝完。”然后开始央求他。   她水汪汪的大眼满是渴求的时候,他一点都没法拒绝,只得把鸡汤喝完,毫无意外地被她求着把鸡腿啃完。喜妹又去打水给他洗脸,漱口,拿手指头刷了牙,对着镜子照了半天才上炕。   谢重阳把油灯挑亮一点,“过来,我给你梳梳头发。”   喜妹歪头看他,“好。”这头发既要扎辫子,又要绾发,她不会弄,每次都是胡乱梳起来,或者请大嫂帮忙,然后等洗头再拆。   谢重阳拿了一把陈旧的小木梳轻轻地帮她梳头,将结的疙瘩耐心梳开,都梳顺了又继续,一直梳了很久,让她舒服地忍不住要打瞌睡才将她头顶的头发扎起来。然后又将下面的暂时用头绳勒住,明儿早上盘起来。   她头上的木簪很旧了,不过现在也只能凑活,他叹了口气,将落发一点点捡起来缠了缠放在一只布袋里,以后可以卖掉。   喜妹照了照镜子,他俊秀的脸几乎是贴在她鬓发上,他确实比她好   7、指鸡骂媳(更完) ...   看。想起孟婆子叫他大姑娘男人,不禁笑起来。视线在头顶的红头绳上转了转,“这是宋嫂子给的。”   谢重阳摸了摸她柔顺的头发,“是你帮她干活赚的,戴着吧。”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嗷,lisa蹭乃,蹭所有的亲,怎么能不给大桃花撒花呢,看在俺日更的份上。嘿嘿。   主要是刚开坑撒花的人太少了么,对手指,亲们撒花不给力,俺会觉得被抛弃的。小心肝有点玻璃了,呜呜呜~~~~~~~~~~   (俺急着出门,虽然没骂完但是不能坏了日更的规矩,哈哈。我先去办事儿,回来偷偷码字,争取晚饭前更上。亲们,大力蹭,飞鸟!)   8   8、力排众议 ...   夏忙接近尾声的时候,正午的日头像着了火,热辣辣地炙烤着大地。知了长长短短地嘶叫着,没有一刻消停。   喜妹趁着家里允许午休的功夫细细地想自己的赚钱计划。如果只靠这样四处给人帮忙赚几个鸡蛋不是长久之计,况且谢重阳需要营养均衡,除了鸡蛋最好还得有点骨头汤之类的吃食,攒点钱是正经。谢家只能秋后粮食全部丰收才会稍微改善一点,却也不可能由着她那样给他调理身体。不说别的,就家里这些人她也不好意思。   再说按谢婆子的意思,急着问怎么还没动静,有个孩子是正经。可他要是都没了,孩子还有什么意思,这娘真会算账,说不定因为孩子再把他累得严重了。   她又想起在孟婆子家看到的花式织布机。平日里去邻居家她也见过织布的,不过都是平纹布,并不能织出什么花式来。孟婆子的不一样,能吊几根缯,应该是可以提花。她问王婶子说镇上韩家布庄有,但是也不多,而且织出来的布也受限制,真正花色好的,就要去大城里买,多半都是南方松江府和杭州府等地运来的。如果她能说服孟婆子教自己,加上前世自己学的面料花型设计,再整合市场,应该能做出点成绩来。   喜妹向来想做就做,一刻也不耽误,她趁着大家都在午间休憩蹑手蹑脚地出门。谢重阳坐在门口的槐树下捡麦草中的小麦穗,风吹动树枝飒飒作响,有槐花落在他发间和衣服上,他却恍若不知。喜妹伸手帮他拂了拂,说了声就往外走,不管谢重阳的问询,怕他拦着自己。   她一溜小跑去南村找孟婆子。孟婆子家里静悄悄地,喜妹进去唤了两声,却没人用。   她寻思老婆子在睡觉,放慢了脚步,突然后面传来孟婆子的尖叫,“小偷,抓到你了。”   喜妹感觉脑后呼得一声,幸亏她身子灵活,忙躲开,就见孟婆子手里抡着掏灰扒冲向前。喜妹一把拉住孟婆子,“大娘我喊你半天,你躲着干嘛呢?”   孟婆子一看是她乐了,“我眼神这几天不行了,没认出来,以为是小偷呢。丫头,屋里坐。”   孟婆子家三间矮小正屋里面非常晦暗,那架织布机静静地立在角落。孟婆子给喜妹倒了碗水,毫不犹豫地放了勺白糖,“丫头,来喝碗水。”   喜妹看她忙活了,也不客气,道了谢端起来便喝。   孟婆子看她不推让心里反而欢喜,问她这些天怎么不过来串门。喜妹说家里夏收夏种忙得很。两人寒暄了几句,她见家里虽然破败可收拾的干干净净,院子里也没鸡屎了,笑道:“大娘,你家大哥回来了啊。”   孟婆子双眼一亮,“嗯,回来夏忙呢,今儿去东家看看,怎么你见过?”   喜妹摇摇头,寻思着怎么跟她说织布机的事情,还没等她开口,外面传来青年浑厚的声音,“娘,我回来了。”   孟婆子立刻笑滋滋地迎出去,见儿子拎着两条活蹦乱跳的鲫鱼,立刻道:“呀,今儿这么好呢,还拎鱼回来?”   孟永良点了点头,脸上漾起笑,“东家说给你熬汤喝。”   孟婆子立刻朝屋里喊,“丫头,在我家吃饭呗,大娘给你做鱼吃。”   孟永良听屋里有人,便要出去,却被母亲一把拉住。   “大勇,家里来人,你怎么就跑呢?”孟婆子不乐意。   孟永良喃喃道:“娘,人家年轻姑娘媳妇的,我见着不好。”   这时候喜妹从屋里出来,笑着跟他招呼,落落大方,一点不见忸怩。倒是孟永良看她如此大方,反而有几分不自在,忙行礼问好。   喜妹他是见过的,可脑子清楚之后这是第一次见。他看喜妹脸色红润,双眼亮晶晶的,不像有病的样子,心里也暗暗称奇,竟然有人被驴踢然后脑子变清醒的。   喜妹看着那鱼心里羡慕,问道:“大哥,这鱼你从河里抓的吗?”   孟永良说是干活的东家给的。   喜妹便问他榆树村的河里也有鱼,有没有办法捞几条。   孟永良因为听娘说了跟喜妹的恩怨,对她多有感激,听说要抓鱼,笑道:“这怕不好办。我们村的河都深着呢,抓鱼得去浅地方。”顿了顿,他又道:“南边薛家庄可以。回头我路过那里,帮你弄几条试试。”   喜妹看他说得真诚,也不当他敷衍,立刻就道谢,又问他在怎么抓,是渔网还是鱼叉,还是用筛子。孟永良没想到她会问得这么详细,也不躲着,告诉她自己的绝活儿,他能用鱼叉插鱼,准头很好。   孟婆子让他们说话,自己拾掇鱼去,看着那条兀自蹦跶的笑了笑,自言自语道:“算你有福气。”   喜妹一直跟孟永良说抓鱼的事情把织布机又忘了,聊了一会她猛地想起来,犹豫了下还是问孟婆子织布机的事情。孟婆子哈哈笑道:“我不是说过了吗?这可是要留给我儿媳妇的。丫头,你又不是我儿媳妇。”喜妹还想说啥,孟婆子又拿话岔开,留她在家吃鱼。喜妹却觉得家人差不多该干活了忙告辞。孟永良起身要送她。   孟婆子笑道:“丫头,这鱼你带回去,给你男人做汤喝吧。”   喜妹忙推辞,“大娘,这个我可不敢要。回头我跟大哥学学怎么抓鱼,教会我那个,可比几条鱼更贵重。”   孟婆子拉着她的手,硬是将草绳挂在她指头上,“抓鱼也教,活鱼你也拎着。常来啊。”   喜妹没法只得谢了,想着改天再割草送她喂兔子。   孟永良把喜妹送去门口,又再三向她道谢帮助照顾母亲的事情,说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一定跟他说,别客气。喜妹道了谢告辞走了。   孟大勇回家忙拿草帮母亲做饭,让她歇着。孟婆子闲不住,一边去喂兔子,跟儿子闲聊。   “大勇,你看喜妹怎么样?”   孟永良道:“好呀,善良,能干。”   孟婆子歪头瞅着儿子,“嗯,要是能做媳妇就好了。”   孟永良愣了下,“娘,你说啥呢,她是重阳的媳妇。”   孟婆子撇撇嘴,“娘没本事,人家一个病秧子,入土一大截的人还能娶个这么好的媳妇。我儿子相貌堂堂,老实本分能干聪明,怎么就没人嫁呢。说到底——”她啪地一声,把手里盛青草的簸萁掼在地上,“还是咱家穷,都是我前两年生病拖累得你。”   孟永良慌忙扔了炊帚扶着母亲,“娘,这个你生什么气呢。”   孟婆子扬了扬眉,嘟囔道:“我听说病秧子没跟她圆房呢。去年他差点死了。今年也不好说。要是他没了,喜妹就能……”   “娘!”孟永良扑通跪在母亲脚下,“娘,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谢家与我们没半点怨恨,你不能这样说人家。重阳媳妇是挺好,可她是人家的媳妇。娘,你不能那么想。”   孟婆子哼了一声,“正经闺女娶不上,他们不也花钱买了个傻妹吗?我们为什么不能娶个寡妇。娘知道娘对不住你,可你都二十了,再不娶媳妇等到什么年头?再说娘也不是随便的,虽然寡妇嫁人没什么,可有些人,娘可不会要。”   孟永良忙劝道:“娘你别着急,咱家没你说的那么穷,今年我能拿回来二十两银子呢。”   孟婆子一把拉起儿子,“真的?”   孟永良点点头,笑道:“娘,我啥时候骗过你啊。”   孟婆子立刻喜笑颜开,二十两银子,以往一年才五六两,她生两场病就花得差不多,要真有这么多,年前就得赶紧着给儿子找媳妇。她喜滋滋问:“大勇,东家为啥要给那么多?”   孟永良道:“东家说我在那里干满了七年,一点没有另样儿的心思,人踏实,他觉得可靠。就把往年扣了的几两银子补给我了。”   孟婆子笑得脸上浮起一层褶子,欢喜地连连道谢,又说让孟永良找功夫抓几条鱼给喜妹。他应了。   喜妹一路快步回家,路上听得梆子响,知道是豆腐秀才。她一溜小跑过去,要了一小块豆腐,看他水里还浸着不少,便提醒他,“秀财,大热天儿,再不卖都馊了。”   秀财愁眉苦脸,“我,我拉不开嗓子,这都冒烟了。馊了回家做腐乳。”   喜妹揶揄他:“拉倒吧,你们那腐乳,臭死人。”说着就要回家。   秀财一拉拉住她,“喜妹喜妹,你帮我卖卖豆腐呗,我热死了。”   喜妹挣开他的手,“别拉拉扯扯。你热死了,那这几年你怎么卖的?”   秀财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以前都是我爹卖,现在主要是我弟弟卖。嫂子,不如你跟我合伙卖豆腐吧。”   喜妹想了想,“我得回家商量商量,回头我去找你吧。”然后推了车子说帮他把剩下这点卖掉。孙秀财乐不得,帮她敲着梆子。喜妹记得几户好吃豆腐的,特意从他们门前经过,喊了几声嫂子婶子的,大家出来分别买了回去。最后剩下一点,孙秀财便送给喜妹,又要分她钱,喜妹没要,捧了豆腐拎着鱼回家。   男人已经下地去。前些天已经打了场,把小麦晒干装在囤子里,这些天跟王婶子家合伙种棒子。女人们去场里忙活,她们等不及喜妹已经去了。喜妹到了家看见谢重阳在家拣坏了的玉米种,便去厨房开火要给他熬鲫鱼豆腐汤。   谢重阳问她哪里来的鱼让她别忙活,先去场里给他们帮忙。   喜妹道:“熬好了我就去,要不你帮我看着火,很快的。”   这时候二婶从外面回来,把头上的斗笠往地上一掼,“哟,老三家的,你们倒是会享福,我们去干活,你们在家做好吃的呢,哪里来的鱼?娘给钱你去买的?”   喜妹不理她,一边烧火一边跟谢重阳捡玉米种子,等汤好了她给谢重阳盛了一碗,将剩下的扣在锅里。二嫂看她端着一大碗浓浓的乳白色汤,鱼肉都烂在汤里,汤面飘着几片香菜叶子发出淡淡的清香,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哟,也算有口福,见面分一半。”二嫂说着也去锅里盛,尝了一口道:“喜妹,你手艺不错嘛,加了什么东西,汤怎么这么鲜。”   喜妹道:“二嫂,那汤给小亩留点。”   谢重阳明知道喜妹如此会惹其他人不快,还是喝了下去,末了还夸了她一句,“很香。”   喜妹欢喜道:“总吃鸡蛋也不行,鱼汤有营养的,回头我跟孟永良学学怎么抓鱼,你就能天天吃上鱼了。”   谢重阳看了她一眼,“你又去孟大娘家了。”   喜妹想起婆婆说让她别东逛西逛,更要少去南村,她便说要去场里帮忙。   看她忙不迭跑出去,谢重阳叹了口气。二嫂哼了一声,“她倒挺愿意去孟家,孟永良要教她抓鱼?哟,她也太性急了点吧。”   谢重阳淡淡道:“二嫂,喜妹天真烂漫,想法没那么多。”   二嫂冷笑:“才怪呢,我倒看她想法挺多。那孟永良如今也该娶媳妇了吧,家里穷得叮当响,孟婆子可急得很。说不定打什么馊主意呢。”   谢重阳蹙了蹙眉,继续拣种子没说话。   等夜里家人都回来,喜妹又提出去找活干的事情。她说自己力气大,不会被人欺负的,而且家里的活儿没有她的时候照样做,现在有了她如果还是那些活儿也不能增加收入。不如她找活儿干,这样也好补贴家用。   老谢头只寻思她是个丫头,力气大点可也不是男人。谢婆子想的多,生怕她在外面久了,到时候会嫌弃谢重阳是个病秧子,只想着让他们赶紧生个孩子。   喜妹看他们都不同意便给谢重阳递了个求救的眼神。谢重阳没法拒绝她,只得道:“爹,娘,反正现在女人在外面做事的也不少,人家不会看不起的。”   谢婆子瞪了他一眼,“你知道什么,我才不怕那个。”   谢重阳笑道:“那还有什么好怕的?喜妹只在我们自己村里做事情。不会有事儿的。让她试试吧。”   谢婆子看他一脸坚持,知道儿子固执,若是他同意自己反对,到时候结果还是同意,便不是十分乐意地说喜妹去试试。因为一个村的都熟悉,如今喜妹把全村基本转了个遍,大家都知道她好起来,家里也没什么担心的。再者说谢婆子知道豆腐坊的生意并不好,不过是维持生计罢了,人家未必需要帮工。如今老孙头和他老婆子领着两个儿子,人手也够。喜妹要是去的话,到时候老孙家不过是看她本村照顾下,给两块豆腐意思意思就罢了。所以既然儿子支持,他们也就不反对。只是也不肯替她去说合,免得孙家难做。   喜妹见他们都同意,高兴得恨不得蹦一蹦。穿越的一个好处就是,做什么都能放开手脚,反正这里都是陌生人,没人知道她是谁,她完全可以活出与从前不一样的人生来。   作者有话要说:看着喜妹,咱也好想穿越啊。啊啊啊啊~~~~~~~~~~   谢谢亲们,谢谢乃们,乃们是最可爱的美人儿了。么么么么。   9   9、出乎意料 ...   夜里她趴在炕上兴奋了半天,跟谢重阳说她的打算。谢重阳却在灯下缝补什么,神情专注。喜妹托着下巴笑嘻嘻地道:“小九哥,你真能干,还能缝衣服,我可不会。”   谢重阳不置可否,低垂的长睫在灯影里微微颤动,将长长的暗影投在眼底。喜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这个男人让人好奇,他像透明的水,柔软的柳,可他又不是这样简单,他是多变的风,变换的云,充满了未知的魅力。   她下意识地咬住了唇,想起梦里他们结婚的时候,他大病之后,脸色苍白,可是在大红烛光的照耀下却有种惊人的光彩。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却不肯抬眼。她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引他说话,问榆树村的情况还有关于卖豆腐的规划。谢重阳一边做针线,倒也没落下她问的问题,给她说得头头是道。看了一会她两眼皮好得如胶似漆便沉入梦乡。   第二日鸡叫喜妹便爬起来,看谢重阳还睡着,便轻手轻脚地起了身。她先拎着水桶,握着扁担,出门去东边的水井处担水。这口水井管附近三十来户共用,为了保护水井特意修建了一座六角茅草木亭。如今时辰尚早,压在水井上的石板还未搬开,两个早到要提水洗菜的娘们在那里试着抬却徒劳无功。喜妹跟她们招呼了,麻利地把石板搬开,乐得那两个媳妇儿直说喜妹是大力士。   喜妹帮她们提了水才回头自己提,走的时候又把白日专用的木板盖上,为了防止小孩子贪玩儿,或者鸡鸡鸭鸭的掉进去。老谢头欢喜这媳妇力气大又勤快,比自己那二儿子可省力,心里越发欢喜。等她回来,便借机又教育了老二两句。喜妹挑满水缸,又浇了菜园,然后回去洗漱。   饭后各自干活,喜妹等不及就要出门,谢重阳忙叫住她递给她一件物事。   喜妹展开看了看,竟然是顶布帽子,搭在斗笠上可以遮太阳风沙,很合用。她感激他体贴,欢喜地道谢,拿起手巾便出了门。   盛夏太阳出得早,饭后已经升起来,红彤彤的虽然不毒辣却也并不怎么凉快。喜妹却不管,她心里充满了希望和愉悦,脚步越发轻快,路上遇见熟人,招呼声也格外清脆。   喜妹见这人了便快步走,无人处一溜小跑转眼来到孙家豆腐坊门前。平日里孙秀财爹娘在家做豆腐操持家务,让孙秀财和他弟弟出去跑生意。孙秀财往北,弟弟小才往南走,晌饭带干粮。弟弟一天能卖四五板,哥哥一般连三板都卖不掉。老孙头觉得还是自己去卖,可孙婆子不同意。她说“儿子都大了,如今还你去卖。就算你卖得多,靠这两板豆腐能赚多少钱?还不如让他俩卖,天长日久,乡里乡亲的也就认熟了,就算他不会卖人家只要吃豆腐也是咱家的。否则等你老不动了,他可咋办?”老孙头觉得媳妇的话在理,所以对孙秀财也不打骂,只逼着他每日去卖豆腐,风雨无阻。   好在孙家除了豆腐坊,还种着十四五亩地,就算豆腐坊赚头不大,日子过得却也还行。   喜妹顺着小巧到了跟前,看门前垂柳环绕,河水淙淙,果然是处好地方。因为来的少,门里栓的大黑狗不认识她,“汪汪汪”地叫个不停。孙秀财听得动静立刻跑出来,欢喜地道:“喜妹--嫂子,我等你一宿。”   喜妹笑起来,“你说话注意点儿,让人听见还以为什么呢,跟俺婶子和叔说了吗?”   孙秀财道,“当然,我爹娘同意,这豆腐你卖也成,反正就是把我的分给你,我弟弟还归他自己。”   老孙头和婆子看喜妹来,知道她病好了也替她高兴,请她屋里喝茶。   老孙头道:“侄媳妇,我们一个村的,我也不外道。家里豆腐坊赚不几个钱。但是你要卖豆腐我也不拒绝,可我没钱雇你。不如这样,豆腐你尽管卖。至于如何分钱你跟秀财商量。反正他卖得的钱除了本钱就归他。”老孙头听儿子说喜妹要卖豆腐,原本觉得没什么好合作的,可老婆子说且让喜妹来。以往秀财就卖个两三板,要是加了喜妹,能卖个五六板那也是多卖,而且看样子喜妹也比秀财会做买卖。再者说,如果两人还是一日卖三两板的,喜妹自己也不会再好意思留下。就算她好意思,谢家也不好意思不是。老孙头觉得是这么回事,便同意了。   孙秀财喜滋滋地对喜妹道:“我跟爹商量了,除了本钱,咱俩对半分。你肯定比我能干,我就跟嫂子沾点光。”   喜妹听他们痛快地让她留下,她也爽快道:“大叔,豆腐和工具都是你家的,卖得的钱,刨除成本十个我只要三个就好。”她算计的是一板豆腐能多少?看孙秀财推的车子,一板也就是十五六斤,一斤差不多一个钱,一天下来也赚不几个钱。豆腐坊还应该有其他产品,这样才能广泛占有市场。她昨天跟谢重阳请教过,因为孙家自己有地,所以豆腐不过是农闲时候做,后来为了不让孙秀财偷懒,才农忙也不空,每天就算做几板豆腐也让他别闲着。她希望能说服老孙头再多做点花样,到时候分成也好讲。   谢重阳夜里缝风帽的时候还给她讲,榆树村是大村,有上千户人家,这其中也有人自己做,加上还有不肯吃的,估计都要刨除小半人。当做八百户吃豆腐算,一户人家差不多也要两三天才吃一顿,当然也有天天吃的,这些可以忽略。后来他给估算了下,觉得需求量还不低,一天也差不多要三百斤。可因为路远像北村的和东西两头的就懒得跑腿,孙家没有注意这点,孙秀财趁着豆腐新鲜的时候往外跑,卖剩下的再回村里来,大家肯定不感兴趣。所以他们豆腐坊才一般般。如果再算上附近的几个村子,一天起码可以卖掉三五百斤的。而如今合计了秀财和他弟弟出去卖的,还有村里人自己去他家拣的,可能不过百斤左右。   喜妹没想到他足不出户的,竟然知道这么多,昨夜还做了很多美梦,梦见跟谢重阳开豆腐坊。结果那驴出来捣乱,给她笑醒了。   老孙头坚持,说因为不开工钱,所以多卖的都是赚的,一定跟她对半,这样大家一起赚。喜妹便接受了。老孙头想的是她卖少了也赚不到什么,卖多了自己跟着赚,怎么都合适。   喜妹不喜欢无头苍蝇一搬乱撞,所以谈妥之后她没急着出去卖,而是和孙秀财一起推着豆腐车打算从北村的南头开始调查,具体问一下喜欢几天吃一次豆腐,一次能买多少。当然她打着上门服务的旗号,说是以后推车到门口,大家要是吃豆腐还方便,不用跑到大街上去。有时候媳妇们在屋里做精细活儿走不开人,孙秀财大男人也不好意思随便进人家,她是女人就不怕。   晌午不到,他们调查了三十几家顺便把推的豆腐也卖光。其中大多数表示爱吃豆腐,便宜比其他的菜也方便。有两家直接说不吃,还有人关心她怎么变好的,也有无聊人非要觉得她和孙秀财有点什么暧昧。除了正经吃豆腐的,喜妹一律笑着拒绝那些无聊的探寻,要依着她之前肯定会发火。可谢重阳跟她约法三章的,如果她敢跟人打架或者生气的,那就老实在家呆着跟着爹娘种地,也吃得饱穿的暖。所以喜妹不管人家如何,都笑嘻嘻地,连孙秀财都说她好脾气。   孙秀财乐得合不拢嘴,“喜妹,原来自己村子就能卖掉豆腐,我还巴巴地去外村。”喜妹笑而不语。孙秀财当时就把赚的钱跟喜妹分了,他拿出十二个递给她。喜妹合计了一下,只拿了九个。孙秀财虽然是东家,可有些事情稀里糊涂,他也不跟喜妹推让,拿了钱回去吃饭搬豆腐,约好晌饭后在池塘边碰头继续调查。   孙婆子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回来,惊讶地像不认识他一眼,“哎呀娘的,我们秀财出息了。”   孙秀财得意地笑了笑,“娘,喜妹太能干了。你们得多做点。”   老孙头也没想到这么快,盘算了一下,“平日里我每天做一百斤,看来以后得多做点。”   孙秀财把喜妹做的事情说了说,都觉得喜妹这孩子有头脑。孙婆子叹了口气,“要是小九身子骨好,这俩孩子倒是天生一对。人家小九聪明,病着身子念书了几年书倒比咱秀财会写文章。先生都说他肯定能考中。就是身子骨不好。”   老孙头倒是羡慕,“儿子不行,娶个能干媳妇也好。就不知道咱们秀财有没有这福气。你跟邱大奶奶再好好说说呀,让她给多上上心,别耽误了秀财的事儿。”   孙婆子道:“我记着呢。就是人家姑娘也都会看人儿,说咱秀财读书不成,种地无能,卖豆腐还跟姑娘绣花儿似的,都相不中。”   老孙头哼了一声,“你们这些娘们,挑三拣四,嫁个男人还怪多话儿的。”   且说喜妹把钱拿回家,原本想进屋藏起来,却被谢重阳堵在里间门口。他看她笑嘻嘻的,想起她昨夜梦里咯咯乐,嘴角不禁也翘起来,把手一伸,“拿来。”   喜妹将手藏在背后,“这是我赚的,不给。”   谢重阳手臂修长,一伸便将她抓住,顺着胳膊去摸她的手。喜妹力气大一挣便将他推倒在炕沿上,她却又不好意思,忙问他弄疼了没。   谢重阳脸色有点难看,一言不发。喜妹只好连忙把钱都递过去,虽然只有九枚,却也沉甸甸的。她见谢重阳不接,只得歉然道:“对不住,我又不是故意的。都给你好了。你给娘吧。”说着将他拉起来,把钱塞进他手里。   谢重阳看她恋恋不舍却又忍痛割爱的样子心里突然软软的,有一种陌生的情愫,他惊了一下,怔怔地看她。瞬间,他恢复如常,摊开她一只手掌,然后一枚枚地数钱放在她的掌心。数到第四枚的时候,喜妹眼巴巴地望着他,他眼中含笑,终是又数了一枚给她,剩下的放在她另一只手里,“去给娘吧。”   喜妹看就四个钱,太寒酸了,为难地道:“小九哥,我攒够一百个再给行吗?”   谢重阳笑了笑,声音软软的,“不行。”   喜妹只好把自己的那五个塞进炕橱角落里,然后又把那四个拿去给谢婆子。   谢婆子没想到她真个赚了钱,才一上午就有四个,笑道:“开头这几个你留着,攒着挑根簪子吧。”   喜妹摇了摇头,小声道:“娘,小九哥让我留了两个,这是给你的。”她可不能说自己留的,要是婆婆不乐意也不能怪她,她说两个反正几个都可以两个称呼。   谢婆子听她如此说,便接过去揣进腰间荷包里,又问她豆腐坊的事情。她也没想到孙家还在真留她,而且还能分到钱,要是这样是不是得去上门道谢?   饭间大家因为喜妹去豆腐坊都很好奇,问她如何,听她像讲故事一般津津有味。就连二嫂也忘记出口讥讽,连连看她。二嫂想自己娘家开着油坊,可她竟然就没想过学点什么,又想那时候也不兴女人学这些,不过是这两年才跟唐家堡学的罢了。   饭后歇息一下,喜妹逼着谢重阳停了手里的活儿跟她说话。夏日炎热得想个大蒸笼,她就是锅里那蒸汽淋漓的馒头,汗流浃背,可他竟然清凉无汗,不知道是因为生病还是别的,眼热得她恨不得贴上去试试。   “小九哥,多亏你昨夜帮我出主意,我们今儿挨家挨户转悠,我估摸着有个几天就能转完。然后我们上午在村里卖豆腐,下午去别的村转悠……”   “你……们?”谢重阳凝目看着她。   喜妹点了点头,“我跟秀财。他忸怩得跟个大姑娘似的,见了狗也害怕,车子一重便推不动,否则我倒想跟他分开,各人卖各人的。”   谢重阳看着她,这次没有垂眼,反而笑道:“你别欺负他,孙秀财胆小得很。老鼠、蛇、吊死鬼什么的,他都怕。”   喜妹趴在炕上,托着下巴瞧着他,“小九哥,等你好了,我们开个什么作坊呢?”   谢重阳心口一热,却垂下眼,淡淡道:“别指望我。”   作者有话要说:随便逛逛,找到一张驴拉磨的图。哈哈哈,喜妹被驴踢晕的,噗,给他亮亮相。   么么亲们,我努力日更,乃们努力给俺撒花,让俺也乐颠颠地。嘿嘿。谢谢乃们。扑~~~   下雨呢,还要出门,悲催的,俺去鸟~~~~   10   10、拜个干娘 ...   喜妹不喜欢谢重阳坚强表面下那种脆弱的样子,他说“别指望我”的时候,她分明看到他眼底的悲伤和痛苦。他表面坚强,干活的时候安安静静一坐一天,一生都不抱怨,吃得少也无所谓。可他心里如何呢?他时常深夜叹息,靠在炕橱上痛苦地平息病痛的折磨,一个人独坐的时候脸上会有一种深沉的忧伤。   他以为她看不到,其实她都知道。可她不敢吭声,怕他恼。他有时候敏感得很。   她要赶紧赚钱。她跟自己说。晌午后,她休息了一下立刻精神抖擞,出去跟秀财会合,继续边卖豆腐边调查。原本她觉得至少需要半个月才行,谁知道十天便将全村串完。这期间宋寡妇和孟永良都帮了大忙。宋寡妇货栈平日不少人进进出出,她帮着打个招呼问问邻居们,他们就不必再上门。而孟永良在南村西南那一片颇有号召力,帮她问了下,也不必在上门去。   一开始喜妹跟谢重阳说要做调查的事情,他便去小四的房间帮她做了榆树村的户口统计。怕她不认识特意将整个村落按照东西南北各两条大街划分为八块,然后化成一个个小格子标识出是谁家。喜妹便用他给做的煤炭笔拿着画记号,上面画的都是她自己看懂的简易符号。   这样的准备让她的工作事半功倍。   这日孟永良特意抽了空到宋寡妇那里跟喜妹和孙秀财说豆腐的事情。宋寡妇这里有三十几户,她大致说了说,喜妹便在纸上做记号。孟大勇那边也有四十几户,喜妹一一记下。她看宋寡妇这里人多,地处南村北头,和老孙家一北一南。不如每天放她家四板豆腐代卖,然后北村她和孙秀财去送,她还想跟老孙头商量,再多做点豆腐皮、油皮、腐竹、豆腐花、豆浆之类的东西卖卖看,到时候尽量开发点新品种。这两天因为她帮着孙家卖豆腐,家里菜豆腐和大豆腐也都不缺了。   商量完正事儿,她和孙秀财推来的四板豆腐也卖光了。她知道第一次这样推销人家新鲜,所以要的多,她得多想点新菜式,还有新产品,勾着大家的兴趣,他们才喜欢买。她埋头在纸上写写画画,宋寡妇笑道:“你们等着,我去泡茶来,大家再坐会儿吧。”   孟永良道:“我先家去趟,回头过来。”   宋寡妇看了他一眼,摇着手里的绢扇,笑道:“来啊,别我一泡茶你就跑,怕我的茶有虫子呀。”   孟永良笑得真诚,“大嫂子说笑,这就过来。”   孙秀财瞅着宋寡妇发呆,喜妹瞄了他一眼,拍了他一巴掌,“回家推五板豆腐出来,我们去北村卖。”   孙秀财笑道:“喜妹,好喜妹,让我歇会儿吧,已经卖好几板了。你们喝茶,也让我凉快凉快不是。”   喜妹瞪了他一眼,“叫嫂子,什么喜妹,是你叫的吗?你想我们各卖各的是吧。”   孙秀财愁眉耷拉眼儿地道:“别价,我这就去。”   他一走,宋寡妇捧着洗刷得干干净净的青瓷茶盘出来,放在青砖柏木的柜台上,翻了只小巧精致的青瓷茶盅给喜妹斟了杯茶。   喜妹拿帕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汗,闻着那茶悠悠袅袅的香,轻轻呷了口,绵软清淡舌底生津,咽下去,回味甘甜浑身舒爽不禁喜道:“哟。宋嫂子,你还有正宗的西湖龙井呢。”   宋寡妇得意地扬了扬眉,抬手紧了紧脑后的银簪,“算你识货。”随即又道:“咦,你怎么知道这是西湖龙井,你喝过?”   喜妹暗叫不好,在现代她夏天可是天天喝,这里可说不过去,只得搪塞道:“嗯,家里有点。客人给的。”   宋寡妇瞄着她,笑笑不语。   没一会外面进来一人,涎着脸笑道:“嫂子,这么香的茶,我们在的说话你从不给喝。怎么她一来就有?”   宋寡妇哼了一声,“她是我妹子,你是吗?”   孟旺儿嘻嘻笑着,拿袖子扇着风,趴在柜台上凑过去闻喜妹的茶,看她眼前的纸好奇道:“这是什么?”见喜妹不理睬便又对宋寡妇笑道:“好嫂子,给我来一杯吧。让我这俗人也风雅一回。”   宋寡妇白了他一眼,“你不去赌你钱,瞎晃悠什么,仔细把我的茶弄臭了。”   孟旺儿自讨没趣,却又不肯走,东看西看,门口人影一闪,见孟永良手里拎着两条鲫鱼过来,立刻笑道:“永良哥,哪里买的鱼呀。”   孟永良蹙眉,却还是应了,“我昨儿去东家帮零工给的。”   孟旺儿见他来越发不肯走,溜着墙角往里瞅。   宋寡妇给孟永良斟了杯茶,笑着亲自端过去,“哟,怎么把鱼拎这里来,是送给我的?”   孟永良一愣,似是有点为难,宋寡妇立刻道:“看把你吓的,我没那么财迷。”   孟永良笑道:“不是,我也没那么胆小。这鱼是我娘给重阳媳妇的。我娘崴了脚,多亏她照顾。”   宋寡妇笑得头上金钗颤巍巍的,“这么说妹子跟大娘是不打不相识了。”说着把鸡蛋的事情学了学,问孟永良,“你不知道呢吧。”   孟永良自然知道,他看了喜妹一眼,见她笑嘻嘻的也没什么尴尬,便道:“我知道的。我娘说错怪重阳媳妇了。”   喜妹喝了两杯茶,嘟囔道:“这孙秀财,磨磨蹭蹭真是个大姑娘,得拿鞭子赶着。”   孟永良把鱼递给她,“我娘给你的。”   喜妹寻思自己有钱了,应该花钱买才对,但是在外面也不好推推搡搡的,便道了谢,又对宋寡妇道:“嫂子,大娘不知道我在你这里,肯定也想送你的。这两条我们一人一条。”说着挑了条大点的递过去。   宋寡妇有心接又怕孟永良笑话自己,“算了,我也懒得弄。鱼吃着香,就是得拾掇。我还看这店,老王他们老两口不在跟前儿。”   喜妹笑道:“不怕,我帮你收拾一下。”说着她把纸笔放在柜台上,然后让孟永良坐坐喝杯茶,她则拎着鱼进了院子,把自己的那条暂时养在盆里,又管宋寡妇要了刀和一盆水,麻利地帮她拾掇干净,又端去厨房撒上盐腌着。   等孙秀财推着车子累的气喘如牛吭哧吭哧过来,一壶茶已经喝光。   喜妹便做主送了孟永良和宋寡妇一人一斤豆腐,让他们拿回家做鲫鱼豆腐汤喝,然后告辞和孙秀财继续去卖豆腐。   喜妹一走,孟永良便告辞。宋寡妇端着茶壶正要去添水,便靠在柜台上斜眼睨着他,“怎么,大兄弟,怕我这狐狸精吃了你呀。”   孟永良有些尴尬,抬手挠了挠头,“嫂子说啥呢,俺可没这么想。老娘在家呢,夏忙的时候累着,原来崴的脚没好利索,现在有点厉害,我得回去看看。”   宋寡妇见他解释得这么认真,扑哧笑起来,“算了,你回去吧。”这时候有人过来打酱油,孟永良便捧着豆腐告辞了。   因为喜妹勤快又讲究策略,没等天黑老孙头做的豆腐便不够卖,喜妹也不回家,分了钱便在孙家跟老孙头商量。她建议老孙头试试,明天早上能不能多揭点油皮,再压点薄薄的豆腐皮,然后少做点豆腐花和豆浆。这大热天的,除了绿豆汤等解暑饮料豆制品也不错。豆腐皮因为薄,夏天用来拌凉菜非常省事,肯定会受欢迎。只是天热不能做多,免得馊掉。   老孙头的豆腐坊都是他自己摸索和偷师出来的,所以很多地方并不规范。豆腐皮、腐竹这些东西他在县里见过,那里的大豆腐坊都有,只是不知道自己这小小的作坊能不能成。   喜妹鼓励他,“大叔,做不好就继续做豆腐,又没关系。我们且试试。”然后她又说明儿下半夜做豆腐的时候,她也来,谈妥了也不多呆拿了钱告辞回家。   老孙头让秀财送她家去,这村头村尾的,一里多地呢。   孙婆子立刻道:“我去送。我正好有事跟那边嫂子商量呢。”喜妹说不用,她力气大着呢,再说自己村也安全。   孙婆子道:“毕竟是年轻媳妇,我送送。”孙婆子一路将她送到家,谢婆子见了立刻请她屋里坐,又说了一会话。孙婆子一个劲地夸喜妹能干,又跟谢婆子说让大家尽管放心,喜妹在她家除了赚钱,什么事儿都不会有。   谢婆子笑道:“老孙家的,你也太客气,要是不放心我们能让她去呀。你看我们忙得也没顾得上去跟你们道谢,我和他爹正商量着这两天过去呢。”   孙婆子道:“快别那么客气。我跟你打个招呼,我们秀财跟着喜妹卖豆腐,赚点钱。你也知道那个孩子,笨嘴笨舌,干什么都没用。让喜妹带着他赚点钱,到时候还好娶个媳妇。”   谢婆子笑着点头,“你放心,放心,我们的关系,你还来解释这个。”   孙婆子小声道:“小九身体好多了?”   谢婆子点了点头,“见好,特别是喜妹清醒了之后,他也见好。整天笑呵呵的。”   孙婆子也替她高兴,“这样好,说不得明年能再抱个孙子。”   谢婆子哈哈大笑,“承你吉言哈。”   这时候谢重阳从里间出来跟孙婆子道谢,多谢他们照顾喜妹,还让她跟着赚钱。彼此又客套了一番。孙婆子心里念叨这谢家老三好人品,可惜是个病秧子,否则跟喜妹真是天生一对。如此对不成器的儿子那份苛刻心也淡了许多,看来人各有活法,各有自己的缘分和命,强求不得,没有哪个是十全十美的。   孙婆子拉着谢重阳的手看个不住,笑道:“从这孩子小时候我就稀罕他,长得干净俊俏,看得人怪欢喜的。大嫂子,我和孩子他爹商量呢,人家不都说孩子拜个干爹干娘的更好养活没病没灾吗?喜妹这刚好没写个日子,也跟孩子差不多。我们想是不是拜个干亲,以后在村里就是亲戚也好彼此照应。”   谢婆子一听立刻拍着手同意,再说这样秀财跟喜妹一起卖豆腐也方便,两个婆子又一起盘算了日子,孙婆子说去找邱大奶奶那里查查黄历,挑日子磕个头,在一起吃顿豆腐宴。   正说着孙秀财来接他娘,寒暄了几句,大家便散了。   夜里睡觉之前,谢重阳把喜妹藏在抽屉里、炕橱里、炕席底下、衣服包袱里等各处地方的钱都找出来,用一条结实的红布条一枚枚穿起来,数了数竟然也有八十几枚,加上给娘的,看起来她也小赚了一点。   他扭头看向炕前洗头的喜妹,她似乎不习惯那么长的头发,洗起来都格外费劲,家里没钱买什么胰子香皂的她又嫌那火碱烧头,所以他给她用了书上的老法子搁草木灰泡水去头油,然后再拿清水漂洗干净。   他下了地,拖了张小杌子坐在她前面,伸手拖住她的头发,平日里看她头发软软的黄黄的,可却浓密得很,湿透了沉甸甸的。他慢慢地帮她搓洗,“你跟头发有仇呢,那么凶狠地揪它。”   喜妹被他说得不好意思吐了吐舌头弯腰不动,任由他帮忙。谢重阳修长的手指在她浓密的发间揉搓着,轻轻地帮她按摩着头皮,然后兑了水帮她冲洗,等漂洗干净了,又换了一盆温水拿了木梳一下下地帮她梳头。   “趁着湿的时候能梳开,等干了便一头疙瘩。”他声音轻柔温润,浅浅如溪流般趟过她耳底。   喜妹觉得耳朵痒痒的,弯腰久了有点累,“腰好酸。”   谢重阳便拿手巾帮她拧干了水,然后让她坐在跟前的凳子上帮她梳头。   他的动作轻柔,就算有打结的地方也很耐心地解开,不会像她自己那么暴力拉扯,他的手因为水分蒸发略有点凉,便让她越发觉得耳朵发烫。   他甚至拿手巾帮她把耳朵都擦得干干净净,衣服也没有被淋湿,他的体贴和细心让她脑子有点发热。“小九哥,你帮我掏掏耳朵吧,洗头洗得好痒呀。”   他却把手巾递还她,“等明天吧,夜里太暗。”   喜妹只好用小指挠了挠。   隔乐了两日,两家给喜妹拜了干娘,以后当亲戚走动。如今喜妹赚了钱,虽然不多,可谢婆子主动拿她给的钱去买鸡蛋给谢重阳吃,还时不时买一只小鲫鱼就着喜妹带回来的豆腐炖汤给他喝。喜妹卖豆腐的时候,谁家有个需要帮忙的,只要不费时间,举手之劳的她都给帮了,也不肯再要鸡蛋。那些人家便更喜欢买她的豆腐。   喜妹跟老孙头合作,两人守着大锅摸索着揭油皮,压豆腐皮,还炸油豆腐,做甜豆浆和豆腐脑。早晨天蒙蒙亮的时候,她便和孙家兄弟各自推着车子叫卖豆浆和豆腐花,顺便连豆腐和油皮也卖了。大家说豆腐皮拌凉菜,油皮炸响铃、做素烧鹅等非常好,每天豆腐坊做的货都不够卖。   喜妹自己家有盘专门磨豆腐磨,因为自己家一气做一大板不划算,所以基本都是买了吃,除非过年的时候会做了大家分。那磨一直空着,喜妹便跟谢婆子商量拉到孙家去用,又让公婆如果不是很忙也去帮忙,孙家的豆子如果不够,谢家便送过去。反正不管怎么说赚了钱都是对半分,出力气的时候哪个多点少点也不计较,如此两家合作得很是愉快。   而且喜妹经营方式也灵活,她跟村里人说不必非拿钱来买,平可以拿豆子或者其他粮食换,日里不给现成的也不要紧,记账攒够几斤再收也成。但是不能太晚,否则豆腐坊就没豆子做豆腐了。   作者有话要说:推文:狐美妞的搞笑网游《绝色风流OL》   哈哈,又找到两张图片。   那个磨豆腐的和磨麦粉的磨是不一样的。那个两盘磨的主要磨带水的,当然也可以磨面粉。但是碾子的就一般只能是压碎磨粉了,就是上一章的个V5小驴哥。哈哈。   11   11、困难出现(抓虫) ...   转眼到秋收忙季,天气也凉爽下来。大家都忙着收庄稼,干活累体力消耗也大,便需要补养,除了卖肉生意好,卖豆腐也掀起一股小高/潮。   家里地没有增多,活儿便还是那些活儿,老谢头说还跟以前一样忙法儿,让喜妹可以专心卖豆腐,不必管家里的事情。可二嫂总要时不时地牢骚,每次农忙人都累得要脱层皮,卖豆腐可轻松多了。喜妹不想她唧唧歪歪,也怕她平日对谢重阳说更恶毒的话,每日只要卖完豆腐就立刻回家干活。   为了能适当帮家里干点活儿,她和孙秀财商量着尽量不去远的村子,只让他弟弟去,他们两个在附近村子转悠。而孙家那十多亩地给村里本家弟兄们种着,他们也只要点米面的吃食就好所以农忙跟他们没多大关系。   做豆腐忙的时候,喜妹也要帮忙。经常呆在孙家一忙就是通宵,第二天还要去送豆腐,如今大家都忙,如果能送到家里,他们更加欢喜。为了方便送货,她跟孙秀财改装了孙家的地排车,套上驴,这样脚程快,载重大。一天在自己村里就能卖掉两驴车,两人数钱都手酸。   谢重阳告诉喜妹,让他们把钱随时放在布袋里让人家看不见,否则容易生事端。可孙秀财有时候懒,就把钱随便扔在篮子里,要不是喜妹看铜钱纸币的厚厚一层,赶紧收起来,他还不动弹。   他们卖各种豆制品,上午卖本村,下午去其他村子,赶着驴车来回跑。生意最好的一天喜妹分了一吊钱。孙秀财为了让她感受感受,特意把铜钱全给她自己要纸币。拎着那重重的十几斤铜钱,她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正当她盘算着不如扩大规模,在别的村也建个营销点的时候,麻烦也随之而来。她觉得就是这点不好,看到有人做这个赚了钱,别的人就要跟着凑热闹。孙家卖了好多年豆腐,没人掺和,可她才卖了几个月他们就瞎掺和。   真是气人。   如今榆树村好几家用自己家里的磨做豆腐,东南西北数一下能有六七家,一夜之家冒出来的。他们除了自己吃,也分给邻居亲戚们。在喜妹这个现代人看来做豆腐这东西没多少秘诀,点卤的时候多摸索几次掌握好的方法。豆浆、豆腐脑、油皮、豆腐皮统统没有什么秘诀可言,不过多摸索几回,所以她觉得这营生很快就不会那么赚钱了,以后可以稳定销量就算不错。   秋收一过,大家也空起来,做豆腐的也多,附近几个村也纷纷开起了豆腐坊。孙家的豆腐坊便也不那么赚钱,而且很多人开始乱打价格战,人情战,甚至造谣诋毁孙家和谢家。为了不让他们卖豆腐,说孙秀财和喜妹如何如何。虽然大家都不信,也知道有人造谣,甚至也晓得他的目的,可没当面听到,也只能干生气。   喜妹帮老孙想办法,常买豆腐的几家,平日也捎点豆浆和豆腐脑免费送他们。老孙头觉得吃亏,喜妹劝他想开点,“大叔,这个时候不是想赚钱的问题,而是想保住我们的作坊继续卖豆腐。如果降价就没什么赚头,而且你便宜了他们也不觉得如何,反而是送点东西,大家更开心。”   老孙头夫妇一想也是,便要么送小豆腐,要么送豆浆和豆腐脑,主要卖豆腐和油皮、豆腐皮、腐竹。村里其他几家都是自己家小打小闹,间歇做做,技术一般,那油皮只能自己吃吃,所以他们也只能卖豆腐。而且那豆腐的质量参差不齐,比起孙家来差得多。大家比较之下觉得还是孙家的好。如此孙家豆腐坊的客户量基本稳定下来,加上外村的,基本能卖四百斤左右。   喜妹还跟老孙头摸索自己做豆腐干,用各种调料煮水泡,做成可口的五香干,放在宋寡妇的货栈卖,她和孙氏兄弟也赶着驴车叫卖,生意不错。经过再加工的东西,便需要配方,所以其他人一时半会也学不去,就算能做,可各人口味不同,出来的产品也不一样,所以他们也不怕。   喜妹有了钱便固定每天让谢重阳喝一碗姜汤鸡蛋花,三天给他熬一碗鲫鱼豆腐汤,五天喝一次骨头汤。她的下一步目标是攒钱请大夫专门给他调理,拿出个方子来买补药。之前她没钱,觉得请大夫也是白请,所以就没往那上面想。   转眼入冬,天气冷起来,喜妹又张罗着做冻豆腐,虽然还是豆腐,可口感不同。冬天大白菜冻豆腐炒粉条和肉,是村民的家常菜。   这日他们转完自己村,发现北村的西南、南村的西北一片竟然都异口同声不要她的豆腐,甚至北村的东南也有人家这样说。这些户有的往日买很多,有的不怎么买,可断然不会如此。   她和孙秀财分头打听,什么都没打听到,只好懊恼地去外村。孙秀财觉得卖不掉,就想回家,“喜妹,你好几天没正经休息了,快家去吧。别让重阳哥担心。”   喜妹不同意,“两个村子卖不掉就转五个。”   他们终于在天黑之前把豆腐卖光,点着灯笼回村已经月上中庭,远远地她看到谢重阳提着一盏灯笼站在路口等她。   孙秀财勒住驴,坐在车盘里的喜妹立刻跳下车,跟秀财告辞迫不及待地朝谢重阳跑去。   月光里,雾气弥漫上来一切都朦朦胧胧的,他俊秀的脸因为寒冷苍白得泛青。她心疼地握住他的手,“小九哥,你干嘛出来,怪冷的。”   谢重阳定定地看着她,她身上的棉袄估计是几年前的,很是单薄,去年成亲只给她做了一件新夹袄,如今她冻得浑身哆嗦,却笑得那般灿烂。   他有一种冲动,感觉从心底蓦地涌上来,让他抵挡不住,伸出手臂的时候,他强迫自己往后退了一步,稳了稳声音淡淡道:“家去吧,娘和爹挺担心你。”   喜妹伸手扶住他,“夜黑天冷的,你别出门。”   谢重阳没挣扎,任由她挽着他,“以后别这么晚,卖不掉就明天,反正日子也不是一天过完的。”   喜妹笑了笑,突然惊呼道:“呀,忘记跟秀财说少做点了。”   谢重阳终于笑起来,柔声道:“快回去暖和吧,别管那么多了。”   喜妹想张臂抱住他,可看他虽然温柔却若即若离的又不敢,又想反正他俩是夫妻,他也跑不掉。   到了家里,喜妹把情况跟大家说了说,谢婆子有点担心,觉得以后会不会亏本,要是那样,可得提醒老孙家,别让他们赔了。   喜妹说不会,就算赚不那么多,也能稳定下来。   谢重阳一直垂眼沉思,半晌才道:“我倒觉得有人在捣鬼,否则不可能一下子那么多人一起不吃豆腐,或者吃别家的。”   老谢头道:“我出去走走,现在也还不晚,都没睡呢。”   谢婆子让他披件大袄出去。   喜妹棉袄太单薄,她抱着棉被哆嗦了一会暖和过来,又觉得犯困,一天在外面实在太累了。夏天带了饭还能吃,冬天那饭就是冷的,后来幸亏在一户常来往的人家搭伙,否则冬天可难熬。   谢重阳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对谢婆子道:“娘,我看喜妹的袄有点薄,是不是做件新的。”   谢婆子伸手摸了摸,“可不是怎么的。我去问问你大嫂,家里还有多少棉花。给喜妹做件大的吧,这样直接套在外面。”   喜妹听说要给自己做新衣服,心里那个感动,来到这里她可是一直灰头土脸的,红头绳还是宋寡妇给的。等谢婆子出去,喜妹朝谢重阳笑了笑,“小九哥真好。”   谢重阳脸颊一热,回身去翻腾炕橱,半晌从里面掏出一根新的木簪子,很普通,但是新的,结实。   喜妹立刻扑上来,“哇,给我的吗?是新的呢。你买的吗?”   谢重阳看她孩子一样,叹了口气,“小河村的邱货郎来卖,我买的。不过是花了你的钱。”   喜妹抬头瞅他,“什么你的我的,我的不就是你的吗?你的也是我的。”   谢重阳心尖一颤,又猛地揪紧,咬了咬舌尖,终是笑道:“好,早点睡吧,明儿你还得早起呢。”   喜妹嗯了一声,脱衣服钻进暖暖的被窝,如今她辛苦,家里为了让他们的炕热一点,便让她和谢重阳搬到西间睡,里间先空着。   “小九哥,我觉得这样挺好,一点不累,我觉得很充实。”身体也非常健康,不会像现代那样因为久坐不动导致了颈椎病、肩周炎、腰间盘突出、胃病等等一系列的办公室职业病。   谢重阳凝视着她,“你喜欢就好。”   冬天夜长天短,鸡叫的时候天还黑蒙蒙的,喜妹习惯性地爬起来,摸索着穿衣服。谢重阳想让她多睡会,可又怕她担心自己没睡好内疚,索性不吱声。   窗子为了保暖外面挂在厚厚的草帘子,没点灯屋里黑漆漆的。喜妹看不见,又摸不到自己衣服哪里去了,她小心翼翼地摸来摸去,突然摸到一张温热的脸,吓得忙把手缩回来。   谢重阳再也忍不住了,“喜妹,点灯吧。”   喜妹歉意道:“啊,吵醒你了。”   谢重阳笑起来,任谁被人抹了脸还能睡那才怪了。   早饭间老谢头把打听来的事情跟他们说了说,原来卖肉的老张家跟他姻亲老刘家合伙。如果那一片的人买老刘家的豆腐,卖肉会送点下水或者猪皮之类的。老刘家还扬言,别的地方不管,可自己家门口的得吃他的豆腐才够意思吧。   谢大哥放下碗筷,道:“爹,我去看看吧。”他小时候跟张屠户的四儿子长一起玩儿,后来大了各自忙起来才疏远一些,如今关系也还不错。   谢重阳却不同意,“我觉得这事情没那么简单。张屠户家也知道我们和孙家合作,可他还是跟刘槐树家一起,这说明他不在意我们。”   谢大哥搓了搓手,“三弟,你说咋办,也不能就让他们这么欺负人吧。”   老谢头看了老婆一眼,“要不我俩去说说,做豆腐行,生意也得敞开做,不能这样耍阴招。”   谢婆子说也行,毕竟邻亲百家的,他们也不能这样干,大家各凭本事手艺,他们这样用猪肉威胁那些买豆腐的算什么呢?   二嫂用筷子戳着桌面,不以为然地道:“卖豆腐,谁家都能卖,又没人规定只孙家卖?你们这样去说,让人家觉得我们多牲口霸道的。再说了,喜妹那次没把人家打死,人家没高官就不错了,看豆腐坊赚钱,他那还不是整好了往上凑?说也没用。”   谢二哥忙瞪了她一眼,“你说啥呢。明明就是他们不对。再说喜妹那事,那事儿,能怪我们吗?那时候喜妹脑子不是很好,可平日怎么不打你不打我专打他呢?我看他是欠揍!”   喜妹为什么打刘槐树的事儿,也只有喜妹和他自己知道。别人都以为是喜妹犯了疯病,县衙因为喜妹有病也没管,刘槐树一直怀恨在心,这时候趁着做豆腐报复也是可能的。   谢重阳看喜妹抿着嘴,因为懊恼鼻梁浮起小小的褶痕,不禁也弯起唇角,想了想又道:“那件事就算了,反正喜妹没吃亏。这件事不管怎么说,招呼要打一声,这话不能跟刘槐树说,要跟张屠户家说才对。”   喜妹撅起唇角,心里有事吃不下饭,“刘坏水儿本来就那么膈应人!回头我也卖猪肉去。”   谢重阳眉梢漾出一丝笑意,拜托爹去张屠户家看看,然后他跟喜妹和大哥说几句话。他觉得喜妹说卖猪肉是个好主意,让孙家卖豆腐,她去镇上猪肉铺子谈合作卖猪肉的事情,到时候村里只怕有一半的人要买喜妹的猪肉了。毕竟就算是刘槐树用猪肉搭配,大部分人还是买孙家的豆腐。因为他们喜欢喜妹,喜妹卖豆腐的时候爽快和气,耐心勤快,不少人跟谢家夸她。做生意也不只是靠诱惑或者威胁,态度也很重要。   大哥大嫂觉得这主意可以,他们愿意陪着喜妹去黄花镇上走一趟。但是也有点担心,因为张家一直挺霸道,占着榆树村和往西的村子,不许镇上黄家下村里来卖,打过好多次架。   老谢头道:“大家都是一个村的。他还能怎么的?他跟外村人耍横就罢了,我们老谢家在这村里超过十几辈人,他老张家不过才几辈,要是真打他也不是个儿。”平日里胆小的二哥也附和,气得二嫂不理他。   喜妹先去南头孙家说一声,让秀财和小才卖豆腐,她去镇上跑一趟,想办法解决刘坏水的问题。孙家又怕得罪人,劝她还是算了。说张家弟兄几个哥哥霸道,尤其是张三刀和张七刀,两人向来蛮横,孙秀财从小就被张六刀欺负,卖豆腐他都不敢往那一片走。哥几个也就是他老子爹能管,可这两个月,老张头跟大儿子去外县收猪没回来呢。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下雨,好冷好冷的啊,俺穿了两个棉袄,如今成了圆球了。以后大桃花改名叫圆球桃。哈哈哈哈。   么么亲们,你们要注意保暖啊。看文的时候把小手拿出来,啪嗒啪嗒敲几个字就不冷了。嘿嘿。   12   12、硬碰了硬 ...   喜妹想了想,如果自己就此认输,那么以后别说卖肉,是什么也做不成的。她素日里也没觉得张家有什么可怕的,卖豆腐偶尔也碰见他们家的人,除了张三刀和张七刀凶一点,其他人反而都很和气。她觉得还是跟家人商量一下再说。她让孙秀财别耽误卖豆腐,告辞之后飞快往回走。   在宋记货栈被宋寡妇喊住。   宋寡妇忙拉住她,“妹子,听嫂子一句劝,刘坏水儿那可是个坏脓疮,坏透了。如今老张大爷不在家,家里几个儿子被他们坏水舅舅一挑唆那可是几个恶霸。在我们村还算老实点,出去了都没人敢惹。”   喜妹道了谢说回家商量商量。   老谢头去过张屠户家,老张头和老大老四都不在家。他们老二不管事,老三跟舅舅刘槐树关系最好,他领着几个弟弟说做生意各凭本事,这卖豆腐是刘家自愿的,谁也管不着。再说他们不过是送了点猪下水,人家愿意买豆腐那是人家的事情,谢家就不要瞎操心了。要是做生意受不起这点挫折,还是早点关门拉倒,根本不提逼着附近的人只能买刘槐树家豆腐那一茬。   这话把老谢头气得不轻,而且他早也看张家不顺眼。张家明明是后来的,却没有后来的样子,从老一辈就趾高气扬的不把谢家放在眼里。从前这村子原本叫谢家庄,外姓也只有王姓一个。后来外姓越来越多,听老人说因为闹了一场不知道怎的就改成了榆树村。自从变成榆树村,老谢家也没当过一回里正,倒是被外姓占了先。   特别是这刘槐树家,原本是个怂包,种地烂为人坏,整天就惦记着不劳而获偷鸡摸狗,村里人都不待见他。如果老谢家再被这号人欺负一下,那以后别说在整个黄花镇,就算是榆树村都要夹着尾巴做人,也没人尊敬了。   老谢头气呼呼地想着,一路闷不作声,背着手快走想去王大婶子家走了一趟。王大婶子男人是北村后头的副甲长,平日里也有点见识。结果王副甲长摇头晃脑一通摆活,说什么“别急,别急,天塌不下来,慢慢来。”气得王大婶啐了他一口,对老谢头道:“老张家也忒欺负人,甭管他们,要是敢怎么的,我们老王家是跟你们一体的。否则这村里都让他们老张家强梁前头去了。”   王副甲长家的地挨着老张家,平日里没少受气,那老三和他舅舅耕地,专门喜欢占墒沟,或者从老张家摘点啥,碰见王家的姑娘去地里,每每都要说几句下流话出来。   老谢头又跑了几家,回来跟家人商量,决定去黄花镇上进猪肉回来卖。家里只有二嫂不同意,气得她背了大家单骂谢重阳一个,“你以前也不是这样人儿,怎么喜妹一好你突然硬气起来了?人家都说妻靠夫贵,你咋的就跟老婆耍混?再说这真要是打起来,我们能是人家对手吗?那张家几把刀还不给你们劈翻喽。也不知道喜妹给你们吃了什么药了,让你们一家子跟着邪性。”   谢重阳也没生气,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喜妹喜欢做的,只要不违背道德良心,我做丈夫的自然要支持。二嫂尽管放心,出了什么都有我顶着,万万不会让你们跟着受累就是。”   她喜欢做的事情,他不能帮忙,开始也会出于这样的心情,甚至不希望她去外面。可既然已经这样,出了事情自然他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一直支持她。   黄花镇上黄兴猪肉铺子倒是很愿意跟他们合作,甚至给他们赊账,卖完肉再去算。黄家老早就跟张家势如水火,从前也往榆树村附近卖肉的,都被张家挑事儿给闹出去。如今看他们自己村里有人叫板,自然乐见其成,就算赔了这半副肉也愿意。黄屠户不但赊她肉,还借她几把刀和一套卖肉的家伙事儿,又让一个熟练地活计教了教喜妹切肉割肉的诀窍,喜妹聪明力气大一学就会。   谈妥之后,喜妹主动陪着大嫂去镇上转一圈买点针线什么的,她帮小亩买了个新的拨浪鼓,还给谢重阳买了块新的青布头巾和发带。   晌午到家,喜妹立刻在自己家附近吆喝了一圈,让邻居们赶紧来看看,第一天来的新鲜肉,早来早挑,价钱也便宜。她一喊,一群在家窝着做针线又烦又闷的婆娘立刻一护拥去了她家,都嚷嚷着挑块好肉,热闹得跟赶集一样。   豆腐还好自己家做,杀猪也没那么方便,也只有过年的时候,族人多才几家子合伙杀一头。平日张屠户家也串街卖,可好肉在南边就卖光了,过来这里都是些不好的部位,大家都兴趣缺缺,很多人去镇上就会捎一块回来。如今见喜妹要卖,大家都说好,愿意支持她。   半幅猪肉,不到天黑基本卖光,喜妹把剩下的猪蹄和一副下水留着,等下送孙家一半,他们自己留一半。她想第二天再去镇上进半幅猪肉,然后往南走着卖,基本可以卖到池塘那边。反正她也不是为了赚钱,她就是要跟张屠户家叫板,看看他们到底能怎么的。这么大个村子,他们做霸王生意也太霸道。   夜里洗漱之后,她早早地上了炕,招呼谢重阳赶紧睡觉。等他上炕,她把礼物捧出来给他,然后把两人的铺盖展开,并排一起。   谢重阳说很喜欢她送的礼物,然后回身放在炕橱里,把自己的铺盖往一边拖了拖,“喜妹,早点睡吧。明儿还是让爹陪你去,路上小心点。”   喜妹嗯了一声,按着被子凑过去,麻溜地钻进被窝,笑嘻嘻地看着他。谢重阳指尖碰到她探过来的头,禁不住颤了下,“喜妹,你又凑这么近干嘛。”   苗喜妹看着他苍白的脸颊上显出一丝红晕,越发俊秀文气,笑道:“冬天好冷,近一点热乎。”他们只有两条被子,一人一条,夜里她总觉得冷,脚底透风,谢重阳肯定更冷。   谢重阳坐了会儿,还是脱掉棉袄,慢慢躺下去。寒夜漫漫,被风呼啸,漆黑一团的室内只有他的呼吸轻轻浅浅。他无法入眠便默默背诵书本,“所谓治国必齐其家者,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无之。故君子不出家而成教于国……”突然怀里拱进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似是感觉到温暖,她甚至在他胸口上蹭了蹭,找个舒服的位置,手很舒服地抱在他的腰上。   鼻端是她身上幽幽若无的独特气息,谢重阳身体立刻绷紧了,一动不敢动。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觉得身子都麻木了,可感觉却越发敏锐,慢慢地他张开手臂环住她纤细的肩头。他只知道她力气很大,可实际她身子也清瘦得很。   喜妹舒服得发出一声嘟囔,谢重阳一惊忙松开手臂,将她轻轻地推了一下,她翻了个身滚了出去。他撑起身子摸索着帮她把棉被盖好,又把棉袄棉裤压在脚下。   第二日一早喜妹跟老谢头一起去镇上拉猪肉回来,到村里的时候,日头才刚升起来。红彤彤的,像个鸭蛋黄。喜妹让老谢头回家,她自己直接赶着小毛驴去卖猪肉,一路吆喝着吸引了南边不少人。路上碰见孙秀财送豆腐,两人便一起。村里人看见他们,笑道:“呀,我们还以为你们掰了呢,原来是既卖豆腐又卖猪肉呀。”   喜妹笑道:“大婶儿,秀财是我哥,可没什么掰不掰的。这不是大家还想吃猪肉吗,只有豆腐也不够。我们为了大家方便,就去进了猪肉给你们送来。”   他们卖了一圈,并不往张屠户家方向去,而是往南村走,经过宋寡妇家的时候给她放下两个猪蹄子,让她熬汤喝,美容滋养。孟旺儿正在那里涎着脸纠缠,他跟喜妹笑嘻嘻地道:“妹子,你胆肥呀,小心点儿啊。”   宋寡妇拿鸡毛掸子就抽他,“滚你个娘的。”   宋寡妇让王婆子看着店,她把喜妹一拽,进了自己屋里,又劝了一番,可喜妹主意已定不肯罢休。况且连老谢头都坚决要继续卖猪肉,她挑的头怎么能先罢手?   喜妹谢了她,跟孙秀财继续去卖豆腐和猪肉。   没多久,肉便下去一大半,甚至还有北村西南角的人偷偷来买。孙秀财笑着对喜妹道:“喜妹,你真能。”   喜妹却怀疑张家搞什么鬼,竟然也没个动静,让他小心点。又买了几斤,孙秀财邀请她家去吃饭,喜妹说先去孟大娘家看看,给她送点五花肉。   她拎了肉去给孟婆子送,孟永良去了南边东家那里,孟婆子自己在家做针线,眼睛不好使,很费劲。喜妹因为驴车在外面也不和她多客套,放下就走。孟大娘有话想说,追出大门口,“闺女,闺女,大娘跟你说,今儿你大勇哥不在家,你先别卖什么猪肉,可别让刘坏水挑唆着给你吃亏。等你大勇哥回来,我让他去说豆腐的事儿。”   喜妹扶着她,“大娘,快回去,天儿冷得很呢。”她把孟大娘送回去,也不多说便告辞走了。   等她回去跟孙秀财约好的地方,却见那里围了一大圈人,听人议论纷纷,还不时地传来孙秀财害怕地尖叫声,男人粗犷霸气的呵斥声。她一听立刻冲过去,大家见她回来立刻让她赶紧走。她却不管,喊道:“干嘛这么霸道,你是强盗还是土匪呀。”   她挤了进去,只见驴车前叉腰踮脚地站着几个男人,前面这个跟张六刀一个模样,却因为不笑看起来满脸横肉,也不知道是真不冷还是来示威的,大冬天他只穿着夹袄,光着头,胸脯隆起的肌肉一耸一耸很是惊人。他后面还跟着三个人,都是五大三粗的,咬牙瞪眼。   见她进来,地上被张七刀一脚踹翻的孙秀财立刻爬起来躲在她身后,拉着她的胳膊抽泣道:“喜,喜妹,我们快走吧。”   喜妹把他扒拉开,他这么拉着她,万一人家动手自己不得吃亏。周围立刻有人劝张家几个,“你们五大三粗的大青年,怎么跟个娘们和豆腐秀才耍横呢。”   张七刀虽然跟六刀模样像,可脾气差很多。张六刀平日笑嘻嘻的,虽然时常为难为难孙秀财,可并没真的揍过他。这张七刀可不一样,平日铁着一张脸,当年有人进村来卖猪肉,他都要砍掉人家一只手。他瞄着喜妹,见她一双眼瞪得提溜圆,一张小脸满是不驯的表情,轻蔑地扯了扯唇角,“这年头,傻子也能卖猪肉了。”   喜妹冷哼,大声道:“说什么啊,傻子本来就是卖猪肉的。”   有人立刻笑起来。   张七刀踏前一步,狠戾地逼视着她,“可不是,傻子就是厉害,既能卖豆腐,还能卖猪肉,也不耽误勾搭大老爷们。你男人病得起不来炕了呀,还得让你出来抛头露面的。你看看你,灰头土脸的,这么难看的衣服。你男人要是养不起你吱声呀,爷们儿养你。你那病秧子男人虽然半死不活的,怎么说长的还行,你找这么个男人,”他鄙夷地看着孙秀财,“连点男人样儿也没有,你跟着他……”   “闭嘴!”   喜妹涨红了脸,他骂她不要紧,骂孙秀财更没关系,可不许骂谢重阳。他不但骂了,还骂了好多句。她气得胸腔里鼓着一团气,随时都要爆炸。她不知道傻妹的身体到底多大力气,可总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因为这股力气,也让她有底气,做什么没有一点退缩和惧怕。   “谢重阳是生病,可他是个好人。不像你看着人模人样,五大三粗的,也不过是没脑子的蠢蛋,一身蛮力的屠户罢了。你怎么那么多毛病,他生病管你屁事。你们逼着别人买刘坏水的豆腐你说大家各凭本事,我们卖猪肉怎么就不行了?你要是承认自己是个不讲理,野蛮霸道的,不让我卖猪肉,好,我这就收摊回家。以后你也别叫张七刀,你就叫张霸道,欺行霸市,横行乡里……”   “臭娘们,你找揍是不是?”张七刀直眉瞪眼挥拳朝喜妹砸过来,吓得围观之人立刻大喊打人了打人了。   这时候人群外围传来孟婆子的大喊声,“不许打人!”   喜妹原本害怕得要掉头跑掉,可身体却会自动反应一样,她头一偏,抬起左脚飞快地一蹬,狠狠地踹在张七刀的膝盖上。   张七刀被孟婆子一喊愣了下,加上没想到喜妹能突然踢人,一阵钻心的剧痛传来,他身子晃了晃,“啊——”的一声,“扑通”往后砸在地上。   在场的人都愣住,看着喜妹。她以前是个傻子,犯了疯病也会打人,可也没这么厉害,竟然一脚便将小塔似的张七刀踹翻。   张七刀抱着小腿缩成一团,疼得他额头豆大的汗珠子滚落下来,后面两个伙计忙抢上前扶起她,另一个就要揍喜妹和孙秀财。   孟婆子和几个谢姓老人立刻指责张七刀他们欺负人,败坏老张头的名声,又说是寸劲了,被喜妹踢了一下怪不得她。几个伙计一看张七刀疼得厉害,大家都又说还不赶紧回家找大夫,他们一时也慌了神,抬着张七刀匆忙家去。   早有人去告诉了孙谢两家,老孙头和老谢头几个匆匆赶来,大家却基本都散了。孙秀财见了他娘,上去抱着就放声大哭,吓得他娘以为他被人打残了,仔细看了看也没什么才放了心。老孙头和老谢头合计,“大哥,怎么办?”   老谢头道:“能怎么办,难不成他还敢杀了我们?这年头可讲究王法,知府大人不是贴告示说对那些横行乡里的恶霸一定要严惩不贷吗?他们要是欺负人,我就去县里告状。这一村的人,哪个都能给我们作证。再说,我们老谢家十几辈子住在这里,还怕他不成。”   周围姓谢的有的说帮忙支持他们,有的则劝他们   12、硬碰了硬 ...   赶紧去张家道歉,要是踢坏人还得赔钱,免得闹大发了。老谢头却突然比喜妹还拗起来,冷冷地道:“老谢家也该硬气一回。”说完背着手就走,喜妹赶了驴跟上。路过宋寡妇门前,她叫喜妹。喜妹想停车跟宋寡妇说两句话,却被老谢头阻止。   他头也不回大声道,“快回家吧。”   作者有话要说:推大米君的种田文。   找到一张簸箕的图片。两篇文里的簸箕都是这东西。哈哈。早晨起来,媳妇会端着簸箕,拿掏灰扒先把锅膛的灰掏出来。这东西还能用来颠粮食。反正用处很大很大。嗷嗷~~~   话说今天太冷天冷啦,起来一看好大的雪。哈哈哈,然后晋江小抽抽被冻住了刷了N久都刷不开,好不容易刷开了。赶紧更新。   今天这么冷,亲们给力敲字吧。哈哈哈。   天再冷,也要保持更新呀,哈哈哈哈。   谁说穿越女就要清高淡定深沉绵里藏针呢,现代人其实大多数还真是大大咧咧的,哈哈哈。好吧,人家喜妹虽然大咧咧的,可是心思细腻,也是个有心眼的,不是没脑子的。嘿嘿。   说不定喜妹有个武侠梦恁,捶墙~~~   13   13、所谓强者 ...   谢家在榆树村北头,刚才他们在南头吵吵,隔了大半里地,家里知道得不详细。二哥知道喜妹把张七刀踹翻,心里惴惴不安,跟父母大哥商量,还是赶紧去给人家赔礼道歉,免得到时候不好收拾。二嫂甚至说她要去娘家,生怕张家来人打架,被连累。   谢婆子被她一咋呼也着了急,对大嫂道:“你抱着小亩去你张婶子家躲躲,没事儿再回来。”   大嫂看了自己男人一眼,笑道:“娘,有什么好怕的,原本就是他们没理,反让我们躲。他们还能怎么的,来杀人放火?我就不信全村几千人呢,他们敢那么嚣张。”   喜妹一直坐在院子里一声不吭,盯着自己整齐圆润的指甲发呆。指甲是谢重阳帮她剪的,他当时小心翼翼的,全神贯注不许她打扰,生怕剪到她的肉。他虽然是个病人,可他那么坚强体贴,她不允许别人那么侮辱他,谁都不行。   谢重阳坐在她旁边,静静地看着她,半晌,他唇角抿出一丝浅笑,“害怕啦。”   喜妹抬头看他,摇了摇头,“我才不怕。”随即却咬了咬唇,低声道:“你早就料到对不对?那你还让我去卖猪肉。”   谢重阳笑起来,“如果不卖猪肉,你就不能继续卖豆腐。那样你不会开心。而且如果我们对他们忍气吞声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我们整个谢家,也别想抬起头来了。”   喜妹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想起他让自己对二嫂忍让的事情来,那时候她觉得他软弱,做人很面,可这时候她觉得他一点都不软。   对上她水亮的眼,谢重阳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别怕。”   突然外面传来吵吵声,二嫂从外面跑回来,喳喳地喊“哎呀,吓死人了,张家拿大刀杀过来了。要劈死人了。娘嘞。”说完她去拽二哥,想让他赶紧躲躲。   二哥说嘴的时候也会,可临到事头上吓得腿肚子打哆嗦,看了爹娘大哥他们一眼,又忍住,给媳妇使了个眼色,“怕啥,他们也是人,还敢吃了你不成,我保护你。”   大哥一听立刻去找棍子。   谢重阳忙道:“大哥,大哥,你放下。”   大哥瓮声瓮气道:“等下你呆在屋里,我就不信他们还反了。”说着提起一根丈长的木棍拿在手里。   谢重阳赶紧起身,过去夺他的棍子,“你们都别拿家伙。都放下。”正说着门外闹哄哄地涌进一群人来,张家的几个儿子嗓门震天地吼,“谢老三,你给我滚出来,你婆娘踹断了我弟弟的腿,你还一条腿来。”   喜妹听了蹭得站起来就要往外跑,谢重阳急忙拉住她,她力气太大,差点把他带倒。门外叫嚣不止,喜妹挣了挣,“你让我出去。我自己惹的事情,我担着。”   谢重阳用力地抓着她的胳膊,挣得手背青筋跳起来,“你是我的女人,这家还轮不到你拿主意。”   喜妹愣了下,谢重阳已经往外走,老谢头和大哥立刻跟上去。   二嫂找急忙慌地要找地方躲。   喜妹拔脚跑出去,只见张家刘家带了一大群人堵在门口,来劝架的邻居都被拦着进不来。张大刀几个弟兄手里拿刀的拿刀,拿棍子的拿棍子,一个个杀气腾腾。   喜妹怕他们碰了谢重阳忙要拉他,这个时候要是打起来,哪个随便一下都能要他的命。   谢重阳扭头看了爹和大哥一眼,让他们别激动。   刘槐树在那边骂骂咧咧,只管捡难听的骂,什么病秧子买个傻子,来祸害全村人之类的。气得张家一个个扬着手里的家伙让老谢家给个说法。   大哥回了句:“有那么多人作证,是你们张七刀先动手。”   张三刀立刻横着步子出来,扬了扬手里的刀,“他娘的,哪个看见了?你们卖肉卖我们家门口去了哈。竟然挑唆他们低价买肉,不肯买我们家的。生意是你们这样做吗?你们不仁也别怪我们不义。”   刘槐树立刻起哄,“啰嗦什么,把那傻娘们拖出来。”   张三刀立刻就要上前。   谢重阳一把拖住要冲过去的喜妹,他不知道哪里来那么大的力气,喜妹被他拽了个踉跄,一下子扑在他背上。他挺直了脊背,冲着张三刀扬起的刀锋抬了抬眉,淡淡道:“张三刀,你要是狠就往这里劈,劈下来我们两清。你要是不敢就莫要闹事儿,我们坐下来好好商量。喜妹做的事情我担着。要是官府说拿她,不管坐牢还是砍头,都有我谢重阳顶着。”   他虽穿着厚厚的棉袄,可寒风依然暴露出他单薄的身子。冬日淡而清的阳光落在他的脸上,苍白的肌肤近乎透明,浓密的睫毛在他眼底投下大片暗影,神情倔强坚定,眼神里没有一丝软弱。   张三刀看着他垂下的眼,不知道为啥手哆嗦了下。   张六刀突然暴躁道:“三哥,你跟个病秧子啰嗦什么,拖那娘们去给七弟磕头,让她伺候七弟,如果七弟腿瘸了就砍了她的腿。”他跟张七刀是双胞胎,弟弟腿断了那会儿,他都能觉得疼。说着他冲了出来,伸手就要扒拉谢重阳。喜妹眼疾手快,猛得一下子将他推开。张六刀立刻大叫,“你们看到了,可是她先动手,别怪老子不客气。”他又要动手,喜妹飞快攒住了他的手腕子,两人一角力,他被喜妹推后两步,喜妹撞在谢重阳身上。   张六刀脸涨得通红,输给一个娘们,这脸以后往哪里搁,更不肯拉倒。   谢重阳握着喜妹的手,不让她离开他身旁,“我说了,你们可以去找官府,该怎么办有我谢重阳。我一个病秧子,你们也不必怕我跑。”   刘槐树张三刀几个叫嚣着让喜妹磕头认罪。   谢重阳眼睫颤了颤,修长的眉微微蹙起,“喜妹是我谢家的媳妇,她跪我爹娘,连我都没让她跪过,你算什么东西。”   刘槐树立刻大喊,“哟,打了人还想不赔礼道歉充大爷,老张家的爷们儿,你们就这么孬种,你们爹不在家,你们娘白养了你们,让人家这么欺负?”   这时候老谢家也有人赶过来,手里都拿着锄头、棍子、木叉等家伙事儿,从外面挤进来站在老谢头他们旁边,先是劝架,看不行就等着混战。   老谢头没想到前头的谢老七竟然也来,顿时眼眶子酸疼。谢老七跟他用力握了握手,大声道:“老张家这是怎么的,欺负我们老谢家没人是吧。又是刀又是棍的,有你们这么嚣张的吗?”   谢老七家的因为劝不住自己男人气得在外面直抹泪,突然看到老谢家屋后的刘三姑猫着腰溜进菜园,把老谢家掰出来晾着的白菜抱在怀里,又大摇大摆地回家去。这时候人多正乱着,根本没人注意她,就算看到也没往那上面想。这刘三姑是刘槐树的二婶子,守寡多年因为儿子死了就搬来以前的小房子里住,大房子给刘槐树大儿子娶了媳妇。   谢老七家的猛地冲上去一把拖住她,“刘三姑,你偷白菜呢。”   刘三姑鹰钩鼻子深眼眶,白眼珠子一瞪,很是瘆人,“老七媳妇,你说啥呢。这白菜是我家的。我门前被他家挡了太阳,我拿到这里来晒晒,差不多就收家去。”说着又皮笑肉不笑地往闹嚷嚷的人群里看了一眼,“不去看看你那逞能的男人,可别让我大侄子给剁了手去。”   谢老七家的嗷一声,捂着脸放声哭起来。   这时候孟婆子等老人都赶过来,让老张家的有话好好说不许打架,不许破坏榆树村百年的好名声。正说着北村后头的王副甲长背着手优哉游哉地赶过来,他扯了脖子道:“别急,别急,都别急,天塌不下来。让一让,让一让,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王副甲长跟村里里正关系不错,他一来,几个甲长副甲长也都声援他,让大家不许打架,有话好好说。   刘槐树跳脚道:“有什么好好说的?她把我外甥腿踹断了,就这么好好说?”   王副甲长笑道:“刘老弟,你那外甥纸糊的不是?”   刘槐树却不敢对王副甲长那么横,气呼呼地不理睬。   王副甲长嘻嘻笑着,“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呀,咋咋呼呼的,一个大老爷们被个小女人给踹翻了,这怎么都得藏家里别声张,你们还舞刀弄枪的唯恐人家不知道。你们还有理啦。”   张三刀冷冷道:“王大叔,你这说我弟弟活该倒霉,被那疯女人白白踹一脚?”   这时候孙秀财捂着腰喊,“他先踹我一脚呢,我这腰都直不起来了。”   张三刀扭头瞪过去,“你他娘的怂,欠揍,你不卖猪肉能挨踹!”   孙秀财喊道:“我卖猪肉就挨踹,你威胁人家不许买我们的豆腐就是光明正大做生意?什么狗屁!”   张三刀眼瞪得溜圆,“你小子活腻歪是吧。”   王副甲长摆了摆手,“这是干啥,这是干啥,榆树村一千来户人家,就你逞能是吧?我看你们是趁着老张大哥不在家想作妖儿是吧?”   又有人指责刘槐树,唯恐天下不乱,挑唆着几个外甥耍横。   刘槐树哼哼唧唧地把胳膊一甩,“都说啥呢,这事儿就是他们不对。”   有几个被张家欺负过的人趁此机会也大声指责,揭他们欺负人的地方,一时间闹闹扬扬的。   张三刀气哼哼地道:“难不成她踹伤我七弟,就这么算了?你们倒是会浑水摸鱼。哪个觉得我老张家对不住他,自己跳出来,有种就自己说。”   人群沸腾的声音小了下去。   这时候孟婆子拄着一根树杈子一拐一拐过来,方才走得急把脚又崴了一下,“张三刀,你小子打小就是个耍混的主。你和我那短命的大儿一道,婶子我是不是从没亏待了你?你还时不时欺负欺负我的大勇。你这小子,跟着你这个不是玩意儿的舅舅,越学越坏。”   刘槐树急了,扯着脖子吼,“大嫂子,你瞎说什么?谁不是玩意儿?”   孟婆子撇撇嘴,拿树杈子点点地,“你是玩意儿?你是个坏玩意儿!你做那点事儿打量大家都不知道呢?我跟你说,我是给你面子,看你也是年近半百给你老脸留层皮儿,你还真当自己是黄米粉里滚出来的驴屎蛋子装驴打滚呢!”   刘槐树给孟婆子一通抢白,气得黑亮铁青,嘴唇哆嗦着不知道说什么好。孟婆子死了的老头子和大儿子跟张家关系不错,如今小儿子大勇跟张六刀是从小玩到大的伙伴儿。刘槐树倒不敢对她如何。   张六刀见孟婆子这样说倒也不再嚣张。张三刀却还是叫嚣着事情怎么解决。有人便笑着说跟看戏一样,不如比试一下,文斗武斗的都行。   这时候东南角的学堂也听到消息,一窝蜂地都涌过来看热闹。谢远和谢宁挤到自己家人堆里,要帮着打架。   谢远把谢宁一拉,“小宁子,你在我后面,别让他们打着你。”   谢宁慢慢地道:“打不起来的。”   这时候王副甲长调停说要不就真的比比看。喜妹一直被谢重阳握着手,她只好道:“好,比就比,张六刀你们不要狂妄,要是输了,给我重阳哥磕头道歉。”   张六刀一听乐了,“好,你说比什么,你划出道道来,只要不是绣花生孩子,老子都奉陪。”   人群里迸发出一阵哄笑。   喜妹要过去,谢重阳却拖着她。她回头冲他一笑,低声道:“小九哥,你放心。”   谢重阳看她目光坚定,没有一丝胆怯,便轻轻松开她的手。   喜妹走到张六刀对面,摆了摆手,“大家稍微散一散,堵在这里误伤了可不好。”众人往后退了退,让出门口一片地方,后面围得几乎水泄不通,张三刀大骂了几声才退开。   喜妹叉腰站在张六刀跟前,笑道:“张六刀,要是摔跤抱个子这也不合适,我有丈夫,你还没娶妻子呢。我不能占你便宜。”   话音一落,围观的又是一阵大笑。张六刀一张古铜色的脸膛涨得紫红,“抱个子你顶屁用,六哥我一指头给你戳个窟窿。”   喜妹把脸一沉,视线扫过张三刀手里乌沉沉刀刃闪闪地大砍刀,对张六刀道:“比试也有文武分,你是男人,我是女人,我们也不比绣花缝衣服的占你便宜。我们互相对面站着,一人身上绑一根棍子,你甩我一刀,我甩你一刀,谁甩断棍子谁赢。你敢不敢?”   张六刀凝视着她,溜圆的眼睛里满是不屑,“你万一往我身上招呼呢?”   喜妹笑了笑,“那你就赢了呗。你也可以往我身上招呼呀,那样你就输了。反正伤了对方一点,自己就输。你要是觉得不过瘾我们这样,谁家拿个桔子苹果什么的,各人顶头上,一人一刀,谁甩中了水果没伤着人就赢。怎么样?”   张六刀脸色变了变,“我就不信输给你。”他从小玩刀子,砍个骨头扔个刀子玩得提溜顺,不信会输给她。可又怕她根本不会,一刀子给他剁了。这样怎么都不划算。   喜妹看他犹豫,哈哈大笑起来,一脸轻松地道:“这样,你既然怕了,我让你先来,我先绑棍子,你甩一刀,怎么样?”   这时候人群里有人喊,“张老六连个娘们都怕,还逞啥能啊,快回家窝炕头去吧。”   张三刀也有点犹豫,看向谢重阳,声音竟然也软下来,“这要是哪个一   13、所谓强者 ...   失手,伤着谁也不是,谢兄弟你说呢?”   谢重阳看着喜妹,见她如此要求说明肯定有过人之处,平日里见她干活的时候就喜欢耍点花式。他脸上的表情依然淡淡的,想了想还是道:“那就在地上插根棒子秸吧。”   喜妹回头看他,想他方才那般维护她,心里满满的都是幸福,她朝他笑,让他放心。   作者有话要说:俺家亲戚来造访,卧床一天,好在没耽误更新。美人儿们给力撒撒花吧,也 鼓励鼓励俺。嘿嘿。   大桃花码字太费劲,一章修好几次,结果第一次这样修,第二次那样修……于是出现了“不敢不动”的笑话来。亲们都是火眼金睛,一定要帮俺挑出来。谢谢。   昨天下了大雪,今天出了太阳,可是气温更低,嘿嘿,于是俺全副武装了,抱着热水袋,踩着垫了厚厚棉花的大棉鞋,穿着大羽绒服,裹着俺家大毛毯……不要怀疑,我就是个毛球,嘿嘿。   谁踢我???- - 斜眼看乃们,哼,俺遁了。   ps:其实榆树村没有驴打滚这种食物,真正的驴打滚也不是这个形状,默。是孟婆子为了骂刘坏水的自己编的。   14   14、美凤姑娘 ...   比试的时候喜妹让张六刀先出手,他寻思她一定是不行,所以很得意地摔出一刀,将棒子秸砸倒在地却可斩断了稍的部位。张家刘家带来的人轰然叫好。大家都给喜妹捏了把汗。   刘槐树拍掌道:“说起耍刀子,我这个六外甥第二,没人敢排第一。这木棍棒子秸那么好砍?要是不放地上,你都使不上劲儿。”   喜妹哼了一声,歪着头斜着眼看刘槐树,这家伙看起来人模人样,实际一肚子坏水,见面笑嘻嘻,背后捅刀子,仗着自己几个外甥,天天猪鼻子插大葱。   喜妹想起梦里的旧怨,哼了一声,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刘槐树耸耸着鼻子扬起下巴一脸鄙视地瞪她。喜妹又回头看了谢重阳一眼,朝他甜甜一笑,然后要张六刀的刀。   她从张六刀手里接刀的时候,假装没拿住,手一抖,刀掉下去,朝着张六刀的脚面子砍下去。   众人惊呼一声,电光石火间喜妹一弯腰飞快地把刀捞在手里,手腕一翻,“嗖”,众人只见那明晃晃的刀带着风声旋了出去,“唰”的一声,将棒子秸从中一劈两半,杀猪刀咄得一声钉在地里半截。   这一招喜妹每次割草劈柴都要练上半个时辰,连石头都劈得开,别说这么根小小的玉米秸。   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惊呼声。   喜妹乐颠颠地拍了拍手,小看她?她得意地瞄了瞄张六刀,“喂,别没事人儿似的,你说话不算话呀,是不是男人呀。我男人可比你男人多了。你叫他什么来着?”   张六刀一脸尴尬,先前的嚣张气焰顿时无影无踪,山笑着道:“谢三哥,谢三哥。”   喜妹哼了一声,“别啰嗦,你们不是拿了刀要来砍人吗,还说什么磕头的,我们说话算话。”   张六刀却拉不下脸来,同来的人因为他输了也不好意思再闹,正僵持着,不远处传来一女孩子的暴怒声,“你们干嘛呢,别以为爹不在家就无法无天。还不快给谢大叔赔罪。”   大家扭头去看,却是张家的小八刀姑娘张美凤。张美凤模样俊俏,只是皮肤黑黑的。她高挑身材,只是一条腿瘸着,平日很少出门。这两个月老张头和大儿子去外县跑买卖,昨天张美凤和大嫂去镇上表姨家送汤米,没想到今天头午家里有人急三火地去找她,说闹翻天要出人命的。她开始只知道七哥去打人反被傻妹踹断了腿,急忙赶回家才知道舅舅挑唆着哥哥们拿了刀来老谢家闹事。她也顾不得自己腿瘸不好意思见人,也没骑驴,让两个本家的婶子陪着一瘸一拐地赶过来。   张屠户七个儿子,独独这一个闺女。因为在娘胎里受了委屈,一落草就是个瘸腿。他老婆没等孩子出满月就死了,老张头将闺女当宝贝似地疼。几个哥哥虽然在外强梁,可对这个妹妹也极是宠爱。老张头对几个儿子从不手软,也不好好说话,有不对的拿笤帚就抽,先打了再讲理。平日里他们犯了错,父亲一发火,都是小美凤给求情,如果他们做啥不对的,小美凤一告状那老张头就给他们往死里抽,所以他们有时候比害怕老爹还怕小美凤。久而久之,怕她倒是比爹还厉害些。老张头无非就是拿打板子揍他们,平日里这要强的妹子吧嗒吧嗒掉起泪珠子来,那可是比打板子还要他们的命。   原本刘槐树也是趁她不在家才挑唆张七刀去踹孙秀财的,又激将了张三刀和张六刀,打算把老谢家砸个稀里哗啦,谁知道事儿没成,自己还被人一通骂,如今外甥女回来,张家的人一个个顿时如斗败的公鸡没了气焰。   张美凤腿脚不利索,原本就有点自卑,这般众目睽睽之下一瘸一拐地到了谢家门前,让她恨不得捶死那几个哥哥。她到了谢家门前,朝老谢头几个福了福,“谢大叔,大婶子,真是对不住,你们可千万别生气。我替我那几个混账哥哥给你们赔不是。他们耍混账习惯了,我爹天天拿刀背子砍他们呢。”   她使劲低着头,又对着谢重阳的方向福了福,“三哥,你可千万别动气,都是我们不好,我让我爹回来拿鞭子抽他们,你别生气。”她肤色微黑,却健康靓丽,如此一番,便涨红了脸。   谢重阳忙还了礼,又让喜妹过来给她道歉。   张美凤抬眼看了看喜妹,两人见了礼,互相道歉。   谢婆子要请张美凤家去喝茶,她却不肯,说家里还有很多事情,又再三道歉。老谢头道:“侄女,你跟他们说,七刀治腿的钱,我们出。”   张美凤却不肯,“我七哥也没什么大毛病,再说他自己惹事儿就该自己担着,别说钱不让你们出,等我爹回来还得让他上门道歉,给他一顿胖揍才算呢。”她又再三道歉,然后告辞。   这时候张四刀也跑过来,气喘吁吁地道:“哎呀,我才出去一天,怎么就弄这事儿。真是的。大叔真是对不住,对不住。给您赔不是道歉了。”   老谢头连说不必,也是一点误会。   张四刀又跟谢老大说了会儿话,道了歉先回去。   这事情就算是平息了,大家纷纷说张美凤倒是个好姑娘,可惜腿瘸。又说老谢家买了个好媳妇,既能干还有担当,别说花三十两一百两也划算。这下小河村苗家估计得悔得肠子都青了。   老谢头又抱拳跟那些帮着说话的乡亲道了谢,请王副甲长、王大婶子、孟婆子等人家去喝茶,让老婆子和大儿子照应他回头去找谢老七,谢老七却早被媳妇儿拖回家去。他和谢老七原本好得赛过亲兄弟,后来却闹得那样龌龊,如今谢老七出面帮他说话,让他这心不是个滋味,寻思着等大家都散了,晚上过去好好谢谢。   夜里张家老四又送来十个猪心,两幅猪肝,还有大小肠,肋条肉等一大堆,说给谢重阳补身子。还说原本亲戚里道的该互相帮衬,只是一直忙,加上怕他们不好意思没开这个口,以后如果想吃猪肉尽管知会一声,他们立刻送过来。还说如果喜妹想卖猪肉尽管卖,毕竟镇上远,也不能天天起早贪黑地跑,还是去那里拿肉。卖多少拿多少,卖不掉的送回去,赚了钱五五分之类的。   喜妹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好的事儿,可想了想不对劲,之前没这么好,怎么突然这么大的转变。想起张美凤给谢重阳行礼的时候脸颊红红的,眼睛水水的,顿时觉得没意思。给人参给天鹅肉也不稀罕了。脑子一转,也顿时想明白张四刀的意思。张家老四向来精明,在兄弟里算是会来事儿的,他盘算的是与其闹得村里不合,倒不如一致对外。既然喜妹想卖猪肉就让她卖,货从他家出,这样也算是自家卖的。   她兴趣缺缺,“我不想卖猪肉的,只要能安安稳稳卖豆腐就好。”   张四刀立刻道:“这事儿我爹他老人家不知道呢,他和我大哥出去快整月了。都是我那舅舅跟三哥嘀嘀咕咕的弄出这些事儿来,大叔您放心,回头我们不再管舅舅家的豆腐,让他自己卖去。能卖就卖,不能卖就拉倒。”   说完又让谢家把东西收下,老谢头自然不肯收那么多东西,最后推辞不掉只收了一对猪耳朵,两个猪心,又拿了钱让张四刀回去给张七刀治腿。张四刀却不肯要,连连道:“谢大叔,那是我们老七不懂事,弟妹给他个教训,教训教训就好了。年轻人,没啥大毛病。”   又说了一会话,老谢头让大儿子送送张四刀。到了门口张四刀回身又跟谢大哥解释了半日方告辞离去。   老谢头又把张家留下的一半东西让老婆子拿上,他俩亲自去老七家道谢,少不得一番剖新表意老泪纵横。   谢家大哥大嫂见无事,便说让大家早点歇着,特别是谢重阳和谢远。   二嫂笑得满面生辉的,“呀,三小叔还真是厉害呢,愣是把张三刀给吓住。还有喜妹,啧啧,你啥时候会耍大刀的?从今儿起,二嫂可认准你们了,以后你们就是二嫂最佩服的人,想让二嫂做什么,吩咐一声儿就是。”说着她扭头对大嫂道:“大嫂,明儿家里没事,我回娘家一趟,搬罐子上好的花生油回来,给三小叔补补身子。”   大嫂没理睬,又嘱咐了谢重阳和喜妹两句,招呼男人回屋歇着。   进了屋,她“砰”地把门关上,嘟囔道:“她还真是好意思,之前要死要活地怕人连累她,这下可好,好话都让她说了。”   谢大哥看了看孩子,“计较这些做什么。都是一家人,谁怎么样各人看的清楚,都在心里呢。”   大嫂哼了一声,“就怕有的人喜欢听好话,被人一恭维不知道姓啥了。”   大哥道:“三弟和他媳妇不是这样人。”两人收拾了一下上炕睡觉。   二嫂却兴奋得睡不着,扯着二哥叽叽咕咕说个不停,“你说明儿我带喜妹去我娘家走走,再送她根簪子,她保管乐得颠颠的。到时候在他们面前一耍,看三妮以后还敢跟我显摆的。”   二哥陪着笑,“媳妇儿,那是的。不过最近还是算了。家里事儿正多呢,别惹娘心烦。”   二嫂讥讽道:“你娘忙着去跟老七家赔不是呢。也不怕老脸丢人。”   二哥不乐意地道:“你说啥呢?”   二嫂心情好不跟他计较,笑了笑,扑进他怀里,“快睡吧。”   喜妹等大家都散了便舀了热水跟谢重阳回屋洗漱泡脚,等他忙活好了她才管自己。   “把水倒桶里吧,外面冷,光着脚别着凉。”谢重阳靠在炕橱上,想要铺被子却没力气。之前凭着一口气支撑着,如今却浑身发虚,从心底里往上返凉气,自己知道不太好,却又怕喜妹大惊小怪,便没吱声。   喜妹倒了水,又把门帘放下,将两边门关严,爬上炕麻利地展开被子。谢重阳见她把两人褥子靠得那么近脸颊不禁有点发烧,身体也烫起来,却没阻止。   喜妹突然冲他一笑,“小九哥,跟你商量个事儿行吗?”   谢重阳慢慢地解开腰带,“你说。”   她手掌双膝着地爬过去,嘻嘻道:“那个……天好冷,外面要下雪。我们合伙儿睡吧。”天儿这么冷,只有两条被子,自然是两人一起睡要好很多。原本她还想着报恩,如果能离开最好。可后来她又觉得离开能去哪里呢,况且她的户籍在这里哪都去不了。进而她又觉得,她就是谢重阳的媳妇,他们已经成亲,既然如此就应该在一起。谢重阳对她的维护,还有公婆大哥大嫂他们对她的保护,让她觉得他们就是一家人。   她想跟他做夫妻。   猝不及防一句话,谢重阳愣了下想要垂下眼睫却瞪大了眼睛。他张了张嘴想拒绝,喜妹已经把她的被子拉起来拖在他的上面,然后哧溜一下钻进被窝,伸手招呼他,“快进来吧。”   谢重阳觉得身体重得仿佛不是自己的,犹豫了下便慢慢地躺下去。喜妹立刻钻进他怀里,右手搁在他腰上,又调整了□体,找了个舒服的位置。   谢重阳一动不敢动,虽然隔着里衣,还是清晰地感觉到她温软的身体,鼻端透着淡淡的馨香,怀里是她柔若无骨的身子,他的理智如同春天的冰雪,一点点地坍塌下去。   感觉他的僵硬,喜妹也不敢动,她硬着头皮钻进他怀里,这已经够丢人,如果他不进一步做点什么或者直接将她推出去,那可真是丢人。   她的额头蹭在他下巴处,额头的绒发蹭得他有些痒,他稍微躲了下,唇便擦过她的肌肤,两人都是一僵。随即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喜妹却收紧了手臂抱着他。   他感觉她的身体微微发抖,不知道谁的身体滚烫得厉害。   他轻轻叹了口气,张臂抱住她,她似是受到了鼓励,立刻往他怀里缩了缩。   “怕吗?”他的声音轻软得像初春的风划过她的鬓角。   她吸了吸鼻子,眼泪湿了他的胸襟,“你那么往前冲,他们要是碰到你可怎么办。”   他心头喟叹,不知道是喜是悲,“我是男人,不怕。”   “可你是病人。”她用力地蹭着他的胸口,让他心头原本被撩起的火轰得一下子有了燎原之势。   他的手臂轻轻地收紧,淡淡道:“只要我没死,就会支持你。”   想起他说他是她的男人,她扑哧笑起来,虽然这话很土,可她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动听的情话。   早上醒来的时候,她背靠着他的胸膛,他并不粗壮的手臂横在她的腹前以一种保护的姿势揽着她。她觉得很幸福。她曾经无数次想象自己要嫁个什么样的男人,其实不必他呼风唤雨,只要风雨来临的时候,他肯挡在她身前就够了。他的怀抱像三月春光,他的感情让她死心塌地,生死不计。   作者有话要说:有时候时常想,没有虐恋是不是也可以情深,不用惊涛骇浪,是不是也可以生死相依。在岁月的流年里,时光渐渐老去的时候,感情越来越纯粹,看似淡然却又温厚,那样的感情,是我们羡慕的了。   也许我老了,哈哈哈。   15   15、一夜春梦 ...   第二日一大早,谢婆子在院子里喊,“好大的雪,好大的雪,真是瑞雪,来年麦子肯定好得很。”大家陆续起床,忙着打扫院子铲雪。喜妹看小四叔一脸的孩子气,便抓起一把雪跟他打起了雪仗,最后以小四求饶告终。   谢婆子瞅了儿子一眼,“你个没出息的,打个雪仗都不行,进屋读书去。”如今天儿冷,学堂便歇了假,让五天去一次先生家即可。这两日谢远便和三哥一起读书,顺便让他帮自己做功课。   喜妹还是请老谢头陪她去镇上走了一趟,把家什儿还给人家,又算清了钱,再三地给人赔不是不能继续卖猪肉。黄老板却不计较,见有人跟张家闹了一场很是开心,临走送了他们一副下水和一大块猪皮回家做猪皮冻吃。   她帮着谢婆子拔猪毛,好奇地问:“娘,这猪皮做冻,好吃吗?”   谢婆子继续把滚烫的热水倒进木桶里,让猪皮泡软,顺便拿刀将皮上的脏东西刮下来。她笑道:“这得问问你,去年你刚来的时候,家里给你们成亲买不起那么多肉,就做猪皮冻了,你夜里偷偷地去抠了吃,早上那嘴上还油汪汪的呢。”   喜妹有点不好意思,嘿嘿地笑着。想起张家来闹事,公婆一家都帮她,她心里热热的,“娘,以前我不懂事,以后我知道了,从现在起,您就是我亲娘啦。”   谢婆子噗嗤一声,“别,我还是你婆婆吧。我可不想做你亲娘。”   喜妹也笑起来,寻思也对,要是她做自己亲娘,自己还能给谢重阳做媳妇吗?她决定以后好好报答谢婆子他们,第一步便是如果有矛盾,她会尽量让着婆婆,不由着自己性子来。   自从谢重阳成亲之后,家里又收了两茬庄稼,虽然没有以前那么宽裕却也不像刚成亲那么紧张,家里伙食稍微改善一些,起码喜妹想给谢重阳调理身体的吃食能买得起。如今她依然跟孙家卖豆腐,村里除了几户自己做的,基本都到孙家买。刘槐树的豆腐因为技术一般,焯水容易碎,所以买的人也少,张家不给他撑腰,他也只能干生气。   大雪之后天寒地冻,村人也就这个时候真正休息一下。女人纺纱织布做针线的空间也能张罗着包饺子,猪肉白菜馅,或者是萝卜猪肉馅,粉条豆腐馅也受欢迎,各种各样地包好了冻起来放在院子里的小瓮里。   喜妹则想着法儿地教大家吃豆腐,后来她看宋寡妇家有那种平底的中锅,如果做油煎葱花嫩豆腐,刷一点豆瓣酱,洒一点胡椒辣椒粉,肯定好吃。开始她只是在那里做了试试,让大家尝一尝,如果喜欢吃她就继续做。结果吃过的人都说不错,她便趁热打铁,商定了价。一文钱两块。她一直实行钱粮并行的交易,如果不出钱拿豆子或者面换也行。   宋记货栈的王婆子只管着帮宋寡妇看门、做饭、洗衣服,喜妹也会雇她帮忙做葱花豆腐给人吃。好的时候一天也能做掉三四十斤豆腐,过了些日子教会了大家让他们各人家去做或者去孙家买。如今孙家除了卖豆腐还卖一些现成的豆制品。谁家想要学他们都免费教,不过大多数宁愿去买或者拿豆子换,毕竟不是很贵,在家做不够费劲的。   这日她卖完豆腐回家,谢重阳披着大袄在路口等她,路边的寒雪映着他的脸有点过分苍白。她跟孙秀才告辞,跑过去扶着谢重阳往家走。   “这么冷,你出来干嘛。”她不禁有点抱怨,从那日张家闹事之后,谢重阳的身体便不是很好,谢婆子让他什么都不要做,好好歇着就行。   谢重阳看了她一眼,说给她做棉袄到现在却还没好,她只能穿了母亲换下来的旧袄,补着多处补丁。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冷冰冰的,“快走吧。”   虽说快走,可他的身体不好毕竟走不快。原本刚擦黑,要到家门口的时候月亮已经从东边露出头来,被云彩遮着有些晦暗。路面下了霜雪,被月光一照,明晃晃的一片。谢重阳几次脚下打滑,喜妹都及时抱住他,笑嘻嘻道:“小九哥,你背你吧?”她总觉得他那么纤细,很轻松就能拎起他呢。   谢重阳脚步一顿,又继续走,“我自己有腿。”   “我不过是觉得好玩儿么。”她重新挽着他的胳膊,随着他的步子慢慢地往家走。   “过几日是你生日,不必去卖豆腐了,行吗?”关门的时候他问她。他知道她做事情有计划,所以提前跟她说好,免得她到时懊悔时间太紧,白白耽误她一天卖豆腐的时间。   喜妹心下欢喜,虽然不是她真正的生日,可他喜欢有什么关系呢,他想给她过生日,她当然要休息。回到家大嫂端上给她留在锅里的猪肉白菜馅饺子。谢婆子领着两个媳妇包了不少,都放在外面冻起来。喜妹从前就喜欢吃水饺,可水饺店的怎么都吃不出那个味道,不像这里吃的,白菜水嫩嫩,鲜灵灵的。   谢重阳跟父母说过两日是喜妹生辰,让她不必出去忙活,在家休息一天,早上帮她做碗鸡蛋面吃。谢婆子痛快地答应了,还说要赶紧把那件新棉袄缝好。为了给喜妹缝棉袄二嫂还有很大的意见,说老三成亲已经花光了家里的积蓄,这还没做什么又给喜妹置办新衣,小河村苗家当初就连件好的棉袄都不肯给,可见他们卖女儿卖得彻底狠心。谢婆子也不管,说了句“如今喜妹赚钱,做多少件新衣也使得。”一句话把谢郑氏堵得老大不乐意,想说老二也干活可又隔着大哥大嫂便气呼呼地忍了。   谢重阳把喜妹的棉袄拿了去帮忙缝。喜妹乐颠颠地跟着他进了自己房间,关好了门,挑亮油灯放在炕桌上,她则坐在桌前托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他穿线的时候很专注,长长的睫毛张挺着静止不动,明澈的眸子被灯光映得水亮亮的,挺直的鼻梁上细小的绒毛清晰可见。她看的移不开目光,脸颊发烫,等视线落在他泛着淡淡红润光泽的唇上时候,蓦地感觉口干舌燥,下意识吞了口唾沫。   他瞥眼看她,她的心怦怦一阵跳,慌忙垂眼假装看手里的账本。这里的文字她不是全懂,有空的时候她就缠着他教。那日他站在她身后,左手扶着她的腰,右手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地教她写他俩的名字,然后是壹贰叁等字。到如今她几乎还能感觉他温润的呼吸扑在她的耳底,他的身体若即若离地贴着她……她觉得浑身发烫。   那天因为张家来闹事,她主动要求跟他一起盖被子,可因为紧张害怕感激和心疼她根本没有想歪。等她有点想法的时候他已经跟母亲又要了床旧棉被压在两人的脚底下不肯再搂着她睡。   如果他知道她对他的企图会不会笑话她?他毕竟是个病人,她却在这里胡思乱想。她慌忙捂着脸,却一头撞在炕桌上。   “砰”的一声,吓了谢重阳一跳,他疑惑地看着她,“困了就睡吧。”   喜妹捂着额头嘶了两声,“小九哥,反正我现在还有棉袄穿,新的过年能好就成。我们睡吧。”   谢重阳说行,他缝好了最后一针然后将线剪断,叠好了放进炕橱里。喜妹已经麻溜地把被子铺好,为了不让谢重阳离她太远,她改成东西睡,他在里她在外。   谢重阳也没异议,一副你怎么折腾也还是这盘炕的架势不予置评。他一抬头却看她正在解里衣,慌忙扭开头,“喜妹,怪冷的你干嘛呢。”   喜妹扭头朝他笑,脸颊红得甚是娇艳,“换衣服呀。今儿好冷,一起睡吧。”   谢重阳却已经裹着被子躺下去,将自己的被角压得死死的。   喜妹见他那般,撇撇嘴,“小气。”然后钻进自己被窝,却还是拽着被子钻了过去,紧紧地靠在他的背上。   谢重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睡着,身体如同着了火,梦里反反复复都是她的样子,她轻轻地解开里衣,雪白的肌肤在灯光里闪烁晶莹的光芒。他情难自禁,将她紧紧地拥入怀里,她热情似火,唇温软得像是要化掉。他像一个无比健康的男人那样,做了自己想做的,到最后怀里却空荡荡的,温暖的身体无影无踪。场景一换,是茫茫无际的雪原,他孤独地站在那里,四周没有一个活物,风冷寒地像是要抽掉他的骨头。   他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就好像去年那场差点要了他命的病一样,求生的本能让他挣扎着醒过来,感觉身上冰冷如雪浸过。他想换身衣服,可浑身酸疼难忍让他一动不想动。就这么迷迷糊糊的,脑子一阵刺疼昏了过去。   做春梦这档子事儿,喜妹觉得很丢人。醒过来的时候室内漆黑一团,黑暗中仿佛有着未知的妖怪,她有点害怕,不由自主地靠向旁边的人。手从被子里伸进去,吓得她惊叫一声,“小九哥!”   她慌忙爬起来去摸火镰,摸了半天没摸到,急得哭起来,又去摸谢重阳,“你怎么这么烫,小九哥,小九哥!”她晃了晃他,他却悄无声息跟死人一样,如果不是身上滚烫的,她会以为他已经死去多时。她心下焦急,慌忙大喊谢婆子,一边胡乱地摸着衣服往身上捆。   没一会谢婆子披了大袄端着油灯快步进来,慌里慌张道:“怎么啦?”   喜妹忙把谢重阳掉过头,让他朝外,就着灯光看他脸色潮红,牙关紧闭,气息虚弱的像是随时要灭掉的烛火。   谢婆子心里一咯噔,忙把油灯放在炕桌上,蹭得跳上炕,一边用力掐他人中一边揉搓他的胸口,又吩咐喜妹去倒烧酒来,还要熬姜汤。   喜妹赤着脚往下跑,谢婆子忙喊她穿衣服,她才胡乱地穿好袄裙,又趿拉上棉鞋出去。外间漆黑的,她不小心一下子撞在门框上,额头一跳跳地疼,也顾不得只急着去熬姜汤。大嫂和大哥听见动静,也点灯起身,和老谢头一起来关问什么事儿。   谢婆子说没啥,让他们自己去休息,老三这也是老毛病,不会要命的。她蘸着烧酒揉搓了半天把谢重阳弄醒,又急又疼,一个劲地抹泪。   谢重阳如今脸色白得像窗纸那样,他动了动唇,扯出一丝笑,“娘,你又哭,我们不是说过,这都是定局的,如果哪一日我醒不过来,你不要哭。”   谢婆子摸他身上的衣服冰凉凉的拔手,气道:“你出了这一身汗,她就不知道?睡得那么死?”   谢重阳闭了闭眼,“娘,喜妹很累。”   谢婆子重重地哼了一声,“谁个不累。我们娶她来是伺候你的。”突然她脑子里灵光一闪,追问道:“你,你,小九,你没跟她……”看儿子的表情她也知道了,长叹一声。   谢重阳惨笑,“娘,你看我这样,哪里能。再说,何必拖累她。也该放她走了。”   谢婆子怒了,“不行,她是我花了全部积蓄买来的,放她哪里去?回娘家?再说你休了她让她以后怎么活。”   谢重阳合上眼,“娘,我这样,自然是合离了。她有的是力气,能干,跟着她干娘也不是不行。”   谢婆子却不同意,“我们买她来,是给你留后的。你自作主张不肯,那也要她留下伺候你。就算你哪天真的,真的不行了。”她抹着眼泪,“留下她也给你上坟烧纸不是?就算不落忍,那时候再改嫁也不是不成。”   谢重阳挣扎着要跪起来,谢婆子摁住他,斩钉截铁道:“这事儿没得商量,还得你爹同意呢。”   谢重阳决绝道,“娘,如果你不答应,我还是早点死了好。免得总拖累你们。”   谢婆子泪如雨下,“小九呀,你想要娘的命呀。你……”   喜妹熬好了姜汤,忙端进屋去,递给谢婆子。谢婆子看了她一眼,“你自己喂他吧。”说着下了炕就走。喜妹忙关好门,爬上炕喂他喝姜汤蛋花,等他喝完的时候,她从炕橱里给他找了干净的里衣,要帮他换。   谢重阳浑身无力,摇了摇头,似乎喝完汤已经耗尽了他的力气。   “喜妹,我跟你说个事儿。”   喜妹却不听,“天一亮我就去镇上请郎中来,让他开个方子好好给你调理。我攒的钱暂时够一阵子。冬天就先卖豆腐,来年开春我去镇上找活儿干,一定给你治好。”   她告诉自己不哭不哭,可眼泪还是不争气地落下来。他握住她的手,轻轻地扳起她的下颌,抬手帮她将泪拭去,“别怕。去拿纸笔来。”   作者有话要说:大冷天,俺感冒了,悲催的,以为爬不起来更新呢,结果还是更了。嘿嘿,臭屁一把~~~   么么么么。   16   16、苗家婆子 ...   喜妹戒备地看着他,“你想干嘛?”谢重阳目光温柔平和,“喜妹,你是个好姑娘,你该有自己的生活。我不能那么自私。”   喜妹火了,“谢重阳,你这样才自私。你不能这样,你想休了我。我告诉你,没门。”   谢重阳笑了笑,声音轻软,“不是休。我一个废人,不能做你的丈夫,我们分开吧。”有多少家庭因为丈夫生病而家徒四壁,到最后家破人亡,逝者长眠,生者受尽生活艰辛屈辱。小时候他没有这样的感觉,总觉得活着很好,看着日落月升,花开花谢,时时刻刻感受生命的美好。可最近这两年他的身子越来越差,竟会昏死过去,这样的事情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他不能看着她为他憔悴,在花季之年未开便枯萎。不要她看着他的生命黯淡燃尽,也不要她为他拖累憔悴,更不用等她疲累痛苦。久病床前无孝子,何况是夫妻?与其拖累她,不如保持一定的距离。   喜妹使劲摇着头,“我不分开不分开,我就要跟你在一起。我只认你是我的丈夫。”她抓着他的胳膊,盯着他的眼,“你告诉我,你喜不喜欢我。”   谢重阳抬手拢了拢她的鬓发,“你这么可爱的女孩子,谁会不喜欢。会有很多人喜欢你的。”   喜妹摇头,“我不稀罕。我不稀罕多少人喜欢我。我只要你,小九哥,我只要你。”   “可我要不起你。”他淡淡地说着,没有悲伤,“喜妹,丈夫要合离,你没得选择。”   喜妹用力地扯着他的袖子,“你随便怎么说,反正不能休掉我。”   谢重阳目光里充满了怜惜,“喜妹,你可以休掉我。没关系。我只是不想跟你一起过了。”   喜妹不睬他,笑道:“没关系,我知道你为我好。你因为自己病了,不想拖累我。可我不怕,我喜欢你拖累。”她是个傻子的时候,他全心全意地照顾她,他是个病人,她又怎么舍得离开他。   谢重阳凝视着她,很认真地缓缓道:“喜妹,难道你想我请了里正,逼着你从家里离开吗?我觉得你是个坚强洒脱的女孩子,不会死缠烂打哭闹上吊那一套。喜妹,别让我瞧不起你,行吗?”   喜妹冷冷地看着他,“我就让你瞧不起我,你赶我走,我就去跳河。”   她如此说他反而放了心,笑了笑,“你不拿也没关系,明儿一早我就去写。”   喜妹猛地扑过去抱住他,哀求道:“小九哥,我不怕,我真的不怕,和你在一起什么都不怕。我不会寻短见的,我不舍的,只要你活一日就让我守你一日。行吗?”   谢重阳任由她抱着,胸臆间剧痛一点点地侵蚀他的心房,他却坚定地道:“喜妹,如你所说,有一部分是我不想连累你。还有一部分,是我真的不想跟你在一起,我承认我喜欢你。可没有那种要让你留在身边看我狼狈无能的大度。喜妹,你走吧。行吗?”   他的声音里带着哀求,让人不忍听。   他求她,希望她不要看他的狼狈。   好,她不看。她放开他,扬起下巴冲他笑,笑得他心口发紧,她说,“你让我走,行,你别后悔。你小心头顶发绿光,小心浑身长绿毛。”说着她跳下地,赤脚去北边的面缸上端了她的账本和他帮她烧制的炭条来。   “你写。”她逼视着他,有种要掐死他的冲动。   这炭笔他用的根本不习惯,可他还是拿起来,落下了第一笔。   喜妹飞快地把笔抢过来,用力地摔在地上,指着灰白色的草纸,“你写,你要是这样能写出来我就同意。”   谢重阳凝视着她,“喜妹,你知道我能。”   喜妹眼泪流出来,“好,我答应你,我答应你。我走,哼,我还不稀罕住你家呢。天天给我吃咸菜疙瘩玉米糊糊,你以为我稀罕。我不稀罕,我这就走,我找个健健康康的好男人嫁了,我跟他生一堆孩子,男孩子女孩子,想要多少有多少,到时候你要是还活着,我保管过继一个给你做干儿子,你也不必怕没人养老送终……”她一口气说了很多,也不管恶毒不恶毒,甚至还觉得不够,却一时半会又想不起。   他笑了笑,柔声道:“谢谢。”   喜妹猛地扑上去将他压倒在被子上,“谢个屁,我一个也不会给你的,让你没人上坟烧纸,我不会来看你的。”说完她用力地亲他的唇,他柔顺得像个孩子一点都不反抗,任由她发泄怒火。她吻得野蛮青涩,牙齿撞破了谁的唇,弥漫着血腥气。   “你一定会后悔的。”她死死地咬着唇,狠狠地瞪着他,恨不得吃掉他的样子。   他依然笑着,“喜妹,也许我现在就后悔,也许我永远都不会后悔。”   喜妹在他耳朵上狠狠地咬了一口,疼得他浑身打颤,她恶狠狠地在他耳边吐息,“你要是敢跟别的女人勾搭,我一定杀了你。”   他还是笑,笑得心口疼得要碎掉,“喜妹,我不会。”   虽然谢重阳坚决要和喜妹分开,却也没那么容易。谢婆子和老谢头坚决不同意。大哥大嫂等人轮流着劝他,可他却也吃了秤砣铁了心,死不松口。   谢婆子也顾不得面子,拍着大腿哭得撕心裂肺,近邻得了信儿立刻来关问出了什么事儿。听谢婆子哭得那样,他们都以为谢重阳死了呢。   前头的谢老七和他老婆知道了忙劝谢重阳,“大侄子,你这是做什么。家里为了你欠下一腚饥荒,你现在要合离,这不是要你爹娘的命吗?你这孩子从小听话,这会儿怎么这么拗,非要气死你娘不是?”   谢重阳靠在炕橱上,散着一头乌黑的发,更衬得脸惊人的白。   喜妹将谢婆子扶起来,谢婆子却一把推开她。谢婆子哭得睁不开眼睛,指着喜妹骂道:“你嫌他身子弱,你嫌弃他。要不他怎么这样。你说,是不是你逼他。”   喜妹心里再多的委屈和难过都收起来,她反而很平静,一把抱住情绪激动的谢婆子,低声道:“娘,娘,你知道我没,你别这样了。你这样小九哥更难过。”她强行把谢婆子拖进东间,“娘,我跟你商量个事儿。”   谢婆子狐疑地问:“喜妹,你不想离开对吧?”喜妹坚定地点了点头,拉着她去东间。   ********   谢重阳要跟喜妹合离,跟天上掉下来一颗陨石一般,全村一上午功夫就都知道了,纷纷问怎么回事。甚至谢二哥和二嫂都劝他说喜妹是个好媳妇。谢重阳却吃了秤砣铁了心,非要合离。他咬着牙强撑着亲自写了合离文契,又哀求让父亲请了里正,还有当日帮他张罗婚事的邱大奶奶,请大家见证,他跟苗喜妹的婚姻到此为止。   喜妹躲在西里间不肯走,谢重阳自己拿了合离书给她,“喜妹把你的名字写上。”   喜妹瞪他,“你教我写字,就是为了让我写这个,我不写,你自己写吧。”   谢重阳无奈,“那就按手印。”说着将印泥也拿出来。喜妹见他准备得非常齐全,越发难过,却不肯示弱,她想了想,扯起文书和印泥就往外跑。   谢重阳赶不上她,只好在屋里等,没多久她冲了回来,把文书和印泥扔给他,上面盖着红艳艳的指印。谢重阳觉得心口绞痛,还是笑了笑,“这样就好。”然后把他亲自帮喜妹收拾好的三个大包裹拿出来,里面有她一套铺盖,四季换洗的衣物,一些小物什,还有她攒下的三两银子并两百钱。家里每满一吊钱的时候老谢头会去镇上换成整一两的上等碎银子存着,比较便宜。   喜妹看他准备的这样周到,心里堵着一股火,却又没法发泄,只一个劲地谢他。谢婆子抹着泪一个劲地嘱咐喜妹自己好好保重,要是有人欺负她就来家里说,虽然谢重阳不识抬举,可这家里当她是亲闺女。   孙秀财赶着驴车带了母亲来接她,就算谢重阳不求他们,孙家也愿意收留喜妹,既然有谢家的拜托,他们来的也就更加心安理得。   喜妹是笑着走的,她听二嫂嘀咕说她可能早就盼着离开谢家,这没良心的。她也不恼。谢重阳希望她开心,不被他拖累,她怎么能让他担心呢,她得让他觉得她很开心,他这样做是对的。如果她哭哭啼啼,或者寻死觅活有什么用呢。   干娘还怕她想不开,夜里仔细陪着她。结果喜妹该吃吃该睡睡,说说笑笑跟没事儿人一样。孙婆子安慰她,“喜妹,你要是不痛快就哭出来,娘不会笑话你。”   喜妹笑道:“娘,我为什么要哭?小九哥不喜欢我哭,再说了,也不过是睡觉他不在身边罢了,也没什么好难过的。我要攒钱。”   孙婆子叹了口气,嘱咐老头子和两个儿子都得对她像亲人一样,不许有半点怠慢,否则她不依。   喜妹能干,对孙婆子又贴心,她住下之后家里很多活儿都包了,让孙婆子多歇歇。她每天照旧跟孙秀财赶着毛驴卖豆腐,大家本以为她会生病或者窝在家里不出门,却没想到她乐呵呵的甚至还唱小曲。有人说她想得开,有人说她没良心,天生凉薄,她也不在意。   但是喜妹感觉得到有些人对她的敌意,以往看到她亲热地拉家常,买她的豆腐,给她点心吃,如今看了她像看到什么恶心的东西转身就走,更别说买她的豆腐。   她知道怎么回事,却不想去计较,她反而替谢重阳高兴,原本她总觉得大家都嘲笑他,可这样看来很多人反而同情他尊重他。   她替他欢喜。   谢重阳照旧每日睡觉吃饭帮着家里力所能及地干活,夜里帮喜妹缝棉袄,只是没有她的身影,总觉得少了很多,整个心头空了,让他更是彻夜难眠。谢婆子要跟他一个屋睡觉,他却不肯,死活不肯,他们也没办法。   早起吃饭,二嫂数落他,“自己明明也舍不得,非要那般赶她走,也不知道哪头划算。”   大嫂叹了口气没说话。   谢重阳依旧只喝玉米糊糊,早晨大嫂端鸡蛋花给他的时候,他差点被自己的眼泪呛到。他将眼泪和悲伤忍下去,迅速恢复往日的模样,淡然而平静,似乎随时等待死神的召唤。   张家得知了消息,张四刀亲自来探望,还送了两斤肉,一副猪蹄子。张四刀犹豫着还是把妹妹的安慰也说了。谢重阳道了谢。   张四刀叹息道:“谁曾想世事难料到这样,我们都以为喜妹是个好女人,没想到也会嫌弃小九身体不好,是个这样凉薄的女人。”   谢重阳一愣,立刻道:“张四哥,你误会了。是我要赶走喜妹的,不是她要走的。请你们以后千万不要再说喜妹凉薄之类的话,她一点都不肯走,是我以死相逼她才不得已负气走掉的。”   张四刀却听说喜妹走得乐呵呵的,心里越发觉得谢重阳是个男人,即使被女人抛弃,还是为她说话。谢重阳立刻意识肯定很多人以为喜妹嫌弃他身体不好逼着他合离,一时间心头大恸恨自己考虑不周。他当机立断,跟人说是自己不喜欢喜妹,她大大咧咧的,又总抛头露面,不够温柔,总喜欢顶嘴,自己特有主张不听大人的话之类。他这么一说,又央求几个要好的邻居大婶代为传播,那些对喜妹有点意见觉得她凉薄的人又觉得喜妹可怜。为了给谢重阳治病累死累活地赚钱,他却嫌弃她抛头露面。因为这他们对喜妹反而更好,愿意买她的豆腐。   喜妹原本还奇怪自从她离开谢家,一些人见了她理也不理,后来怎么突然好了,又被几个婶子劝过安慰过,心下了然,对谢重阳的心思反而更重,越发不肯忘记他。   谢重阳在家也不避讳谈论喜妹,没有半分伤感的样子,甚至打发小四悄悄去看她,回来告诉她好不好之类的。原本谢婆子怕他难过,让家人不要随便谈论喜妹的,见他如此便也随他去了。   冬至月十五是喜妹的生辰,谢重阳原本想早点把她的棉袄缝好让母亲给她送去,只是他白日不肯耽误了做别的只在夜里缝,如今身体更差缝不到一会儿又头晕眼花,谢婆子拘着他不许做,待要替他,他又不肯。谢婆子一边骂他倔得像驴,一边又只能由着他,一夜里要起来看个两三回才能放心。   十三这日北边小河村苗家婆子和她大儿子来了。苗婆子生得好相貌,小五十的人看起来四十出头,白净的面皮笑得一团和气。一进门就亲家亲家地叫着非常热情。大嫂不动声色地看着,再回头看看二嫂,觉得母亲说得真对,这二嫂没有一丁点好怕的,苗婆子才是个可怕的女人。   苗婆子带了肉和点心来,说给女儿过生辰,顺便来看看姑爷。谢婆子心里发气有心要将他们赶出去可谢重阳却一本正经地招待他们,也只得沏茶上果子一番虚与委蛇。   苗婆子东扯葫芦西扯瓢地谈,从他们村的麦子到了榆树村的荷花,从他姑家的孩子到了表大爷家的媳妇,最后很委婉地问是不是真的把喜妹给休了,如果是真的,她这个做娘的要接女儿回家,不能让她流落在外。   谢婆子气得恨不得拿茶碗砸她,当日卖女儿的时候他们倒是干脆,一个撒泼耍疯的傻妹竟然也敢要三十两,连给女儿陪嫁件新大袄都舍不得也亏她如今张得开口,“他大婶子,喜妹如今在她干娘家好得很,你们不必惦记着。她如今已经不傻,脑子清楚,力气又大,能干   16、苗家婆子 ...   很多活儿,卖豆腐种地都比男人强。”她知道苗婆子存的什么心思,越发要气她。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我想说我就是YY故事,不考据。要是仔细说起来,合离也没那么容易。不过有时候又很容易。男人赶走妻子,有时候就是婆婆一句话。她不喜欢了就能让儿子赶走儿媳妇。嘿嘿。所以别纠结这个。纠结也没用,因为我也不能回到古代去看看啥样。嘿嘿。   要相信咱这是个温馨的故事,不是悲情戏。所以没什么悲伤。不离开,喜妹就放不开手脚。谢重阳这样看似虚弱可要命自尊敏感的男人,也不喜欢他喜欢的女人看着他死去活来。毕竟那是很丢人的事儿。嘿嘿。   好啦。我码字去。希望明天继续更新。   云五大人的现言文:   17   17、她的拒绝 ...   苗婆子笑了笑,“当初有你们照应,我也不担心孩子,可如今既然你们嫌她不会生孩子,不会伺候姑爷,那我还是把她领家去。怎么说也让她跟着娘家享享福不是?”   谢重阳明澈的瞳仁中浮起一丝恼意,面色却依然淡淡的平和,声音也是不紧不慢,“苗大婶不必着急,当日喜妹就差一张卖身契的。我们顾念苗家的面子,也不对人说喜妹是我们买来的。可喜妹没半点嫁妆,成亲之日连个娘家人儿也没,明眼人也都知道怎么回事。若说如今喜妹在我们家受了委屈,那重阳确实不知回到那个卖她换钱的家里还能有何福气可享。”   苗婆子一听眉毛高挑,声音也尖了起来,“姑爷,你这说啥话,做丈母娘的怎么这么不爱听呢。我是喜妹的娘,怀胎十月辛苦生下来,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你这么两句话就把我当娘的辛苦都抹杀了?那可不成!”末了她蹭得站起来,双手叉腰,一脸的气愤,双眼几欲喷火地盯着谢重阳,心里一个劲地咒他倒是命大,现如今还没死。   谢重阳因着喜妹对苗婆子和颜悦色,可又因着喜妹那声娘是无论如何都违心,笑了笑,“你们也不忙着急,喜妹的合离文契上我并未书名,这亲还是在着的。还请大婶子千万别去惹她,如今喜妹脾气不好,若是惹恼了她,自然要打个落花流水。她在我们家时时说的一句话便是她从那石头缝里蹦出来,是没爹娘的。”   虽然他感激苗家生了她,却又恨极他们那般养她,如今见她被婆家休掉,又能赚钱干活便来接她回去,他谢重阳若能答应,倒真个不如直接去死的好。   苗婆子碰了一鼻子灰,气哼哼地转身就走,也不费口舌再客套。谢婆子拎着她的东西追到大门口,一个猛子撇过去,“他大婶,走好啊,不见。”   苗婆子气得上了驴,一个打滑差点摔下来,又怪儿子没搀扶好她,两人骂骂咧咧地北去了。   谢婆子记着儿子说那句话,立刻回头去问。谢重阳当做没事一般,哦了一声,“我骗他们呢。”把个谢婆子气得恨不得掐死这个儿子。如今苗婆子一来找,她越发觉得喜妹好,便数落儿子溜溜一天,让他不要等喜妹真个有了别人再着急上火的。   谢重阳只安静地被母亲训,一句话也不接。   却说喜妹一离开谢家住进孙家,孟婆子便上门安慰,非要喜妹去她家作伴。   “闺女,你看大娘一个人,你来还能跟我做做伴儿。”孟婆子笑得眼睛都眯缝起来。   喜妹心里虽然难过着,可还是笑嘻嘻的,“大娘,你家大哥不是在家嘛。再说我去了就盯着你家织布机挪不开眼睛,你也不教我。我那不是自找烦恼嘛。不去。”   孟婆子嘿嘿一笑,“也不是没得商量,你来跟老婆子作伴,说不得哪天我老婆子一根筋儿没对好,就教你呢。”   喜妹却不肯。她跟孟家非亲非故,住在孙家是干娘家,孟家可有个未成亲的男子呢。   孟婆子见劝不动又想走孙婆子的门路。孙婆子原本听孟婆子那般说就不高兴,隐约也能揣摩着孟婆子的心思,要是让喜妹去孟婆子家,她该多对不住谢婆子。谢婆子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帮忙看着喜妹的。   孟婆子见一时间没办法,只得作罢。   喜妹呆在孙家,日子过得很舒服,孙家条件不错,又拿她当亲人,好吃的好喝的都尽着她。孙婆子还想托人给她做一身过年的衣裳,喜妹不肯要。她心里惦念着谢重阳给她做的那件大袄,要是看不见大袄她这气就平不了,一个劲地攒着。   十五日一大早,喜妹吃了孙婆子给做的长寿面便和孙秀才赶着驴车卖豆腐,特意来来回回经过谢家好几次,却没见谢重阳出来看他,又担心他是不是病了,想让孙秀才去瞅瞅。孙秀财虽然理解谢重阳,却又埋怨他欺负喜妹,死活不肯去。   看着谢家那斑驳的院墙,想着谢重阳前几天说今儿她生辰让她休息一天的事情,她这心里就憋火,恨不得去把谢重阳拖出来揍他一顿,这就是他给她过的生日。   一整天她都没精神,幸亏孙秀财如今被她调/教得像点模样,自己也能卖豆腐,一头午便把豆腐卖光了。因为喜妹生日,他说不去别村卖了,回家歇着。   喜妹瞪他,“你少借油头偷懒,我生日关你一毛钱?”   孙秀财疑惑地看着她,“一毛钱是多少钱?”   喜妹哼了一声,“谢重阳就值一毛钱。”   孙秀财看她气哼哼的,乐了。她把眼一斜,“你一毛钱也不值。”   两人路过宋寡妇货栈的时候碰到孟大勇。他站在外面跺着脚,似是有一会儿了,倒像是专门等人的。见着喜妹他们,他立刻迎上去,笑着施了礼,“重阳媳妇,跟你说点事儿。”   喜妹眼皮一抹,“我早不是他媳妇了,你叫我喜妹吧。”   孟永良歉意地笑了笑,“对不住。”喜妹问他什么事儿,又看他嘴唇都发紫想是呆了好长时间,不知道怎么的,她脑海里来来回回的都是谢重阳接她的样子。下意识地她柔声道:“这么冷的天儿,你怎么在外面冻着。”   孟永良心慌了慌,没敢接茬。孙秀财嚷嚷道:“有事儿快说吧。”   孟永良便说猪肉铺子如今生意好,将近年关,家家户户都要买肉。张家的七个儿子,躺了一个,那六个还要往别村卖肉,还得去收猪杀猪,人手不够。张家兄弟便找他帮忙,工钱给的不错,还管饭给肉,他寻思着喜妹有力气,这个时节做豆腐有孙秀财几个能照应,就想找她一起去猪肉铺子帮忙赚点钱,问问她愿不愿意。当然还有孟婆子一个劲儿地撺掇。   喜妹略一思索,便道:“好的呢,我去。”   如今豆腐坊的生意算是保持稳定,她和孙秀财的作用就是送豆腐,搞运输。所以她觉得他一人就能搞定,豆腐坊不是非她不可,她不必再跟着。冬天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去肉铺可以赚钱赚肉。况且她原本就只是想拿卖豆腐做个跳板,试试身手。她的心思还在孟婆子家的织布机上,如今孟婆子不肯,可她们的关系却好得很。   她要是去卖肉,就更有机会跟孟婆子相处套套近乎,说不定再走走孟永良的门路,让他劝劝他老娘。她和他们合作,又不是要白学孟婆子的技术。所以孟永良一说,她立刻答应。   再说她踹了张七刀的腿,怎么说都有点过意不去。可又是他们挑事儿,才把谢重阳气得病重,这口气,她倒是要找机会出一出。   孙秀财为难地道:“喜妹,你是个女人,去那里干嘛,进进出出都是大老爷们,再说,他们个个凶狠蛮横的,你别去,咱娘不放心。”   孟永良笑道:“秀财放心,没那么吓人。再说,还有我呢。”   孙秀财嘟囔,“那更不放心。”   喜妹答应了便跟孟永良分手,去宋寡妇货栈打个招呼。宋寡妇见她穿一身破旧的大袄,头上倒是扎着自己送她的红头绳,除此之外也没啥好看颜色,只是那张小脸就算冻得有点泛青,也还是那么中看。   “妹子,你等着我给你端碗汤啊,热乎热乎身子,一个女人家的这么累。”宋寡妇拧着腰进了屋里,没一会端了一只粉瓷大碗出来,里面盛满了羊杂汤。喜妹跟宋寡妇熟了之后也不生分,她给吃喝都接着,平日没事儿就来串门儿,帮她干活陪她说说话。大家都说宋寡妇这人风骚、小气、斤斤计较、财迷、贪便宜,可她相处的日子倒没怎么觉得。只是看她跟那些来货栈转悠的男人家的婆娘明来暗去地打嘴仗。   她喝了汤,跟宋寡妇说去猪肉铺的事情,问她意见。宋寡妇把眼梢一挑,“原来孟永良找你这么回事儿呀,还神神秘秘的,我让过来坐会儿倒像是我要吃了他似的。”   喜妹笑了笑,“大勇哥不是那样的人。嫂子,我先走了,干娘在家等着呢。”   宋寡妇送她出门,看着她跳上驴车,晃悠悠地远去了,才叹了口气。   年轻人过生日不是什么大事儿,可因为喜妹是干女儿,又是第一个,所以孙婆子也炒了四个菜,做了一大碗白菜粉条冻豆腐汤,还让孙秀财给大家倒酒,热热闹闹地喝几盅。喜妹跟他们说了说去猪肉铺子的事情,又保证不会有任何危险。孙婆子不是很同意,可也不好直接管着喜妹不让她去,想了想她看老头子。老孙头却觉得如果只是干活赚钱,那是好事儿,而且老张家只有一个女儿,喜妹去了还能做伴,肯定吃不到亏。又让她别担心豆腐坊,他们能照应。   孙婆子听老头子如此说,当面不好怎的,少不得背后埋怨他。   “谢大嫂嘱咐不待嘱咐的,让我们帮忙看着喜妹,你倒好这么爽快让她去张家。张家进来出去都是男人,那孟永良一个年轻小伙子,相貌堂堂的,铺子里更是年轻男人满地跑,你让喜妹去,能行吗?”   老孙头不爱听,“你们这些女人就是见识不能跟头发一样长。喜妹这孩子,人品在那里。你看她跟咱卖豆腐,活儿抢着干,钱要的少,又不贪吃偷懒,对秀财也多多照顾,从不跟人磨嘴皮说三道四。一样比一样,我觉得她是个可靠人儿,没什么好怕的。再说,我倒觉得,既然小九都愿意她出来,以后找个好男人。也没什么不好。我们就别瞎操心,说不定就办了坏事。”   孙婆子无法,也只能如此。   老孙头又嘱咐她,“可别让喜妹知道咱是盯着她的,让她看看,我们得多闹心。”   孙婆子笑了笑,“我知道。我也倒是真想让喜妹做咱闺女。怎么着都可心儿。”   喜妹不出去卖豆腐,孙秀财便也不肯去,加上因为冬天,老孙头就让儿子都歇一歇。弟弟小才却不肯,照旧推着车子出去卖。   日落西山,谢远抱着一只大包袱来找喜妹,包袱里是谢重阳给喜妹的那件大棉袄。看着崭新的棉袄,草青色的面,米白色的里,针脚细密,领口竟然还有几针绣花,虽然是写意风格,却也秀逸别致。看着这个,喜妹笑了,也只有那样秀逸的人儿才做出这样的活儿。   谢远冻得咝咝哈哈的,“三嫂,三哥为了让你能穿上新棉袄,晚上熬夜做的呢。”   喜妹笑了笑,却把包袱一推,“你给他拿回去吧。我才不稀罕。”   谢远嘿嘿笑道:“三嫂,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就别拿梗了。”   喜妹脸颊一红,又问他谢重阳身体如何,吃饭多少,每日里有没有在喝姜汤,是不是还能喝鱼汤、骨头汤之类的。谢远都一一告诉她。   谢远又悄悄把三哥没在合离文书上写名的事儿告诉她。喜妹一高兴,给了谢远一把钱,让他攒着给喜欢的人儿买糖吃。   临了喜妹还是让他把大袄儿拿回去,让他跟谢重阳说,她才不稀罕他做的棉袄,让他送别人穿吧。谢远受了她的好处,自然莫不从命,还要添油加醋地给三哥说,观察了他的反应回头上学趁着晌饭时候跑去告诉喜妹。   作者有话要说:撒花是抽打大桃花的动力,呵呵。么么亲们,谢谢乃们。我会努力努力保持日更的。嘿嘿。   18   18、烧肉铺子 ...   张屠户一得知家里的事情立刻赶回来,把家里生事儿的几个儿子一顿好训,警告他们跟外人斗那是生意面子,可自己村里要是谁敢再霸道生事,别怪他大巴掌呼耳刮子,可不管他大的小的,有没有媳妇笑话。   让喜妹到肉铺帮忙,也是张屠户的意思。张屠户老婆死的早,原本也想过要续弦帮着照料孩子,可儿子大的懂事,死活不肯要后娘,又加上家里活计累,既要杀猪还要种地,他也就淡了那心思。一帮大老爷们,把个女儿张美凤养得脾气粗糙没一般女孩子的细致。他寻思喜妹比美凤大两岁,虽然力气大可外面看起来温柔和气是个好姑娘,正好跟闺女作个伴,让美凤也学着姑娘一些,眼瞅着就要找婆家,在这样粗声大气只怕没人肯要。   喜妹来的那日,张屠户让儿子们都停了手里的活儿在门口迎接,又让张六刀兄弟郑重给她赔不是。喜妹一见这架势,原本的那点心思也没了,赶忙着上前先给张屠户道歉自己不懂事伤了张七刀。   张屠户忙让媳妇扶了喜妹,对喜妹道:“丫头,这事儿是我们小七不对,不过他们都是些直肠子其实没啥坏心眼,平日里人家说他们霸道大半是有些人造谣。反正我也不多说,大家相处久了就知道什么样。”   张六刀几个纷纷给喜妹道歉,他在围裙上擦着自己洗了多遍依然油腻的手,憨笑道:“妹子,六刀给你赔不是了。既然他谢重阳嫌弃你,你以后就把肉铺当自己家,俺们都稀罕你。你那手飞刀劈木棍,神了!”末了他还翘起大拇指。 哥儿几个纷纷附和说是。   原本看着蛮横不讲理的汉子如今竟扭扭捏捏像大姑娘一样,喜妹也不好意思再说啥。她想张六刀和张七刀就是那种遇事被人一挑唆就冲动的人,实际未必有坏心眼儿。早先自己也是听黄掌柜说他们坏,心里先入为主,而黄掌柜因为同行是冤家,自然说不出好话来。   她也连连道歉,愿意替他干活,甚至工钱他们随便给不给,只要求三天给一对猪蹄子五天给三根肋条骨一副猪肝。   张屠户哈哈大笑,“丫头,肉老爹给,钱也照样算。”他一听喜妹要这些东西就知道为了谢重阳,寻思这丫头倒是个有情有义的,反正肉铺也不差她一个人的工钱,就当是请来给女儿作伴的亲戚也好。   喜妹却不肯太赚便宜,因为自己是新手,很多东西要学,加上只是年底来帮忙,所以她将老张屠户说的工钱减了一半。   跟大家认识了一下,喜妹跟着张美凤去后院逛逛。从张美凤那里她得知张屠户不但臭骂了几个儿子,还要拿大刀背砍他们,他们磕头认错才免了揍。那刘槐树是张屠户的妹夫,经常在外甥们面前哭诉,让帮这个做那个,特别是三哥。以前没做什么大不了的,张屠户也不好说啥,只约束儿子做生意归做生意,少弄那些弯弯道道。没想到这次竟然在自己村里生事儿,张屠户才火了,把刘槐树狠狠教训了一顿,让他本分做人,还让张三刀专干那最脏最累的活儿受惩罚,免得他不知道好歹。   张家猪肉铺分生熟两个行当。张家的烧肉铺子远近闻名,也是靠着这烧肉,肉铺生意才能那么好。当年张屠户一个院子杀猪煮肉,张美凤嫌脏,一定让他分开。后来攒钱又盖了屋,如今西院杀猪,东院卖烧肉。一到冬天特别是年底的时候大锅里的肉几乎日夜不停地煮,又大又深的铁锅里随时煮着肉,香气能飘出大半个村子。煮肉的院子拾掇得干干净净。平日里还送邻居热水什么的,大家看他们收拾的干净利索,吃着那肉也放心。   烧肉铺子专门煮肉三间屋平日不许人随便进出,由张大刀和媳妇掌管,特别是配料、掌握火候等都不许人家插手过问,更怕别人把手艺学了去,连张美凤都不行。   张美凤和喜妹只在小院转了转,管大嫂要了几块烧肉托在小盘里和喜妹回房去吃。她笑道:“俺们家,就只有我想吃就吃,以后姐姐跟我一起,自然也是一样。你想吃耳朵还是护心肉的都跟我说。我去管大嫂要。”   喜妹道了谢,尝了尝,倒真的是从没吃过的味道,香得她差点把舌头吞下去。虽然好吃又不肯多吃,只吃了一块便停了,让张美凤领她去看看干活儿的地儿。   张美凤想让她去烧肉铺,管着做点切肉剔肉的干净活,说生肉铺子太脏。喜妹却不肯,她说自己就是来帮忙的,老爹既给肉还给钱,她怎么能挑三拣四的。而且喜妹也有个打算,不管干啥都要学点东西。熟肉铺子她是学不到猪肉调料的秘方,那么切肉这活儿就算了。在生肉铺子,她可以学学杀猪、剥皮、剔骨、刮皮、分肉等本领,以后自己就算不卖肉可也知道怎么回事儿,买肉还知道哪里好坏呢,人家也糊弄不着她。   于是喜妹就去了生肉铺子,有啥活儿都干,也不嫌脏累的。初时还有点恶心,看不惯那些血肉闻不起那生肉的腥臭气,后来想反正都这样了,谁让她命不好,穿不成千金小姐呢,就只能既来之则安之,尽量去改变,让生活美好一点。   平日里孟永良几个管着杀猪剥皮,做第一手的活计,喜妹美凤和几个手脚巧细的男人做剔骨分不同类型的肉等精细活儿。   喜妹虽然是女人,可勤快细心算账又快,没多少日子猪肉铺里大部分人都跟她打成一片。喜妹干活也不闷头做,她留心观察其他师傅的刀功、邀秤的手法等等,下意识的自己也学着掂一掂份量,然后再邀秤,一来二去的,她切的肉过了她的手,重量就差不多少。大家原本说孟永良做这个厉害,如今看起来喜妹倒一点都不差。喜妹却惦记着他会捉鱼,想着开春的时候跟他学。   张屠户听女儿说喜妹吃东西有度、干活不挑三拣四,又见她卖力不偷懒,心里很是欢喜。私下里叮嘱孟永良几个,多多照顾一下喜妹,平日里对喜妹也不吝啬,猪蹄、猪骨头的随她拿。   喜妹忙着帮铺子干活,每次都把得来的猪蹄骨头等交给来看她的孙秀财和谢远,让他们带回去两家分。孙婆子来看过她,见她和张美凤一起,平日就是埋头干活,心里也不担心,找空跟谢婆子说让她也放心。后来喜妹一得了东西就让人往家捎,她们更觉得喜妹心里想着谢重阳,不会有什么意外,也放了心让她在张家帮工。   孟婆子因为儿子在这里,她一个人在家无聊,便拿了针线到张家来串门,也帮着他们缝缝补补,真正的心思却还在喜妹身上。只是喜妹的心思都在她家的织布机上。孟永良因为母亲曾经那念头吓得都不敢让她跟喜妹套近乎,可看母亲也没啥过分的才松了口气。   喜妹先在生肉铺子做了半月,冬至月底就被安排去烧肉铺子,管着切肉卖肉。她手脚勤快,又干净,算账出错少。最让张大刀媳妇合心的是她脾气好,不管什么人来都是笑脸一张,小嘴抹了蜜的甜,来买肉的人既买了肉又赚了欢喜,往后也爱来。有几个人甚至专门为了得喜妹说几句舒心赞美的话都有事没事儿来晃悠几圈。   这会儿李大婶挎着小竹篮快步走了过来。喜妹立刻热情地招呼她,“李大婶家里来贵客呀。”李大婶喜滋滋地道:“喜妹眼睛就是毒,这都能知道,那你说我家来的是什么客人?”   喜妹被细高粱杆传盘上的烧肉熏得脸颊红扑扑的,笑道:“李大婶,这我哪里能猜准呀,不会是准姑爷来了吧。”   李大婶双手一拍,“哎呦,让你说对了,你说我买点啥样的肉他喜欢吃?”   喜妹看了看麻利地切了半斤护心肉,又切了半斤半肥半瘦的猪脸肉,“李大婶,您放心吃,不管他多金贵的客人,这两样保管他喜欢。”末了又切了一块猪小肠放进去,“大婶,这个送您搭配一下。”   李大婶付了钱乐滋滋地挎着篮子走了。   张美凤看着李大婶的病背影悄悄问喜妹,“你怎么知道她家相姑爷呢。”   喜妹笑了笑,“瞎猜呗。”实际她之前为了卖豆腐,挨家挨户都去转悠过,人家的家庭状况她了解了个大概。李大婶两个儿子都娶了媳妇,就小闺女还在家待嫁。李大婶这人平日里节俭得很,一般客人不太舍得卖烧肉。恰好前两天她听人说李大婶家小闺女在相亲,今日见她打扮得齐整利索,还戴了副新洗的银耳坠,就想可能是相姑爷了。   张美凤看了喜妹一眼,见她一双手因为总洗手有些开口子,便道:“你看我跟你说那么多次你也不注意。关心你自己要是有看别人那么上心就好了。”   冬天寒冷,一会冷水一会热肉的,尽管喜妹身子健康,火气旺,可长时间做下来,那手也容易裂口子。晚上张美凤便教她拿熟猪油抹手,擦完了拿自己做的棉布手套套着,第二天就软乎乎的一点都不疼。   喜妹看铺子里男人也有开裂的,美凤却不教他们,笑着打趣她。美凤噘嘴,“谁要管他们,一个个如狼似虎的,讨人嫌。”   喜妹便悄悄地教了孟永良,还趁着夜里的功夫做了几副蹩脚手套送给他们,就说她和美凤一起做的,让大家都把手好好保养一下,免得生了冻疮,不但对身体不好,对卖肉的形象也不好。大家原本大老爷们不稀罕弄这个,说娘们唧唧的,可听说是美凤和喜妹张罗的,一个个都乐颠颠地办。   铺子里有个叫李大彪的杀猪学徒喜欢张美凤,她对他却一点意思都没。喜妹听说那李大彪家里条件不错,就是因为看上了张美凤所以才一定来学杀猪的,一呆就是两年,死也不肯走。李家和张家是姨姥娘表亲,张屠户也喜欢那孩子,觉得人不错,也就随他们去。说不定时间长了女儿能看上他,而且女儿是个瘸子,要找正经人家也未必好找。哪里知道张美凤就是不松口。开始李大彪还着急,后来便铁了心,也不提那茬,反正就天天盯着她,跟着她。   喜妹来了之后,他又借着巴结喜妹的功夫接近张美凤。这日他悄悄送了喜妹两盒面膏,“喜妹,擦这个不皴脸。”   喜妹笑他,却不肯随意收人家东西,她一拒绝,李大彪就急了,“大妹子,你一定帮帮大哥。”   喜妹为难,“可美凤自己不答应我也没办法。”   两人正拉拉扯扯的,张六刀冲过来一把将李大彪推开,“死小子,欺负喜妹干嘛呢。”   李大彪说冤枉,举了举手里的两盒面膏,“我看她脸皴了。”   张六刀抬脚就要踢他,“喜妹脸皴了关你一个猪蹄子。干你的活儿去。”李大彪刚要走,张六刀一把将他手里的面膏夺过来,塞到喜妹手里,“喜妹,你用这个,不用白不用。”   喜妹想还给他,张六刀却退后了几步,抬手挠了挠油油的头,“那个,喜妹,都这些日子可千万别客气,你一来我家小妹也有个伴,不像从前那么不爱说话。”   喜妹笑道:“我该感谢你们收留我呢。”   这日喜妹看看日头已经偏西,谢远也该下学,她便让旁边的人帮着照看一下肉摊自己去后院看看熬着的黄豆猪脚汤。乳白色的汤浓浓得像牛奶一样,她尝了尝咸淡滋味,又撒了把香菜和葱花,然后用厚厚的粗布包着装进小竹篮中。从来了张记肉铺她就用工钱换猪脚、肋骨、筒骨以及各种部位的猪肉让谢远拿回去家里做着吃。今儿却是她第一次得空自己熬。正寻思着外面说谢远跟孙秀才来看她,她忙去跟张大嫂招呼了一声,拎着竹篮出去。   谢远闻着熬的猪脚汤馋得直流口水,“三嫂,自从你在这里干活,家里人都胖了一圈。”   孙秀财瘪瘪嘴,“还叫三嫂呢,叫不着了。你们都胖了,她可瘦了。”   谢远又问她是不是很累,让她也多注意身体。   喜妹笑道:“哪里的事情,才没呢。要是我胖了,我该哭呢。”她将竹篮递给他,让他赶紧家去,别凉了。   等谢远走后,喜妹又跟孙秀财聊了会儿,沟通了下豆腐坊的事情,然后回去拣了几块铺子里专门留出来自己做饭的带肉大骨头给孙秀财拿去熬汤喝。   出来碰见张三刀,他鼻子一歪,“喜妹,你也别太过分,虽然我爹对你大方,可你也别把我们肉铺当自己家的,动辄往外拿东西。”   张家里里外外的,就算张七刀对喜妹现在也和颜悦色的,张六刀和张四刀更不用说,只有这个张三刀被刘槐树挑唆着怎么看喜妹都不顺眼。特别是每隔两天老爹就给喜妹骨头和猪蹄,让他恨得牙痒痒。   而喜妹打定主意不要什么工钱,就算是拿钱换骨头也足够,而且每回她都跟张家大哥大嫂还有老爹汇报过的,所以对于张三刀地责难她并不甚理睬。   孙秀财接过骨头的时候,看着不远处张三刀鬼鬼祟祟一脸愤怒遂把骨头递回去,“喜妹,还是别了。这每隔两日你就分我们,我们都吃胖了。你以后还是别拿了,攒点工钱是正经,免得他们对你不满。”   喜妹笑道:“没啥,这是我应得的。你拿回去,啃完的骨头送回来就好。”肉铺里的骨头晒干了磨粉作饲料和肥料都是好,平日里也会送邻居啃骨头,但是要求把骨头送回来。   孙秀财只好拿了告辞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俺好想吃那个烧肉啊。可是南方这里好像没有,还是山东老家的好吃,口水,啊啊啊啊,我是吃货,鄙视我吧。   坚持日更,坚持撒花。哈哈哈。么么亲们,蹭~~~~   19   19、一心一意 ...   腊月里更加忙碌,铺子除了自己杀猪,还派人出去帮村里杀。   原本张家不想做这个。张三刀管生肉这块,他非常排斥别家来卖肉,曾经跟黄家打过几次架,到现在基本是黄家不往西来,张家不到东去,各卖各的。也因为他们和黄家的竞争,才让村里很多人以为他们霸道野蛮,加上刘槐树几个挑拨,张三刀便越发霸道,而从前张六刀张七刀几个最听他的话。   喜妹知道村里人自己杀猪张三刀不乐意,甚至流露出那些人欠教训的意思。她悄悄给张美凤分析村里人自己杀猪对他们的生意没影响。   “凤妹子,你看我们天天杀猪,什么都做习惯做顺利了,一到杀猪的时候都觉得特别累,又脏又乱。他们为了杀一头猪,也是这么个忙活法。自己弄不好,请人杀既要给钱,还得管饭。到时候收拾起来还是又脏又乱,估计一次就够了,还不如直接把猪卖给我们的好。除了猪肉铺子,别人家过年还不爱见血呢,所以啊,我们根本没必要担心那么多。”   张美凤觉得她说的在理,忙去劝三哥,还逼着他主动出去帮人杀猪,不许要钱,张三刀虽然横,也不敢跟小妹太争执,因为结果往往是听她的,还得挨父亲一通骂。这次却觉得是喜妹暗中挑唆,对她更是怀恨在心。   喜妹又跟商量张美凤,然后让她建议父亲,过年的时候,把肉的价格压一压。原本贵的时候一家买个十几斤,便宜了之后他们算算,差不多就会买二十斤。而且过年时候收到的猪也多,这样说起来还是划算。   张屠户跟儿子合计了下,他们也说对。   腊月初上张家专门派了孟永良和六刀给人杀猪,结果连着杀了三天就有人家看着不是滋味,弄得家里乱糟糟的不说,血呼哧啦的,而且如今去肉铺买肉也没那么贵,把人工柴火乱七八糟的都算上,还是卖掉猪再买肉划算。   因为这个甚至有很多外村外镇的人托亲戚朋友从张家铺子买肉,把猪卖给他们,肉铺的生意比去年更好。张家对喜妹更是当自己人一样对待,把刘槐树和张三刀恨得背后里没少骂她。可他们又只能干生气没办法,张三刀使了好多法子想陷害喜妹,结果都无功而返。   他前两日让媳妇儿趁没人的时候往喜妹屋里塞钱,想诬赖她偷的。结果张老爹反而说是自己给她的,夜里又把他们夫妻一顿臭骂。他让媳妇儿想办法羞辱喜妹,他那媳妇笨得每次都恰好被妹子听见,气得张美凤也不管她三嫂,指着鼻子一顿抢白,让三刀家的一顿灰头土脸。   他死活不信喜妹只是来帮忙来年就走,他总觉得喜妹会借着大家喜欢她趁机赖在张家铺子,像赚孙家的钱那样赚他张家的。所以尽管不敢再对喜妹动啥坏心思,却也处处盯着她,一刻也不放松。   喜妹却无所谓,她把那些钱还给张美凤。张美凤说父亲给了,就不能要回去。喜妹却不肯,说如果这样那她做得不踏实,张美凤没法,便把钱还给父亲。张屠户倒是更佩服喜妹,说是个好丫头。   这日大家新宰了一批猪,个个都臭烘烘的,喜妹有点受不了,跟张美凤合计烧几大锅热水,让大家伙都洗洗,她们两个也躲在房间洗干净,否则夜里真的没法睡。   结果她刚洗到一半,就听大嫂叫门,说孟永良有话要跟她说。   喜妹忙让张美凤帮她打点胰子搓搓背然后起身擦干了穿好衣服。张美凤擦干了身子直接爬进被窝,对喜妹笑道:“喜妹,大勇哥是个好人。”   喜妹点点头,“是呀。”   “那,那你觉得他好,还是谢家三哥好呀?”张美凤裹着被子,昏黄的灯光减弱了她肌肤的黑色,给她增添了几分俏丽。   喜妹咬着唇笑道:“这不一样。”   张美凤凝眸看着她,细细地叹了口气,手在被子里轻轻地抚摸着自己残疾的那条腿。   喜妹掩上门去了前院,孟永良正在门口的灯笼影里等她。   “大勇哥,什么事儿?”她笑着跑出来。   孟永良看她刚洗过澡,头发还湿漉漉的,被腊月的寒风吹起一层冰雾,长长的睫毛也变成了银色,衬着明亮乌黑的大眼很是清丽。   “我娘头会儿来说,想请你去说点事儿。”   喜妹诧异,自从她来猪肉铺之后孟大娘就特别喜欢来看她,时不时地给她做双袜子什么的,她很感激却也没法拒绝。“大娘前天刚来过也没说有事儿呀。”   孟永良摇了摇头,歉意道:“喜妹,你也知道,我娘经常喜欢想什么就是什么。要是不方便,明天也行。”   喜妹抬手抓了抓头发,有点冰,“没事儿,我去看看也成。”   孟永良忙道谢,让她回去穿件大衣。喜妹笑道:“不用,刚洗完,浑身热着呢。”   孟永良便说回去拿点东西让喜妹等一下,喜妹便回去跟张美凤说了声,然后回去前院。孟永良已经抱着一件大衣出来,递给喜妹,“你披着。”   喜妹认得是孟大娘新给他做的,他因为干累活舍不得穿,一直放在屋里盖在被子上压风。她也不再推辞,道了谢把大袄儿披上,一起去孟家。   孟大娘已经等了半日,桌上扣着一大海碗饺子,看他们来了乐得立刻让他们上炕吃饺子。   “闺女,我包得精肉萝卜馅的,你爱吃。”   喜妹道了谢,虽然晚饭吃过,碍于大娘的好意没拒绝,又吃了五六个便放下筷子。   孟大娘也不迫她,她笑眯眯地拉着喜妹的手,从旁边拿出一个包袱来,“你一直忙着没空,大娘给你做了两件小衣裳,你别嫌弃。”   孟永良在旁边立刻吃不下去,脸颊发热,忙侧转了身,假装没听见。   喜妹虽然也不好意思,可逛内衣店碰见男人的次数也不少,所以她倒没那么害羞。却不好意思要孟大娘的东西,“大娘,你送我袜子也就罢了,这些东西我可不敢收。”   孟婆子把脸一拉,“怎么,看不起大娘的针线?”   喜妹忙摆手,解释道:“大娘,怎么会的,您做的针线比我好千百倍不止呢。”   孟婆子又乐了,“那就好,我做了你就收着,穿上。这鲜嫩的颜色,老婆子我也用不上。你穿好。”   喜妹盘算了下,多半是细棉布的,到时候把钱让孟永良捎给她,或者买点别的送给孟大娘,免得她不肯收钱。   孟永良吃完了便立刻下地收拾桌子刷碗,又烧水给他娘烫脚。   孟大娘摆摆手,“你回去吧,”又跟喜妹道:“丫头,以后来陪陪大娘行不?大娘一个人怪闷得慌。”   喜妹想没什么不行,她一个老婆子也确实挺孤单,可她刚从谢家出来,这样往孟家走,还住下,又不是很好。若是谢重阳知道,会不会介意呢。   她正想着怎么拒绝,孟婆子把嘴一撅,抄着手道:“我知道你嫌大娘家房子破,又脏,不系的来。”   她这么一说喜妹便没法拒绝了。孟永良赶紧道:“娘,你要是孤单,我回家陪你。就是夜里晚点,你给我留门。我住在那里也是怕早晨起来,让你睡不好觉。”   孟婆子白了他一眼,“谁稀罕你陪,我想让喜妹陪我。”   孟永良还想劝,喜妹赶紧道:“行,大娘,我就来陪你好了。”   孟永良又怕她住这里不安全,毕竟母亲一个老太婆没啥,可她是个年轻的女人,万一有人不轨的。可他若是也住在家里就怎么都不得劲,对喜妹的名声也不好。   “娘,还是我回来陪你吧。”   孟婆子不乐意,“人喜妹都答应了。你快回去吧。我也不是天天缠着喜妹,三四天里来陪我一次就够了。我也不是话唠,还得夜夜唠叨。”   孟永良无法,只得跟喜妹道谢,又把茶壶装满了滚烫的水然后盖了锅里,如果夜里渴了可以喝。他又好好检查了一下门窗,又去跟邻居招呼了一声,回来又听孟婆子吩咐抱了一床新铺盖给喜妹,又灌了汤婆子然后才回猪肉铺去。   孟婆子嘟囔道:“这小子,就是啰嗦。”   喜妹上了炕把两人的被子都铺开,将厚厚的棉布窗帘拉下来用木板在窗台压住,她看那花纹比别家的要精致,顿时被吸引住,又想起那架织布机。   孟婆子看她研究那花纹,笑了笑,脱鞋上炕,“丫头,你对我家的织布机感兴趣吧。”   喜妹没想到自己表现那么明显,笑着承认,“大娘,我看你家的跟别人家不一样。”   孟婆子得意道:“当然,他们家的只能织那些简单的布,没什么花样,我的可不同。”   喜妹试探道:“大娘,那怎么没见您织过呀。”   孟婆子叹了口气,“老了,这眼睛不行。穿筘的时候精力不行了。年轻时候做得太多,把眼睛累坏了。”她扭头看着喜妹,盯着她脸上的表情,笑着道:“我打算把我的织布机传给我媳妇。”   喜妹笑了笑,“大娘,我看大勇哥也不是您说的那么难找媳妇。跟邱大奶奶招呼一声,让她帮忙说一个呗。”   孟婆子笑着解开自己的扎腿带子,“这以前啊,家里穷,每次给大勇说亲,人家都嫌弃。其实我跟你说实话,这两年,我们家真的不穷。我不过是不想盖大房子罢了。我们大勇能干,老实,为人实诚。在外面给人盖房子、做木工、养鱼塘,啧啧,可以说是什么都做过,什么都会做。东家个个都夸他,给的赏钱也多。别个帮工的都被东家当狗腿子呼来喝去的,我们大勇可不是。他们都把大勇奉为上宾呢。这不,我给你做小衣服的细棉布就是他们送给大勇的。反正我们大勇也二十了,我就不想着急了。偏要慢慢给他找个好媳妇。”   喜妹恭喜她,希望她早日找到可心的儿媳妇。   孟婆子笑着凑近点,低声问喜妹,“喜妹,你看我们大勇,好不好?”   喜妹想了想,孟永良这人真的没话说,这些日子在肉铺,只要他有点功夫就不会让她忙,总是处处帮她。从最开始要一点点指导教她怎么切肉,分解肉和骨头,到后来她想学什么他教什么。如今她连剥皮都会了,虽然还是有些害怕,却不会像最初那样。他为人体贴待人热忱,是极好极好的,她也感激尊重他,待他如兄长。她不傻,孟大娘的意思她隐约知道点,可是她对孟永良没这个意思,孟永良对她也没这个意思。   她觉得还是说清楚的好。   “大娘,大勇哥人很好,是我见过少见的好人。”   孟婆子很开心,一张脸笑得褶子都透着喜气,“喜妹,那,你说,大勇这么好的人,要是跟你……”   “大娘,”喜妹忙截断她的话,“大娘,我和大勇哥好着呢。我一直当他像哥哥,孙秀财虽然比我大,可倒是像我的弟弟。大勇哥才算是哥哥呢。”   孟大娘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不再说话,脱衣服躺下睡了。   喜妹觉得很抱歉,孟大娘对她好自然是希望有所回报,可这样的回报她真的做不到。她冲着孟婆子的背影笑道:“大娘,只要我小九哥活一天,我就喜欢他呢。我一定要攒钱把他的病治好。”   孟婆子叹了口气,回过了头来,笑道:“丫头,算了,大娘虽然舍不得,可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睡吧。”   喜妹见她没生气也松了口气,不一会便睡着了。   第二日天不亮她就起了身,张罗着给大娘做饭烧水,早早的喂鸡喂猪,把孟婆子看得直叹气,觉得这么好的媳妇,自己儿子没福气。   天蒙蒙亮的时候,孟永良回来接她,手里捧着三屉小笼包,提着一罐子孙秀财昨儿送的豆浆。孟婆子留他们在家吃了饭,然后又说了几句话,让喜妹过两天再来陪她,喜妹应了,跟孟永良回铺子去。   路上孟永良问她母亲有没有说什么奇怪的,她说没,只是说点家常的,人来了么,就是那些话。孟永良却忐忑不安的。   晌午时候谢远从学堂跑回来告诉她一件事儿。他说三哥不肯喝他带回去的汤。喜妹气得笑起来,知道他跟她赌气不要棉袄的事情。她寻思着怎么对付谢重阳,便留谢远吃饭。铺子里大锅炒菜猪肉,香气满院,谢远很愿意留下。张美凤找喜妹吃饭,顺便问她:“昨天晚上你在孟永良家睡的,孟大娘跟你叨咕了一晚上吧。我看你没睡好,吃了饭歇会去,我替你看着。”   喜妹说没事儿,又说谢远来了,她得招呼下。张美凤往里看了眼,见谢远黝黑的脸上一双提溜圆的眼,便笑道:“这谢家老四长得也奇怪,跟他三哥半点也不像。他三哥那么俊白白净净的,他黑得像个炭头。”   喜妹笑了笑没说话。   谢远吃了饭赶着回学堂,临走的时候还问喜妹,“三嫂,你可不能变卦啊,我三哥还好好的呢,你不能嫁给别人。”   喜妹啐了他一声,“小孩子胡说八道什么,我哪里要嫁别人,胡说八道我缝你嘴,快去上学吧。晚上回家跟你三哥多说说话,让他陪你看看书,多缠着他一会。”   谢远笑道:“知道了。”然后飞快地跑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蛋白亲,我也想早点更新的,可是那时候还没写出来呢,好不容易写出来还得修改好几遍。以后我尽量看看,能不能放在中午更新。   关于8877亲说的,女主不像城市人,不淡漠娇气的话,嗯,这个我想了想,其实没啥,因为我就是要写一个这样的女主。要写一个生病的男人。这设定在那里了。我们不可能把所有的文都写成大家一开始就喜欢的设定,全部是健康乐观的,强势富贵的,或者呼风唤雨的,如果那样太千篇一律,我写腻了。我需要换点新鲜感。   就是这样的,可以说如何不合理,不过没关系,因为我们就是要写个故事,没有非要探讨人性,或者穿越了应该如何的话题。   所以,请放松看文吧。不要计较太多。么么。蹭乃们。   20   20、他的温暖 ...   喜妹就不信那个邪,她又熬了萝卜排骨汤,让孙秀财去送,亲自看着谢重阳喝才能回来。结果孙秀财来说没办法,谢重阳那脾气倔得很,他不肯做的事情就算摁着他往里灌都不好使。   喜妹没了办法,只得道:“下次我自己去送吧。”   孙秀财有点为难,“喜妹,我看你别送了。他的意思让你不要再管他,过你自己的日子就好。”   喜妹哼了一声,“美得他,等我不愿意搭理他的时候再说。”   转眼就要小年,猪肉铺给她两天时间休息。二十二那日她陪张美凤去镇上买了些那孩子的用品,又去看望了干娘和孟大娘。二十三天还不亮的时候她就起身熬羊骨汤,管张大嫂要了些淮山、枸杞、老姜等辅料,狠狠地熬了一个多时辰。等日头高升,又还不到晌饭的时候她便用篮子垮了煲汤瓦罐去谢家。   谢婆子正领着媳妇忙着包饺子,肉还是喜妹让谢远捎回去的,自从她在肉铺干活,家里的肉便基本缺不着。不仅如此,喜妹还让谢远把钱捎回家给谢婆子。以前她想留着钱给谢重阳调养身子,可现在她不在跟前,还是得靠婆婆。   看她来,大家都着实愣住,本以为就算不伤心,可因为面子她也不会轻易上门的。   因为吃了她那么多肉,二嫂颇为热情,张罗着让她上炕沏茶。   喜妹放下篮子看了看,没见着谢重阳,便道:“二嫂,你还拿我当客人呢。我熬了点汤给你们喝。小九哥呢。”   谢婆子早扯着嗓子喊:“老三,你媳妇来了。”   喜妹看样子谢重阳在西里间,便笑着去拿了碗筷和勺子,打开瓦罐给他盛了一大碗,又将剩下的盖起来,让其他人喝。如今她在肉铺干活,不像从前没钱,只熬一碗给谢重阳喝,现在大家尽着吃也够。   她端着碗往西间走,刚要推门,谢重阳却拉门掀帘正要出来。看见她,他倒笑得平和亲切没有一点隔阂,“来了。”   喜妹原本寻思他可能不理睬她,或者赶她走,如果相反的就是眼圈红红,一脸的依恋,可没想到是这样,平平淡淡就好像见个普通亲戚一样。   她原本想着让自己不难过,跟他好好相处的心思一下子乱了,觉得他竟是不想她的,一点都不想,心里立刻难受起来。也许这些日子分开,他便将她忘了。或者有看上别人了?   谢重阳见她站着不动,微微撅着嘴,一双眼幽怨地盯着他。他的心顿时一紧,忙抬手替她端了碗,笑道:“进屋吧。”   他把碗放在炕桌上,然后爬上炕从炕橱里拿出给她缝的大袄,“来试试看合不合身。这眼瞅着要过年,正好穿。”   喜妹瘪着嘴似要哭出来。他看得心又软又痛,笑着哄她,“受委屈了?谁欺负你。”   喜妹哼了一声,“除了你还有谁。”   谢重阳叹了口气,“那你要打要骂都随你就是。那么远我也没法去送。”说着将大袄展开,示意她张开手臂给她披在肩上。   喜妹虽然不乐意还是任他摆弄把大袄穿上,他的手艺好,既暖和又合身,腰间收了褶,即使是大袄也缝出美好的曲线来。   他看得欢喜,“挺合身的,穿着吧。”   喜妹咬着唇,拉着衣角不吭声,却瞥了一眼汤碗。谢重阳立刻说喝汤,端起来一口气把汤喝干,还吃了几块肉,然后给她看,“这样可满意吗?”   喜妹几乎脱口要求回来住,抬眼看着他幽深沉静的眸子,又忍住。   她想问他合离文契的事情,他根本没签字,那就说明他不想她走的。她知道他是为她好,不忍心拖累她,可……她也知道他固执,一旦拿定注意一时间也没法逼着他改变。如果逼急了,搞不好他再也不肯见她,不肯她上门也说不好。   她瞅着他,“小九哥,我以后还能来吗?”   谢重阳笑起来,“喜妹,难道我像妖怪吗?竟然把着门不许你来?”然后垂眼看她,视线扫过她的头发、脸颊,落在她微微干裂的唇时,眼神沉了几分,视线在她里衣领上停了停然后看她的手。   她的手因为长年干活,没有那么嫩,虽然白皙却有些粗糙,甚至裂了很多小口子。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捧起那双手看了看,怜惜道:“肉铺里的活儿肯定很累是不是,看你这双手,若不注意,到时候不用老只怕就要疼。”   喜妹心里欢喜却又着恼,想讥讽说自己疼不疼关他什么事儿,可看他如此关心又不落忍,笑道:“没事儿,我都拿猪油擦呢,挺好使的。”   谢重阳随口问了句孟大娘如今可好,又去找了两副按着她手掌尺寸缝的手套给她,用细棉布就着她手掌大小缝出来的,腕口两条细带子,这样夜里不会脱落下来。   喜妹一边摆弄他给缝的手套,一边回答关于孟婆子的话题,说自己想跟她学织布,可时间太忙,平日只是去陪她说说话没有别的。   谢重阳嗯了一声,带她去东间跟大家聊。   他们留喜妹吃了晌饭,谢婆子恨不得说住一晚上再走。喜妹却又告辞。虽然不想走可越呆就越舍不得,还是早点走的好。谢重阳跟大嫂说了两句话,没一会大嫂回屋拎了个蓝底白花的包袱过来,递给喜妹。   喜妹疑惑地看她。大嫂笑道:“这里面是块宝蓝色的棉布,原本说给你大哥做件短褐的,他没舍得。我们听说孟大娘对你挺照顾,你把这个送给她,让她做身袄或者给大兄弟做也成。”   喜妹看了谢重阳一眼,他朝她笑了笑,让她收下。谢婆子也道:“你在外面不比家里,总拿人家的也不好。你自己也没空出去,就从这里拿。娘做主了。”   听谢婆子这般说她又去看谢重阳,这回他却垂下了眼,不肯看她。喜妹一赌气,拿了布告辞,挨个都招呼到了,单单不跟谢重阳说话。   路上她又后悔自己何必跟他一病人置气,然后想孟大娘给自己东西的事情不是谢远就是孙秀财那长舌头告诉他们的。回到肉铺呆了一会便吃晚饭,再过两日铺子里开始结算工钱,让大家回家过年。这两日主要是帮着收拾一下,忙活了一年,该洗刷的该打扫的都要弄利索。   往年这两天反而更累,今年因为喜妹和孟大勇在,他们干净勤快,平日里就注意保持,也常打扫一些死角,所以做起来没有别人说的那么可怕。张六刀看她一个女人干这样的活儿不好意思,便领着其他人做了,如此今年轻快得很,剩下时间大家凑一起说说话,分分钱,很是开心。   喜妹因为把钱多半换成了肉和骨头等,年底没多少,张屠户和大嫂因为她能干,额外给她谢钱,她推辞不掉只得拿了一半。另外张美凤送她很多过年礼物,头花头绳发簪耳坠应有尽有。因为都不是大户人家,所以也不是什么值钱的,多半是镀银或者木头骨头的东西,却也崭新漂亮,喜妹很感激。   分了钱喜妹便回孙家,这些日子她没帮着卖豆腐,可孙家照旧分她钱。她原本不肯,孙家却一定要给,说如果没有她孙家一天还是卖那百八十斤的豆腐。后来喜妹说不要五五分,她只要了一成,老孙头做主给她加了一成半。   过年时候不只是豆腐,还有腐竹、油皮、豆腐皮、香干等等卖得都很好,所以她也算发了一笔小财。喜妹学东西快,不想一辈子靠卖豆腐、卖猪肉来赚钱,她心里挂念着那台能提花的织布机。但是自从她拒绝了孟大娘,之后虽然还去住,大娘待她跟以往一样热情,却再也不提织布机的事情,她几次提了话头,大娘都岔开。   年前喜妹让孙秀财陪他去了一趟真是吴郎中家,她打听郎中家有孩子,就带了几封点心去,仔细问了谢重阳的病情。吴郎中说谢重阳这病小时候如果有钱好好调理是能好的,可那时候他家穷,还有个小叔叔要读书,大家也都觉得他可能养不活,除了谢婆子也都不上心,一来二去就拖厉害起来。到如今要吃药也没什么用,不发作的时候看着好好的,次数多了昏迷过去未必就能醒过来。吴郎中说自己也没那么大本事给他调治,但是他保证自己会仔细留意,如果有人能治这种病肯定会帮忙请来。喜妹虽然担心可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道了谢暂时家去,想着攒钱到时候去省府或许能找到好的郎中。   从除夕开始,家里便不动磨盘,不做生意,年前孙家夜以继日地忙活。寒冬腊月气温低,做了也不会坏,或者冻起来,或者放在屋子里用水浸着,有村人来拣只记账,等过了十五,能动磨的时候再收账。   往年这个时候,也总有些不务正业的混混借机占便宜,拣了豆腐不给钱,到时候就赖账,孟旺儿几个就是一股,要是不给他豆腐他们又借机生事,大过年的大家都不想因为他们弄得不愉快,所以只能自认倒霉。   除夕之夜喜妹让孙秀财陪她去看谢重阳,结果谢重阳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肯见她。看大家脸上的神情喜妹知道他犯了病,但是好在挺过来了。喜妹也不哭,站在门口跟他说了几句话,让他好好养着便告辞了。   大年初一拜年的时候,喜妹先去了孟家,又去张家,然后再去谢家。谢重阳又跟从前一样,神情柔和平淡,只是脸色越发苍白,没有一点过年的喜庆,身上成亲时候穿过的新衣显得他越发病态。喜妹不想破坏过年的气氛,更不想破坏他努力营造出来的平静,跟他淡淡地说了几句话,聊了聊新年的打算。   听她说来年要去镇上,他有点担心,“喜妹,出了村子,人心难测。”   喜妹笑道:“小九哥,哪里人心都不是透明的。可就算刀山火海,我也不怕。你若是心疼我,就不该赶我走。”   谢重阳也笑起来,垂了眼,心里却一点不后悔,越发觉得赶她走是对的。她一时不忍,终有一天会淡忘,他于她只是个累赘,那些温暖和抚慰,比起他给她的拖累根本微不足道。   她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自己做的一双淡蓝色棉布袜子,她针线不好,也不会绣花,只在缝隙的地方缝了几趟五彩的线,看着也别有味道。   谢重阳摩挲着那长短不一的阵脚,看着她道:“手上扎了几个窟窿?”   她有些不好意思,嗔了他一眼,“少门缝里看人,我才没那么扁呢。再说我皮糙肉厚,脸皮也厚,一根针就想扎透我,那是不可能的。”   谢重阳呵呵笑起来,有点太不节制,胸口发痛,他按着胸口强忍着却笑得开怀。喜妹扶着他给他抚胸顺气,又倒水喝。他接茶碗的时候握住了她的手,想要拿开却被她另一只手扣住,她亲了亲他冰凉的手指,声音有些哽咽,“你一定会好起来。”   他笑了笑,点头道:“好。”   喜妹待到日头偏西才告辞回孙家。谢婆子亲自送她出了门口,低声道:“喜妹,咱说话算话不?”   喜妹笑道:“娘,我若说话不算,就让驴踢死我。”   谢婆子哈哈笑起来,拍了拍喜妹的腰,“傻闺女。”她发现喜妹聪明得很,有些话点到即可,不必非要说出来,况且别人说的那些没影子的话,多半是刘槐树那坏种儿造谣。喜妹要真个喜欢孟永良,又何必这么惦念着她家小九。   谢婆子放了心。   喜妹告辞回去路过宋寡妇那里看孟旺儿跟她争执什么,便走过去,问道:“嫂子,要帮忙吗?”   孟旺儿看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道:“忙,忙你的去。”   宋寡妇却道:“喜妹,来,屋里来喝杯茶。”   喜妹进去,听孟旺儿兀自纠缠着问那句:“你不是说不许男人进你屋吗?你怎么让他进?啊,你,你什么意思?你让他给你搬东西就行?你,你就是看不起我呗。”   宋寡妇脸颊涨红了,斜着眼瞅他,“你胡说八道什么呢?谁敢瞧不起你呀,这不是赶上了吗?再说王婆子跟他一起呢。”   孟旺儿抱着胳膊靠在柜台上,“反,反正我不舒服。”   喜妹接过宋寡妇递过来的茶,笑道:“这是怎么啦?大过年的。”   宋寡妇笑道:“别理他,耍混账来。”   孟旺儿瞪了喜妹一眼,“你,你怎么那么烦人,卖你的豆腐去吧。”   宋寡妇抽出鸡毛掸子给了他一下,“你少在我这里耍混呀,小心我抽你。”   孟旺儿瞪着她冷笑,“反,反正我不乐意。”   喜妹看出宋寡妇为难来,知道她的难处,既要靠着这些男人帮衬,又不想让他们占便宜。她觉得孟旺儿也不像有那个胆子敢欺负宋寡妇,便要告辞。   孟旺儿突然盯着喜妹,“你,你都被人休了,你还回去谢家干嘛?俺大,大娘不是要让你当儿媳妇吗?小衣裳都给了。”   喜妹突然怒了,虽然逛内衣店碰见男人不稀奇,可这么猥琐地男人议论她的内衣她就跟吃了苍蝇一样恶心,“你是不是吃饱了撑得没事儿干,皮痒痒呀。”她扬了扬胳膊,吓得孟旺儿赶紧躲开。   喜妹紧追过去,“你听谁胡说八道呢。”   作者有话要说:中午更新了。哈哈。不过不知道明天能不能。俺尽量吧,毕竟年底时间太紧张了。么么亲们。   21   21、抽纱纺情 ...   孟旺儿抱着头大声道:“还用谁说?谁不知道呀,孟大娘想让你给她当儿媳妇,你都住他家了。哎呀,别打我,哎呀,打死人了!”他抱着头跌跌撞撞地窜出去,还大声喊:“你就别想好事儿了,人家大勇哥不会要你的,人家要跟喜妹成亲了……”说完他捂着头便跑远了。   喜妹气得浑身发抖就要追上去揍他,宋寡妇忙拽住她,喜妹气道:“嫂子,这混账说啥呢?什么没影子的事儿?”   宋寡妇脸上有些不自在,抬手摸了摸鬓发,撇嘴道:“别听他说胡说,他就是欠揍。那个什么,你不是在孟大娘家住么,就有人问这事儿。”   喜妹严肃道:“我是陪了孟大娘几天,可那几天大勇哥都在张家铺子里呀,而且我也不总在那里,谁这么胡说八道?看我不撕烂她的嘴。孟大娘送过我衣服,那有什么。她没闺女,拿我当闺女一样。”说着她又生气,“不行,我得去找孟旺儿问个清楚,谁这么胡说八道!”   宋寡妇忙拦住她,“妹子,妹子,你别气,去干什么,找气受。你看我不就知道了,一个没了男人的女人,就算你行得再正,他们也会编排你。你不搭理他们,他们来骚扰你,吃不到葡萄还要说葡萄酸,说你勾搭他们呢。”   喜妹气道:“我什么时候勾搭他们了,他们也没来勾搭我呀。”   宋寡妇急了,“我这不是打比方嘛。你送人家东西,人家随口那么说两句,有心人听见了,随便编排两句,你能说啥。”   喜妹诧异,“我送谁东西了?我就送我家小九哥了。”   宋寡妇笑了笑,“妹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别不好意思。孟永良身上那件宝蓝色的短衣,不是你送的?”   喜妹点了点头,“是,不对,不是我送的。是我大嫂让我送给孟大娘的。给孟大娘做衣裳,那她要给大勇哥做,那是她的自由,怎么就是我送的了?”   宋寡妇扬了扬眉稍,“这样呀,那孟婆子非说你给她儿子买的,因为不会做衣裳,让我给做。”   喜妹啊了一声,又笑起来,却不肯相信是孟婆子。孟婆子虽然想让她当儿媳妇,可有话儿都是在家里当面说,从不当着外人的面说三道四,自己当初说得清楚,那块布是婆婆送给大娘的。   宋寡妇笑道:“真不是你送的。”   喜妹嗯了一声,“嫂子,我有男人呢,我送人家东西干嘛。再说大勇哥有娘,就算送也是给老人东西。我如今又不傻,这点还不懂?”   宋寡妇叹了口气,“老三就是身体不好,若是好一点,也不至于这样。”   喜妹笑道:“他会好的。嫂子,我走了哈。”   转眼过了十五,孟旺儿几个果然赖账不给豆腐钱,喜妹气了让孙秀财去要,他却不敢。喜妹便把谢重阳给她做的新棉袄脱下来,穿上旧衣服去孟家。   孟旺儿正和几个哥们喝酒划拳,个个喝得醉醺醺的,喜妹上去问他要钱,他死不认账,又说什么孟家媳妇之类的。喜妹一声冷笑,一扬手狠狠地给了他一个大嘴巴子,把孟旺儿打得一下子摔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喜妹在猪肉铺子做了这些日子学会了控制力道,打得狠却看不出伤来,牙齿也不会松动,却让他面皮肿上起码十天半月的。   孟旺儿的几个狐朋狗友看她这么泼辣,立刻就骂骂咧咧地要来跟她打,喜妹一脚踢翻了他们喝酒的桌子,抄起一根长板凳给他们扫到一片。他们原本就喝得差不多,这一下子更不是对手,一个个开始哭爹喊娘求爷爷告奶奶的。   没一会孟永良跟张六刀跑过来,原本想来保护喜妹,见她一个人把一帮醉汉揍得东倒西歪,顿时乐得笑哈哈的。张六刀提溜了一桶冷水,给他们浇了个遍,又让孟旺儿赶紧拿钱,否则给他扔南河里去。孟旺儿被冷水一拔,酒也醒了,立刻还钱,又被张六刀逼着给喜妹赔礼道歉,以后不许欠豆腐钱更不许对喜妹说三道四。   喜妹对孟旺儿道:“我们也为你好。你无法无天的,哪天把小命丧了也不知道。”这孟旺儿就靠着脸皮厚,整天游手好闲,斗鸡走狗的。他爹娘管不了,被他气得先后撒手人寰,他更得了自由,靠着家里上百亩地,天天正事不干,就想着勾搭女人。   张六刀对喜妹和孟永良道:“真是痛快,去我家喝两盅吧。”又对喜妹道:“妹子,年也过完来,大勇要去镇上瓦匠坊干活,你来我们铺子呗。咱们一起杀猪卖肉。”   喜妹摇摇头,“六哥,谢谢你的好意。可除了年底,你们家的生意自己人忙得过来。加了我就要闲人,人家跟你们干了好几年,你总不能赶走吧。”   张六刀笑道:“那是你太能干,一人干两人的活儿。你稍微慢点不就得了。”   孟永良劝道:“喜妹不喜欢就算了。我看她有自己的打算,还是去做吧。”   张六刀也不好再劝,只道:“反正有用得着哥哥的,你吱声。”   喜妹道了谢。孟永良笑微微地看着她,说家里做了几个菜,让喜妹和张六刀去吃饭,不许推辞。喜妹先回家跟干娘说了孟旺儿的事情,又把钱放下,然后拎了几斤豆腐和几包油皮另外过年的两包点心,让孙婆子陪她去孟大娘家做客。孙婆子跟孟大娘说了几句家常就告辞先走了。   孟永良和张六刀在炕上喝酒,喜妹要和孟婆子在下面吃,他们却不肯,非要喜妹上桌。张六刀举着酒杯道:“妹子,我们可没敢小瞧你。你就算是个女人,也是个比男人还厉害的女人。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什么不让男人的?”   孟永良笑道:“是巾帼不让须眉。”   “对对,对,”张六刀点了点头,“就这样。”   喜妹无法,便拉着孟大娘上了炕,她在下手陪着给倒水倒酒。   酒至酣处,孟大娘举起酒盅,瞅着喜妹笑道:“我呢,有个事儿要宣布。”   大家一听都停下筷子看着她。孟大娘叹了口气,似是很遗憾,却又笑起来,“我呀,想开了,我想收喜妹做个徒弟。把我织布的手艺教给她。”   喜妹惊讶地捂着嘴,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又看看孟永良和张六刀,“真的吗?”   孟永良道:“自然是,娘昨天晚上没睡,想了一夜呢。”   喜妹一听,立刻下了地,要在炕前磕头。   孟大娘忙大喊地上凉让她上炕。孟永良早跳下地一把将喜妹扶起来让到炕上。喜妹要给孟婆子磕头敬茶,孟婆子忙拦住笑道:“别急,别急,明儿我们上香拜七姐神,再请几个媳妇来闹闹巧儿。”   大家都替喜妹开心恭喜她能得偿所愿。张六刀觉得开心,拉着孟永良多喝了几杯。喜妹力气大,酒量却小,喝了两盅头就晕乎乎的。孟永良一见母亲和喜妹都有点醉了,便跟张六刀停了,先送他出门,回来把家里收拾利索,又给她们烧了一锅热水,然后插了门,爬墙出去找张六刀睡觉。   夜里喜妹醒过来便兴奋地睡不着,第二日一大早便起来挑水洒扫、做饭、喂牲口。孟婆子看她那么勤快直让她慢慢来,等孟永良买了一扎油条提着孙秀财送来的一罐甜豆浆进门,一家人吃了早饭,便又请了邻居的媳妇们和孙婆子来观礼拜七姐神。   媳妇们看孟婆子平日那么节俭小气今日却打扮得喜气洋洋就像儿子娶媳妇一样,知道她拿喜妹当闺女看待,都纷纷恭喜。大家也不送虚礼,有的几斤棉花,有的两挂线皆是织布所需。   孟婆子亲自布置了香案,摆上香炉、五色果品,又让孟永良帮她挂上七姐神像,自己先净手焚香磕头,又让喜妹依样做了。孟婆子也不像别家那样要求徒弟在家白做三年才能自由赚钱,她知道喜妹秉性,既为师徒便情同母女,喜妹更不会抛下她。至少在儿子娶媳妇之前,喜妹会一直跟她作伴照顾她。孟婆子想着心里很是欢喜。   待邻居们吃了点心说了一会儿告辞之后,孟永良也互保的几家合伙商量春耕和浇麦子事宜,家里就留下孟婆子和喜妹师徒。   喜妹兴奋地不断问织布的方方面面,又想试试织布,又想问问提花的东西,像个求知欲强烈的孩子一样雀跃。孟婆子笑微微地看着她,让她别急,一点点来,“丫头这劲头跟我当年可像了。”   孟婆子如今眼睛不好,织机上有一匹很久未成的素色粗布,打算织来做被褥的里子。她把织机的各个部分名称以及作用都讲给喜妹听,卷布轴、竹筘、缯框、踏板,卷经轴……又让喜妹坐下试试手,自己家织布幅宽一臂左右,坐在前面将梭子在怀里扔来扔去。   做什么都是看花容易绣花难,喜妹力气大,可做这样精细活儿又觉得手指不听指挥。要么梭子滑掉下去,要么就打筘的时候力道太大或者不够,经纬线抽巴起来,甚至纬线会被她拉断。孟婆子鼓励她别着急,耐心点,开始不会投梭就递梭,一点点地摸索,先把最基本的弄熟,回头再学复杂的。又说坐在机前投梭踏板只是一部分而已,还要纺纱、染线、浆线、排经、穿筘、提缯等等上百个步骤要学。好在她在猪肉铺锻炼过,手腕灵活,运力自如,孟婆子说了要点,她渐渐也能摸索到规律。   一会儿功夫,喜妹已经握住梭子不再掉落,一下下递得缓慢而稳定。孟婆子欢喜道:“丫头学活快,照这样,几天功夫就能上手了。这几天你先学着织这匹粗布。差不多的时候我教你纺纱,搓线。”然后她又指点了喜妹几句,让她打筘的时候力道匀称一点,否则织出来的布会松紧不一,又指点她踩踏板的时候别着急,否则会踩错踏板,经线提起来的夹口不对,织布要出错。喜妹记牢她说的,知道这些是最基本的,难的是后面的提花,那也是别人不会的。   这两日孟永良和互保几家合伙春耕,孟婆子招呼几个媳妇来家纺花抽纱,喜妹则自己练习投梭织布。织布看着简单,却又需要十二分的耐心和小心,觉得很难,又是个熟能生巧的活儿。手忙脚乱了一阵子渐渐摸索到规律,也就上了手儿轻松起来。纺纱抽线也是看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既要线抽得粗细均匀,又要不常断,还得讲求姿势别一会就累得腰酸胳膊疼。   喜妹不知道为什么,抽纱总是不对劲,不是断线就是粗细不允。媳妇们都说她力气大,慢慢摸索就会熟悉起来。孟婆子让她放轻松不用着急,让她自己在家练习,她们去一个媳妇家染点棉线,大家分了用。   喜妹看着一堆自己抽坏的棉线发呆,想起谢重阳坐在石榴树下搓棉花的样子,她便越发想他。算起来有将近七八天没去看他了,他身体不好只怕也不能走这大半里路来看她。   正胡思乱想着,听得他轻笑,“纺纱跟洗头似的,你跟棉花有仇吗?”喜妹心下狂喜,猛地抬头,见他站在不远处朝她笑。正月的阳光纯净得像是水里过滤出来的,洒在他俊秀的脸上,温暖而清透。   喜妹忙起身扶他,关切道:“你走来的?这么远,一个人吗?”又让他赶紧坐,她去倒水。谢重阳握着她的手,笑道:“别忙活。我很好。永良说你在家学织布,这两天被纺纱机弄得要疯了。我寻思天气好,就来看看你,方才在北边还碰上孟大娘。”说着便坐在她的小木凳上,右手握住纺车把手,左手捏起一根棉花条将棉绒捏在线轴上,双手均衡用力,面纱便如春蚕吐丝连绵不绝。他一边摇纺车,左手拎着棉花条扯着面纱送前扯后,动作轻柔优美,倒像是舞蹈一般。   喜妹看得既欢喜又崇拜,仿佛他手里扯着的不是棉纱,而是自己的心,若即若离,却又一点点地缠绕在他身上。干活的时候,他总是很专注,后背挺直,目光柔和,双唇微微抿着。他优美鲜明的轮廓就好像是从阳光里幻化出来的一般,让喜妹移不开视线。   “小九哥,你走这么远的路来看我……”她想说他的身体应该好多了,却也知道实际不过是表面如此。谢重阳朝她笑,“万事开头难,说比做容易得多,来试试。”   喜妹便收拾了心情坐在小板凳上开始学着他的样子纺纱,谢重阳俯身时不时地指点她,托一托她的手腕,让她放松,柔和用力,扶一扶她的腰肢,让她别那么僵硬。   他每次贴近说话都尽量屏息,可她还是感觉他温润的气息细细地扑在鬓角处,他扶在她腰身上的手便那般触感鲜明。   他说,“你要仔细感觉那股柔韧的力道,纺纱不是蛮力,而是感觉,你的感觉细腻到什么程度,抽出来的纱线便能细到什么地步,它会随你掌控的力道变化……”   她的心便似乎融化在他温柔的声音里,那线便丝丝连连,缠绵不断,她纺得似乎不是线,而是他和她之间的牵绊,柔韧纤细,却又连绵不绝。   作者有话要说:纺纱这活儿我小时候做过。是看我姥姥纺纱我觉得好玩。可实际,真的是很难弄。不过看姥姥很轻松,而且非常速度,晚上睡前那一会儿,就能抽一小簸萁棉花呢。晚上我就能伴随着嗡嗡嗡像音乐一样的声音睡觉。   呜呜呜,这么一说好想俺姥姥。   上一张纺纱机图:   么么亲们,谢谢大家关系。今年身体特别差,总喜欢感冒。汗,都成习惯了,不感冒反而不正常。   大家要注意保暖。么么,大桃花爱你们。   22   22、新年决定 ...   因为谢婆子之前有一阵子没织布,所以家里并没有准备多少棉线,这会儿她便跟村里关系好的媳妇儿商量。春忙的时候各家要忙活儿,让她们把多余的棉花纱线的先借给她,回头喜妹手艺娴淑了就还她们。如此几日便收了不少棉花回来,够喜妹忙活一阵。   喜妹白天织布夜里搓棉花条纺纱,她勤快好学,又爱琢磨,孟婆子也喜欢。徒弟聪明师父教得轻松,就越发乐于传授,一点不藏私。   如此几日那匹原本织了布头的粗布喜妹便织好了,家里没有现成可织的,得重新染线、浆线、布经、整经、打纬、上机,准备另一匹布所需要的一切步骤。喜妹恰好可以跟着孟婆子从头到尾地学一遍。   先要搓棉花结,然后纺纱,再将线轴上的线用拐子拐成尺半的线圈,如果要织彩色的布便先染线,之后放在大瓦盆里上浆。喜妹从前不曾见过纯正的手工织布,所以处处要学,就连打糨子也闹了笑话,将冷水烧开做成了面疙瘩。孟婆子手把手教了她,然后教她上浆。糨子加凉水倒入大瓦盆中,用手将里面的小疙瘩都捏碎,然后放入棉线揉搓。十几挂一起保持顺序不要弄乱,直到将糨子全部揉进棉线里去,然后拧干分开晾在干净不起刺的木棍上。   孟婆子告诉喜妹,浆过的线上机之后不易断,还笑喜妹力气大,得多浆才行。喜妹想自己织布打筘的时候拉断过经线,也觉得不好意思。   棉线挂在木棍上晾干,年前已经立春,正月里虽然气温尚低可日头却好,夜里拿进屋里挂在炕上,没两日也能干爽。之后就要打线,再把浆过的线用拐子拐回到线锭子上,只是这次的线锭子由带孔的细竹子制成,不再是秫秫挺。打好了线,孟婆子找了个风和日丽的天气,约了几个媳妇,带上喜妹,在庭院宽敞的邻居家里走经线。   一匹布三五丈到十丈不等,孟婆子为了让喜妹少忙活这些琐碎的事儿,定了大匹,教着喜妹走经。那家媳妇将鸡鸭的都拦住,七八个媳妇帮忙,最有经验细心的孟婆子掌挂经,一共六百对经线要走八次,等到走完经也已经大半天过去。孟婆子因为眼睛不好,又请其他媳妇儿帮着教喜妹将六百对经线按织布花样顺序穿筘然后五六个帮忙一起整经刷线,之后还要依着上穿前下穿后的顺序穿缯,再第二次穿筘。这样一番忙活下来,就算手脚最麻利的媳妇儿们也要溜溜一天。   孟婆子再带喜妹回家,借了邻居的纬线机子,那还是她教着孟永良帮人做的。用这样斜纺的线轴纺出来的纬线就能将线头从里面抽出来,放进木棍,固定在梭子里,线头从梭孔抽出来用来织布。   等到把准备工作都弄好,又过去两日,转眼是二月二。二月二龙抬头,榆树村的女人都不动针线,村子所有家族一起合伙闹春牛、拜龙王,附近几个村子会一起踩高跷,从大街的北头一直踩到南头,来来回回很是热闹。   各家炸了春卷响铃,互相串门道喜,相携去看踩高跷的。孟婆子原本想让儿子陪喜妹去镇上买点染料回来,但是又下起了小雪,便只能作罢。   喜妹笑道:“师父,大勇哥还忙种地呢,我去过镇上,明儿我陪你去。”   孟婆子道:“你没买过不知道,镇上也只能到韩家买。韩一短那老抠缺斤短两的,你大勇哥常在镇上干活,都熟悉了。他不敢。”说起韩家她又开始给喜妹讲那韩记布庄的老板,因为不管卖什么他都要短一点,去他家买布,你总要多扯几寸,否则回头就不够收边的。   喜妹乐道:“师父,那大家都不要买他的,反正我们自己织布。到时候也开家小布庄。”   孟婆子噘嘴道:“这韩一短仗着他大舅子在县里开了家大绸缎庄,跟知县老爷有点交情,别提多缺德。我们织了布只能给他家,镇上也只有这么一家布庄。虽然能去别的镇上转,可毕竟外镇也没那么方便,再说这韩一短虽然缺德点,他家的东西又好。那布颜色正,娘们都喜欢。”   喜妹心下一动,“师父,那我们还自己染?”   孟婆子道:“自己染也是自己用,卖他是不要的。我们染出来的布,那颜色不对味儿,自己家用用还成,拿到城里去人家不稀罕,不但嫌土气,还说色不正经呢。韩家有个刘大师傅,染出来的布颜色多样,有一种叫云霞的布,看起来像缎子一样,别提多好看了。人家有秘方,别人硬是染不出的。”   孟婆子说既然下雪,就让喜妹出去看踩高跷的,还让孟永良也去。孟永良却在家忙着收拾农具,帮着整理院子不肯去。   孟婆子叹了口气,“你咋不跟喜妹出去玩儿呢。”   孟永良笑道:“娘,我一个大男人玩啥呢。”再说就算喜妹是他师妹,可也男女有别,他怎么也要避讳一些。这些天为了不给喜妹造成困扰,除了吃饭他基本不在家,夜里在孟旺儿家或者张六刀家睡。   喜妹说去看踩高跷的,却根本没那心思,先去孙家关心一下豆腐坊,又问问孙秀财这几天卖豆腐有没有什么困难偷懒的,然后约了孙婆子带了一点春卷、豆腐皮、油皮去谢家串门。   刚开春过完年,豆腐卖得比往日要少,所以这会儿孙婆子也没什么可忙的,便陪她去。   喜妹来的时候,谢重阳正在谢远的房间桌前坐着发呆,她到了跟前都没听见。喜妹看他坐得笔直,藏蓝色的棉袄在黑乎乎的墙壁映衬下越发黯淡,头上是她送他的发带,插着一根普通木簪,侧脸线条却那样优美柔和。   从那日他独自走到南头去看她,已经好几天没见他的影子,方才进来的时候谢婆子悄悄告诉她谢重阳不是很舒服。喜妹却猜可能是前两天帮着准备春耕的种子累到了。   她悄悄地上前探头看了眼,他立刻警觉地一把将眼前的纸攒在手里,苍白的脸颊浮起病态的殷红。喜妹咯咯笑道:“小九哥,是什么,给我看看吧。”   谢重阳看了她一眼,瞳仁亮得像是要将她融化,他抿着唇,却压不下脸颊的红,强自镇定道:“没什么。”说着将纸团仔细地塞进袖笼中去,又对喜妹道:“你自己来的吗?”   喜妹打趣他:“你面壁思过吗?是不是后悔赶我走啦。我和干娘来的你都没听见?”   谢重阳脸上红色慢慢地平复,却如同抹了一笔胭脂,煞是好看。喜妹盯着他笑,身子伏低,脑袋凑上去,笑眯眯地问:“小九哥,你在想我吗?”   谢重阳原本要平和下来的脸颊腾得又铺开了红霞,顾左右而言他,“现在纺纱织布会用力道了吗?给我看看你的手。”   喜妹伸开自己手给他看,自嘲道:“一冬下来,手可粗了。”她的指腹和指根处有着明显的茧子,因为冬天有意识得拿猪油擦着,所以并不怎么粗糙,依然白皙柔软,手指纤细   谢重阳笑了笑,回身端出一只小笸箩,找出剪刀帮她修指甲,还细心地修去那些倒鳞刺。   喜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心里软软的,忍不住道:“小九哥,你没有在合离书上写名字对不对?”   谢重阳动作一僵,差点剪破她的指尖,顿了顿继续给她修指甲,淡淡道:“谁说没的。”   喜妹翘起唇角,眉梢挑了挑,小样儿,就跟她装吧,“那你都写了字还去看我,还帮我剪指甲,你不知道……”   谢重阳眉心一跳,猛地意识过来,将手里的剪刀放下。他既然放她走,为何还要这样牵牵挂念,就算挂念又如何让她知晓。他一直觉得自己也许活不过今年,总希望多看她两眼。所以那天病发之后孟永良来探望他,他便再也忍不住,强撑着去看她纺纱。   他缓缓道:“喜妹,我一直当你是我的妹妹。我们家没女孩子,你一直都是我们谢家的女儿。”   喜妹蹙眉,手掌压在桌面上,嗒嗒地叩着手指,“那个合离文书,你给里正了?我是不是也该有一份?”   当时她只管着难过,都没跟他理论。   谢重阳心下绞痛,缓缓站起来,“你等着,我去给你找。”   喜妹猛地将他抱住,“我不要,我不要。”   谢重阳笑了笑,抚摸着她柔软的头发,嗅到炸春卷的味道,“喜妹,去看踩高跷的吧。我这里很闷。”   喜妹将脸蹭在他怀里,“小九哥,你还有姜汤喝吗?娘给你骨头汤喝吗?”   谢重阳点了点头,“有的。”   喜妹坚定道:“小九哥,你要好好的等着我。我会赚钱把你的病治好。”   谢重阳笑起来,“喜妹,我的病不是治就能好的。”   喜妹却不想再说这个话题,松开他,笑道:“我现在跟着师父学织布,不会需要很久。你好好的,不要让我担心好吗?”   谢重阳点了点头,“好。”抬手帮她擦干了眼泪。喜妹望着他清亮的眼,那里面有她的脸,他怕她看着他发病会难过,他怕他死了她会伤心,他怕她守寡,所以就算喜欢也要她走。   如果有得就有失,那么她不想埋怨什么,只想不断地努力,从不放弃。   他是她的,她来这里不就是为了他吗?他给了她新的生命,让她明知道他不完美却义无反顾地爱上他。为了自己不遗憾,她也一定会陪他走到最后。   喜妹知道只要谢重阳留在在这里,他不但不会好,还会越发厉害。他身体不好,需要仔细调养休息,可他却日日夜夜帮着家里干活儿,每每都体力透支。   谢婆子似乎也认命他会死,什么都由着他,只想着他能有个孩子留后就好。虽然他们是亲人,可这十几年走过来,再多的关心担忧也慢慢地消磨干净,有时候会忍不住想也许他没了,对整个家,甚至他自己都是一种解脱。   可喜妹不允许。既然他们觉得他是负担,她愿意陪着他。自己这一生本来就是偷来的,没有他就没有她。生死都要在一起。   喜妹求谢婆子让她看着谢重阳,别累着他。等过些日子,喜妹想带他去镇上,到了那里,他想干活也没什么好做的,只能好好呆着休息。反正孟永良常年除了农忙都在东家帮着干活,孟婆子一个人在家也不方便,如今有了她,可以一起去镇上赁屋住。   谢婆子有点犹豫,却还是同意,她似乎对谢重阳治病没有那么大的兴趣了,反而不断催着喜妹想办法哄着谢重阳能生个孩子出来。喜妹心里着恼,也不能表露出来,只推自己忙,谢重阳又别扭,只能慢慢来。   因为有压力和目标,喜妹平日除了去看谢重阳便呆在家里不停地织布防线,她技术越来越娴淑,织布飞梭,连孟婆子都赞不绝口。喜妹织出来的布,孟永良送去韩记布庄,换的钱也能多一点。孟婆子因为自己年纪大,喜妹织布,儿子现在又去东家帮工不在家,便把牲口借给互保的人家,让他们帮忙养着,粮草她家出,他们家忙活儿的时候也可以用用。喜妹赚的钱给孟婆子,她却不肯要。   孟婆子道:“我收你为徒,是老婆子稀罕你。你不给我做儿媳妇,就陪我有儿媳妇那天吧。钱你自己留着,你这孩子主意多,师父也不能替你打算。”   喜妹感激,自然越发对孟婆子孝顺,努力攒钱想去镇上赁屋,让谢重阳能清净一下,她则一边织布一边找事情做,最好可以摸索到染布的门道。   作者有话要说:小时候没有电脑,那时候一群孩子捉迷藏,玩游戏,看热闹,真的很快乐。嘿嘿。现在的孩子被妈妈们逼着学钢琴,上课,学这个那个。不过那时候的我们也没现在孩子这么聪明,也没有这么多才多艺。看来就是时代不同,爱好习惯也不一样。反正大家开心就好。   百度一张踩高跷的图片。   这两天大家都出去过节了,也冷得很,都不爱给大桃花撒花了。俺好芥末呀,给朵花花臭屁下。嘿嘿。今天俺更新得好早啊,亲们大力撒花吧。嘿嘿,么么。   23   23、过分要求(入V公告) ...   转眼春暖花开,喜妹每日去瞅瞅谢重阳一边织布换钱。他们卖给韩记布庄的布都是素纱布,这样的布韩记布庄卖给他们要比收他们的贵三成。孟婆子虽然织布厉害,染布的本事就一般般,跟村里其他人一样,染出来的布颜色不正且褪色也厉害,只能自己家用。喜妹觉得一定要掌握染布的技巧,然后把村里人集合起来一起染布,如果能跟布庄的颜色一样花哨,那么以后就靠这也能做生意。他们可以帮别人染纱线、布,也可以自己家直接卖那种高档提花布给其他地方的大布庄。   经过孟婆子的指导,喜妹又把自己本身会设计花型的本领用上,到时候可以织出那种加捻的提花缎面棉布来。在现代这种布料有些价比丝绸还高,只要找到买家,一定可以赚钱。她小范围考察过,像他们这样的村子其实对布的需求也不小,只是布庄的布贵,他们消费不起,宁愿自己家没日没夜地织粗布。如今花布生意基本是布庄垄断,大家没得选择,要是她能成功,到时候就可以得以改善。   如此过了清明春忙了一阵子,四月里阳光煦暖,梧桐花甜香幽幽。   喜妹打算将攒好的五匹素线布拿去韩记布庄卖掉,然后想办法跟韩记布庄商量,能不能从他们那里拿彩线回来帮他们加工,她可以从中赚钱,而不必自己从轧棉籽、弹棉花这样一步步做过来,况且家里也没那么多棉花可用。孟婆子觉得可行,又让孟永良百忙中去跟韩记布庄招呼一声,别到时候喜妹去了人家不买账。   因为孙秀财要去镇上送豆腐,年后孟永良帮他联系的,这样他能更轻松些。喜妹便去约他第二天一大早捎她一程,孙秀财自然乐不得。   喜妹回家织布的时候,有人敲门,孟婆子去应门,进来的是张美凤。喜妹见她来很是诧异,张美凤因为腿瘸的缘故,看起来很要强也开开朗朗的,可喜妹总能感觉到她有点自卑,平日也不敢出门。这段日子喜妹一直在家忙着织布,并不曾到张家串门,见她来立刻停了手里的活儿去招待。   张美凤却不肯进屋,拉着喜妹的手在院子梧桐树下就座。   喜妹看她眼睛红红的,关切道:“美凤,你怎么啦?”   张美凤擦了擦泪,道:“姐姐从前一处住着对我那么好,可回头走了就不回头去看看。妹子想找你说话都得好好想想是不是打扰你呢。”   喜妹忙笑道:“美凤你误会啦,我刚学会织布,贪新鲜,一时间就没出去逛。你放心,等天暖和了我自然会总去打扰你,你别嫌我烦才好。”   张美凤嗔了她一眼,却又笑不出。喜妹看她一副愁容便道:“美凤,明儿我要去镇上送布,不如你和我一起去逛逛吧。你表姨不是在镇上吗?也去走走。”   张美凤摇了摇头,脸上有愠色,“用的戴的嫂子都给我买了,我这个样子还去做什么?没由得丢人现眼。”   喜妹直觉她不是生自己的气,望进她眼底关切道:“美凤,虽然我这段时间没去看你,可我一直将你当做姐妹的。”   张美凤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忙道:“是我舅舅!”   喜妹知道刘槐树那人喜欢笑话人,估计没少讥讽张美凤的腿。她笑道:“他呀,你别搭理他。别看他是你的舅舅,我也不因为你的面子恭维他,他就是个坏水儿。”   张美凤听她当面骂舅舅,也忍不住扑哧笑起来,拉着喜妹的手道:“姐姐,也不知道怎么的,我就跟你投缘。我也知道你不是个嚼舌头的。说给你听也不怕。这两天我爹和大哥不在家,我舅舅就和我三哥三嫂给我介绍亲事。”   喜妹看着她,“你不喜欢?”   张美凤点点头,“是韩二家的傻子。”又意识到当着喜妹说傻子有点过分,忙要解释。喜妹阻止她,“你舅舅真是钻钱眼儿里了。人家给他多少好处呀,他要把你许给韩二家那个傻子?你又不是嫁不出去。”她家小九哥是因为身体不好娶不到媳妇,可张美凤又不是没人要。那个李大彪人憨厚本分,对张美凤更是一往情深,多少青年喜欢着她呢。   喜妹气道,“这几个坏水儿到底安了什么心。”   张美凤摇摇头,“我舅舅和三嫂来问我。说嫁给韩二家吃喝不愁,做少奶奶。”   喜妹想起什么,那个韩二的女婿不就是小九哥的二叔吗?这个韩二是韩一短的弟弟,在镇上开了家大杂货铺,因为是个贪多的主儿,恨不得铺子里什么都卖,大家都叫他的铺子大包,想买什么去问问保准儿有。韩二包生性抠门,原配只生一女一子,儿子是个傻子。可他舍不得纳妾花钱,当年还典过别家能生的媳妇做妾,谁知道生了个儿子两岁夭折了,再后来生了两个也夭折。韩二觉得亏大了,再不肯纳妾,只想着给傻儿子娶个好媳妇生个孙子也好,这样是保准不亏本的生意。   喜妹想了想,莫不是谢二叔想图谋岳父家的钱财,而刘槐树和张三嫂也惦记上了?如果把张美凤嫁过去,等韩二包他们都死了,那些家财就都是傻子和他媳妇的,傻子什么都不懂,那自然是媳妇儿做主。   张美凤看喜妹一副沉思状,忙道:“我是断不肯的,虽说不能背后论人长短,可我要是嫁给一个傻子,那还有什么盼头儿?”   喜妹也说是,让她放心,张老爹肯定不会答应的,又说了会话劝她宽慰,再三邀请她明儿跟他们一起去镇上逛逛。张美凤想了想就答应下来。   夜里孟永良从镇上回来,他定期帮喜妹往布庄送布的。这次他捎了三条大鲤鱼,都拾掇得干干净净腌在大盘里。孟婆子对送张美凤回来的喜妹道:“丫头,两条鱼谢家一条,你干娘家一条,跟你大勇哥送去吧。”   出了门,孟永良把那条大一点的鱼递给喜妹,“去吧,我去婶子家坐坐。”   喜妹朝他笑了笑,拎着鱼赶紧去。   刚过荷花塘,碰上匆忙跑过来的谢远。他跟本人追杀一般,见了喜妹立刻喊道:“三嫂,三嫂,我三哥他,他病犯了。”   喜妹心里一咯噔,平日谢重阳也不是不犯病,但是他都拘着谢远不许告诉她,今儿谢远这样咋咋呼呼的,只怕很厉害。她心里一慌,腿脚有些发软,忙跟着谢远往家跑。   谢远告诉她父亲和大哥已经送三哥去镇上吴郎中医馆了,这次很厉害,好半天都没醒过来,大家都吓坏了,他忍不住就赶紧来告诉她。   喜妹进门的时候没注意一下子撞在门框上,她也顾不得疼进了门发现正乱成一团,谢婆子坐在炕沿上抹眼泪,大嫂二哥在一边劝她。   一见喜妹进来,谢婆子猛地跳下炕一把抓住她的手三两步进了里间,又回身把门关上。   喜妹惊讶地看着她,急着问谢重阳如何了,看着婆婆这般慌手忙脚,她心里空荡荡的,突然有个想法,就好像谢重阳这一去再也不会回来似的。   谢婆子拉着喜妹的手,“喜妹,你之前跟娘说的是真的,对不对?你喜欢小九,会一直陪着他。”   喜妹点了的点头。   谢婆子又道:“就算他死了,你也会留下来每年给他上坟烧纸,是不是?”她死死地盯着喜妹,一双眼睛布满红丝,表情有些狰狞。喜妹很茫然,如果谢重阳不在,她留下来还有什么意思?守着一座坟茔来回忆为数不多的日子?她不想做怨女,守着伤心地,如果他死了,她会想尽一切办法离开,不管去哪里,只要不留下。   可是,她不想他死,那是她的心。   对上谢婆子近乎凶狠的眼神,喜妹木然地点了点头。   谢婆子立刻笑起来,擦了擦泪,抚摸着喜妹的脸,似是想掂量一下成功的几率,“……喜妹,你看呀,事情也这样……你说,你能不能,给你小九哥生个孩子?”   喜梅愣了下,刚要说话,谢婆子却打断她,声音低低地道:“喜妹,我知道你小九哥身子可能不行,可能让你生不了孩子。但是他不能无后,所以你看,能不能这样,你看你大伯哥……”   “啊?”喜妹只觉得一道天雷劈在头上,吓得她一个激灵,一把甩开谢婆子,“娘,您说啥呢。”   谢婆子忙让她低声,“喜妹,喜妹,你听娘说,你要是不喜欢……那,那,那就大勇也行,反正……”   “娘!”喜妹使劲摇了摇头,“你在说什么啊?我只喜欢小九哥一个,再说,你,你怎么能这么想,这是,这是……反正不行!”   “低声,低声!”谢婆子急得忙捂她的嘴,眼泪又忍不住流出来,“喜妹,但凡有法子,娘也不能这样。你听娘说,你小九哥说不定哪天就不成了,趁着他还在,你……你那个,之后回来住,有了孩子就说是他的,你放心,娘给你做主,没人敢说啥。只要你跟小九是夫妻,这孩子就是我谢家的,我肯定对他最好,喜妹,娘求你。你好好想想,他要是没了,以后连个上坟烧纸的人都没,他该多凄凉,死不瞑目呀。”   喜妹泪流满面,用力摇头,“不行,小九哥不会死的。我也不会做那样的事情。”   突然谢婆子噗通一声跪在炕前里,吓得喜妹慌忙跳开扶她,“娘,你这是干嘛。”谢婆子不肯起来,她只好对着跪下去。   谢婆子死死地握着喜妹的肩头,“你是不是想着小九死后改嫁?所以不肯这样?”   喜妹摇头。   谢婆子狠狠地盯着她,“那你为啥不肯。你说不想让他难过,暂时搬出去,现在他要死了。你还想什么?”   喜妹笑了笑,“我不会让他死,他要是死,我就跟他一起死。”说不定就穿回去了,这一切只是做个梦。   谢婆子还想说什么,喜妹猛地站起来,夺门而逃,任由谢婆子在后面喊她。喜妹跑出去的时候差点撞倒二嫂,她也没心思道歉,飞快地跑出去。二嫂气哼哼地道:“真是个短命鬼托生的。急着投胎呢。”   大嫂听了道:“三小叔病着呢,你就口下积德吧。”   二嫂瘪瘪嘴,“我又没说他。”   喜妹一口气往回跑,路上宋寡妇喊她她也没听见,到了街口被孟永良拦住。他诧异地看着她,“喜妹,咋啦?”喜妹摇了摇头,忍着眼泪道:“没啥。回家吧。”   孟永良试探地问道:“重阳病发了?”   喜妹点了点头,说他们去了镇上。   孟永良跟她往家去,“你要是担心,我送你去看看。”   喜妹摇摇头没说话。谢重阳不喜欢她看到他病发的样子,那是他最后的自尊,他肯定会醒过来。只要能醒过来就好。   喜妹心里装着谢重阳,干什么都心不在焉,织布的时候掉了好几次梭子。孟婆子气得拿笤帚就要抽她,孟永良忙拦住,将母亲推进屋里去,“娘,你干啥呢。”   孟婆子哼道:“我这是为她好。要是有点事儿就这样,我看到时候真大事儿了,她也甭活。”   孟永良叹道:“娘,喜妹如果是那样的人,你打也没用啊。凉薄的人怎么都凉薄,重情义的人你打她也没用。”   孟婆子摇了摇头,“我是怕她以后过不去那个坎儿。”   两人正说话,却听外面响起正常地机杼声,母子俩面面相觑,忙出去看。见喜妹自如地织布,没有一点黯然神伤的样子。   孟婆子叫了一声,“喜妹!”   喜妹回头朝她甜甜一笑,“师父,干啥?”   孟婆子审视着她,“你神神叨叨干啥呢?”   喜妹一脸疑惑,“那里神叨了?”   孟婆子哼了一声,“刚才你失魂落魄的?这会儿怎么又精明啦?”   喜妹笑道:“明儿我去看看小九哥,眼睛肿了他肯定担心。”   孟婆子叹了口气,“明儿还得去镇上呢,早点睡吧。”又对孟永良道:“得早起,你就在西间睡吧。一家人,没那么多顾忌。”   孟永良却不同意,还是帮她们收拾了一下院子,又烧了一锅热水,给牲口添了草,堵上鸡窝,然后让喜妹赶紧关了门。   窗外一棵梧桐树,风吹一树暗影落在窗上,喜妹看着明亮的窗户,月光如水,像极了他的眼。   喜妹翻了个身,枕着胳膊跟孟婆子说话,商量说自己攒的钱差不多了,是不是可以去镇上赁屋住些日子。   孟婆子知道她为了谢重阳,如今拿她当闺女,自然不再计较也愿意跟着去。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孟婆子舒了口气,半晌才道:“喜妹,听师父的,人这一辈子,可不管是富贵显达,还是贫穷卑贱,都要面对许许多多坎儿。你不能要求老天事事顺着你。重阳是个好孩子,可如果真有个三长两短,你也别灰心。师父先给你磨磨刀,省得到时候你一下子被掏空了,都不知道怎么活下去。”   喜妹忍住眼泪,笑道:“师父,你说得太严重啦,小九哥不会的。我见过他发病,没那么厉害。我婆婆拿烧酒给他搓胸口就好了。”   孟婆子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我在市井田园里说起小孩子吃梧桐花,记得有人说梧桐花不能吃。其实误会了,梧桐花嫩的时候可以吃,做蛋花汤不错。还有就是掉下来的,里面会有花蜜。小孩子将底盘揪下来,吸里面的花蜜,很甜的。哈哈。当然不小心吃到坏的也很要命。哈哈。   这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现在可不能了。到处都是污染,也不干净。   差点忘记说正事。   本文到现在已经十几万字,周五就要入V了,那时候会达到十一万字左右。谢谢亲们一路支持,还是老话,留下的亲谢谢你们,谢谢一直伴随大桃花,鼓励我提醒我。   不能一路走下去的亲,也谢谢你们陪伴至今。   大桃花永远爱你们!   么么亲们,如果不喜欢俺,就给大桃花点面子,默默弃坑就好了,不用时刻拿砖头砸我的头鸟,我的脑袋不比乃的硬半点。么么么么么,爱你们。   老规矩,登录留言,送积分。一月三百分,长评另算。嘿嘿,其实俺多半都是多送的。不怕。(悄悄地说~~~)   在这严寒之日,奉上一张俺喜欢的梧桐花,很普通。可是我很喜欢。   谢谢。   24   24、喜妹斗鱼(捉虫) ...   第二日一大早喜妹便起身做饭,胡乱吃了几口,跟孙秀财会合又接了张美凤。张美凤一身淡蓝色的衣裙,梳着时兴的纂儿,耳底一对银桃坠子,打扮得清爽利索。   孙秀财跟喜妹嘀咕道:“今儿我才发现她挺好看的。”   喜妹白了他一眼,跟张家招呼,然后拉张美凤上驴车。   孙秀财赶着驴车,孟永良坐在他对面。车上特意把竹棚子装上,女人坐在里面,前面挡了芦苇编得草帘子。经过宋寡妇家的时候,她追出来喊了两声,孙秀财勒住驴。   宋寡妇跑上前,头上金钗垂下来的珠子晃晃悠悠在白皙的脸颊投下淡淡的影子,温婉雅致。她看了孟永良一眼,笑问:“喜妹在车上吧。”   喜妹一听忙钻出车来,宋寡妇一把拉了她往旁边去,站在路旁一棵花朵怒放的梧桐树下说话。   “妹子,你要去镇上,帮嫂子带点货回来。”宋寡妇说这话,往驴车那里瞄了两眼。   喜妹说好,这宋寡妇有时候也奇怪,比如说货栈以前怎么进货,怎么干活,为何现在单找她。喜妹向来对别人的事不好奇,别人让她帮忙,力所能及的她都一口应承下来。   宋寡妇见她允了,立刻喜滋滋地去拿钱和货单。宋寡妇并不识字,货单子却很清楚,喜妹也看得懂。比如说杏花村酒五坛,她就画个酒坛,上面画朵杏花,边上再画上四个小坛子。大多货品都是象形或者谐音,写她仅会的几个。喜妹给她念了一遍,大体都猜对了。宋寡妇乐得直说她聪明,不愧是重阳的媳妇儿。   说到谢重阳喜妹心情黯淡下来。   宋寡妇瞧了瞧四下里,低声对喜妹道:“你那个二叔怕老婆,二婶财迷,喜欢人家奉承她,喜欢吃枣泥糕。你要去看你男人,别忘了给她买点哄哄她。”   喜妹诧异她咋这么快就知道,却也没在乎,道了谢便告辞。   宋寡妇又问她钱够不够,她可以帮忙垫上。喜妹忙说自己有,又再三向她道谢。宋寡妇笑道:“你也别谢嫂子,嫂子以后求你的事儿多了去呢。”   喜妹嗯了,然后回去车上,让孙秀财赶车。   黄花镇在县内算是大镇,虽没城墙围护,可街面也是青石板铺地,整齐干净。交叉的东西南北两条大街布满商铺,平日五日大集三日小集每日的流动摊贩也都集中在这两条街上。韩记布庄在两条街交叉的路口,是镇上最好的地段。   一到镇上,喜妹让孟永良直接去东家,她已经去过韩记,跟为韩一短打工的韩大钱很熟,不必人陪。韩大钱见喜妹来,立刻招呼两个小伙计把她的布搬进店去。喜妹则麻烦孙秀财送张美凤去表姨家,在那边逛逛,等她跟韩大钱谈妥去帮宋寡妇进了货就过去。   韩大钱是韩一短本家旁系侄子,两人年纪相仿。只是韩大钱面目丑陋,形容猥琐,没一点掌柜的气派倒像是个跑堂的小厮。他又没什么力气,虽然有点学问几次考秀才不中,到如今只是个童生。想谋差事也没多少店铺愿用他,做社学老师又不够资格,这才求到叔叔门下。韩一短看中他管铺子做生意的才能,却又轻贱他,甚至诸多鄙夷轻视,动辄呵斥。姨太太小姐少爷们也动辄拿他取笑逗乐,没一点尊重。就冲着他容貌不佳,韩家一味压低他的工钱,就算如此也不怕他离开,这些年用着颇顺手。   跟韩家做生意的,有钱人当他是看门狗,没钱的说他是韩一短的铁把手,能抠能赚,因此当面对他不冷不热背过身还要唾弃他。   孟永良第一次介绍喜妹给他认识的时候,喜妹虽然觉得他面相不佳,却没一点反感,反而对他多了几分尊重,看他帮忙搬布匹立刻阻止他。而韩大钱因为喜妹对他的态度心里便存着好感,回头趁着去拿钱的功夫,隔着门帘偷看了她两眼,发现她一直神色如常地观看店内的布料,没有流露一点其他人那种鄙夷不屑的神情,他心里越发觉得她亲切。   别人来送布,每次都要跟他磨叽尺寸价钱,喜妹却直接跟孟永良说韩先生只是给老板帮工,也不能太为难他,主动把价格降一点,免得他在老板面前难做。   就这样,韩大钱对喜妹心存感激,平日对她份外亲切。他亲自给喜妹捧了茶,又算了布钱,跟她聊了几句。见她今儿有点眉头不展,便知道是韩二姑爷家侄子的事情,宽慰了她几句。喜妹道了谢,跟他商量以后自己可能要搬来镇上,然后请他通融雇她在家织布的事情。韩大钱知道孟婆子织布远近闻名,而且喜妹也时常送他新鲜花样看,他很看好。韩一短虽然对他不怎么待见,可却也依赖他管店的本事,一应琐事都归他处理。   喜妹拿了钱告辞,说先帮嫂子去韩二包家进货,回头再过来仔细地商量帮工织布的事情。韩大钱同意。   韩二包家喜妹也不是第一次来。韩二包的吝啬比他大哥有过之而无不及,韩一短是对外人吝啬,对自己大方,家里山珍海味,妻妾成群。韩二包却是对自己都吝啬得让人冷汗。往年这个季节正是野菜新鲜的时候,他老婆要领着傻儿子和女儿出去挖野菜,碰到人就说吃腻了鸡鸭鱼肉,想换换口味。他不舍的花钱雇人,账房是女婿,搬货的里里外外就靠他和傻儿子加上女婿和一个连襟家外甥。大家都奇怪他家那么大个货栈,他们是怎么忙活的,那门面还摆放得齐齐整整,井然有序,想要什么他立刻就能给找出来。如今他老婆死了两年,他也一直没续弦,从雇妾生子失败之后,他就不舍得在女人身上花钱,加上后来他老婆死的时候让他指天发誓不能找个后娘来虐待她的儿子,他便一心想着给儿子娶个媳妇留后,自己倒是没那心思。   那谢二叔就是韩二包的女婿,人看起来很冷清严肃,虽然比谢重阳大不几岁,却板着一张脸让人很不舒服。尤其对喜妹,每次见面都冷冷的不热情。   喜妹原本叫韩二包叔的,可现在碍着谢二叔,就只能叫姥爷。韩二包见他们来,让女婿招呼。谢二叔跟喜妹冷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她的问好,然后问她要什么货。喜妹报了货名儿,韩二包便开始张罗着给她办货。喜妹看他干瘦的身子累得热汗哗啦哗啦的,主动帮帮忙,给他搬搬重的东西。   清点了货物,喜妹便暂时放在韩二包家门口,说等驴车来了再装。她看了看天色,时间尚早,便跟谢二叔打听谢重阳如何了。   谢二叔冷冷道:“他们已经走了,不在我那里。”   韩二包因为方才喜妹帮他搬东西,便道:“他们也没回去,要在吴家医馆住两天呢,吴先生说谢家老三得连着针灸几天。”   喜妹忙道了谢,请他帮忙看着货,又买了两封点心要去医馆。结果出门她一转身,便见一梳着冲天辫的少年张牙舞爪地冲过来,口里嗷嗷地胡乱大叫着。后面马上一华服少年,鞭子甩得“啪啪”响,一副要纵马踩死他的架势。   喜妹怕马踩到自己的货,忙往里搬了搬那坛杏花村,谁知道后面马上那人“啪”得一鞭子甩过来,吓得冲天辫嗷嚎地张着手臂朝扑向喜妹,她下意识一躲,冲天辫“扑通”一声不偏不倚压在她的货上,鞭子也越过上空抽向她。喜妹眼疾手快,抬手一捉,准确地抓到鞭稍,手心却被抽得火辣辣刺疼,气得她死力一扯,怒斥道:“下来!”   马上那华服少年收势不住,被马奔前的惯性和喜妹的拖拉一角力,“骨碌”一下子从马上摔下来,“扑通”又是一声,砸在方才扑地的冲天辫后背上。   两坛子酒便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后跌下来的华服少年一瞬间立刻跳起来,一身浅蓝色柔软绸缎长袍,行云流水的一副山水烟雨画,和他这一脸的乖戾骄纵怎么看都不相称。一张脸漂亮得像是拿锉子雕琢出来的一般,黑亮如宝石的眼睛熠熠璀璨,只是目光狠辣暴戾,死死地盯着喜妹,一副恨不得将她大卸八块的架势。   喜妹顾不得理论,立刻先声夺人,“赔我的货。快点!”她用力将那枝马鞭抢在手里,又斜跨两步挡住他的去路,他若敢跑她就敢抽翻他。   方才发生的事情不过一瞬间,随即韩二包等人立刻冲上来。两个模样俊俏的小厮气喘吁吁地追过来,东边听得动静的韩大钱也慌忙赶来。   韩大钱挡住其中一个要对喜妹耍横的小厮,又紧着上前查看华服少年有没有伤处,又问他发生了何事。   韩二包心肝宝贝地喊着,又让人帮忙把趴在货上的少年扶起来,查看他的伤势。少年瘪着嘴,哇哇大哭,“二哥,他打我,打我,呜呜呜!”   韩二包的傻儿子从会说话就叫他爹二哥,这些年也改不过来,一家人都没办法只得由着他叫。   韩二包脸一拉,“知鱼,你这是干啥呢?你比他还大一岁,他傻乎乎的,你怎么也让着他点。”   那蓝衣少年正是韩知鱼,韩一短的七公子,他娘三十七岁上生了他,被娇惯得不成样子。韩知鱼冷哼道:“二叔,你总说我欺负他。你问问是我欺负他还是他欺负我。我都跟他说了一万遍,别碰我的金鱼,别碰别碰,他今儿还是给我弄死两条。二叔,要是你你不暴躁呀?我都说了一万遍了。”   韩二包拉着脸,“知鱼,你这是存心找事儿吧?你明明知道他傻的。”   韩知鱼冷笑,“傻,别拿傻子当借口。你那个病秧子亲戚的傻媳妇不是都好了吗?我看傻蛋也欠驴踢一踢。”喜妹听他说病秧子立刻火了,横目怒视,“有人脑子傻是天生的,没办法。叫我说像你这样还不如个傻子呢。”   韩知鱼听她如此嚣张立刻暴怒,霍得一甩衣襟,指着她扬声道:“我从不打女人,你最好告诉我你谁家婆娘,这么没规矩。让你男人来受死!”   喜妹呸了他一声,“我虽然是个女人,可我一点不靠我家男人。你有本事,你若是个男人,你就别靠你爹娘!”   韩知鱼被她气得一张瓷白的脸憋得铁青,几乎要透不过气来的样子,“好,好,好,你有种!你不说我也会知道,你让他小心,管不住他的女人,就要替她担着罪过。”   喜妹“啪”的一声,在他旁边抽了一鞭子,“你嚣张什么,我没种,你有种。你有种你别躲呀。你方才抽我那下我可没躲。”   韩知鱼没她能抓住鞭子的本事,又不肯服输,气呼呼地咬牙道:“行,你便抽回来,然后我们各走各的。”   喜妹冷哼,“什么各走各的,你就这么打散了我的货摊子,然后大摇大摆一副受委屈少爷的架势说各走各的?你仗着你们家大业大欺负人是不是?”   她知道韩家虽然家大业大,可每次都要标榜自己做生意童叟无欺,邻里和睦相处,父慈子孝,夫妇和顺,最是个重面子的。   她这样一句话便将韩知鱼呛死。   他铁青了脸,从怀里掏了掏,扔出一块五两左右的碎银子,“赔你,够么?”   喜妹扬了扬眉,“你有钱去赈灾呀,跟我显摆个屁。你打翻我的货摊,就给我赔出来,一样样摆好,然后照理道歉来!”   韩知鱼被她之前那话压住,想暴怒却又没了由头,恨恨地瞪着她,又拿眼去溜韩大钱。   作者有话要说:傲娇欠扁男二,到现在为止,主要人物基本都齐全了。   韩家:   韩大就是韩一短。   韩二就是韩二包。   韩知鱼是韩一短大老婆儿子。一个欠扁的小傲娇。   25   25、陡生波澜 ...   其中一个小厮立刻要跳脚骂喜妹,另一个及时拦住他,将他拖在自己身后。   韩大钱立刻上前,陪着笑给喜妹作揖,捡起银子让韩二包出来看看货,该换哪些。   韩二包原本还想着从大哥家过继个孩子的,可是两家私下里处得并不好,这事儿就一直谈不拢,也只能就作罢。今儿又出了这档子事儿,自己儿子被韩知鱼拿鞭子抽到家门口,怎么说都是丢人。他没好气地把货都给喜妹换了一遍,且都换成上等品质。韩知鱼别的不懂,酒还是懂得一二,知道韩二包搞鬼也懒得说,让二叔尽管算银子,若不够就吩咐韩大钱回去拿。   韩一短虽然妻妾成群,可正室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宠得无法无天,柜上的钱独独他能随便花销,韩大钱自然无不允从。   看着别人忙活,韩知鱼突然冷静下来,扯着嘴角笑了笑,看向喜妹,“你叫什么名字?”   喜妹蹙眉,“韩少爷不知道男女有别吗?怎么能这么无礼地打听别家媳妇儿的名字。”   韩知鱼扬了扬眉,“是我不懂吗?我看是你不懂规矩。你见过有人问女人叫什么名字吗?我自然是问你男人。”   喜妹哼了一声,没理睬她。   韩知鱼扭头看向韩二包,扬眉拖声地问:“二叔——”   韩二包嘟着嘴,憋了一肚子气,“你谢家姐夫的三侄媳妇儿。”   韩知鱼皱着眉头沉思了片刻,冷笑道:“真是啰嗦,你干脆就说是那病秧子的女人不就得了。”他歪着头笑起来,突然道:“咦,你果然好了!”   喜妹检点货物,不理睬他。   韩二包气呼呼地给喜妹堆了一堆货,贵的便宜的数量比原来多了两倍不止。韩大钱看在眼里却也不管,只陪着笑,让谢二叔算了钱。   喜妹听他们算了算账,有五两银子之多,吓了她一跳。原本她进的货也就是二两多点。她忙要拒绝,韩大钱赶紧给她使了个眼色。这个时候当着韩知鱼,她若是说了货物不对,就算韩知鱼不管,他韩大钱也不能不做做样子明算账。   喜妹便懒得跟韩知鱼计较,看看差不多要晌天,便请韩二包临时帮自己寄存货物,等孙秀财来的时候把货装车。她又向韩大钱道谢,见韩知鱼走远,约好晌饭回来谈加工布匹的事情。   喜妹先拎着点心去医馆看谢重阳。   医馆在镇子后头稍微偏僻的地方,前面是诊室,后面两座环境清幽的院子。稍大的院子专门给那些远处村子来求医的病人暂住。喜妹问了守门值班的小医僮,由他领着去先去拜访吴郎中,路上小医僮告诉她谢重阳现在已经没什么大问题,师父说他是身子弱加上病势加重又不肯好好歇息才厉害的,要是再不注意,倒是真活不过年底的。见过吴郎中喜妹知道是小医僮帮忙照顾谢重阳,便送他二十钱,谢他费心,欢喜得小医僮眉开眼笑推辞了几次将钱揣起来,亲自送喜妹过去,还说谢重阳现在每日施针三次,需要静养几日才能回家。   后院清静幽雅,一棵高耸的榆树覆盖了大半个院子,榆钱嫩绿,一簇簇缀满枝头很是好看。谢重阳负手立于树下,背对着她微仰着头不知道看什么,清癯的身形在树影里定格成一道沉默的风景。喜妹痴痴地看着他,半晌听到别人招呼她的声音。   谢重阳回头看她,苍白的脸上漾起温暖的笑意,没有一点伤感,他甚至调侃道:“差点见不到你了呢。”   喜妹没想到他会跟自己这般说笑,一颗提着的心也慢慢放松,上前扶着他,“我来送布顺便帮宋嫂子进货,你好些了吗?”   谢重阳目光落在她左边脸颊上,视线凝了凝,扳着她的下颌迎着阳光看了看,惊讶道:“你脸上怎么有血?”   喜妹啊了一声,想可能是手心被鞭子抽破,渗出血来了,当时没有流血她没在意,来的路上被小飞虫蹭得脸痒忍不住挠了挠。   她握住拳头,笑道:“你看错了,不是血的。我买染料的时候不小心蹭上的。”忙抬起袖子用力擦了擦脸。谢重阳目光下落,准确地捕捉到她右手虎口的一点伤痕,抓起她的手腕轻轻掰开她的手指,露出乌紫渗血一条鞭痕。他蹙眉,“你等我一下。”   这时候老谢头回来,跟喜妹聊了两句,说去厨房打声招呼。没一会谢重阳回来,手里提着一只小木箱,让喜妹进屋处理一下伤口。   看他紧张的样子,喜妹只是笑,他犯病要死的时候都一片淡然,而她不过这么一点伤,他就心疼得眉头皱在一起。趁着他帮她清洗伤口,她抬手大方地抚上他的眉骨,这男人清俊的外表下是一颗骄傲自尊的心,如果不是一直病着,该是阳刚气十足的才对。   “小九哥,我打算搬来镇上住。你留下来跟我一起好吗?”她说,俯首过去要吻他的额头。谢重阳心下一慌,手上力气大了点,疼得她哎呀一声,他抱歉地笑了笑,帮她把手包好。   喜妹凝视着他,看出他脸上的渴望、挣扎、退缩……她不允许,她勾住了他的颈,直视他眼底,“小九哥,如果真的不能长相厮守,那么过得一日也是好的,你就……你就不能满足我这个心愿吗?”   谢重阳心血翻腾,强自压下去,笑了笑,认真地道:“喜妹,你原本就明白我的意思,对吗?”   喜妹笑道:“当然,我知道你为我好,不想我看着你生病难过。可是小九哥,如果我不在你跟前,你生病了我只能等着谢远来告诉,那我时时刻刻都要提心吊胆。你说,这样哪头划算?说不得你没事儿,我哪天倒是吓……”   “别胡说!”谢重阳突然大声地截断她,“喜妹,你知道娘的意思,就算我死了,她也未必肯放你走。只要你回来,你就永世不会再有自由。”   喜妹笑微微地道:“小九哥,也许从我醒来那一刻,我就没有自由啦,谁让我第一眼就看到你,满耳都是你的声音呢?”   谢重阳脸颊微红,怔怔地看着她,她的心思如他么?不仅仅是感激?心头一阵狂跳,脸颊倏地通红。   喜妹却怕他犯病关切地问他。谢重阳眨了眨眼,垂眼轻笑,“喜妹,你关心我,跟从前那样来看我就好。真的,我已经很……满足。”就算她如今抛不下他,等他真的走了,一年两年,她终会真的自由。若是回到家里,他若死了,就真的不能再为她做什么。   “喜妹,我承认喜欢你。我也知道你对我的心思。我常常忍不住要自私,想要你说的过得一日是一日的幸福。可是,我喜欢那种期盼你来的感觉,而不是时时刻刻担心什么时候死了,害身边的你哭碎了心……”他浅浅地笑着,清亮的眼里是坚定的执着,喜妹便知道,他虽然是个病人,却倔强得要命,谁也没法逼迫他什么。就连她,也是不行的。他看着柔弱如丝,实际是天蚕丝,柔韧无比。   她也不争执,又问他什么时候回家,想着即将夏忙,他回家只怕没好日子过,到时候不但没人照顾他,他还要帮着家里干活。   谢重阳帮她倒了碗水,“爹说多住两天,让吴郎中帮忙仔细看看,过些日子夏忙,只怕都没时间过来。会压制这病的针法,整个县里也就吴郎中一个。他说只要好好注意别再犯病,麦收后再来住几日,今年就没大碍。”   他说得很平淡,就仿佛是说榆钱很好吃,春天很美丽一样,唇边自始至终挂着笑。   可惜她不想等,她也问过吴郎中,他不能根治谢重阳的病,只能帮他压制。她可以攒钱,这里不行就去州府、省府、京城……   想了想,她突然有了留下他的主意。   这时候吴婶子来钩榆钱,说晌饭再蒸个榆钱饭。喜妹一听很乐意帮忙,她和孟婆子两人没少做野菜吃,这榆钱饭她吃着也很顺口,当菜管饱,能省粮食。吃了饭,喜妹又跟他们聊了一会儿,便告辞去找韩大钱商量织布的事情。   韩大钱请她内室坐坐,将特别的花型交给她,还教着她怎么描摹花型,上机的时候可以照着投梭,不会出错。   两人正商量着,韩知鱼挑帘进来,他抱着胳膊倚在门框上,拿眼斜着喜妹,一副算计的样子。喜妹反感得很,蹭得起身跟韩大钱告辞,说先去拜访二婶回来跟韩掌柜聊。   喜妹走到门口被韩知鱼追上,他笑道:“你那手怎么学来的?”   喜妹不睬他,扬了扬下巴举步便走,气得韩知鱼一脚踹翻门口的一大盆凤尾竹,慌得韩大钱忙上前扶起来,又怕韩知鱼会踹其他的摆设撒气,忙陪着小心,“七弟,七弟,谢家媳妇挺辛苦的,你就别跟为难她了。”   韩知鱼哼了一声,瞪着韩大钱,“三哥,你帮谁呢?大街上她那么羞辱我你没看见呀?”   韩大钱笑道:“她不是粗鄙村妇吗,少爷可是知书达理,风流旷达的才俊……”   “混账!”韩知鱼脸色冷寒,目光凛凛,“你才风流才俊,本少爷就是一纨绔,我稀罕知书达理么?别恶心我,我小气得很,睚眦必报,你让她小心。”说完转身就走,片刻又回转,气哼哼地道:“韩大钱我警告你,不许告诉她我要对付她,你赶紧把她弄进布庄来干活。”   韩大钱连连点头。   且说喜妹想去拜访二婶,从韩二包货栈买了两包枣泥点心,又去郁芳斋买了一盒贵些的胭脂,想了想觉得还有点轻,可自己也没那么多闲钱买更奢侈的东西。   这时候张美凤恰好要告辞表姨去寻她,出来看到喜妹,忙问她要买什么。喜妹说了自己的为难之处。张美凤笑道:“姐姐,这有什么好难的?让我表姨帮着选一样。”   陪着张美凤出来的刘袁氏笑道:“那位二婶来看了一对粉晶镶银的耳坠子,一直没啥的买。”说着让小伙计从柜台里拿出一只巴掌大的黑色锦盒。   喜妹看了看,知道不是很便宜,也不忸怩,只说自己没带那么多钱,还是换对稍微便宜点的。   刘袁氏把锦盒塞进她手里,“你和美凤是姐妹,以后大家当亲戚走动。你也跟着叫我一声表姨,我自然得送见面礼给你的。”   张美凤笑着劝喜妹,“我知道姐姐要强能干,可有了事情本就是姐妹们帮衬,以后妹妹麻烦姐姐的还多着呢。”   喜妹推辞不掉,便说以后把钱还她,张美凤佯怒,“姐姐如今织出上等的布匹,若是妹妹置办嫁妆,求姐姐帮忙,难道姐姐也不肯不成?”   喜妹连连告饶,收下坠子。   张美凤这才眉开眼笑,对刘袁氏道:“表姨,咱家不是有座小院一直空着吗?”刘袁氏家后面的确有座小小的院子,只有正屋和西厢,院子狭小,一直没租出去。   刘袁氏了然,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反正那房子我们也不打算出租,平日只放点杂物。要是喜妹和孟家大嫂子来,那倒是现成的,稍微打扫就能住。”   喜妹没想到张美凤连住处也给找好了,一时间感激地说不出话,路上她不过跟张美凤提了提,说自己想在镇上找个活儿干,这样多赚点钱。   张美凤拉着喜妹的手跟表姨告辞,放下帏帽,要陪喜妹去拜访谢家二婶。   喜妹自然知道她的用意,如果张美凤同去,二婶就不好意思说话太过分。但是想起刘槐树给张美凤提亲的事情,喜妹又觉得不太好,跟她说了自己的担心。   张美凤却道:“姐姐,这我更要去呢,跟她说清楚,我对他们韩家可半点心思都没。”   喜妹无法,只得挽着她的手同去。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喜妹肯定会拿下别扭的小九哥的。   这是一个励志文,哈哈,看坚强的喜妹怎么搞定困难,让生活变得如意。   亲们留言登录,V章送积分,一月三百分,先来先得。长评额外送。其实我每次都是多送的,别告诉编编。哈哈哈。   有亲第一次看到泡桐花,呜呜,那么想必也有亲没见过榆钱。汗,现在城市里这样的土树越来越少了。不是香樟就是法国梧桐,要么就是其他的。来,上图片。   26   26、神医消息 ...   喜妹和张美凤去拜访了自己那位二婶。谢韩氏一身桃红色衣裙,正撸着袖子打孩子,见她们来很是不悦立刻骂仆妇刘妈。喜妹忙送上礼物,又帮忙哄孩子,谢韩氏脸色才好一点。   谢韩氏怕喜妹是来借钱或者求什么的,一上来就说了一通有钱没钱的话,及至收礼物的时候看是郁芳斋的上品首饰,立刻笑道:“看,这孩子真是个淘人的。你们没分家不知道单独过日子的难处。也不怕你们笑话,这生意难做,我们跟着娘家就是帮工赚点零钱罢了。再说从前你二叔读书考试,有点积蓄都不够花的,还借了一屁股饥荒。后来你们家三个兄弟成亲,你公公婆婆也没少来管我们要。你二叔是大哥大嫂拉扯大的,原本大家互相帮衬是应该的,可你们也知道,这刚靠着岳丈吃口饱饭,家里就三天两头的上门刮叉他,他也实在拿不出什么。我们这要雇人看孩子做饭收拾院子,洗衣洒扫的都要我自己做呢。说起来世道也艰难,各处的租税又重,这日子……哎,也真是难过。”   喜妹知道她怕自己来借钱,便紧忙着说自己就是顺路来拜访,又介绍张美凤给她认识。谢韩氏一听张家的闺女,又见是个瘸子,立刻警惕起来,眼神也分外凌厉。   张美凤不动声色,待谢韩氏酸溜溜地问她多大年纪,有没有婆家的时候,她则适时道:“侄女年纪还想,家里就我一个女儿,想留在家多伺候老爹几年。嫁人的事情,倒不着急的。”   谢韩氏一边请她们屋里去,让刘妈上茶,又说刘槐树给自己弟弟说亲,提的就是她。张美凤立刻委婉否认,说没有的事儿,就算真的提那也不成,那样会叉了辈分,大家都不方便。   谢韩氏见她说得斩钉截铁,没有一点要嫁给自己傻弟弟的苗头,心下也松了口气,对他们更和气起来。   谢韩氏东拉西扯地让喜妹帮忙挑了水,又劈了柴,寻思着时候差不多她们就该走的。   喜妹帮着把活儿做完,回头洗了把脸,喝口茶,跟谢韩氏道:“二婶,我倒是有件事儿想跟您商量一下。”   谢韩氏立刻哼了一声,撇着嘴道:“我就知道,老谢家门里的个个都盯着我们呢。以为我们在镇上吃香的喝辣的,穿绫罗绸缎,家里有点鸡毛蒜皮的都要来管我们要钱。其实你也看得见我们的辛苦。”   喜妹也不恼,等她牢骚发完了才道:“婶子,我不是来借钱的。我是想请婶子帮个忙。我家男人的病婶子也知道,需要好好将养。我是想请婶子出面,把他留在镇上住着,让他平日里看看书,说不得三五年的就能考个秀才出来。如果真的如此,那婶子和二叔到时候脸上也有光。韩姥爷对二叔肯定也不一样的态度。二婶,您觉得呢?”   谢韩氏砸吧着嘴儿,“哟,侄媳妇,你想得倒是美。我要是留下他。我也没那么大本钱啊。就算我娘家有纸笔之类的供应,可一个大男人吃喝拉撒处处都要钱不是?”   喜妹忙笑道:“婶子,这个我都想好了呢。您看,家里有地,粮食我们每两个月送过来,至于钱,您放心,我现在织布,肯定不会短了您的。就算是租您一间房住着,平日您费心,给做三顿饭,我不过是图二婶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自然比乡下地方要大气。再说,您说话我婆婆也爱听,小九哥在您这里,肯定不用再干什么活儿,只管看看书将养身子就行。总比在家里要好不是。”   听她这般说,谢韩氏倒是受用,笑了笑,“行,房子呢,因为不是我的,就按照我租来的价格,平日里家里活计只要是刘妈做,我也不能白指使她,怎么也要补贴她点。一月连吃带喝加上乱七八糟的笔墨纸砚的,怎么也得五百钱吧。这样吧,我们怎么都是亲戚,你就给二百钱,我看看,要是多了退你,不够再补。”   喜妹一听立刻道谢。别说二百,真要是五百她也认了。如今谢重阳身子弱,要是再回谢家,就算谢婆子不让他忙活,可里里外外的都是活儿,二嫂那张破嘴儿,他肯定闲不住。到时候累出个好歹更是麻烦。不如让他在这里将养,顺便读读书。   她又央求谢韩氏别告诉谢家是她的主意,请她千万保密,谢韩氏答应着,为表诚意起身要跟她们一起出门去医馆。喜妹感激不尽,再三道谢,才和张美凤告辞了。   张美凤跟她道:“姐姐,这镇上的房子可没那么贵,她也必不肯让重阳哥自己一屋,还要二百钱,我看五十就够。”   喜妹则觉得赚了,谢重阳那脾气,自己留不住,二婶能帮她留住就是好的。   张家给找房子住,邻居们也都帮着喜妹师徒俩收拾东西,虽然孟永良忙得没空,有张六刀和孙秀财几个,没两天她们便搬来镇上。牲口早就说好的留给互保相好的人家照顾,平日也给他们使唤。刘家小院虽然小,但是安静清爽,而且邻居们都热情淳朴,大家一处住着互相有个照应。   韩大钱因为韩知鱼要找喜妹麻烦,暗中指点喜妹这两天不去布庄,等这位少爷性子过去,丢开手玩别的去他们再开始织布。喜妹也趁机处理一下其他琐事,知道谢重阳要搬去韩二包家,她跟师父说了声便去帮忙。   谢婆子原本因为小叔子和媳妇不肯借钱给自己家心有怨恨,如今看他们竟然主动挽留谢重阳,让他在镇上养病,还能跟着读读书,她又觉得自己错怪了他们,连连说当初没看错人,没白供养二叔读书,果然是读圣贤书,行圣贤事儿。   谢韩氏懒得跟她细说,把谢重阳安排在娘家南屋院,同住的还有个俞苍头,张小厮。这两个人平日安静,为人本分,跟谢重阳同住恰好不过。 谢二叔对侄子住下的事情倒是比较欢迎,还将自己的书搬来给他看,又额外让人抬了一张杨木书案来,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谢重阳一听二婶开口就知道怎么回事,待到喜妹来帮忙,听说她跟孟婆子也已经搬进刘家小院,他更加笃定。喜妹看他一直若有所思地盯着她,朝他笑道:“小九哥,我去提两担水,你陪我去前面看看水井吧。”   谢重阳引她找到汲水的井亭帮她挂上水桶放下去,喜妹便摇着辘轳将水提上来。   “小九哥,住在这里挺好的。以后你还能专心读读书,来年不就可以考秀才的吗?这样有空我就来陪你,你教我识字好不好?我现在织布的花样越来越繁琐,稍不留神就出错,你教我描摹花样吧。”   清凉的泉水映着他的身影,苍天白云,悠然神韵,她对着影子说话。   谢重阳明白她的苦心,终是没有说破,又怕她辛苦,不知道拿什么哄了二婶,给她多少钱才答应他留下。想了想,他柔声道:“你要是需要花样,过来说给我听,我帮你描。”   喜妹欢沁道:“真的?小九哥,那我可不客气哦。”   谢重阳浅笑,点了点头。   喜妹则想着他说喜欢她的话,心里甜滋滋乐开了花,路要一步步走,只要她不放弃,他就会越来越靠近。比起从前,现在虽不住在一起,可她倒觉得两个人的心彼此能碰触得到。   如今家里还没开始麦收,谢婆子和老谢头留下照顾儿子几天,等忙起来就家去,让喜妹代为照顾。喜妹自然答应。   几日后,韩大钱打听韩知鱼不在家,立刻让人去给喜妹送信,又吩咐伙计搬纱线给喜妹送去。他又应喜妹要求带她去染坊看看。   韩家染坊是座两进带东西跨院的大院,前院挂满了晾晒的各色布匹,风一吹就像是彩色的海洋。后院左边一排房子里蒸汽弥漫,右边则排列着几十口大大小小的各式缸,几个短褐青年吆喝着号子做着拧布搅拌等活计。   喜妹因为自己常在外面走、干活,加上之前是个傻子,所以并不在乎被人看看,她也不忌讳看别人,眼睛盯着那些大缸、布料看个不休。见有人在染线便靠过去,看了看,甚至挽了挽袖子帮人绞线。   几个粗手粗脚的婆子看她动手,还以为是韩大钱家的亲戚,笑着招呼。韩大钱每日都要来染坊例查,大大小小的事情也要他过问,见喜妹忙活他也不管,甚至几个婆子误会以为是他亲戚,还手把手教喜妹,他也不去解释,反而走开去其他人那里查看查看。   喜妹看了一圈,又买了几包染料,回来要推纱线回家的时候却出了点事儿。韩知鱼的那个小厮突然跑来蛮横地要求韩大钱不许跟喜妹做生意。韩大钱暗叫不好,让喜妹等等,他去看看怎么回事。   喜妹心里想着那天跟韩知鱼吵架的事情,寻思这会儿他公报私仇呢。果然没一会韩大钱匆忙出来,韩知鱼悠哉地踱着步子,冲她笑得甚是得意。   他穿了一身白底黑纹的锦衣,束发金冠也闪耀着得意的光芒,背着手轻轻地在喜妹身边多了几圈,“你这女人脸皮好厚,刚打完架又往我家跑。”   喜妹笑道:“布庄不关门,就是做生意。既然如此,我为何不能来?如果韩少爷让老板把店门关了,那求我我也不会来的。”   韩知鱼哼了一声,手掌在柜台上拍了一下,傲然道:“我们布庄不会请你做事情的。”   喜妹蹙眉,看向韩大钱。不等韩大钱说话,韩知鱼冷冷道:“韩大钱,要是我跟爹娘说,你说他们听谁的。”   韩大钱对韩知鱼的骄纵反复也无可奈何,他明明想让喜妹留下干活,却又吃准她想留下而为难她。韩大钱自然不想喜妹留下受欺负,把丝线送给她回家织布是最好的,他只得陪着笑,“自然是听少爷的。”   韩知鱼点了点头,“算你明白。我们店铺可不跟来历不明的人打交道。”这女人以前是个疯子,突然变好,怎么都让人觉得可疑。   喜妹动了气,“韩少爷,难道你就那么点本事?说要弄清人的底细容易得很,回头又说我来历不明。以后可别再吹牛说自己消息灵通。”   韩知鱼没想到她如此伶牙俐齿,脸上有点挂不住,冷笑道:“哈,我原本还想着你要是跟我好说好道的,说不得我不但原谅你,还好心把神医介绍给你呢。”   喜妹心下一动,“什么神医?”   韩知鱼歪了歪头,笑了笑,“没啥。”说着负了手就要往门外走。   韩大钱向来了解他,平日他骄纵野蛮,今儿竟然这般嬉皮笑脸只怕没啥好事儿,忙给喜妹使眼色。可喜妹病急乱投医,只要有给谢重阳治病的希望就不肯放弃,再说韩知鱼生在富贵之家,据说早年韩家老太太若是生病都是从外地请更好的郎中诊治,如果有什么名医也不是不可能。所以她立刻追上去。   “干嘛?”韩知鱼看她急急地追上来,一张小脸跑得有点红,便露出鄙夷的神色。   他的傲慢让喜妹不舒服,可她还是忍了,对上他那双明丽的眼睛时候,她改变了主意,那双眼睛里写满了谎言,这小子根本不会撒谎。   她心下掩饰不住失望,便有些郁闷,没好气道:“靠耍弄人来寻找自信的男人,才需要找神医呢,只怕到时候药石无医。”   她的轻蔑不信任让韩知鱼突然怒了,一步挡住喜妹,指着她道:“要是我真的能找人治好他,你怎么谢我?”   喜妹愣了下,她怎么谢他?她没钱没权,怎么谢?她静静地看着他,目光中充满了犹疑,“你先治好再说。”   韩知鱼哈哈笑起来,“不信你可以去打听打听,我们韩家是不是有这么个亲戚,不但治好了病,还能天南地北地做生意呢!”说完笑哈哈地负手走踱着步子了。   喜妹愣在原地,忙回去问韩大钱。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更得真早,嘿嘿。俺打算努力点,二更试试。   如果大桃花二更,亲们不会霸王第一更的吧,嘿嘿。我去努力码字啦。   亲们记得要积分啊,我会时不时地奔上去送分的。   关于本文里的物价,我参考了几个朝代,但是每个朝代不同,而且同一个朝代不同的皇帝甚至同一个皇帝,不同的年月也不同。于是我就自己全部架空啦。哈哈。反正我考据不来,基本都是架空的。   农村也常有这样的现象,家里出了个凤凰男,在城里打工。其实过得日子马马虎虎,可是在老家的人看来,那就是了不起的。是他们的骄傲。然后会时不时地去串串门,借点钱,或者干啥的。   谢婆子和谢韩氏两人,其实各自都有理,至于对错,也是视角不同看法不同。   谢二叔是谢婆子和男人供养读书带大的。等谢二叔在有钱人家做账房,谢婆子就总想他该报答自己,家里需要钱就去管他要,甚至两家应该财政相通。   而谢韩氏,她却一点都不想跟谢家有瓜葛,于是就出现这样的情景。可能生活就这样,本没有完全的对错。心境不同,时间不同,看法也不同。   27   27、冤家宜解 ...   韩大钱想了想摇头道:“这我还真没听说。晚上我让女人去家里打听打听,就算有只怕也是后院的事儿。”喜妹忙道了谢。韩大钱为喜妹好,让她暂时先别织布,过几日他把韩知鱼哄好了再说,实则他怕喜妹太着急更容易让韩知鱼欺负。   第二日喜妹正跟孟婆子收拾东西,韩大钱打发人送信儿给她。他说韩知鱼说的不假,韩家确实有个远房姓李的表舅,晋中人,如今在各处做生意。据说县城最大的绸缎庄还是他和韩知鱼的亲舅舅合伙开的。他年轻的时候也有那样一种弱病,虽说和谢重阳不是完全一样,倒也像了七八分。大夫说不出到底什么病,就是身体虚弱,时不时地出冷汗,发病的时候会身体冰冷心脏狂跳脑子迷糊。到后来厉害的时候可能会发狂,身体僵住,仿佛有虫子在脑子和五脏六腑里咬一样。他打听了一下,好像是有一位不肯透露姓名的神医帮他施针。到如今估计有六七年没发作过。韩大钱还说,要是按他们的说法,谢重阳因为一直没得到名医诊治,所以初始不过是身子虚弱,出冷汗,后来厉害起来就是迷糊,到如今应该是浑身刺痛的。   喜妹听得心痛如绞,他一直不跟人家说他到底病得如何,就连吴郎中每每也含糊其辞,看起来应该是他不想大家担心,求了郎中帮他隐瞒的。   如果韩知鱼真的认识这样的大夫,她又懊悔自己得罪他,以前谢重阳总劝她别那么坏脾气,遇到事情别冲动,可她一下子就把韩知鱼得罪了个彻底,这下又要求到人家。   她暗恨自己行事冲动,只为一时意气,结果到头来自己打了自己的嘴巴。现在去道歉,只怕韩知鱼根本不理睬她,如果再说一堆有的没的,自己更是自取其辱。她有点不知道怎么办,跟孟婆子说有点事儿便跑去找谢重阳。他正坐在一棵石榴树下看书,旁边一片萱草花圃,在阳光里开得热闹。   老谢头已经回家去,谢婆子在帮弟媳妇纳鞋底。喜妹问了好,便拉着谢重阳躲在角落说话。她支吾了半天,才把来意说明白。从前大家都是文明人,她很少见韩知鱼那样的,如今遇上除了针锋相对她竟然不知道怎么办。   “小九哥,我得罪了人,那人很凶,脾气很坏。你说我该怎么道歉他才能原谅我?”   谢重阳诧异地看着她,这还是第一次听她主动要给人道歉,笑了笑,“你没错,也不欠他什么,不用给蛮横无理的人道歉。”喜妹一开口他就知道她说什么。搬过来那天他听张小厮说起过韩知鱼和喜妹吵架的事情,也明白喜妹手上那道伤痕的来历,怕她被人欺负,便让她不要再去招惹韩知鱼。   喜妹摇头,为难道:“要是我自己,我才不会再管他呢,可他认识一位名医,而且我还想去染布坊做点活儿,他如果不同意,他爹娘也不会管的。”   谢重阳捧起她受伤的那只手,柔声道:“喜妹,听我说,不要再委屈自己。干点活儿只是受累,招惹了那种人就是羞辱。”她这样的脾气受得了才怪。   喜妹见他竟不像从前那样劝自己忍让,渐渐地明了他的心思,跟他保证自己不去招惹坏人,但是真的很想去染坊干活儿。   谢重阳轻抚着她的掌心,劝慰道:“喜妹,别那么着急。遇到事情急也没用。你且等两日,事情自然就解决了。”然后给喜妹看他画的几个花样,有喜鹊登梅、葡萄蝙蝠、折枝花、缠枝莲、团花等。   喜妹看得爱不释手,让他先给收藏着,回头需要了她就来取。   喜妹又去找韩大钱,他不能透漏韩知鱼其实很想喜妹留下干活以便报复她,只让她别着急,他想办法。喜妹却觉得他为难,因为韩知鱼太骄纵,记仇。她便请他给韩知鱼传话,她来道歉。   谁知道韩知鱼得知她主动上门,更加拿乔,打发了那个跟他一样昂首挺胸,扬着下巴说话的小厮来说,不想听她道歉,让她别来烦他。   喜妹为难,只得先回家织布,虽然韩知鱼不许她上门找活儿干,不准她给韩家加工布匹,却没有让韩大钱拒绝她的布,所以她觉得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韩知鱼则得意得很,从小到大,没有人敢忤逆他,更没人敢当面说他坏话。他听到的都是恭维赞扬,突然被喜妹那么奚落,面子拉不下来,让她大大地吃了闭门羹,心里很是舒服。   晌午后,他躺在紫藤架下的摇椅上听小厮小白念书,另外一个小厮小黑拿着一封信匆匆跑进来,“少爷,病秧子要来拜见你呢。”   韩知鱼拧起眉头,摆了摆手,“不见。”   小黑小心翼翼地把信递上,“他说若少爷不见,还请看看信。”   韩知鱼瞪了他一眼,“你们猜他说啥?”   小黑不屑道:“能说啥,无非是来跟您套近乎,赚点便宜罢了。他家那么穷,他二叔二婶对他也苛刻,搞不好想跟着少爷混吃混喝呢!”   小白轻飘飘瞥了他一眼,合上书卷道:“少爷,我看未必,听说谢重阳虽然生着病,可为人颇有点骨气,只怕是因为他媳妇儿的事情。”   韩知鱼歪头想了想,“念!”   小黑左看右看,为难地挠了挠头。韩知鱼嗤了一声,“你不是说自己现在认得几个字吗?难不成那病秧子写封信你就看不懂?”   小白把信接了过去,看了两眼,念道:“表舅尊鉴,今……”   “停!”韩知鱼拍了拍脑门,“他到底要干嘛?他比我大两岁,还叫我表舅,以为我跟他二叔那么不要脸呢。”小黑立刻附和,蹲下去给他捶腿。   小白笑了笑,扫了两眼书信,解释道:“少爷,谢重阳是来道歉的。”虽然道歉,却不卑不亢,且又处处捏住韩家的要紧处,就算自家少爷还要计较,想必老爷夫人也不好跟后辈理论什么。   韩知鱼冷笑道:“他这会儿知道来道歉了,怕了吧。哼,告诉他,让他省省吧。”   小白劝了两句,让他还是算了,韩知鱼却执意如此。傍晚不到,老爷身边的小厮来传话,让少爷不要跟乡邻一般见识,耍横闹事,谢家媳妇的事儿就到此为止,他已经让韩大钱安排她帮布庄做事,不许他再无理取闹,否则家法伺候。   韩知鱼气得一跃而起,“呀,他竟然敢跟我爹告状,他脑门缺一块吗?不知道我一点都不怕爹的吗?”   小黑立刻附和,把谢重阳骂了一气。小白冷静地劝了两句,被少爷加小黑围攻,只得闭嘴。少爷从小记吃不记打的个性,老爷夫人虽然宠着他,在家里称王称霸,可出了门,家族乡邻之间交往,还是要遵守规矩,哪一次少爷破坏了规矩不是外面风光回家来被收拾?可少爷总是记不住。   小黑撺掇道:“少爷,我们去吓唬那病秧子吧,他肯定怕鬼。”   小白觉得头大,沉默不语。   韩知鱼摆了摆手,“算了,他一个病秧子,娶了那么个凶婆娘,够可怜的了。你去跟韩大钱说,让那个女人明儿给我道歉,我决定大人不记小人过。”   小黑惊讶地看着他,“啊,少爷——”小白忙道:“少爷英明!”立刻去传话了。   喜妹没想到韩大钱这么厉害,能说动那个骄纵的七少爷,她一接到小厮传话,立刻收拾了下跟孟婆子打了招呼就去布庄。   到了布庄,伙计让她等一下,没一会小黑出来,傲慢地说他们少爷的意思只有一个,让喜妹给他做丫头,听他的吩咐,他就考虑让她在韩家布庄做点事情,还允许她织布,若他开心了自然也告诉她名医的去处。   喜妹自不信他会立刻说,但是能留下做工,跟去别处也差不多。她不假思索便答应,但她不想卖身,只受雇于人帮着布庄做事情,不管他家后院的事情,不伺候他穿衣睡觉。   韩知鱼撇撇嘴,略带嘲弄地瞄了她一眼,“你想伺候我穿衣睡觉,我还不乐意呢。”   喜妹气得眉心鼓鼓得疼,却有求于人,只能忍着。   韩知鱼背着手围着她踱了两圈,“还有两个条件。”   喜妹就知道他没那么好说话。   韩知鱼歪头瞅着她,“第一,不许叫我表舅,”哼了一声接着道:“敢叫一声,立刻打你出去。第二,先去染坊干点活看看,是不是真的能胜任。我听说你力气大得很。”他摆了摆手,让人把喜妹领到染坊去,恰好有几马车的坯布、染料等货运来,他指了指那一马车上满满的几小缸染料,平日都是一个强壮的男人抱下去,再给两人抬进去的。   他笑眯眯地指了指,“你不是力气大吗?你要是能自己搬完,就留下来。要是不行,对不住,本少爷可没闲钱养个废物。”   喜妹咬了咬牙,掂量了一下觉得尚能接受,便将合欢裙下摆打了个结。乡下干活的女人极少会穿拖地长裙,都是绑一条合欢裙,外面再系一条腰裙便算。   她搬起一小缸染料,小心翼翼地送去平日放染料的地方。虽然力气大,可平日不曾如此使过,况且缸虽然小,可装满了染料却实打实的沉。几个来回下来,她只觉得头有些晕。   咬着牙把十几个小缸都搬过去,旁边围着的男人都惊得张大了嘴,甚至有人上前给她帮忙。韩知鱼不爽,扬起黑亮的眉,哼道:“我说了把缸搬去那里吗?要搬去仓库,仓库!”   韩大钱陪着笑道:“少爷,明儿就要染布,搬在那里正好的。”   韩知鱼瞪了他一眼,黑亮的眸子里燃着火一样,“我是老板你是老板?”   韩大钱便不做声了。   韩知鱼指了指喜妹,“去,搬到仓库去。”   喜妹握紧了拳头又松开,要不是谢重阳,她几乎要一拳砸在他那张跟心肠一点不相称的脸上。等喜妹搬了两缸去仓库,再回来之后,实在没了力气,脚步虚浮地要晕过去。   她停下来。韩知鱼走到她身边,看她衣衫浸湿,一张小脸红彤彤的,软黄的头发亮晶晶的都是汗。他笑道:“怎么,认输啦?”   喜妹扬了扬眉,淡淡道,“我只是不想失手打碎了缸,到时候白给你干活儿还得陪你缸钱不划算。”   韩知鱼笑了笑,“快点,晌饭前搬过去,咱就开饭,然后下午再给你分派活儿。”   跟他费了几句嘴皮子,又喝了一大壶茶水,喜妹觉得力气恢复了一点,又搬了几缸,却觉得血气翻涌,她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去,将最后一缸搬进仓库。她压下胸腔里的不适,回头看着韩知鱼,如果他敢让她再搬出去,她就冲上去砸烂他的头。   韩知鱼看着她的目光有点沉,最终唇角撇了撇,“行,少爷服了你,果然有把子力气。能留在布庄干活儿。”   喜妹心下一松,“你的意思我能留下来?”   韩知鱼扬了扬眉,“怎的,难道我说话不好使?”   喜妹笑了笑,“就算行,少爷还是跟老爷打声招呼,免得到时候有人找茬。”   韩知鱼冷哼道:“他们敢!”   韩知鱼让韩大钱给喜妹安排个住处,就跟染布坊的几个婆子住一起,平日里让她在布庄帮着做点粗活,如果他有吩咐,就要做他的事情,工钱从他那里出。韩大钱跟喜妹说韩知鱼每个月给她六百钱,但是让她不许跟人说到底多少。   喜妹倒是没想到这蛮横的少爷能这样大方,那些干粗活的婆子一个月也就两三百钱。她向韩大钱道了谢,又说自己住在郁芳斋后面的小院里,不必搬过来,但是染坊忙的时候她夜里可以来当值。   喜妹盘算下,每个月除了给二婶二百钱,再买点纱线织布也够。她拿出一百钱来谢韩大钱,他反而沉下脸,道:“重阳家的,这可就见外了。我是觉得跟你投缘,把你当自己的妹子。”说什么不肯要她的钱。   喜妹笑道:“多谢大哥。”说起来她得管韩大钱叫叔或者表舅,可私下里就不能论,她也知道韩大钱对韩家挺反感。   韩大钱也笑。   喜妹又说等有时间去他家里拜访一下嫂子,以后一起住着,得多多帮衬才是。韩大钱说那是自然的。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嗷,虽然手冻僵了,可是看到亲们这么给力撒花,俺好激动啊。拼命码好了,嘿嘿。谢谢若若和老虎给的长评,么么么么。   俺回头送分分去!   下面这个图是紫藤。紫藤大家常见的,公园到处都是。紫藤的花和刺槐差不多,一串串垂下来。但是紫藤是藤状攀爬的,更好看。   这个是刺槐花。刺槐现在城市也比较少,因为带刺,树荫小,而且容易生虫子,做绿化树木不够美观。   28   28、螳螂捕蝉 ...   韩大钱让喜妹先休息一下过两日来染坊帮工,喜妹便在家专心织布。孟永良得空来小院看看,前前后后仔细检查一遍,见小院围墙完整结实,两扇实木门也并未松动才放了心。他又去刘家坐了坐,向他们道谢,请他们代为照顾母亲和妹子。刘家自然答应,别说是张家的托付,就算没有他们也就当是多了个可交的邻居,何况喜妹平日勤快,常帮着他们看看孩子做点活计。   饭后孟永良又关心了母亲和喜妹几句便要回去。孟婆子道:“大勇,这屋也够住的,为嘛不住家里头?”   孟永良笑道:“娘,东家那里没这规矩,这几天忙呢,过几天要家去收麦子。”孟婆子嘟囔了两句,也知道儿子的习惯,便让他早点回去吧。   四月的天长起来,空气里有着花木的清香,院子里窗外的小花圃里随意的种着些萱草、紫茉莉以及月季,这个时节月季开得正香,在夜风里幽幽如熏。   孟婆子看喜妹对着花圃发呆,以为她嫌这里窄,便道:“回头跟刘老板说一说,把这花圃平了,到时候干活也不妨事。”喜妹朝她笑了笑,说花圃挺好,心里想的却是白天去找二婶的事情。喜妹知道二婶家跟韩一短家关系很淡,她还是给珠儿买了一对镶银手镯去拜访二婶,试探着问问她能不能跟二叔问问韩一短和韩太太关于他们家亲戚治病的事情,打听一下那位神医现下在哪里。结果却被二婶一通抢白,嫌她不懂事要给家里添麻烦。   当时二婶冷冷地撇着嘴道:“我大娘那个人我还不知道?没有高于你要求十倍的好处,她会答应你?我们家如今也承望不了她一点情。”不但不提给自己帮忙,反而又神神秘秘地说了一通韩知鱼家钱多的烂在仓库里,韩一短不过是对外抠自己享受,那韩太太却是吃人不吐骨头渣的主儿,让她想办法拴住韩知鱼是正经。只要韩知鱼喜欢,金山银山也能得!   喜妹叹了口气,看起来事情只能一步步来。如果她学会了染布,攒了钱,可以靠自己的力量四处打探,到时候也有钱付神医的旅费和薪金。   两日后喜妹去韩记布庄的染坊做事,韩知鱼并未出现,喜妹巴不得这样。她力气大手脚勤快,从不偷懒耍滑,染坊的媳妇婆子都挺愿意跟她搭伙儿。只是那个领头的刘师傅对她不冷不热,既不得罪也不吩咐她做事情,但凡喜妹想靠近他,他便非常警觉。   喜妹问染坊的女人们,她们说刘师傅怕人偷学他的本事,韩老板想尽了办法要人偷偷地学刘师傅染布的技术,结果都无功而返。刘师傅知道他们的心思也不点破,大家如今保持着那样的默契,一个干活儿一个给钱,互不干涉。   喜妹打听刘师傅是扬州来的,如今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平日从不出来见人,躲在家里绣花。刘师傅跟其他染布大师傅一样,有门绝活,那就是能染出一种似雨过天青的蓝和云霞层叠的粉,韩一短给起了个名名字叫“云蒸霞蔚”。这种布每年大量卖去省府,再被各地的布商买去,很是走俏。染坊的学徒都卯足了劲想跟刘师傅学,可他不冷不热,对谁都好对谁又不亲,更别提那些想打他女儿主意的人。   喜妹每日除了帮婆子们浣纱漂布,也常常去前面帮人抬抬重的东西,例如染料、布匹。当然是在刘师傅看不见的时候,只要他见到她,便立刻恶声恶气地让她去做女人的活儿,对她比别个更加戒备。   如此转眼过了七八天,过几日是麦收农忙季节。喜妹又怕谢重阳会被接回家帮忙做家务,这日傍晚把活儿干完便匆匆赶去二婶家。   如今老谢头和谢婆子夫妻回家准备夏忙,只抽空来看看他。谢重阳性子和顺,为人温柔,能帮人写写信,算算账,那些下人都喜欢他,平日对他颇多照顾,加上喜妹时不时地给他们送点什么,自然个个对谢重阳份外和气。   屋里也没什么家什儿,不过一张八仙桌,四张椅子,再有两只笨重的木柜。西间炕头上一张陈旧小炕桌,上面摆放着基本破损又被仔细粘合的书卷。炕帮上糊着一层层的草纸和破布,已经被烟熏黑,只有稍离火道的地方新贴了几章白纸,上面画了枝寂寥的枯梅。   喜妹笑起来。谢重阳却被她笑得莫名其妙,随即又感觉到什么,视线落在那副画上,略有尴尬。她喜欢鲜艳灵俏的东西,喜欢满树红梅,喜鹊跳跃,她会笑他自比病梅没有勇气吗?他胡思乱想着,心绪有些乱。   喜妹不跟他聊没用的,让他念书给她听,她则帮他洗衣服。谢重阳拦不住,只得照做。她时不时地偷眼瞅他,他读书的时候很好看,侧脸线条温润优美,在树叶的细碎光影里风姿秀逸,看不出是个病人。   等他念完一卷,她已经洗好衣服,拧干了呼啦啦地搭在晾衣杆上。   “小九哥,你也别总呆在家里,平日去南头的学馆看看吧,我打听过了,社学先生姓张,人很和气,你读书那么好,他肯定会喜欢你的。”   谢重阳合上书,盯着她看了一会,她总是想让他过得舒服一点,在家里农忙累,她就让他来镇上,怕他憋在家里闷,又让他去社学。如果上苍真能显灵,他恳请能给他十年健康,让他可以像个正常男人那样照顾她,为她建一处挡风遮雨的港湾。   喜妹晾好了衣服,看他站在树下怔怔地看她,目光迷离,脸上布满了浓浓的忧伤。她一惊,这样的神色她第一次在他脸上见到,他在想什么?   她猛地朝他扑过去,故意夸张地喊道:“让我看看你是不是又瘦了!”她张臂将他抱住,然后举了举,笑道:“哇,竟然沉了一点。”她力气大,在猪肉铺的时候就有意的锻炼自己掂重量的本领,虽然飞快地一抱,却也差不了多少。   谢重阳被她一作弄,回过神来,一副想要呵斥她又不舍得的样子,脸颊绯红有点哭笑不得。喜妹见他害羞起来,扑哧一笑,“小九哥,不只是你,我也胖了呢,你试试。”她抓着他的手去摸自己的腰。谢重阳心神激荡,张臂抱住她,脸颊贴在她鬓侧,“喜妹,你要多照顾自己。答应我。”   喜妹笑道:“当然,我要是不照顾好自己,怎么照顾你呢!”她方才抱了抱他,感觉他比以前沉了一点,心下欢喜。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同住的人送饭过来,喜妹便趁机告辞,又让谢重阳只要身体好的话就别闷在家里,去外面走走。谢重阳都答应了。   喜妹一气跑出小院,却在经过韩记布庄的时候被韩知鱼拦住。他黑着脸,抿着唇角,一张精致的面孔皱得让人不忍看。   “我雇了你,你倒是好,溜得比兔子快!”   喜妹笑着上前行了礼,“韩少爷,我在染坊做工,明儿轮我休息,夜里不必当值。”   韩知鱼哼了一声,“你是我雇的,自然听我的吩咐。走吧。”   喜妹心里觉得不好,拐弯抹角地问他作甚,他却不说扭头就走。喜妹看看他旁边两个小厮,思量了一下,为免麻烦还是算了。如果她跟着去,到时候只怕韩家的老板老板娘都要找她麻烦,说什么男女不便她一个乡下媳妇勾引他们儿子什么的。她只想在染坊老老实实干活,原本她给韩知鱼道歉是为了他说的什么神医,还能留在布庄干活赚钱学东西,对于做少爷的跟班她可一点都不稀罕。   韩知鱼回头怒视着她,喜妹笑了笑跟上去。经过一条小巷子的时候,她麻利地一拐飞快躲了进去,然后不管后面韩知鱼怒吼,一路狂奔回了家。   翌日喜妹歇息不必去染坊,张了织机继续织那未完的布匹,织布的时候她跟孟婆子说话,两人说到孟永良的亲事。孟婆子托邱大奶奶给说了好几家闺女,可人家听说家里没新房子,孟永良还在外面给人做帮工,家里地也不是很多,便都没成。一来二去,孟婆子又当了心事儿。   喜妹劝她,“师父,你别急,那是她们没福气。要是知道大勇哥那么能干,到时候只怕她们抢破头呢。”   正说着,门外刘袁氏来叫喜妹,说韩少爷派人来传她。   喜妹虽然不想去,可毕竟受雇于人,只得收拾一下,把织机盖好匆忙出去了。外头来叫她的小厮傲慢地说少爷叫她,多了不肯说,领着她一路去了韩家。路上碰见韩大钱,喜妹想求他帮忙,却被小黑紧喊着进去。   “我跟少爷说过,我不进你们后院的。”   小黑傲慢冷笑,“你架子大,敢跟我们少爷讨价还价,你知不知道,昨儿你跑了,少爷拿我们几个撒气。”疾走了几步,拐了几个弯,便来到韩知鱼的书房院内,只见几个华服美婢在喂莲池中的锦鲤。   喜妹倒是没想到有人读书这么惬意的,美人环伺。   韩太太就这一个儿子,为了他把家里庶出的几个能干的哥哥都打发去外面做事。可韩知鱼一天到晚除了疯玩儿对生意、读书一点兴趣也无。如今韩太太又添了桩心事,这儿子跟别家少爷一般顽劣,却不像他们那般好色,甚至对女人根本没兴趣。她给安排了几个俊俏伶俐的丫头,他则嫌弃她们身上的脂粉气,要么就嫌她们莺莺燕燕地闹心。如今韩太太倒是想儿子就算不娶媳妇,也收个丫头,知道滋味了自然会乐此不疲,到时候抱孙子也容易些,所以才把漂亮的丫头一个个送进他书房去。   她还听到一些风言风语,说儿子不喜欢女孩子,倒是对那些干净小厮颇有兴致,甚至特别喜欢县里那个比女人还标志的优伶,唬得她差点昏过去。为这事儿她没少操心,可标志丫头送了一拨又一拨,不是被他戏弄得要跳河就是伤心断肠的惹人生气。   原本她是瞧不上本县这些个人家的,总觉得儿子是独一无二的宝儿,模样生得人见人爱,自家家虽然外面看起来只是一般富贵人家,银库的钱却多得够吃几辈子都花布不空的。后来怕儿子真个迷恋男人,便想带他四处走走也见几家人家,看看能不能定门亲事。谁知道他却假意说给她找乐子,一转身溜得无影无踪。好在他不过是去舅舅家转了圈,也没听说去找那个小戏子,她才稍微松了口气。   小丫头来报,少爷前些日子发生口角的那个傻子媳妇去了书房。   韩太太一听,立刻让她详细说来。半月前儿子跟一个年轻的媳妇发生争执从马上摔下来,还陪了二叔家几两银子,这事儿她知道。后来又说那媳妇心灵手巧,力气大,要来布庄干活儿被儿子拦下,任她道歉也不理睬。倒是傻媳妇的男人读书懂礼,给老爷和儿子各去了一封信解释,那信写得句句切中要处,让人无法再计较什么。老爷亲自发了话让儿子不许再为难那媳妇,结果儿子还是耍弄她一番,之后又花钱雇她在染坊干活。一般来说她不会对那些低贱的人上心,但事关宝贝儿子,任何风吹草动都要掌握得一清二楚。   韩太太立刻带了丫头去外院儿子的书房,到门口的时候就见一个穿着粗布衣裙,头发软黄,身形苗条的女人正里里外外地忙活。她的宝贝儿子叉着腰站在花台上不断地指挥,让那女人打扫这里那里,一边喊:“本少爷要是不发火,你们都打量我好说话,是我花钱雇你来的,以后每天都来给我里里外外打扫一遍。要是本少爷鞋底沾一点灰尘,就扣你工钱。”   那女孩子猛地扭头怒视他。韩太太便看见一张水灵润泽的脸,看起来——倒像是个孩子,一双黑亮的大眼里满是愤怒,像头小野兽般。   韩太太看着儿子脸上的表情,笑了笑,低声吩咐随从的丫鬟婆子几句,转身回去,让她们不必告诉少爷她来过的事情。她儿子肯跟一个女人玩儿,生气捉弄,都代表他还是喜欢女人的,这就好,喜欢玩儿,就随他玩儿去,不过是阿猫阿狗一样的。   喜妹被折腾累了,坐在台阶上喘息。她迎着阳光,迷了眼睛看着站在花台上的韩知鱼,说实话他是个很好看的男孩子,健康活力,气魄英俊,可她就是一点好感都没。孙秀财,她一见就觉得好相处,有种朋友的感觉,孟永良也是善良助人,就算张六刀不打不相识,可这个韩知鱼着实让人头疼。   如果不是他认识那位什么神医,她才懒得伺候他。   想到这里,她笑了笑,“少爷,我可以走了吗?我又累又饿,头晕眼花。”   韩知鱼出了口气,现下觉得舒服一些,想到大家都喜欢他,可她竟然敢扔下他,他就觉得她很让人讨厌。他跳下花台,哼道:“吃饭。”   一连几日,白天喜妹总是被韩知鱼喊去打扫书房、院子、修剪花枝、喂鱼、喂鸟、给他裱糊书画……都不能在染坊好好呆着干活更没什么时间去看谢重阳,而她为了发泄怨气,人不知鬼不觉的时候将韩知鱼用石子打下一次荷池,用墨汁在他背上画过螃蟹……她做的周密,他没有证据,只能气得叫嚣说扣工钱。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元旦快乐!   今日阳光好好,大家可以出去腐败啦,哈哈,俺也要去,更完就不回家鸟。希望明儿还能更上,么么亲们,祝愿大家新的一年给力,新的一年如意,新的一年顺顺利利!   29   29、染坊风波 ...   转眼麦收季节,韩记布庄除了固定的长工,短期帮工都要回家麦收,这是当初说好的,所以喜妹也不例外,这日她打扫好了院子,便跟韩知鱼提。   韩知鱼气呼呼地看着她,“不行,你走了,我的院子怎么办?这么多鸟鱼的,你想饿死它们?”   喜妹撇撇嘴,不吱声,没她的时候,它们不是也没死。   韩知鱼以扣工钱威胁,喜妹说随便,转身就要走。韩知鱼火了,蹭得拦住她,“你这女人怎么那么讨人厌,你不懂规矩吗?拿人钱,听人话。”   喜妹皱起了眉头,恼怒地瞪他,“我没卖身给你家。”   韩知鱼立刻大怒,吩咐自己小厮,“关门,我看她能逃走。”有人不听他的话,这是第一次,第一次!这个讨厌的女人,他一定让她好看!   喜妹也生气了,这几天为了哄这大少爷开心,她不能去染坊,连去看谢重阳的时间也被他霸占着,如今要回家忙麦收,他竟然这么霸道不讲理,果然是大少爷都这么无理取闹?永远是长不大的孩子?   她火了,身子灵巧地绕到门口,把来拦她的一个小厮一把推开,灵巧地一跃踩着假山爬上墙,拽着垂下的一根木香藤跳了出去。   韩知鱼气得怒吼一声,整个韩家都听得清清楚楚。喜妹不理睬,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顾自大摇大摆走了。别以为她不知道韩知鱼那点心思,以为有神医的消息就能要挟她做牛做马?要是她处处都哄着他,他倒越发得寸进尺,她穿越来是为了给他当奶妈保姆?真是笑话!   临回家的时候,喜妹又带了点心糖果去拜访二婶,让她一定帮忙看住谢重阳,并且多多照顾他一些。二婶每月拿她的钱,自然应着,况且谢重阳吃的都是谢家送来的,韩家不过是提供个睡觉的地方,她白赚那钱,自然巴不得谢重阳不走,还把二叔的一些书送给他看,甚至允诺介绍韩一短家那位西席给他认识。谢重阳这些日子除了喜妹陪着出去,自己也常散步去学馆看看,跟张先生谈经论道。   喜妹去看了谢重阳,他脸色不错,心情也好,正在帮她描一副宝相花的样子。   谢重阳似是知道喜妹来告别回家麦收,送给她一样东西。喜妹看是一件新做的帏帽,面料是她自己织布试染的蓝色包袱皮,上一次给他拎骨头汤用过的,后来他没还她,她也没要。   “小九哥,你不要回家帮忙吗?”她明知故问,一边帮他把院子里那株石榴树挡路的枝杈修掉,免得总是在他站起来的时候刮到头发。   谢重阳知道她的意思,却也不拆穿她,“爹娘说如今没钱给我治病,也不能再让我干活受累,一定要我待在二婶这里。”   喜妹手里捏着一根细细的枝杈,绿叶轻拂在她的脸侧,她笑眯眯地道:“小九哥,我早点回来陪你。”   谢重阳心下一热,却笑道:“不用急,你注意休息,别累坏身子。”想起听苍头和小厮说喜妹是跟韩少爷纠缠才进了染坊的,那天搬了好几缸染料,累得她不轻,他心疼却也没多说什么。她总是要独自面对一切风雨,他除了拖累她,确实给不了她什么。现下他能够给她的,就是安心,他会努力好好活着,不让她为他担心受怕。   “我每天起床,吃早饭,散步读书,去学馆,吃饭,看书,休息……我保证,不会再让自己犯病。”他给她想要的保证。果然喜妹笑起来,放了心。   看他温柔浅笑的样子,她忍不住张臂抱住他,等他也张开手臂回应她,她才心满意足地将脸贴在他的肩上。   “喜妹,如果韩少爷难伺候,就跟韩老爷说。赚钱的话哪里都能去,不要太委屈自己。”他揽着她柔软的身子,呼吸着她身上淡淡的气息,每次来看他,她总是要把自己收拾得干净利索,洗净染坊那股浓烈气息,结果就留下淡淡独特的香气。   喜妹用力地点头。   农家一年两茬庄稼,每一次好人都要脱层皮。喜妹帮孟家干两天,去谢家帮一天,等大家都打了场又忙着种棒子。日头火辣辣的总不下雨,棒子便种不下去,大家一起修水沟担水种地。   忙得差不多的时候,韩家打发了个小厮来叫喜妹回去帮忙,说布庄接了一票货,染坊急缺人手。喜妹看看家里也差不多,便跟孟婆子商量她先回镇上。   榆树村离黄花镇不到十里地,她挑着担子,装些新鲜的蔬菜鸡蛋等,回去送给刘家一半自己留一半。她照例先去探望谢重阳,他如今除了读书,还帮着附近人家看看孩子,每天花一个时辰给他们讲故事。大家也好些吃食感谢他,喜妹觉得挺好,这样他不会寂寞。   喜妹还给社学张先生送了礼物,他说谢重阳文章做得好,当务之急就是调理身体,希望来年那几个月的考试他能坚持下来。喜妹希望韩知鱼那里能早点得到神医的消息,可惜后来他一直不提。她私下里问过吴郎中,他却没听说过,不过他从未离开过本县,没听说也正常。喜妹从韩大钱那里知道韩知鱼没骗人,也明白他没那么好相与,只能慢慢地等,寻找一个能让他如实相告的契机。   麦收回来的几天,因为染坊很忙,喜妹除了去看谢重阳便是做工,晚上在家专心织布一直没去韩知鱼那里,而他也没打发小厮来喊她,她便觉得他没空管她。   这日喜妹给谢重阳送了汤,看着他喝完,又一边洗衣服陪他读书,天色晚下来才告辞回家。孟婆子还没回来,孟永良也在家忙着春种,小院只有她一人。她推门进屋点灯,火光亮起的一瞬间,吓得她手一抖,油灯哗得朝黑影里一人砸去,她则顺势抄起灶台旁边的笤帚就抡过去。   “狠毒的女人,是我!”   韩知鱼被油灯砸中,额角突突得疼,忙一把抓住喜妹抡过去的笤帚。喜妹愣了下,“韩少爷,你鬼鬼祟祟干嘛?我家又没有宝贝。”再说这大晚上的,要是让人知道,还不定得造什么谣呢。   韩知鱼尴尬无比,这些天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很无聊,以往好玩儿的事情都兴致缺缺,书房谁来打扫就看谁不顺眼。经过小白一番推测,觉得他是想欺负喜妹,因为一直没有获得最终胜利心有不甘。他想了想就让韩大钱打发人叫她回来,说染坊很忙。谁知道她一回来就在染坊忙活,根本没想起他来,甚至连之前打扫书房的习惯也没了。   里里外外谁不对他恭恭敬敬,百依百顺的,她竟然敢这样蔑视他!他立时很生气,恨不得去骂她一顿,又觉得这样很没面子,便一直忍着,后来忍不下去便偷偷翻墙来她家想吓唬她,让她也知道他没那么好惹。只是没想到她虽然害怕,可越害怕胆子越大,竟然拿油灯砸他!   真是——岂有此理!   “我让你回来,是帮我打扫书房,前几天干得要死,到处都是沙子,这两天又下雨长毛了,难道要我自己打扫不成?”他哼了一声,借着昏暗的光线撞出门去,站在院子里。   小院里一片紫茉莉开得香气馥郁,沁人心脾,让他心情好了一点点。   喜妹无奈苦笑,“韩少爷,染坊活多人少,你的书房一个小丫头就能打扫,你一定憋着什么坏呢吧。”   韩知鱼冷冷道:“你才坏透了。本少爷做什么都光明正大,你折断我的墨送给你男人,我都没拆穿你呢。”   喜妹脸一热,反驳道:“才不是我折断的,那墨不结实,你该怪制墨的才对。”那日喜妹帮他收拾书桌,因为韩知鱼刚刚发过脾气,书卷、纸张、墨块之类的散乱一桌子。她收拾书房的时候,他在一旁张牙舞爪地教训她,她心里窝火手上力气稍微大了点,不小心弄断了一块上等桐烟墨。韩知鱼的习惯是破损的东西就丢掉,她觉得可惜,自己舍不得用就将那块断了的墨送给谢重阳。以往她觉得韩知鱼浪费太多,便将他丢掉的尚可用的拿回家,留着写字描花样。一开始跟他汇报过,他嫌她啰嗦,说什么破烂事儿都烦他。没想到今儿他竟然提这个,真不知道是小气还是什么的。   她摸索着把油灯拿起来,发现摔扁了一点,里面的桐籽油已经漏光,不禁有些心疼。等点起灯来,韩知鱼进来扫了一眼,发现除了架织布机,一张桌子,屋里没什么家具,便道:“以后你住我家吧。”   喜妹没理睬他的话,把灯罩好然后又出门站在廊下问道:“韩少爷自己来的?太太知道吗?韩少爷不知道这么黑漆漆闯进别人家不但不礼貌,还要惹人闲话吗?”   韩知鱼把黑白两小厮打发去抓蛐蛐,他趁机溜过来,见到她之后自己又搞不清楚为什么要见她,正犹豫着要吓唬她还是说啥的时候就被她砸了,又遭她一通抢白很没面子,便哼了句,“惹人闲话也是本少爷吃亏。本少爷无聊随便走走,来警告你以后别妄想偷懒,染坊的事情要做,书房的活儿也不能落下。”说完背着手就往外走,脚步匆匆。   喜妹连忙送他出了门,然后关门歇息。   出了门,小黑飞快贴上来,问他是不是要回去。韩知鱼觉得很无聊,原本斗鸡走狗,玩蛐蛐、骑马、掷骰子很有意思,这会儿统统没了兴致。   “回去读书吧。”他扔下一句,大步就走。   小黑苦着脸一副见鬼的样子,小白在他头上摸了摸,笑着跟上去。   此后喜妹每日天不亮就要去韩家,先帮韩知鱼打扫书房、院子。韩知鱼吩咐不许人家帮忙,洒扫、归置基本都是她自己的活儿。最近他似乎格外热爱读书,头天夜里兴致高昂地把书房翻腾得乱七八糟。整理好书房,喜妹要去染坊帮忙,因为要吃饭、拿钱,她不好意思比别少人做。如此算下来,韩知鱼给的工钱原本多,可折腾了一个来回,竟是少了一截。   喜妹也不计较,原本她就是临时帮工,能够按时发工钱已经不错,听说很多人还会被韩一短以布顶薪呢。加上这个农忙季节,谢重阳一直呆在镇上不用做工,平日读书习字,给小孩子讲讲书,不但心情好,气色也好了很多。她心怀感激,也不跟韩知鱼计较他故意捣乱工钱比付出少之类的,每日做得开开心心。   因为前几天贪凉喝了凉水,结果这日小日子来的时候肚子疼得厉害,干活儿没那么精神。几个要好的婆子让她暂时歇歇,她们帮她干活儿,她却不好意思。   前头男人那里短了人,来人叫她去帮帮忙,一起抬缸。喜妹二话没说就去了,来来回回地抬沉重的缸,出来的时候慢了两步,恰好被刘师傅看见。   他阴沉着脸,背着手,冷冷地盯着她,一脸审视。喜妹低了低头就要绕过去。刘师傅哼道:“谢家的。”   喜妹忙站定,等着他吩咐。   刘师傅严肃地道:“我说没说过,不是染房的人,不要随便踏进这间屋子?你在里面干什么?”   喜妹摇摇头,“我帮陈大哥抬了缸,又排了排就出来了。”   那边大陈看到立刻跑过来,“刘师傅,灰蛋子今天不舒服,短了人,我想谢家媳妇力气大,就让她来帮帮忙。”   刘师傅厉声道:“你闭嘴,一边干活去。”然后对喜妹道:“谢家的,做事儿要凭良心,别人家给几个银豆子就不知道姓什么。做人凭得是力气本分,不是靠歪门邪道。我知道你男人病着,也不难为你,你就老实在后面呆着吧。”说着转身就走。   喜妹愣了一下,忍着小腹绞缠的痛意一把拉住刘师傅,“刘师傅,你把话说清楚了,什么叫歪门邪道?照你这么说,我拿了东家的钱,给东家干活儿就是歪门邪道?那你呢?”   刘师傅被喜妹拉着迈不动步子,顿时愤怒得老脸通红,“你,你干啥拉拉扯扯地,我可告诉你,我不吃这一套,别以为用个美人计我就会把方子拿出来。”   喜妹闻言,立刻把手松开,她没想到刘师傅会这样说,顿时觉得受了侮辱,“你不就会染布,有必要惊弓之鸟一样以为天底下都是要图谋你方子的人?虽然我很想学染布,可我没你想的那么阴险下贱,为了一张破方子那么龌龊。你小心天天胡思乱想,哪天疯了都不知道。”   说完她甩手便走回后院干活儿去。   染坊人看着她和刘师傅争执,都吓得够呛。每一个东家都想图谋师傅的秘方可是公开的秘密,而每一个师傅必然小心翼翼谨慎收藏,这也是不争事实。染坊很多人也被韩一短授意过要想办法得刘师傅的方子,谁得了以后谁就是师傅,还能再去别地开一家染坊。可惜谁也没成功。   看他们这么一闹,也有人觉得喜妹是被派来偷师的,一时间气氛有点紧张。   喜妹却不管,虽然她是想来学点东西,可在她的眼里,染布没那么神秘,她不过是想知道常用色的染料搭配份量,以及添加剂的种类和比例,知道了这些她就能掌握这些染料的规律,随意调配颜色,而不用自己试验摸索,浪费大量的染剂。她没有那么多钱来浪费,所以才想学一学。   她肚子疼得厉害,在后院歇了歇也不见好,只能忍着熬时间,等过两个时辰便能平缓一点。浣洗管事孙婆子给她冲了两杯红糖水,让她喝下去躺一下,活儿她们几个帮她做着。   喜妹迷迷糊糊得听人喊她,睁眼看孙婆子和一个衣饰精致的俊俏丫头。她忙挣扎坐起来,“婶子,这位姐姐有事儿吗?”孙婆子忙扶她,“喜妹,大太太找你呢。”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喜妹还真会染布,哈哈,不过用的是现在的油墨等染料,古代的天然染料没那么好用,需要一些媒介添加,还要计算比例,不像现代的那么现成的,用染料三原色什么的配比。   再给大家看一图片,紫茉莉。   紫茉莉在红楼梦里有,可以用来做粉,很细腻。小的时候我们还弄过,碾碎了拿里面的沫沫染自己的小白鞋。嘿嘿。记得小学有两年特别流行那种白球鞋。用粉笔、滑石之类的擦,否则会变黄。   紫茉莉晚饭时候开发,很香的,就像桂花的感觉,幽幽的香气。花色有好几种,不是我国的土花。应该是郑和时候带进来的。   30   30、柔弱一回 ...   喜妹愣了下,“找我?”然后又忙起来让孙婆子帮她看看,衣服是不是很脏,要不要换之类的。她知道韩太太是韩家的实际掌权人,虽然韩一短妻妾成群,子女成堆,可这位韩太太却把持着家里的大权,要是她不喜欢自己,说打打发就打发了。   孙婆子忙安慰她说很好,又陪着笑对那丫头道:“云姑娘,喜妹今天小日子,肚子痛。您多多担待,在太太面前多多照顾着点。回头您来,请您喝茶。”   那个叫彩云的俏丫头扬眉道:“孙大娘,你的茶我也不敢喝。以后三房的衣服浆洗慢点就成。”染坊后院因为要清洗布匹,所以韩家的浆洗也分派在这里。   孙婆子点头笑道:“那是,云姑娘的话我们肯定要听的。回头您要是扯什么包袱皮的尽管过来,我们这里绫罗绸缎地管不着,那一点子还是有的。”   彩云笑了笑,领着喜妹走了。   喜妹休息了一下,暂时能忍得住那股疼痛。路上她问彩云太太找自己做什么,她只不说,一路拉着脸走得飞快。最后在一处角门停下,彩云冷冷地看着喜妹,“我们太太不喜欢人家忤逆她。可她也不喜欢人家贪心,更憎恨忘恩负义。”   喜妹忙谢了。又想这些关自己什么事儿?   喜妹跟着彩云进去正屋,自有小丫头打起紫竹帘子,房内熏着什么清凉的香,淡淡若无,不知道怎么弄出来的风在屋里悠悠回旋,纱幔遮掩处,甚是清凉。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她自己的脚步非常清晰,让她下意识也放慢放轻了步子。进屋往右转,绕过一落地花罩,便是一条小过道,将偌大的屋子分成前后两片。左边一扇槅门,一小丫头打起珠帘,跟彩云笑了笑,让她们进去。   喜妹绕得有点迷糊,虽然是后面隔出来的,却甚是宽阔,里面纱幔低垂,珍玩玉器,精致富丽,只看了一眼便有些眼花缭乱。   喜妹见正中榻上一个面色端庄衣饰华美的妇人,便猜是韩太太,跟着彩云便上前汇报。她便上前施礼,并不磕头。   韩太太端坐上方,见喜妹有些别扭的行了礼,不禁扯了扯嘴角,勾画精致的眉梢挑起一丝冷肃来。随即又笑,神情瞬间柔和起来,“彩云,让谢家媳妇坐。”   原本喜妹称呼她一声婶子即可,可因为谢家二叔娶了韩二家的姑娘,谢家凭空就比韩家又矮了一辈分,再加上一个大富之家,一个贫穷人家,两家平日也没什么来往。   自从韩太太看出儿子对喜妹有点好感,她便立刻着人里里外外将她打听了仔细,如今,只怕喜妹不知道的事情,韩太太也了如指掌。   喜妹见她不说话,便不开口,静静地坐着等她说话。自己来本就是奇怪的,也就不怕冷场尴尬。   韩太太笑道:“我听说你家重阳如今也住在这里。”   喜妹忙道:“在二叔家。”   韩太太点了点头,“你在我们家做了一阵子了,我向来忙,不管事儿,今儿听丫头们说刘师傅跟人吵架,才问了两句。不曾想竟然是一家人。那边要是住着不惬意,尽管开口。来家里住就是要便宜随性,要是不舒服,那还不如自己家去。重阳家的说是吧。”   喜妹应了一声,“多谢太太关心,我们当家的在二叔家住的还成,得二婶他们照顾。”   韩太太笑起来,让彩云端果盘来,又叫喜妹别紧张,不过是亲戚们闲聊聊。她如此说,喜妹却更加忐忑,不知道所为何事。   喜妹因为肚子痛,不敢再吃生冷的瓜果,韩太太以为她不好意思,劝了两句,她只得吃了一小片香瓜。   韩太太看她脸色憔悴,可能干活累的,头发软黄也不可能拿上好的头油养,身量纤细,看起来没有实际年龄那么大,气质……她笑了笑,虽然说喜妹只是个乡下丫头,可韩太太还是要承认,这丫头有那么点独特的气质,安静的时候像朵玫瑰花,动起来风风火火利利索索的,倒是也灵动得很。   她虽然嫁了人,但是没圆房,而且如今已经合离。这丫头出于感恩,还是常常照顾谢重阳,甚至为了他搬来镇上,来到韩家做工赚钱,把大半辛苦钱塞给那个贪婪的二婶。   韩太太一点点地审视思量。   如今夫妻合离,女人再嫁也是常有的事儿,特别在乡下,很多娶不起媳妇的穷汉子,有个女人就不错,哪里能挑三拣四?虽然像他们这样的大户人家还没循例,可既然能纳丫头、戏子、□的做妾,收一个没圆房的合离女人也没什么出格的。   只要她能让儿子喜欢,生个一儿半女,儿子得了女人的滋味,想必也不会长久的眷恋她,到时候娶妻纳妾,都由着他。   韩太太打着上好的主意,笑得越发和气,又问喜妹谢重阳到底是什么病,治起来麻烦不麻烦,要是有能帮忙的尽管开口。   喜妹都老老实实地说了,又客气地道了谢。   聊了一些不相干的,韩太太才道:“我听说,你们年前已经合离了?”   喜妹笑了笑,“是的,可那不作数。他不过是因为生着病闹脾气,我怎么可能真答应他。”   韩太太点头赞许道:“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女儿家,我就喜欢这样的人,虽是女人,可比有些臭男人要有血性。”她吩咐彩云,“去拿十两银子给重阳家的,让她先请大夫看看。”   喜妹忙起身道:“太太,这可不敢要。钱的事情,已经多多麻烦了。韩少爷仁慈,让我在染坊做事情,一个月有六百钱,给得很多了。太太和少爷都是好人,如果说帮忙,喜妹想请夫人能不能代为打听一下那位神医。”   韩太太诧异地看向她,“什么神医?”   喜妹心下一咯噔,难道韩知鱼骗她?   喜妹道:“韩少爷说贵府有一位表舅老爷也得过那样的病,多亏了一位名医相救,施针救治,如今已有四五年没犯过。”   韩太太面沉如水,心头念头转得飞快,半晌,她摇头道:“胡话,我娘家的兄弟个个身体康健,哪里有个得病的?知鱼这孩子被我们惯坏了,就会说些哄人的话。你莫要信他。你放心我们肯定帮你打听着,如果有名医的消息,自然尽力请他来的。”   喜妹忙道谢,心下又觉得不对劲,韩太太是什么人,怎么会帮她?这其中肯定有什么猫腻,要说是隔着二婶的关系,她才不信!   这位韩太太对她丈夫的其他儿子都没有人情味,难道会对叔伯家姑爷家的侄子讲人情?   如此想着,她便寻了个空隙,赶紧告辞。   韩太太却起身下来,亲热地携了她的手,笑道:“这也算认了亲了,怎么能让你空手去了,留下吃了饭,歇息一下再走。”又吩咐丫头,“去跟染坊说,以后她就不过去了。留在我们院里。”   喜妹忙婉拒道:“太太,使不得。我靠着那个做活赚钱的,不能辞掉。”   彩云瞪了她一眼,斥道:“太太留下你,是你的福分,在屋里伺候,不比外面轻省,自然不会少你一个铜子。”   韩太太看了彩云一眼,抿唇笑道:“你这丫头也越来越没规矩,重阳媳妇是我们亲戚,怎么能跟你们一样?她是客人,就在此处住着。你们那少爷顽劣得很,就算他老子都管不得,既然他有点怕重阳家的,不如就留下给我们做个女先生,专门打他板子倒好。”   几个丫头掩口笑起来。   喜妹却越发摸不着头脑,还有人找凶女人打自己儿子的?她倍感诧异,便越发要拒绝。   韩太太脸色闪过一丝不耐,垂了垂眼,却又笑道:“你年轻,不知道做娘的心思。儿子是第一要紧的,那是祖宗的香火,他若不好了,我们都跟着没好日子过。你也算认识他了,顽劣不堪,可有一点大家子弟的样子?我留下你,自然不是要使唤你,更没存什么坏心思。”她笑微微地看着喜妹脸色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笑了笑又道:“若是你能管得我那儿子不四处撒野惹麻烦,好好呆在家里,看看书,来年去考个秀才回来,就算不读书,也能呆在家里,那我们真的要全家摆大宴谢你的。”   喜妹疑惑,那韩知鱼有这么麻烦吗?看起来不过是个长大了却硬要装孩子,以为自己没长大的男孩子罢了。   见她脸色缓和下来,韩太太又道:“你放心,你只管这个,要打你就打,我们绝对不管,每月从我这额外给你二两。你家重阳,我们会好好帮你照顾着,请他来家里住吧,王先生学识渊博,虽不是多了不起,可跟重阳那孩子切磋切磋也足够。待他身子调理得好了,来年说不得一起去考个秀才呢。”   喜妹没想到会有这么好的事情,愣愣地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应承。她觉得是座翻不过的坎儿,可为什么,在这一刻就那么容易?看着韩太太那温和完美的笑容,她突然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心底里顿时生出一丝冷意。   虽然她不知道韩太太的目的,可起码要有自知之明,自己有什么好的,为何偏偏被选中?这其中肯定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不劳而获,其心可罪。再说如果让谢重阳来住在韩家,跟她一起,让她约束韩知鱼,换他跟韩家王先生读书,到时候如果有点什么事情,他们肯定被韩家瞧不起。那让谢重阳置于何境地?他肯定不肯的。韩知鱼那么骄纵野蛮,肯定不服管,到时候把对她的怨恨撒在谢重阳头上,那她可要悔死了。   她脊背生寒,忙又找了理由推辞死活不肯接受。   韩太太心中恼怒起来,却极力压抑着,她意识到自己小看了喜妹,只将她当做一个为了丈夫会隐忍辛苦的女人,如今才发现她的心思很深沉。   韩太太立刻笑起来,瞬间已经改变了主意,“看来我们知鱼是没这个福气。只是我见他平日里对你倒是还客气些,甚至有点害怕你会揍他的样子,”她又笑起来,“所以,你也别客气,再见他多加呵斥些。他若不服,就说是我的意思,他自不敢对你如何。”   喜妹道:“如果是这样,太太放心,我自然会想办法劝少爷向上的。其实我倒觉得少爷没有太太说的那么坏,他不过是贪玩,家境优渥的男人成长得会慢一点。”   韩太太目光愈发深邃,笑得更加亲切,要人去喊韩知鱼回来,请喜妹在家吃饭。喜妹却不肯,她肚子疼得厉害,这番一直死忍,方才吃了块小香瓜,因为是冰镇过的,越发难熬。   她便说自己肚子有些不舒服,再三请辞便回去了。   韩太太让小丫头送送喜妹,自己站在院中海棠树下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目光阴沉,转身对彩云道:“告诉秦三,让人去县里盯着花玉楼,只要少爷没了那心思,立刻把那个什么小粉蝶给我弄走。我不想再听到他的名字。”   彩云心底颤了颤,忙应了快步出去亲自传话。   喜妹去跟孙婆子招呼了一声,独自往家去,她没想到从不肚子痛的她也会疼得这般要命。她每每都从后面的小巷子里绕路,悠长深邃的一条巷子,怎么看都不到头。她浑身无力,冷汗直流,方才在韩太太那里强撑着,加上太紧张,如今便越发厉害。   “喂,我不是说让你回家之前先去书房的吗?你这女人怎么这么讨厌!”耳边传来韩知鱼不耐的声音。   喜妹定睛一看,韩知鱼不知道啥时候跟两个小厮堵着她的路,一脸的嚣张霸道。   她张了张嘴,让他别来烦她,扶着墙继续走。   韩知鱼却很生气,他特意嘱咐她今天要先去他那里然后再回家的,没想到他匆忙赶回来,她竟然没来。   “你不要烦人了,你才讨厌。”喜妹皱紧了眉头,用力地闭了闭眼。   韩知鱼只以为她表达讨厌他的意思,愤怒道:“我烦人?我讨厌?你--你!”他猛得一把夺过旁边小厮怀里的鼓鼓囊囊的包袱,用力摔在喜妹怀里。   喜妹下意识接住,还没来得及看,韩知鱼便气呼呼地转身跑开,小白忙追上去。小黑心里有气,错身而过的时候狠狠地撞了喜妹一下。若在平时,喜妹说不得要用力将他撞翻,今日却没力气,眼前一阵发晕,倒在墙上滑落在地,手里的东西骨碌碌滚在地上。   跑开的韩知鱼听得动静,回头看了一眼,见喜妹竟然昏倒在地,吓了一跳忙又跑回去,“小黑,,怎么回事?”   小黑摇了摇头,“不知道啊。”   韩知鱼又问小白,他看了小黑一眼也摇头。   韩知鱼四下看了看,傍晚时分,巷子里阳光斜射,昏黄燥热,知了声声嘶鸣,树影斑驳细碎。小黑道:“我把她送回去吧。”说着弯腰就要扶喜妹。   韩知鱼忙喊道:“放下。”随即又尴尬地道:“本少爷听人说,昏倒了不能随便动,可能会让她真的死掉。”   旁边小白慢条斯理道:“少爷,那是老人,她是年轻媳妇,不怕的。”   韩知鱼又道:“你也说她是媳妇。你是男人,能随便碰吗?”   小黑急了,开始后悔自己给她撞晕,看了小白一眼,“怎么办?我去叫人来帮忙吧。”   小白慢吞吞道:“等她。”   韩知鱼瞪了他俩一眼,“滚开。”巷子深深的加上闷热没有什么人,要去刘家还得转个大弯,让她这么躺在地上……他略一犹豫便俯身将喜妹抱起来,她的身子软软的,让他甚是奇怪那一大把子力气是哪里来的。看着她苍白的脸颊,无血色的唇,猝不及防,他的心蓦地被什么揪扯了一下,很奇怪的感觉。他有点害怕,自己是不是也要昏倒了,心跳加速,热血倒灌。   小黑见他家少爷抱着喜妹,惊慌地看了一眼小白,“少爷的名声。”   小白淡淡道:“那东西是啥?我们少爷有吗?”   韩知鱼听他们啰嗦,怒吼一声,“滚!”好在孟婆子没回来,家里只有她一人,他只要把她送回去就好,转首对小白道:“去前面叫个女人来帮忙。”   小白忙转弯去刘家大院。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出去腐败鸟,没有更新,么么亲们,假期结束,我会努力的,嘿嘿。   韩太太是典型的宅斗女人。   这几章因为要用韩少爷铺开情节,过了这章,基本就回归大家戏份均衡场面鸟。嘿嘿,亲们莫急。   俺这两天总是做狗血的梦,梦见喜妹的女儿嫁给了妙妙的儿子,汗一个~~~   我把29章的送完积分鸟,没有回复亲们留言,但是都看完了。么么亲么,谢谢乃们。对了,送积分是跟亲留言字数有关的。超过25字才能送,25字一分。50字二分,字数越多送的分越多。并不是我想送多少就送多少,嘿嘿,么么,解释给还不知道的亲听。   31   31、夹枪带棒 ...   韩知鱼没想到喜妹家会有人。谢重阳和孟永良站在门内惊讶地看着他,他便觉得手上原本很轻的女人立刻重逾万斤,几乎要折断他的手臂,特别是那两人用一种惊讶甚至觉得被冒犯的目光看他,让他莫名有种怒气在胸臆间蔓延。   日头没下去,晚霞漫天,地热余温烘烤韩知鱼的脸,越发面如桃花。   谢重阳在见到韩知鱼之后微微一愣随即看到昏睡的喜妹,他既惊且疼,生怕她这样充满活力的人要被怎么虐待才会昏倒。他甚至忘了跟韩知鱼致谢更没问缘由,伸手就去抱喜妹。   韩知鱼脱口道:“你抱得动她吗?”   谢重阳眉心一跳,不等他接话,孟永良关切道:“是中暑了吧,门楼风大凉爽,快放这里吧。”院子狭窄,屋里不怎么通风,反而此处幽凉。韩知鱼见门楼里放着张简陋的木床,上面堆着针线笸箩等小杂物,犹豫了下,便将喜妹放下。   谢重阳忙俯身揽着喜妹的颈将她的头抬高,看了看她如今倒是沉睡,呼吸绵长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寻思她定是平日过度劳累便没有弄醒她。孟永良忙去拿了枕头褥单过来,又拎了板凳请韩知鱼坐,然后去厨房做饭。韩知鱼却抱了胳膊扬眉躲开不肯坐,只歪了头去看喜妹。   小黑站在门外,一脸地愤愤不平。   韩知鱼忍不住心头的那股莫名怒气,不知道为何,却又憋不住想发泄,看谢重阳正拿细软的手巾仔细帮她擦脸和脖颈,不禁讥讽道:“喂,你不是跟她合离了吗?”   谢重阳动作一滞,笑了笑,没接话。这时候对方显然是含着怒气找碴来的,他说什么都会被讥讽,不如不开口。   韩知鱼见他不回自己的话,怒气越发张扬,刚要说话,外面小白已经请了刘袁氏来。谢重阳忙起身道谢,又让刘袁氏看了看。她也说是操劳过度,让喜妹睡一觉就好,又说她熬的排骨粥,等会儿送两碗过来给喜妹补补然后便回去了。   小白立刻扯了扯少爷的袖子,小声道:“少爷,我们还有要紧事儿呢。不能耽误时间了。”再留下去,不知道少爷要说出什么话做出什么没分寸的事情来。   谢重阳这才想起什么,起身忙给韩知鱼再三道谢,心中暗暗自责自己竟然会突然没了礼数。   韩知鱼只得顺势哼了一声,扬长而去。   谢重阳看喜妹如今像是睡得舒服,却还不放心,自己去请吴郎中给她瞧了瞧,得知是癸水期间受凉所致,只要好好注意不会有什么问题。谢重阳又问明白不会落下什么病根,更不会管着下次也这样才真的放了心,送走吴郎中又去架起他和喜妹自己垒的小火炉,熬一吊罐大枣玉米红豆汤给她喝。这味汤是喜妹常给他熬的,玉米红豆每天都会泡一盅。   等粥熬开的时候,谢重阳一直守着她,想起韩知鱼一副替喜妹打抱不平的样子,笑了笑。   喜妹睁开眼,便看到他似无奈又自怜自伤的笑。她抓住他的手,关切道:“小九哥,你怎么在这里?我刚才晕倒了,是韩少爷送我回来的?”   谢重阳点了点头。   刘袁氏打发小伙计送来排骨糯米粥,孟永良拿自己家的大碗倒下来。喜妹没想到他们两个都在。孟永良说母亲不放心她一个人,让他来看看明儿一早回去,过两日母亲就回来。谢重阳因为喜妹喜欢吃冷食怕烫,便先放在凉水里镇过,等到温热不烫的时候给她吃。   “小九哥,你上次帮我描的花样我现在正织着呢,有个地方不太对劲,帮我改改吧。”喜妹下了地要去织布。   谢重阳原本就是为这个来的,他应喜妹要求,画一些跟韩家不同的花样,让她先试织一下,成功了就换彩线。他也是第一次给人描花样,上机之后一定要调整过,原本约好五天后织完这匹粗布再换的,没想到喜妹前天就开始了,所以他今儿来看看,给她修一下图样。   他没想到会碰上韩知鱼,更没料到韩知鱼会抱着喜妹回来。喜妹身体一直很好,今天突然晕倒,让他既担心又心疼,想她是操劳过度还可能被跋扈的韩少爷故意刁难才会如此。   “喜妹,要是能织出不一样的布来,就不要去韩家帮工了。”修花样的时候,他跟喜妹说。   喜妹喜滋滋的,觉得他因为看到韩知鱼送自己来吃醋了,趴在桌沿深情款款地看着他,“小九哥,我没想到会晕倒,韩少爷出于好心才送我回来的。”   谢重阳抬眼,看她一副怕他误会的样子,双眼却笑眯眯很是欢喜得意,他抬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尖,肃容道:“我已经向他道谢。不过你累得晕倒,不觉得很过分吗?”顿了顿,他垂下眼继续描花样,淡淡道:“成天让我注意这个那个,难道你这样我们就不担心吗?”   喜妹眉开眼笑,“小九哥,我以后都不会了,染坊是不会再去的,免得刘师傅防我跟防贼一样。不就是染布吗?有什么了不起,我现在已经知道他配染料的比例了,一有空我们就染染试试。只要成功我们就可以开染坊。”   孟永良做好了饭端进来,惊异道:“喜妹,你怎么学到的?”师傅的本领如果不想传授,一般人是不可能学到的,就算聪明人去偷师,没个三五年也不能出徒。   喜妹抿嘴笑道,“这是我的秘密,等成功了再告诉你们。”   虽然谢重阳和孟永良什么都没说,喜妹还是感觉到不对劲,想了想也知道一定是韩知鱼嚣张跋扈,说了什么话伤了谢重阳。第二天她去打扫书房的时候,很诚恳地向韩知鱼道了谢。   韩知鱼从她进屋的时候就一直坐在书案前,以手支头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她道谢他则爱搭不理地给个表情,她说要打扫房间让他回避他也只哼一声,待她打扫完要告辞他沉着脸扭头不睬。   喜妹对他没了最初的反感讨厌,特别是接触过韩太太,越发觉得他不过是个被宠坏的孩子,反而觉得他有些可怜。   “韩少爷,房间打扫好了,鸟鱼的都喂过,我要去染坊帮忙了。”   韩知鱼转首,视线对准了她的双目,她还是第一次这么和气地跟他说话呢,一想她不过是要巴结自己告诉她神医的下落,便又哼了一声,“你是我雇来的,今儿不去染坊。”   喜妹为难道:“昨天我得罪了刘师傅,今儿得去跟他道歉。”   韩知鱼蹭得站起来,“我的人需要跟他道歉吗?今天你哪里都不许去,就在这个院子里。”   喜妹愣了下,她不过是拿钱干活,不是他家的仆人,什么时候成他的人了?虽说像小黑小白做韩知鱼的下人很幸福,可她没这样的自觉,听他如此说便越发要告辞。   韩家给她的感觉奇怪又不可理喻,韩太太莫名地跟她说那些话,韩知鱼大少爷脾气一天三变,刘师傅防她当贼……她宁愿花钱买染料自己摸索了。   喜妹坚持要走,韩知鱼不悦地皱着眉头,“把鸟再喂一遍。”   “已经喂了三遍。”那些胖鸟被养得傻乎乎的,喂就吃,说不得会撑死。   “那就整理屋子。”韩知鱼哼了一声,把书案上摆放整齐的书卷随手拂在地上。   喜妹气得眼皮突突跳,“你有没有一点对别人起码的尊重?”她终于失去了耐心,摔门而去。   到了染坊,却发现大家对她突然没了热情,甚至满怀戒备鄙夷,她很是纳闷,找了孙婆子仔细问了下,才知道韩少爷来发过脾气。韩知鱼说喜妹是他花钱雇的,他们染坊竟然敢让她干重活,使唤他的人,他很生气,还将刘师傅好一顿骂。   孙婆子道:“喜妹,少爷发了话,不许再让你干重活。你也不想我们被赶走吧,既然有少爷这个靠山,你也不用再辛苦赚钱,也是好事儿。”   喜妹越发疑惑,“孙大娘,我不过是给少爷打扫书房,那算啥靠山?这其中肯定有误会,我去跟刘师傅说清楚。”   孙婆子一把拉住她,“喜妹,你听大娘说。大娘知道你是个好人,可有的事情人家不清楚。本来刘师傅就怀疑你受韩老板指使来偷秘方的,如今少爷对你那么维护,不是也是了,以后你也不可能再在染坊做下去。”   喜妹坚持:“大娘,就算我离开染坊不再做工了,也要光明正大地走,我承认我来是为了学点东西,可刘师傅既然不肯教我也只好放弃。染布也不是什么神秘的东西,买了染料多多摸索就是。”   孙婆子无法,领喜妹去刘师傅小院看看,结果刘师傅不肯开门,还隔着墙将她骂了一通,说要不是因为有契约,他就算离开黄花镇也不要受这个气,又说染坊里有她没他的狠话。   喜妹见他如此坚持,只好隔着墙道了歉,又说自己不会再回染坊。   既然不回染坊,喜妹便不想留在韩家帮工,请孙大娘帮自己给太太递个话,她想去道谢请辞。韩太太传了话,这几日没空见她,让她先帮少爷打扫书房,陪陪少爷,过几天再说其他的。喜妹无法,只得回去韩知鱼书房。   韩知鱼领着两个小厮出去,她便帮他整理弄乱的书籍。韩知鱼书房内靠墙陈列着四列樟木大书架,摆满了各种书籍。专门有一架收集各种杂学书籍,包括医学、农学、甚至还有机关学、炼丹等。喜妹挨次整理,将目录记了下来,什么《唐家堡农事》《桃花源果园手记》《柳密州杂记》《医学要略》等等,她对农药医术不感兴趣,也看不懂,便专找类似天工开物的书来看。厚厚的几卷书,多半是图画,她看得聚精会神。   夕阳斜落,韩知鱼顶着一头热气从外面回来,书房的门开着,他一眼便看见喜妹靠在后窗上垂首看书。窗后是几杆翠竹,数尾芭蕉,萧疏有致,她那么安静翻书的样子让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自从认识她开始,她就是风风火火忙来忙去闲不住,竟然也会这样静下来看书……她会看书?   他无意识地勾起唇角,夕阳斜洒在他的身上,也晕染了一种宁静的感觉。   小黑忙提醒他,愤愤道:“少爷,她在偷看你的书!”   韩知鱼回过神,咳嗽了两声,背着手沉着脸进了书房。喜妹见他进来,忙放下书,“我帮你整理了一下书架,重新归类,看到画有织布机的图就拿来看看。”   韩知鱼抿唇道:“我有那么霸道不许你看书吗?那书在架上放了八百年了,我也不知道有什么,你喜欢就拿去看吧。”   喜妹欢喜道:“能借走看?”   韩知鱼不耐烦地摆摆手,“随便,我跟韩大钱说过了,你以后不用去染坊,去织布坊帮忙好了。”   喜妹没料到他会为这点事儿冒着毒辣的日头出去,忙道了谢,犹豫了下还是道:“韩少爷,我看还是算了。你只要不拦着韩掌柜收我的布就好。织布机我家有,不必来这里织,我可以把线带回去织好了布再送过来。”   韩知鱼愣了下,没想到她会拒绝,张了张嘴,脸颊慢慢涨红,恼怒道:“怎么这么罗嗦,文契上签的是至少一年,你没看清楚吗?”   当初因为是韩大钱写的文契,上面工钱之类得写得清清楚楚,工时却没有具体说多长,只列明农活的时候允许回家收种庄稼,按月发薪。   韩知鱼冷笑一声,从袖子里扯出一张纸,啪得一声拍在桌上,“你自己看。”   喜妹瞄了两眼,果然下面签了一年,想当时可能只想能留下就好,没注意那么多,便不再在争执,答应去织布坊做工。   韩知鱼又规定她每天一早先来书房打扫,晌后再去织布坊即可,为了让她痛快答应又以书房的书可以随便借阅为条件。   “韩少爷,我可以借书给我重阳哥看吗?”   韩知鱼觉得很烦,她借了去给谁看自己又不知道有必要跟自己说得这么清楚?可既然答应给她看要是因为谢重阳又不借会觉得自己反复无常小气得很,哼了一声道:“随便!”说完他不耐再跟她啰嗦,让小白领她去织布坊看看,明儿就上工。   等喜妹离开织布坊也已经月朗星稀,她没时间再去看谢重阳只好径直回家。昨夜孟永良在谢重阳留下跟他作伴,今天一早他们就走了。   孟永良去了东家那里,孟婆子还没回来,家里只有她一人。谁知她回到家发现饭已经做好捂在锅里,一碗咸菜蛋花汤、一大碗炒扁豆,还有几个细面卷子。   喜妹以为是刘袁氏帮忙做的饭,去道谢说是谢重阳。   刘袁氏笑道:“谢家小哥真是贴心,知道你不舒服,怕你不会照顾自己吃冷的,特意过来给你做的。他留了话,说原本要陪你吃饭,有点事就先回去了。”   喜妹心下欢喜回家吃了饭,又好奇谢重阳能有什么事儿,平日他去南边学馆看看,回来也就是读书,给几个孩子讲故事。她不放心便乘着月色去韩二家小院,谁知他却不在家。同住苍头说韩家私塾王先生叫他出去的,到底什么事儿却没说。   喜妹只得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张炕的图片:   这不是古代的炕,是现代的,反正就是这么个模样。嘿嘿。不过到如今北方就算农村也有人不睡炕了。屋里生炉子睡床的比比皆是。其实睡炕有很多好处。要烧火,睡炕对风湿有好处,而且炕面硬,不会导致脊柱变形。炕上也不会潮湿。不过烧炕也要注意,炕打不好,就会漏烟,呛屋子黑乎乎的。嘿嘿。   看到炕上的席了吗?哈哈,市井田园里老唐头会编的,用高粱秸刮下来的蔑片。现代人都喜欢用地板革了。地板革很凉,却干净平整。北方一般夏天才会睡竹席,俗称凉席,其他时候不太会铺竹子的。   么么亲们,这两天真冷,家里不开空调跟冰块似的。   真怀念热炕头。要是坐在炕头上,用炕桌放着电脑码字,那该多爽啊。哈哈。   32   32、一起读书 ...   翌日喜妹照旧天不亮去给韩知鱼打扫书房。六月天孩儿脸,夜里还是星空万里,这会突然铅云低垂,没一会电闪雷鸣,喀嚓几声焦雷,豆大的雨点砸下来。   喜妹正好走到书房外的夹道,避无可避,被淋个正着,她抱着头一气跑进书院二门处躲避,身上却已经湿哒哒地滴水。   她本以为大家都不在,便冲进书房,想先擦一擦把衣服拧干。谁知道韩知鱼正坐在后窗上,被她吓了一跳猛地扭头看她。   湿衣裹体,虽然不透,却曲线毕现。两人很是尴尬,喜妹慌忙躲在书架后面。韩知鱼大喊小黑小白,却又想起自己是烦他俩才躲来这里的,只得亲自出去喊人拿一套女人的衣服来。没一会儿,那人捧了一套韩府大丫头的衣裙过来,韩知鱼一看那嫩粉色的衣裙便想起母亲身边几个卖弄风骚的丫头,蹙眉扔了回去,“我让你拿丫头的衣服了吗?你不会去管五小姐借一套?”   那仆人只得又冒雨奔去。   韩知鱼把衣裙放在屋里,自己站在门外廊下。喜妹看了两眼那精致的衣裙,爱不释手,把花色布料仔细看了一遍,却不往身上穿。   韩知鱼不耐烦,背着身子踹了一脚门,“好了没?”   喜妹回过神,见旁边用来遮盖箱笼的几块淡蓝色棉布,比自己身上的还要细致多,便拿来松松地裹在身上当做披肩,又在腰间结了几个蝴蝶结,看了看甚是满意,开始收拾书房。   韩知鱼见她竟然披着书房的搭布却不肯穿那衣裙,虽然式样怪异,柔和的蓝色衬着她柔嫩的肌肤很是好看。待她瞥眼看过来,他咳嗽了一声,忙转身走开。   等她差不多忙活完的时候,韩太太打发了丫头来请她过去。韩知鱼问有何事,丫头说不知道,他便也跟上去凑热闹却在门口被小丫头拦住,气得他踢了一脚旁边的假山,转身跑开。   喜妹跟着小丫头一路去后面韩太太正院,进了屋子先问好,没想到谢重阳竟然在。两人都对视了一眼,谢重阳朝她笑笑,示意她过去身边。   喜妹寻思韩太太不知道打什么注意,上一次说让她陪韩知鱼,还可以让谢重阳读书,看起来只怕没那么简单。自己和谢重阳给不出什么好处,她凭什么对他们好?   韩太太笑道:“前两天我跟你们二婶吃饭的时候聊了聊,既然亲戚在,不如大家一块还热闹。韩家有学堂,反而让亲戚去社学也不合适,不如就一起读书。你们也别觉得占了便宜不好意思,重阳聪明读书好,只要好好调理身体,用用功,考个秀才那是轻而易举的。亲戚之间原本就是互相沾光,互相帮衬。如今你们困难,我们也就是有几个钱,你们不要生分见外才是。等以后,重阳中了秀才、举人,那可是整个黄花镇的荣耀,我们可也要跟你们沾光了。”   前两天二婶跟谢重阳酸溜溜地说这事儿的时候,他明确拒绝了的。没想到昨夜王先生请他说话,今儿饭后韩太太又亲自跟他说。其情拳拳,让人不能拒绝。只是他觉得自己无功不受禄,虽然他们说自己中了功名也可以提携韩家,可自己身体羸弱,能否坚持下来还不一定,更何况,从前韩家不提,为何最近这么着急?   看韩太太对喜妹亲切的态度,想起韩知鱼抱着喜妹出现在门外的时候,他顿时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韩太太见喜妹要拒绝,立刻笑道:“其实说了也不怕你们笑话。我那个儿子,乖张不堪的,跟你们自家亲戚,我也不遮丑,那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小纨绔。如果不能学点安身立命的本领,等爹娘老子的都死了,守着万贯家产只怕他也没那个福气消受,更何况,虎视眈眈盯着他的人不知道有多少。重阳为人和气,又聪明好学,如果不嫌麻烦,还请跟我们知鱼一起读读书,也教教他什么叫向上。只承望他能看重阳你好学,自己也会羡慕羞耻,跟着学一二的,那也是我们做父母的福气造化。”   她说得动情,眼中渗出泪来,垂首拭了拭,又道:“而且如今我也不想瞒你们,我确有一位表弟,年轻时候也是重阳这样的不足之症,如今不但好了,还能走南闯北地做大生意。”她歉意地看着喜妹,“那天我不承认,是怕你们年轻,不知道轻重。他如今也是有头脸的人物,若是让人知道有这么个毛病,只怕要大做文章,借机生事了。大家同病相怜,我也能体会你们的难处。所以才想不动声色地帮你们解决问题,其实在喜妹问我那次,我早就着人去打听荆神医的消息,只是尚未有结果就没告诉你们罢了。”   听她如此说,喜妹和谢重阳忙道谢。   韩太太又道:“我知道你们是怕两家门第不等,占我们便宜被人说闲话,心里不安定。这真是大可不必的事情,喜妹跟孟家学织布,我们织布坊正缺这样的巧手呢。重阳读书好,我们也想找一位半师半友的先生督促知鱼读书,管吃穿住行,另外工钱单算,大家定下文契,这样可好?”   喜妹听她说神医的事情便是不给工钱也十二分乐意的,忙不迭就要答应。谢重阳看了她一眼,无声制止她,不卑不亢地道:“多谢太太提携,重阳不才,实在不敢受如此好处……”   韩太太目光一冷,随即又笑,打断他的话,“你们还是嫌弃我们的。自古都说富亲戚看不起穷亲戚,焉知不是穷亲戚生怕富亲戚的铜臭气污浊了他们?”   谢重阳忙道:“太太误会了。重阳不是这个意思,不如喜妹织布卖给布庄,这是生意按生意来。而至于陪读的事情,这个就算重阳僭越,只要在镇上住一日,必然陪表舅舅读书,工钱就免了。太太能帮忙寻找神医,已经是莫大恩惠,重阳委实不敢贪求太多。”   韩太太听他如此说,点了点头,笑道:“原来是这样,真是个敏感的孩子。那就这样好了,我也不逼你们,免得还让不知情的外人误会再造出什么谣来。”   喜妹开始以为谢重阳要拒绝,急得她汗都流出来,现在知道他只是不想要工钱,便松了口气,忙跟着他道谢,因为是二婶的大娘,两人便给她磕了头。   韩太太忙亲自扶起他们,又让丫头去打扫房间,让谢重阳读书之余在那里休息。她也不要求谢重阳住进韩家,而且也看得出,这两人都拿他们当雇主,白日干活,晚上回家,不可能日夜都住进来。况且谢韩氏为了自己那二百钱,当时也跟韩太太说谢重阳夜里要住她那里,否则他父母会担心之类的。   接下来的日子喜妹去织布坊帮忙,谢重阳则去韩家学堂读书。实际上韩知鱼去学堂的时候少,多半时间出去游玩或者待在书房,知道母亲让谢重阳去学堂监督他,更死也不在学堂露面,看他如何监督。谢重阳受韩太太托付,却并不放松,每日早中晚三次去书房找他。不知道为何,韩知鱼后来不肯他来书房,改为在学堂见面,可能因为先生连番夸赞谢重阳,他便也开始跟着读两天书。   喜妹虽然在织布坊帮忙,可织女人手都够,她也不想抢别人的饭碗,只帮忙做点体力活,帮着搬运布匹、纱线,还摸索着帮他们修修织机,再就是帮忙纺线、布经,穿筘、穿缯。她细心手脚麻利,干活比别人快一些,对织女们基本是有求必应,绝对不因为是韩太太亲自留下的便对人两样。大多数织女喜欢她,也有人怕她偷学自己的技术,看见她便摆出冷脸,喜妹也不在乎,对谁都热情温和,跟大家相处融洽。   她还从韩家织布坊的花楼机得到灵感,想回去调整自己家的机器,到时候提花即使复杂,也能一人独自完成,不必还要一人坐在支架上面专管提缯。   转眼七月底,天气终于凉爽一些。喜妹帮织布坊装了一批货,得管事允许提前休息,她看看天色寻思谢重阳应该回家,便去二婶家小院。   小院可以从韩二包家角门进去,不必经过二叔家门外。喜妹最近不太敢跟二婶见面,因为自从和谢重阳留在韩一短家之后,二婶一见面就旁敲侧击问她韩太太的事情,还要问韩太太是不是私下里送她钱或者珠宝首饰的。喜妹说没,二婶却不信。   前几天喜妹刚买了点心还带了一块自己织得万字纹提花布送她,所以今儿不想再去。谁知道在门口被二婶堵着,她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喜妹,“哟,侄媳妇,这是发达了,不认识二婶了。”   喜妹忙问好,说这两日忙,没得什么空。   谢韩氏看喜妹身上还是原来那么土气,头上也没什么新首饰,笑了笑,低声道:“喜妹,你们去那边那么久了,那韩少爷就没送你点什么?”   喜妹摇头,“二婶,我织布卖给他们,小九哥算是陪读,靠帮工吃饭,人家为什么还要送东西给我?”   谢韩氏哼了一声,私下里看了看,靠近喜妹小声道:“别说二婶不提醒你,你没发现我大娘的企图吗?她那人我还不了解,对人好必有所图,趁着她对你好,你不赶紧图谋点,等她赶你们走了,哭你都没地儿。”   喜妹诧异道:“二婶,我干活挣钱,就算走也不怕,有什么好哭的?我先去看小九哥,回头再去给您请安呀。”   谢韩氏一把拉住她,好些日子前她就想跟喜妹说,可一直不得空,今儿一定要说清楚,“我说你别那么死板,要是重阳帮他们拿到秘方,你能帮韩知鱼生个儿子,以后你想要什么还不是……”   “二婶!”喜妹猛地截断她,声音凌厉得吓了两人一跳,她脸颊赤红,死死地盯着谢韩氏,“二婶,你这是说什么话?什么没影子的事儿?什么秘方,什么儿子!”   她气得眼冒金星。谢韩氏看她那样,竟不似假装,遂小心道:“我大娘一直张罗着想给韩知鱼娶媳妇、纳妾,收房丫头,可一次也没成功。你算是他第一个想亲近的丫头,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她能让你进韩家?”   喜妹大吃一惊,立时出了一身冷汗,心中连叫幸好,幸好当初谢重阳拦着她,幸好他们没有白受韩家好处拿他们的报酬,幸好不管是真是假,他们都能全身而退。   可是神医呢?到底是真是假?   她收拾心情去谢重阳住的小院,却见一个身穿淡紫衣裙的苗条姑娘正跟谢重阳在石榴树下有说有笑。那姑娘留着头,显然不是媳妇,竟然跟一个男人那般随意说笑……她心里顿时五味杂陈。   “谢三哥,多谢了,回头我描几个花样谢你。”那姑娘说着就告辞。   谢重阳还礼,送她往外走,看到喜妹站在外面,他笑了笑,跟那位姑娘说了句什么,然后朝喜妹走过去。   喜妹迎上去,认出那姑娘,虽然只远远的看过两次,还是认出来就是刘师傅的独生女儿刘妍玉。   因为刘师傅对她的成见,她去道歉都被拒之门外,所以这个月来根本没再说过话。   谢重阳简单给二人引荐,互见了礼,刘姑娘告辞。   喜妹想起二婶说的秘方,看了谢重阳一眼。两人回到小院,谢重阳把描好的花样给她看。喜妹看花样繁复,跟他以往的写意风格有区别,便道:“小九哥,我是织布不是绣花,不要这么复杂的。”   谢重阳笑道:“这是刘姑娘送的。前些日子我和王先生去南边找张先生喝茶,回来路上遇见她崴了脚,便捎了她一程。她请我帮她写几封信,然后知道我帮你描花样,就送了几张她绣花的样子来。”   这两天喜妹一直在织布坊忙,有四五天没来看他,只在晌午饭的时候去学堂看看他。原本他们可以在韩知鱼书房碰面的,可韩知鱼因为母亲派他监督自己,心里气恼,不肯他去书房。见面的时候谢重阳也从不跟她聊别人,根本没告诉她还认识了刘师傅的女儿。转念一想,不过是随便认识的,且自己和刘师傅有过节,他也不想自己不舒服才不说的。   看他温和淡笑的样子,喜妹为自己的小心眼不好意思,忙拉着谢重阳的手将二婶的话告诉他,让他分析下这是怎么回事儿。   谢重阳听完之后眉头紧锁,他也一直在奇怪韩太太为何对他们这样好,要说为韩知鱼肯读书上进,可那么多读书好的学生,不必非要自己;要说亲戚帮衬,从前也是亲戚,一切的转变也不过是喜妹来镇上跟韩知鱼有过节,进布庄帮工开始的。   “小九哥,我们该怎么办?”喜妹问道。要真的是那样,自然离开韩家,可他们又掌握着神医的消息,让她想忍一忍,再说他们也没真的证实韩太太就是这个意思,她怕谢重阳误会又加了句,“韩少爷对我没那样的意思,之前是处处刁难,现在虽然不刁难,可也没有不规矩的。”他只不过是找她射过箭,玩过飞刀,除了说话还是那么不中听,却不曾故意为难过。要说他对她唯一好一点的,那就是还了她一只油灯,赔她上次砸扁的那只。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好冷,大家都不爱敲打键盘,所以花花越来越少鸟。但是俺体谅乃们懒,嘿嘿,我也是只想抱着热水袋抄着手看电视看文,不想码字。嘿嘿。   这两天心血来潮重看红楼梦,除了码字更文,所有的时间都看这个了。每一次重看,都能发现以前不曾发现的东西,还能注意到不曾注意的,而且每一次重看都会有点新的感受。   譬如:   我发现87版两个赵姨娘呢,哈哈哈,冷汗,以前看过很多遍,竟然没注意。   还有那位柳嫂子是演唱里面歌曲的人,也是第一次注意。   还有,柳嫂子跟柳湘莲长得有点像呢。嘿嘿。   至于新红楼,总共看了有不到一个小时,就不予置评了。87红楼经典呀。俺决定继续去看。么么亲们,有暖气的要给俺撒花花,嘿嘿,手冷的就不用了。嘻嘻。么么乃们,大桃花给乃们作揖了,继续看电视去。看得俺好想写黛玉、探春、熙凤的故事,看得俺好想写大宅门后院的故事。嗷嗷嗷,我还是自己YY吧。嘻嘻。   33   33、夫妻同心(抓虫) ...   谢重阳沉吟不已,之前他觉得韩知鱼野蛮骄纵,相处这月余发现其实还好。虽然韩知鱼对他不友好,甚至处处刁难,可又不曾动过蛮力。只要韩知鱼不动蛮力,又占不到什么便宜,所以就算故意刁难,谢重阳也不曾吃过一点亏,反而让韩知鱼不得不佩服他机智聪明,最近开始安静一些,一本正经地跟他读两页书。   “我们要是贸然提出离开肯定不合适,暂时以静制动,看看韩太太的意思。只要一有那样的苗头,我们就名正言顺地拒绝。”   喜妹点点头,“你可不能骗刘小姐的秘方。”   谢重阳笑起来,看她一脸紧张的样子心里软软的,握住她的手,温柔道:“放心,除了你,没人会看上我的。”   喜妹嘟嘴,那可不一定。她又想起二婶,怕以后会不方便,跟谢重阳商量道:“小九哥,你搬去跟我和师父住好吗?我看二婶对你住在这里有意见,别到时再跟家里闹得不愉快。”   谢重阳叹了口气,二婶几乎每隔两天就来旁敲侧击,他很怕她会缠着喜妹。可要说搬去和喜妹一起住,他很是犹豫,虽然现在身体好一点,谁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发病,她毕竟是个女孩子,再坚强也未必能撑得住。要是非搬出去,那他倒宁愿一个人。   “喜妹,二婶和二叔没那个意思,他们对我很好,你别多心。”他笑着劝她。   喜妹知道他算是变相拒绝自己,却也没办法。   因为二婶那番话,让喜妹心里存了疙瘩,就算和韩知鱼之间没什么,也开始觉得尴尬,有意无意地总要避开他,能不跟他说话便不说话。可相处的时候又很尽心,把他的书房收拾地井井有条,未见半点懈怠。   只要有空,她就在家里跟着孟婆子学做菜,然后叫谢重阳一起来吃。有好几次,她都碰到那位刘姑娘在,要么是给谢重阳送吃的,要么请他写信,要么帮他描花样。虽然谢重阳对她矜持有力,没一点点暧昧,可喜妹还是觉得不舒服,总觉得刘姑娘有所企图。否则她从前一直闭门不出躲在家里绣花,缘何突然这么喜欢出门,还单单往谢重阳院里跑?   这一次,刘姑娘竟然帮谢重阳做了一双鞋,说是给父亲做的时候顺手多做了一双。那针脚细密,针法娴淑,看着比铺子里卖得还要俊几分,喜妹不会做针线别个女人给自己丈夫送针线她便越发不喜。她也知道男女间送针线是啥意思,虽然和谢重阳表面合离,可如今来来往往除了住在一起,关系比从前更好。她就不明白刘姑娘凭啥要对谢重阳那么好!   刘姑娘给谢重阳递鞋子的时候,喜妹刚好进去,好像谢重阳婉拒,刘姑娘便笑着说鞋子都是合脚的,如果他不要那就浪费了。喜妹心里嘀咕,什么合脚,鞋铺子里的鞋不都是按码卖的?见她进去,刘姑娘倒也不尴尬,还很镇定地跟她打招呼问好,然后放下鞋子就要走。喜妹当时急了,要是留下这双鞋子,以后更有借口来跟谢重阳套近乎,今儿送鞋子,明儿还不定送什么,急得她一个劲地瞪谢重阳。   谢重阳朝她笑了笑,握上她的手问了句,“喜妹,身上带钱没?刘姑娘针线好,做的比铺子里的不知道强多少倍,我们按三倍付吧。”   当时刘姑娘的脸色有点白,喜妹心里乐滋滋的,不要以为他们合离了就可以趁虚而入,她家小九哥没那么容易被人勾搭走。   她捧着一碗红枣小米粥,笑得别有深意。坐在她对面的谢重阳看了一会,忍不住拿筷子轻轻敲她的碗,小声提醒道:“喜妹,吃饭。”   喜妹嘿嘿一笑,把小米粥喝完,又忙收拾了饭桌刷锅洗碗,然后端了油灯放在北墙的灯窝窝里开始做活儿。孟婆子见她如今织布操作娴淑也不用自己盯着,便做点其他针线活。这些日子谢重阳总来,孟婆子也很是喜欢他,彻底绝了要喜妹给自己做儿媳妇的打算,又开始跟一些婆子聚堆做针线纳鞋底,顺便打听一下谁家姑娘年纪、人品等等如何,想着给孟永良娶媳妇。   喜妹早就给她洗好了一小笸箩青枣,让孟婆子带着串门的时候大家一起吃,这样人家也愿意跟她聊有用的事情。   喜妹看孟婆子还端着针线笸箩,便道:“师父,夜里天黑,你别做针线,去凉快一阵就回来吧。”外面没月亮,如果不提灯黑漆漆的,谢重阳便送她去前面刘袁氏的院子。   等谢重阳回来,喜妹却没织布,而是在捣鼓几张纸。他凑近见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字,竟然是一些织布染布的秘方,他惊讶道:“喜妹,你哪里来的?”   喜妹笑道:“我自己总结的呀。”平日她从韩家拿一些染料回来,然后试着染棉线,将结果记录下来,再加上从刘师傅那里学来的东西,竟然渐渐成了。   到现在为止,她基本能染出三十几种颜色,刘师傅引以为傲的“云蒸霞蔚”不过是其中的一种,只是没有刘师傅那么鲜艳自然。   “小九哥,你放心,只要刘师傅在一日,我绝对不染他那种布的。我染其他的,赤橙黄绿青蓝紫,这么多颜色呢。”她可不想到时候刘师傅误会,然后又惹得刘姑娘伤心,来找谢重阳哭哭啼啼要安慰。   谢重阳点了点头,轻声道:“喜妹,你这样做很对,既能减少麻烦,也不让人妒恨。”她终于成熟起来,行事作风都让人放心。   喜妹扭头看他,灯光里他双目隐隐光华如水波流转,她满怀渴望地问:“小九哥,我想开一座小小的染坊,让大家伙儿一起织布染布,你……你跟我一起好吗?”   谢重阳心里热热的,握住她的手,“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从前他想的是自己会死,不能拖累她,还她自由,总比绑着她要好。可后来他发现,就算让她走,她却没那么凉薄,一定要想尽办法照顾他。为了接近他,她费了不少心思,走了不少弯路,吃了不少苦。既然她喜欢,他何不成全她?她不想抛弃他,想要照顾他,那他就给她这个机会,免得她为了他再多走弯路,多吃苦头,到头来反而还是他心疼得厉害。   可他不想跟她恢复那种夫妻关系,不想给母亲太多奢望,让母亲觉得喜妹死活都该对他负责,为他这个将死之人延续香火。他不要任何人将她当成工具,她是自由的,有权力选择自己的人生。她要照顾他,那他就努力配合,就算真的死掉,让她也没有遗憾,至少他们努力过。   再有一层,她不跟他做真夫妻,她就不会在他死后有那样一种生生被切掉一半的痛楚。   喜妹却不知道他这般的想法,只以为他终于肯接受自己,欢喜得眉飞色舞,“小九哥你放心,我不会惹麻烦,就算染布,我也卖给韩家。我们赚小钱,他赚大钱,短时间内他不会为难我们。等我们生意做大,他想为难也没办法。”   谢重阳看她一脸兴奋,觉得心绪澎湃,仿佛被她点燃了热血一样,最终他只是笑了笑,柔声道:“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你先织布,我回去了。”   喜妹忙起身送他,他知道没法拒绝,只得任由她陪着他走那条长长的巷子。说起来,她是女孩子,走夜路他更不放心,可她坚持,他也没法子。   两人脚步轻轻浅浅,风声靖靖,掠过耳边,树叶唦唦作响,两人都没说话,心里泛着温柔的情意。她探手去握他的手,他内心挣扎了一下,还是将她握住。   突然,喜妹感觉左脚踩到软软的东西,吓得她嗷一声,立刻扑在谢重阳身上。   谢重阳忙抱住她,关切地问怎么啦,“说让你提灯笼,非说自己眼神儿好。”   “呱呱……”被喜妹踩到的青蛙终于得了活路,迅速逃离。   喜妹有点不好意思,自己总吹嘘胆子大,可那种未知的东西总让人觉得有点心虚。   谢重阳抱着她,忍不住笑起来,拍了拍她的后背,她终究是个女孩子,就算力气再大,胆子再大,也是个小女人。   “走吧。”他揽住她的腰,让她贴着自己走。   喜妹早已经不害怕,她原本是害怕踩到蛇的,既然谢重阳肯跟她亲近,她又巴不得,寻思还是自己聪明,一定不带灯笼来。   到了韩家小院,谢重阳还是借了灯笼让喜妹拎着,又让她不要走小巷子,走大路顺便去刘家接了师父回去。喜妹答应了。   进入八月,秋收又要忙起来。这次孟永良让母亲和喜妹都呆在镇上不要回家,他跟合伙的几家一起忙活。平日他家的牲口给人使唤,加上他经常给人做点木匠活儿,种地也是好手,大家都喜欢跟他合伙收庄稼。他们也觉得孟婆子年纪太大,就不要再操劳,让孟永良回家秋收的时候轮流在各家吃饭,反正大家那么熟,也不差一双筷子。   孟婆子因为喜妹从韩家带了彩线回来织布,怕她一个人忙不过来,便同意不回家,留在镇上帮喜妹的忙。近来韩知鱼不知道抽了什么邪风,突然爱读书起来,每天和谢重阳一起上下学,下了学还要谢重阳去他书房继续看书。喜妹怕谢重阳累着,他却说无妨,原本白白在韩家私塾读书他有点过意不去,如今韩知鱼肯上进,他觉得对得起韩太太,心中越发没有歉疚,到时候如果韩太太真有企图,他们离开韩家也理直气壮。   喜妹因为帮着韩家织布坊忙货,现在得韩太太允许,暂时不用去织布坊帮忙干重活只专心织布。她不放心谢重阳,晌午去书房看过两次,发现谢重阳跟韩知鱼吃的一样,甚至还有额外补品,看得出韩太太对儿子的转变很满意,对谢重阳更加礼遇,她便放了心。   这日喜妹正和孟婆子在家忙,张六刀赶车带着妹妹来镇上串门,给喜妹送了一副猪下水,几斤肉,还有几斤烧肉。夏天他们来的时候也会送,只是怕坏,一般就送一顿的吃过就算,现在天气凉快点,便多送点,也能分给邻居尝尝。   喜妹知道张美凤喜欢娇嫩的颜色,特意用浅粉色做底,海棠红提花,帮她织了一条大大的披肩,天凉的时候在家里披着很方便。   张美凤非常喜欢,看着那花式和颜色爱不释手,“孟大娘,你教得好徒弟呢。”   孟婆子乐滋滋地笑,她跟人说徒弟织布好手,赚了钱大半给自己,以后新媳妇的嫁衣都自己做,那些个婆子都羡慕她,很多人主动介绍闺女给她,现在她挑得有点眼花呢。   吃过晌饭,张美凤来找喜妹说话。喜妹看她虽然笑,可眉宇间杂着愁思,便悄悄问她怎么啦。张美凤忸怩了一下,还是告诉喜妹,“我舅舅和三嫂挑唆我爹让我嫁人呢。”   喜妹笑道:“女大当嫁,也该考虑了。不过要嫁也得嫁正常人才是。”   张美凤叹了口气,“可我,我……”   喜妹看她两颊泛红,立刻心领神会,惊讶道:“你不会有心上人了吧?”   张美凤双眼晶亮,用力咬着唇,一副不打自招的样子。喜妹笑道:“那是好事儿呀,你跟老爹和大嫂说不就得了?”   张美凤犹豫道:“可,我怕我爹不同意。他喜欢那种五大三粗的男人。”   喜妹一愣,笑道:“那你喜欢的不是五大三粗了?那有什么关系,我家小九哥也一点不粗壮呢,可我喜欢。你怕什么,跟老爹好好说。”   张美凤叹了口气,“我爹虽然疼我,可就因为这个,他觉得对我好,就不会管我怎么想了。他总觉得嫁男人就要找个威猛不怕事儿的,他小时候常教育哥哥们,男人就要敢做敢闯,才对得起嫁过来的女人。他,他长得又细,胆子也小,我爹肯定不同意的。”   喜妹脑子里转了一圈,想不出张美凤能跟谁对了眼儿,长得细……胆子小……莫不是?她惊讶地看着张美凤,“妹子,你,你说的是……秀财?”   张美凤脸颊更红,飞快地捂住脸,恨不得转身跑开躲起来。   喜妹揽着她笑道:“呀,有什么好害羞的,喜欢就喜欢嘛,让我说秀财挺好的,你能喜欢他,是发现了他不为人知的好。”   张美凤下巴搁在喜妹肩头上,轻声道:“姐姐,他,他挺好的。那天他送我来表姨家,下车的时候蹿出一条狗,他想都没想就挡在我前面,还说笑话逗我开心。”她自卑自己是瘸子,自己长得黑一点不够白,他就说腿脚不好不是自己想的,那些心眼儿瘸的人才要命呢,黑白有什么关系,面黑没有麻子,脸皮白的人容不下一粒痘痘,再说大千世界,花开点点,赤橙黄绿青蓝紫,各花入各眼……   大家都说他胆小,去年七哥揍他的时候他躲在喜妹身后,都瞧不起他,可那次狗咬过来的时候,他竟然下意识地护着她……   喜妹安慰她,只要坚持,然后从外而内,渐渐地说服老爹,肯定会成功的,只是她有点担心李大彪,那青年守了美凤几年,要是她喜欢了别人,只怕他受不住。   喜妹留张美凤住了两日。张美凤几次欲言又止,临回家的时候还是告诉喜妹,她舅舅刘槐树真不是个东西,跟韩家染坊刘师傅说喜妹的坏话,她也是无意间听她妗子说漏那么一句。喜妹说自己心里有数,又让她放心自己不会如何,没有确切把柄什么也不会做的,再三叮嘱张美凤别跟老爹拗着来,慢慢劝他,让孙秀财好好表现表现。   作者有话要说:汗,大桃花犯错误了。我回头重新检查了,十二章说刘家张家是连襟当初也是这样设定的,原本是想让刘槐树做张美凤的姨夫的。结果写的时候就很自然变成了舅舅,可心里想得两家还是连襟关系,默,好冷的笑话。赶紧开空调。幸亏跟主要情节没啥大关系,真是……除了十二章都是舅舅,那我就改成舅舅吧。榆树村是千户大村,本村结亲的不少。嘿嘿。(如果还有哪里刘槐树不是舅舅的,看到的亲提醒我。真是丢人哇!抓头~~~)   今天太阳很好,天气不错,心情也好。大力撒花吧。哈哈。(俺例行吆喝,卖瓜的不能不喊。亲们撒不撒当然是随意的,吼吼!)   俺公布下自己的球球号:1319203534。亲们有喜欢聊童年趣事的,红楼梦的都来找俺吧。嘿嘿。   顺便才插播一则寻人启事:帘下度金针MM,乃要是看到了能加俺不?俺有个事儿想跟乃说。么么。   大家天天快乐,笑口常开。   34   34、受人所托 ...   几日后喜妹跟谢重阳说刘槐树使坏的事儿,他也想起之前同住的小厮说过的一桩事。那小厮有天去染坊找相好的说话,看见刘槐树跟刘师傅很是亲热。之后又碰巧遇见刘槐树跟秦管家在小巷子槐树下嘀嘀咕咕,秦管家还给了他一袋子钱。原本小厮也不会留意这个,只因为韩家向来眼高于顶,只看着上头的很少会对下头那样亲近,而刘槐树半秃着头,一双贼溜溜的眼珠子也格外扎眼,还跟谢重阳一个村的。闲聊的时候,小厮就跟谢重阳随口说了说。   喜妹恨恨道:“这老贼头一定憋着什么坏呢,说不准是他和韩家合谋干什么坏事儿,回头却诬赖我去偷秘方,这刘师傅眼力也好不到哪里去。”   谢重阳安慰了她两句,“以后我们不管做什么小心就是。不贪图他们什么东西,自然也不怕他们诋毁。刘师傅年纪大了,又多疑,你也不要跟他计较。听人说他最近不舒服,强撑着干活呢。”   喜妹不再计较刘师傅的事情,又告诉他张美凤和孙秀财的事儿,谢重阳也替他们高兴。   喜妹看看天色,便道:“小九哥,该去吴郎中家了。”吴郎中虽然不能替谢重阳根治,可他说如果有时间和精力,每五天去针灸一次,再配上几服药吃着,慢慢调养短期内不会发作,只是药费会贵一些。能够让谢重阳少受一些苦再贵喜妹也乐意的,她把攒下的钱基本全部用来买药,谢重阳看她那般坚持,也不忍心再拒绝,很顺从地配合她去针灸吃药,再疼也笑得温和。   从吴郎中家出来天色已暗,恰好碰上刘姑娘,她一脸愁容,步履匆匆。谢重阳跟她打招呼,她啊了一声,看喜妹扶着他便上前问了好。   刘姑娘是来给父亲抓药的,刘师傅病了已有些日子,开始强撑着,后来韩大钱让人给他请郎中抓药,刘师傅却不肯。今天起不来炕,刘姑娘实在忍不住,背着父亲拿郎中之前的方子来抓药。   “我爹总怕韩家要毒死他,不肯吃药。”   谢重阳安慰了她两句。刘姑娘犹豫地看了喜妹一眼,对谢重阳道:“谢三哥,如果你有时间,请来我家一趟。”喜妹以为她怕自己拦着谢重阳,便道:“刘姑娘你抓药去吧,回头我们肯定去探望刘师傅。”   刘姑娘道了谢,去医馆抓药。   过了几日两人都得了空,喜妹陪谢重阳带礼物去探望刘师傅。应门的是刘姑娘,她非常歉意地希望喜妹不要进去,“真是不好意思。姐姐也知道我爹的脾气,他对姐姐有成见,若是见了,只怕又惹些没有的气出来。”   喜妹眉头紧蹙,肚子里直鼓气,难道她稀罕来吗?她一把抓住谢重阳的手,“小九哥,刘师傅不想见到我们,还是回去吧。”   既然刘师傅不想见她,那么谢重阳是她丈夫,要是有什么怨恨,自然是两人都不想见。再说谢重阳跟刘家更没啥交情,不过是送了刘姑娘一次、帮着写了几封信,难不成这就值得刘师傅不计较他媳妇儿的过节要他去探问?   刘姑娘满怀期望地看着谢重阳,“三哥,我爹说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谢重阳犹豫了一下,他不明白刘师傅要跟自己说什么话,之前虽然见过几面,也不过是为了解释喜妹的事情,希望他对喜妹不要有什么成见。至于刘姑娘,他觉得自己表示得足够明白,他和喜妹的感情,容不下任何一粒沙子。   他握住喜妹的手,对刘姑娘道:“这样吧,让喜妹在当门等我,反正刘师傅也看不见她。”他转首朝喜妹笑了笑,“你别出声呀,免得刘师傅病着脾气大,要是害他病情加重那可罪过。”   喜妹看他哄孩子一样,扑哧笑起来,“算啦,我在这里等你。”她扫了刘姑娘一眼,实在看不透这父女俩想干啥,他一个病人且有媳妇儿了,刘师傅那么要强也不可能让女儿受这份委屈。   想不透她便不想,只在外面等。   且说谢重阳随刘姑娘进了屋里,见刘师傅躺在炕上,神情憔悴双目深陷,短短几天竟然是病入膏肓的样子。他倍感惊讶,忙上前宽慰。   刘师傅看着谢重阳又看自己的女儿,满脸的不甘和无奈,早年家逢巨变,他只能带着女儿出走跟着韩老板来到这黄花镇。这十年来他教了不少徒弟,却没有找到一个能将女儿托付的,总觉得人家要么图谋他的秘方,要么受韩一短指使心怀不轨。他原本想着这两年找个可靠之人把女儿嫁出去,将秘方也交给他,谁知道自己旧疾复发,来势汹汹,一下子竟然是要命的架势。   他怕韩家有什么想法,一直瞒着不告诉他们,强撑着去染坊,这两天实在支撑不下去,才说染了风寒卧床休息两日。   他虽然认识谢重阳不多久,可私下里打听知道他人品好。且社学张先生、韩家王先生那样的儒生都说他青年才俊,虽然身体弱些,看秉性才情却是上好的,为人又极是正直良善,是可交之人。若能治好病,得个功名也是可能的。因为这点几位先生跟他素来交好,就算没有什么孝敬,却也尽心指导。   “谢小哥,老汉托你一件事。”刘师傅心里转了个念头,指了指锁着的橱柜,示意女儿去拿东西。   谢重阳虽然认识了他们父女有些日子,却并无太深交情,听他如此说有点不知如何接话,如果很普通的事情不必这般郑重其事,可若很要紧的,只怕自己也不能胜任。   他犹豫了下实话实说,“刘师傅,你也知道,我是个久病之人没有什么作为,实在要紧的事情,只怕有负厚望,若是普通之事,你尽管吩咐不必客气。”   这时刘姑娘捧了尺长的木匣子过来,放在炕上。刘师傅摸索着将木匣子推在谢重阳跟前,嘴唇哆嗦着道:“谢小哥,老汉知道,你病着……就算有了名医,也要钱……没有钱,怎么都难办。这是……老汉毕生的积蓄,给,给你,你……”   谢重阳大惊,忙推辞道:“刘师傅,小生万万不能收,无功不受禄,况且小生平庸无力,若有要紧托付,只怕也是白白辜负师傅厚望。”   刘师傅咳嗽了一阵。刘姑娘上前给父亲顺了顺气,又喂他喝了口水,哀婉道:“三哥,你是好人,虽然我们相交不久,可我父亲会看。你,你且听他说完吧。”   谢重阳默不作声。   刘师傅叹了口气,瞪着谢重阳,“银子是报酬,老汉想托付,托付小哥代为照顾丫头……”   谢重阳啊了一声,忙要推拒,刘师傅用力地掐着他的手,哀求地看着他,谢重阳在只好听他把话说完。   刘师傅喘了口气,继续道:“小哥莫要害怕,老汉没有赖上你的意思。老汉身体不好,可心跟明镜儿是的。你是好人,我只是想让你帮着照顾一下丫头,以后帮着留神为她寻一门亲事。”   谢重阳很是为难,这可是重逾千斤的托付,他连自己的明天都不能掌握,如何去照顾一个孤女?   刘师傅见他犹豫,便又说秘方在女儿那里,以后她可以将这个作为报答。谢重阳忙解释道:“刘师傅你误会,虽然内子在摸索如何染布,却从没想过要图谋师傅的秘方。重阳之所以犹豫,是因为自身平庸,家世普通,而刘姑娘身怀秘方,必然遭人觊觎,小生实在无法照顾刘姑娘周全,若是有个一不留神的,那就是莫大的罪过。”   刘师傅直愣愣地看着他,“若我死了,我女儿孤身一人,小哥觉得她随便找个人嫁了,就是最好的着落?我在这染坊将近十年,来来往往的人见识多了,也不是没有忠厚的,可人只忠厚没有头脑,我女儿带着秘方嫁给他,他们也不能长久哇。小哥良善、聪明,读书好,只要能治好了病,别说中秀才,状元都不是不可能。既然都是赌,老汉宁愿赌你。老汉把家当都托付于你,那些银子一半给你治病,另一半给我女儿做嫁妆。等小哥得了功名,我女儿自然也有了靠山……”   谢重阳没想到会有人对自己这般厚望,功名之事于他,从没想过,只不过是因为喜妹不放弃,为了她,他也不能放弃。他不知道是什么让刘师傅竟然会选中他,看垂死之人这般殷殷相求,他竟然没法拒绝。   谢重阳起身正容,恭恭敬敬地对刘师傅行了礼,端正道:“刘师傅,既然您如此如此看得起,小生便也不拐弯抹角。刘师傅的病未必不能好,且刘姑娘聪慧过人,自然能保护自己。当下的事情,应该是稳住韩家,虽然他们觊觎师傅秘方,可撕破脸之前也必然要好生款待刘姑娘。姑娘代刘师傅掌管染坊,依小生来看,却也可以。之后再想个法子光明正大离开韩家就是。”   刘师傅双目一亮,竟不似垂死之人,他猛地抓住谢重阳的手,“小哥有办法?”   谢重阳沉吟片刻,“此事不可操之过急,刘师傅更不可流露出那种愿望,只能更加依赖着韩家才行。”他又细细地说了几句。   刘师傅用力点头,仿若看到了希望。当年他得韩一短帮助离开扬州来到黄花镇,原本以为是好兄弟,谁知道不过是另一条白眼狼,虽然假仁假义请他做大师傅开染坊,谁知道却处处限制于他,只能住在韩家不许另外置地买房,且派一堆人围着他监视他。而他和女儿的活路都靠替韩一短染布卖命,如今若能真的光明正大离开韩家,让他不能再挟制自己,那倒是天大造化。   刘姑娘早哭得跟泪人一样,说不出话。   谢重阳又安慰了他们几句,让刘姑娘把东西收好,他则告辞。刘师傅松了口气精神竟然也似好了许多,笑了笑,让女儿去送谢重阳。   刘姑娘送谢重阳到当门的时候,突然对他一揖。谢重阳忙躲开还礼。刘姑娘拭泪道:“三哥,妍玉多谢三哥安慰家父。只是方才的事情,还请暂时不要告诉姐姐。”   谢重阳诧异,“为何?”   刘姑娘咬了咬唇,低声道:“三哥也知道了,苗姐姐虽然良善,可毕竟心直口快且又喜欢帮人,若是她知道,只怕会同情我们父女反而为你们招来麻烦。如今韩太太盯她甚紧,也难说打得什么主意。”   谢重阳想了想,便道:“放心,重阳知道此事干系重大,自然不会多嘴。内子虽然心直口快,却也是聪明之人,知晓轻重,只是也如姑娘所料,她喜好打抱不平,反而会惹自己危险。刘师傅方才所说,还请姑娘劝他以后切勿再提。重阳愿意帮忙,出于同情敬佩,同为生病之人,也能体谅刘师傅一二。请姑娘转告刘师傅,力所能及的,重阳自然不推托,却也绝对不会索要分毫报酬。”   刘姑娘再揖,感激道:“三哥如此,委实让我父女惭愧。”   喜妹等得很不耐烦,寻思谢重阳病着,本就不适合探望重病之人,还要呆那么久。见他们出来,她立刻迎上去,谢重阳握住她的手,笑声道:“等急了吧。”   喜妹摇了摇头,“刘师傅没事吧,吴郎中医术高明,一定不会有事的。”   刘妍玉向他们道谢,又看了谢重阳一眼,转身家去。   喜妹哼了一声,捏着谢重阳的手指道:“说什么这么久?你又不是大夫,跟你说说话便能好吗?真是个倔老头,生病不看医生,总觉得人家要害他。”   谢重阳心里难过,握住喜妹的手,语气却认真起来,“喜妹,刘师傅病得很重,我们不要再怪他了。”   喜妹没想到真如此,“那他要不要紧?怎么不请吴郎中来家看看?”   谢重阳叹了口气,“我们先回去吧。”路上却又将刘师傅的艰难处境说与她听,喜妹虽对那父女没好感,却也份外同情,暗恨韩一短吃人不吐骨头。   刘师傅病重,韩家染坊一下子乱起来,没了师傅在,一般的布匹还能染,可客人订做的“云蒸霞蔚”货单就不能按时完成。韩大钱几个急得团团转,又是请大夫,又是上门探望,看刘师傅竟然病得那般厉害,个个惊诧不已。   刘师傅说自己快要死了,不能耽误东家的生意,“云蒸霞蔚”的技术他早已悉数教给女儿,她染出来的布跟他的一模一样。从现在开始,染坊的大师傅就是刘妍玉,工钱比父亲再涨一半,还要安排两个婆子照顾她的生活,另外有四个刘师傅挑好的帮手。韩一短因为拿不到秘方也没办法撕破脸,只能答应。   喜妹听说那刘槐树这些日子来得更勤,在刘师傅那里跑来跑去,怀疑他不知道安什么心。   谢重阳让她别担心,“虽然他表面跟刘师傅好,可刘师傅只怕对他也没那么信任。”像托付女儿家业的大事,竟然不找刘槐树却找他这个相交不久的人,也可见刘师傅只怕没那么好糊弄。回头他也仔细想过,刘师傅未必就是真心要托付自己,虽然不能将人想坏,却也不能不多想,所以他不跟喜妹多说。而跟刘师傅他也只是力所能及出出主意,然后至于他们要如何做,却也看他们父女。   喜妹撇撇嘴,“不信任,我看他信任得紧,否则也不会因为刘槐树说几句坏话,就对我那么凶了。”   谢重阳轻笑,知道她早不在意,却喜欢在他面前撒娇,便顺势安慰她两句,主动说晚上过去帮她画花样。喜妹之前说想摸索雕版印花,让他先给描花样子,回头找孟永良刻花版。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好日子要开始了。   来我们再科普几张图片。一起怀念怀念旧时光。嘿嘿。   1.蒺藜。   这东西就是小辣椒,恨死个人儿啊,光着脚在地里,没少挨扎。在《市井田园》有一张妙妙弄来扎过三婶王氏。哈哈哈。要是断在肉里要拿针挑出来,否则会化脓,反正我还是蛮怕的。   2.上一次和若若、暖暖几个亲回忆过的茅茅根。其实就是白茅,芽好吃,根儿也甜甜的入药。   图片是搜来的,没想到能找到这么合意的,嘿嘿,感谢那位大人的图片。   下面上它的根儿。   我知道为毛坟头的好了,因为那里土松,而且不种庄稼,养分足,长得格外大。哈哈。小时候我们是不怕的,几个孩子一起四处蹿。   3.知了龟也叫知了猴。哈哈哈。下面是知了。知了大家常见,知了猴要从土里钻出来,爬到树上变知了,见得倒是少,不过皮也常见。现在很多人下乡收,收了卖到饭店,还挺贵的,一盘二十来个几十块钱。知了龟的皮可以入药。   35   35、情意绵绵 ...   秋收正忙的时候,喜妹上午去韩知鱼书房打扫,晌午后一直在家织布,谢重阳和韩知鱼一起读书,刘妍玉在染坊做师傅指挥染布。刘袁氏家的葡萄熟了,给喜妹送了一小篓子让她和孟婆子吃。喜妹给二婶送了些去,其余让孟婆子带着去串门。孟婆子因为给儿子说媳妇的事情这两天忙得脚不沾地,连问了几家媒人还是找不到可心的,总觉得她们比喜妹差太多。   这日孟婆子去媒婆家吃茶回来,在集市上碰见谢婆子,两人随便聊了几句,谢婆子便问喜妹在家做什么,赚什么钱。言语间颇多醋意,好像喜妹现在很会赚钱,可钱都被孟婆子拿去,她却没甚好处。孟婆子心里不悦,喜妹离开谢家这么久,谢婆子这算是第一次跟她关问,一开口却是钱的事儿。她不愿意理睬,便道:“还是那样,织布,赚钱,赚了钱给你家老三看病。她自己倒是不舍的吃不舍得喝。”   谢婆子笑道:“嫂子,喜妹在你那里,你多敦促她一些。听说你正给大勇说媳妇呢,如今喜妹和大勇两个赚钱,到时候也宽裕点儿。”   孟婆子也不跟她客气,说还成也得亏喜妹帮忙,又聊了几句便说喜妹自己在家忙不过来告辞回去。   谁知道晌饭的时候,孟婆子从外面回家,发现谢婆子和老谢头正在家喝茶,喜妹已经做好了饭,还沽了酒,让他们喝两盅。   正是忙时候,这两夫妻竟然呆在这里吃酒,孟婆子越发觉得可疑。果然等他们去看谢重阳之后,孟婆子一问,喜妹说婆婆是来要钱的。   喜妹道:“夏天旱,棒子种晚了,入秋又总是下大雨,粮食收成不好。回头还要种麦子,家里说要买肥料和麦种,缺一些钱,来问问我有没有。”   孟婆子哼了一声,“他们也真好意思。”   喜妹笑道:“师父,他们都张口了,我也不能回绝。攒了点零花钱,我一直没花就给他们了。你放心,大勇哥成亲的钱我另外攒了呢。”   孟婆子心一下子软了,“你懂啥,我又不是因为大勇,我是心疼你。算了,我知道你没法拒绝,以后这样,他们若总来要钱,你就说钱都在我这里,让他们管我要。”   喜妹感谢孟婆子心疼自己,宽慰她一番,说以后家里都是师父做主。   最近孟婆子忙着给孟永良说亲,喜妹却和谢重阳得空的时候摸索着染布。   韩记布庄主要卖染色布、色织布,另外还有提花布,印花布也有,大多比较高档贵重,一般庄户人家也少买。喜妹思前想后比较了下,拔染出来的花会受欢迎,可比较麻烦,价格高,让谢重阳帮她合计了一下不太划算。她见谢重阳画的花样生动灵巧,若是雕刻成花版用防染之术印蓝底白花的布倒是好。   现代时候那种蓝底印花的布少,大家有各种时尚面料自然不再稀罕这个,可当下除了绣花真正的花纹在庄户人身上体现得少,喜妹觉得他们肯定会喜欢。空里她一边织布一边摸索方法,自己雕刻了简单的花纹,先染布试试。可问题也不少,一是防染剂的材料、比例,还有花版的材质,从木片到竹纸再换结实紧密的上好牛皮纸。   有谢重阳帮她出主意,倒也没有走多少弯路,又有韩大钱韩知鱼等人帮忙,喜妹竟真个染出了美观大方的印花布,靛青、靛蓝、宝蓝、藏青、藏蓝、黛色、绀青、苍黛、玄青、石青、花青等各种蓝色。   厨房里热气蒸腾扑面,泛着染料特有的气息。因为秋忙,韩知鱼照例耍赖要了几天假休,不必去学堂读书,谢重阳便也得以休息,来帮喜妹染布。   前几天喜妹用筛细的石灰粉拌上豆面,和谢重阳一起用简单的梅花、万字、寿字、几何图纹的花版刷了几十方帕子和包袱皮,这日一边染其他的颜色,一边整理之前晾干的。喜妹将布面上的浆粉用刀刮干净,看着那花色鲜明的画布兴奋地眉眼染春。   她欢喜得忍不住笑,眉眼弯弯,脸颊被热气熏得红扑扑娇艳如花,唇角上扬露出整齐雪白的牙齿。谢重阳坐在旁边拿炕笤帚轻轻地将帕子上的浆料扫干净,忍不住偷偷看她。   “小九哥,我们把这些给人看看,他们肯定会喜欢。回头我们再描一些复杂点花样,什么喜鹊登梅、迎春报喜、麒麟送子、凤穿牡丹、鸳鸯戏水……”说着她抬眼瞅他,正对上他来不及收回的目光,水汽氤氲里,他温润的眸子清澈如泉,情意绵绵。她心头一荡,竟觉得羞涩,忙低了头转身出去收拾院子里晾着的布。   院子里月季已残,小花圃里香草摇曳,紫茉莉含蓄的花苞等待夜晚的降临。孟婆子从刘袁氏家折来的晚开木槿花插在花台上的陶罐里,她站在那里,青粉相间,落在他的眼里如诗如画。   “小心!”看她竟然要踩那把腿脚不稳的杌子去够晾在木杆高处的布料,谢重阳忙冲出来,恰好抱住她倒下来的身子,被她一撞两人跌进花丛里。枝叶婆娑的紫茉莉“喀嚓”一阵脆响,被压断了一大片,却也缓解了两人的冲力,加上喜妹及时撑住了地,才免了将他结结实实砸在地上。   “小九哥,你没事吧?”她生怕压坏他手忙脚乱地要爬起来,不想裙子被他压在身下,挣扎之下再度跌进他怀里,将要坐起来的谢重阳又扑倒在地。   他叹了口气,似笑非笑地道:“那杌子腿坏了,前天我就告诉过你。”   喜妹脸颊晕红,“我,我忘了嘛,这两天就想着染布了。”   八月的天湛蓝如洗,她羞红的脸在他眼前,美丽的眼睛里闪烁着动人光芒,恍惚间他忘记身处何地,心神激荡下想也没想勾住她的颈吻她红润的唇,待她回应他又猛然惊醒,想要放开却被她缠住。   喜妹心窝一阵酥软,懒懒地趴在他胸口,脸颊贴了他的唇,只顾得细细喘气。风声飒飒,他温润低醇的声音响在耳底,“喜妹,让人看见只怕要笑话于你。”   喜妹脸颊滚烫,忙翻下他身体,又将自己的裙摆从他身下抽出来。谢重阳起身将她扶起来,喜妹看着被摧残的花枝,垂首惋惜道:“呀,可惜了。”   谢重阳帮她把身上沾的草叶子拿下来,又扯了扯压绉的裙子,笑道:“这些花冬天最好都割掉枝子,来年自然长得更茂盛。倒是你,一想着织布染布,别的都丢到脑后去,这要是摔在花台上,看不把头摔破!”   喜妹脸颊红红的,脱口道:“是呢,要是再摔傻了,那可就惨了。”   谢重阳心口发紧,轻斥道:“胡说!”   喜妹吐吐舌头,飞快朝他做了个鬼脸,忙跳出去捡掉了一地的帕子,又道:“你说我想着染布就把别的都丢到脑后去,才不是,我一心想的都是你呢。”说完却又不敢看他一拧腰跑进厨房去。   谢重阳心头一颤,捏住衣袖,下意识舔了舔嘴唇,心里又甜又忧,一时间竟不知如何自处,盯着她忙碌的身影发了呆。   *********   一场秋雨,空气凉起来,落叶飘零,秋意浓。   韩家又从苏州杭州请了两位染布师傅。他们虽然不能染刘师傅的拿手招牌“云蒸霞蔚”,却也各有绝活。如今除了客人专门订的“云蒸霞蔚”布匹,其他的都由这两位染布师傅负责。而刘妍玉的待遇却没有丝毫受损,大家都说韩老板如今大方起来,一定是感激刘师傅为染坊兢兢业业劳作这些年,所以打算好好善待他的女儿。   而刘妍玉是有苦不能说,之前他们不得不用父亲的时候,表面处处尊重,如今看起来竟是先礼后兵,拿不到秘方就要用下三滥手段。夜里常有人往她家扔死猫死狗破鞋什么的,她暂时忍着不想声张,只跟谢重阳说了,问他要怎么办。谢重阳知道韩家不拿到秘方不肯罢休,在此之前,刘妍玉要想摆脱韩家也不可能。   他思前想后委婉地提醒刘妍玉“置之死地而后生”,反正刘师傅留下一笔钱,够她买房置地,安稳度过余生的。从前有韩家压着,刘师傅没法做什么打算,而如今只要想办法让韩家先撕破脸,做出不义之事,刘妍玉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离开韩家。以后就算答应他们不靠染布谋生,刘师傅留的钱也够她过下半辈子的。   刘妍玉是聪明人,自己细细品味一番,连声叫好,又要请他吃酒致谢。   谢重阳婉拒道:“刘姑娘客气,在下也是回报刘师傅厚望,承蒙他高看。不过在下也只这点见识,想要让韩家绝了念头好好地善待二位,我却无法。”   刘妍玉说这已经是极好的,再三向他道谢,谢重阳便管她要了几副花样拿回去给喜妹做模板。   谢重阳得空把花样送给喜妹,告诉她刘姑娘谢的,喜妹又让他给描在牛皮纸上,到时候三层用糨糊糊起来,晾干就可以做花版雕刻,再刷上生漆或者桐油,防腐、防水、耐磨、耐刮。   这日喜妹推手推车去韩家送了布,出来的时候被小黑截住,“少爷在书房等你呢。”喜妹觉得奇怪,最近韩知鱼规矩得很,每天都跟谢重阳去读书,平日也绝对不会故意刁难她,能让她专心织布。今儿找她,倒不知道为什么。   小院里大缸里载着几棵金银丹桂,开得喧闹浓郁,香气幽渺甜腻。喜妹进了书房,见韩知鱼放松了身体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休息。   她敲了敲门,“少爷,你找我?”   韩知鱼睁开眼,看着她有些恍惚,从前没有目标的时候,人生得过且过,他觉得很充实,从不觉得空虚。可一旦有了目标,要为之奋斗的时候,他又突然觉得很空,有一种放空一切只存留那一样,可那一样又有点碰不着摸不到的感觉。他说不好,总之就是有点说不出的寂寥。   小白说他这是长大成熟才有的表现,成熟的男人都是寂寞的,但是要努力做出不寂寞的样子给人看。   他觉得小白说的是狗屁,谢重阳肯定不寂寞。虽然看起来很安静,甚至很寂寞,读书闲暇的时候大家聚堆说说笑笑,只有他望着窗外的石榴树发呆,别人叫的时候他都会听不见。可韩知鱼觉得他一点都不寂寞,他心里有可以想的事情吧,想也想不完的那种。   他今早噩梦醒来的时候,怎么都睡不着,上午去读书也是魂不守舍。回到书房休憩的时候,他又开始想,把自己从懂事开始一切记忆过滤了一遍。曾经最感兴趣,日夜追逐的,现在似乎都没什么意思,他就好奇喜妹怎么会那么活力十足,从来都没有空虚的时候。   “你有没有觉得很无聊?”韩知鱼左手扶在额头上,做出深沉的样子,目光有些迷离,实际不过是怕喜妹看清他的脸会笑话他。   喜妹笑起来,她觉得很好笑,没了力气便倚在门上,“韩少爷,你是不是舒服日子过腻了要找不自在呢?”   韩知鱼有点尴尬,但是没有恼,笑起来,“差不多有神医的消息了,有人说他在四川出现过,我和母亲都着人去打听,一有消息会派人请他来。”   喜妹没听懂一样怔了起来,她有点不敢相信,心急火燎的时候总没消息,她终于能安静一点的时候,突然有了消息。她心潮澎湃,忍不住想跑去告诉谢重阳。   韩知鱼挠了挠头,“那个,你先别激动,只是说他在四川出现过,可不一定能找到他。神医古怪得很,有点疯癫,行踪不定,今天在四川,明儿可能就去了云南。”   喜妹哈哈大笑,“韩少爷,没那么夸张吧,他又不会飞。”   看着她开怀畅笑的脸,他有点羡慕。   喜妹因为他不再刁难自己,又跟着谢重阳读书,对他也有了几分好感。她笑问:“听说少爷现在读书很用功。别人学三五年的,你才这么点时间就学会了?”   韩知鱼不置可否地摇头,“什么呀,我从七岁开蒙,现在念的不过是之前念过的书,你以为我真那么笨啊。”   喜妹很想他多说说神医的事情,看他不想多说的样子,她也就不好再问。看看没事,她便要告辞。   韩知鱼道:“坐一会儿好吗?”   喜妹不解地看着他,他却低头用手盖住脸不再说话。喜妹便坐下,他不说话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就开始想接下来要织的花型,染什么颜色,依照三原色怎么配出更多的颜色,互相如何搭配,补色、配色的规则等等。   秋空湛蓝如洗,后窗外竹叶唦唦飘落,有小鸟啾啁地唱着,桂花的香气带着秋日特有的清冽甘甜沁脾。   书房内,安静寂寂,博山香炉淡烟缭绕。这样一个无声胜有声的秋日午后,像一幅画缓慢而霸道地印刻在他的心上,终生难忘。   作者有话要说:豆面印花实际就是一种碱性防染印花。起于明末,盛于清朝。本文架空,未进行实际朝代对照。嘿嘿。   亲们看文愉快!~\(≧▽≦)/~   36   36、合伙创业 ...   过了中秋天气更凉,喜妹和谢重阳将布样拿去集市上试试,反响很好。家境殷实之人专订三五匹,回去做床帐、炕围、桌布甚至送礼等等。普通农户也愿意买个一匹回家打扮打扮,几次赶集下来,收到四五十匹货的订单。或有人自己带了坯布让她帮忙印花染色,也有人把白布以比送韩家稍低的价格卖她。   谢重阳帮喜妹总结了一下,这种印花作为大面积使用只能在乡下,若要跻身贵族之家得改头换面,做成各种挎包、荷包、挂毯等等。喜妹明白他的意思,就是没有绸缎提花细棉布那样吸引所有富贵人的本事。她也清楚此种印花的局限,况且她如今只想积累初步资金,坯布也粗糙一些,假以时日可以将提花细软棉布染成这种,然后用来做裙子或者披肩,未必不成。   刨除成本一匹布能赚七八十甚至一百二三十钱左右,等生意铺开大批量生产的时候还会更多。到时候她可以跟韩家合作,她做附近乡下生意,他做外省份的,或批发或零卖与她无干。若是合作成功,以后她收白布以及发货给临近县镇布庄也不必怕韩家使坏。谢重阳便请韩大钱来看过,韩大钱很感兴趣,说回去跟叔父商量,一旦他同意两家便开始合作。   因为染布肯定赚钱,喜妹跟孟婆子商量,让孟永良回家帮忙。她觉得孙家豆腐坊生意已经稳定,孙婆子老两口和小儿子也能忙得过来,便让孙秀财回家商量到时候来帮她忙。另外还有谢家大哥几人,农闲也可以来帮衬赚钱,自比呆在家里好。   谢重阳帮喜妹盘算成本,除了买染料、石灰粉、豆粉、几口缸,还得做两张丈半长半丈宽的大案桌,另外晾衣架若干、染布架子至少三四架……   好在孟永良会做木匠活儿,孟婆子又让他把家里原本留着打家具的木头先用上,赶紧帮喜妹把家什儿做出来,免得饭桌一直被喜妹占着刷浆吃饭都没个地儿。   重阳节前两天,喜妹先跟孙秀财说了,又让他捎信回去请大家来镇上逛逛,一起戴菊花登高,到时候跟他们商量开小染坊的事情。   重阳节这日一大早,喜妹先给谢重阳做了寿面,又把家里收拾利索,然后去请二叔二婶来喝酒。二婶说韩大太太请客怎么都推脱不掉,让喜妹给留着螃蟹。   喜妹回来的时候,孟永良从东家带了一小藤筐螃蟹和两坛菊花酿给她办酒宴。放下东西他也不多呆,直接回去东家那里做木匠活儿。   前几天他跟东家管家请辞,管家同意他离开,却恋着他木匠活儿、瓦匠活儿、养鱼等都是一把好手,说好如果家里有事儿还请他来,他若有需要帮忙的,也尽管开口。孟永良自然满口应承,先请求在木匠坊帮着做两件染坊家什儿。管家大方,允了他,既不要钱,还让他把木头用车拉过来,空里大家一起给他帮工。   饭后没一会儿,孙秀财他们还没到,韩知鱼倒是先来凑热闹,随后跟来的小黑小白一人捧着一盆盛开的菊花。   “今儿是谢重阳生日,送份薄礼。”韩知鱼一挥手,让小厮把菊花放在桌上。   谢重阳忙请他坐,“韩少爷破费。”   喜妹看那菊花一茎数朵,朵朵若碗口大,倒真是美艳之极,寻思要是拿出去只怕能卖不少钱。正胡思乱想着,小白凑近她低声道:“我们少爷是为面来的。”   喜妹呀了一声,看向韩知鱼,他一边跟谢重阳寒暄一边扭了脖子往锅里看。   “咦,什么这么香?”韩知鱼吸了吸鼻子,问小黑,“你闻到了吗?”   小黑万般不愿,很明显就是炝锅下面的味道,少爷真是越来越奇怪了,他附和了两声,瞥眼看小白,希望小白赶紧劝少爷回家。   喜妹笑了笑,去盛了一小盆面放在桌上,“不过是普通的面,你若是吃腻了大鱼大肉,尝尝也无妨。”   韩知鱼看白瓷盆里嫩黄的白菜心,还有鸡蛋、肉丝,玉色的葱花,情不自禁咽了口唾沫,顿觉食指大动,看向小白道:“我们家厨子手艺越来越差,我有点饿,随便吃点,回头不用跟太太说。”   谢重阳笑了笑,又请小黑小白也一起吃,小黑不屑一顾,小白倒吃得香喷喷的。   喜妹瞅了他们一眼,让谢重阳帮着招呼,她则去西厢和孟婆子忙活去。过了一会儿,韩知鱼跟着谢重阳来到西厢,靠在门扇上道:“我听说你要染布,我这里有二十两银子,我想入伙。”   喜妹瞪了他一眼,他是布庄少爷来跟她入伙?她气道:“你耍猴呢!”说着求谢重阳,“小九哥,你快带他们出去吧,回头家里还要来人,乱糟糟的不好。”   谢重阳看韩知鱼一副不收钱就看不起他的样子,有点为难,“韩少爷,我们虽然没钱,可一边帮人染布一边赚钱,小本生意,倒也周转得开。”   韩知鱼哼了一声,将银子砸在喜妹脚底下,“我偏要入了,你若不许,回头看韩大钱敢要你的布!”说完恨恨地转身就走。   谢重阳忙送出去想跟他解释,小白抓了谢重阳的袖子,低声道:“小哥莫急,我家少爷无事,我们赶着回去陪太太宴请宾客。”   出了小院,韩知鱼走得飞快,小黑小跑着气呼呼道:“他们定然嫌给的少呢。少爷真该仔细跟他们理论我们到时候分多少。”   韩知鱼哼道:“都说我们家钱多,为什么我就做不得主?如今只让我花月例钱,想要个百八十两银子还得这个借那个借,当初我们银子随他们使。”说要入伙,起码也得拿出一百两银子,这么二十两银子,真是让他丢人。要不是小白说什么对于他们来说,十两银子都能帮大忙,他断然不肯去丢这个人的。   小黑义愤道:“就是,以后我们也不给他们使就是。”   小白无奈地摇头,这两人就知道站着说话不腰疼,原本还能从柜上少量的支个十两八两的,前些日子少爷去染坊耍威风,随后被老爷唤去一通训,还着柜上停了他的特例,让他每月老老实实花月例。就这二十两银子还是自己之前从他浪费的银钱里抠出来的呢。摊上这样的少爷,操碎了心也没人知道的,他迎着冷风,默默地跟在两人后头。   ********   喜妹将银子给谢重阳,让他给韩知鱼捎回去。谢重阳道:“如今你也缺本钱收白布,韩少爷的脾气,你送回去,他砸你脸上。我看他也是赤诚之人,不如按入伙来算,使他二十两银子,他不出力,半年一年里分他多少钱。”   孟婆子也同意,“要是大家凑,弄不好就要翻脸,倒不如借了韩少爷的钱来得爽快。”她把儿子成亲的钱拿出一半给喜妹做本钱,可谢婆子必然是一两不肯出的,就算出了也是不情不愿,到时候弄得染坊没法干活,索性不要他们的钱。   喜妹想了想也只好如此。   晌午孟永良回来帮他们做饭、烫酒,没一会儿谢婆子他们便到了。   饭后大家围坐在炕上说话,喜妹打算正式跟公婆商量,不等她开口,被二嫂笑着一把拉着她出了门。二嫂因为还未怀上,找不少郎中看过,还请神婆、神汉的也算过,正经方子土方也用过不少,可惜一直没动静。最近她从娘家得了个方子,正在准备,还缺了两颗老珍珠,自己没钱买,趁大家聚一起的时候悄悄问喜妹借钱。   “喜妹,嫂子知道你有钱。四小叔读书、家里种地,婆婆根本没钱,那次是来管你要的吧。你要是有先借给嫂子,等嫂子生了儿子,保管忘不了你的好处。”   喜妹有点为难,婆婆来要钱那是为了生计,二嫂虽然也是正事儿,可她攒了给谢重阳治病的,如今要开染坊,处处需要钱。   二嫂见她犹豫,立刻不乐意,把脸一拉,冷笑道:“喜妹,人道是得了富贵翻脸不认穷亲戚,你还没怎么着呢,这才在韩家做个打扫下人,就把穷嫂子忘啦?”   喜妹见她借钱还充大爷,一不顺心就翻脸,说话又如此不中听,越发不想理睬,便道:“嫂子,不是我不借给你。以前赚的钱都给小九哥治病了,师父都没得着我半点好处,上次给娘的钱还是从小九哥的药钱省下一半大勇哥借了我一点呢。现下我跟小九哥和师父商量,想开家小小的染布铺子,本钱还不够,需要大家帮衬呢。”   二嫂把眼一横,“算了,我也知道用不起你的,你有的东西也断断记不得我。从在家里时候你就独跟大嫂好,我也就不说什么。到如今二嫂关键时候,你们个个落井下石的,哼,别打量我不知道呢。”说着撇下喜妹回屋找她男人去。   喜妹叹了口气,上一次大嫂来看她,说娘家妹妹要嫁人,寻思去买点好一些的布送去。喜妹便去跟韩大钱讨了个人情,用便宜些的价格多买了一块,另外韩大钱还送了几块布头有点瑕疵的好布给她,想是被二嫂知道了。   谢重阳正在屋里跟谢远几个说话,回头不见喜妹,孟永良说跟二嫂出去了。谢重阳便出门寻她,见喜妹站在门外巷子槐树下发呆,忙上前问她。   喜妹笑了笑,“没事,酒量太小,喝了两杯头有点晕,出来吹吹风。”   谢重阳知道她喝不得酒,今儿只就着他的杯子沾了沾,也不说破她,抬手帮她理了理鬓边的碎发,笑道:“二嫂是不是管你要钱?她说什么不中听的,你就当没听见。”   喜妹将二嫂的事儿说给他听,又道,“反正她还年轻也不急在一时,等有了钱也不迟。”   谢重阳点了点头,“我已经跟爹娘说了你想开染坊的事情,他们找你商量呢。”   孟永良正领着大家去西厢看喜妹染出来的纱线和花布,都说是好东西。   大嫂惊讶道:“喜妹,你好厉害,这种颜色,铺子里没的卖呢。”   二嫂哼道:“是啊,真好,回去放在宋寡妇铺子里,保管大家抢破头嘞!”   气氛凝滞了一瞬,谢重阳打圆场道:“喜妹,王先生给我一些葡萄,洗给大家吃吧。边吃边聊。”   喜妹找了一圈,在几个荆条筐底下找到那只小篮子,趁机脱身躲开大嫂二嫂的明枪暗箭。洗葡萄的时候,喜妹随口说王先生给了得有八斤葡萄,这么多,回头要好好谢谢人家。二嫂出来听见冷笑道:“你神眼呀,看一眼就知道八斤。”   喜妹没理睬,大嫂拿着一块蓝底白花布站在门口道:“喜妹卖肉的时候就能掂量秤,几乎是一两不差,二嫂平日不关心,不知道也难怪。”   二嫂嗤了一声,“炫耀也没个时候”。   吃葡萄的时候,喜妹跟他们商量开染坊的事情。孙秀财喜欢,孙婆子自然同意,又问喜妹要不要大家凑钱,毕竟做买卖都要本钱。   谢婆子一直没说话,直看老谢头。老谢头道:“叫我说是好事儿,这买卖做得来,冬天闲得慌正好赚点钱。”   大嫂立刻笑道:“娘,我也觉得甚好,要是需要凑钱,我回娘家借借。”   谢婆子立刻道:“我不是说这个,做生意哪里那么容易,你得去县衙入册子,到时候摊派你这头税,那头帐的,又在韩家眼皮底下,他们能让咱好好做生意?”   谢重阳安慰道:“娘,这些都不用怕,喜妹跟韩掌柜商量,大家一起赚钱。县里的事情韩掌柜会帮我们办妥。”   大家说笑一会儿,说可以试试。喜妹看二嫂一直沉着脸没说话,知道她不乐意,好在不必她来干活,到时候大哥和公爹来即可。   商量妥当,喜妹让他们各自先安排一下,等过些日子再来就好,如今没有多少活儿,她和师父忙得过来。只是之前谢重阳帮她描的花样,得让孟永良早点给刻出花版来,孟永良说那个没什么难的,他一夜能刻一张出来,不会耽误印花,只等着那些工具一好,就能全面开工。   作者有话要说:原本说早点更新,结果大桃花动作慢,修文比码文还费劲,汗一个。   亲们看文愉快!   37   37、深谋远虑 ...   重阳节后,天高云淡,回廊下十数盆各色菊花开得浓艳。小黑倚在廊柱上生闷气,这谢重阳真是不知好歹,欺负人到家了,一大早就来跟少爷说什么仕途之论经商之道,显摆他读书好不成?幸亏自家少爷更胜一筹,到现在也没露点败相。   胡思乱想着,看到二门处婀娜身影一闪,身穿豆绿色衣裙的喜妹提着裙子快步跑过来。他横身拦住,“干嘛?”   喜妹来不及跟他细说,“我小九哥在这里吧?有事儿跟他们说。”绕过小黑径自进了门。   谢重阳正跟韩知鱼谈论什么,见她进来忙起身迎出来,看她跑得面红气喘,拉着她站在多宝格前面问她何事,又把帕子塞给她擦脸。   喜妹简单地把方才的事情说了,原来她去给二婶送螃蟹,谁知道不小心听到个消息。二婶说前两天从韩太太那里吃饭回来,看到刘槐树跟秦管家在巷子槐树下嘀嘀咕咕,她怕刘槐树打什么坏主意又要将他瘸腿外甥女嫁进韩家便躲在一边听了听。结果不过是什么大秤、染料、什么重量的,她见于己无关就没再听。   二婶不懂所以听不出什么,喜妹却大吃一惊,当初她在染坊就是用称重量的办法大概地知道了刘师傅配染料的比例。因为她不求准确地“云蒸霞蔚”,不过是想知道几种主要颜色的配料比例,之后自己摸索起来也方便。如果韩家用这一招,别说是云蒸霞蔚,就算万紫千红也能算得出。   听她说完,谢重阳微微蹙眉,随即对喜妹道:“跟韩少爷一起商量吧。”他觉得韩知鱼虽然有时候刁蛮,却是个光明磊落之人,况且此事防不胜防,若要根治还须韩家表态。   韩知鱼早将喜妹的话听了去,他嗤了一声,“我们要他的秘方做什么?刘师傅说过要一辈子做韩家的师傅,他在这里就是韩家的,谁要去图谋他的?”小黑立刻附和。韩知鱼却瞥眼看小白,“你说呢?”   小白束手恭敬地立在下手,“这也不是我们家的事儿,自古东家和师傅之间都有很多矛盾,这秘方就是最大的。”   韩知鱼心下却也明白,想起几次听到秦管家和父亲在书房密谋什么,只怕就是这个。从前觉得不可能,甚至在十岁以前总觉得大家都顿顿吃肉,睡得是绸缎锦被呢。他一直觉得人家为韩家做事,韩家付了工钱,养活他们那么多人,这算是功德无量的好事。父母也总是这样教育他的。可后来他发现不是那么回事,为他们干活的下人,总是抱怨辛苦,工钱太少。   所以……他沉吟片刻,看向谢重阳,似讥讽地道:“心正,德行,安身立命。看来读书跟经商置业,倒是背离得很。”   谢重阳放下茶杯,笑了笑,“不尽然,虽然商为逐利,也要分人。人掌控钱财,驱使盈利兴德。人也可能为钱财所驱使,贪得无厌。就如少爷前日所为,表面是要跟我们入伙,其实不过是知晓我们缺少本钱,特意帮忙罢了。”   韩知鱼脸上有些不自在,哼了一声,“谁要帮你们忙?哼,我看你是在讥讽我家为追逐利益贪得无厌了?”   谢重阳笑起来,拱手道:“韩少爷敏感。”看了喜妹一眼,又道:“少爷若是要管那事,在下觉得倒还是悄悄的好,况且内子不过听人一说,我们这样猜测,并无真凭实据,若要迎头对上,只怕也不妥当。”   韩知鱼似笑非笑地看了谢重阳一眼,“你一大早找我就是为这事儿吧?有话不说非要绕这么个大弯子。”说完请他们自便,他带着黑白两小厮出门去。   离开韩家,喜妹疑惑地看着谢重阳。   他笑了笑,与她并肩而行,“天气很好,我们去河边走走吧。”   喜妹扶着他往镇子尽头去,正午秋风沁凉,蓝天白云河水悠悠,芦苇荻花白鸟饮水。   谢重阳与她并肩而立,轻声道:“之前我去找韩少爷聊天,试探他对经商的看法,知道他是个坦诚光明之人,必然不会做那种谋夺秘方的事情。但韩老爷可不那么想,他必然是不得手不罢休的,若闹大了只怕到时候要出人命。再者说就算我们有办法帮刘师傅,却又不合适,毕竟在这黄花镇有谁家能与韩家抗衡?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若因为这个得罪韩家又得不偿失。”   喜妹点了点头笑道:“所以你想去请韩知鱼出面来着?”   谢重阳笑了笑,“结果你又撞进去。”   喜妹抱着他的胳膊,趴在他肩头道:“我们与那刘家父女没啥交情,他却厚着脸皮请你帮忙。若是一般的小忙我们自不推脱,谁知道竟然将那等大事来烦你。他怎的就不为我们考虑?”   谢重阳揽住了她的腰肢,柔声道:“喜妹,我没那么高尚。这事儿是他们韩家的事儿,理当该由韩少爷出面,毕竟是他的家业,他出头也是为他将来好。这件事情不解决,只怕大家都不得安宁。另外一层,届时由韩少爷出头帮刘家保住秘方,就说明韩老爷还是要脸之人,不会明里抢夺。况且有刘家在,韩家就会将他们当做心腹之患,你的生意也能好好做下去。”   力所能及给她创造一个良好的环境,就算到时候他不在,她也能越走越好。   喜妹没想到他竟是如许深的打算,暗暗自责错怪他管刘家的闲事儿。   没多少日子,孟永良帮她把染坊所需家什儿做好。他们在西厢挖了两个半丈见方的圆池子,各放一只釉子缸下去。到时候一只用来盛放染料,一只装满清水。水缸上面架起结实的横梁,自制滚轮方便移动染布架和提水的木桶。   孟永良又赶着帮她把谢重阳描好的时兴花样刻了几张花版,有凤穿牡丹、狮子滚绣球、鸳鸯戏水等等。这几日喜妹便让他帮着染布,谢重阳空的时候就来帮他们算算账。有合用的工具,事半功倍,除了完成之前的存货,还能再染几匹花样供人挑选。   之前买布的人带亲戚朋友前来,皆由孟婆子招待,每日络绎不绝,根本不需要再去市集零卖。连续几天,除了吃饭睡觉,几人竟不得闲。   这日喜妹陪谢重阳去针灸之后,送他回家,回来和孟永良将白日晾干的画布用刀刮掉浆料,检查之后将布叠起来。正忙着,韩大钱来访。   原本韩大钱想跟喜妹合作,他提供白布从她这里出成品。可韩一短和三位染布师傅看过花样说这种布难登大雅之堂,达官贵人们不会稀罕的,又说如今手头有成王府十万钱的货没时间做其他的。韩大钱也不好说什么,可他自己觉得这在乡村定然能广开销路,所以偷偷带了积蓄趁夜来找喜妹。   “妹子,哥哥没力气,也帮不得忙。但妹子这布是好的,哥哥得支持,哥哥虽然手头不宽裕,可还是积攒了些银两,这里有二十两,你先用着,买布买染料可都不便宜。”说着他捧出一只钱袋,将三十两银子放到炕桌上。   喜妹原本想婉拒,转念一想,韩大钱如此聪明的人,在商场打滚也十数年,他此番来一是帮助自己,另一方面自然也想合作赚钱。她笑道:“钱大哥,那就这样,我算您银子入伙,用这些钱来雇人帮工。”然后又把谢重阳帮她算的入伙分成的细节说了说。   韩大钱很是开心,却不肯要那么多,觉得比存在钱庄能多点就足够。喜妹不让他吃亏,还是按照谢重阳之前算的,又请他写了文契,算是正式合作。   她得了韩知鱼和韩大钱的五十两银子,手头宽裕很多。除了收白布买染料,孟永良还从他相交甚好的朋友里找了对年轻夫妻白日里来帮忙。   这些日子孟永良在家住着,喜妹便让谢重阳跟他一起,不必夜夜回韩家小院去住。如今天冷了他住的地方火气少,炕经常凉凉的。她原本添了些钱希望二婶能给加点火的,可实际并未如此,她也没法理论,只能尽量不让他回去。家里人手不够,账目也琐碎,倒亏得谢重阳脑子好使,每夜帮她整理记录,未出一点岔子。   十月里下过一场大雪,夜风便越发寒意沁人。   喜妹将炉火拨旺了,又给谢重阳灌了汤婆子捂在被窝里。   谢重阳算清了账目,揉了揉额头,对喜妹道:“倒是有件事儿要与你商量,现在才想起来。晌午后韩太太找我说过话,来年想让韩少爷去考试,让我作陪。考试一应所需都由他们管着,我只要去人就好。年前想让我敦促韩少爷读书,以后白天在那里吃饭,晚上二更后散场。我不想太麻烦他们,就依旧回二婶家住去。韩太太体恤,让人送了炭火过去,屋里不会再冷。”   喜妹蹙眉,不满道:“你说与我商量,话都自己说了,事儿也自己答应下来,还商量作甚?我问过吴郎中,他说你身体坚持不下来那几场考试,除非神医到了跟前,否则还是别去吧。陪韩少爷读书倒是没什么,考试的事情你还是推掉的好。”   在当门雕花版的孟永良听见道:“重阳,我看喜妹说得在理,还是身体要紧。”   谢重阳将笔墨纸砚收好,凝眸瞧着喜妹,灯光映得他眼波越发明净温润:“韩太太说有了神医的消息,她正打发人给韩家表舅捎信,请他帮忙联络呢。”   喜妹受不得他如此看她,总要让她心软,移开视线道:“那也得等他到了再说,神医没到家门口,我怎么都不放心。等爹娘来了你问问他们吧,看他们倒舍得你。”   谢重阳笑了笑,把手箱子递给喜妹,“喜妹,我说实话好了,我……倒是也想去试试。”   从十五岁的时候他就想去试试,可惜每次深冬病发得厉害,让他抱憾至此。今年身体倒是好些,他总觉得若不去试只怕以后都没机会。再者说如果他侥幸能中,以后喜妹的染坊就会少很多阻力,那些人也不敢随意为难阻拦,自己也算力所能及给她一点点照顾。   喜妹将一应账目都锁在箱子里,碍于孟永良和师父在,不能说过分的话,只嘟了嘴不说话。孟婆子见了笑道:“哎呀呀,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考试在县里,到时候你跟着去,如果重阳不舒服就立刻退场。反正他们也不能逼着我们考完不是?”   谢重阳笑道:“正是。”   喜妹嘟囔:“是个大头鬼是。”   虽然不甚同意,喜妹却也拗不过他,只得同意他回去二婶家住。看看屋里,韩太太倒是说话算话,生了火炉热乎乎的,一点都不冷。谢重阳白日陪韩知鱼读书,两人吃喝都一样,下人们待他也是恭恭敬敬。喜妹这才放了点心,又托韩知鱼帮着照顾谢重阳,结果将韩知鱼得罪得不睬她。   尽管韩一短不要喜妹的货,可她的小染坊还是忙得不可开交,远近镇上的布庄都来订货。原本喜妹还担心韩一短不肯合作,到时候只怕县里会有人来捣乱,或者胡乱摊派赋税之类的事情。结果韩大钱说韩太太出面给打了招呼,不会有那种事情发生,让她好好做生意便可。   喜妹寻思可能是韩知鱼求她帮忙也不一定,毕竟他有钱在这里面,也算是半个合伙人。   喜妹见人手不够,便让孙秀财他们赶紧来。没几日孙秀财和老谢头、谢大哥、孟旺儿几个人来染坊帮忙,小院住不下,喜妹便又出钱租了刘家几间房子,商量等再攒些钱,便租一座带铺面的大院子。   人手多起来,孟永良让喜妹只管着监督把关,不许她做沉活儿。她便负责算账和孟婆子招待顾客,给人扯布。宋寡妇来过一趟,要了几匹布回去放在村子里零卖。   这日一大早,喜妹刚起床跟孟婆子洗漱,外头韩家小厮来说韩太太请她去。每次见韩太太喜妹都有点说不出的紧张,却又不能逃避,匆匆打扮了一下去韩家。   喜妹进去的时候,韩太太哭得泪人一样。韩知鱼躺在炕上,脸颊赤红牙关紧闭,竟是昏迷着。喜妹吓了一跳,忙上前关问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是不是考试的比较多,每到这个时候,就感觉紧张。哈哈,难道是惯性了?   38   38、光明磊落 ...   韩太太早将闲杂人都摒退,只留贴身的两个丫头彩霞和彩云,又拉着喜妹的手流泪道:“真是不怕亲戚笑话,我这儿子任性至极,有几个毛贼想去偷刘师傅的秘方,他不问青红皂白上去一通骂,以为是他父亲让人做的,竟然深夜去闹。他爹有个睡下就不能被吵醒的习惯,上来脾气,不管不顾地打了他一顿再问话,一听他将没影子的事儿往老子爹头上安,这一下子动了火气,将他们主仆三个关去柴房一顿打,要不是我眼皮跳,倒真要从此当没生在这个儿子了。”   喜妹将信将疑,却不信韩知鱼会如此莽撞。   韩太太拉着她的手问:“我们知鱼除了两个小厮,就是跟你近便,最近他可说过什么?”   喜妹犹豫了一下,便道,“近来我除了织布便是在家染布,极少出来。只有一日听刘槐树在巷子里跟人嘀咕,像是说要偷刘师傅的秘方。这刘槐树整日价不知道打什么鬼主意,还跟刘师傅告状我受太太指使偷过秘方。我怕他要害人,便跟韩少爷说了,当时他也没怎么的,谁知道……若是,若是因为这个,倒是我的罪过。”   韩太太低头拭泪,她也知道自己男人一直想图谋那方子,可刘师傅藏得紧,轻易不让人近配料房,且一直布着障眼法。她劝男人不要那么贪婪,钱是大家一起赚的,他却不听,甚至使唤老四勾搭刘妍玉,以偷取秘方。谁知道关键时候刘师傅警觉,老四没成功。她则找了个借口让男人打发老四出去做生意,免得在家争这个夺那个。   男人趁着刘师傅病重,刘妍玉年轻稚嫩,想要趁机图谋也不是不可能。她觉得没那么容易,想那刘师傅向来很注意细节问题,到了刘妍玉这里竟不记得布障眼法?她憎恨男人总想为那几个儿子和女人谋利益对付她,所以就算有想法也不会跟他说。有些人发达了就忘记当初创业的艰辛,不栽个跟头,不知道谁才跟他血脉相连。   韩太太恨得咬牙切齿,昨夜秦管家的人去小院偷偷动手脚被儿子带人搅乱,韩一短怒极攻心,在儿子院门口堵着一脚踹在他心窝上,又让人将主仆三人关去柴房毒打了一顿。   韩太太冷眼看着喜妹,眼前这个女人,明明是她害得小鱼儿如此,却还敢厚颜无耻地撒谎!要不是看在儿子对她有那么点兴趣地份儿上,她以为她能那么逍遥?   她抽泣了两声,哀伤地道:“我还寻思有人故意害我的小鱼儿,既然是你不小心说错了话,那就算了。”韩太太叹了口气,“这孩子单纯,不喜欢的人说话他听都不听,喜欢的人随口说说他就认真记着,自打认识了你和重阳,那是掏心掏肺地对你们好,整日价让我这里照顾你们,那里别忘了你们,这孩子虽然任性,可对朋友却是至真至纯的。”   喜妹忙站起来道谢又道歉。   韩太太擦了擦泪,道:“他不喜欢丫头们伺候,嫌她们烦,我看他倒是喜欢跟你和重阳相处。原本也不想麻烦你,可他这个样子,醒过来肯定要吵闹,太不成体统。不如你留下来帮忙照看一二。”   喜妹感激韩知鱼帮忙,又佩服他如此磊落,她觉得跟韩知鱼已经算朋友,虽然平日里说话依然针锋相对,却不再是先前那样。她便痛快答应,又请韩太太派人去告诉谢重阳一声。   韩太太见她肯照顾韩知鱼,似乎很满意,又偷着瞧了瞧看她非常上心便吩咐彩云在外面伺候。   韩知鱼倒安安静静地,等他醒来喜妹问他到底发生何事,他却不肯说。还是小白悄悄将事情经过告诉她。昨夜韩知鱼不但搅乱了父亲谋取刘家秘方的计划,而且公开表态韩家自始至终都没想过要谋夺刘师傅的秘方,不过是有些小人造谣生事。他还说以后待刘师傅更好,允许他们在黄花镇购房置地,与韩家比邻而居。   原本刘师傅被韩一短从扬州救来此地,以此挟制他只能得钱,不能离开韩家。韩知鱼此番一出头,逼得韩一短不得不退步,人前要面子,人后肉疼得他连连跳脚,狠狠打了儿子一顿都不解气。   喜妹心下连连自责,只能尽心照顾他。韩知鱼倒也争气,没两日又活蹦乱跳,越发神采飞扬,看不出半点被父亲毒打过的颓丧样子。   喜妹向他道谢。韩知鱼哼道:“你们都爱往脸上贴金。我帮助刘师傅,不是为他,自然更不是为你。”他扬眉睥睨着她,“我只是不想被人戳脊梁骨罢了。”   喜妹便放了心,又跟韩太太汇报了。韩太太很满意,特意送她诸多谢礼。   韩知鱼挨了打,也解决了刘妍玉的问题,韩一短表面上不得不对刘师傅父女更加客气。往年按照文契,他一直给刘师傅丰厚报酬,却不允许离开韩家置地买房子,必须做韩家的附属。如今被韩知鱼这么一闹,刘妍玉便托谢重阳王先生等人帮她父女在镇上置房买地,另外也雇几个婆子佣人在家照顾她爹,她则仍由两个婆子陪着忙的时候住在染坊后面的小院里不忙则回自己宅子去。   刘妍玉买了新宅子,摆酒暖炕请客,邀请谢重阳的时候,他借口跟喜妹商量事情,婉言推辞,只托王先生捎了礼物去。   晌饭后大家各自忙活,喜妹和谢重阳看花样算账目。   阳光透过墙外几乎落光叶子的梧桐树丫洒落下来,院子里晾着蓝底白花的布匹,影影绰绰,温暖而馨香。两人并头坐在一起说说笑笑,听得人说刘姑娘来拜访,忙迎上去道喜。   刘妍玉装扮一新,满脸喜气,瞥了谢重阳一眼埋怨道:“当日邀请三哥和嫂子去染坊合作,三哥说身体不舒服推辞了。如今二位自己开了小染坊,好得让人真是羡慕。二位是大忙人,连妹妹搬家去吃杯酒的时间也没了。”   喜妹瞪了谢重阳一眼,她咋不知道刘妍玉邀请他们去染坊?至于喝酒,她又未被邀请干嘛要去凑热闹?   谢重阳笑了笑,拱手道:“还请见谅。原本你嫂子倒是要去,只是我身子有些不爽快,怕到时候扫了大家兴致,索性过些日子再道贺。”   刘妍玉便趁机邀请他们同去吃酒,谢重阳推说家里事多,一时间走不开。刘妍玉似笑非笑地道:“三哥怎么忽然这般怕了妹子,难道我们还会给毒酒喝不成?三哥和嫂子不给面子,那真是妹子做人失败。”   这时候那边孙秀财几个又喊着问喜妹事情,让她过去看看。刘妍玉便笑着跟喜妹说也去瞧瞧,喜妹自不怕她看,领着她去了染坊。   刘妍玉见染坊里摆着两张长木桌和几只大缸、木架等。跟着喜妹看了一圈,待出了门刘妍玉笑道:“当日我父亲要把秘方送给三哥,三哥拒绝。却没想到原来是肚子里自有乾坤,染出这等布来。”   喜妹听她的口气,倒似谢重阳教自己一般,也不辩驳,笑道:“他自然是聪明的,我们有什么疑问去问他,保管能知道答案。当然像刘姑娘那种绝密手艺我们是不能学一二的,也只随便染染这样普通的布了。”   刘妍玉随手拿起一块布看了看,淡笑道:“三哥这样聪明的人,可惜身体不好。嫂子,你不知道,这次若不是三哥帮忙,我和父亲真的要被韩扒皮算计的骨头渣都不剩了。”   不待喜妹说话,她又叹气道:“是他给妹子出主意,让妹子故意装作疏忽,然后给贼人能钻的空子。逼着他们早点下手,自以为拿了方子跟我们父女撕破脸,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名正言顺离开韩家。实际他教我,那方子已经做过手脚,就算韩家拿了去,哼,管叫他弄砸成王府这票货,到时候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谁知道韩知鱼那厮多管闲事强出头揽了去,让韩家躲过一劫。那厮还以为帮了我的忙,装模作样来跟我说什么亲如一家,以后我父女的事就是他的事,谁若欺负我们就是跟他过不去。”   喜妹扬了扬眉,这么说谢重阳早就胸有成竹布好后招,这边给刘氏父女出了主意,那边又请韩知鱼帮忙,两边各自行事,便把事情圆满解决了。既让韩家一段时间内暂时绝了夺刘家秘方的念头,又让韩家免了天大损失,他——倒出得好计策。   看来韩知鱼也不枉挨一顿打,毕竟是保住了韩家家业。   刘妍玉观察喜妹脸色,笑道:“嫂子可别生气。三哥没告诉你也是不想你担心。你看连韩少爷都被他爹毒打一顿,要是他们晓得你知道,到时候岂不是连累你?”   喜妹笑起来,“刘姑娘言重啦,韩少爷坦荡磊落,对刘师傅秘方没半点觊觎之心,是以如此行事。这事儿你三哥早就跟我说过,我没什么见识不便插言。”   说完她瞥了刘妍玉一眼,不冷不热地道:“刘姑娘,恭喜摆平这般大的麻烦。不过有句话我要明明白白地说出来。谢家在黄花镇也不过是小户人家,无权无势,想要照顾你们这样身怀绝技的师傅,只怕也只是空口说白话。再者说我相公还病着,自顾不暇遑论其他?”   不管刘妍玉怎么想,若自己不明说,她总要见缝插针搞点小动作,喜妹懒得与她敷衍耍心眼,索性说破了大家清净。   刘妍玉嘴角抽搐了一下,笑容僵掉,没想到喜妹会这般直爽的说出来,倒让她没法再指东说西的。   晚饭后,喜妹在灯下看账册的时候问起刘氏父女的事儿。   谢重阳跪坐在她右手边拨弄算盘,“刘氏父女并非忠厚愚钝之人,表面找我去商量,依我看这主意他自己也想得出,只是不敢与韩家撕破脸。刘师傅和韩老板的争斗,只怕也不是我们所能想的。既然我们承韩少爷和太太的情,也不能不回报,尽可能圆满解决了此事,大家也都平安。我想刘师傅他们也能感觉我的意思,大家互相尊重,各家染各家的布就好。”   末了他一转正经的表情扭头凑到她耳边,低笑道:“这般你也该放心了吧。”   喜妹顿时脸颊通红,嗔道:“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谢重阳凝视着她娇羞红润的脸颊,情难自禁,在她耳底轻轻亲了一下,“那又是谁因为她请我去吃酒闹脾气?”   喜妹脸红如霞,忙扭头往门口看,幸亏师父和孟永良在另一屋呢。她忙挪到对面去,瞅了他一眼,让他赶紧帮忙对账。她笃定谢重阳对刘妍玉没半点意思,心里欢喜得很。   转眼冬至月,下了一场近年少见的大雪,天寒地冻。   韩知鱼身子好了,谢重阳需日日去书房陪读。好在韩太太着细心丫头小厮照应,没半点不妥,自不必喜妹操心。喜妹因前几日冒雪去看他们崴了脚,谢重阳央求她好好在家歇着,伤筋动骨一百天,生怕她因为好动加重伤势。韩太太体恤,专门拨了一辆暖车给他使唤,让他隔三差五看看喜妹。   冬日严寒,刘家小院的染坊却热气腾腾,每日繁忙异常。孟永良买了几车木炭,屋里生了大火炉,既能取暖,又能烘烤布料,干得反而更好。   过得十来天,日出天晴,房檐滴滴答答地落着融化的雪水。   喜妹的脚好些,她把自己闲着几日做的絮棉背心还有棉袜子给谢重阳送去。如今他在韩家吃喝,韩太太吩咐按照吴郎中的食谱给他补养身体,如今面色红润,声音清亮,看起来一点不像病人。   书房里暖意融融,几盆君子兰和单瓣水仙开得清雅芬芳,映着靛蓝的帐幔倒也别致。   “你定然是个顺风耳,我们才说点好事儿,你就来了。”小黑白了喜妹一眼,给她捧了一盏茶。   喜妹忙问什么好事。   谢重阳起身让她坐自己的热乎的垫子,又接过包袱让她喝茶,“韩少爷说韩太太已经联络上荆神医,他这便赶过来。说不得考试前就能到。”   韩知鱼跳下罗汉床道:“上次他在四川,我还说回头就去了云南。谁知道竟然是京城。听说奉旨进宫呢,给柳大人看病的。”   喜妹担心道:“那神医诊金贵不贵?打听了来我们也好早点准备。”   韩知鱼想了想道:“这神医古怪得很,似乎并不要钱。我问过去表舅家的老仆,他们说当年也没收我表舅诊金,另外也没听说给什么。”   喜妹却还是担心,“确切要钱,我们还有个准备。他不说要什么,若到时候没有,只怕他脾气怪异,又不给诊治,那可如何是好?”   谢重阳笑了笑,安慰她道:“你这般着急也没用。到时候见了神医自然就知道。就算他脾气怪异,既然肯来就绝对不会见死不救。”那架势倒像是别人病着,跟他无关一般。喜妹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让他陪自己去给韩太太磕头。这次崴了脚,韩太太打发人送了很多上好伤药,如今好了,她自然要去道谢。   作者有话要说:年底了,大家都忙。大桃花也忙,所以如果哪天没更新,或者变成了两日一更,还请亲们多多包涵。   另外看到书虫亲的长评了。谢谢亲。么么。   推个文:   云葭大人的古言:   39   39、患难真情 ...   腊月初八这日,孟婆子熬了满满一大锅腊八粥,杂七杂八里面放了足足有十三四样东西。粥盛在白瓷碗里,上面用白糖撒上福字,再摆了细细的红绿丝,各色相映间煞是好看。他们叫了要好的邻居一起分享,大家带了自己家做的小菜点心,到小院来热闹。   韩知鱼跟了谢重阳来喝粥,送了喜妹一盆茶花、一盆水仙,跟之前的两盆菊花放在一起。傍晚的时候,韩家打发人来说请喜妹过去,老爷要见她。   韩知鱼瞪着那仆人,疑惑道:“要见她还是我?”   仆人恭敬道:“少爷,老爷说要跟谢家媳妇谈生意。”   韩知鱼哼了一声。   孟婆子立刻道:“大勇和重用陪着喜妹去。”   等大家到了韩家铺子,却是韩大钱接待,说韩一短出门去了。这是韩一短对不如己的对手一贯做法,以示轻蔑,显示自己高一等。前几天几个外地布商来提货,韩一短将喜妹所有的花样都买了几份给他们看,纷纷表示感兴趣,每家立刻就要一百匹。所以韩一短立刻吩咐韩大钱跟喜妹做生意。   韩大钱告了罪,又亲自捧了茶,将韩一短的意思说给他们听。   喜妹恼韩一短只想赚便宜,便将价钱比之前提高两成,若韩家要求花样,价钱还要再高一成。她又要求自己做临近三县的生意,韩家去做外省份。韩大钱都答应,只说若喜妹用韩家的白布,他也给便宜,相应的喜妹也要便宜相等数量的花布,而且不管喜妹多忙,不能缺了他卖的货。   喜妹算了算,韩家还是不吃亏,他订的货自己肯定要用他家的白布,真是铁算盘。   谢重阳笑道:“有韩老板关照,我们以后也少走弯路。只是县里各处,还要韩掌柜明白地帮我们打招呼。赋税方面,朝廷明令的我们不能说什么,可那三等的税款,还得韩掌柜多多帮衬,给我们最低一等。”之前韩太太虽然帮着打过招呼,可并没有县衙盖章的文书,所以谢重阳此番提出来,以后喜妹做生意也不怕有人拿税款生事。   韩大钱全部替老板答应,拿来笔墨写了两年的文契,又先下了五百匹货的订单,让喜妹年前先交一百匹的货,剩下的来年再交。韩一短这番只想要拿到货,其他的让韩大钱便宜行事,是以他又让喜妹先支定钱买染料雇人,白布由韩家供应。韩大钱还特意让染坊抽出十个织女日夜不停地织平纹白布专供喜妹小染坊用。   有了钱喜妹跟刘袁氏商量再租一座稍微宽敞的院子。刘家如今虽不显达,祖上也是富贵人家,家里除了开着首饰铺子,主要的便是出租六处院落并十来间铺面。恰好有户租了开铺子的人家生意不好,打算关了门回家去。那家在喜妹所住小院的前面,临近大街的位置可开四间铺子。   喜妹便将院子租下来,跟刘袁氏比邻开了铺子做生意,如今又和韩家合伙,每夜关门之后,数钱数到手酸。她每天都要拿出一定数量的钱存成两份,一份给谢重阳治病,一份给孟永良娶亲。   转眼腊月底大家要忙着回家过年,喜妹先让孟婆子把工钱给大家发了,另外又每人发了二十赏钱。她私下里把自己的钱给了孙秀财三百,让他额外给张美凤买点什么,顺便好好孝敬下张老爹。因为来年还要忙春种,到时候有些人来不了,孟永良趁着过年串门的时候找几个固定帮工,一年到头呆在染坊帮忙。   染坊生意紧张,加上韩知鱼和谢重阳二月里要参加考试,所以年过得忙忙碌碌,人来人往也都没时间好好坐下说话。喜妹只去拜访了张美凤,给老爹磕头拜年,其他外家都没去,宋寡妇几次找她都不得空。   年一过,大家约定初八开工,喜妹和孟婆子孙秀财先去镇上,留孟永良打点家里诸事。年前零散生意多,年后却比较空。喜妹趁机琢磨几个新提花花型。她常跟韩大钱请教流行的提花布样,自己加以总结,便能创点新意出来。等靠豆面印花布积累了钱,她就可以回去开染坊和织布坊,一边染中低档的蓝底印花布,另外生产高档的提花布、色织布和染色布等。   十五元宵,夜里大家都上街看花灯。喜妹穿了谢重阳帮她缝的棉袄,又给他套上压风的鹤氅,挽着他的手臂去逛街。花灯如河,小贩叫卖声此起彼伏,香喷喷的炸鱼、烤肉,滚烫的元宵……   喜妹一边看灯不忘跟他念叨神医,自从得知神医消息,每日都要说上十七八遍。谢重阳买了一只精美的花灯与她,陪她走了两条街。近来由韩太太派人帮他调理身体,逛了这许久竟然未感疲态,还是喜妹怕他受不住坚持回家去。   这些天染坊忙着准备新一批发给韩家的货,喜妹算着神医该到了,却没得着消息,禁不住很是着急。去韩家打听了几次只是没信儿,韩知鱼笑话她忒心急,那神医又不会飞,之前路上大雪自然行得慢。   二十六这日一大早与谢重阳同住的小厮慌忙跑来告诉她谢重阳病发了。喜妹心里咯噔一下,扔下手里的刀就往外跑。   等喜妹到时,只见谢重阳嘴唇乌青,脸上灰白,静静地躺在炕上一动不动,竟是死过去的样子。吓得她噗通一声跪在炕前里,随后跑来的孙秀财忙扶起她。   喜妹浑身发软,好不容易爬上炕,又让孙秀财赶紧找烧酒。她拿酒搓热了手心又去搓谢重阳心口,一边含了酒喷在他脸上,掐他人口。   没一会吴郎中由孟永良和谢大哥抬着飞快赶来,一进屋小药童便麻溜地准备针灸所需物品。喜妹呆呆地看着吴郎中将针扎进他的身体,从头到胸倒比从前多了十几根。   “怪哉,原本就算不好,可也不至如此。”吴郎中替他号了脉连连摇头。   喜妹忙问到底如何。   吴郎中便问他最近可吃了什么过补的东西,例如:上好野参或者羊羔之物。   喜妹哭着道:“我们向来按着郎中叮嘱地给他补身子,后来在韩家吃饭,韩太太也特意叮嘱过。食谱和药方都是先生给的,不曾乱吃什么。”况且野参这种大补品韩家也不会给他吃。   喜妹死死地握着谢重阳的手,感觉那一点点的热量,希望用自己的体温来暖着他,生怕他真的就此彻底冷掉。   韩知鱼听小厮说谢重阳昏死过去吓了一跳,匆忙收拾了一下就赶过来。一进屋他看谢重阳躺着一动不动,脸色灰白,喜妹发丝散乱,神情憔悴,一双水灵的眼像被什么夺去了光华,黯淡无神。那种平日神采飞扬的感觉荡然无存,让她好似被抽干了灵气的花朵,竟然仿若枯萎,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顿时绞痛无比。   喜妹一见韩知鱼便大声质问:“你们到底给他吃过什么?”   小白忙安慰喜妹,“谢家娘子,你误会了。我们少爷向来对小哥尽心照顾,平日也谨遵医嘱不敢有半点逾越的。”   喜妹泪珠滚滚,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神医未到,他却死了。他死了,神医若来了,又有何用。她想离开这里,离开这里,回去现代,离开这里,随便去哪里……   谢婆子见儿子这半天不省人事,立刻便嚎啕大哭,二叔二婶等人也赶来,说还是赶紧准备后事,免得尸体僵硬穿不上送终衣裳。   喜妹脑子里嗡嗡地只怕他们要来带走他,忙将围上来的老谢头和谢大哥几个狠狠推开,死死抱住谢重阳,一遍遍地唤他,眼泪顺着两颊流进他的发丝里,亮晶晶地一闪而没。   韩知鱼转身往家跑,一边跑吩咐小白,“那荆神医怎么还不到,不是说过考试前就到的吗?表舅还说亲自写信过去的,怎么还不到,快派人去接,看看到了哪里。”   小白小黑忙随他家去。   吴郎中使出浑身解数,也没能将谢重阳弄醒,他叹了口气,神情颓废,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尽力了。屋子里顿时哭着震天,谢婆子扑上来撕扯喜妹,随手甩了她两巴掌,“你这个扫把星,扫把星,让你给他留个后,你不肯……,你,我的儿啊,我的儿啊,你怎么就这么去了。呜呜……”   喜妹心痛得整个身体要碎掉,只觉得脸上木木的,其他什么也感觉不到。她甚至想不起昨天晌午谢重阳跟她说了什么,他明明好的,一点征兆都没有,他还说“二月二,我带你去踏青,南边社学有片杏花,很好看。”她说好,等三月再去看桃花。   谢婆子不解气还要打她,谢大嫂、孟永良几个忙拉住她,孟婆子气得喊道:“你猪油蒙了心了,他有了事儿,喜妹比你们谁都疼,你还打她。若不是她,你这儿子只怕早死八百回了。”   谢婆子又伏在儿子胸口嚎啕大哭。   喜妹死死地握着他的手不论谢婆子怎么拉都不肯放松,突然感觉手指一紧,她欢喜若狂,“小九哥,小九哥!”   谢重阳缓缓睁开眼睛,往日清润的眸子如今布满血丝干涩呆滞,他似是弄不清楚眼前的状况,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转首看到一侧的喜妹。   他猛地闭上眼睛,再慢慢地睁开,唇动了动,发出暗哑的声音。喜妹忙伏过去,泪珠滚滚落在他的脸上。谢重阳笑,抬手抚摸她的脸颊,轻轻地擦了擦她眼底,柔声道:“吓到你了。”   喜妹嗓子疼得说不出话,伏在他手心里放声大哭,这才感觉脸颊疼得肌肤似是要裂开一般。   吴郎中帮谢重阳看过,叹道:“小哥也是命大之人,气息没了这半日竟然又醒啦。哎,哎!”   吴郎中开了方子,让小徒去抓了药,谢大嫂帮着煎了。他断定谢重阳是吃什么补药才会这样的,他身子本来就弱,虚不受补,若是过了头就跟中毒一般。   待谢重阳喝了药好一点,喜妹和孟婆子商量将他接去小院照顾。谢婆子原本想将儿子接回家去,想了想却又改变主意,跟着去了喜妹那里。   喜妹寸步不离地盯着他,生怕自己一不留神,他便消失了。   谢重阳被她看得心疼无比,笑了笑,捏了捏她的手,低声道:“你休息一下。我也好累,想睡一觉。”   若不是吴郎中再三保证谢重阳只要醒过来短时间内不会再发病,也需要睡觉休息,她是真怕他闭上眼。   她笑不出,嘴巴一瘪眼泪便流出来。谢重阳叹了口气,让她伏在自己胸口,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贴着她耳底柔声道:“你为我这般伤心,倒让我觉得自己死了都不冤枉。”   喜妹心痛如绞,恨他这个时候竟然还在说笑,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他轻轻地抚摸她的脸颊,歉疚无比,“疼吗?”她半边脸颊肿着,不用问他也知道怎么回事,若他真的死了,他如何相信母亲会善待她?他心疼地用尽了所有力气却也只是轻而又轻地亲了亲她的额头。   谢重阳病着,喜妹便什么事儿都不管,好在有孟婆子和孟永良。孟婆子让孙秀财仔细盯着铺子,不能耽误生意,喜妹早把染布的诀窍悉数教给孟永良,他也能带着染坊如常干活。谢婆子最忙,既要让大儿子盯着染坊还得亲自去看铺子,回头还要回来看看儿子,又要烧香拜佛,似是生怕一转身间什么都没了,忙得脚不沾地。   韩太太打发人送了诸多补品,却绝口不提神医消息。小白带了韩知鱼的信儿来过一次,说神医沿途一路义诊,脚程便慢了。   过了一日喜妹待谢重阳舒服些,趁他睡着的时候去韩家找韩太太问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要过年了,嘿嘿,俺都忙糊涂了,竟然没有一点过年的感觉。哎,看来真的是那句话,小时候盼过年,长大了怕过年。   过一年又老一岁呢,捂脸,要青春要年轻,身老心不老。嘻嘻。   么么亲们,年底忙碌,大家也要注意身体呀!   ps:好吧,这一章是本文最灰暗的一章,后面就是光明一片,直到结局鸟。   推个文,大家感兴趣的可以去看看。   40   40、深沉的爱 ...   韩太太一脸惋惜,叹息道:“你说怎么就有这样的事儿,那神医明明到了泰山的,谁知道突然没了消息,说是……又义诊去了这位荆神医最是心善,这一路过来竟是一点没耽误救人。真是急死个人呢!”   喜妹虽然五脏俱焚,却使不出半点力气,原本就是有求于人,韩太太说没消息她能如何?她面如灰土,只觉得浑身的气力都被抽干一样。   韩太太忙扶着她坐在自己的榻上,安慰道:“你别怕,重阳是个好孩子,吉人自有天相。说不得我们心诚,神医就找着了呢?”   喜妹泪眼婆娑,“太太,什么算心诚?”   韩太太笑了笑,“喜妹,重阳对你好吗?”   喜妹点头。   韩太太又道:“那你呢,对他好到什么程度?”   喜妹疑惑地看着她。   韩太太拍了拍她的手,轻声道:“我们女人呀,就是命苦。从小要为父母分忧,为了他们的名声,就算委屈至死也不能半句怨言。嫁了丈夫,就要满心地为他好,呕心沥血,可他却未必将你放在心上。就算你舍命舍财地救了他,难保等他身体健康,有了功名,又嫌你身世低贱容貌黯淡性子不够温柔风情,转身怜惜别个可心人儿去了。你说,到时候你会不会怨恨他,宁愿今日不救他?”   喜妹摇头,坚定道:“明日的事我从不去想。今日我只要救他,今日我也笃定他不会弃我,就如我从不放弃他一般。”   韩太太流下了泪,笑了笑,握着喜妹的手道:“真是个好姑娘,你这般为他掏心掏肺,以后若生了儿子,又是一番折磨,你可能会难产死掉,可能被人害死。若是生个女儿,又要被人轻贱,好不容易得了个儿子,他又没出息。你这一生,便真的没了盼头。”她叹了口气,无限怜惜地望着喜妹。   喜妹用力地摇头,“韩太太,我想不了那么多。我只想要眼前的,我不想他死。求韩太太发发慈悲,把神医的消息告诉我们。我们可以自己去找。儿子是将来的,儿子有儿子的命,我不能怕他没出息就放弃现在的。我有自己的生活,我不把自己人生依附任何人,就算丈夫和儿子。可现在,我不想放弃谢重阳,韩太太,求您帮帮我们。他日您有吩咐我们绝对没有半句推脱。”   韩太太怜惜地看着她,提帕子替她擦了泪,“你也知道,我只有那么一个宝贝儿子,他是我的魔星。他若不好,我这一辈子就没得好。好孩子,他喜欢你,你若想体谅我这个做娘的无奈,你便哄哄的,送我个孙子。”   喜妹点点头,“好,若小九哥不死,到时候我们一定把第一个儿子送给你们。”   韩太太笑了笑,摇头道:“孩子,你没听懂我说的。我要的是我的孙子。”   喜妹一怔,脸色煞白,像看怪物一样盯着韩太太。   韩太太柔声道:“我一直把你当自己人看,从不怕你知道什么笑话什么。我那个逆子不喜欢女人。我为此差点哭瞎了眼睛,可他如今竟然单单喜欢你。梦里会叫你的名字,拿着你送他的东西发呆,疼了会想你来看看他,夜里我让彩云去伺候他,他会以为是你,等知道不是便一脚将她踢下床,再好看的女儿他也不喜欢,单单就喜欢你。好孩子,你……啊?”   喜妹蹭得站起来将韩太太带倒在榻上,她厌恶至极地道:“韩太太,我们本以为你是菩萨,对我们满心慈悲,我们受了你那么多照顾,再请了神医救了我小九哥。以后我们就算为你做牛做马也是甘愿的。可你,你,你真是让人恶心!”   她退了两步,恨恨地道:“你放心,我们,我们不会再求你,反正人总有一死,今儿不死,三五十年之后也死了。”之前二婶说这个,她还觉得可笑,虽然远着韩知鱼,可看韩太太热心,韩知鱼赤诚,她早就将疑虑抛到脑后。没想到竟然……   她转身便跑,出了韩太太的院门,在夹道撞上一脸喜色的韩知鱼。   他看喜妹一脸绝望愤怒,大吃一惊,忙关问她怎么回事。   喜妹想也没想,甩手狠狠给他一巴掌,“韩知鱼,你真让人恶心。”   韩知鱼脑子嗡嗡地,顿时化成了石雕一般,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他虽然喜欢看到她,喜欢捉弄她,喜欢听她的声音,看她的笑,感受她蓬勃的活力……   可他从没做过龌龊的事情   为何,她竟然这般厌恶他?   小黑盯着喜妹的背影跳脚大骂,“真是个没教养的狠毒女人,白眼儿狼……看有你哭的时候……少爷吗,我们不要把神医的消息告诉她!”   小白瞪了他一眼,“闭嘴,”忙附耳对韩知鱼道:“少爷,只怕是太太那里的事儿。”   韩知鱼回过神来,拔脚跑去韩太太院子,廊下彩云上来拦他,“少爷,太太不舒服,谁也不见。”   韩知鱼哼了一声,一把将彩云推倒在地,闯进房内,大声道:“娘,你到底干了什么?神医明明突然到了舅舅家里,你怎的说没找到?”   韩太太歪在榻上,脸色苍白,发丝散乱,她冷冷地瞪了儿子一眼,“给我滚出去。”   韩知鱼噗通一声跪在她榻前,“娘,你答应过救谢重阳的。只要能救他,她会给你秘方的。”   韩太太冷笑,“你以为我跟你那不知廉耻的老子一样,就想着要别人的秘方?我还不是为你想,让你早点成家立业,以后就算我死了,你也能衣食无忧?”   韩知鱼膝行上前,抱着母亲的胳膊,哀求道:“娘,我如今知道读书上进,我还拿了钱跟他们合伙,我会努力有出息,自己好好赚钱。以后就算爹把家业都给二哥四哥也没什么,娘,求你让表舅把神医带来吧。”   韩太太坐起来,捧着儿子那张俊美得令人恍惚的脸,怜惜道:“我金玉一样的儿子,差在哪里?她为何看不上?”   韩知鱼埋首在她膝上,放声痛哭。   韩太太笑道:“真是个小笨蛋,你若喜欢她,娘给你弄来,让她给你做个妾,她又那般聪明,还能帮你挣份家业。以后你便多疼她,谁又能管得着?”   韩知鱼惊恐地看着母亲,脸色白得吓人,“娘,你,你……”   韩太太继续道:“让她给你生个儿子,给我生个孙子……”   “不!”韩知鱼大喊一声,往后跌去,他不认识自己母亲一样看着她。   彩云彩霞小黑小白四个站在廊子上,个个面色如土,噤若寒蝉。   “娘,娘,是你吗?”韩知鱼呆呆地看着韩太太,不敢置信般一遍遍质问。   韩太太笑了笑,“傻孩子,快起来吧。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你若不喜欢别的女人,娘答应你,再也不强迫你。你喜欢她,娘便也成全你。”   韩知鱼脑子里一阵抽痛,突然想起了小时候,母亲也曾经这样笑过,慈爱无比,冷光凛凛,那时候他八弟死了。他最喜欢那个白嫩嫩肉嘟嘟的八弟,粘着他跟屁虫一样。   他情不自禁打了个寒战,喃喃道:“娘,你要孙子,为何不跟我要?为何要难为她去?”   韩太太居高临下审视着自己的儿子,“真是个傻孩子,你以为娘跟别人那么好糊弄呢?你对彩云做了些什么?你怎么处置我送你的丫头,你以为娘不知道?”她又笑了笑,扬声道:“彩云,送你少爷回房去。”   彩云立刻垂首碎步进来,伸手去抱他。当她双手碰触他身体的时候,一股桂花头油的香气透过来,他只觉得一阵反胃,却还是站了起来,踉跄了两步,手臂一伸将彩云扛在肩上大步走了出去。   到了门口,他看了彩霞一眼,他眼里的寒光和悲怆吓得她噗通跪在地上。   喜妹跌跌撞撞地离开韩家,一时间不知道去哪里,天地苍茫,柳色娇嫩,她却觉得寒风呼啸,凛冽如刀。如果谢婆子知道她宁愿谢重阳死也不肯屈就韩太太,只怕会拿刀杀了她。她自己都有些迷茫,为什么不答应,反正就好像做一次代孕妈妈,或者被人□了一次……   她却怎么都迈不过去,无法说服自己,心里那傲慢善良的少年也变得肮脏不堪,她原本觉得他们已经是朋友。他虽然处处讥讽她,却又处处帮助她,她觉得太阳让人有些头晕,身子晃了晃。   在外面等了她许久的孟永良忙上前扶着她,“喜妹,到底如何?”   喜妹摇摇头,凄然一笑,“世上果然没有白得的好处。”她腿脚发软,靠孟永良支撑着往家走。   两人回到家,谢婆子在巷子里堵着他们,冷冷地剜着喜妹和孟永良,“媳妇儿,这是去哪里啦?”   喜妹心力交瘁不想跟她费口舌,“去求韩太太。”   谢婆子阴沉地盯着她,“是吗?想必神医很快就到了?”   喜妹扭头对孟永良道:“大勇哥,你先家去吧。”   孟永良却不放心,这两天谢婆子跟疯了一样盯着喜妹,被谢婆子那样怨毒的目光盯着,他也只得先回去。   喜妹叹了口气,“娘,谋事在人,有什么也只能听天由命。”   “我呸!”谢婆子狠狠地啐了一口,“我跟你说给他留个后,你早就打量着他死了不想守活寡死活不肯。假惺惺说带他来镇上治病,我看你是想让他赶紧死了,你好跟别的男人。我以前怎么跟你说来着,你要是喜欢别个男人,我也没拦着。是不是?今儿他还没死你就勾三搭四……”   喜妹听她说得恶毒不想再搭理她,跟韩太太方才的事情让她已经气到极点,对于谢婆子这番话反而似乎麻木一样无所谓,她爱的是谢重阳,跟他们来往也是因为谢重阳,她看在他的面子上不跟他们计较。   这番,还要如何?   “娘,没有谁能守谁一辈子。如果小九哥真的死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她觉得自己突然凉薄到了极致,甚至不想进屋,不想再看到他。   看到他温润的眼,浅浅的笑,她便有一种为了他粉身碎骨,就算替人生儿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念头。   看到他强撑着痛苦跟安慰她的神情,她就想随他一起死了。   谢婆子听她竟然生生咒自己儿子,嗷得一声,扑上来就扇她耳光。喜妹头一偏躲开,又将谢婆子推开往家走。谢婆子跳脚怒骂,“你这个小贱货,你个傻子,要不是我们花钱买你,你早被人弄死了。你来我们家,我们好吃好喝伺候你,给你治好了病,你竟然咒么我儿子,你敢当着婆婆的面勾搭男人,你这个贱人,你男人还没死你就迫不及待勾搭男人……”   “娘——”她身后传来谢重阳撕心裂肺的声音,他重重地跪在地上,痛苦得将身体压在尘埃里,“娘,求你不要再骂她了。是儿子不孝,生来无能,让母亲伤心,害妻子受辱……”说着猛地喷出一口血,委顿在地。   孟婆子等人早冲上来七手八脚地抬他,老谢头几个又去劝谢婆子……孙秀财飞跑去请吴郎中。   孟婆子狠狠地瞪着谢婆子,“大妹子,你先家去吧。这里够乱的了。”   老谢头也劈头盖脸骂了老婆一顿,气得谢婆子嗷嗷地哭着,要去上吊跳井陪儿子一起死。   孟婆子讥讽道:“她婶子,你也别这样。早两年重阳病得也厉害,有几次也要死过去的样子,也没见你这样哭天抢地的。你无非是仗着有喜妹在这里,就像撒泼耍混得压着她。你就仗她碍着重阳不敢对你怎么的,你吃定她这样,要死要活作践她,我老婆子还就告诉你了,喜妹现在是我闺女,你们谁要是欺负她,可别怪我老婆子翻脸跟你干!你儿子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也是你气死的。”   众人又忙劝俩婆子,让他们都消消气,赶紧家去处理正事儿。   谢重阳吐了血,身子倒是又好了些。吴郎中看不透,寻思可能是吐出淤血,反而轻快了,又为他施了针,开了方子。谢重阳醒过来之后喝了一碗小米粥,然后靠在被子上休息。   “喜妹。”他轻声唤她。   屋里只有他们两个,别人都被孟婆子赶出去该忙什么忙什么。谢婆子也被老谢头拽着呆在前院。   喜妹上前在他背后加高一个枕头,“小九哥,你感觉好点了吗?”   谢重阳握住她的手不让她躲开,定定地望着她的脸,“让你受委屈了。”   喜妹摇头,心下却内疚无比,不敢跟他说在韩家的事情,也深切体会谢重阳当日要与自己和离的心情。她与他并头躺下,张臂抱着他,“你莫要赶我走,也不要再说什么绝情的话。你的心思我懂,我也答应你,若你真的不在……我,我一定好好活着。”   谢重阳揽着她的身子,自嘲道:“原本还想如果真的造化,身子好了可以陪你些年,看来真的是我奢望了。”   她紧紧地抱着他,力道大得仿佛要将两人合二为一,他随时会死,也许夜里或许明天,这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都让人肝肠寸断。   此时此刻,才能体会那种只要能相守,贪得一分是一分的心境。原本酸疼沉重的心也轻飘起来,似乎一切都无所谓,整个生命里这一刻最重。   她太累,不知道何时睡了过去,深夜噩梦惊醒,慌得忙去摸他的脸。   谢重阳轻笑,握上她的手,她才确定他还在。喜妹欢喜地抱着他,去亲他的唇,他还没死,那就又得一天相守。他抱着她,用尽了生命的热情来回应她,让她感觉到他的爱,他对她压抑而深沉的爱,不比她少半分半豪。   她从不知道爱情是这样,也不知道自己会爱他如此。   一直以来,她以为是责任,是报恩。可时至今日,她知道那是一点一滴积聚在心底的爱。   “我想跟你做夫妻。”她咬着他的颈。   谢重阳抱着她柔软的身子,按住她不规矩的手,求饶道:“喜妹,给我最后一点尊严。”他可不保证自己不会死在这一刻。   喜妹咯咯地笑起来,趴在他怀里低低地问,“你把那张和离文契藏到哪里了?”以他的作风,只怕要拿出来真真地签上名字,还她自由了。   他笑了笑,“早就烧了。”原本是怕她难过,如今既然她答应自己会好好活下去,他也想贪心地握着她的手走到最后。   有孟婆子和孟永良保护她,就算母亲一时间无法接受,也必须知道他死,喜妹就自由,谁也无法改变。   第二日谢婆子跟大嫂来看谢重阳,见了喜妹却没再发疯,只是也没说话。大嫂让婆婆去看谢重阳,她则拉着喜妹下去说话。   “喜妹,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咱婆婆是什么人,我们都知道。她虽然不是顶好的,却也并不很坏。兄弟四个里,她最疼三小叔,连四小叔都要靠后呢。”   喜妹淡淡道:“大嫂放心,我不会计较的。”   正说着,二哥二嫂、谢远几个也来看谢重阳,他们是昨夜到的,谢远哭得两眼在肿得像桃子。喜妹让他们说话,她去前院找师父和孟永良,见染坊和铺子井然有序,没有因为她受多大影响,她觉得很欣慰。   孟婆子几个安慰了她一番,“你婆婆那人上了疯,你也别记恨她。她为重阳操碎心了。以前寻思儿子就要没了,后来你又给她希望,谁知道还是没招,她这是绝望了。”   喜妹说自己不记恨她,跟孟婆子商量去省城请大夫看看,孟婆子说也好,不用去人,只打听了写信去,寄上盘缠就好。   晌午没到,喜妹整跟谢重阳在屋里说话,听谢远在窗外喊她,说韩家来人了。   喜妹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去接待。   来人是小白。   他往日谦恭的神情今日透着股子清冷的傲气,谢婆子跟他套近乎的时候他连睬也不睬,看到喜妹才上前施礼,朗朗道:“少爷说了,神医已到。让谢家娘子收拾一下,明日有马车来接你们去县里。神医性子古怪,闲杂人等就不要去凑热闹了。”说完还有意识瞟了谢婆子一眼。谢婆子气得嘴唇直打哆嗦,弄来弄去,她倒成了闲杂人等?   喜妹觉得跟做梦一样不真切,怔怔地看着小白,觉得他浑身发光,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推嫣离大人的新文:   昨天没更,所以今天多更两千字。其实是俺不想卡在没有希望的地方被亲们怨念,嘿嘿,越穿姐姐说俺是善良滴大桃花~~~~~~~~~~   今天还要出门,昨天熬夜码好了,么么亲们,看文愉快!   最近更新不定期,向亲们说声抱歉,乃们可以攒着好了,在自己习惯地时间来看文,不必总刷了,么么亲们。大桃花遁去死忙了,白白~~~~)   41   41、神医如斯 ...   韩家在县里的别院是韩太太的陪嫁,宅子三进三出带着两座小偏院。小白带人将喜妹和谢重阳住安顿在西偏院,又拨了四五个丫头小厮随侍。   喜妹不确定到底是韩太太突然改变主意还是韩知鱼苦求才出现这番转折,她每每想给韩知鱼道歉,小白都说少爷从不会计较这个。谢重阳想和她去向韩太太道谢,小白劝他们放宽心,“我们太太最疼少爷,从小到大,凡少爷所求无不应允的。太太觉得耽误了这些日子,很是怜惜两位,所以特让小的带人伺候,请小哥和嫂子放心住着,其他一概由小的去打理。”   喜妹和谢重阳再三道谢,又捧了钱袋与他方便,小白悉数拒绝。   两人独处的时候,喜妹和谢重阳都很平静,眼里有着渴望却又不敢尽情地欢喜,生怕到时候又生什么变故。他握着她的手道:“韩少爷帮我们是天大的人情,若不帮那也是人家自愿。你不可有任何怨怼。”虽然她不曾跟他说起那日在韩家的事情,可他自能猜度一二。   喜妹笑道:“是我错了。之前我怪他晃点我们说神医到了。我,我改天给他磕头赔罪就是。”   第二日一大早小白便来接二人去李府,谁知李府正一团忙乱,阖府上下找不到神医影子。   小白脸上开始冒汗,这神医真是古怪到家,这边人命关天,他倒好一大早失了踪。   谢重阳倒是镇定,反劝小白莫慌,又让喜妹不要着急。   傍晚时分,仆人无功而返,个个垂头丧气,生怕表少爷给他们骂个狗血淋头,连连求小白说说情。自家老爷向来疼这位刁蛮的表少爷,如今办不好他交付的事情,那可是谁都别想过好日子。   谢重阳见神医未归,便先告辞,说明日再来。   小白讪讪道:“小哥莫要担心,今夜找到荆神医,我们一定好好看着他,明一早就请小哥前来。”说着又让人备马车,他照旧亲自送他们回别院。   上车的时候喜妹发现自己帕子丢了,想是落在偏厅里,忙让他们等一下。小白打发小丫头陪她过去。喜妹匆忙跑回方才偏厅,却见韩知鱼站在那里,手里还拿着自己的帕子。   似是未料到她回转,他有些尴尬,忙将帕子递还她,“我想是你掉的,收起来打算改天还你。”   喜妹不想短短几天不见,他竟然像变了个人一样,原本飞扬跋扈的神情不见,反而懂礼安静,只是脸颊消瘦,眼底盘桓着似悲似冷的光芒,整个人笼罩着一种阴沉气息。让那张原本如晴天丽日般俊俏的脸染上莫名的阴柔冷意。   她惊讶地看着他,怔了怔,下意识退后一步“你……”没说下去忙福了福道歉,“韩少爷,对不住,上一次我太难过,说了……”   “算了,”他飞快打断她,哈哈笑起来,眼中闪着狡黠的光芒揶揄她道:“我有那么小气吗?你再提一次,我就真恼。”   喜妹抬头看他,依然是明净清丽的眼,神情张扬,眉飞色舞,干净得像是初春正午的阳光。她松了口气,笑了笑,向他道谢,“多谢韩太太和少爷帮忙,才能找到荆神医。少爷歇在哪里?别院还是此处?”   韩知鱼笑微微地看着她,“别院。”   喜妹又拜了拜,再三致谢,方告辞。   喜妹上了车请小白启程回去,路上谢重阳也不问她为何耽搁,只握着她的手。   一行人回到小院,还没进门小厮忙迎出来道:“神医已经来了一会儿,小的们想去通报,他老人家却不许。”   小白连声叫苦,这神医还真是性子怪异,也不计较他怎么来的,立刻请谢重阳和喜妹先进去,他打发人去李府通报一声。   喜妹和谢重阳进院子的时候,只见一树白玉兰下立着位淡青色衣袍的中年男子,身形颀长,正伏在树上不知道捣鼓什么,嘴里念念有词。   谢重阳携了喜妹的手上前拜见。   那男子哈哈一笑,“可算逮着了!”手腕一翻,金光一晃,一只白虫已经被他从树干中挑出扔在地上,随即男子霍的一声,拿脚把虫子踩烂。   喜妹这才看清他的脸,相貌儒雅,颌下三缕长须,很是飘逸,只是与方才的行径怎么都不搭调。   他举步走到喜妹跟前,捻须叹道,“像!真像!”歪着头左瞧右看,沉思片刻,颔首道:“还真有点麻烦呢。”   喜妹咳嗽了一声,“荆神医,病的是我相公。”   荆神医细长的眼梢微微一抬,“咄,蠢材,自己病得要死还管别人。”   谢重阳一听大是吃惊忙施礼道:“请先生屋里喝茶,慢慢珍视。”   喜妹瞥了神医一眼,总觉得他像虚有其表的走方郎中,说他是神医,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模样好看点,气质优雅点,身上却没有什么草药的味道。心里腹诽忙又亲自沏茶捧了过去。   荆神医指了指旁边让她坐,示意她伸手号脉。喜妹索性坐下,撸起袖子给他看。荆神医也不像别的郎中那般管男女之别,竖起两指点在她手腕上,一点点延伸至肘部。片刻她只觉得脑子里鼓鼓得胀痛,不禁啊的叫了一声。   荆神医哈哈笑道:“无妨,你别怕,你脑子里虽有点淤血却也不会死得太快。待我给你诊治自保你长命百岁。”   谢重阳忙道:“先生,内子确实撞过头,先生真是神医。”   荆神医捋着胡须颔首微笑,看了谢重阳一眼,道:“可惜,老夫有个规矩,你们两个只能救一个。”   喜妹立刻道:“神医还是赶紧帮我相公看看吧。我们原是求了神医来给他治病的。”她倒是怀疑这厮不会看病,假装说她有病,又想起人家说这神医古怪,却没见过这样怪的。请他来看病,正经病人没看,先说她这个好人有病,   谢重阳却很笃信,说让先生先给喜妹看病,至于他反正病了这些年倒无大碍。   荆神医朝他笑了笑,察言观色片刻,笑道:“庸医害人,施针方式不对,又让你乱补一气,还吃什么大补丹,没死算你造化。”   喜妹诧异,看向谢重阳,“小九哥,你何时吃什么大补丹了?”   谢重阳摇头,“不曾。”   荆神医重新坐下,端起茶喝了一口,“你们也别忙,我除了一时间只救一人,还有一个要求,诊金不能不收。”   谢重阳忙问他所需为何。   荆神医手指敲着桌面,笑道:“你小子倒是对老夫脾气,没问我收多少钱。不过呢,我怕你们付不起。”   两人说自当尽力。   荆神医点了点头,“好,我要一只眼睛。”   喜妹气道:“我给你两只眼睛,你把我俩都治好吧。”这是什么破医生,还神医,一看就是哗众取宠骗人的。   荆神医摆手道:“不必不必,我只要一只,救一个人。”   回来的小白在廊下听见,现身施礼,跪下道:“神医,您就别为难耍弄小哥了,他都够可怜的。”   荆神医笑道:“他有啥可怜,我又不要他的眼睛,我要她的。她的眼睛跟我一位故友很像,我那好友眼睛瞎了,拿她的换刚好。”   “呸,什么悬壶济世,誉满天下,我看不过是满口疯话的神棍庸医。就算她的眼像你那朋友的,相似的不过是外型,眼珠子谁家还有方的不成?”韩知鱼从外面大步流星进来,进了屋狠狠地瞪着荆神医,“亏我表舅说你是天下第一等神医第一等心善之人呢。”   荆神医却不恼,起身走到韩知鱼身旁,笑道:“现在可又加了你,你们三个我只能救一个了。”   韩知鱼冷哼道:“满口疯话,还神医呢。怕不是根本治不了谢重阳的病,所以胡乱说这个病那个病吧。”   荆神医却也不恼,盯着韩知鱼道:“你说我疯话,我且问你,最近是否经常恶心呕吐?翻江倒海得吐,彻夜难眠?”   韩知鱼神色一滞,立刻反驳道:“可笑,我好吃好喝,夜夜一觉到天亮,你说的真是没影子的疯话。”   一旁的小白却神情紧张。   荆神医捋髯哈哈大笑,举步便走。   几人第一反应立刻追上去,求他留步。   荆神医为难地看着他们,“老夫只能救一人,你们说救谁?我看你们还是好生商量一下。这位小哥自然想救他娘子,可他娘子自然想救小哥。如今又怕韩少爷真个有病,韩太太和李老爷自然是要救他,是也不是?你们还是好生商量,再来说与老夫听吧。”   说完举步就走。   韩知鱼一把拉住他,“我们原本请你来救谢重阳,如今你还没给他看一眼呢。”   荆神医笑道:“他有何难治。倒是你最难治。”   韩知鱼瓷白的脸立刻通红,恨声道:“只怕你不会治吧。”   荆神医笑了笑,“老夫还怕激将法不成?”阔袖一展,将韩知鱼推开,负手飘然而去。   韩知鱼气得直跺脚,吩咐小白,“快走,去把这厮截住。他要是敢走就绑了他。”   谢重阳想上前劝解,他们主仆却一溜烟追了出去。   喜妹苦笑不得,拉着谢重阳道:“小九哥,这样倒好,我们也不要治了,便一起等死吧。”荆神医说得没错,如果他说韩知鱼有病,只能救一人,那么谢重阳自然没机会。   想来真是好笑,好笑至极,带人求医,反被人说自己病得要死。   谢重阳将她抱进怀里,轻轻地吻着她,“喜妹,若能同生共死,是不是我太自私。”   喜妹张臂抱住他,“别信那个庸医,我好着呢,我既没觉得头痛也没觉得迷糊。要说死,谁个不死呢?青年不死,老年也要死的吧?”   过了两日小夫妻俩收拾了想要回镇上去的时候,韩知鱼又带了荆神医来,说给谢重阳治病。   谢重阳握着喜妹的手,“要眼睛不给。如果神医定要,重阳可以给。”   荆神医嘿嘿道:“算了,先记着吧,你们的眼睛虽然不错,可我打量他的眼睛最漂亮。”   两人一惊立刻阻止。韩知鱼烦躁道:“荆老头儿,你有完没完?”   荆神医竟然很纵容他的样子,一点不恼,跟他们商量给谢重阳施针。让喜妹惊讶的是神医既不要眼睛,还答应为他们治病,她不敢相信,却是真的。她第一眼看到神医,觉得他儒雅倜傥,没想到竟是个老顽童,说话做事丝毫没有一点神医的派头。   谢重阳却不肯,定要神医明说要了韩知鱼什么东西,直到荆神医恼了说反正不是眼睛才答应治病。   荆神医哼哼道:“好你个臭小子,给你治病,倒是我求着你。”   谢重阳又连连致歉道谢,又求他先给喜妹治。   荆神医眼睛一斜,“她么,没那么急。”   荆神医为谢重阳治病并不困难,轻车熟路,第一日施针两次,三日后再两次。到二月中上县试的时候谢重阳已经感觉好了很多。按照神医要求每日跑大半个时辰,脸红气喘,却没有半点异样。   喜妹则每日变着法儿给神医做菜,前世今生吃过的见过的凡是想得出又能弄来材料的都给他做,韩知鱼也跟着天天吃喝,很是惬意。过了几日韩太太来县里跟表弟李老板李宏言一起照料儿子参加县试。有荆神医发话,喜妹便也让谢重阳去考。   小白已经派人给镇上传话,告诉他们谢重阳得神医救治,如今好了许多,正参加县试,让他们不必挂念,只是让他们闲杂人等别来添乱,届时谢重阳康复自会家去。   作者有话要说:浅的轻松仙侠新文:   这两天又冷又忙,亲们有没有想大桃花呀,桃花开的时候三月春光明媚,那个惬意呀。俺喜欢那样的时光,可惜靠YY不能让俺暖和起来,哈哈,外面雪花倒是很多。   么么亲们,注意保暖。耐你们~~~~~~~~~~~~~   俺去看留言送分分去。攒了好几天了。   42   42、否极泰来 ...   谢重阳考试,喜妹比他紧张,不但照顾衣食还要做陪读。想当年自己和同学们高考的时候个个紧张异常的样子便觉得谢重阳和韩知鱼太不拿考试当回事儿。被她追着问考得如何有几分把握烦得韩知鱼也不再蹭饭吃,带着小黑躲她远远的。谢重阳没处可躲,笑微微地一遍遍地跟她说一般……还成,……不赖……挺好的,又担心她这么用脑过度会不会影响脑子里的那个“病”。   这日县考最后一天,喜妹提篮拎箱的陪到县学门前,回去的路上沿着河边散步,顺便挖了一堆野菜,又在清澈凉凉的河水中洗干净。   回到小院门口碰到韩夫人的丫头,说太太请喜妹过去叙话。喜妹将小藤篮放在墙外,又去小院的防火大缸里洗了手在腰裙上蹭干了去拜谢韩太太。   如今韩太太又恢复了往日慈祥和气和神态,对喜妹和谢重阳极是客套热忱,绝口不提那件事。她能如此,喜妹巴不得永远都不要再提,大家像从前那样和和气气才好。   厅上还坐着一四十来岁仪表堂堂的男人,双目炯炯,笑容可掬,正是李宏言。李老板从一开始对喜妹和谢重阳就非常和气尊重,让她如沐春风,对他很是好感。又加之他帮忙联系神医,喜妹对他非常感激,用神医的揶揄就是有些“诚惶诚恐”。   喜妹问好见礼,寒暄了两句,坐在下手的椅子上,彩霞上了茶。   几人随便聊了几句考试、天气、住不住得惯的客套话,便绕到了喜妹的染坊上。李宏言双目越发明亮,兴致勃勃地跟喜妹聊了一番染布经商的事情,表示对她的印花布很感兴趣。他甚至八九不离十地算了算喜妹的成本,丰厚利润以及发展前景,连连赞她好头脑。   “谢家娘子真是能干,让李某这样经商多年的男人都汗颜,有机会可不吝合作才是。”   喜妹忙起身福了福,“如果李老板喜欢,回头我请孟家哥哥来铺子里商量,李老板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我们能做到的一定全力帮忙。价钱方面我们会给李老板和韩太太最实惠的。”   李宏言与韩太太对视了一眼,哈哈笑道:“谢家娘子可误会了。生意是要做的,但一切得按规矩来,你们染坊刚起步,我们自然要尽量提携合作,哪里能让你们吃亏,小娘子尽管放心就是。”   韩太太看了喜妹一眼,“谢家媳妇,李老板是自家人,他待我那不肖子如亲儿,你和重阳是知鱼最好的朋友,你们不亏待他,我们拿你们也当自己孩子一样,切不要再客气。”   喜妹忙又道谢。   听韩太太和李老板说了一番谢重阳好出息,以后大家互相帮衬亲如一家之类的话,喜妹估摸时辰便告辞回偏院帮荆神医做饭。一回来却见那神医又在抠树上的虫子,不禁觉得好笑。相处这些日子,她发现这神医表面正经实际很孩子气。明明善良得走到哪里都要替花草树木捉虫子,却还说那种要人眼珠子的话。   她上前帮忙,又问他晌饭要吃什么。荆神医笑呵呵地说她做的他都爱吃,好久没吃得这么顺心畅意了,别人招待他总是大鱼大肉殊不知他最喜欢精致家常小菜。   荆神医拍了拍树干,笑道:“这树跟丫头像,结实!”探头看了看她的气色,“你倒是老夫见过最奇特的病人,虽然有病却半点病态不显。”说着捋髯思索,沉吟片刻,抚掌欢喜道:“有了。”   喜妹又笑,进屋给他沏茶,然后考虑做什么饭给他吃。荆神医口味并不刁,只是喜妹感激他,所以为他饮食颇费脑子,知道他不喜大鱼大肉,只爱家常小菜,她想尽办法伺候他。新摘回来的野菜鲜嫩无比,正好包大虾仁野菜饺子。   喜妹请了两个丫头帮自己剁馅儿和面,先包好了两碗给神医煮了,剩下的等傍晚谢重阳和韩知鱼回来吃。韩太太在李老板家住,韩知鱼却呆在别院不肯去,一直跟着他们吃喝,只是这两日她不知道为何他总躲着她。   荆神医吃着鲜美荠菜水饺,连声夸赞,又对喜妹道:“从现在起你跟我学学施针,等我走了你自己给他扎针。”   喜妹一听他要走,急道:“荆先生,你要去哪里?你答应过治好我家相公再走的。”   荆神医吃着滚烫的水饺,嘻嘻溜溜地却不肯放慢速度,“南京有朋友等我。你自然能行,说不得你扎针,他还不怕疼呢。”他笑得暧昧。   喜妹一直觉得针灸不痛,每次谢重阳都是安安静静地,脸上时常出汗,却不曾听他呻吟过一声。   荆神医白了她一眼,“他呀就跟挖你眼珠子差不多!”说完哈哈大笑。   喜妹一愣,每次问他,他都说不疼的,她还寻思就算疼也不过是针扎穴位罢了,不曾想竟然这般疼。她又想起荆神医开始要的眼睛来,好奇道:“先生,那后来韩少爷允了您什么?”   荆神医笑道:“不可说不可说。”   喜妹见他如此也没办法,又问他韩知鱼到底有没有病。荆神医捋髯笑道:“有,病入膏肓,却无生命之虞。”喜妹着急地问他怎么治,要吃什么药,他可不能只管看病不管治。   荆神医哈哈大笑,“就算老夫,难道就能逃脱死地不成?心病还须心药医,他的药呀……”他又笑,神秘兮兮地道:“他没事儿,我确实是吓唬你们的。”   喜妹嗔他耍人,他却催着她赶紧拿针包来学扎针,早学会早脱身。   傍晚谢重阳跟韩知鱼一同归来,韩知鱼一见她立刻喝道:“不许问考试的事儿。”   喜妹哼了一声,“真小气,我有那么婆妈吗?”说着去厨房让人帮忙盛饺子出来。   韩知鱼扬了扬眉,颇同情地看了谢重阳一眼,“怪不得你耳朵不太好使。”(谢重阳耳朵被喜妹磨出茧子了。)   谢重阳无奈地笑了笑,跟荆神医聊了两句然后回房换衣服。   韩知鱼匆忙洗了手,上桌便开始吃。   喜妹连声让他慢点,没有荆神医的铁舌头就别学人家吃那么快,然后转身去里屋。   她先问谢重阳身体有没有不适,然后去柜子里帮他找了袍子出来。   谢重阳欢喜道:“倒是真好了。虽然费心费力,一点不觉疲累,浑身上下竟没一点不舒服。”   喜妹开心不已,又将荆神医的话说与他听。谢重阳笑道:“那你算神医记名弟子呢。那么多郎中慕名来拜,神医都不见。”   自从荆神医给谢重阳治病一来,不少郎中前来拜访,荆神医嫌烦,一个不见。因为住在深院之中,别人也不得近前,大家都无法,才断了念头。   喜妹帮他披了件青色外袍,双手环过他的腰身,“身体见好,怎的还是那么瘦。”又想施针的时候,他那般疼痛却咬牙不哼一声,越发心疼。   谢重阳笑了笑,系好腰带,“哪那么快?你这般费心地做饭做菜,只怕没多久要嫌我大腹便便了。”揽着她的腰顺手将她抱起来转了一圈,亲了亲她的鼻尖才将她放下。   病着的时候他没有颓废,病日渐好起来,他也没有狂喜。可心底里的欢喜还是常常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来,从前压制自己不敢碰她,如今却又上瘾一般总想亲近她。   喜妹红了脸,“快去吃饭吧,再晚一会儿,保管韩知鱼一个不给你剩。”   谢重阳轻笑道:“他是我们恩人,还是表舅舅,不可直呼名讳。”   喜妹吐了吐舌头,“知道了。”说完任由他牵了她的手出去。   厅上一满头珠翠的少妇,衣饰华美,喜妹看了半日才认出来是韩太太身边的彩云。怪不得这些日子没见她,原来是嫁了人。   她正跟韩知鱼说什么,他却一脸不耐,挥手让她赶紧走开。彩云转身的时候,恰好跟喜妹二人迎面对上,她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哼了一声带廊下的丫头离去。   喜妹见桌上还有很多水饺,便打趣道:“韩少爷今儿胃口不好,竟然留了这么多。”   荆神医边吃边道:“他恶心呢,吃不下,你们快来吃吧。”   韩知鱼顿时脸色十二分难看,起身拂袖而去,外面随侍的小黑立刻飞奔跟上。   喜妹惊讶地看着他的背影,又看向一旁的小白,“你家少爷怎么啦?你也来一起吃吧。”   小白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默默地出了屋子立在廊下望着自家少爷的背影发呆。   荆神医浑不在意,吃得开怀,见谢重阳吃得少,便把一旁的那碗也吃掉。喜妹好心劝他不要吃撑。荆神医胡子一翘,“老夫是神医,还怕吃撑?”   接下来的日子喜妹跟着荆神医学针灸,她会运巧劲,神医说出要点,她便能掌握要领,进步很快。神医也不求她会看病,只是学葫芦画瓢,以后可以定期给谢重阳施针。喜妹怕自己不行,几次说让他找个郎中来,神医立刻吹胡子瞪眼道:“恁啰嗦,这就跟你学染布一样。熟能生巧,以后在被窝里都扎不错地方呢。”   喜妹看他越说越离谱便不再接话,这神医第一次见觉得他气质优雅仙风道骨,接触多了发现他最大的特点就是心血来潮,从不按理出牌。   谢重阳记挂着神医说喜妹脑子里的淤血,时不时地便请求一番,神医找了时间煞有介事地传授他几招手法,让他每日早晚给喜妹按摩头部穴位,如此有个十年八年的自然就能痊愈。   谢重阳却依旧不放心,生怕喜妹不知道何时犯病。   荆神医笑道:“她这病也难说。不过既然这两年没发作,可能一般不会发作,要想散尽淤血除非开颅。”   谢重阳犹豫了一瞬又问:“先生,有其他法子吗?”   精神在笑了笑,“呶,不是早就教于你吗?早晚两刻钟。虽然见效慢,却可痊愈又无风险。”   谢重阳欢喜不尽忙起而拜谢。   月底县试放榜,谢重阳和韩知鱼虽然成绩相差不少,却均在列,大家很开心。特别是韩家和李老板几个,特意宴请了知县老爷和夫人,还让谢重阳却作陪。为了让他们专心准备考试,韩太太发话让谢重阳和喜妹呆在小院哪里都不必去,也不要让家人来打扰,等病好了自然回去。   转眼等到四月府试,喜妹和荆神医跟随前去,考试依旧顺利,月底放榜,谢重阳依然位列前三,韩知鱼却将将抓了尾巴。韩太太激动得眼含热泪,连连说老天开眼,委托表弟李宏言一定要好好打点,过了府试就是童生身份,这已经换了韩家门庭,若是能得中秀才,那才真的长了脸,再不会被人说什么有钱没礼的话来。想当年自己男人想尽办法买个秀才都不能,这番儿子若得了秀才,整个韩家莫不要仰头看?那几个兄弟虽然自诩有头脑,可除了经商,不也没挣半点脸面回来?   知府王大人亲自宴请被录取的学子们,为他们互相引荐联络感情。李老板因为独生女拜了知府太太为干娘,得了个替大人出资办酒并能列席相陪的美事儿。他力邀荆神医去,荆神医却半点兴致也无,领着喜妹逛了安州繁华的东西大街,听了曲儿吃了茶,时不时给喜妹讲点医理,针灸的手法。   “也算你们造化,我受朋友邀请恰好往这里来,否则现在你小男人坟头都长草了。”荆神医时刻不忘打趣她。   她摸着他一点脾气也不计较,“先生,难道不是李老板请您来的?”   荆神医捋髯临风,哼道:“老夫是那么容易请的吗?老夫往黄花镇去拜会朋友,‘红眼儿’去拜访,又求老夫下榻小住说有个小哥与他当年病症相类,请老夫出手相救我才来的。否则八抬大轿岂能抬动老夫?看你们小两口见了那‘红眼’倒比我这个救命恩人还像救命恩人,真是迂腐!老夫不是因为他才给你们治病的。他看上你的生意,你就正经地跟他做,不要总觉得欠他的。”   这两个月,李老板每见喜妹一次都必要说她那小染坊的事情,表明自己想跟她合作的意思,可细节却不说。喜妹不曾想神医平日除了吃喝其余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竟然还能考虑到这个。只是她跟神医熟了,知道他不喜欢客套,更不喜欢人家把谢字挂在嘴边,便也笑道:“亲人好友给的恩惠,我们都觉理所当然,不曾想如何回报。可外人给一点恩惠那都是坐卧不安的,何况李老板为我们引荐了您这么一位世间少见的大神医呢!”   荆神医倍觉受用,笑呵呵地点头说她确实好福气。   过了些日子喜妹已经能独自帮谢重阳针灸,即使缚了她的眼睛也能力道穴位分毫不差,荆神医对她连连赞许,留给她一本自画针灸医册之后飘然而去。大家皆唏嘘一阵却也无法,李宏言猜他定然是去了南京,因为他本来就打算南下,是他死缠烂打好求歹求神医才来安州的。   李老板笑道:“荆神医最不喜欢人家客套,既然谢公子病体痊愈,可喜可贺,我们朝南方拜拜便是。”   大家便都随他向南方拜了三拜。   李宏言又携了谢重阳的手道:“谢公子大喜,知县大人已在县中备下丰盛酒宴,为各小友接风道喜,顺便引荐朋友给大家认识。来年院试,彼此也有个照应。”又扭头对喜妹道:“回头我让大掌柜去跟谢家娘子详谈生意细节。”   作者有话要说:推九策大人的新文:   大家一起认识一下荠菜吧,这可是好东东,好口水呀,小时候吃的荠菜,苦菜,灰菜……包水饺或者拿蒜蓉拌了吃都好鲜的,啊~~~~不行了,不能跟我这个吃货说吃的,会吞掉舌头的。嘿嘿。   荠菜营养真的很多很多,以后阳台不要养啥花了,嘿嘿,养几大盆荠菜最好了。   转眼就要过年了,没存文,只能尽量不会停更就好。谢谢亲们的体谅,抱抱,求温暖!   43   43、全才男人 ...   早在二月间喜妹见李宏言与韩太太对自己的豆面印花感兴趣,便想着从这上面还点人情。这一次一如既往,虽然李老板嘴上说生意归生意,让她不要给便宜,可只说做生意又不谈价格,一切让她自己做主。若她按照市场通行价格又不好意思,所以她仔细合计下,给李老板一个尽可能低的价格。反正这种布料在贵族间也不会很流行,李家也不过是拿一点货摆摆,就算各地的铺子都摆上货,也不至于太过分。她早就写信给孟永良等人,说明了李老板的身份也关系,让孟永良心里也有个数。   按照本朝惯例,府试三年两考,要待来年五月底举行,剩下的日子便是温习功课,交学会友。转眼五月上一行人在县里羁绊了几日,谢重阳每日被李老板邀请赴宴会友,他几次推却不得只能随了去应酬。几日下来,谢重阳还忍得过去,韩知鱼已经十分不耐,冲着李家请人的管家大发一阵脾气之后,不管李老板再三挽留让谢重阳夫妻随他们回黄花镇。   小院里张灯结彩,还有鼓乐手吹吹打打,院子里摆了满满当当几大桌子酒席。喜妹见都是熏鸡烤鸭尺长的大鱼,往年供奉祖宗也没这般排场。谢婆子头上插了排红绸花,穿了件新做的绛色绸衫,笑得前仰后合,忙着跟来赴宴的宾客寒暄。   附近人家得知谢重阳不但病好还考取童生身份,纷纷前来道贺,王先生张先生直说自己眼光不错,早就知道他定然有出息。另外也有同乡慕名前来的学子,趁机认识一下谢重阳,以便之后彼此有个照应。   刘妍玉陪着刘师傅上门,两人送了很重的贺礼。刘妍玉更是精心打扮,粉罗衣白绫裙,美人如玉声如酥。喜妹撇撇嘴忙着跟谢重阳招呼客人,连坐下喝杯茶的时间都没。   谢婆子只感扬眉吐气,被人恭维奉承得飘飘若飞,整个大院数她笑声响亮。   “谢嫂子,您可有福气了,媳妇能干开了这么大个铺子,儿子好出息,回头中了秀才中举人,不出三年,您可要做诰命夫人了。”   “是的呀,大妹子真是十里八乡少有的眼亮人,谁曾想买个傻媳妇竟然有这样的大福气了!”   谢婆子呵呵笑着,连说哪里哪里。   “这媳妇命也真好,要是去了别家,还不被打死也得累死,在大嫂家,不但治好了病,还跟着男人享福,真是天大的造化儿呀!”   “大妹子,以后你们发达了,可别忘了我们这些老姊妹,我外甥听说你家布好,一见就爱上了,说要跟着他大娘发财呢。”   “就是就是,大嫂子可得把住了,我看这染坊都是孟老太婆管事儿呢,到时候可别让她把归你管的家财都占了去。”   谢婆子“砰”的一声,把酒杯顿在桌上,扭头找了一圈,看喜妹正俯身给孟婆子斟酒,不知道说什么,笑得小脸红扑扑的,被身后一丛蜀葵映得娇艳若花,竟然也俊俏起来。她哼了一声,唤道:“三嫂,过来给你两个婶子大娘斟酒。”   喜妹听得婆婆叫唤,心下不悦,装作没听见悄悄去找谢重阳,见他跟张先生几个正在窗外石榴树下说笑。似是感觉她的目光,他抬头朝她笑了笑,他替她簪在鬓发的石榴花灼灼耀目,让他心神荡漾。   喜妹给他使了个眼色,他便跟朋友说了声起身走到她身边。   孟婆子扭头对他道:“重阳陪着你媳妇过去吧。”   谢重阳笑了笑,执起酒壶为孟婆子斟酒,“大娘,您可要多喝几杯。”   谢婆子又叫。谢重阳才跟喜妹过去,帮几个婆子斟了酒。几个婆子拉着他的手左左右右地瞧,东扯西问,从神医到知府大人,再到县老爷、李老板、韩太太等人都问遍,一个快似一个,唾沫星子横飞。喜妹听他们那么无礼地问韩太太等人的隐私,顿时尴尬万分,若是被人听了去无意中说给韩太太知道,真是……   谢重阳见她们问得快,便也不正经回答,捡无足轻重地几个说了,又不露痕迹地将手抽回来帮她们斟酒。   “大妹子,神医真是神,如今大侄子可比那从小的好人儿还要好几分呢,可得介绍神医给我们认识认识,我闺女家的小孩子也有那么点毛病,若是能治好了,我们可真要烧高香的。”   谢婆子笑道:“不忙不忙,那还不是家门口晒棒子,轻省得很。”   喜妹看了谢重阳一眼,谢婆子这番应允下,神医早去了南京,到时候谁个去给她看病?谢重阳又转身回答了旁边一桌几个问题,然后回头遗憾道:“大娘,如今神医可去了南京呢,当日他老人家走得急,我们都没机会为他践行,连个他落脚下处也不知道。”   又有人说神医自然是云游四方,跟那神仙似的,让婆子们别那么想好事儿。   大家正吃喝说笑着热闹,听外面有人笑着进来,“呀,我是来晚了,姑爷和我们闺女回来我竟没接上。”   大家扭头看过去,只见苗婆子打扮得干净整齐,梳着油光的纂儿,洗得锃亮的银簪在阳光里熠熠生辉,衬着那亲热的笑容简直像是灶王奶奶一般。   喜妹一直没当面认识苗婆子,集市上冷不丁打个照面,因为孙秀财每每拉着她逃开,苗婆子也没机会跟她叙旧。近来喜妹虽然开了染坊,可谢重阳身体没好,苗婆子也没敢来。最近知道谢重阳不但治好了病,还考了童生,她便实在等不及,打听好了谢婆子摆酒让儿子赶着驴驮她来串门。   喜妹蹙了蹙眉,总算见着亲娘了,真是百梦不如一见。从傻妹出生她就一直梦着那些事情,自然也晓得苗婆子对自己这个傻姑娘的所作所为。   谢重阳看她抿直了唇线纤眉微挑,便握了她的手,将她紧攒的拳头一点点地掰开握进自己掌心里,然后笑着上前招呼。   谁知道谢婆子比他们更快,她冷笑一声,蹭得到了跟前迎着苗婆子道:“哟,这是哪里来的贵客呀!”   苗婆子笑容里浮出几分谄媚,“亲家母,说笑,说笑。”然后朝喜妹和谢重阳道:“闺女,姑爷,都大好啦!”   谢婆子立刻打断她,得意得晃着头道:“自然好得紧呀,我媳妇儿病好了,儿子也好了。如今儿子得了功名,还开了染坊,你说好不好?”当年向苗婆子求亲,不嫌她闺女傻子,她倒嫌自己儿子病秧子,假惺惺地说什么那不是将女儿往火坑里送?她倒是好算盘,一个傻闺女卖了三十两银子,把谢家三代人的家底都折腾进去。   苗婆子笑得越发和气,蹭上前笑道:“亲家母,好就好呀。闺女好姑爷好,早点让我抱上外孙。”   “啊呸!”谢婆子叉着腰啐了她一口,“什么你外孙,你抱得着吗?那是我孙子!”   苗婆子一张白净脸立刻涨红,她大儿子也忙上前要理论。   谢重阳见母亲越来越过分,忙上去劝解,一边让喜妹招呼苗婆子和大舅子,一边低声劝谢婆子,“娘,今日大喜的日子,这么多亲朋看着,您这样让喜妹多难堪。”   谢婆子拉着他的手,低声道:“我跟你说,你从今儿开始要硬气点儿,把她给我管住了。你看她娘那个德性,保不齐女儿就随娘。”   谢重阳忙求她别再说了,又请大嫂大哥来扶她回去喝酒。   苗婆子拉着喜妹的手问长问短,说到动情处眼泪都出来了,“我知道你们都恼我,所以亲家啐我我也不跟她一般见识。闺女是娘十月怀胎下来的,哪个娘不心疼自己孩子?”   苗大哥也在一边瓮声瓮气道:“妹子,咱娘没少为你操心。知道你们好了,好几天就想着来看看。”   如果只是卖傻妹这么一桩事,她也未必就会计较,毕竟自己既然穿过来,不管和傻妹有什么渊源,都不会记恨苗婆子。可这个老婆子几次三番想把女儿当做本钱取悦几个好色之徒,若不是人家那时候嫌她痴傻又有不定期发作的疯病,只怕她早被作践死了。   她丝毫不假辞色,淡淡地道:“傻妹早就死了,如今的喜妹也不再记得以前的事情。苗大娘不必再说什么旧事,免得大家为难。”   苗婆子一张脸一阵白一阵红,讪讪地似是要恼,想破口大骂,可不知道为什么,愣是有东西卡住了喉咙让她怎么都骂不出,反而赔了笑,对一旁关切望着喜妹的谢重阳道:“姑爷,我们喜妹多亏了姑爷照顾。其实她出嫁之前我们花钱给她治了两年,原本也快要好了的。不过也是姑爷细心,将喜妹照顾……”   谢婆子又站起来插话道:“可别说的那么好听,去小河村打听打听,让在座的亲朋好友们也品评品评,从小到大,你舍得给傻妹花一个铜子治病?她初嫁入我们谢家,那是什么样子?话也说不清楚,蓬头垢面脏兮兮的,连穿衣梳头都不会,邋里邋遢……”   孟婆子实在忍不过了,把茶杯一顿,“重阳娘快喝杯茶润润喉咙吧。”   谢婆子一时得意哪里顾忌那么多,说得唾沫横飞,把个苗婆子贬得面红耳赤,羞愧得只欲转身逃走,却也说了不少傻妹当日的痴傻之事。喜妹冷着脸一言不发。   满座宾客或说笑或议论,大部分倒是跟着谢婆子指责苗婆子。   谢重阳听着母亲得意地谈论揭短,心中暗暗叹气,歉然地看着喜妹,“喜妹,你还没吃饭呢,去吃饭吧,我送送苗大娘。”   苗婆子见谢重阳对她和颜悦色,又肯给台阶下,知道一时间没法认了女儿走成亲戚,想撒泼耍赖也只能自取其辱,便顺势告辞了。   傍晚时分宾客散尽,喜妹只觉得疲倦,加之谢婆子当着满座宾客那般对苗婆子叫嚣让她委实气闷,便一个人躲在屋里歪着休息。虽然她对苗婆子没什么感情,可毕竟也是表面的娘,谢婆子竟是一点面子都不顾只要自己说得痛快,她心里怎么都不得劲。正迷迷糊糊间,听得谢婆子叫她,“喜妹,你躲这里偷懒呢。让你男人下厨房也不害臊,还不快去收拾一下碗筷,刷洗干净了给邻居们送去。”   喜妹见她一脸得意不想惹大家不快,应了声起身出去。厨房里大嫂和谢重阳孟永良几个忙着收拾,都让她去休息。   喜妹待别人看不见的时候悄悄问谢重阳,“身体可有不舒服?”   谢重阳笑了笑,不让她插手,“好着呢,从荆先生离开的时候就完全好了。你坐着,帮我把碗盘分一分,粉花的是刘婶子家的,蓝花的是隔壁李大娘家……”   听他说得分毫不差,喜妹歪了头笑眯眯地望着他,虽说他是个标准的读书人,一身的书卷文气,可锅碗瓢盆间却也别有一番看头呢。原本他病着她心疼他觉得他柔弱,现在再看他实在是个外秀内强的男人,出得官场入得田乡,伏在锅台上的样子也没半点违和感,她算是找了个全才男人?她吃吃地笑。   谢重阳瞄了一眼门口刷箅子的大嫂,朝喜妹笑了笑,小声提醒她,“喂,傻笑什么呢。”笑得那般荡漾,让他都要脸红。   喜妹忙垂首念叨:“粉刘婶子,蓝李大娘……”   等收拾利索,喜妹终于得了一点空去跟师父和孟永良几个商量染坊的事情,沟通一下这几个月的运作情况。结果她进了孟婆子屋刚要上炕,谢婆子在外面喊她,“喜妹,喜妹,怎么一转身人就不见啦?”   孟婆子给喜妹使眼色,“甭理她,你没看她那得意样儿,都要上天了。从知道重阳得了童生时候,就恨不得翘上天去……”她学着谢婆子的样子,叉着腰,歪着头,挑着眼儿,鼓着嘴儿,“啊……重阳治好了病,又考了功名,老天爷有眼,知道我日日夜夜地祷告,可得好好摆几桌,大摆几桌,让邻里们都知道知道。别舍不得花钱,把柜上的钱,匣子里的钱,都拿出来,狠狠地摆几桌,置办最好的酒菜,可不能比人家差半分……”她学得忍不住笑,压低了声音道:“你是没见着,让人又气又好笑。”   孟永良忙求道:“好老娘,快好了吧,跟喜妹说这个干嘛。重阳身体好了,又得了功名,别说谢婶子高兴,连我和秀财都高兴坏了,乐得要大摆几桌。头前儿你也说重阳治好了病不管考试如何都要回来热闹热闹呢。”说着出去招呼谢婆子进来。   谢婆子看孟永良接她,不乐意地道:“喜妹呢?”   孟永良笑道:“婶子,喜妹刚得空坐下跟俺娘说句话儿。重阳呢?”   谢婆子看了他一眼,想说什么又算了,“跟秀财算账呢。我想说拿些钱,我们回榆树村摆上个十几桌,那里都是亲朋好友的,不能吝啬。”   孟永良道:“该当的。婶子进去坐,我去找重阳秀财说话。”   谢婆子进了屋看喜妹大喇喇地坐在炕头上,正对着头跟孟婆子说话,看一块蓝底白花的布,不禁哼了一声,“媳妇儿现在倒是学会溜缝了,转眼就不见。”   喜妹忙起身让她上炕,“娘你坐,我来帮师父看看布。”   谢婆子又说要回榆树村办酒席的事情。   孟婆子一听哼了一声,没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可以圆房了,汗~~~~~~~我着急个什么劲儿呀,哈哈哈哈。明天如果更就是十点半到午饭前,如果没更就是大桃花忙昏了,亲们就别等啦。我估摸着肯定会更。俺是朵有组织有纪律言出必行的桃花,嘿嘿。   么么亲们,俺去码字啦。   44   44、两情缱绻 ...   喜妹略一沉吟,道:“娘,我看先算了吧。等来年小九哥考上秀才一起摆就好了,现在都忙着收麦子呢,也没那么多功夫。”   谢婆子冷笑道:“没功夫?谁没功夫?我倒看看谁不来呢。别看你二嫂子娘家天天牛哄哄的,这个时候我请客,只怕他们来得不要太快呢!你给我支几两银子,我们回家办,不能太寒酸。毕竟现在开了染坊,又治好了病,重阳考了小老爷,这是三喜临门,怎么能不请?”   她犹豫了一下,“娘,我看还是先缓缓,跟爹和大哥大嫂他们商量下,现在这么忙,他们也得忙家里的活儿。”   谢婆子一听立刻不乐意了,扯开了嗓门道:“媳妇儿,你这是啥意思?怎么,不舍的给重阳花钱?难道你有别的想法?”   喜妹也有点恼了,谢重阳不在跟前她便忍不住火气,“婆婆是说媳妇舍不得花钱给相公穿衣吃饭,还是舍不得钱给相公读书治病?之前婆婆不也总恼二嫂娘家仗着有一点钱不把谢家放在眼里,三天两头摆个什么酒宴让人厌烦吗?自己有点好事儿非逼着别人也三番四次的大肆庆贺,人家生不出羡慕心来,倒是嫉恨了说穷抖擞呢。”   谢婆子张了张嘴,没想到会被喜妹噎回来,她正如那扶摇直上的青烟,蹲在兴奋头上原寻思着这下子可以扬眉吐气,大家都得另眼相看,羡慕不迭地,不曾想竟然也会被人说穷抖擞不成?   她只觉得受了轻视羞辱,扬声道:“我自然知道你为重阳好,可有些人就未必。这家还是我儿子的吧。”   孟婆子听她最后那句哼了一声,把布收起来对喜妹道:“喜妹,天不早了,你也累得慌,回去休息吧。明儿还得忙活生意呢。我们染坊虽不像庄稼活靠天吃饭,可赶不出货也是要赔人家的。”   谢婆子气哼哼地站起来,“这么说,我今儿摆酒,你们是不乐意的啦?好,你就算算,花了你多少钱,我老婆子把钱算给你。”   喜妹看她又开始不讲理,便不理睬,收拾一下打算去找谢重阳劝她,免得自己跟她呛起来,到时候落个媳妇不孝敬婆婆的罪名。   孟婆子原本看在喜妹面上不跟她计较,不曾想她越发得势,扬眉道:“哟,这样好呢,你从我这里支了五两银子去,平日里自己置办一桌好酒席撑死两钱银子,你今日用了多少?起码有一两了吧。哪个不是泥腿子滚出来的,弄得好像自己是大家夫人一样,今儿请了这样的客,等重阳真得了秀才,再怎么请,海参鲍鱼不成?”   谢婆子没了理说不过,又气媳妇和孟婆子好,一跺脚,“我不跟你说,我只跟儿子说。”转身呼呼地夺门而去。   喜妹安慰了孟婆子两句,让她别生气。孟婆子叮嘱她道:“丫头,今儿我还就把这钱匣子把住喽,暂时不还给你。她做妖儿,你让她跟我说。”   喜妹笑了笑,“师父拿着是天经地义的,你不拿我还非要给你拿呢。”告辞了师父她先去找了谢重阳,悄悄地把谢婆子的意思跟他说了。   “小九哥,你是啥想法儿?”   谢重阳笑了笑,“自然跟你一样。如今大家都忙,再说赚钱也不易,就这么吃吃喝喝总是不划算。我刚跟秀财和大勇商量说应该去外镇开间铺子,专门帮忙调度存货呢。那些零散布贩子拿货不方便,一次卖不掉,花样又想多要的。要是去夹沟镇开家铺子,能解决大半小布贩的问题。”   喜妹没想到他一回来倒是先关心自己的生意,心里高兴,挽了他的手臂往回去,“到时候让秀财去,他能多赚些钱,张老爹说不定会为这个对他改改看法,同意他和张妹妹的亲事呢。”   谢重阳握住她的指尖,“你呀,总是替别人想。”   喜妹俏皮道:“才不呢,我最喜欢为你想。”   谢重阳笑起来,“我们先解决了这桩小烦事儿。”   喜妹凑近他低声道:“看吧,不只是我烦,你是不是也烦。”   谢重阳苦笑,认真道:“喜妹,你平日尽量别跟娘冲突,免得她发火你受委屈。”   喜妹嘟了嘟嘴,“我知道的。”谢婆子再不好,也比苗婆子好,而且她那么心疼谢重阳,自己自然不跟她一般见识。   谢重阳又道:“娘苦日子熬惯了,以前做人处处低声下气,为了给我治病既要借钱,又要借粮,没少受罪。如今你帮着家里赚了钱我的病又治好了,她去了心头忧,一下子轻松起来,行事作风难免会怪异些。我好好劝劝她,时间一长,她冷静一下也就好了。”   喜妹撇嘴道:“咱天天穷得没啥吃的时候我去割草捡柴火她都很开心,如今顿顿吃肉有钱干点啥了,她倒是又紧张得防贼一样,真不知道想啥呢。”   谢重阳握了握她的手。喜妹立刻笑道:“我知道了,做儿女的不能背后议论父母是非么。”谢婆子的大嗓门又响起来,两人急忙进了屋。   谢婆子急匆匆把自己家人召集起来,说要回榆树村摆酒。   谢重阳趁母亲不注意挪到父亲身边,小声把自己意见说了。谢婆子眼睛一瞪,“怎么都没话,没话那就这样办了啊。”   老谢头今日因为接儿子才大早赶过来,明儿一早还得回去收庄稼。这些日子老婆子疯疯癫癫得让他觉得丢人,一直体谅她苦日子出头来高兴所以没撅她,酒宴上听她罗里吧嗦地揭亲家短,还拔出萝卜带出泥的说了很多傻妹的糗事让他倍觉内疚,现下见她继续摆活,不禁厌烦道:“啰嗦什么,今儿摆过就成。好日子过得人家眼热,又不是靠显摆的。先忙收成,来年再说。”   大哥也说是,“染坊赚钱也不容易,家里处处要钱,小四眼瞅着也得去赶考了,重阳来年中了秀才,少不得还得打点花钱……”   “哼,你们知道啥?这人活一世,草木一秋,人要脸,树要皮。我们老谢家在榆树村,多少年没脸啦,一直夹着尾巴过日子。这个时候不长长脸,啥时候长?难道都让老孟家长去?我看她倒是想把喜妹和染坊变成她家的。”   老谢头火了,“看你说嘲巴话,这些日子你是恣儿糊涂了,说话稀里糊涂的。快别啰嗦了,大家累了一天,明儿还得回去收庄稼,老二和他媳妇儿在家也顶不了什么。”   谢婆子听老头子骂她没敢再接下去,只气呼呼道:“你们先回去,我留下来照看照看染坊,这染坊也不能没有人盯着。重阳是个好说话的,喜妹又没啥头脑算计。”   谢重阳一直没插话,这时候他总算弄明白母亲的心思,他知道母亲必然会心疼自己便道:“娘,家里麦收忙得很。哪一年不是打仗一样?我看今年我一块儿回去,你怎么也要回家做做饭,再说小亩也得人看着,大嫂一个人忙活不过来。”   大哥立刻道:“重阳就算了。这才刚回来,不说病刚好身子禁不起粗活,再者说这读书的相公,哪里能下地干粗活?爹,我看还是让重阳呆在这里,帮着染坊收收帐。”   老谢头点了点头,“行,就这么着吧。都赶紧睡觉,明儿一早吃两口饭就走。除了喜妹和重阳,都家去忙麦收,赶紧把棒子种上,老大还继续来染坊给帮忙。”   喜妹忙道:“我们不回家帮忙,出两吊钱大嫂拿回去买点好吃的给大家改善改善,平日干活怪累的。”   谢婆子还想坚持,老谢头趁人不备扯了扯她的袖子,嘟囔道:“这么大年纪的老脸了,还要不要了,逼着我在儿子媳妇跟前收拾你呢?要是我娘还在着,有你苦头吃呢。”   谢婆子老脸唰得红了,忙扭头看了看,见喜妹拿了钱给大嫂,老大跟重阳说话,大家都没注意这里,她才气呼呼地拐了拐老头子,两人连忙走了。   喜妹把钱给大嫂,两人说了会儿话,大嫂让她别和婆婆置气便告辞了。喜妹打水跟谢重阳洗漱之后下了门闩上炕。   喜妹携了钗环,边梳头发,想着公公数落婆婆的样子,笑道:“小九哥,看起来婆婆还是挺怕公公的。”   谢重阳笑了笑:“咱爹平日轻易不管事,也不发火,都是娘做主。可他要是发火,咱娘必然害怕。”   喜妹吃吃地笑,这老两口还怪有意思的。   月上中天,明晃晃地映在炕上,朦胧似幻,紫茉莉香气幽幽袭人。   喜妹放下蚊帐又让谢重阳把另一边掖好,熄了灯就着月亮影嘻嘻笑道:“小九哥如今距荆神医走了有些日子了吧。”   谢重阳以为她想荆先生,点了点头,“将近半月光景。”他侧身面对她,看她笑得双眸亮晶晶的,充满了狡黠之色,不禁好笑,“打什么主意?”   喜妹支起身子,笑眯眯道:“神医走的生活就说,可以那啥的。”   谢重阳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心跳加速,却淡笑道:“那啥?”   喜妹抿着嘴唇,瞧他清眸湛湛,心头热躁躁的闭了眼飞快地亲过去。   谢重阳抱住她,感觉她柔软的唇压在自己唇上继而吃糖一般舔了舔,他心神一颤顺势吮住她的舌尖,温柔地亲着她,看她紧闭了眼,月光里几乎能看清弯翘的长睫。他将她压在身下,深深浅浅地吻,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喜妹只觉得身体滚烫,他的唇沁凉湿润,让她无限贪恋那美好的触觉。   ……   “砰砰!”传来急而轻的敲门声,“喜妹,喜妹,娘跟你说两句话。”   激情如退去的潮水。喜妹睁开眼,烦躁地呼了口气。谢重阳吻了吻她的唇角,柔声道:“别吱声,我替你应。”他支起身子道:“娘,喜妹睡着了。”   谢婆子嘟囔道:“你少哄我,才多大功夫她就睡着了?”   喜妹咬着唇,小手从他里衣探进去摸他精瘦的腰肢。   谢重阳忙按住她,“娘,让她睡吧,有事儿明儿再说。”   谢婆子却蹑手蹑脚到了窗根,隔着窗户叮嘱儿子,“九儿,娘问你个事儿。你俩到现在还没圆房呢?”   谢重阳原以为她嫌喜妹给的少想来要钱的,不曾想是这个,他窘得脸顿时发烫,“娘,你问这个干嘛呀。”   谢婆子哼了一声,“别骗我,今儿你王大娘看了一眼,说保管你们没圆房,喜妹还是个姑娘呢。”   谢重阳胡乱敷衍道:“娘,你听她们瞎说,我和喜妹早一个月就圆房了。你快去睡吧,这么晚……”下面的话没说出来,他咬到了舌头,慌忙探手按住喜妹不规矩的手。她却似报复一样,小手在他里衣里慢慢地摸索。   谢婆子后面又絮絮叨叨地叮嘱,谢重阳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脑子里打糨糊一样什么也听不见,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喜妹身上,直要听见她细细的喘息,咚咚的心跳,还有那滚烫的指尖一点点在他肌肤上游走的敏感……   谢婆子唠叨了半晌见儿子没回音,轻斥道:“九儿,娘说话你听着没。把媳妇儿管住了,家里的钱你也管住了。别到时候都让外人得了去,你这个正经男人什么都落下。”   谢重阳真是后悔莫及,不该给喜妹挡这番,她的手带着无限魔力,微微的愤怒,坏坏地挑逗撩拨着他。他实在无法,只能装作打呵欠,谢婆子看他如此,便又叮嘱两声急忙回去了。   婆婆一走,喜妹便咯咯地笑。谢重阳恼了,将她按在炕上抓住她的双手压在头顶,又压住她的双腿开始一点点地摸索回去。   “坏小九哥,小心眼儿。”喜妹被他摸得浑身发颤,敏感处在他指尖如花一样绽放。   她的声音软绵绵里带着蜜一样的尾音,让他心窝酥软,他俯首衔住她的唇,稍微用力地吸吮她,“小坏蛋,总想让你相公出丑。”   喜妹被他吻得晕头转向,身子轻飘飘得仿佛要飞起来,她嘻嘻笑道:“你可管住我了,顺便把染坊也都管住了,免得到时候……唔……”   “呀,还敢拿话呛你相公……”他不轻不重地咬着她的颈子,留下一枚枚石榴色的印记,“为夫处处为你想,你倒是拿我做法子,现在咱俩算算账……”   喜妹被他缠得浑身无力,嗔道:“聪明的小九哥也笨了,连人家撒娇都不懂……”似是觉得自己这番说辞不够力,便勾着他的颈将唇凑上去……   她这番动作,将他体内的欲/火烧到了最旺,平日的冷静自持瞬间焚为灰烬,双眼如酒醉般清亮逼人,深幽幽地似无底漩涡要将人吸进去。   喜妹被他吻得浑身酥软,眸光迷离,声音像是浸在蜜里抽了丝,细细地将他缠绕。   “喜妹……”情潮翻涌让他声音低哑,滚热的身体紧紧相贴,爱到极致便是占有。   他慢慢嵌入她的身体,痛得两人发颤,却又幸福无比。他隐忍得眉头蹙起,滚烫的汗水从下颌滴落在她雪白的胸口,在月光里晕成一汪清泉。   ……   月影移到窗台,夜风渺渺,窗外花香遥遥。   两情缱绻,恩爱无限。道是情深不寿,只愿情深意浓。   ……   擦洗过后,他抱她回炕上,将她拥在怀里。正午炎炎,夜里却凉风习习,激/情过后他的怀抱更是清凉舒爽。喜妹将脸颊贴在他胸口,贪恋他身上的气息。   听她绵长匀称的呼吸声,他却无法入眠,这些日子他一直做梦,梦见自己依然病重,又恍惚是被治好,有时候梦里醒着都分不清,恍恍惚惚不知所措。若不是看到她在身侧,真的要疯掉才甘心。   二十年来如梦,今日方得重生。他欠世间太多,唯有她最重还也还不清。让她受尽委屈,她却不离不弃,就算昏迷之中也让他保持一份与她长相思守的奢望,对着明月默默盟誓:余生、来世,换他照顾她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作者有话要说:汗,为了和谐--而且大桃花真写不来肉,何况咱是种田文,于是比熄灯天亮稍微好点吧。这算是肉汤?这么清汤寡水的,举报党们手下留情吧,大桃花再拜了~~~   其实谢婆子不是十恶不赦的,人从逆境到顺境,很容易走歪路,好在她不是决策者,没那么大影响,不会带坏一个家族的。嘿嘿。   古代帝王们打下江山之后,慢慢会歪路起来,是这样吧。李自成、洪秀全是歪路得有点早,还没打下江山就歪路,那只有夭折一条道了。   染月亲,乃那个“谢”是“先”吗?先不让喜妹生儿子,谢婆子就会想着纳妾,哈哈。这是必然的。如果喜妹没孩子,谢重阳又得了个功名的话,那谢婆子可忙活了。   来咱歪歪下,然后谢婆子逼着纳妾或者休妻娶更好的,喜妹愤然离婚,重阳不肯,哇咔咔整一出离婚大作战了。很狗血很暴力。   歪歪完毕,理智告诉咱这不符合咱们温馨轻松的种田文风格。   于是改造他们,团结他们,集中力量解决主要矛盾,团结一致对抗主要敌人……这是政治课学来的。嘿嘿。   最后公告下,恢复两日一更了,么么亲们。   45   45、第四五章 ...   孟家将庄稼托付给互保人家,收了粮食除了交租税由两家分,孟永良便可以专心照顾染坊。喜妹不在家的日子,他将染坊打理得井井有条半点差错也无。喜妹感觉非常轻松,如今孟永良和孙秀财找足了帮手,让喜妹只管跟孟婆子做大掌柜不必干活。喜妹便专心地开发一点新产品,自己调料试验,等成熟了再考虑发展其他的。   夏日天长燥热,喜妹让孟永良中午给帮工们一个时辰的休憩时间,又抽空去黄花镇南边的瓜园转悠,看西瓜丰收,价钱便宜,便跟附近的瓜农商量好,让他每日送十几个黑皮沙瓤的大西瓜来,用冰凉的井水湃着,三人分一个给他们祛暑。她还寻思谢婆子就算拿了钱回家,也未必舍得买,请瓜农帮忙往谢家送一车去,让家里人跟孙家张家等邻居分了吃。   原本麦收有几个人还寻思着要告假回家帮帮忙,看喜妹这般为他们着想便不好意思张口,又想孟掌柜本就跟他们签了长年帮工的文契,便彻底不提回家的事情,只呆在染坊专心干活。   如今除了供应韩家等几个大布商的货,孟永良还要小批量地发给那些小布贩。那些小布贩除了老生意有的是他朋友,还有走谢婆子门路的。前头的铺子主要为了招待布商,并不为做零售,价格也不会太便宜,但是附近的人家总觉得来这里挑合心,所以零散生意也做,里里外外都忙得很。   大布商的商批量多,花色连贯,只要保证出货的时间、数量、质量基本没什么问题。那些小商贩大部分也明白规矩,每个花色至少要几匹,若是不喜欢或者卖不掉要在多少天来换货。可通过谢婆子门路新入伙的几个年轻人,既不想排队等又嫌给的花色少,还嫌价钱不够便宜、服务不够好等等。   开始孙秀财招待,他耐着性子给他们解释,后来烦了便让小伙计招呼。他们却把小伙计骂了一顿,非吵吵着让孟永良给他们个说法。一来二去,大家不待见他们,但都碍于是谢婆子的关系尽量应付着。   谢重阳又被邀请去韩家读书,韩太太说今时不同往日,他们以每月三两银子的价格请,不再是陪读而是半个先生,除了韩知鱼,还有十几个韩家的少年一同读书。谢重阳希望能减低一半薪酬,韩太太却戏言他是不是不想去,他便只得接受。   喜妹让谢重阳不必不安,他的学识本就值那些钱,如果他不要,人家会觉得他不用心帮韩知鱼呢,他若觉得过意不起,平日多花钱请王先生几个吃酒就是了。   这日喜妹找韩大钱谈生意的事情,跟谢重阳一起去了,办完事儿又买了枣泥点心和糖果去二婶家。摆酒那日因为太忙,她和谢重阳没顾得上跟二叔二婶说什么,那两口子不是很高兴。   一些平日不太看得起谢婆子的女人这个时候巴结她,谢二婶往日对大哥一家高傲惯了,一时间只嫌他们怠慢了自己并不去巴结半点。   见喜妹上门,二婶不冷不热地应了声,也不让刘妈上茶。   珠儿见喜妹来,立刻扑进她怀里,喜妹抓了糖果给她吃,将她抱在膝上坐着说话。   谢二婶瞄了她一眼,“我说侄媳妇,虽然你们如今好了,用不上二婶什么,不过我也得嘱咐你几句。”   喜妹一边往珠儿嘴里塞糖果,笑道:“二婶说什么话,我们是一家人,怎么会用不上二婶呢?”   谢二婶神色稍霁,“人道是月满则亏,你们如今三喜临门,也要小心乐极生悲才是。你看看你婆婆那副咋咋呼呼的样子,真是有失体统啊。”   喜妹垂了眼,看着珠儿娇嫩的小脸,扬了扬眉,自己婆婆虽然不那么好,咋咋呼呼也确实让人有点反感,可还轮不到她来说吧。什么叫乐极生悲?他们这不过是否极泰来罢了。   她便也敛了笑容,淡淡道:“二婶教训得是。我婆婆担惊受怕这么些年,乍一知道小九哥身体好了,自然高兴至极,一时间得意忘形也是有的。至于悲,可就是没影子的事情了。我们行事说话都对得住天地鬼神,想必神灵也不会因为一个欢喜的母亲有一点点的失礼降罪吧。”   谢二婶见她虽软却实地顶回来,冷笑一声,“如今你们好了,我们也替你们欢喜。我们原就盼着大家都好起来,这样我们也省了一份心,大家以后各自过日子,不用总惦记别人就是。”   喜妹缓缓起身,笑了笑,“我们原想请二婶帮忙呢,二婶这般说倒让侄媳妇我没脸开口。”叹了口气,原本是打算让二婶出几两银子入个伙,不必她出力干活,白给她赚点脂粉钱回报她当日帮忙留住谢重阳的人情,不曾想她竟然急着撇清。   告辞走了两步,喜妹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要做大事,就不该跟人算计这些鸡毛蒜皮的东西。他们终归是谢家的亲戚,是谢重阳的二叔二婶,至亲的人。如果他们说谢家的坏话,不与本家同心交好,就算他们的不是,外人也要看热闹,议论谢家霸道,儿子出息了便不认亲戚。   她回头笑了笑,“二婶,小九哥跟我商量,二叔二婶对我们家没少照顾,里里外外帮我们操了很多心。我们寻思着,二婶要是不嫌烦,也从染坊拿点布。姥爷家是开杂货铺的,放几匹布在这里,有人来顺便扯了去,我们虽然不多,可婶子也能赚点头油钱。”   谢韩氏一听两眼放光,蹭得站了起来。说起来她早就想拿布放在父亲铺子里卖,可之前因为谢重阳发病没顾得上,后来喜妹不在她跟谢婆子那么露了一句,谢婆子却装作没听见,她顿时觉得受了轻贱再没提,对大哥家意见更深。如今见喜妹主动提出来,倒是欢喜得很,忙问价钱。喜妹说给他韩老板家的价格。   为了照顾大宗买卖的顾客,喜妹让孟永良合计着把零售的价格提高了一些,至少不会比那些大客户批发给小布贩的价格低,基本介于两者之间。这样买布的人合计了脚程路费,也宁愿在自己家门前买而不必专程跑来染坊。谢韩氏以大宗货批发的价格拿了布,然后按照正常的价格卖出去,自然有的赚。   喜妹见她脸上堆笑,也不多说,只让她得空去跟孙秀财商量即可。她回到家便见到几个男人挥舞着胳膊吵吵嚷嚷。   “一样来拿货的,你们凭啥对俺们这么冷待,俺们也是给钱的。”   “就是,俺们是看在谢大娘面子上呢,大家一起做生意一起赚钱,你们对别个那么热情,给货又快又好,怎么俺们就不成?”   一时间又推搡起来,孙秀财忙让伙计们拦着,看喜妹回来忙迎上来,“当时说得明明白白,谁知道越来越啰嗦,动不动就拿谢大娘压人。现在打着谢大娘名头来进货的人可越来越多了,真是让人招架不住。我让大勇哥跟重阳说说,他又不肯,说不让你们难做。可这样,生意都没法做了。”   二叔二婶是本家亲戚,喜妹不能不交际,这些见风就是雨,有便宜就上凑的人她却不想多搭理,扫了他们一眼,大声问孙秀财,“这铺子是做生意的,吵吵嚷嚷像什么?怎么进货不是有清清楚楚的规矩吗?谁符合哪个框框,就按哪个框框的来。”她故作愤怒地转身看墙上,“那规矩呢?怎么没挂出来,你们怎么做事的?”   孙秀财跟她搭伙久了,与她最是默契,立刻愁眉苦脸地道:“都是自己家亲戚,我,我就没好意思挂。”   喜妹睨了他一眼,“你不好意思挂,别人可好意思蘑菇你,天天这样还要不要做生意了?从今儿起,生意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文契怎么签的就怎么拿货,哪个不想做生意的大门开着,谁个也没拦着谁。”说完她气哼哼地往后院去了,连看都没正眼看那几个一直吵嚷的人。   那几人被她的气势镇住,一时间面面相觑。   孙秀财抱怨道:“你们说我怠慢你们,你们就拿那么几吊钱的货,挑三拣四,换来换去,还想什么花样都带上,这下好,我们老板生气了。这生意没法做了,再做我都要被扫地出门。”   有人嚷嚷,“俺们去找谢大娘说话。”   孙秀财冷笑道:“请便吧。”   另外几个人又不舍得这便宜,偃旗息鼓,再不罗嗦过分的要求,拿了布赶紧走。   喜妹去后院看了看,进染坊找孟永良。近来货单越多,孟永良说夏天夜里凉快,他时常带人忙活到三更末,五更便又起来。喜妹让他不必这么拼命,多请几个帮工就是,反正钱赚多赚少够用就好。他却只是不听,说自己不盯着也不踏实,万一出一点差错那货就有问题。   见喜妹进来,孟永良扯下手巾擦了把汗,请她外面说话,亲自去水桶里挑了个大西瓜切了,又招呼忙活的人过来吃块西瓜休息一下。几个干活的男人见喜妹穿得干净俏丽,乌黑的青丝梳得水滑漂亮,都夸了几句老板越来越好看便拿了西瓜去一边啃。孟永良趁机把西瓜切了小块盛在盘子里,让喜妹拿她银三事上的牙签插了吃。   喜妹的银三事是谢重阳在安州买了送她的,她还买了几样送给孙秀财和孟永良,让他们以后留着送自己媳妇。   喜妹因为婆婆肆意揽事儿给染坊带来不少麻烦觉得愧疚,让孟永良以后不必事事忍耐,若有不合理的定要说出来,免得这类事越生越多。   孟永良笑道:“这不打紧的。他们要不了多少,价钱上稍微便宜点我们还是赚。就是秀财多费点口舌。人家求了谢婶子一会,我们也不能就那么拒绝。再说这不都有朋友亲戚的来沾点光,回了哪一个都不好。谢婶子如今刚在兴头上,我们也别撅了她,过几个月就好了。”   喜妹知道孟永良的朋友虽然来拿货,却个个守规矩,一点都不罗嗦,给钱也痛快从不赊账。她感激他体谅,便越发觉得当日跟他合伙是对的,甚至想把染坊给他,也免得到时候有人拿人情生事儿。有了染坊他和师父也有个凭靠,娶媳妇也更稳妥。近来因为染坊,孟永良身价倍涨,如今十里八乡的闺女,只有孟婆子挑人的份儿,她乐呵呵地说幸亏之前没急着给儿子订下,否则就错过更好的了。   喜妹吃了一会西瓜,笑道:“大勇哥,师父给你验亲的事儿到底怎么样啦?”   孟永良憨憨地笑,挠了挠头,“还说着呢。你吃西瓜,我忙去啊。有事儿叫我。”   后晌小白来传话说韩少爷请几个学子吃酒,谢重阳便留在那里吃饭。谢重阳从回来,基本应酬不断,不是有人来拜访,就是韩知鱼找他去,除了睡觉倒不怎么在家。她也没办法只叮嘱他跟韩知鱼好好说说,这临近院考,不是应该好好温习吗。哪有他们这样见天聚堆闲聊的,就算不是闲聊也肯定是商量怎么走门子,跟学政攀关系,要么就是猜考什么,或者谁从哪里打听一丁点消息……   不管她说什么谢重阳都笑微微地点头,然后说他们也没聚堆闲扯,互相交换思路共同进步,又给她举例子,比如她和刘姑娘一起互相交换染布经验那样。喜妹只哼哼,刘姑娘问她染布的事情,可没跟她说半点经验。   饭后喜妹出去散了步,在巷子口碰到谢重阳和小白。小白笑着施礼,“小的将谢公子还给嫂子,嫂子可放宽心了。”   谢重阳喝得有点多,喜妹扶着他回了屋。看他脸颊潮红,一双眸子越发清亮逼人,笑容像那六月的热风灼人心神。她哼了一声,帮他更衣,刚一靠近被他紧紧抱住。   他抱着她顺势倒在炕上,埋首在她颈窝里,软而醇的声音嘟囔道:“娘子,我保证,就算得了功名也会本本分分,绝对不是为了改个号娶个小,养花逗鸟,遛狗跑。”   喜妹在县里和安州的时候也听人说从前很多人考取功名不过是为了改个号娶个小,贪图享乐。她也曾想既然如此考个屁功名?开染坊也能赚钱吃饭,要那个花头干什么?好好的男人白白学坏了。谢重阳却说这五年来政气清和,虽然吏治改革困难,但毕竟涌入了新气象。当年圣上如此重视科举,也就是想吸收新鲜血液,洗涤从前晦暗之气。所以她才支持他去考试的。   她抬手捏着他两颊,将他一张俊脸扯得有些滑稽,也让他清醒了一些,质问道:“你们今天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鬼混了?”   谢重阳脸颊有些疼,晃了晃脑袋,想亲她却被戳着下巴,他微微蹙眉道:“有两个在省府提学道任职的前辈回来,韩少爷请他们消暑,得礼部传来的消息可能提前九月里要院试,过两日就有公文下来。”   她讥讽道:“便是这样,你们还整日聚三凑五的吃吃喝喝呢?看到时候韩知鱼落榜,有他丢人的。”   谢重阳终于亲到她,得意地笑了笑,“若是我落榜,你便要笑话我?”   喜妹白了他一眼,“那是自然,十几年就背那么几本书,做几篇文章,结果还考不上,不丢死人才怪。让我们女人去,学个几年保管也成了。”   谢重阳松开她,仰面躺在炕上,笑个不住。   喜妹又埋怨他,“身子刚好便喝那么多酒。虽然这酒力道不大,也不待这样灌的。”   谢重阳却因为多喝了酒,没了素日的矜持,缠着她求欢。喜妹推了他一把,他喝成这样万一有了孩子,岂不是要受影响,孩子一出生就是酒鬼可不行。   他力道这会又不小,将她箍在怀里,两人都出了一身汗。他虽然浑身燥热,皮肤依然凉丝丝的,喜妹蹭在他怀里拧巴了半日,见他受不了了却坏笑着给他踢开,笑眯眯地盯着他。   他咬着唇目光柔软似水地乜斜着她,喜妹便又扑过去咬他,待他受不了哄他去冲凉,想着冲了凉安静下来就可以睡觉。   喜妹哄他先去冲了凉,两人纠缠在一起的时候她想起那句“每个书生表面仁义礼智,内心风骚无比,真真正正的人面兽心。”   作者有话要说: 湃:音ba二声。就是那井水湃着,不知道为毛搜狗打不出读BA音的湃来,汗一个。   有亲问过年停不停更,我估计会停更几天,跟大家一样,过年无事忙。又没有存文,又不能随便凑合,指定会停两天。   我只要有时间就码字,但是又不能像平日那样集中时间,免得大家到时候来刷又没更会失望。所以亲们就只管忙就行,不用非要天天来刷,或者到时候年后再看也一样。   当然年前这段时间还是照旧更新的,嘿嘿。   么么亲们,时间过得好快。   46   46、第 46 章 ...   翌日鸡叫了好半天喜妹才睁开眼,看他以手支头,身上搭着件凉衫正笑微微地看她。她白了他一眼,“相公一大早就这么风骚。”她急忙起身穿衣,又去帮他找了干净的外衫。   她窈窕的身影在朦胧的晨光里划出优美的弧线,肌肤上盛开的红梅色泽黯淡,他眸光沉了沉,暗暗自责酒后乱性,竟然那般不节制。   他忙起身穿衣,“明天王先生家眷过来,要宴请朋友,娘子随我同去吧。王先生有位年方及笄的小姐,容貌娟秀,知书达理,你去见见。”   喜妹撇撇嘴,“人家知书达理相貌好看我就得去见见,我又不知书达理。”   谢重阳笑着下了地,“孟大娘不是一直忙着给大勇哥娶媳妇吗?以前是看资财相貌秉性脾气,至今没定下来。王先生我们也都熟识的,他女儿自然差不哪里去。大勇哥虽不是读书人,却敦厚懂礼能干,不是挺好的吗?我听王先生话里话外,倒是想在黄花镇落户,让女儿就近嫁呢。平日他问了不少大勇哥的事情。我琢磨他可能早就中意了。”   喜妹一听欢喜道:“小九哥,你说真的呢?那我先去看看,如果好,回来跟师父说说,跟她同去拜访,请她们来家里看布喝绿豆汤,让大勇哥也看看。”   第二日喜妹跟谢重阳去王先生院做客,见了王家婶子和那位知书达理的王小姐,果然是温柔娴淑,谈吐不俗。喜妹有点吃不准师父会不会喜欢,王小姐看起来窈窕淑女,读书人娶了红袖添香倒是极好的,大勇哥每日干活,与这位娘子要怎么磨合?   她想了想,按下心头的想法,嘱咐谢重阳如果王先生明白地问也先不要应承,只说回家悄悄问问看。待她回了家,孟婆子却由一个小伙计陪着去了大孟家庄她兄弟家,她兄弟病了托人带信来说想她。孟永良因为走不开就托一个伙计去的。   喜妹去染坊一边跟孟永良帮忙,旁敲侧击问他喜欢什么样的。   “大勇哥,昨儿师父跟我说验了好几个闺女,有文静温柔的,有娇俏可爱的,你喜欢啥样的?”   孟永良又闹了个大红脸,讪讪道:“妹子,你问这个干啥。娘说什么样的,就什么样的呗。娶媳妇本来就是孝顺老娘的。”   喜妹帮他提起布架控水,又道:“可如果都孝顺师父,师父都满意,让你选个呢?”   孟永良看水嘀嗒得差不多,便开始将布一圈圈解下来,翻了面又用竹夹子夹住,再度放下染池,“那就温柔的吧,大家都好相处。”   喜妹扑哧笑起来,这时候孙秀财从外面进来,“妹子,宋嫂子来进货了。”   喜妹一听忙应了声解了围裙过去。孟永良往外看了眼又继续干活。   喜妹忙着开染坊、给谢重阳治病,到现在跟宋寡妇都没好好说过话,每次碰头都打个照面。今儿她有空便想好好招待一番。   喜妹请她内室喝茶,又让孙秀财把最好的花样都搬进来随她挑。   宋寡妇跟她说了一会儿话,挑了两块花样便有点心不在焉,问孟大娘怎么不在。喜妹告诉她去大孟家庄探病了。宋寡妇扶了扶发间的银钗,笑道,“孟永良也去了?上次还说这会有几个新花样要帮我挑的,没留下话吗?”   喜妹道:“大勇哥在染坊呢,他没说……啊,”她忽然有点明白,看了宋寡妇一眼,穿着藕荷色薄衫白绫绣花裙子,头上插着比目鱼簪头的银钗,别着石榴花样的花钿,一对紫玉坠子衬着白嫩嫩的皮肤甚是俊俏。   “嫂子,你稍等,我去叫大勇哥来。”她忙起身去找孟永良,他却说忙着让她招待就好。喜妹笑着将他推出去,自己接手他的活儿。   她有点好奇,看起来宋寡妇倒是对大勇哥有点意思,难不成大勇哥也想的?要是这样只怕又是对难缠的,师父那一关就难过,只怕比老张家难对付。张老爹不过是嫌秀财没男人气,不够壮实,只要他能独当一面,挣钱养家,只怕张老爹会越看越顺眼呢。   因为孟大娘不在,宋寡妇便留下吃饭。喜妹自从上了心,便处处都能留意到她那晃悠悠地小眼神时不时地去瞅孟永良。孟永良倒是安分,被瞅个七八回才若无其事地回扫一眼。喜妹觉得好笑,索性让孟永良停了手里的活儿,又让他帮忙去给婆婆送点东西,过些日子又是二嫂父亲生日又是哪个亲戚需要回礼的,只怕需要钱。她和谢重阳不回家帮忙,便及时把钱送上,让家里也宽裕些。   孟永良似是体会到喜妹的意思,脸有些涨红。喜妹装作混不在意,“大勇哥,大热天的,我家小九哥不能晒日头,你帮我走一趟吧。顺便给宋嫂子把货送回去。”   孟永良虽然脸红得厉害,却没有拒绝,喜妹便知道他是有意思的,为他们欢喜的时候也有点担心。   夜里谢重阳回来,喜妹让他帮着孙秀财算账。孟大娘不在,孙秀财的帐头就没那么利索。孙秀财扒拉半天算盘没理明白的,谢重阳看了一遍便帮他理顺,又教他心算的法子。孙秀财愁眉苦脸道:“喜妹,还是请个账房先生吧。”   喜妹啐他,“你自己读过书,好意思说请账房先生。你下次再出错,我就告诉美凤,让她不来镇上看你。”   孙秀财委屈地看着谢重阳,“看看你家的,专会捏人短处。”   谢重阳笑道:“秀财算账慢点,可是打理铺子很用心,也很有成效。不过要去夹沟镇开铺子,你还是得学会算账。就算请账房,你一个老板看不顺账面,到时候被人拐了还乐呵呢。”   孙秀财叹气道:“那你还考什么试呢。不如回来给喜妹做账房好了。”   谢重阳笑了笑,看着喜妹道:“我自然也想的,可有时候总想去试试。自己放弃的和得不到的终归不同。”   孙秀财笑道:“这就是聪明人的苦恼。像我,才不操心那些。我只想着攒钱,讨好一下张老爹,让他把美凤嫁给我。前两天我去他家,他对我没那么凶了呢,甚至还说了句‘铺子挺累的哈,越发干瘦难看!’你们说老爹是不是关心我?”   众人笑起来。   夜里喜妹跟谢重阳说了孟永良和宋寡妇的事情。他有点惊讶,“真的?倒是没看出来呢。”   喜妹嗔他,“病着的时候,你没心思看,如今好了,你只怕连我都没心思看了。”   谢重阳也内疚自己整日出门不能在家陪她,看她的样子也有点不满,张臂将她揽进怀里,唇贴在她耳底亲了亲,低笑道:“娘子,明儿帮我告假,让为夫在炕上仔仔细细看你一天。”手便拂过她的胸口去解腋下的衣带,   喜妹被他撩拨的浑身燥热,“啪”得拍他的手,“你日日读书,书里有没有说洁身自好,节制这个?”   谢重阳躺下,双手枕在脑后,软软道:“房中术里有记,明儿好好瞧瞧。不过新婚燕尔,当不受节制吧?”   喜妹在他腰上拧了一把,将自己热热的脑袋拱在他胸口纳凉,畅然酣睡。   果然六月雨狂风骤的日子,省里下发了各府公函,州府又向各县出牌告示,定于八月二十开始院考。本次又不同以往,不必童生们往省府去,各人只在家等,届时学政诸官按临各县专考。大县单考,小县几并一,桃源县为安州四大县之首,排在第一场。   听闻时间提前,平日刻苦攻读的学子们纷纷额手相庆,只苦了那些想靠走关系又还没安顿妥当的叫苦不迭。来往奔走传递消息,聚众请先生猜拟试题者更加忙乱。   就连谢重阳与韩知鱼也被动卷入,每日都要做几份题目,写几篇文章。王先生得韩太太授意偏不恭维韩知鱼,只说他做的不够,时常拿谢重阳的来说他,每每出两个题目,谢重阳一个韩知鱼一个,末了让两人再换了做,又互相看各人写的卷子,让他们自己品评优劣。韩知鱼初始怠于如此,可每每谢重阳都认认真真点评他的文章题目,他耳濡目染便也耐了性子去做,不同的是学习谢重阳文章的优点。   韩太太悄悄找了王先生和谢重阳,请他们全力帮忙,一定让韩知鱼这次得以入泮资格。本朝虽然能捐官,可秀才虽低却半个也不许捐,而实官又须秀才出身,所以就算花了钱也不过是买个虚名,反而让人嗤笑。近几年朝廷整顿吏治,院试怀挟作弊者处罚极严,县试府试时候还能钱可通神走走关系,这时候却是无论如何也没的机会。再者这院试学政诸官都是礼部派出来的,许多是圣上跟前红人,别说通融,就算知县私下拜见都是不能的。原本她想让谢重阳代儿子考试,以谢重阳的本事,来年再考必然也十足把握,可自己儿子却未必,若不趁着他有点兴趣一鼓作气,过一年谁知道再生什么事端。   她想的很周全,虽然考生有廪保,还要画下面相让主考官辨认,但也无非是有无胡须,面色黑白,脸型方圆罢了。谢重阳和自己儿子都是面色俊俏之人,画出来反而差不多,她再请画师微一通融,重金请知县提前在诸考生之间打点一二,在整个桃源县,谁又敢跟韩家和李家过不去?   谁知谢重阳却不同意。   韩太太很是着恼,面上却依然笑得和气,“重阳聪明博学,这秀才晚考一年也没什么,况且并不耽误乡试,多学一年把握不是更大?你若帮了忙,我们怎么会亏待你,以后你的读书赶考费用自然是我韩家全力承担。”   谢重阳起身施礼,朗声道:“太太误会。重阳拒绝并不是因为这个。若小舅舅真个是愚笨不开化之人,重阳就算自己终生不得赴考也必然鼎力相助。可小舅舅天资聪颖,从前不过是贪玩不上进,如今肯用功读书,就算今年稍微差点火候不能考中,那么来年也必能位列前茅。若让重阳替考,重阳无所谓,可小舅舅必然心生不满,我们这样看轻于他,反而让他寒心,到时候只怕又生事端。倒不如考试前扎扎实实地做做文章,我们打听新来的学政喜欢年轻锐气,朝气蓬勃,见识与众不同的学子,注重内在而并不像从前那般看中匠气。太太该放宽心才是。”   韩太太挑了挑眉,看向王先生。王先生忙起身,拱手道:“太太,在下觉得子炎说得有理。少爷历经县府两大考试之后突然悟了一般,这文章越来越有灵气,躁气越来越少了。”   韩太太这才笑起来,“多谢两位费心。先生且说,小儿来年确有把握得中?可不要哄我。”   王先生笑道:“太太紧张了。只怕今年也能有大半希望未为可知呢。”   韩太太松了口气,又道了谢,让丫头捧了谢礼出来。王先生知道她的脾气,示意谢重阳也不要虚套,两人接了礼物告辞出去。   王先生对邀请谢重阳家去坐坐,路上笑道:“子炎年轻,不了解韩太太脾气。就算为她好,也不可断然拒绝。韩太太虽为女子,实际比有些男人更有见识手段,以后切记才是。”   谢重阳忙道谢。   王先生又问他孟永良的事情。谢重阳委婉地将事情略说了说,又请他保密,因为那事只怕还有的磨。王先生点了点头,“我爱孟小哥那般好人品,虽不是读书人,可进退有度,敦厚有余,却也不失智慧。若是真的没这个缘分,也真是可惜。走,家去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亲们!   注解:人面兽心那句话,是大桃花自己胡诌的,并没有贬低所有书生之意。吼吼~~~~   今天出门了刚回来,原本想着是不是不更了,毕竟时间错过了,但是想了想不更不对,于是爬上来了。汗,别抽俺。   惊悚地发现被推荐了,于是更得死命更了,因为榜单估计过年不能停更了,汗~~~~这两天要过年,有几天电脑都摸不着呢。可怜的俺,只能跳墙鸟~~~~~~~~~~~~   还有,发现晋江又弄好玩的了,什么手雷地雷的,汗一个,亲们都已经买V看文了,那个就不要给大桃花扔了。虽然没多少钱,可那也是钱不是,亲们留着看文啊,乖~~~~~~~~~~   好,闲话不说,大桃花出去填肚子了,一天没正经吃东西了,要去吃俺最爱的酸菜鱼和烤肉,俺是吃货,别问俺哪里吃,俺就是能一个韩国料理店吃到这两样,哈哈哈开始我也很惊讶,嘿嘿。   嗷嗷嗷,光速飞走啦!耐你们的吃货---大桃花留~~~   47   47、第 47 章 ...   麦收夏种之后,农家忙着除草保墒、追肥捉虫。老谢头怕老婆子去染坊生事儿,只让大哥大嫂去帮忙,留其他人等在家干活。他考虑染坊人多,又不独独喜妹管事儿,二嫂要是去了,那也是个惹是生非的主,便不许老二两口子随便去镇上,天天在家侍弄土地。   谢二哥倒是无所谓,原本也要干活,如今大哥大嫂去镇上帮忙,赚了钱家里好吃好喝。媳妇儿想看郎中买药弄怀孩子的方子也有了钱,他在家守着心甘情愿。二嫂和谢婆子的心思却活动得厉害,一个总想着也去镇上住着多赚钱好好打扮,一个就生怕孟婆子在染坊做大把老谢家的钱物都弄成老孟家的。无奈平日老谢头闷闷地不管事儿,到这会儿功夫却又强硬得很,让她在家看孩子做饭,别总想些不着边的事情让人笑话。   谢婆子有心事不自在,隔三差五就跟老头子干架,晌饭菜里没放盐,老头子念叨了两句她立刻翻脸,“你越来越充老爷了。好吃好喝的挑三拣四。昨儿说我放盐多了,今儿又说没放盐,我看你是大鱼大肉的吃麻了嘴。嚼两天干粮就省得了。”   老谢头闷闷地吃着白面卷子,“你也知道现在大鱼大肉,要不是三嫂在镇上跟人开染坊,去年那收成今年喝西北风吧。哪里能治病读书大鱼大肉?你做梦吧。”   谢婆子叉着腰顾自生气。谢二哥早拽着二嫂躲去房内,免得母亲心情不好殃及池鱼。   老谢头就着芥菜疙瘩吃饱了饭,喝了一大碗蘑菇蛋花汤,抹了抹嘴巴道:“你也甭那么多心思,这人心思多了就不舒服。如今儿子病好了,又要考个功名回来给你挣脸,你倒是拿起把式来了。”   谢婆子哼了一声,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给我挣脸,我看是给你老谢家挣脸。”   老谢头笑着跟她杠上了,“嗯,给我老谢家。你不是我老谢家人呀。回头跟外甥说说,给你接……”   “好你个死老头子!”谢婆子嗷的一声怒了,“咱儿子做了秀才都没嫌弃他那个傻媳妇,你这还没当太爷子呢就敢嫌弃老妻,我看你……唉哟!”她胳膊一伸,腰间嘎巴一声,竟是闪了腰。   老谢头一见忙扶了她进屋坐下,要给她揉,谢婆子只是闪了下呆了会便没事儿,一把推开他,“别碰我,这老骨头让你个死老头子气得散架了。快送去我吴郎中那里看看。”   老谢头要给她揉揉,她死活不用。老谢头揶揄她,“终于得着油头能去镇上了。你们都去吧,我和小亩爷俩在家里种地,供应你们吃喝就好。”说着出了门招呼老二下地去了。   谢婆子趁老头子下地便收拾了一下让二嫂帮她拎着包袱,她自己抱着小亩,去南屋谢老七家搭驴车。谢老七家的昨天跟谢婆子说今儿要去镇上办点事儿,她记住了,今天故意跟老头子闹好去镇上。谢婆子和二嫂在街口碰见刘槐树,她哼了一声加快步子。   刘槐树笑眯眯地迎上,热情地道:“嫂子,这是去哪里串门啊?”   谢婆子嗯了声,不太热情,“镇上去。”   刘槐树趁机靠近了,恭维了一番,专挑谢婆子爱听的,将她捧得脸上带了笑,“大嫂子可是好福气。别看王甲长家找了个好姑爷,那也没咱家这得力。重阳侄子……啧啧,真是没的说!”他竖起大拇指,一副羡慕不已的样子。   谢婆子急着去老七家,让二嫂先去说一声,她跟刘槐树告辞。   刘槐树神秘兮兮地道:“嫂子,上一次兄弟对不住,那是十二万分的后悔呀。一直想给嫂子当面磕头赔不是,又怕你嫌我烦。不过今儿有个事儿,兄弟可真得告诉你,否则可是我做兄弟的太不对了。”   谢婆子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问是啥事。   刘槐树低声道:“嫂子,你可得小心,如今你家开了个染坊,盯着的人多着呢。不说孟家孙家,就连那个都盯上了。”他摆手扭腰地比划了比划。   谢婆子立刻知道他说宋寡妇,冷笑道:“说你这人嚼舌头你不信,她惦记什么?”   刘槐树看她不信急得直叹气,“嫂子,你还不知道呢吧,小狐狸精勾搭上了孟大勇,这会儿正火热呢,估计到时候都要一个灶上吃饭了。我还跟你说呀,你还得小心你那个媳妇呢,你看她以前傻,她才不傻呢。大嫂子你想想,她嫁过来脑子才好了,好了之后就会干活,卖豆腐织布开染坊,这自然是大侄子的功劳不是?可她呢,跟孟家好,我还听说呀,孟永良对她有那个意思呢,原等着你家侄子没了俩人……”   “啊呸!”谢婆子啐了他一口,“我当你说什么要紧的,你打量我糊涂呢,胡诌烂咧地来哄我?我跟你说,你要是说我那媳妇想把钱给孟永良我还信,你他娘这是扒瞎话儿呢,我还告诉你了,你闺女改嫁了我媳妇都不会有半点不正经的。”她又连连啐了两声。   刘槐树没想到她骤然翻脸,顿时也沉了脸,直说谢婆子经不起事,跟她说点实话她就翻脸,以后都不会再跟她说了。   谢婆子将孙子放下,气得从地上摸石头就扔他,“你个鳖蛋,嚼老婆舌头,别再撞我老婆子跟前来。”犹不解气地扔了几块石头。   几个邻居听见出来笑问什么事儿,谢婆子哼哼道,“除了刘坏水还有谁。”   谢老七和他女人也出来问,又请她家里去,等会儿一同去县里。   两口子问起怎么吵起来,谢婆子将方才的事情说了。老七道:“嫂子,可别听他胡说八道,要说别人我们不知道,重阳和他媳妇那是眼前守着的,别说你不能信,俺们都不信呢。”   谢婆子道:“他打量我糊涂呢,看我们过上好日子就来挑拨,指不定存着什么坏方子。我那个媳妇她亲娘都没我了解,他还来胡说八道。”   几个人又劝了她几句。谢婆子让二嫂回家,给男人做饭,她去镇上。   老七家的道:“嫂子,你问问染坊还缺人不,我看看让你七弟农闲的时候也去帮忙赚点钱。咱家宁子和你们远小子眼瞅着也都要考试,到时候得花钱,去年今年的收成不怎么样,没攒下几个。”   谢婆子道:“这算什么事儿。我们今天就去问问我家媳妇,指定需要人的。”   两人到了镇上,因为韩知鱼过生日,谢重阳和喜妹去吃酒不在,谢婆子便找了孟永良问问,让他给谢老七安排一下。   孟永良为了让染坊不受农忙影响,雇了几个长工,如今染坊重要的活计都有人做,并不需要人。可看谢婆子领了人来,他想了想,让谢老七在前面铺子帮着孙秀财搬货发货之类。他寻思到时候还需要库房,得有专人守着发货进货,谢老七是谢家人,且素日人品很正,他也相信。   谢老七倒也不计较多少工钱,暂时有个活儿打发农闲就好,谈好了他便去办事儿,回家跟婆娘说好再回来。   孟婆子被媒婆和几个婆子请了去说话,回来见了谢婆子有点不高兴,等去铺子转了圈听孙秀财说谢婆子又给染坊带了个人来,她不满更盛。这谢婆子如今越发得意忘形,开始他们体谅她儿子病好了,一时欢喜过了头也就是了,大摆筵席,大吹大擂,大包大揽给人张罗生意,如今又给染坊找帮工,她还真能!   染坊主要在前面两座院子,后面是喜妹和谢重阳的小窄院,其他人都集中在前面住。前面除了铺子,西院的正房当成了客厅,招待贵客,东院正房归孟婆子、孟永良和孙秀财住。谢婆子来就要住东院的东厢,谢大哥大嫂住西厢,南房和西院的房子除了染坊就是长工们的住处。   如今的地方稍微有点挤,喜妹和孟永良商量想买座大院子,只是如今镇上除了韩家和孟永良东家周家都没那么大的地方。又商量攒钱盖,只是没定好在是回榆树村盖好还是在镇上好。他们户籍都属于黄花镇,不能随便搬去县里。暂时也没什么头绪,只能零散地住在刘家。   日头毒辣,谢婆子将凉席擦洗了晾在檐下,看孟婆子从外面端着一小盆沙瓤西瓜进来,笑着道:“嫂子,你们在这里真方便,天天吃西瓜。”   孟婆子道:“你这不是也来了吗?”   谢婆子去她盆里拿了两块西瓜递给趴在花台上玩的小孙子,笑道:“我大儿三儿都在,我不来照看照看,他们也忙不过来。”   孟婆子讥笑了一声,将木盆端到花台上洗衣服,“小亩嬷嬷,你也不用担心,这该怎么着的就是怎么着的,跑不了。”   谢婆子提溜了只小板凳来坐着啃西瓜,“那是,大嫂子,我听说你们大勇要成亲啦?”   孟婆子瞥了她一眼,“我怎么没听说?”   谢婆子笑道:“哎呀,你还不好意思呢,我听人说大侄子和宋狐狸不是都订好了,还商量要关了货栈都搬来镇上呢。”   孟婆子蹭得火了,“他婶子,西瓜可以乱吃,话不能胡乱说。”   谢婆子又啃了一块西瓜,嘟囔道:“我乱说,我可真没乱说。我听人说两人自镇上坐着一辆驴车,说说笑笑可亲热了呢。对了,这事儿喜妹肯定知道,不信你问她。”   孟婆子哼了一声,将衣服一摔起身出去了。   谢婆子得意地悠哉悠哉地啃着西瓜。这些日子她算想明白了,喜妹是她儿媳妇,怎么就跟孟婆子好?要想让喜妹对谢家好,那就得让她跟孟婆子坏一点。自己以前想着是对喜妹使劲,逼着她这样那样,其实是错的,得奔着孟婆子使劲。   她偷偷地乐,吃了一会西瓜便抱着孙子出去巡视一番。   喜妹和谢重阳去韩家吃酒回来,一进门小伙计便立刻悄悄告诉她,“老板,你家婆婆可来了呢。”   喜妹立刻警惕起来,跟谢重阳赶紧回家。进了院子没看到谢婆子,她便拉着谢重阳去东院找,门却从里面关着,隐约听着孟婆子在训斥什么。喜妹忙又转到屋后去听,一听之下吓了一跳,竟然是师父知道了孟永良和宋寡妇的事情,正凶巴巴地教训呢。   师父跟张老爹可不一样,老爹是看着凶,实际对孙秀财是有期望的。师父对宋寡妇可是向来没好感,虽然没说过宋寡妇的坏话,可是平日都一副谈也不想谈的架势。   喜妹忙跑去跟谢重阳说了,“这可怎么办?师父发火呢。”   谢重阳想了想,“去敲门吧,把韩少爷给的回礼放下,然后我们陪着说说话,谈谈师父口风。”   喜妹觉得在理,敲了半天门孟永良才出来应,他微垂了头,无精打采的样子。喜妹朝里看了一眼,借着院子里晾着的衣服遮挡问孟永良怎么回事。   孟永良摇摇头,“我娘也不知道哪里听来两句话,逼着我发毒誓呢,没有的事儿,我怎么说,妹子,你去劝劝她吧,再逼我,我要回东家去了。”   喜妹忙留住他,“大勇哥你先去忙,我和小九哥去看看师父。”   孟婆子正在屋里生气,鼻子一鼓一鼓的,胸脯起伏不定。喜妹笑着上前给她顺气,“师父,这是怎么啦?大勇哥那么孝顺也会被训?”   孟婆子瞪着她,“丫头,你跟师父说实话,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和宋寡妇有一腿?”   喜妹诧异道:“师父,你说啥呢,什么一腿两腿?”   孟婆子哼道:“你甭跟我打马虎眼,说实话。要不你可别怪师父说不好听的来。”   喜妹忙道:“师父,你是不是听人家嚼舌头啦?你去大孟家庄那两天,宋嫂子来进货。我正好有话儿要捎给我婆婆和美凤妹子。恰好小九哥那边有事儿,韩少爷打发人叫我,我没空回去,就让大勇哥帮忙。他顺路和宋嫂子一道。师父,你说同村的,一道不能不说话吧?再说人家宋嫂子还有王婆子和她老头子跟着呢,这是谁呀,这么吃饱了撑的,净嚼舌头。”   孟婆子也不拐弯抹角,气呼呼道:“还有谁,你那个好婆婆呗。真是得了好不知道见好就收,自己无事忙还要管人家闲事。”   喜妹忙宽慰她,又怕谢重阳不舒服,便道:“小九哥,你去看看娘在哪里,让她来跟师父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呀,说开了大家没误会。”   谢重阳忙劝了孟婆子两句,又出去找谢婆子。   作者有话要说:大桃花常常思考一个问题:   当我们从青春年少走到成熟安定的时候。曾经一条新围脖,一个洋娃娃,一条新纱巾都能让我们快乐得睡不着,而如今快乐是不是越来越少,越来越无奈?买再多的衣服,吃再多的美食,那快乐也都是短短的那么一瞬。   为什么快乐会随着成长越来越少?为什么责任越多,压力越大,无奈越多的时候我们自己的快乐会少?   这个问题没有标准答案,人长大就会负担责任,关键看你把焦点集中在那里。问题永远无法彻底解决,矛盾总是层出不穷,人生在世,只有“变”和“没”是永恒的。   所以啦,把我们有限的精力投入到热爱家人,热爱自己,寻找生活乐趣和动力上去。嘿嘿。   过年,孩子盼望压岁钱,学生盼望放假,对于家庭的顶梁柱只怕就会更加累啦,上有老小有小,自己就会累一点。   希望亲们仔细地做好新年计划,然后个个都开开心心地过一年,不要想一年后我们老了一岁,想一想,新的一年会更快乐,生活会更美好,嘿嘿,么么亲们,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PS:就算不能上网,还有存稿箱呢,晋江的功能太周到了,哈哈。   谢谢亲们给扔的地雷手雷的,不过有这些大桃花已经很开心很开心了,不用再多了。非常感谢。懒的就霸王,不懒的就撒花,不管如何,大桃花一样爱你们。嘿嘿。   回家过年的亲们祝一路顺风,不回家的亲们吃好喝好,最好是天天吃好吃的还不长胖,(握爪,这是我的愿望~~~~~)   48   48、第 48 章 ...   谢婆子从染坊转去铺子,知道孟婆子训了儿子,暗自得意,领着小孙子去喜妹小院,恰好被谢重阳截住。   谢重阳道:“娘,你到底跟孟大娘说什么了,快去解释解释,别让人家不踏实。”   谢婆子嘿嘿道:“儿子,别管他们,让他们自己闹去。我不治治她,她越发得意呢。”   谢重阳蹙眉,正色道:“娘,若你这般想法,那儿子可没脸呆下去,我们这就家去吧。”说着拉着谢婆子就走。谢婆子挣扎了两下,“九儿,你别拉我,我不走。这是我家,我去哪里?”   谢重阳看着她,“娘,你当真不走?"   谢婆子扬了扬头,“不走。”   谢重阳笑道:“好,那你呆着吧。我回家去。以后都不来,也不去考试了。”说着转身便走。   谢婆子一听急了,抱着小孙子追上去,将门关了,又把孩子放在院子里让他玩儿,自己追进屋,“九儿,你说啥话呢,气娘是不是?”   谢重阳进了屋作势收拾东西,“娘,早先你只想着若儿子能多活几年,这就烧了高香。如今我们媳妇也娶了,病又治好,还能参加考试给祖宗挣几分荣耀。娘怎么反而不知足了呢?我要死的时候,你怪我赶喜妹走,逼着她要给我留后。如今我病好了,孩子都是顺其自然的,你反而又不稀罕了。”   谢婆子按住他的包袱,气道:“九儿,你说啥呢,娘怎么不稀罕。娘可天天盼着给你看孩子呢。”   谢重阳看着她,正肃道:“娘,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总想把喜妹从我身边逼走?”   谢婆子连呼冤枉,“我的小老爷,你是娘的大老爷成不?娘何曾有这个想法?虽然她以前是个傻子,可对你有情有义,娘若这样想,天打五雷轰。”   谢重阳扶着她坐下,又倒了杯凉茶与她,“娘,既如此,你为何要随口答应人家什么治病,拿布做生意?他们吵吵嚷嚷给铺子惹事,这也就罢了,有大勇哥镇着。可对孟大娘,你不觉得有点过分吗?喜妹是对大娘更亲近些,可为什么呢?娘你想想,喜妹跟她学了织布的技术,孟大娘也是全心全意支持喜妹做事情,为了喜妹开染坊凑钱给儿子治病,那是出钱出力,操心费力地帮忙。可以说如果没有孟大娘,喜妹不会这么顺利地开了染坊,儿子的病也不能这么快就好了。孟大娘当喜妹是亲闺女,喜妹做人有情有义,这我们切身体会,她就算真的把染坊给孟大娘,自己拿工钱我们也无话好说。娘,你觉得呢?”   谢婆子转不过弯来,扭着头道:“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事情是这么个事情,可我就是不得劲。喜妹是我家媳妇,怎么还跟她亲,赚了家业给他呢?”   谢重阳笑道:“娘,以我对孟大娘和大勇哥的了解,就算喜妹想给,人家也不会要,自然还是两家合伙。您呐,就把心放肚子里。”   谢婆子摇头,“不行,我还是不得劲。媳妇得跟我亲才成。”   谢重阳揽着她的肩头,笑道:“娘,你说儿子跟孟大娘亲还是跟娘亲?”   谢婆子嗔道:“去你的,我儿子要是跟别人亲,那我还不得去死?”   谢重阳朗朗笑道:“娘,这不就得了。娘对儿子最好,儿子自然跟娘亲,娘以后对喜妹最好,慢慢的,不怕她不跟娘好呢。您还怕啥?”   谢婆子“啪”地拍掌,大声道:“对呀,真是一时糊涂了。刚想着她应该跟我好,忘记她是苗婆子那瞎婆子的闺女了,自然跟瞎婆子像,我得好好调/教调/教她。”   谢重阳叹了口气。谢婆子笑道:“你就甭操那咸淡的心了,娘我几十岁的人了还不知道这个?我好好地巴结巴结她,成了吧。真是今时不同往日,从前是媳妇夹着尾巴伺候婆婆,如今倒要婆婆陪着笑脸巴结媳妇。”   谢重阳笑了笑,“娘,您就像平日一样不就结了,你若巴结她,只怕给她吓着。”   谢婆子哼了一声,“不用你教。娘走的路比你睡得觉多。”说着匆匆出去了。谢婆子习惯说“我走得路比你走的桥多,我打瞌睡比你睡觉多,”每次急了就连起来说。   吃饭的时候喜妹份外疑惑,总觉得后背凉飕飕的,婆婆对她简直像换了个人,不但和颜悦色,笑脸相对,还不断给她夹菜,一个劲地让她多吃饭好好休息。   喜妹探寻地看向谢重阳,他微笑着摇头,她又看大嫂,大嫂憋着笑,摇了摇头。   饭后喜妹因为不帮着染坊干活,便要刷碗。谢婆子立刻凑上前,“三嫂,你放着把,我来刷。”大嫂立刻道:“娘,还是我来吧。”   谢婆子推开她,“你忙活染坊的活挺累的,去休息一下,夜里接着忙呢。我来就是伺候你们吃喝的呢。”   闻言喜妹吓了一大跳,这婆婆莫不是也穿越了,立刻由古代的家长婆婆变成了现代的买菜做饭的全勤婆婆?   她忙溜进房内找着正在按她要求画新花样的谢重阳,凑近他耳边低声道:“小九哥,娘怎么啦?”   谢重阳停了笔,一手搭在椅背上看着她笑,“挺正常啊,怎么啦?”   喜妹摇了摇头,“不对劲,我嗅到了阴谋的味道,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谢重阳笑道:“别疑神疑鬼的了,去找大娘说说话吧,好好劝劝她。”   喜妹点了点头,却有点不放心,一步三回头地出去了。   谢婆子见她要出去,立刻在围裙上擦了手,把旁边洗好的一小盆青枣端起来追上喜妹,“三嫂,来,端去跟你孟大娘一起吃。”   喜妹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接过小盆,对上婆婆亮晶晶的眼,疑惑道:“娘,您,您要不要一起去?”   谢婆子笑道:“我不去了,还得哄孩子睡呢。”暧昧地朝喜妹笑了笑,“小亩眼瞅着不要人看了,回头你们有了孩子,正是好时候呢。”   喜妹忙转身走了,一路心神不宁地去了孟婆子屋,跟她说自己婆婆的怪异之举。   孟大娘如今已经不气,刚吃完饭在给儿子补袜子,“你婆婆那人,不坏,就是心眼多,心眼小。比我老婆子还小。她呀,我算看明白了。怕我们占了你们便宜,总想住我这个正屋,管着整个染坊呢。”   喜妹想了想也是,笑道:“师父,您别跟我婆婆一般见识。她就是这么想,其实现在钱少不了她花的,只是她都攒着一个子不舍的。就算让她管她也不知道怎么管,不过是无事忙罢了。不信回头我们把大家合作的事情跟她说说,然后让她捧着钱匣子,往后管着给大家发工钱,拿钱过生活,她保管不出两天要来求你的。”   孟婆子道:“能?”   喜妹笑道,“师父,我婆婆可没你那么好的脑子。她算不过帐来呢,而且还得避嫌她贪墨啥的,自然怕闲言碎语,到时候要撇清的。”   孟婆子道:“其实我也不怕她拿着钱匣子,我也知道你婆婆是什么人,最疼你家重阳,她就算把钱自己拿了也不会舍得花,多半还是攒起来。可你婆婆现在有坏心眼儿了。她不明着管我要钱匣子,她使坏让我不舒坦。明知道我最在乎儿子的亲事,非要给我添堵。”   看她主动说孟大勇的亲事,喜妹便笑道:“师父,我倒觉得这说不定就是缘分呢。其实宋嫂子人挺好的,没有我们以为的那么样子。”   孟婆子哼了一声,“我可没以为她啥。她是个啥样子,她自己清楚。”   喜妹劝道:“师父,她一个寡妇,过得艰难。男人想占她便宜,女人瞧不上她,她想开着货栈糊口,少不得会敷衍敷衍。”   孟婆子道:“丫头,你甭我劝我这个。别家闺女都成,独独她不行。她若是再敢有那样的心思,可别怪我老婆子不给她脸子。过去的我没在跟前就算了,下一次她若敢再找我大勇,看我怎么啐她。”   喜妹看她坚持,也不好再说什么,感觉孟婆子跟宋寡妇似乎有点过节,但孟婆子从不说宋寡妇,所以别人也不能知道的。   “师父,那你还找宋嫂子给大勇哥做衣服呢?”   孟婆子冷笑道:“那时候我是想你给我大勇做媳妇,自然去刺激刺激她,免得她做春梦做差了对象。”   喜妹无奈地笑了笑,便不再说这个话题,帮她穿了线,两人说些家长里短,还有谢重阳九月考试的事情。   孟婆子道:“喜妹,虽然重阳跟你感情好,可男人总归是男人。男人不像女人这么恋家,有了男人孩子就没了自己。男人有抱负,有前途,想的比女人多,见的比女人多。外头的女人总比家里的年轻俊俏,勾栏里头的粉头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风骚得很。就算他不好这口,可他周围的朋友喜欢,一来二去,难保不会被人教坏。他这样干净的人儿,被人教坏了一点儿,就够我们伤心的。”   喜妹笑道:“师父,你放心,小九哥都明白呢。他自然不是这样的人,若他真个以后变坏了,我们就打棍子打他出去。”   孟婆子笑起来,“咱可不能到那一步。这平日里你也打扮打扮,别总是灰突突的,如今又不比那时候,咱们也有钱,别不舍得花。”   喜妹抹了抹头上的银簪花钿的,“师父,你们给我买的这些我都不会戴呢。”她极喜欢师父和谢重阳买给她的首饰,可总觉得戴在头上不得劲,沉甸甸的既怕掉,又脖子酸,反而喜欢放在那雕花的榆木匣子里每日看上一会。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听得谢婆子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喜妹,家去吧,重阳等你呢。我来陪大嫂子说说话。”   喜妹怕婆婆又弄什么事儿来气师父,有点不放心。孟婆子看了喜妹一眼,“回去吧,我跟你婆婆唠叨唠叨。”   喜妹扶谢婆子上了炕,看两人和和气气的确定没什么事儿便告辞了,出了门又去屋后听了听,屋里两人笑声朗朗,没见吵架的迹象,她便放心地回去了。   谢重阳已经描好了一张花样,正跟孟永良孙秀财几个商议细节,由孟永良抽空雕成新的花版。喜妹立刻知道婆婆故意支开自己。   孟永良几个见她回来,又说了几句便拿了花样告辞忙活去了。   谢重阳去洗了手,朝喜妹笑道:“娘去喊你啦?”   喜妹嘟嘴,“你知道啦?”   谢重阳笑了笑,“你和师父多担待点。”   喜妹道:“不过我发现她今儿突然变好了,你知道为啥吗?”   谢重阳摇头,“咱娘原本就是安分守己的农家妇,前些日子是高兴坏了,现在恢复过来了吧。”   喜妹说也是,闩上门然后洗漱更衣。她摘下头上的银簪和花钿,拿了把厚实的黄杨木梳子梳头,觉得头发有点痒。谢重阳见了便从妆奁匣子里找出铜箍篦子帮她篦一篦。   喜妹想起师父的话来,打趣道:“让未来老爷给小村妇梳头,那可不敢。说不得以后这双手可是写重要文书的手呢。”   谢重阳笑起来,按着她的肩头,轻轻地帮她将头发梳顺了,又拿篦子一下下地篦,“娘子替为夫铺纸磨墨,红袖添香,为夫做的却少呢,也不过是宽衣解带,绾发梳头了。”   喜妹听他又开始说不正经的,歪头嗔了他一眼,“平日里你比谁个都正经,没人的时候就爱占便宜。”   谢重阳突然神色一凝,“啊,有只虱子。”   喜妹吓了一跳,“哪里哪里,惨了,快帮我抓到,它会不会在我头上安家抱一窝小虱子?”现代她没机会看见什么虱子,可来这里以后发现有些人头上,或者牲口头上都会有,所以她平日一直很注意,五冬六夏的都要勤洗头勤换衣,免得生了虱子。   这两天她觉得头有点痒,还寻思是新买那个头油用的,以前没用过,如今也时髦起来,开始却有点不习惯。   谢重阳看她紧张的样子,将她抱住了,脑袋顶着她的脑袋笑道:“好啦,若是有让它跑到我头上,绝对不敢去亵渎你的。”   喜妹认真道:“小九哥,人家没跟你说笑呢。”   谢重阳笑了笑,“我骗你呢,没有。如今别说你没我没,只怕这染坊的狗都不敢有。你怕那东西,他们生怕狗会长,一天给它洗一遍,还禁止别家狗来串门。”   喜妹这才拍着胸口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   谢重阳便又给她篦头,末了帮她松松地辫了一条辫子,睡觉放在一侧,不会被压到揪得头皮疼。   谢重阳记得过几日是她月事的日子也不纠缠她,只并排躺着说话。喜妹却觉得浑身软绵绵的燥热,不知道是因为夏天还是别的,只想那羞人的事情,想起他隐忍而动情的样子便心窝酥软,忍不住趴在胸口撩拨他。   谢重阳慌忙按住她的手,喘息道:“……不累吗?”   在韩府做客,刘妍玉找她去女宾房喝酒,又有韩家几个小姐各怀了不知道什么心思,跟她们凑一堆没少生事儿。她本就不能喝,他怕她受罪便请韩少爷打发人将她带走。谁知道韩家几位小姐竟说他是亲戚不必那么虚套,将他叫了去害他被别人灌之后还要替她挡,那几个小姐个个都是难缠的,只要他持礼推拒,不管什么理由都不好使的,还是多亏韩知鱼吼了一嗓子才救了他们。他陪她去书房待了一会儿才好点。   喜妹窝在他怀里扭了扭,趴在他耳边吹气,软软哝哝地说了句话,谢重阳顿时如星火燎原,内外火交攻,差点将自己烧焦。   喜妹便咯咯地笑,趴在他胸口拿手指戳他的下颌,“我就喜欢看你想要又硬撑着装正经的模样,倒是可爱得紧……”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箱是好东西,存稿箱万岁~~~~~~~~~~   么么亲们,大家春节新年快乐!   推个很可爱的仙侠文:   49   49、第 49 章 ...   这些日子喜妹总觉得不对劲,谢婆子对她好得有点过分。原本应该媳妇对婆婆每日三请六问安的,如今谢婆子每日早起做饭,空里时不时地炖汤给喜妹喝,还不断给喜妹做小衣裳。   说到小衣裳,喜妹更是有点尴尬。谢婆子不知道为什么,给她做五颜六色的,就是不做浅绿色,送了之后第二日就要盯着她看个不停,冷不丁冒出一句,“你咋不穿娘给你做的小衣裳?”喜妹有点无奈,自己每次都是批量做,她针线活一般,但是内衣也不好意思麻烦别人,基本都是跟谢重阳一样的料子,一律浅淡的蓝色绿色月白色,很少会大红大绿。可婆婆送自己的都是大红大绿大紫,她那次夜里看不清随便摸了一条穿上,第二天早上谢重阳多看了她两眼,那眼神儿……况且夏日天热,那浓烈的颜色怕是要透出来……   她既不是深阁闺秀,又不是倚门卖笑……她内心排斥,基本是不穿的。她一直坚持自己是内里风骚者,跟书生是一样的,不必在打扮上表现出来,否则就成外骚者,不合她的本性。   谢婆子却不懂她的心思,只觉得她对自己有意见,跟孟婆子好与自己疏远,心里有火却又记着儿子叮咛的越发卯了劲对喜妹好。   如此一来,弄得喜妹白日也不敢呆在家里,说是出去看看哪里有合适的地段盖座新的大院子,虽然钱不够却可以先买地,一点点地盖。   这日她溜达了一圈,转到黄花镇西北角的周家去,那里一大片鱼塘,是孟永良之前东家的。这户人家为人亲厚,却也挺神秘的,孟永良说他至今没见过东家的模样,偌大的家业只有一位管家操持。   周家大宅子门户紧锁,绿树掩映,与黄花镇倒似剥离的一般。她随意地走了走,一路景致不错,看到鱼塘也不觉得累。天光云影,那片鱼塘里红莲万点,岸上树木苍翠,周围是大片的果园桑林。   喜妹纳闷,黄花镇不曾有人养蚕,怎的会有人种桑?好奇之下便走过去看,因为不想绕远路,便顺着桑园旁边花生地里的小路穿过去。小路未到河边又消失了,一大片空地未种庄稼,可能刚撒了粪,有种奇怪的味道。她想也没想就要穿过那片黑黝黝的粪田,刚走了两步脚下一软,吓得她慌忙倒蹦回去,发现鞋上已经沾了烂泥。却原来是一片沤肥池子,如今看上去倒像是普通田地,第一步没感觉,走两步就会陷下去。可能周家人都明白,一般也没外人来,所以竟没标志一下。她惊魂未定,拍了拍胸口,顺着小路回去,打算绕到周家附近去看看。   一阵清脆的铜铃声音在天地间份外悠长,喜妹知道有人骑马过来,便暂时让了让路。   片刻拐角处果然出现两匹马,一红一白,马上的人也是一红一白,在蓝天之下绿树之间,份外好看。到了跟前喜妹见那红衣服的竟然是个女孩子,十五六岁年纪,容貌娇美,衣饰精致,马镫上露出红色绣蔷薇花的锦缎小软靴。   “这里好美呀,我们家可没有这么一大片水。”白衣少年勒马站起来,极目远眺,赞叹声声。   女孩子嗤了一声,“说你见识短就是见识短。当年我大哥做官的水城,一大半都是水。”   少年哈哈笑道:“我可听说淮城更是座水城呢。”   女孩子哼了一声,“要是我二姐知道你去他家看还理睬你,连三姐都不敢得罪她专让二哥跟他谈生意呢,二姐可最讨厌这姓周的呢。”   少年笑道:“我才不怕呢,如今谁怕谁知道呢。对了,他们这次来你家该是定亲的吧,你这样跑了,只怕我四姥娘想拿鞭子抽你吧。”   女孩子被戳了痛楚,剜了他一眼,“你闭上嘴我不会当你是哑巴的,没大没小。我要在这里休息一下喂喂马,你去探路。”说着打马往小路拐下去,抬头见喜妹站在一棵榆树下看他们,便对少年道:“这里的人都灰头土脸的吗?”   少年不好意思地道:“你小点声,让人家听见,我看着倒是挺好看的。”   女孩子轻磕马腹,去近处看那片荷花。   少年却停了马,问喜妹:“这位姐姐,请问黄花镇怎么走?”   喜妹笑道:“你不就在黄花镇么。”   少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想问黄花镇周家,我们路上贪玩,怕大人拘束走了小路,谁知竟然找不到他们,又不想回头走。”   喜妹见他温文有礼,又是个干净俊俏的少年,便有几分好感,回头往林深处指了指,“那里有片大宅子就是。你顺着那条路过去,见弯往左拐一直下去就是了。”   少年道了谢,扬声道:“刺猬,快走吧。二舅找不到我们肯定会吓死的。”   女孩子却不肯兀自驱马往前去。   喜妹看她去的方向忙喊道:“喂,那边不能过去。”   正喊着,听得女孩子哎呀一声惊叫起来,少年慌忙驱马追过去,“你没事儿吧?”   却见那马前蹄没入泥中,后腿挣扎了两下也滑下去,它挣扎着想退回来,却只能越陷越深。少年吓了一跳忙跃下马喊道:“你快跳上来!”   女孩子见马还在沉,它虽挣扎却不能随心所欲,急得嘶嘶长啸,只得先借力脱离了马背。虽然有少年接着她,还是大半条腿搭在了烂泥里,眼瞅着那马要沉下去。   女孩子心疼得也顾不得什么,“宝儿,你快去喊人,喊人把我的马拖上来!快啊!”正喊着,见一人飞快地抱过来一根树枝一探便勾住了马尾巴,正是方才路边自己说灰头土脸的女人。只见她双手挽着马尾巴,“啊”的一声,那马竟然被她拖得往后滑动两步。那红马吃疼也得了助力立刻往后挣扎,后蹄碰到了初始踏过的硬块,四蹄交错施力加上喜妹的大力气,后蹄和屁股终于上了岸,马头也呛了下去,幸亏喜妹力气大,那马最后终于捡了条命。   少年忘记了安慰女孩子,惊讶地看着喜妹,“这位……姐姐?”   女孩子见马得救,欢喜得哭起来,听少年不确定的语气,嗔道:“她明明是位嫂子,你看不见呢?”   少年嘟了嘟嘴,扭头小声道:“我怕她是位大哥。”   喜妹见他越说越不靠谱,看他们一身泥,自己也是脏兮兮的,也不跟他们啰嗦让他们赶紧走吧,她也要家去。   两人忙叫住她,“大嫂,请问贵姓,回头我们好去府上拜谢。”   喜妹笑了笑,“我家远着呢,我是周围村子里的,两位客气了。以后出门还是要跟着大人好,别自己乱闯。”   方才帮他们拖马她也着实很累,腰和后背抻得抽疼不已,得回家歇歇。   喜妹回到家把谢婆子吓了一跳。   谢婆子打量着儿媳妇,诧异道:“三嫂,你这是哪里去逛了?跟人打架了?”   喜妹摇摇头,“娘,没有的事儿。我去西北角看了看,想找个地方买地盖院子,谁知道差点掉进粪池子里去。”   谢婆子拍了拍胸口,数落道:“我平日说你大咧咧你还不信,快去洗洗吧。”   喜妹正洗澡的时候,韩太太打发人来递话,说李老板从县里过来要商谈生意,请喜妹过去。喜妹沐浴更衣,为了遮盖身上的草木腐烂气味又掸了点韩太太送的玫瑰露,换上干净衣衫请孟永良跟她同去韩家。   到了韩家只有李家的掌柜,李老板并未来。韩太太见孟永良一同来的,笑了笑,让丫头看座奉茶。   韩太太笑道:“这么说染坊是孟家小哥和重阳媳妇拿主意了?”又转身吩咐丫头,“去把请谢公子的人叫回来吧。”   孟永良忙起身道:“韩太太误会啦。因每天染多少布,出多少花样我最清楚。妹子是怕李老板问细处答不准才让我来的。还是请重阳一起来吧。”   喜妹笑道:“不必麻烦。他忙着读书呢,并不管我们铺子的生意,染坊他也不了解,有什么问题我们商量就好。”   韩太太看了他们一眼,便吩咐丫头去了。   喜妹让孟永良将合计的价格说给韩太太和李掌柜听,因为感激他们帮忙请神医,别处无以为报,也只能在这上面还个人情。斟酌再三,他们定的比韩家稍微低一点。   谁知李掌柜并不满意,嗯嗯呀呀地不明说,摇头叹气地东扯西扯,喜妹立刻明白他的意思。可染坊雇了人,还要买坯布、染料,如果没有点赚头,她又何必让这么多人跟着她辛苦?   韩太太看他们有点僵持,喝了口茶,笑道:“我也不懂生意,你们说得我听着都在理,不如这样,大家各自体谅一下。染坊也要赚点,柜上呢也赚点,重阳喜妹再把价格压两成下来。”   喜妹眉心一跳,这么说李掌柜的价格更低了,难不成真的想以成本价拿货?若是这样她的染坊可就成了李家的染坊了。   她觉得难以答应,可既然韩太太开口,只怕就是人情压过来,若不答应,自己之前说过的话又算什么原本说的是只要治好谢重阳的病,做什么她都乐意的,如今不过是一座染坊。虽然如此却不能让这么多人跟着她为李家韩家白白地卖命。   想了想,喜妹笑道:“这个价格也不是不行,虽然我们不赚,但大家的工钱还是含在里面的,并不过分。只是我们染坊小,每天出布的数量一定,除了韩老板的货,还有几家大布商,李老板的货一个月不能超过百匹了。”   如果控制了数量,也还能将损失降到最低。   韩太太笑道:“我们亲如一家,你若有困难尽管说。我们自是不遗余力相助。若是染坊地方不够,跟韩掌柜说说,让他拨一座宅子给你们专门做染坊。我看刘家那三个院子挤得慌,出来的布都格外小家子气。”   喜妹婉拒,说最近正在商量想盖座适合染坊的宅子,本钱不够,如果回榆树村会便宜些,所以生意得暂时推后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她可以想想办法,尽量把损失降低,至少不能连累到孟永良。   韩太太似是明白喜妹想什么,笑了笑,“重阳媳妇跟我客气,有需要尽管与韩掌柜商量吧。李掌柜的货你们也尽量,他们李家如今在市面上也是数一数二的。这样好的布,他们不好没有。”   离开韩家喜妹一直沉吟不语,孟永良劝道:“你也别太往心里去,我们铺子在这里,能做多少是多少,他也不能逼着我们做。再说铺子不也有韩少爷的份子,到时候跟他商量商量。”   喜妹觉得没那么简单,“大勇哥,实在不行我想这样。我们两家分开,你回榆树村做,我让韩家出工跟我一起做,我想他们无非是想要秘方。各自都想赚钱,韩家和李家的主意一样,我跟韩掌柜合作,将染坊并入韩家,只怕李家也不好意思再抢。隔着韩家,怎么也要留点面子。以后你做附近几个县的,他们依然做外地的。就算他们把方子弄了去也没啥,天下这么大,买布的人多了,也不会只买一家的。”   孟永良却不同意,“我们再想想,分开的话你就别再说了。只怕我们给了李家低一点的价格,韩老板自然要随上的,他两家的货多,每日都忙不完。他们的货又不赚钱,回头他们往外卖的价钱比我们低,我们便成了他们家的染坊,得从长计议。”   谢婆子见媳妇去韩家谈生意,很是开心,以为有大宗生意要做,能赚大钱。虽然喜妹带着孟永良同去,她倒也没计较啥。   谢婆子欢喜地道:“这韩家和李家都与我们做生意,这天底下不都得使我们的布真是了不起呢。”她又凑近喜妹低声道:“媳妇儿,依娘看,我们得另外盖座宅子的。到时候分出个主次,定好章程才是,这谁是大谁是次,不能混了。”   喜妹心烦,对孟婆子道:“师父,把钱箱子拿出来,我们算算总账吧。”   谢婆子一听乐了,以为媳妇终于肯听自己的话,乐颠颠地催着孟婆子去。   出了喜妹的院门,孟婆子讥讽道:“小亩嬷嬷,我看你是不当家不知道当家难。这生意怕是做不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回答Isa亲上一章的问题:没有少内容,可能是我表达太随意了,倒数第三段解释上一句谢重阳说喜妹“你不累吗?”然后算是从他的角度回忆一下去喝酒的事情。倒数第二段就接了喜妹的视角了。   嘿嘿,么么亲们,新年快乐。   大桃花要出门玩去了,估计要一周多才能回家,我努力不停更,但更新时间就不定期了,所以亲们不能固定时间看了,只隔天来看好了。   过年大家都玩,看文的少,如果暖和和不冷的亲,记得给大桃花撒撒花,鼓励鼓励,嘿嘿,么么你们,大桃花永远耐你们~~~~~~~   新年快乐新年快乐!!!!!!!!!!!!!!!   50   50、第 50 章 ...   喜妹亲自算账,将总共赚的钱都盘点了一下,要想盖一座带着四五座小院的大染坊,手头的钱只怕一时间根本不够。原本想着一边做生意一边盖房子,另外租着刘家的应付,有个三两年就能缓过来。如今既要盖宅子,还得不耽误生意,只怕没那么多闲钱预备在那里。   谢婆子不敢置信地道:“呀,我们天天打开铺子做生意,那钱哗啦啦的,怎么就不够?钱都哪里去了?”   孟婆子看了她一眼,“哪里去了?吃了喝了发了工钱买了坯布摆了酒席。”   谢婆子撇撇嘴,看大家面色沉重她便也不生事儿,立刻道:“叫我说盖了大宅子,生意也做大了,那钱自然更好赚。实在不行,我们各家凑凑,先把生意做起来。”她盘算了盘算,道:“我手头有点钱,反正也没花,就都拿出来好了。”说完又看孟婆子。   孟婆子道:“我可不能都拿出来,我儿子还得娶媳妇呢,你如今是儿子孙子都有的。”   谢婆子还要说什么,喜妹打断道:“大家不用凑钱,凑了也不够。实在不行,只能将染坊关了,把方子送给李家和韩家,让他们自己染去。”   谢婆子一听急了,“媳妇儿,那给了他们,咱不就没了。”   喜妹道:“没了也好,大家再回去种地,以前怎么过,以后还怎么过。”她看了婆婆一眼,这下该知道什么叫乐极生悲,运气顺的时候兜着点,运气背的时候撑着点。   谢婆子喃喃道:“没啦?”她打了个激灵,拉着喜妹道:“去求求韩少爷?”   喜妹道:“做什么求人家韩少爷,韩少爷又不欠我们的。人家找了神医帮我们治好小九哥,我们还没还上呢。如今把方子给他们,算是还了这个人情。拿生意换人,很划算,这也是生意,我做了。”   谢婆子有点茫然,这么说儿子治病和自己家的染坊是不共存的?   喜妹看婆婆有点害怕了,心中暗笑。她原本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就算韩家李家不要她的方子,她也无法一家独大太久,哪一个染布的师傅不是绝艺傍身的?时间久了自然就能摸索出来。   但是消费者那么多,也不是一个两个作坊就能满足的,必将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才是。   喜妹索性让孟永良休息几日,反正李家和韩家的货也没那么急着要,不过是来给她施压罢了。她还寻思如何就这般好,人家肯为他们出力觅神医治病。想起神医的话她也觉得好笑,只怕如果自己没有这个染坊,就算韩少爷死求,韩太太和李老板也未必会答应帮忙吧。   那位韩太太表面慈祥和气,为人亲热,内心里不一定打了什么主意。   倒还是把这个帐算清的好,自己把方子给他们,他们能赚多少钱,如果没有他们自己打听神医要花多少钱,就算将这个都给他们又如何?起码她和谢重阳得了清净,不再诚惶诚恐地欠人家什么。   她怕谢重阳知道了会内疚,嘱咐大家都不许让他知道,好在他每日忙着去会学子读书做题,如今不太有闲工夫在家陪他们说话。   喜妹暗自拿定了主意,又与孟永良和师父商量,将方子给韩家和李家,为了让他们放心,以后他们也不再卖豆面印花就是。如今她摸索的其他几样产品也日渐成熟,要染那种多颜色的花布,以及烂花技术、色拔技术等等,自比豆面防染印花会更高档一些。   只是她得想想,交给孟永良找可靠的人合作,而不是她自己来做,如果她做,不管什么时候,只怕韩家和李家还是要来插一腿。   她跟孟永良商量好,又让他休息几日,专门去想这个事情,她来应付李掌柜。她对李掌柜开诚布公,半点也不藏私,亲自领着他下染坊转悠,看大家干活染布,刮涂涂料等,做出毫不设防真心合作的架势来。   李掌柜很满意,多次说李家愿意出钱帮他们盖大染坊,喜妹却婉言谢绝,说她很想跟李老板合作,可是现在染坊尚乱,等理顺之后再行洽谈,李掌柜同意了。   这些日子喜妹让人暂时将韩家的货减一减,其他小宗单子照旧做。答应二婶的,也不短了她的。原本她想去二婶家转转,看看能不能跟韩二包商量一下租或者买他家的大院子。韩二包院子很大,只是不舍得住,大半出租或者空着。谁知道二婶正关着门跟二叔吵架,竟然为的是二叔替岳丈去县里进货,被朋友撺掇着去青楼逛了圈。谢韩氏因为生气,又仗着自己家离大街远,半点也不怕人,骂得甚是难听,什么家里的外面的,香的臭的,哪个好哪个烂的……喜妹忙跟刘妈打了个招呼,请她遮掩不必说自己来过立刻转身回家了。   夜里谢重阳自学里归来,见喜妹拿着一方桃红色的肚兜,上面印着鲜艳的石榴花,红花绿叶甚是夺目。他知道母亲近些日子总是送喜妹小衣服,大红大绿在灯光里甚是诱人,笑着取在手里看了看,赞道:“这样鲜明的肚兜倒没见过。”   喜妹白了他一眼,“我不穿你自没见,你若见了才找打呢。”   他呵呵笑着将肚兜在她胸前比划了一下,眼波荡荡的,“便穿上瞧瞧。”   喜妹嗔了他一声抢回去,“这是我新染的花型。贴身的里衣若是总绣花,总归是硬邦邦地不舒服,不如这样染的好,轻软又漂亮。若是放在锦盒或者香袋里卖,买了送人都是好的。”   谢重阳垂眼笑了笑,这以后那些读书寂寞的书生,只怕又有的消遣,如今还只拿了帕子四下里唧唧咋咋的,若是有这东西先生都要被气翻过去。   “甚好,为夫自然支持。”他笑着脱鞋上炕。   喜妹听他说好,便又献宝一样捧出一只锦盒,里面五颜六色各色花纹,清新淡雅,浓艳逸丽的总共十几条。她一一摆了给他看,谢重阳却笑弯了眼,目光湛湛地瞧着她。   喜妹嗔道:“你帮我看看,如果放在铺子里,男人们会喜欢买哪一样?”   谢重阳随便指了两条,最后又拎出一条染着拒霜花的樱草色肚兜放在她手里,“我喜欢这条,送给娘子。”她因血气旺,肌肤莹润细腻,白里透红的嫣粉色在灯光里散发着诱人光泽,可惜他也并不多见,只是看见这粉嫩的颜色就会想起那细腻的触感。   喜妹立刻将肚兜都收起来,上了炕放好蚊帐,嗔怪道:“我看你去了学堂,跟着那些色色的少爷学坏了。那天我还听王先生骂一个十五六岁的学生,说他什么……啊,对了,是‘食肉者怀其味尚可体谅一二,你一清汤挂面做什么痴梦。竟然于圣人像下想那等□之事。’你们学堂里难道背了老师,就议论女人去了?”   谢重阳笑起来,“天地良心,你向来说我是典型的书呆子,明呆暗骚,我自不会跟人说半个字。再说即便我坏了,也是娘子教的,可赖不掉别人头上。”   喜妹红了脸,轻轻踹了他一脚,“男人坏是天生的,怎是我教你?我们女人可曾说过那等羞人的事儿只有你们那些臭男人闲着就议论女人,吃过的说滋味,没吃过的说颜色,回到家里说不得还要将别人的和自己的比一比。你且告诉我,你有没有?”   谢重阳笑微微地道:“为夫要如何做娘子才肯信没有”   平日听那些书生议论女人家的事情,他向来不参言的,况且离了她的身边他最是正经,甚至怕那些人缠着他这个成了亲的追问什么滋味什么感觉,向来表现的呆板无趣。初始还听人私下议论他定然趴在自己女人身上说经论道做文章的,他女人一身蛮力两人指不定多无趣的。他也知道这事情辩不得,斥不得,随他们去,无趣了自然就抛开说有趣的去。就算九五之尊的天子轶闻艳史都要被拿来做饭后谈资,何况他一个侥幸治好了病的书生?   喜妹按住他的肩头笑道:“除非你帮我把那些肚兜都戴一戴,让我看看效果。”   谢重阳翻了个身,“我恼了,要睡觉。”   喜妹央求道:“小九哥,你皮肤白,跟女孩子也差不多。”   谢重阳翻身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不如你穿了我帮你看,然后告诉你感觉。”心里却想着定要将最难看地让她卖去,自她手里卖这样的小衣,他自是不舒服的。   喜妹忸怩了一阵子,“算了,反正这些东西女孩子自己会买,能绣花的是少数,我且跟大嫂美凤妹子她们商量。”   重新躺下又跟他说这两日婆婆的转变,问他是不是给婆婆出了什么主意。谢重阳这才敛了笑,神色凝重道:“如今娘可是跟你好,哪里还跟我讨主意的?你把他们里里外外都嘱咐得很好,瞒得我很紧呢。”   喜妹笑道:“小九哥这是什么话,我可不曾瞒你什么。”   他捏了捏她的鼻尖,“亏你还笑得出来,那样事情也不与我说,是怕我给不出好主意吗?”   喜妹知道他早晚会知道,原本也没想一直瞒着他,只是不想他跟着烦心,以他的性子只怕会自责。她便跟他说自己的打算,如今已经有了对策。   谢重阳听完道:“过两日我们要去县里大家聚一起做文章,明天你去韩家,说要把秘方给他,让他跟李老板商量着做生意。”   喜妹道:“可我想的是让大勇哥和师父单开个铺子,我跟李家韩家合作,让他们出工出钱,我单赚一份呢。”   谢重阳笑道:“你且听我的。你只去说,不必把方子真的给他。等我们回来再计较。”被迫交出去也从容合作自是不一样的心境。   喜妹疑惑道:“你想做什么?”   “这事儿成与不成还不知道,也没法打算,回头再与你说成不?”   喜妹说行,两人便熄灯睡觉。   第二日她果然同谢重阳前往韩家,他去学堂,她自去找韩大钱。韩大钱知道她的事情,这边还帮她挡着麻烦,韩一短听说喜妹给李老板面子,价钱比自己低,自然是不满的。给韩大钱抱怨,他谢重阳治好病韩家也有一份功劳的,要是便宜,他自然也是要的。且韩家老四过些日子要回来,就算韩太太不待见他,韩一短却喜欢这个儿子,想让他自立门户,到时候如果能跟喜妹合作,他做大头那是最好的。   喜妹怕染坊挺不过去,倒是想把韩大钱的本钱以及红利先还他,韩大钱不肯,说定要想办法帮她把着困难度过去。喜妹少不得又感激一番。   韩一短这次很是热情的接待了喜妹,听她说要把秘方跟自己合作,笑得一双眼眯缝起来,过分发福的身子颤巍巍的。   “韩老板,那么与李老板的事情,还请您多多沟通。既然合作,李老板也有诚意,不如三家一起,也省了诸多麻烦。”   韩一短笑道:“好说,好说,谢家娘子放心,不必太多顾虑。我们是亲戚,自然要多多照顾才是。”他又让韩大钱好好跟喜妹合计合计,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喜妹便和韩大钱告辞。回到家见铺子门外拴着几匹马,两个干净小厮拿着草料逗其中一红一白两匹。她立刻认出是那天碰见的那两人,寻思他们可能来买布。小伙计看见她立刻笑着道:“老板,周家大管家带了一位小哥小姐,来向您道谢呢。”   喜妹笑了笑去客厅,果见那白衣少年和红衣少女正站在门外的夹竹桃旁说笑,孟永良陪着一个四十来岁左右锦衣华服的男人在厅上喝茶。   见她来,几人上前寒暄见礼,来的人是周管家。喜妹打量那管家生得相貌宽厚,一副和气可亲的样子,身上衣袍佩饰竟是在韩家老爷身上才见的,甚至更为精美几分,只是品味又高。少女和少年是他家主人的亲戚,女孩子叫唐薇,男孩子薛宝峰。他们开始不知道她是谁,一边派人在邻村打听,昨日周管家想到力气大的女子,猜测可能是喜妹,便让人来问了问,经店内人一说,他们断定是她,于是带了礼物前来拜谢。   薛宝峰见到喜妹开心道:“姐姐有礼,不该骗我们说是附近村子的害我们找了一圈。幸亏周管家对这一带熟悉得很,否则我们可就错过了。”   唐薇也道了谢,叫得却是嫂子。喜妹没想到他们会上门来道谢,与他们寒暄了一阵,然后跟周管家说话。   趁着喜妹跟周管家说话的功夫,唐薇白了薛宝峰一眼,低声斥道:“你也该叫一声表姨,竟然叫姐姐,好不害臊。”   薛宝峰不服气道:“出了门,你休想再占我便宜。”   重新进厅喝茶,喜妹知道这两日他们家来客人似乎在商量鱼塘果园和桑园的事情,便趁机让孙秀财把她最为得意的一些布样拿了给他们看。   有细棉布的豆面印花,还有彩花套染,正色间色等应有尽有。她还专门做了一本颜色册子,如同现代的色卡一般,从红、蓝、黄几个色系延伸。至于印花等方面,将能做的各种工艺都选出得意的花样订成册,方便客人浏览。   周管家见分门别类一目了然,很是欣赏,连连赞他们打理得清爽。这时候唐薇插言道:“周伯伯,二哥这次来看桑园说是养蚕,回头不是也得请染布织布师傅来吗?你们合作不就得了,省得还得再麻烦。”   周管家也很满意,但是因为没请示过自己主人,所以一时间不能做决断。孟永良怕他尴尬,忙笑道:“可千万别这样。人情归人情,生意归生意,周管家以后若用得上我们的,自然开口。”   周管家笑了笑,说自然,又试探地问能否去染坊看看。喜妹也不藏私,和孟永良陪着他去看。周管家问了他们能出多少布,对于丝绸面料的染色水平如何,能否织复杂的花型布等等。喜妹一一给了答案,周管家很满意,又坐了一会儿便告辞。   喜妹和孟永良将他们送出门去,她道:“大勇哥,你觉得周管家会跟我们合作吗?要是他们肯,韩家和李家可就真不是问题。”   虽然周家从不宣扬,可明眼人一眼就能感觉他们不是一般人来。   孟永良点头道:“我感觉把握很大。这些天他们一直在忙那片桑园,看样子是计划冬天织棉布,春夏养蚕呢。”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亲们新年快乐,兔年大吉,大桃花给你们拜年啦!   祝美人儿们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做永远开心快乐的美人!   更得有点仓促,欢迎亲们捉虫子,等俺回家会仔细改。   么么么么!   51   51、第 51 章 ...   三日后谢重阳和韩知鱼从县里回来。韩知鱼跟着到小院来吃饭,喜妹和师父亲自下厨,做了他爱吃的几个菜。酒足饭饱之后,韩知鱼喝了一杯茶,瞥了喜妹一眼,“当初说合伙,你既然想着分本少爷利钱,有问题怎么就将我撇开?难道本少爷是那种遇到事情就往后缩的人吗?”   喜妹不解,偷眼去看谢重阳,他朝她眨了眨眼,笑道:“重阳代内子向韩少爷赔不是,她生怕给少爷添麻烦,这便是看轻了朋友,自然该罚。”   韩知鱼哼了一声,“生意归生意,人情归人情。你们没欠韩家和李家任何一分人情,如果欠,那也是我欠。要还自然也该本少爷还,还轮不到你俩呢。”   喜妹起眼瞄他,看他故意板出一脸的老气横秋,莫不是现摆出舅舅的款儿来教训她?她又觉得好笑。他凌然瞪过来,她忙垂下眼不跟他顶撞,如今他那层稚气褪去,在家里也摆出了正经的少爷款儿,她自是不好意思撅他的面子。   韩知鱼训了她一通,又让小白奉上两百两银子,说继续入伙,喜妹想拒绝看他一副要杀人的样子,也只能收下。盘算着有这两百两银子添进来,倒是可以盖房子或者租大院子了。   夜里大家都散了,谢重阳告诉喜妹当初为何让她先去跟韩家说方子。因为这消息立即就会传入李宏言耳朵里。他和韩知鱼趁着去县里拜访的时候装作无意地露一露,韩知鱼立刻逼问缘由,李宏言一听立刻叫了李掌柜到跟前问。结果是李掌柜自作主张,觉得自己老板跟谢家关系好,理应拿最低的合作价钱。而韩太太只以为是李老板的意思少不得勉为其难帮着说合说合。实际李老板和韩太太都不知道,是李掌柜想从中谋点私利。气得李宏言当场大怒,立刻就把李掌柜给发放到小地方铺子里做掌柜,三年不许回家。又派了自己的亲信到时候来黄花镇与喜妹谈生意。   韩知鱼说自己也是染坊的一份子,就算亲戚合作也该按规矩的,自然比别家价钱低些,却也不能太过分。李宏言莫不允从。   喜妹疑惑道:“小九哥你说,李掌柜这么做,难道李老板真的不知道?”   谢重阳道:“我们不能把人想得太坏,却也不能不防备。好在他们还顾忌脸面,又碍着韩少爷也不好强行如何。”   喜妹道:“反正我觉得韩太太就是有所图谋的。也许她从答应救你就怀了想法的。要跟这两家打交道,我们倒是要找个可靠的靠山才行呢。”   谢重阳沉吟道:“若说靠山,在这方圆的地方,也只有知县大人。可那位知县也不是好相与的,他如今与李家打得火热呢。”   喜妹想了想,“那个周东家呢?虽然我们不认识,可看他们对大勇哥是很好的。而且我看他的家业只怕比韩家多不知道多少呢。他们在西北角那片大鱼塘还有果园桑园等其他的,也不过是片小小的试验田。大勇哥都不知道他们到底多少钱,只说他们平日又是做家具又是干啥的。主人的院子他没进去过,但是就算那个周管家都不比韩老板派头差呢。”她又将自己救人,周家来拜访的事情仔细说了说。   谢重阳平日在学堂听人议论,说什么的都有,没有一个靠谱的,有人说是一位周小姐,又说是位姨太太否则用得着那般养在深院里?   “即便没有过硬的靠山,为夫也定然让你安安稳稳地做下去。就算他们家大业大,可海晏河清,天子圣明,法典备至,我们又何惧之有?”   喜妹靠在他怀里,笑道:“小九哥说的是夫妻同心其利断金么?”   他笑起来,抚摸着她的发丝,“为夫藏了好东西呢,靠着它我们也能见招拆招。”   喜妹仰头看着他优美如琢的轮廓,欢喜道:“你放心吧,你这般聪明,学问又好。礼部下来的学政个个都是天子亲信提拔的,那份荣耀自比金珠万贯让他们看重。凭你的学识,来年自然能中了秀才,你若有了功名,他们也不敢太过分。好在有韩少爷,你倒是好好敦促他,让他也得了功名,与你齐头并进才是。”   他垂首亲了亲她的额头,“那是自然,欠他的都在我心里呢。”   有韩知鱼出面,暂时解决了染坊的危机,李家照旧下了货单,价格却提了上去,因是大宗货,与韩家持平。如此原来的染坊又太小,还需要扩建再招新的帮工。   孟永良托人找了找,打算在西边买个十来亩地盖大染坊。那片地因为不够肥沃,平日庄稼长势一般,却因为靠了河还能凑合一二。孟永良跟喜妹他们一说,大家都觉得甚好,商议早点买下来破土动工,年前可以先把一处染坊和仓库盖好,冬天不能施工便等来年。   木工泥瓦匠这些孟永良向来熟,去请周管家帮忙,结果他们不但帮忙请人,价钱划算,还要跟喜妹他们合作生意,请喜妹和孟永良去细谈。   周家大院子在一片花木掩映间,与黄花镇有数亩地之隔,竟似世外桃源一般。园内疏朗清阔,除了正正经经的几处相连的大院子,后面还有一大片花园。那位主人若来也基本呆在园内足不出户,若走也是从后面小道穿行,前面正经的院子倒是有管家住着。   两人随小厮一路去往待客厅,周管家已经迎出二门外。几人互见礼寒暄着周管家请他们厅上喝茶,“我们公子虽不在,却有一位更懂行情的唐二爷,他此番前来恰是为桑园纺织诸事。原本我们想着从老家派纺织师傅前来,那日去贵铺子看了货色,甚至满意,便想请两位老板加盟,是以请来详谈呢。”   二人随周管家来至厅前,便见一位身穿上好细棉布凉衫的男子从台阶上快步下来,男子二十八九岁年纪,形容俊挺,目光温和,远着几步便拱手作揖,连称有失远迎之类的话。   喜妹见廊下几个衣饰齐整肃容静立的小厮,又见周管家和那男子笑脸相迎,全然不似韩一短那般倨傲,想合作的心思便更大。   几人见礼,喜妹唤了声唐二爷。那唐二爷忙道:“苗老板客气,唐二本名景椿,无字,不过是行二,他们混叫哪里当得住爷,平日里大家都随口叫我二哥,两位是周管家好友,还请不要太客气。”   喜妹看他真诚,便也混叫了声唐二哥,然后随周管家厅上坐了。   唐景椿也不急了谈生意,先喝茶寒暄,大家熟悉一番,谈论一下桃源县以及黄花镇等地的风土人情,然后便顺其自然地说起喜妹的豆面印花。   “虽然看着简单,却是极好的。我们家里也买了好些,大家都喜欢的,只是我那三妹说如果拿再细再软些的布印她便更喜欢,这次还特意叮嘱我问问苗老板,如果能染,她倒要订货。”   喜妹知道他说的是那种高支棉布,笑道:“要说别的我不敢保证,这个自然是能的。原本只想着在乡下买的,所以不曾费心思去抽细纱。”她又笑道:“若唐二哥愿意合作,我们倒是很乐意试试看。”   唐景椿心中暗赞她脑子快,点了点头,又问两人道:“如今染坊主要出这种蓝底印花布,还是其他也有?”   涉及染坊的工作问题,喜妹看向孟永良,让他回答。孟永良便据实相告。   唐景椿又道:“如今我们想在此处实验一下新品的蚕种和棉花,到时候需要纺纱和缫丝,织布也分棉布和丝绸。因为特殊原因需要最好的手艺,染出最满意的颜色。原本我们要将各项所需运来运去还需要从江南请大师傅回来,大费周折的,如果你们能做,那倒是省了很多环节。所以一旦合作,报酬也非常丰厚。两位愿接吗?”   孟永良看喜妹。喜妹想了想道:“请问唐二哥,是想雇我二人,还是与我们合作?”   唐景椿呵呵一笑,“想必两位更喜欢合作吧。”   喜妹见他说透自己想法也笑起来,“虽然不知二哥来历,但我们想非一般人可比。我们小门小户做生意,自然想背靠大树好乘凉,免得徒有手艺,没有自保能力。”   唐景椿点了点头,“苗老板所虑甚是,”他看了陪侍在一旁的周管家一眼,笑道:“请二位放心,有周管家在,你们便可踏实做生意,自无人敢找你们麻烦。”   喜妹和孟永良忙起身拜谢。   唐景椿请他们坐下细谈合作事宜。唐景椿告诉他们一个消息,今年朝廷制造局与海外签订了数百万匹丝绸生意,不但整个织造局,还有江南大大小小的织房都要全力赶货,如此一来国内自己人所需的丝绸便又紧缺,所以他们挑选北方一些地区也开始栽种桑苗,发展棉纺织和丝织业。只是不想增加百姓负担又不能破坏粮食习惯,所以并不强制种植,只是因势利导,希望百姓发展一部分副业。   喜妹却没想到当今皇帝会这般开明,心下暗暗欢喜,穿越最怕碰到乱世,这等太平盛世,是再好不过的。喜妹道:“唐二哥,抽纱缫丝没问题,至于布匹的质量你们可以拿布样来,只要拿得出的我们必然仿得出。另外染布也是,色样拿来,我们试染,之后请二哥来看,如果满意,确定我们合格再确定合作也不迟。”   唐景椿笑道:“好,不过这些我是不懂的,到时候有专门的师傅前来与你们商讨花色等事儿。不过我们有个要求。”   喜妹道:“二哥请讲。”   唐景椿道:“我们的花样、布样等确不能与外人看。染坊的话,周管家可以拨两座院子,另外出钱扩建一番,作为我们专货的织房和染坊。两位的染坊自然可以继续开着,我们并不干涉。”   他如此一说正中喜妹下怀,立刻应承,又告诉他新染坊的位置。几人商讨了一下细节,周管家命人在偏厅备饭,请二人用过之后便带他们在欲作染坊的院内转转。周管家让喜妹合计一下各处分作何用,大体需要多大,先跟他透漏一下,他好着人收拾。   有周管家帮忙,喜妹那边的染坊和周家的一同开工。周家还向村民开放养蚕技术,请他们免费去学,学会了即可从周家领取蚕种,在自己家养蚕。大家的蚕茧也由周家专门按朝廷规定价格收购,一时间各地都有农户来学。   喜妹和孟永良这些日子既要往周家跑,还得照顾小染坊,忙得不可开交。   薛宝峰和唐薇倒是清闲喜欢找喜妹玩儿。喜妹也很喜欢他们。两个孩子都是古灵精怪的,听语气唐薇似是逃避相亲跑出来的,少年虽然说是来玩,却悄悄跟喜妹说其实是被派来监视小姨的。   八月十五那天喜妹邀请他们来家里吃晌饭,另外又和孙秀财去接了美凤来,大家一起热闹也算是提前给谢重阳去考试践行。   谢重阳早已经领了院试的试卷结票,昨日又领了空白试卷,在封面填写了本人姓名、年龄、籍贯乃至祖宗三代履历,之后复又交回试院,如今只等着考试那天到来。这几天先生让他们各自回家温习,放松精神不必太过紧张,十八那日要去县里。   因为唐薇和薛宝峰两个不是普通人家孩子,所以喜妹也不曾刻意花钱去买美食来撑门面,而是跟谢重阳两人张罗做了两桌精致小菜。夏日时蔬瓜菜都很方便,蒜蓉茄子,油炸知了龟,韭菜炒蛋,炸扁豆面饺,烤辣椒拌白菜心,三丝抱豆……   喜妹向他们介绍了谢重阳等人,又请他们随意不必客气。薛宝峰倒还好,虽然看着精灵调皮的样子,不过是表现在眉眼话语上,行事规规矩矩。看谢重阳念书,便问他好些事情,跟他议论书目。   那唐薇却拿个小瓷瓶在树上扒拉什么。   喜妹想起那荆神医来,笑问:“唐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唐薇道:“你不懂。我这是做武器呢。我独自出门惯了,要是碰见什么登徒子保管他倒霉。”   喜妹笑了笑:“那登徒子还怕树上的虫子?三岁孩子都敢玩儿呢。”   唐薇抬手将筷子中间夹着的松绿色虫子给她看,“树揦子能一样么?可没见谁敢玩儿。”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下一章会很热闹。哈哈。   好累,熬了一夜码出一章来。睡觉然后继续过节嘿嘿!   么么亲们,新年快乐,这几天不在家,所以不能按时更新了,让大桃花休息两天嘿嘿。   耐你们!   PS:谢谢扔地雷的亲,如果是作者,显示的是作者名字,如果是读者,显示就是账号。嘿嘿。么么亲们,真的不用啦,大家都是买V看文的,咱不用那么花哨,嘿嘿。么么么,俺下了。   52   52、第 52 章 ...   这东西对喜妹就跟虱子一样,基本是怕的,她头皮发麻,忙去收拾东西。   张美凤去跟孙秀财说话回来,看了唐薇一眼,又跟喜妹说话。喜妹昨日亲自去请的张美凤,为了试探张老爹的口风还特意带着孙秀财。张老爹没给孙秀财好脸色,倒是同意美凤来做客的,只让她晚上回家过节,不可耽搁了。   两人说了一会,喜妹去厨房看看,张美凤又看唐薇。   唐薇只道她在议论自己,看了她一眼:“你这脚是怎么弄的?”   张美凤顿觉羞惭起来,看唐薇生得美丽,如一朵娇艳的蔷薇般耀眼,她那般审视的目光让张美凤又自卑起来。   唐薇见她脸上浮起似怒似伤的表情,便道:“我又不是笑话你。我姐夫家认识一位神医,说不得能帮你治好的。”   张美凤忙道了谢,告诉她自己是娘胎出来就这样。   唐薇看她一副自卑的样子,撇嘴道:“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又不是你的错。不过我估计你这腿要想好,只怕得锯断,然后正骨才行。我给一只小兔子治过腿,就是这样的。那兔子腿生歪了,先撅断,然后正骨。”   张美凤心下一紧,“那小兔子没事吧。”   唐薇叹了口气,“可怜的,它死了。”看张美凤一副哀伤的神情,她扑哧一声笑起来,“你放心,自不是我给它治死的,他腿好好的,可后来被黄鼠狼咬死了。”   张美凤吸了吸鼻子,眼里亮晶晶的。   唐薇瞅着她道:“你倒跟我那表姐似的,动不动就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真让人受不了。生生死死本来就是常事,活着痛快不就得了。”   谢重阳恰从屋里出来,听得她这话笑道:“唐小姐好见识。”   唐薇撇嘴道:“我是不读书的,我最讨厌你们这样的书呆子。读书的人除了他偏都俗得很。”   谢重阳几乎想问她那个他是谁,能被一个女孩子说天底下都如此,独有他这样,倒是让人神往。随即他又笑,请他们屋里去。   东间西间各一桌。谢重阳请过韩知鱼,家丁告知他去了姨妈家,要夜里回来。   唐薇和薛宝峰吃得很开心,连说是家里的味道。   喜妹趁他们吃饭的时候,去找了回唐薇和薛宝峰的礼物,他们两人来的时候周管家给备了厚礼,收一半留一半也当不起。她自己针线不好,可织布染布却是顶好的,挑了两条自己最喜欢的大披肩,还有几条精致肚兜、帕子,听唐薇语气家里姐妹多,正好可以当稀罕物送人,毕竟时下这样单染的肚兜内衣却是没有的。   吃饭的时候薛宝峰不断地问谢重阳为什么要去考试,考了试做什么,能不能考上之类的。谢重阳耐心地回答了他。   薛宝峰叹道:“我们家我跟我三姨夫都是不爱读书的。我是不喜欢考试,我爹娘不逼我,我乐得自在。不过我三姨夫还是考了秀才,我问他为啥要考,他说不用对着知县下跪。我想了想,似乎也挺好。我也不喜欢对着陌生人随便跪跪的。可我又不喜欢考试。真是伤脑筋呢。”   谢重阳看他一副少年强说愁的样子,笑了笑,看来他的想法倒跟那三姨夫差不多,自己是为了妻子做喜欢的事情才去考功名,不知道这会不会更被人说不堪呢?   两人玩了一会儿,周管家派人来接他们。走的时候唐薇看回送的礼物不是什么金银玉器的反而喜欢,道了谢两人照旧骑马回去。   谢重阳陪着喜妹将他们送至路口方回转。   唐薇与薛宝峰慢慢地驱马前行,笑道:“没想到他们还怪有意思的。那个谢重阳倒是好脾气,我说他他也不恼。”薛宝峰道:“我挺喜欢他,你总是疯疯癫癫的,为何要说人家?我还请他有空家去做客呢。”   唐薇讥讽道:“看你笨,你笨了好多年都没改。你请他管用吗?你得请你那位姐姐。”薛宝峰习惯她逮着自己的小辫子就不撒手的,有心要笑话她掉进烂泥想想有点后怕便打住。   突然唐薇啊了一声,“有句要紧的话得嘱咐那个瘸腿姑娘。”说着打马掉头就回去。   薛宝峰愣了下她已经纵马跑回去。他叹了口气,只好驱马慢慢地走,回头看几个小厮不紧不慢地跟着。   唐薇约莫着那条巷子便驱马进去,谁知道迎面一人也纵马驰来,两人都吃了一惊,对面那人勒马相让,唐薇却技术不够娴熟生怕自己勒马吃亏便纵马撞了过去。   马上那人正是韩知鱼,他大惊,见要被挤在墙上,忙往右边一棵槐树跳去,抱在树干上眼瞅着她纵马跑了过去,气得他斥道:“哪里来的疯女人,这么没规矩。”   唐薇原本想道歉,听他如此,哼了一声,勒马回身瞪他,“你慌里慌张赶着投胎呢?跑那么快?”   韩知鱼气道:“这话原该给你才对。”他跳下树,不屑地看了她一眼,马上少女穿着桃红纱衣下面是嫣粉色绫裙,衣摆边缘和裙子压脚都绣着串串蔷薇花,她似乎很爱这花,连头上纱花和耳底的坠子都是。   他讥讽道:“连个花叶的模样都没,还非要自比蔷薇,真是个不知羞的。”   唐薇从小到大都是欺负人,哪里被人这样说鄙薄的话过?她冷哼一声,见他一张过分艳丽的脸,一双放在女人脸上都是算极漂亮的眼,毫不客气地讥讽道:“本姑娘衬不衬得上这花还不一定,我看你倒很衬。这模样这心眼儿这恶毒的牙齿。”   韩知鱼脑子转了转才体会到她在骂他跟女人一样,立刻勃然大怒,“我韩知鱼还没揍过女人呢,看你一副母大虫的架势自比男人还粗野的,撞了人还强词夺理,你还真以为这是你家后花园荡秋千呢。”他随手一扬,手里的马鞭便朝她抽去。   唐薇见鞭影一闪,寻思被抽上脸就毁了,慌张地一躲,便跌下马来,疼得她哎呀一声。谁知道韩知鱼根本不曾抽她,不过是虚张声势,见她跌了个狠的,冷笑道:“女人就是女人,别在大街上逞强。回头让你婆家知道了,看不休回去。”说着纵身跃马,拐了出去。   唐薇气得牙齿咬得咯咯响,忍着疼牵着马一瘸一拐地认了路,原来自己拐早了,便又往南走了一会儿,顺着巷子拐进去。到了喜妹家门口却发现韩知鱼那匹马拴在外面。她冷笑一声,计上心来,从靴子里抽出自己的小匕首,上前唰唰给他将马缰绳割断,接着拿马鞭啪啪狠抽了两下,那马吃疼不住,嘶嘶叫着跑远了。   屋里人听见跑出来看,却见唐薇叉腰大笑。   韩知鱼火了若不是自己从不揍女人,忍不住要上去揍她两巴掌。喜妹和谢重阳等人也出来,见唐薇发丝散乱,脸上还有擦伤,衣服更是沾满了尘土,正和韩知鱼怒目相视。   众人惊讶道:“这是怎么说的?”   两人各自哼了一声,韩知鱼走到一旁吹口哨将马唤了回来,见马缰绳被割断气得他大骂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喜妹听了瞪了他一眼,“韩少爷,你说什么呢,这里好几个女人呢。”   韩知鱼喷了口气,“你除外行了吧。”说着狠狠瞪了唐薇一眼。   唐薇冷笑不止,对喜妹道:“拿纸笔我写个方子与你,给那位姐姐让她每日早晚泡脚半个时辰,如此泡着以后寻着那老头子也好帮她治治。”   喜妹听了很是开心,又忙请她家去洗脸梳头,整理一下衣服。大家说起来竟是荆神医,喜妹欢喜不尽,忙将自己和谢重阳的事情告诉唐薇。   唐薇笑道:“那神医很会故弄玄虚的,想必他喜欢你们。”写好了方子,然后便告辞。   喜妹要送她,唐薇道:“不必麻烦了,只是被毒虫咬了一下而已,半点干系也无。”   她随即告辞,忍着疼上了马,狠狠地盯了韩知鱼一眼,“韩少爷,你可时刻防备了,最好背后也长两只眼呢。”   喜妹见他们杠上,忙打圆场,又让韩知鱼别跟女孩子较真。韩知鱼不让她难堪,生生忍了回去。谁知道唐薇瞅着他独自站在那里,手指飞快的一扬,只见小小一粒东西便落在韩知鱼头上,顺着发丝滚入颈中。夏日穿得单薄,他除了外衫里面是一件无袖阔领中衣,那东西骨碌碌顺着脊梁滑了下去。   韩知鱼只觉得火辣辣针刺一样,竟然刺了一溜,疼得他大叫一声,蹦了起来。唐薇抚掌大笑,跟喜妹和谢重阳几人告辞,纵马飞奔而去,转眼消失在巷子口。   喜妹看韩知鱼难过样,惊叫道:“呀,别是她从树上找的树揦子,快进屋去。”   喜妹让谢重阳带韩知鱼进屋帮他看,又去找了火碱肥皂等物,希望能帮他减轻痛苦。谢重阳陪韩知鱼去房内除了衣衫,拿火碱面和肥皂擦洗一下。没一会雪白的肌肤上鼓起一溜红肿的包,看得谢重阳都觉得疼。   韩知鱼咬牙切齿道:“哪里来那么刁蛮的臭丫头!”   谢重阳笑道:“我看唐姑娘虽然爽利,可却是善良之人,不会随便得罪人。韩少爷是不是哪里得罪他了?”   韩知鱼哼道:“自然有这样的人,得了便宜卖乖的,她纵马撞我,还要这样,本少爷总要找算回来的。”   谢重阳劝了他两句,看他不耐烦便住了口,又拿了自己干净的衣衫给他换上。这时候小白和小黑两人过来,见少爷那样,赶忙将衣服卷了。   韩知鱼怒道:“还要它作甚,烧掉。”   喜妹听他们在屋里吵嚷,探头进去,看他穿着衣服,便走过去将衣服卷了,“烧了干嘛,这时候的树揦子不掉毛,除了你身上,衣服里是没的,我拿去洗洗晾干了还你。”将衣服跑进大木盆里,又张罗着重新做几个凉菜给韩知鱼主仆吃。   韩知鱼瞪了谢重阳一眼,“我且问你,我母亲是不是找你帮我作弊了?”   谢重阳摇头,“没有的事儿。难道韩少爷这么没自信?”   韩知鱼冷哼,“我自不会输给你。”   喜妹听他那般要强的话,笑道:“那你可没机会了。还是等着会试再比吧。”   韩知鱼瞄着她,眼里有火,“你觉得我考不中秀才?”   喜妹笑了笑,“我可不会恭维人。秀才是那么好考的?整个县也才三五十人罢了。”   韩知鱼气鼓鼓地喝酒吃饭,不理会她。喜妹知道他喜欢喝笋汤,便将唐薇带来的笋干做了个笋干虾仁汤给他。   谢重阳陪了他一会道:“还有几日就要考试,此时切忌浮躁紧张,不要抱太大希望,也不要太丧气。一切顺气自然就好。今年不中便来年再试。切不要只想着附和学政的脾气,只管做出自己风格卷子就好。”   韩知鱼嘟囔道:“喂,你说过一万遍了。让不让我吃饭。”   谢重阳但笑不语,去找了这几日自己猜测做出来的卷子,一共十几篇文章,不曾跟别人商议过。待韩知鱼吃完,他将卷子交给小白。小白道了谢。   酒足饭饱,韩知鱼逼问唐薇的消息。   谢重阳只说是外地来做客的,已经家去,不知道老家是哪里。   韩知鱼冷笑道:“别以为本少爷找不到她,我可没那么大度,本少爷有仇必报。”   喜妹将碗筷洗刷好,正跟张美凤说话,听他的声音道:“你是个男人,偏要那么小气。唐薇树揦子扎一下又不会死。她一个姑娘家,你还待怎的,扎回来?”   她一说,韩知鱼背上又是火辣辣一阵疼,挠心挠肺得疼却怎么都抓不到的感觉。他气哼哼地道:“我本就不是好人。”说完也不告辞,穿着谢重阳的衣衫便走了。   喜妹叹了口气,对谢重阳道:“我去跟周管家说说,让他们做个准备,别到时候因为误会起了冲突可不好。”   谢重阳笑道:“算了。我看那唐姑娘是个厉害的,只有她欺负人的。你都忙了一天了,歇一会儿吧。”   张美凤看他们小夫妻那般融洽,笑了笑,悄悄去找孙秀财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终于回家了,摸到自己的电脑在真是……给力呀,很爽呀,哈哈哈,大桃花有点抽风了,亲们原谅。   亲耐滴们,想你们啊!O(∩_∩)O哈哈~新年快乐,兔年发TWO财,嘿嘿。   闲话不说,更文。   53   53、第 53 章 ...   一场秋雨,桂花尽落。喜妹陪着谢重阳去县里考试,韩知鱼由韩太太和王先生等十数人相陪。韩知鱼让谢重阳他们住在自己家别院,不必另外赁屋。   考试那日五更天大家便赶至考棚正北的龙门前大院,那里人山人海,考试的、小商贩、看热闹的,摆满了各式奇怪的高脚灯,密如繁星。喜妹一早便起来给谢重阳做早饭,两人吃过来的,韩知鱼却因为心情不好不肯吃饭空着肚子。   喜妹看很多考生挤在小吃摊前,吃面的、吃馄饨的、煎包、油条、烧饼等各式各样。她觉得好玩儿,又被小白暗中求着想办法让少爷吃点东西,便也挤过去招呼一起吃点。韩知鱼看她坐在一盏高脚瓜棱灯前,洁白的脸上一双眼亮晶晶似星星,柔软的头发只用简单的钗环固定着,耳朵上连坠子都没戴,干净得像是拿象牙雕刻出来一般。他心口一紧,打了个激灵,看了旁边的谢重阳一眼。谢重阳神色沉静,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目光柔和,一刻不离地看着他的妻子。   韩知鱼转了个身,默默地往前走。突然肩头一紧,回头看喜妹一手抓着他,亮晶晶的眼睛瞪着他,“韩少爷,你发什么呆?快去吃碗面,回头要进考棚了。若不吃饭到时候肚子骨碌碌打扰别人考试可不好。”她笑得揶揄,却不掩饰对他的担忧。   高考的时候,喜妹见过有人疯了一样,生怕韩知鱼会过度紧张也做出什么事儿来。   韩知鱼耸了耸肩膀,躲开她的手,双唇抿出浅浅的弧度,“你放心,你家相公自然顺风顺水地考中。”笑了笑,走到小摊旁吃喜妹帮他买的那碗面。   没多久放了头炮,考生们都去点名处等候,差役开始清人。谢重阳让喜妹回家不必在这里等,她却不肯,好不容易有机会见识见识古代的考试,怎么也要多呆一会儿。   等看着谢重阳他们被点了名然后跟着举牌子的差役下考场进了大门,她便找了个树底坐着打络子。前几日跟张美凤学的,打了好看的络子可以装饰披肩、肚兜、香袋、扇子等。   等的时候她就看到有考生被推出来罚跪的,被鞭挞的,还有遭呵斥不许再进场的,甚至还有几年被拒参加院试的……   晌午太阳升起来依旧热辣辣的,喜妹换了个位置,扭头见韩知鱼第一个走出考场,在大日头天里浑身发光,惊得她张了张嘴,心道:怎的不是小九哥第一个?   小白几个围上去恭贺少爷。韩知鱼却绷着脸,一言不语。喜妹便知道他把握不大,没有问他如何。   等了一会,又有人出来,谢重阳是中间一批走出来。他迎着阳光,温和自信,喜妹忙迎上去,“小九哥如何?”   谢重阳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唐学政当面录取了我。”   喜妹开心地浑身颤抖,又问韩知鱼如何。谢重阳瞥眼看了那边一眼,低声道:“没有当庭录取,看样子学政大人有点为难,不过我估计应该差不多。”   喜妹又问几天出结果,谢重阳便说十来日。这时候又有几个看起来八九十来岁的孩子出来,喜妹惊得瞪大了眼睛,谢重阳给她指了指其中一个小孩子,是邻县来的,很轻易做了他们县的案首,觉得没挑战所以给学政大人写信要求来第一大县考试。   喜妹笑道:“他那么厉害,怎的不第一个交卷?”   谢重阳笑了笑,“第一个交卷做什么?若是做的最好,第一个无所谓。可做的好的,又不肯第一个出头,免得被人看轻。韩少爷心性单纯,自然不想那么多。他大约是写得不顺,胡乱写完就出来了。”   考试后有人想请学政大人吃酒讲学,他却不肯,连知县大人那里都不应酬,便打道去了下一考场,待成绩出来时候再返回桃源县。李老板照旧出资请学子们吃酒。韩知鱼没心情,带着小白几个回家去。韩太太见考完也不能强迫他什么,由得他去。他不去,谢重阳自然也婉拒,便和喜妹随韩知鱼回家。   谢重阳得以当场被点入泮,轰动黄花镇,大家纷纷前来道贺,谢婆子又说要大摆筵席。这次谢重阳坚决制止,说就算要摆酒,也等十来天后差役送喜报来。   喜妹知道他的意思,韩知鱼现在结果未知,若他们这样摆,哪里都不好看。   谢婆子不满也没办法,好在如今盖染坊很忙,她又操心,忙着去监督进度,还要管着安排大家的伙食。喜妹照旧忙染布织布,她拿到周家给的色样,先调配染料,试染出来对比。另外周家也在外地招募年轻织工,打算到时候跟染坊一起开工。   考完试之后谢重阳很轻松却不肯随便出去应酬,只呆在家里帮她描花样见孟永良忙便拿了刻刀学着刻花版。这夜喜妹跟大家商量了一下去夹沟镇开铺子的事情,让孙秀财早点去,谢重阳无事,便说陪孙秀财同去。大家又说了一会儿便各自回去休息。   夏天将被子拆洗了,谢婆子帮他们缝好,填换了一些新棉花,软软的。喜妹抱着被子滚了一圈,连说阳光的味道。谢重阳笑了笑,让她趴下帮她按摩。自从荆神医走后,他每天坚持帮她按摩,倒是她总嫌麻烦,他却坚信神医的话只要坚持,便一定会不发作。喜妹趴在被子上算了算日子,再过几日帮他针灸即可,便跟他说话。   谢重阳无奈地戳了戳她的肩,“不能说话。”   喜妹嘿嘿笑笑,“小九哥,你和孙秀财去张老爹家看看,帮我送点礼物给他老人家。顺便跟老爹说说话。”   谢重阳知道她想让自己去给孙秀财做说客,笑道:“不如去跟老爹说说,让六刀七刀也来,他们力气大也能帮着约束一下那些长工。”   喜妹想了想,若他们在,对孙秀财更有好处,便让他去说。   第二日谢重阳与孙秀财回榆树村拜访张老爹,然后再去夹沟镇。喜妹则在家帮着照看下铺子。唐薇和薛宝峰来告辞,说过几日要走。   喜妹原本还担心韩知鱼会做出啥事儿来,看他们要走反而松了口气,请他们坐了坐,两人便告辞。   离开的时候,唐薇和薛宝峰策马缓行,在黄花镇附近逛逛。此时秋风正凉黄花遍地,天高云淡,让人心旷神怡。唐薇扬手抽了薛宝峰的马臀一鞭,笑道:“赛马咯!”   白马吃疼飞奔而去,吓得薛宝峰嗷嗷直叫。唐薇连催自己的马直追上去,超过薛宝峰的时候又抽了一下。薛宝峰只会骑着马慢慢走,也不喜欢飞驰电掣的感觉,转眼被落在后面。   唐薇疾驰了一会儿,见薛宝峰没追上来有点意兴阑珊,这时旁边岔道一人驱马赶上来,扬鞭在她马臀狠狠一抽。唐薇的红马受惊,飞蹿而去。   唐薇瞥见韩知鱼一脸轻蔑地瞪着她,也恼了,忙勒马,却被韩知鱼在后面追着。转眼两人一前一后跑出镇子,一直往东南荒野中去。唐薇的马被韩知鱼抽着停不下来,很快被逼到一片小树林前。突然红马前蹄被什么绊了一下,一头栽下去,也将唐薇一下子甩了出去。   “噗通”一声,唐薇掉进前面的陷阱里,好在底下铺满了干枯的树叶子,饶是如此也摔得她头晕眼花,骨头跟散架一样。   韩知鱼悠哉地走过去,站在陷阱边上,得意道:“如何?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你也忒逞能了点。敢在这里得罪本少爷的,还没出生呢。”   唐薇憋着气不出声。   韩知鱼又喊了一会,见她没动静,疑惑道:“这么浅就摔死了?……喂,你没事儿吧。”   唐薇不出声。   韩知鱼往下踢了一块小石子,恰好打在唐薇头上,疼得她哎呀了一声。   韩知鱼讥讽道:“少装死。道歉,否则我要让人往里倒水了。”这陷阱两三人高,她根本爬不上来。   传来一声呻吟,唐薇颤抖地声音,“我,我的腿,呜呜……”   韩知鱼皱了皱眉,“喂,不要装死哦。”   唐薇怒了,“你才装死呢,我腿断了!”   韩知鱼回头看,小白和小黑还没过来,他探头往下看了看,洞里黑乎乎的,只见她蜷缩在底下,两手抱着右腿,一副很痛苦的样子。   他嘀咕了一下,“你别动,我拿绳子拉你上来。”说完去马鞍上解了绳子扔下去,让她系在腰上。   等唐薇抽泣着说好了的时候,他便用力拖,却发现很重,怎么都拉不动,气道:“喂,你母猪呀,那么沉。”   唐薇放声大哭。   韩知鱼不耐烦道:“好啦好啦,拉你上来就是。”猛地一用力,突然拉空,直往后跌去,随即一阵大力拉过去,他猝不及防,挣扎了两下,“扑通”一声栽了下去。   唐薇靠在洞壁上,叉腰点着脚,冷冷地看着脸着地的韩知鱼,“小子,你嚣张什么?”   韩知鱼摔得脖子都要断了,挣扎了一下,后背“嘎巴”一声,疼得他动弹不得,“喂,恶毒的女人,脖子摔断了,你等着赔命吧。”   唐薇哼了一声,“关我什么事儿,是你害人不成反害己。”   韩知鱼吓唬她道:“这里鲜少有人来,你就等死吧。夜里蛇老鼠呀,什么都有。”   唐薇眼睛亮得吓人,她蹲下睥睨着他,“你不知道只有虫子害怕我的份儿吗?”说着拿指头戳了戳他的脖子。   韩知鱼挥手推了她一把,唐薇撞在石壁上,疼得她“哎呀”一声。   “怪不得人家不喜欢你,你这么粗鲁,傻子才喜欢呢!”她哼了一声,这些日子她早将黄花镇的事情打听了个遍。   韩知鱼被戳了痛楚,猛地坐起来,阴沉地瞪着她,“你找死?”   唐薇哼了一声,对上他着火般的眸子,撇撇嘴,却没再说什么。   韩知鱼试了试自己也爬不上去,喊了半天没人应,只得坐在草堆上干生气。   唐薇冷冷地看着他,这时候如果两人合作,让她踩着他的头自然能上去,可看样子他断然不肯的。   两人对峙了半晌,太阳西去,洞里湿漉漉地有点凉,好在里面的树叶子倒是干爽的,唐薇摸出火折子点了火堆,盘腿坐在地上对着火发呆。   韩知鱼抱着胳膊一副不想理睬她的样子,换了几个姿势见没有人来有点不耐烦,他回头瞪了唐薇一眼,她静静地坐在那里,火堆映着娇艳的脸庞,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他嗤了一声,又换了个姿势背对他。   突然头上传来喜妹的声音,“韩少爷,唐姑娘!”   韩知鱼大喜,应道:“这里,陷阱里。”   喜妹原本在铺子里忙活,薛宝峰骑马跑去告诉她唐薇失踪了,她一着急便扔下活计跑出来帮忙找,然后看到韩知鱼和唐薇的马在这附近 便跑过来看看,一唤之下听得韩知鱼的声音从陷阱里传出来不禁又气又好笑。   “喂,韩少爷,你活腻啦?”她凑近一看,吓了一跳,“唐小姐?你没事儿吧。”   韩知鱼哼了一声,“她好得很呢,祸害一千年,”将绳子绑住了自己的玉佩,大力甩上去,“把绳子系在树上,我自己爬上去。”   喜妹看了看,绳子不够长,“我先拉唐小姐上来吧。”   韩知鱼瞥了唐薇一眼,将绳子扔给她,“别磨蹭啦。”   唐薇不理他。韩知鱼又上了气,“行,你呆着吧。”他吹了声口哨,想叫马回来,却不知道为啥没管用。他寻思将绳子拴在马腿上,这样不必喜妹费力气拉。这样的高度,她就算力气大,也是个女人。   喜妹催他快点,别磨蹭了,洞里那么潮湿,得了病不是玩的。   韩知鱼试了几次,觉得喜妹能拉得住他,才往上爬。他双手勒着绳子,仰头能看到她俯下来的身子,裙摆飞扬,头上的银簪闪烁着最后的阳光。   他突然有一种冲动,如果手一松再一拖,她会不会跌入他的怀抱,正当他发怔的时候,耳边传来唐薇的冷笑。他心神一颤,吓得自己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忙拉住绳子。   喜妹双手交错用力,将他拖上来,直起腰的时候腰间一阵酸疼。韩知鱼担心地看了她一眼,“没事儿吧?”喜妹寻思应该是上一次拖马的时候抻得没修养好,现在又抻了一下。   “你把唐姑娘拉上来,我先回去啊,对了,你别欺负她,有话好好说。”她有点难受,便扔下绳子顾不得跟唐薇说话便走。   韩知鱼追上她,担心地道:“你真的没事儿?”   喜妹摇了摇头,“没事儿。”先顾自走了。   韩知鱼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走了两步听的唐薇喊,“喂,韩知鱼,你不会真那么不磊落吧。”   他这才想起来,忙回去将她拖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了总是懒洋洋的,嘿嘿。   54   54、第 54 章 ...   喜妹路上碰到薛宝峰,跟他说已经找到唐薇不必着急。薛宝峰看她脸色苍白,像是得了急病的样子,吓得忙扶住她也顾不得去找唐薇便往喜妹家去,又打发找过来的小厮去请吴郎中。   待吴郎中上门帮她诊了脉,将喜妹吓了一跳,她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谢婆子一听乐得笑开了花。吴郎中却面色凝重,捋髯沉吟道:“谢娘子平日不注意,习惯了干沉活,胎气有些弱,想是方才做了什么,动了胎气。”   大家顿时着急起来,孟婆子埋怨孟永良怎么还让喜妹做重活儿,谢婆子更是埋怨了一圈人,又想让谢大哥赶紧去把谢重阳找回来。   喜妹见他们比她还乱忙制止道:“娘,没那么严重,后面好好养着就是了。”   谢婆子又请吴郎中给开个好方子将养将养,大家又请他铺子里说话,开方子。吴郎中里里外外叮嘱了一番,薛宝峰立刻让小厮去抓药。   等药熬上的时候,韩知鱼和唐薇两人一前一后到来,听说喜妹有了身子又动了胎气,两人俱是一阵内疚。韩知鱼进屋跟喜妹说了两句话,看她神色有点疲惫便让唐薇他们也别打扰她。   唐薇讥讽道:“哟,韩大少爷也有体谅人的时候呢。”   韩知鱼道:“你这样的母大虫自然不必体谅。”说着告辞,跟找来的小白小黑会合,又打发人送来很多补品和养胎良药。   喜妹睡着了,孟婆子帮她接待了小白,又让他们别破费。小白笑道:“孟大娘,没啥,少爷屋里现成的。”   孟婆子又连声道喜。夜里周管家陪着唐景椿几个亲自来道谢致歉,顺便道别,不想让喜妹劳神,几人略坐坐便告辞。   这下子谢婆子也顾不得再和孟婆子计较什么,一心在喜妹的肚子上,生怕她胎气不稳,又寻思着煲什么汤。孟婆子看她那般兴奋,不禁有点低落,想着自己儿子的事情,暗自决定还是早点给他定了,免得节外生枝。   连着两三天喜妹除了方便都不允许下炕,就连吃饭谢婆子都给她送上炕,弄得喜妹非常过意不去。别家都是媳妇伺候婆婆,就算怀着孩子还要下地干活,自己这会儿饭也不用做,还成了重点保护对象。之前对谢婆子的一点不满,又一下子被她的细心照顾冲散了。   谢婆子虽然不够温柔,甚至有时候会恶声恶气,可刀子嘴豆腐心,喜妹也感激她。   几日后谢重阳和孙秀财跟那边掌柜谈妥了合作内容一同回转,孙秀财去铺子看看,谢重阳找了个借口绕进小巷子直接回家。   一进门他见喜妹在院子里要洗衣服,母亲正一把抢过去让她呆着休息,他愣得没敢往前走,躲在影壁那里又看了看,听喜妹笑道:“娘,我哪里那么娇气呀,还是我自己洗吧。”   谢婆子把衣服扔进盆子里,扬声道:“那可不行,怎么能累着我孙子?”   喜妹抢不过便道:“我出去看看小九哥该回来了。”   谢婆子忙拦住她,“哎呀,快呆着吧,出去一个崴了脚闪了腰,我孙子又跟着受罪。”   谢重阳呆了呆才回过味来,胸臆间霎时盈满喜悦,忙闪身冲了过去。   看谢重阳一溜烟跑过来,谢婆子和喜妹都瞪大了眼睛,平日里见到的谢重阳都安安静静稳重文气,就算在大家公子里也不会被人说浮躁,可现在——这个笑得灿烂飞一样冲过来的是他   两人俱有点眼花。   喜妹抿了唇笑,谢婆子还怕他不知道轻重撞了喜妹,斥责道:“你媳妇如今可是有身子的人了。”   谢重阳匆忙给母亲见礼,然后握着喜妹的手去往屋里去。喜妹帮他把包袱放在炕上收拾一下,又问他一路可顺利。   谢重阳却瞅着她笑,什么也不说。   喜妹脸红起来,嗔了他一眼,“聪明的小九哥变呆鸟了。”   谢重阳轻轻地抚摸她平坦的小腹,柔声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不曾想连孩子都想爹了。”   喜妹扑哧笑道:“快别肉麻了。出去跟大家说说话吧。”拉着他出去跟孟婆子等人打招呼。   他们此次去夹沟镇商谈很顺利,与那边的邱老板合作,谢重阳观察了那边的情形与邱老板铺子的实力,临时改为让他做货栈转运点,喜妹他们只要拿份子钱就好。虽然他没回来商量,可让染坊获利更大,大家反而更开心。   孟永良笑道:“如今朝廷放松了商禁,若是子炎做了官,可少了一个未来大商家呢。”   谢重阳笑了笑,温柔地看着喜妹,“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可纵观史册,功成名就却不知激流勇退的,没几个好下场。爬得再高,到最后也希望有个温暖的家,夫妻和顺,父母康健,子女成群罢了。我们能保衣食无忧,生活安乐,我可没什么不满足的。”   谢婆子不满道:“九儿,怎么还没做官,就说丧气话?就算回来的,人家也是做过了。你还没干啥呢。”   喜妹也笑道:“是啊,你不是说现在朝廷清明吗,没什么好怕的。反正咱年轻,想干啥就去做,不行了再回来。”   夜里等大家都散了各自回房,谢重阳握着喜妹的手一步步走得稳当当的,生怕她跌倒。白日听母亲说喜妹动胎气的事情他便很紧张,强自将那份心疼压下去,这会儿便怎么都掩饰不住。   弯月西悬,虽瘦却亮,映着天空流云份外美丽,风声靖靖,温柔清凉。   两人站在院子里看了一会夜色,谢重阳揽着她道:“夜凉了,我们进屋吧。”   喜妹看他这般小心翼翼,笑道:“我已经无事啦,小九哥莫要紧张。”   小别胜新婚,虽无鱼水之欢,却有思慕之情。两人躺在被窝里,一问一答,絮絮叨叨直到星星都睡去喜妹才睡着。谢重阳又仔细地帮她盖严了被子却怎么都睡不着,听着她均匀的呼吸笑一会,呆一会,不知不觉睡过去。   谢重阳生日这天,县里喜报传来,竟是院试第二名,差役们顺便还带来诸多考试轶闻。听说原本唐大人想录谢重阳为院案首,可后来觉得虽然投自己的脾气,看文章是重情义之人,但是于大事处又冲劲不足,有一种未出仕便想隐世的意思,他特意将自己中意的两份卷子着人三百里加急给各处巡视的柳大人看了,柳大人亲自点了那位十一岁的少年案首,谢重阳便居第二。听说柳大人当时跟旁随之人说了句“贤夫当顾家,贤才当入仕,贤夫与贤才,两者实不可兼得,纵有才情,即便可中举,只怕中进士又难。”   而韩知鱼得了个最末名,唐大人给的批语是“若点他中,定多有不服者,可不点他中,着实亏他。纵不是优才,却也是歪才,怎么都是才,点了且看后劲。”   谢重阳本不是争强好胜之人,对于大人的评价并无任何异议,反而感激他点中自己心境,又感念如今世道清明,有这样的伯乐朝廷定会选拨更多的人才。   因韩知鱼一并中了,谢家也不再有顾虑,先去祭拜祖宗又摆了几桌热热闹闹地庆贺了一番。韩太太感激谢重阳对韩知鱼的帮助,让儿子带了人亲自送了厚礼,又说请谢家小四也入家塾读书,大家好有个照应。谢重阳本有意让弟弟来镇上去社学跟着张先生读书,被韩太太这一说,他又不知道如何拒绝。   喜妹便跟韩知鱼商量,王先生自然学识更高,他们也想让谢远去读书,但是不想白白受好处,愿意自己交学费。   韩知鱼极是不耐,“若是怕被这点人情压死,就送先生束脩即可,真是啰嗦迂腐。”   喜妹等人自是欢喜,让谢重阳回家说说,等家里秋收秋种之后全都来镇上,再过些日子西北角的大染坊就起了轮廓,染坊便搬去那里,这边临时住人,等那边房子盖好再搬去。   九月中上家里便没了什么活儿,谢家都来镇上,因为谢家自己给王先生束脩,只借个位子念书,所以谢远求着谢重阳把谢宁也带来,到时候依然一起在韩家读书。   谢重阳被求不过就答应了,回头跟韩家和王先生打了招呼,他们很乐意接纳。大家挑了吉日,由谢老七谢重阳几个陪着,带了束脩等物让两个孩子拜了师父,正式在韩家家塾念书。   九月二十那日,谢重阳等新生入学,填写了一应信息,数日后学政大人于考棚大堂召集入学新生行了簪花礼。谢重阳被选拔入安州府入学,为一等廪膳生员资格,韩知鱼在桃源县,为末一等,新生都要入学直到参加乡试,若落第便被允许回家自读。   喜妹原本想着谢重阳去县里读书,十天里回家两天,每逢节日也要休假,或者自己去县里开铺子也可以,却没想到一下子要去府里。从家去县里,赶驴车再慢不过一日光景,去府里至少要两三日脚程,满打满算也得在外面留宿一夜,她有点犯难。   她一直觉得自己很独立,没想到这会儿竟然生出恋恋难舍的感觉,一天都不想分开。谢重阳因为她有了身孕,也不想去,只是从没学生主动拒绝往府里去的先例,他也不好开这个头。   十月的夜凉如水,风已经刮起来,屋里也有了冷意。他拥她在怀里,歪在被子上,两人絮絮低语。   “待我去拜访了学正,届时申明缘由,便依旧回家来陪你。”   喜妹翻了个身,看着他笑道:“只怕不好。如今府里发钱粮与你,还免了家里大半的差役,你若不去自然不好。就算你告假,又拿什么借口?若是说妻子怀有身孕,这可不是好借口,只怕人家都要耻笑你了。”   谢重阳轻轻抚摸着她的发丝,“到时候为夫自然有办法。其实说实话我真不喜欢在学堂读书,又不是三五岁的孩子,还要被先生领着摇头晃脑读书,实在不耐烦。届时领到了课业,找个借口回家,每半个月去一次也就够了。”   喜妹让他别打歪主意,这种事情还是不能太出格,免得留人话柄,反正也不是不能回家,再说他们也可以去看他。   十月初上喜妹收拾了行李托二哥送谢重阳去安州,如今家里不拮据,她让谢重阳不必将州学发的钱粮送回家,又将自己平日攒的钱多多地给他带了去,她知道他不会乱花钱,可穷家富路,出门在外的还是要宽裕些。作为答谢,她给了二哥五贯钱,让他随便给嫂子买点什么。   家里如今盖大染坊,生意忙得很,又因为怀孕,喜妹也没那么多时间胡思乱想,整日也忙得很。她还接到唐薇和薛宝峰的信,二人送她很多礼物,喜妹请谢远和谢宁帮着写了回信。   为了照顾喜妹不必她来回奔波,周管家特意请她搬去家里住,在织房后面为她打扫了一座清净小院,既方便她往返织房和染坊,又利于她养胎。喜妹便和谢婆子与孟婆子三人住在那里,其他人干活时候来染坊,夜里回刘家院子睡觉。   周管家从别地和当地招募了数十名织工在周家织房里织布,由喜妹监督管理,这样她也能给孟婆子找个事情做,请孟婆子做织房的大师傅。免得孟婆子最近总是念叨孟永良,巴不得立刻儿媳妇孙子一并办成。   喜妹害喜厉害,白日有事情忙还能将就,漫漫长夜便格外想那人,结果算着他到了之后好几天竟还没捎信回来。谢婆子说要照顾她,非要跟她一炕睡,夜里鼾声响亮,喜妹反而越发难以入眠。   如此几日,她便没了精神,吃什么都不香,做事情也总分心。孟婆子便主动替她监督织房,染坊有孟永良,不必她操一点心,只让她每日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喜妹知道大家担心她,也不好意思说是想谢重阳才这样。这日她去缫丝房看了一会儿缫丝,检查了丝线的粗细,听外面说谢秀才来了信。她心里一阵激动,匆匆离开缫丝房,问问外面,大家都说没听见,她正自失望的时候,孟永良拿着信跑来给她。   信分两封,一封家书,一封单独给她的。喜妹一见立刻将自己的藏起来,又拿了另一封去给婆婆等人看。念完了信,无非是他介绍一下州学,又表达自己的心情,关念家中诸人等等。谢婆子问道:“三嫂,老三是不是单独给你信了,说的啥?”   喜妹脸一下子红了,她还没看呢,忙支吾了过去,找了个空躲着偷偷地看信。想着他背人处的风情她有些激动,寻思怎么都是肉麻的情话自然不能给人看的,结果展开信笺一看,顿时让她两眼冒火。   作者有话要说:泪呀那个目呀,晋江抽得真销魂呀,前天更了结果大家都说看不见。然后昨天今天干脆上不去。   大桃花今天早上要更文,结果来了个“你不是该文作者,或者该文已被删除”吓得我一个激灵呀,幸亏只是抽了,否则真是大白天见十个脑袋的鬼呀,哎呀呀,还好还好。   新年愿望:希望晋江一年都别抽。---------他们说你做梦,这是最难实现的愿望,如果不抽,只怕你十个五百万都中了。我慎重考虑了很久,觉得很对。于是放弃了,改为新年我不抽就好。   冷汗之~~~~~~~~~~   55   55、第 55 章 ...   给大家的书信念得人口干,给她的便只有八个字,他倒还用一张好大的纸写。幸亏没打开给他们看,否则也不知道是丢人还是怎么了。信笺下方却又寥寥几笔,看得她忍俊不禁,两大一小三张脸,男的一脸微笑,小孩一脸好奇,女的则嘟着嘴斜视他们一脸不乐意的样子。   他倒是知道她不高兴。要不是如今刚怀孕,她倒想悄悄溜去州学给他个惊喜呢,如今她不怕,只怕婆婆也不会允许的。   不过她也要给他一点特别,她捻着信笺寻思怎么给他回信。   十月中上飘了一场小雪,张老爹上门来看看两个儿子,顺便感谢喜妹,捎来美凤给她做的一对护膝和护腰,上面都绣着精致的石榴葡萄花纹。   喜妹留他吃了晌饭,又聊了几句问了问张美凤的事情。张老爹瞅了一圈,见孙秀财站在当门不时地偷眼看过来,便哼道:“那小子看着奸猾,总是偷懒吧。”   喜妹回头看了一眼,见孙秀财在下面假装与张六刀说话,并没有在铺子里守着,知道他的心思,便道:“张大爷,秀财可不是那样的人。您不知道,他可能干了。上一次跟我们当家的去了一趟夹沟镇,跟邱老板谈了笔买卖,不但解决了我们和那边小布贩的麻烦,还找了位合意的合伙人,给染坊多赚了钱。就那边一处算下来一年也不少呢。”   张老爹将信将疑,“侄媳妇,我看是大侄子的功劳吧。”   喜妹笑道:“老爹您别不信,我们家那个只知道读书,哪里会做生意呀。秀财如今算账打理铺子都是一把好手,我看不出两年,我们就可以去县里、州里开铺子了。”她见张老爹眼中露出赞许的神色压低了声音道:“老爹,您还不知道呢吧。如今好多家想把闺女嫁给我们秀财……啊,就是上一次,王媒婆给大勇哥说亲呢,结果后来人家看上了秀财。那家闺女年方十五,模样俊俏,家里还说要陪送十亩地呢。”   她见张老爹似是有点急了,趁热打铁道:“他还找我们问主意呢,说家里爹娘是中意的,可他有点别的想法。别人都劝他赶紧答应了,人家闺女模样好,家底也殷实,一点都亏不了他呢。可我是知道他的心思,我就劝他啊,就算人家殷实,可我们如今生意做得顺,要赚钱,只要肯吃亏,多少赚不来?现在每天拿大笸箩盛钱,每天都哗啦啦地数呢,还差那十亩地呢?老爹,您说是不是?”   张老爹笑道:“这倒是,你们能干,我们看着也欢喜。他吧,我也知道,是个好孩子,对美凤也是真心一片。”   喜妹忙道:“就是人细了点,不够壮士,不过这也不是缺点,我们家那位更秀气呢,虽然个头比秀财高,也没好到哪里去,搬不动缸,轮不动锄头的。”   张老爹哈哈道:“侄媳妇,可别这么说。侄子如今是秀才,那可是读书人,怎么能拿咱庄户人比?”   喜妹道:“老爹,你侄子是读书人,那孙秀财如今也是生意人呢。朝廷对生意不限制,都宽泛得很,到时候谁出息大还不一定呢。你看秀财抡不动锄头,可一个抡锄头种地的男人也不过是辛苦养活几口人罢了,秀财以后可是前途无限呢。”   张老爹喜上眉梢,笑道:“那也是侄子和侄媳妇提携他。”言语中的骄傲维护之意非常明朗。喜妹笑了笑,忙招呼孙秀财,“还不快来给老爹磕头,赶紧让邱大奶奶带了彩礼去提亲去。”   孙秀财早等不及的,听喜妹如此说,冲进来扑地便磕头。   张老爹忙不迭跳下炕扶起他,看他额头上磕了一下子灰,“哎呀,看你这孩子,还怪实心眼的。”   孟婆子几个在下面听见也替他们高兴,连忙进来道喜。   张老爹把两个儿子也叫进来,嘱咐道:“今儿我亲自来跟你们说明白话,以后跟着重阳和他媳妇干,本本分分的,别给我弄什么幺蛾子,家里如今也张罗给你们说媳妇呢,别给我们丢人。”   张六刀和弟弟忙郑重其事地行了礼,保证脚踏实地地干活。   张老爹一高兴,便让孙秀财回去跟他爹娘说,让人提亲,然后商量成亲日子。孙秀财乐得呵呵傻笑,出了门在院子里蹦了几个蹦子,一溜烟跑了。   两家看对了眼,亲事就利索,提亲、定亲,没几天便办妥,商定来年二月里成亲。张老爹又因为喜妹害喜厉害,又看她喜欢美凤,便打发女儿来给喜妹作伴。   美凤一来,喜妹很开心。孟婆子便趁机把谢婆子叫去跟自己一个屋,谢婆子初始不同意,听孟婆子说了实话自己打呼噜影响媳妇儿休息,她又嗔怪她们不早点告诉她。   孙秀财的亲事定了,孟婆子又着了急。请了几个媒婆帮忙说亲,可说来说去,总是有点不满意,有财的她觉得模样不好,有模样的她觉得脾气不好……总之不是怕儿子受委屈就是怕娶错媳妇。喜妹劝她,撇开家财那块,反正如今开着染坊,家里也不穷,就算女方一点嫁妆也没,也并不相干的。只找个脾气好的,模样俊俏的就好。   孟婆子叹道:“要说模样,这十里八乡自然没有比得上宋狐狸的。欸,对了,那个唐姑娘倒是好人物呢。”   喜妹但笑不语。   孟婆子又道:“人家那么远,爹娘的宝贝疙瘩,定然也不肯嫁给我们。”   喜妹有心介绍王先生的姑娘,又觉得对不住孟大勇,便一直不说话。   孟婆子看了她一眼,“怎的,你也觉得宋狐狸好呢。”   喜妹道:“师父,天底下好女人多得是呢。您不管怎么选总是有更好的,总觉得选错了呢。要是如今我们处在娶不起媳妇的境地,能有个女儿家肯嫁进来就算是烧高香的,那可就不用费心了呢。”   孟婆子重重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们怎么想的,你大勇哥平日里不说话,又最孝顺,娶媳妇肯定是听娘的话。可他这样,做娘的就更不想委屈他。可那宋狐狸是万万不行的。”   喜妹试探地问道:“师父,我看宋嫂子平日人挺好,虽然爱打扮点,爱说说笑笑,可作风却正经,没什么不妥。虽然年纪大点,跟大勇哥也一般大,您为什么就不喜欢她呢?虽然是个寡妇,我看四外村寡妇再嫁的也不少呢。”   孟婆子哼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呢,你看着她正经,她那些花花肠子,你知道?我跟你说,我指定不同意她的。要是大勇娶了这个女人,这一辈子都要被人指指点点。她自己做的事儿心里清楚,别当大家都是傻子呢。”   喜妹见她不肯说也没办法,只能说也帮着她留意留意。事后她找了个机会悄悄地跟孟永良说了,问他宋嫂子到底有什么事情让师父记恨,应该不单单是寡妇这个身份。   孟永良想了想,摇头道:“平日母亲倒也没说什么,我一时间还真想不起。”喜妹让他仔细想想,“大勇哥,那你是怎么想的?”她也不管孟大勇还害羞,毕竟这牵扯终身大事,一时羞于开口,到时候遗憾一辈子。   孟永良道:“娘其实并不排斥守寡之人的,可独对她有意见,我几次问娘只是不说。娘她老人家向来不肯背地里议论人的是非,又……固执的,认准的事轻易不更改。”   喜妹让他有时间找宋嫂子商量下,问问那边的口风,看看有没有眉目孟大娘到底有什么误会之类的。结果孟大娘看得紧,孟永良根本没机会跟宋寡妇接触,又因为牵扯宋寡妇的私密的事情,别人也不好问,事情又被搁置起来。   染坊虽然忙,但是帮忙的人得力,喜妹并不吃累,每日有谢婆子和孟婆子的汤汤水水补着,还是丰腴了一圈。冬至月初上,谢重阳的信没到,谢二哥之前来信说去找一位有经验的老郎中打听生孩子的偏方也未返回。   喜妹寻思可能学业繁忙,亦或者应酬多?最坏处打算,男人出了门就变心?又觉得这个想法是最可笑的,谢重阳不是那些男人,他虽然是小门小户出来的,没经历过大风大浪,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可他总给她一种世间百媚千红,他亦淡定相待,从容取之,而不是眼花缭乱,不知南北西东的人。   谢二嫂因为喜妹怀了身孕,全家人的视线都聚在她身上,便感觉婆婆越发无视自己,大嫂像是报复自己对喜妹亲近得像是妹子一样,见了自己却不冷不热。如今男人不在跟前,谢二嫂越发觉得孤立无援。见喜妹忧心谢重阳没写信回来,就时不时地说上两句风凉话,喜妹也不跟她一般见识。   冬至月初上,北风凛冽,积云压了几日,终于下了一场酣畅大雪。一连几日纷纷扬扬,天地苍茫混沌,染坊里面热气蒸腾,屋里炉火熊熊,街道上却难得见到几个人走动。   喜妹为了胎儿好特意给自己制定了计划,包括饮食、活动、读书、冥想等几个方面。她觉得谢重阳一不在跟前自己就心神不宁也不是个办法,好在周家花园雅致,早梅含芳吐蕊,茶花娇艳锦绣,水仙幽香靡靡,又有能歌善舞吹拉弹唱的几个小丫头时不时的解闷,日子过得也还惬意。   这日早晨,寒风清冽,喜妹抱着被子坐在炕头上发呆,昨夜好像他回来了?又像是自己做梦。看了看天色,雪光映着窗纸,清幽幽的,原本婆婆起来会过来看看,今日竟然没来。   她听见院子里隐约有人说话,便趴在窗口挑上小风窗的纸卷往外看了看,日头没出来,雪光明亮,那人站在那里身姿秀挺,笑容清隽,不是谢重阳是谁?   她心突突的跳,怕自己相思太过眼花了,将小窗开大点,要问跟他说话的师父那人是谁。刚要开口,他已经笑吟吟地看将过来,朝她眨了眨眼,笑意煦暖。喜妹“啊”了一声,喊道,“小九哥回来了?”   孟婆子听见喜妹的声音,笑道:“你媳妇醒了,快进去吧。”   待谢重阳一进屋,喜妹便忙不迭地问东问西,又让他上炕。等谢重阳笑嘻嘻地告诉她昨夜便回来,怕吵醒她就宿在南院,她故意把脸一板,哼道:“难道我会怕你吵醒?人家天天盼你回来,你倒好,回来不先回家。”   谢重阳看她佯怒的神情,红润的唇微微嘟着,竟是一副孩子气,心下一荡将她揽进怀里,笑道:“你害喜厉害,夜里好不容易睡着,若是我一折腾,只怕你整夜都没得睡,不如晨起再见倒好。”   喜妹埋怨道:“也不知道怎么的,我就是比别个厉害点,整天想吃这个那个,可真端来跟前,又吃不下,吃得没有吐得多,也不知道怀的是孩子还是祖宗呢。”   谢重阳嗔得捏了捏她的鼻尖,又向怀里掏了她给做的针线粗陋的荷包出来,“原本能早几日回来,特意等这个晚了几天。这是一位同住的学友给的,他媳妇儿也是厉害,得了个秘方腌了酸梅,这是一包晒干的,还有一坛子腌制的,过几日他托人捎给我。”   喜妹拈了一颗糖梅入口,顿时酸酸甜甜满口,却没有一点腻歪,只觉得清口爽快,忙又要多吃几粒。谢重阳握住了她的手,“难受的时候吃一颗,梅子不比其他,又不能多吃。”   喜妹终还是忍住了,又问他怎的回来了,是告假还是休假。谢重阳说自己跟学正请了假,因为他课业好,加上有旧疾特许回家读书,三个月去参加一次州学考试,如果成绩仍入前几名,便仍许回家读书,学校份例一应不少。   喜妹惊喜道:“哇,这位学正真好,上学还能回家读。”想她当年小学中学大学念了一堆,毕业后也不记得念了什么,可那十几年确确实实是花在学校了。   两人说了一会话儿,谢重阳伺候媳妇穿戴洗漱,去跟大家打招呼。路上喜妹不忘了追究书信的事情。她气鼓鼓地道:“单单给我的信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话,还假模架势地分开放,倒让别人以为写的什么肉麻话。”   不就一句“其情拳拳,其心切切”么?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比起她曾经见过的连让人脸红都不会。   谢重阳揽着她的腰,笑道:“所以你便让谢远给我回信,故意不理睬我么?”   喜妹哼道:“我手酸,拿不动笔,结果你往后就不写信回来?”   谢重阳陪笑道:“才不是呢,我是想反正就要回家,不如攒一起给你一个惊喜。哪里知道等这个酸梅多费了几日。为夫怕你在家担心着急,可是连夜赶路,都不曾投宿呢。”   “啊?”喜妹一听又急了,“大雪天,你就这么呼呼哒哒地赶了一夜路?”   看她脸色都变了谢重阳心下自责,忙道:“骗你呢,怎么可能不投宿。”   喜妹看他不似说谎才松了口气,道:“你可别逞能,你这身子刚好多久?就算是从小健康的人大冬天的赶夜路也吃不消。”   谢重阳再三保证自己没有赶夜路她才放过那个话茬。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这是又抽了?更新完回来检查,发现啥都是0了,作者有话说也没了,真是史无前例汗呀~~】   【抽得伦家真想史呀。mobakar亲,谢谢手榴弹,谢谢其他亲的地雷。其实乃们看到了,显示的都是读者号和英文名字,不是大家留言的马甲名,我根本不能跟亲们对号入座。SO,有时间有心情的亲,撒花吧。没时间的亲请安心做霸王,嘿嘿。如今俺的要求真低呀,能更新,能做俺闺女的亲娘就行啦。这两天被判非本文作者,该文已被删除,俺的小心肝真是哗啦啦sei了一地呀!到目前为止还是有点抽,更新了不显示,或者显示得很诡异,比如说作者有话没了,俺后台的点击留言数都是0了,首页的标题和简介都空白了,于是咱们都无奈了,咱们都蛋腚了!】   要是再抽没了,我就去撞墙,喵得~~~~~~   么么亲们,俺遁了,亲们情人节第二天继续甜蜜,嘿嘿。   56   56、第 56 章 ...   谢重阳回家,染坊热闹了一日,第二日他又分别拜访了韩知鱼、谢二叔、王先生等人,送下带回来的土仪等物。过了两日,谢重阳接到两份请帖,是韩知鱼和他四哥韩知琛打发人送来的,邀请他夫妇二人十二那天家去做客。   喜妹诧异道:“一家请客,为何两份帖子?”   谢重阳有点担心,“看样子韩家各位少爷都回来了,只怕韩少爷如今也难过起来。”   韩家老二和老四,一个深沉一个温润,却同样有头脑,两人掌管着韩家外地的绝大部分生意,据说自他们执掌开始,生意翻了几倍。到如今他们有多少钱,韩家自己也未必知道。韩家二少为人稍见孤僻,除了生意对其他都不感兴趣,对黄花镇的人事风物也不热心。而四少却是八面玲珑,人脉极广,几年在外一回到黄花镇依然如鱼得水,不见丝毫隔膜。   谢重阳在韩家陪读的日子,也听了不少事情。韩太太对二少四少很是戒备,都是找借口将他们打发出门的。韩二少似乎无所谓,而四少却总心有不甘,因为韩一短最喜欢自己的四儿子,大有要让他执掌家业的想法,为此韩太太没少和他争执,甚至一度到了夫妻两人暗暗清算资财,各自为政的地步。   他知韩知鱼本就是个不假辞色的人,如今四少宴请学子们吃酒,只怕他必然不给面子,是以又拉上自己。   听说韩知鱼自得了入泮资格,除开始几天去县学拜教谕等人之后便没呆一天,一直呆在家里。如今他中了秀才,在家里人前人后成熟稳重了很多,韩太太倒不再过分约束他。在谢重阳看来他倒是越发孩子气,没有半分长大的样子。   喜妹正学着给婴儿做肚兜,她翻来覆去将帖子看了几遍,也看不出什么端倪,便道:“随便他们好了。大不了十二那日我们都去坐坐。来往都是客,我们也不能接了帖子不去。叫我说韩知鱼又犯脾气,估计是跟他四哥对着干呢。一家子狐狸,就他这么个直肠子愣头青,只怕少不得吃亏。你得敲打敲打他。”   谢重阳将请帖收起来,从她手里把针线接过去放下,帮她按摩肩膀,“这些也只能慢慢来。反正彩云有了身孕我们还未正式道喜,不如就那天去道贺吧。”   喜妹犹豫了一下,“能行吗?”孩子虽然是韩知鱼的,可他看起来半点也不开心,不仅如此,更没有露过任何要庆祝的苗头。相交这么久,她多少也能摸着他的脾气,总感觉涉及这个问题的时候,他脸色有点吓人。   谢重阳安慰道:“权衡之下,这是个好办法。韩少爷毕竟是嫡出,又是第一胎,去也是应该的。届时四少那里由我去,你便不用露面。”   喜妹一听又开心,“我本就不想去。”   如今谢重阳回来,喜妹又让他帮着描花样子,画一些别家没有的花样,她指导孟永良调配了染料,染了一批肚兜和衬裙的花样。颜色俏丽大方,大家都很喜欢。喜妹给周管家看过,他赞不绝口,让人带去省府给几家大铺子的掌柜看了,都说好卖。于是两家商量了合作方式,准备投入生产。   如今喜妹跟周家的合作方式有两种,周家提供织房、染坊、原料、花样的,二八开,喜妹主要提供技术支持。如果是周家下给喜妹的订单,喜妹自然也给他比韩家李家更优惠的价格。她觉得他们值得相交,利益便不必那么斤斤计较,而且她从周家得到的好处,要远远超过自己让出的那一点利益。   生意上了规模,再无人捣乱,订单也越发规范大批量,产品也更上一个档次,高档产品的营业额远超过中低档的。   喜妹觉得染坊前途无量,便把韩知鱼、孟永良、孙秀财几个也吸收入股,把染坊的利润拿出固定一部分来分红。一共分成十份,大家一起商量,决定她拿四成,孟永良三成,孙秀财和韩知鱼各一成半。   韩知鱼只给过她钱,她再还他便不耐烦,分成的事情也没说与他知道。孙秀财因为自己没有出钱又没有孟永良那样出力,不肯要那么多。他总觉得自己就算是拿工钱,也是很客观的,若给自己那么大的分成,他怕走路都不会走。   喜妹不管,这样分好以后各自负责分内事情,以后每年冬至月底按照这样的分配来分红,其他任何人也没资格异议什么。原本孟永良怕谢婆子不高兴,喜妹说家庭是家庭,生意是生意,如果他们真的不高兴这个决定,到时候她退出,把生意全给他和孙秀财,他们又能说什么?   她不想把生意变成家族产业,反正赚不完的钱,只要有了钱她对公婆和兄嫂也不会吝啬,甚至把自己的分红又拿出一部分来在谢家分,这样大家都能受益,婆婆见了钱,自然也不会再有别的想法。   谢重阳只管给他们提一些建设性的意见,从不干涉他们如何经营分红,在染坊里他倒主内喜妹主外。   喜妹还怕他有意见,夜里找了时间跟他嘀咕。谢重阳揽着她半开玩笑地道:“我只要你是我媳妇就好,其他的都无所谓。”   喜妹轻轻捣了他一拳,“不正经。人家是怕你不舒服,毕竟你是咱当家的么,你不在家,我们就定了分红份例,有点不大好。”   谢重阳笑了笑,若他是个小心眼的大男人倒真的会,可他恰好心眼不大不小,刚好装下她,那些身外之物的钱财,倒不肯上心半点。他热衷于描花样,提建议,说白了也不过是她喜欢而已,若没有她,他倒未必有这份心性。   喜妹确信他真的不在意,心里很开心,跟他商量以后生意越发上正轨,染坊里不需要她盯着,她便领着孩子去州里赁铺子给他做陪读。   十二那天一大早夫妇二人便起身梳洗,知道他们要去韩家做客,谢婆子等人来给他们打点行装礼物。谢大嫂端了半小锅红枣小米粥来,笑道:“出门做客,对孕妇最煎熬,我特意熬了小米粥,你们先吃得饱饱的,去了那里就算晌饭不怎么吃,也不打紧。”   谢二嫂因为这两天跟大家怄气,没怎么吃饭,看粥里红润润的金丝小枣,便觉得饿起来,拿了碗就去盛,跟大嫂道:“我也饿了,就着喝一碗吧。”   大嫂顺手将她挡开,不冷不热地道:“二嫂还是等大家一起吃吧,爹娘还没吃呢。”然后又笑着给喜妹他们盛粥喝,招呼谢婆子孟婆子等人去南院吃饭。   谢二嫂一口气憋在喉咙里,上不去吐不出来,说不出的难受,看大家都围着喜妹和谢重阳说笑,根本没人理会她,顿时觉得更加没趣,气得一股子火就想摔盆子摔碗的发泄,大家都别安生。这时候大嫂扭头朝她看过来,笑道:“二嫂,你先去摆饭桌吧,别让娘去忙活了。”   谢二嫂想起自从喜妹开了染坊,家里有了钱发达起来,自己在家里的地位更是一落千丈,如今谢重阳病好了,考了秀才,喜妹又怀了孕。婆婆一双眼根本看不得别处。再说这个大嫂,往日看着好像对自己很忌惮,如今巴上了老三两口子,倒似要跟自己较劲一样,处处给冷眼。   她气哼哼地摔帘子出去。   恰好喜妹送孟婆子和谢婆子进来,夹板帘子带着厚厚的门帘,“砰”的一下子砸在她额头上,登时蹭破了一块油皮,渗出细细的血丝。   二嫂愣了一下。喜妹疼得脑子嗡一声。谢二嫂忙扶着她,“三嫂,我不是故意的,没看着你。”谢大嫂立刻出来,扶着喜妹朝谢二嫂冷笑道:“二嫂这火气冲谁发呢,你要是真生气,朝我出好了。三嫂如今正怀着身孕,受了惊吓若是动了胎气算谁的?”   谢二嫂何曾受过这份气,如今谢家也发达起来,一个个不再是围着锅台灰头土脸的庄户人儿,这个从前得靠巴结自己过日子的大嫂竟然朝自己指手画脚,真是气死人。   她那双三角眼一眯缝,薄唇哆嗦着,“这还没发达呢,就忘了自己是什么人儿了?还真当自己是高门大户的大少奶奶,磕不得碰不得?你也不要得意,指着舔腚可过不上什么好日子……”   “啪”的一声,惊住了在场的人。   谢重阳原本在屋里跟孟永良说话,两人听得声响忙出来看,恰好看到大嫂扬手给了二嫂一巴掌。谢重阳生怕女人吵架碰了喜妹,忙上前将她拉进屋里,看她额头高高的肿起一块乌青,既心疼又愤怒,忙去找了消肿散瘀的药膏来给她擦。   喜妹听外面二嫂嗷嗷叫,好像在跟人撕打,夹杂着孟永良劝架的声音。她忙道:“你快去找娘来吧,嫂子们吵架,我们真不好办。”   谢重阳却不动,仔细地给她擦了药膏,慢慢道:“如今我去劝,她们必定拉我做同盟,回头又要指责我帮着另一个。从前家里缺衣少食,二嫂虽然强梁,却也没见她二人动手打过,如今倒是富贵滋生脾气了。”   喜妹叹了口气,轻声道:“只愿我们一如既往就好。”   谢重阳笑了笑,对着她肿起的额头吹了吹气,“我已经很满意,再不会要求什么。”   没一会儿谢婆子回转,压着嗓子将二嫂和大嫂骂了两句,最后又忍不住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让人家笑话。不就是一碗粥,你要是想喝,回头自己去熬,家里米缸满满的,随便你熬什么红枣粥海参鲍鱼的,也管得你吃个够,这会儿在这里丢人现眼。”   谢二嫂哼道:“哪里是一碗粥的事儿?”   谢婆子见她顶嘴,气道:“那你说是什么,不是一碗粥,还是一碗毒药?”   谢二嫂大声道:“你们对我做了什么,各自心理清楚,无非是我没生孩子,如今家里有了钱,不靠着我什么了,我娘家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自然不入你们的眼。你们哪里还当我是正经人儿?”   谢婆子越发愤怒,“老二家的,你可把话说囫囵咯。我们以前穷的时候,就靠着你们郑家过一天日子了?老三两口子挣下了一份家业,让我们一家人跟着享福,你还待怎的?你没生孩子,我们也没怪你,你倒是三不着两地找事就闹,你说你是为的什么?”   谢二嫂气得说不出话,从前的那般气焰如今竟然发不出来,只觉得大家虎视眈眈的都等着看自己笑话儿,自己若是再像以前那样,说不得婆婆就要给自己几巴掌,还要将她休掉的架势。   她哇得放声大哭,捂着脸便跑了。   谢婆子又看了大嫂一眼,道:“大嫂,你也消停的,二嫂以前是有不对,可你们是妯娌,你们男人是亲兄弟,爹娘还在着,打断骨头也连着筋。”   谢大嫂忙认错,说去找二嫂和解。   谢婆子回头又看喜妹脑门鼓着,看起来也没法尔再去做客,便道:“三嫂就在家歇着吧,真是的,走路自己也不注意着点儿,这幸亏是打在脑门上,要是一下子戳着肚子,可是个好受的?”   喜妹见她火头上也不顶嘴,只顺着她说以后注意。   谢婆子叹道:“真是不省心。”原还想着如今自己家顺风顺水,看孟婆子的热闹,谁知道这才没两天,又反被孟婆子看了去。   谢重阳又劝了母亲一会儿,然后让喜妹在家歇着,他自己去做客。孙秀财便打发了铺子里两个小伙计,一个捧请帖拜匣一个拎礼物陪谢重阳同去。   谢重阳因为喜妹不舒服也不多呆,先去拜会了韩知鱼,请他有空来家里喝茶,又去四少那里略坐,便告辞回家。喜妹虽然涂了药,后来还是肿得厉害,大家怕她受冻发炎,就让她在屋里呆着,孟婆子无事就拿针线来陪她。   谢重阳不曾在韩家用饭,晌午未到便返回,喜妹用一块浅绿色染木槿花的细棉布包着额头,看起来有点痛苦。谢重阳既心疼她害喜难受,又怕她再累着,便主动接手她的一些事情。他对颜色的敏感竟比喜妹还要强些,再由喜妹指点着配色规则,做起来事情来反比喜妹更有效率,她乐得享清闲,时不时地皱皱眉头哎哟两声,便连口都不用动他基本都做好了。   如此过了几日,喜妹心情甚好。这日谢重阳扶着她踏雪赏梅,回来孙秀财说刘妍玉在铺子里等她。喜妹下意识地皱了皱眉,这些日子刘妍玉都不怎么来,她还乐得不必虚伪呢,不知道今日又吹得什么风。   谢重阳看她不快,习惯性地开口道:“你若不舒服,我替你走一趟。”   喜妹瞪了他一眼,哼道:“相公不要读书吗?”   谢重阳随即意识到什么,笑了笑,“我有事儿要跟秀财商量,送你过去可好?”   喜妹笑起来,“不知道刘狐狸打什么主意呢,大冷天来串门。”   谢重阳想说人家可能是听说她生病来探望并无恶意,却没敢说出来,笑了笑,小心扶着她去西南院。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大桃花很悲催,网通的网络不知道为毛时断时续,上网时间很受限,让人无限火大抓狂哦~   更新就更不固定了,亲们将就一点吧。   亲们元宵节快乐!看花灯吃元宵,一切都圆圆满满。喵得~外面下雨,真是不爽哦~   57   57、第 57 章 ...   刘妍玉打扮得很俏丽,容光焕发的,像是有什么喜事。见了喜妹立刻上前问好,扶着喜妹赶紧坐下。小伙计上了热茶便退下,留她二人说话。   刘妍玉笑道:“听说嫂子不舒服,早两日就要来探望的,年底手头活儿忙,脱不开身,真是让人着急。”   喜妹请她喝茶,“大家一个镇子住着,这么方便,总能见着的。只是这都要过年,怎么还那么忙,不是该让大师傅们歇息了吗?平日出的布一时间也卖不完的。”   刘妍玉似无奈地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其他几位师傅是休息的,但是东家还要染一批过年送礼和自用的帕子手巾之类物件,少不得还得忙活了。”   喜妹笑了笑。   刘妍玉看了她一眼,道:“嫂子好福气,三哥有出息,以后也必然是做官的人,嫂子届时贵为夫人,可不要彼此生疏才好呀。”   喜妹扬了扬眉,笑道:“刘姑娘,你三哥才是个秀才,说那么远还早呢。倒是刘姑娘如今受韩家器重,前途不可限量呢。”   刘妍玉谦虚了两句,道:“嫂子,妹妹听说你染了一批花色鲜亮的肚兜。不瞒嫂子说,妹妹也在研究这个呢,只是没有嫂子活计好,不敢拿出来丢人罢了。”   喜妹心思转得快,染肚兜这种事情反正也瞒不住,届时各铺子一上货大家都能看到,那些手机超绝的师傅买回去稍一研究很容易仿制出来。这一行原本拼得就是信誉、创新,要是从前她可能抗不过他们,可如今有周家撑腰,就算把染布的工艺都说与他们听又有何妨?   喜妹也不藏私,招呼小伙计去管孟婆子要几块来看看。   没一会儿,染品送来,刘妍玉拿在手里细细地看,脸上神情变幻,失落、羡慕、嫉妒……最后叹了口气,道:“嫂子真是妙手,妹子真是自叹弗如。”   喜妹呷了一口谢婆子着小伙计送来的甜汤,淡淡道:“说起来虽然我们染了这么一批东西,可并未上柜呢,刘姑娘倒是消息灵通呢。”   刘妍玉笑了笑,“那日韩家请客,三哥去了的,碰见了说起来的。”   喜妹笑容不减,心下却冷哼一声,这女人也不知道是真聪明还是假聪明。又说了几句,刘妍玉终于吐露了真正来意,“嫂子手艺如此美轮美奂,难道只想与一家合作?以嫂子的手艺三哥的才智,只怕以后天朝之内,当数谢家了。做生意自然是开枝散叶的好,韩家四少爷为人诚挚,在生意场上素有声誉,铺子在四川等地遍地开花。他像是有意要与嫂子合作呢。”   喜妹垂下眼拨弄左手无名指上的嵌宝银戒子,笑了笑,慢慢道:“我们如今与韩家李家周家合作,生意伊始,也没那么大的野心。四少若是有意,自然可以合作。让韩掌柜多加货单就是,也不是什么麻烦事儿。”   刘妍玉笑道:“嫂子没有理解我的话呢,四少的意思是他跟嫂子合作,单往川都的货,并不走韩家呢。”   喜妹起眼看她,沉吟不语,随即笑道:“有一样刘姑娘可能不清楚,我们小染坊去往韩家的货,都是记在七少爷名下的,任何一单都无例外。”   刘妍玉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笑着说自己竟然不知。   喜妹站起身,一手扶腰,笑道:“刘姑娘若是还有什么生意,尽管跟七少爷和韩掌柜谈,价钱一切都好商量。坐了这一会儿,我倒是腰酸得厉害。”   刘妍玉忙道:“那我陪嫂子进屋休息吧。”   喜妹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唤小伙计来,“去告诉孙掌柜,来领着刘大师傅四处走走,看看我们的货品,把我们的新货都拿出来给她瞧,不许半点藏私。”既然她想看就让她看个够,反正又不是什么武功秘籍还怕人看了去。   小伙计领命去了,片刻孙秀财进来请刘妍玉过去。待他们一走,谢重阳进来陪喜妹回屋。   喜妹抓着谢重阳的胳膊,慢慢地走,“小九哥,韩四少是怎么一个人?”   谢重阳便将自己听来的看来的告诉她。喜妹想了想,问道:“你去韩家做客,他们问起我们的新货?像肚兜什么的。”   谢重阳点点头,“虽然我急着回来,可并不好脱身。他们手里有那批货,问了我一点事情,我都推脱刚回来不清楚。”说起来他当时心里十分不爽,因喜妹那批货并未上柜,却不知怎的在四少手里,他不想干涉喜妹的生意,寻思可能是送给各客商做样子也不一定,是以没问。   喜妹一听却有点吃惊,立刻细细地问了,听完之后,眉头紧蹙。   谢重阳问道:“喜妹,哪里不妥?”   喜妹道:“只怕我猜的不对。我们去找周管家聊聊吧。”这批货她只给过周家,而周管家一直强调自己和韩家等人并无生意来往,那么这批货样怎么就到了韩家四少手里?   他们与周管家一说,他立刻明白,向喜妹道了歉,说过几日给个明确答复,又写了信着人送去省府公子亲信之人手里,请他们帮忙查办。   没几日便有了消息,据说是韩四少与省府周家一间大铺子的二掌柜是至交,那批货是他流失出去的。因是周大公子的货柜,周管家便写信给自己公子知道,请他们处置。没几日那边发信给了周管家,让他转告喜妹,事情已经水落石出,相干人等也受到相应处置。   喜妹没想到周家对这么一件小事会如此慎重,对自己这样一个普通的合伙人也这般郑重其事,心里很是震撼。她跟谢重阳等人商量了一下,便将高档小件成品货的销售权全部放给周家,他们只要分成便好,中低档畅销于乡野间的,他们自己经营。   周管家没想到她如此大方,当即做主给他们加了一成分红,大家皆欢喜。   虽然新盖了染坊和铺子,喜妹的染坊还是能拿出钱来给大家分红。冬至月底分了钱,孙秀财呆了半晌,眨巴眨巴眼睛,“娘嘞,这得卖几万车豆腐呀。”   大家都笑,同时也欢喜生意越来越红火,分到的钱是从前想都不敢想的。   进入冬至月大家便开始忙年,如今手头宽裕,该干活儿的干活儿,年货自有孟婆子谢婆子领着两个小伙计置办,回了染坊一家家地都分好,不偏不倚。谁家要是有特殊要求,便拿了钱给他们,顺便也给置办回来。   没几日谢二哥从外面回来,带回来生子的方子,谢婆子很高兴,又嘱咐了一番兄弟团结,妯娌和睦的话。   喜妹尽管每日还会有段时间不舒服,但比起开始好了很多,加上谢重阳在家陪着她,便是不舒服看他比自己还紧张也就没什么难受了。   有了钱,喜妹习惯性地就想买地盖房子,一点不想存着,对土地的热衷比谢婆子等人还要厉害。谢重阳劝她等生了孩子再操心那个,时间还早。   喜妹道:“等我们孩子出生,那时候更挤,我可不想让他天天住在染坊里。再说买地盖房子那么便宜,何乐不为?等到没地买,没房住的日子,你们就知道我这样做有多对了。”   谢重阳纳闷道:“想我天朝地大物博,何曾会没房住”   喜妹乐滋滋道:“就是地大物博才好呢,盖房子也不贵,我们不如大大地盖了,宽敞得住着,那多惬意?反正我们如今买了地,盖了房,钱留着做什么呢?等把我们自己捯饬好了捐钱做别的善事,盖祠堂还是学堂寺庙的,到时候我都没意见,现在我要自己的房子。”   谢重阳想了想又问:“那你是想单我们自己,还是父母哥哥们一起住?”   喜妹愣了下,这还用问?自然是自己了?随即回过味儿来,自己这不是从前,父母在不兴分家的。她便道:“那就盖座大院子,大院子里套小院子,各人住各人的行了吧?要是一家子人挤在一座小院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整天锅勺碰锅沿的,我也受不了。”   谢重阳笑道:“为夫也是这样想的。回头我去找周管家商量,还用他家的瓦匠师傅们,我先与你画座宅子的图样来,娘子满意了,我们就拍板。”   喜妹一听扑上去勾着他的颈用力地亲他,一边恭维道:“小九哥最聪明了,小九哥真好。我要宽大的窗户,还要新做的大床……你要给我一间新房,我要蜜月套房……”   一时间得意忘形,开始口不择言起来。   谢重阳听她胡乱说着,被她亲得心窝酥痒,小心躲开她的肚子,捧着她的脸便亲下去。   几日后谢重阳把自己和周管家画的宅子图样给喜妹看,占地十亩左右,前低后高,与周宅比邻而居,内里可分为六七座小院子,还能辟一片小花园来。   喜妹想了想要把房基再稍离得远一点,她想的是到时候钱多的时候可以扩建,说不得院子可以翻番盖,建座大院子,若离别家太近到时候地场不好腾。谢重阳知道她的心思,便帮她挑了地面,又跟周管家商量妥当。而周家不过是其中一位公子的别院,一切由周管家全权做主,没有丝毫耽误。   只不过家里钱又不够这么座大院子,好在周管家自己有瓦匠师傅们,答应开春先帮他们开工,工钱和料钱可以慢慢以货款抵消,喜妹甚是满意。而她有身孕,这般寅吃卯粮谢婆子虽然有点不满,在儿子劝解下也没有什么大意见。   腊月中大家忙活货尾的时候宋寡妇来镇上办年货,顺便来探望喜妹。孟婆子虽不喜她,可碍于喜妹也不便说什么,不冷不热地敷衍了两句便各行其是。   喜妹看宋寡妇虽然打扮得依然很是标致,可神情却见憔悴,也知道怎么回事,心里很是怜惜。跟宋寡妇聊了一会儿,她终于忍不住道:“嫂子,反正都到这时候了,我看我们也别害臊了。我有句话想向你请教。”   宋寡妇勉强笑了笑,让她问,目光却望院子里瞟了瞟,隔着窗纸却也看不见什么。   喜妹便将孟婆子对她的误会说了一下,问宋寡妇可有计较。宋寡妇愣了一下,道:“说起来,我和孟大娘并无什么过节,她,她只怕也是想有些人那般,误会于我了。”   喜妹摇了摇头,“其实师父不是那种听风就是雨的人,她肯定是有什么误会,可不管我们怎么问,她都不说。所以才想问问嫂子是不是知道点什么,也好解开心结,把事情圆满了。免得拖着大家都耽误了。”   宋寡妇脸颊红了红,想了一会儿还是摇头,说不知道。喜妹凝视她一瞬,看不出她到底说没说实话,只是不像隐瞒的样子,也着实无奈只得作罢。宋寡妇拉着喜妹的手软言求道:“好妹子,你也帮嫂子想个办法。嫂子什么人,你也知道,如今说句不害臊的话,也不是没人要,可……可,心里有了惦记,怎么都难容下别的。孟婶子跟你最亲,你好歹劝劝她。”   喜妹安慰她几句,“嫂子放心,力所能及的,我们自然不会落下。只是师父跟别个又不一样,也算是倔强的了。”   宋寡妇又跟她聊了一会儿,虽然很想看看孟永良却又找不到机会,只得告辞回去。喜妹送她出门,特意去西南院的染坊看看,结果小伙计说孟师傅被大娘叫去了,不在染坊,喜妹也无法。   待晚间去韩家的谢重阳回来,告诉她韩夫人病了。他道:“病得有点蹊跷,看起来倒像是有点要瘫的迹象呢,说话不利索,手脚也哆嗦起来。”   喜妹惊讶道:“怎么会这样?”往日见她一副深沉的模样,身子骨可不要太好呢!   谢重阳摇摇头,“我们也说不好,她让人去打探神医的消息呢。韩少爷这几日心情也不好,不知道怎的二少离开家回淮州了,四少却未走。”   喜妹叹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们也看不懂,也管不了,还是少操心,你只嘱咐韩知鱼让他小心点就是。他们这些富贵人家,跟我们总归是不一样,人心眼儿也多,计较更多。”然后又把宋寡妇来过的事情说给他听,两人一时间也没办法说服孟大娘。   谁知道第二日孟旺儿从村里传了件消息回来,把大家惊得一震,孟永良竟也顾不得母亲会骂,扔下手里的活儿便匆匆走了。   说起来黄花镇这一片平日很安全,就算是女人家独自走路都没什么要紧。可能因为接近年关,清算债务的时候。有些欠钱还不上被逼走投无路的人也会铤而走险,躲在路边的小树林里打个劫,一般来说并不伤人的。那打劫的见了宋寡妇偏偏动了色心,不但打昏了老王头要抢钱,还想奸/淫她。宋寡妇抵死不从,揪扯之下被劫匪刺了一刀,好在有人路过将劫匪吓跑,她和老王头才算是捡了条命。   大家一听都极为愤怒。孟永良立刻赶回村子去探望,喜妹又让孙秀财去镇上里正那里打探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在我的印象里,小时候总是会出这样那样的事儿。   谁走夜路被劫了,打破了头,被抢走了东西。(俺老爹曾经被打破一回,当时俺还小,吓得哇哇哭。)   谁家的牛被偷走,羊被偷走之类的。   再就是强/奸案。   还记得小学的时候,有个五年级学姐下午放学和几个同学一块回家,可能因为她长得比较高,也成熟一点,就遭遇不幸了。后来不知道坏人有没有被抓到,只是每每想起来都觉得挺难过的。   现在治安应该好很多了吧,至少此类事情不怎么听说了。想一想,可能那时候有些年轻男人学习不好,不上学,又不务正业,便想着干点歪门邪道。后来估计是出门打工了,这样的事情就少了很多。   惟愿天下太平,就算庸庸碌碌又有什么不好呢。   58   58、第 58 章 ...   孙秀财亲自去打探,回来说不止是黄花镇,其他镇子也有类似的事情,年关将近,到处有人为了筹钱过年或者还钱而铤而走险。里正们已打发保丁去县里报案,届时由县里衙役带领查办此案,会更有把握。   等大家都散了去做事情喜妹便邀请孟婆子来自己屋里看她做的绣花,请求指点。一进屋,孟婆子道:“丫头,我懂你的意思。你甭说了,我不是那么不讲理的人,你大勇哥去了,我不也没拦着。”   喜妹听她如此说,立刻笑道:“师父,我可没说这个呢。我学着做针线,可难看了,被小九哥笑话。想你再教教我,顺便给你看看小九哥他们画的宅子图样。我想跟师父商量下,你们是不是也盖一座,这样大勇哥成亲就方便多了。在榆树村盖还是镇上,我看都不错。”   孟婆子正愁儿子的亲事,最近也在想房子的事情,如今染坊盖了一小半,帮工们的住处盖了一小半。可就算盖全了,以后她和儿子也不能没有自己的家,不能都呆在染坊,这个染坊毕竟是几家人合开的。所以见喜妹在商量盖房子,她也心动的,如今听喜妹主动说,心里很是高兴。   看她跟谢重阳夫妻恩爱,如今婆婆也消停的,孟婆子又替喜妹开心,只是想到自己儿子,心情不由得沉重起来。喜妹看她脸色变幻,猜到她的心思,试探着道:“师父,咱娘俩虽然在一起时间没有多长,可我总觉得你比我亲娘还亲呢,我有心事喜欢跟师父说。师父有事情,我也是日夜地惦念着。”   孟婆子这才神色缓了缓,笑道:“你这个丫头,就会哄人开心。想问什么就问吧。”说着拿起喜妹的针线来做,一件给婴儿做的小凉衫。   喜妹叹了一声道:“师父,你就告诉我吧,你为什么那么讨厌宋嫂子呀。今天我们也听说了,宋嫂子宁愿被杀也不愿意被强人侮辱。真是让人钦佩呢,怎么都不像是不正经的人。凭心而论,要是我没这把子力气,遇到这样事情,都不知道怎么办好呢。”   孟婆子停了手里的活计,顿了顿,道:“这事儿我都没跟人提过,你大勇哥也不知道。本来呢我也不想提的,可一想起来就堵得慌。”她理了理思路,把事情简单跟喜妹说了一遍。   原来宋寡妇男人还没死的时候,孟婆子跟他们关系还不错,两家时常在一起做点活儿的。后来孟永良去镇上给人雇工,孟婆子总觉得不够体面,想来想去便想开家货栈,这样也不必每年出去做工留她一个人在家孤单,而且有点家业总比雇给人家做工要体面。   谁知道她刚跟宋寡妇透了信儿,说管他们先借点钱,结果宋寡妇的脸色就有点难看,吞吞吐吐的样子让她看不上,于是她就告辞忙着准备货栈的事情没再跟她见面。结果几天后她去邱里正家里商量,要备案在南村开货栈的时候,里正却说宋寡妇家先来了,已经记录在册,报去县里了。   当时榆树村规定,南村北村只能各一家货栈,多了不利于村民和睦。孟婆子自然不想就此罢手,跟里正好好理论了一番,里正说他想一想,然后问问周围人的意见,再考量一下各项情况然后给他们答复。   后来孟婆子特意去给里正家送了一匹自己织的上好棉布,寻思就凭邱里正和他老婆的财迷,自己肯定能得到开货栈铺子的准许。又气宋寡妇背后阴人,几次看到她想凑前要说话的样子,便愈发冷着脸不理睬。哪曾想孟婆子觉得板上钉钉的事情,突然鸡飞蛋打,货栈还是宋寡妇和她男人开了。那时候孟永良在镇上帮忙,也不知道这事儿,孟婆子憋了一肚子气愣是没让人给儿子捎信。她想去跟里正算账,要回自己的布,结果看到宋寡妇跟邱里正鬼鬼祟祟拉拉扯扯的样子顿时明白了,再加上邱里正每每看到宋寡妇都一副目露精光的样子,孟婆子越发坚信自己的判断。   她吃了这么个暗亏也不想声张,先找里正去连说带笑将他一通损威胁一顿将自己的布要回来,又去给宋寡妇家道喜,自然也是表面笑嘻嘻却把最狠的话都说了,把个宋寡妇羞得一张脸白得跟纸似的。然后孟婆子也不跟他们撕破脸,大家还是乡里乡亲过得去,关系却彻底远了,宋寡妇几次要示好,她都不冷不热地拒绝。宋寡妇可能做贼心虚,慢慢地也就不跟她套近乎了。   后来宋寡妇男人死了,两个妯娌骂她,几人一顿大吵,好像是因为大伯子跟她有点不正经,接着更是风言风语传了不少。孟婆子与她就更远了,也不许儿子私底下跟她打交道,孟永良又忙对母亲从不违背,也问过是不是货栈的事情。孟婆子一口否认,说开货栈太累又不扎实,说赔就赔,还是大勇在在镇上给有钱人做工好,她根本不在乎什么货栈的事情。孟婆子也是这么跟人表示的,所以大家也没在乎她和宋寡妇家货栈的那点事儿。于是一晃就到了现在。   前两年孟婆子知道宋寡妇对自己儿子有好感,既气恼又鄙夷,恨不得去骂她一顿不要脸的,可想着大家都是寡妇,日子都不容易,便也没去。及至喜妹出现,孟婆子便想让她做儿媳妇,为了刺激宋寡妇,还去请她帮忙裁过衣裳。   喜妹听完之后想起昨天问宋寡妇的事情,看起来她似乎没说实话。只是难道宋寡妇会因为要开货栈出卖色相?怎么想都不像,况且那时候她男人还在着,男人死了都不做的事情,难道之前会做?她有点想不通,又觉得可能师父误会了什么。   “师父,货栈的事情您没跟她说清楚?怎么您一说,他们就立刻先去跟里正说了?”   孟婆子哼道:“她一直都是个心眼儿多的。难说不是我跟她扒拉了一遍开货栈的好处,能赚钱她才鼓捣她男人去的呢。邱财迷,没点好处能轻易答应她?况且两人……那副眉来眼去的样儿,难不成我们眼睛都是瞎的?”   孟婆子说的那位里正,喜妹没见过,早两年就得热症死了,如今是他堂弟当。喜妹还是觉得蹊跷,虽然看着眉来眼去,可师父毕竟没有真凭实据,再说如果真要那样,难道她男人就没个反应?   不过好在知道了师父的心结,然后想办法在宋寡妇那里解开就是,如果事情真是师父说的那样,那自己也绝对不会再为此事出一分力了。   大家忙着准备过年,喜妹的身体舒服了一些,她先让谢重阳陪她去探望了韩夫人。韩夫人病得有点蹊跷,之前身子骨很结实,突然就有点中风。结果去韩知鱼书房坐了坐,两人从他口中大体知道了点事情,似乎是韩夫人跟韩老爷大吵了一架,甚至摔了韩一短最爱的古董花瓶,具体吵什么他没说,他们自然也不好打听,只安慰了他几句,让他多寻名医不要着急上火。   韩知鱼这些日子看起来一点都不开心,不怎么出门,见面话也不多,更不像从前那样针锋相对活力十足,反而有点低沉。谢重阳他们想他可能是因为母亲生病担心至此。还有彩云眼瞅着就要生产了,家里这一摊子事情如今都压在他这个从前四体不勤的大少爷身上,怎么都有点力不从心的感觉。   喜妹他们告辞的时候,韩知鱼对谢重阳道:“重阳若无事,过两日想请你帮个忙。”   谢重阳笑了笑,“韩少爷但说无妨,重阳如今在家,左右无事。”   韩知鱼想了想,“那就好,我母亲想请你来帮她算算账。”末了又加了句,“她说你帐头比别个好。”   谢重阳谦虚了两句,又让韩知鱼保重,他们先家去。   韩知鱼已经让小白去套了车,说送他们。喜妹笑道:“不用,如今我一直窝在家里,难得出来走走呢。”谢重阳扶着她两人步行而去。   看着他们相扶的背影,韩知鱼站在门口,呆立半晌,直到小黑提醒了他好几声才回过神来。   十几天下过的一场雪如今向阳面已化尽,背阴的地方却还有厚厚一层,表面落了灰尘结了冰粒子,硬邦邦的。喜妹一时兴起,稳稳地走上去踩几个脚印。   谢重阳难以掩饰自己的紧张,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喜妹朝他莞尔一笑:“小九哥,你来,我们一起踩,来踩一副踏梅图吧。”   谢重阳让她踩一朵盛放的梅花便站在那里等他去踩剩下的,平日文静内敛的他,被喜妹感染地也欢喜雀跃起来,踩了枝干踩梅花,末了还要添一窝喜鹊。   两人笑声清亮,倒惹得路过的人扭头张望,笑着跟他们打招呼。   喜妹脚上穿的是谢重阳从州里买回来的鹿皮小靴,虽然贵点,但是防雪防滑是极好的,在雪里踩了这半日,她倒觉得热气腾腾的。   “二叔!”谢重阳看到路边一人满脸不悦地瞪他们,忙作揖请安。   喜妹忙也敛衽施礼。   谢二叔一脸恼意,板着脸哼了一声,“重阳,如今你怎么也是秀才,光天化日之下纵妻嬉闹,成何体统?以后若是做了官,今日之事被有心人记下,来年告你一状,都能当做收拾你的把柄。”   喜妹要保持愉悦心情懒得跟他啰嗦,躲在谢重阳身后做了个鬼脸,谁知道谢二叔便看见,愈发生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架势。   谢重阳笑吟吟道:“二叔误会,您侄媳妇因为怀有身孕,加上平日劳作辛苦,难免会太闷,今日去韩家拜访,她太过省俭不肯雇轿,恰好顺路看到这雪,便停下歇歇。”   谢二叔少不得一番训诫,方负手而去。   喜妹使劲地撇撇嘴,又重重踏了几脚雪,“我偏要踩,偏要踩,气死你,气死你。”   谢重阳忙拉住她,低声道:“娘子小心我们的小鬼头,提防震了自己的脚。”   喜妹命令他,“你,帮我踩一个谢二叔出来,让我踏一脚。”   谢重阳面有难色,虽然他没有表面那么尊重谢二叔,可也不能随便踩踏吧,何况还要自己故意为之。喜妹知道他的心思,笑了笑,“算了,放过他,我们家去,我突然很想吃糖醋排骨。”   谢重阳忙扶着她,“为夫亲自下厨。”   如今他回来,谢婆子便拉着孟婆子搬去跟大家伙儿一块儿住,为了照顾喜妹,谢重阳学会了下厨。他本就聪明,又善于摸索,做出来的菜式倒比谢婆子多,而且那美味程度可不是高了一两个档次。被他一养,喜妹的嘴也开始刁起来,看到谢婆子做的饭就假装说胃口不好,回头缠着谢重阳给她开小灶。   加上她最近孕吐终于轻了些,他也巴不得亲自给她□吃的饭菜。   两人兴冲冲地回家,结果竟然发现谢二叔也在,正跟老谢头和谢婆子讲大道理。   “危言耸听!”喜妹暗自嘀咕,难不成对妻子冷冷淡淡,严苛以待,这样就是个好男人?是那些官员们御妻之道?那些怕老婆,怕小老婆的官吏是怎么回事儿?房玄龄家还有位醋缸妻子呢!   谢二叔从读书人的本分,为官之道,仕途凶险,行差踏错就可能被灭门灭族的高度来威吓谢家二老,把他们吓得倒真的战战兢兢,面色大变。   喜妹说饿了,让谢重阳去给自己做饭。   这一下子把谢二叔惹火了,又大谈为妇之道,妇人不贤则家难安,妇人不勤,则家难济。一个妇人如果不遵守妇道,骑在丈夫头上,聪明能干反而是家族之祸云云。   喜妹怒了,一个跪搓衣板的人跑别人家来指手画脚,他是不是吃饱了撑的,因为活着太没存在感,到她家来找不自在了。   总有这么些人,不知道奉行各人过各人的日子,总是吃着自己的盯着别人的,时不时地就要对别人的东西指手画脚。她前世的时候,有个姨妈就喜欢跟妈妈唠唠叨叨,觉得她这样没前途,那样没前途,应该做这个做那个,自以为家境比自己家好点就可以安排她的人生。就算无恶意,是为她好,她也没法接受。   现在这个谢二叔,还不是自己什么人呢,自己对他可一点感情都没!   从前谢家穷,谢二叔跟着自己岳父吃得饱穿得暖,那时候怎么不见他说什么一家之兴要团结?怎么不见他把大哥侄子们都提携来镇上?   如今她管他们吃饱穿暖,还有余粮,竟然还要被他们反过来指责不守妇道?   喵得,她还没给他谢家戴顶啥帽子呢,就这么危言耸听的。   谢重阳知道喜妹生气了,见谢二叔还在那里唧唧歪歪,他早已不耐,只是谢婆子和老谢头竟然还在听,他便忍不住插话道:“二叔,我看还是先歇歇,我们吃了饭再说。饭后侄子沏壶茶,陪着您去前厅,咱们尽情说。”   喜妹听他这样说心下便乐了,要跟谢重阳磨嘴皮子,只怕谢二叔最后得累死。谢重阳有个本事,就算说一夜也不待重复一个话题的,而且对待不喜欢的人他特能绕,绝对谈判的高手。她跟那些布商们谈判的时候,基本都是他在他出马,只要他出马,没有搞不定的。   谢二叔也觉得口干舌燥,点了点头。   一直没说话的老谢头咳嗽了一声,道:“老二呀,这过日子是冷暖自知。什么样的命过什么样的日子。当日你跟韩家在镇上,大哥可有一句不好听的话?”   谢二叔愣了一下,“大哥,你什么意思?”   老谢头哼了一声,“老二啊,大哥的年纪可以说做你爹了,你今天来叽里咕噜有的没得说这一通,你当你大哥是个瞎子傻子呢,自己不会教儿子儿媳?”   谢二叔刚要说话,谢婆子立刻接话道:“二小叔就把心放肚子里吧,我们的儿子媳妇我们自己知道呢,你要是稀罕,就常来拉呱吃饭,你要是不稀罕呢,逢年过节,我们走动走动。替人家掏锅底灰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儿,还是拉倒吧。”   几人把谢二叔说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气得他拂袖而去。   老谢头也没说啥便回染坊干活儿去,他是闲不住的,如今不用种地,染坊里活儿轻快,他就怕谁打扰他干活儿的时间,要是家里人让他歇着或者只管监督不用干活,他吹胡子瞪眼老大不乐意。   谢婆子又跟喜妹数落了谢二叔和谢二婶一通,历数从前家里养大二叔,二叔没考中秀才却去了岳父家当账房那一兜揽子的事情。   直到谢重阳把香喷喷的饭菜端上来,谢婆子才打住了话头。   “娘,一起吃吧。”喜妹递碗筷给她。   谢婆子摆摆手,“你们吃,我得跟你们爹一起,不盯着他他现在不正经吃饭。”说着抬脚就走了。   喜妹乐滋滋地嚼着一块冻豆腐,咽下去后跟谢重阳道:“没想到咱爹还是个腹黑呢,咱爹是百分百公爹,咱娘也越来越像百分百婆婆了。”   谢重阳怔了下,“什么是腹黑?百分百就是极好么?”   喜妹点了点头,给他解释腹黑的意思。   谢重阳凝目看着她,一脸要求她解释哪里听来在这样词汇的表情。   喜妹嘻嘻一笑,“呀呀呀,自己编的,快吃吧。”   谢重阳也常听她说写三不着两的话,便不再计较。   作者有话要说:喜欢对亲戚家的孩子的工作爱情生活指手画脚的人,啊啊啊啊啊啊,很无力呀。   推南楼大人的文:   59   59、喜得千金(抓虫) ...   韩太太让韩知鱼找谢重阳帮忙清算她在外面的几处庄子资财,在济州、淮州、安州等地各有座庄子,还有几家铺子。谢重阳一句话不多说,只快速而准确地帮他们理好了账目,转眼便过年。   喜妹的染坊原本一直没名字,外人称呼说是豆面铺子,自己人区别于周家的就说自己家小染坊。生意做大起来,喜妹便让谢重阳和周管家商量着帮忙起个名字。   两人商量了一下,起了十几个名字,最后定下了锦绣坊。因为此名铺子里男女老少,不管识文的还是不会断字的都说好,依着喜妹原本想叫喜洋洋的,后来只能入乡随俗。   过年的时候锦绣坊也有雇工守着,喜妹他们便回榆树村,祭祖、修坟、走亲戚,忙忙活活过了初五,又放了鞭炮,年轻人先返回铺子准备开工,长辈们在家守到初九天公诞。   转眼四月,阳光煦暖,梧桐新叶滴翠。锦绣坊却忙得热火朝天,不仅有大批的货要赶着往外发,南来北往的布商也风尘仆仆前来需要铺子接待,染坊募招的大批帮工也需要安排考核……更重要的是喜妹即将分娩。   她接连闹了几次“狼来了”把谢婆子和孟婆子弄得淡定了,寻思这孩子一怀上就能折腾,不但让他娘害喜厉害,双脚双腿肿得厉害,腰也格外酸痛,还大把地掉头发,吃什么都不香……   谢重阳除了要从全局上掌控染坊的运作,还要时不时地瞅瞅喜妹,好在从喜妹五个月上他就开始替她管染坊,如今做什么都是轻车熟路。只是他媳妇除了狼来了还格外紧张,一边害怕古代医术不发达,万一难产,要么又怕孩子会不会也先天不足或者有点什么缺陷……   已经跟秀财成亲的美凤给她打气,让她放松,“今年生了好些孩子呢,都可顺溜了,一个糟蹋的也没。”   喜妹就开始想自己家给谁家送了喜钱,张四刀家,韩知鱼家,王保长家……   结果折腾了几天,到最后四月二十那天,喜妹说肚子疼,因为不怎么厉害,比起前几次要轻也短,她没当回事儿,还让谢重阳照例去巡视铺子。   谁知当大家都不在跟前的时候,她便觉得要生了,扯开嗓子一喊,整个铺子都听得见。家里热水现成的,稳婆早些天就被谢重阳请来家里住着,虽然没生,他也不让走,如今便赶个正着。   孟婆子几个陪着在产房,谢大嫂指挥另外几个女人进进出出的忙活,谢重阳被挡在门外,他握着拳头不停地走来走去。   谢远和谢宁没去上学,躲在东墙边的紫藤架下探头探脑,“三哥,又不是你生,咋你比三嫂还卖力呢!”谢远捂着嘴叽叽咕咕地说。   谢重阳扭头看到他们,挥了挥手,“小孩子一边去。”   谢远嘿嘿道:“三哥,我三嫂要给我生个侄女,我替你带行不?”   谢重阳笑了笑,“你怎么就知道是个女孩儿?”   谢远骄傲道:“自然,我和谢宁做梦梦到的。”   谢重阳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这时候听到窗内稳婆道谢的声音,“恭喜小娘子,贺喜小娘子,是位虎头虎脑的千金。”   谢重阳有点冷汗,虎头虎脑的千金?这是什么样子?要么就说水灵灵,要么就是粉嫩嫩,哪里来个虎头虎脑?   听得屋里道喜声惊讶声不断,他再也忍不住,掀起门帘就往里冲。   谢大嫂在当门拦住他,笑着道喜,“三小叔,大喜。还是再等等吧,我们把屋里收拾收拾。”   没一会儿,屋里婆子们把浸了血水的草木灰收拾干净,重新铺了干草,又把炕席被子都铺平,把喜妹挪上去。屋里打开的箱盖之类都关上,又掩了窗户,让喜妹休息。   孟婆子还怕谢婆子嫌女儿不乐意,捅了捅她,“还不快去把熬的小米粥和鲜鱼汤端来给媳妇儿下奶。”   谢婆子哈哈笑起来,忙把孩子放在炕上给喜妹看,乐滋滋地出去了。   孟婆子让几个婆子把房间打扫干净,便请了稳婆下去吃茶,奉礼钱,又笑着跟谢重阳道喜,让他进去看他媳妇儿和闺女。   屋里人都退尽,谢重阳看喜妹躺在被窝里,脸色有些憔悴,却喜气盎然,旁边襁褓里露出一只黑溜溜的小脑袋。他忙上前给她垫高了头部调整了个舒服的姿态,亲了亲她的脸颊,又去亲女儿。   跟女儿面对面的时候他愣了下,只见包菜大的脑袋上一头黑黑的头发,眼眉细长却也比其他孩子要黑得多,睫毛贴在眼底弯翘浓密,也是黑漆漆的,只是皮肤红彤彤有点皱吧。似是感觉他的注视,她眼珠子骨碌了两下慢悠悠地睁开眼,眼珠对准了他。   黑漆漆的瞳仁,眼白不是纯白而是有点月白色,睁开的眼乌溜溜的还真是有点小老虎的感觉。他笑着拿手指小心翼翼地去点她的眼皮,她张开嘴打了个呵欠,闭眼。   “丫头她娘,你说她是不是能看见什么?”   喜妹嗔笑,“你当她神仙呀,刚下生就能看见?还有,不许叫我孩儿他娘!”   谢重阳扭头亲她的脸,“是,娘子。”他又去把孟婆子给喜妹做的头带拿出来系上,免得她受风头疼。然后又抱起女儿跟她看,两人对着婴儿品头品足,到最后发现竟然谁也不像。   喜妹噘嘴道:“呀,我辛辛苦苦怀孕生下她,她咋不像我呢?”   谢重阳大脸对小脸看了半晌,“小鼻子像你,没那么高。”   喜妹瞪了他一眼,“谁说我女儿鼻子不高的,人家还小么,长一长肯定跟你一样。”   谢重阳笑道:“说不定她力气大呢。”   这时候谢远和谢宁跟着端粥饭进来的谢婆子一起溜进来,趁着谢重阳和母亲张罗喜妹吃饭的时候趴在炕沿上逗弄小丫头。   小丫头被弄醒似是有些不耐,紧闭了眼睛哇哇大哭。   谢婆子忙让喜妹看看有没有奶水,孩子是饿了,又赶着谢远和谢宁赶紧出去,等嫂子吃完饭再来看。喜妹奶水有点少,谢婆子就让她喝小米粥吃点新鲜的鲫鱼,又嘱咐儿子给媳妇挤一挤,她则再去厨房看看熬着的鸡汤过两个时辰再给喜妹吃。   喜妹吃了谢重阳帮她剔刺的几块鱼肉,喝了一碗粥,两人研究怎么让她乳汁多一些。   看着谢重阳唇边洇出的乳汁,喜妹脸红得厉害,轻踢了他一脚让他赶紧抱女儿吃奶。   谢重阳笑吟吟地看着女儿嫣红的小嘴一吸一吸地吃奶,小手自动得护着另一个一副怕人抢的架势,妻子满脸温柔,唇边挂着幸福满足的笑意,他的心瞬间被什么填得满满的。从前他以为治好了病跟她白头到老就很幸福,这一刻觉得还可以更幸福。   他笑着张臂将妻女抱在怀里,埋首在她颈窝里,轻轻地蹭了蹭。   喜妹被女儿吸得生疼,他又弄得她痒痒的,忙推他,“你说娘不会因为是女儿不喜欢吧。”没生的时候,谢婆子一直说她小孙子,做东西也说给她小孙子做的,如今是个孙女,不知道她会不会有想法。   谢重阳让她宽心,“我早问过娘了,她根本不担心,说是生五六七八个,怎么可能没孙子?”   喜妹一撇嘴,“呀,你还想让我做母猪呢,还五六七八个。”   谢重阳笑道:“母猪是一窝五六七八个,咱不是还有好多年吗?”   喜妹把脸一板,“不行,我就生一个,谁也不许亏待我闺女。”   谢重阳笑滋滋地看着她,“成,娘子想要几个就要几个。”反正关键时候她神魂颠倒的,哪里还记得那么多。   孩子出生,少不得又是一些忙活,洗三后的六日,要好的邻居亲戚们都上门送汤米喝酒给婴儿送祝福。谢婆子给孙女起了个小名,叫小倾。喜妹暗自跟谢重阳说婆婆还挺会起名字的。   谢重阳笑而不答,给喜妹写了那个倾字,随即喜妹也知道婆婆的意思。   “俺们家以前穷,田地论亩,以后就论墒,论顷,咱家妞妞就叫顷。”   喜妹眼珠子转了半天才找回自己,婆婆的名字果然很好很强大。这要是以后孩子多了,面积单位不够用,是不是得用体积重量之类的?   不知道女儿起这么个名字,会不会成为村花镇花呢。   宋寡妇带了很多礼物上门道喜。年前喜妹和谢重阳去探望宋寡妇,把孟婆子的心结说给她听,宋寡妇便将当时的事情说了说。在喜妹看来,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在孟婆子想开货栈之前,宋寡妇和她男人就计划好了,而且在孟婆子开口之前三天,他们就找过里正。等孟婆子一提这话茬,她就想解释,结果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便让孟婆子误会自己不想借钱给她。   一来二去,越闹越僵,宋寡妇也有点埋怨孟婆子专会想好事儿,自己也不可能让给她。当年那个邱里正是看上她,总想赚点便宜,可他一把年纪,不过是有个色心。宋寡妇被他拉扯过几次,原本不想撕破脸,又觉得总这样也不是个事儿,邻里百家都有眼睛盯着,她一生气便去跟里正老婆说了,反而拿这个做把柄,让邱里正做人本分点,否则她就去县里告状。   邱里正吃了哑巴亏也没敢声张,不过以后心里怀恨,没少说些模棱两可的话来埋汰她。   等她男人死了,一时间无依无靠,那些平日不正派的男人就开始别有想法,跟她说些不正经的。开始她也很生气,可后来发现如果自己三贞九烈,估计就要穷死,也少不得被人欺负,不如跟谁都笑着,谁也不让他近乎,大家一视同仁反而好些。这样那些男人便也挑不出她的刺耳,就算有吃不到葡萄说酸的,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欺负她。   喜妹回来跟孟婆子好好说了说,孟婆子叹了口气,虽然没说自己错,也松了口风。喜妹便试探地说等自己孩子出生就请她来铺子里帮忙好了,反正她的货栈也不怎么赚钱,不过是维持生计,一个女人家总是不便宜。   谢婆子没直接答应,却也让喜妹自己做主,喜妹便知道这算是绕着弯同意,欢喜地让孟永良亲自去跟宋玉竹商量,若是她肯,就请她把货栈处理一下,到时候借着来镇上看孩子的时候搬过来。   宋玉竹自然欢喜万分,得了消息就立刻处理自己的铺子,她的两个妯娌都想盘她的货栈,她恨她们之前那么刻薄,反而要把铺子给老王头夫妇,还把房子租给他们住着。老王头两口子在榆树村在住了几年,如今也有点根基,自然万分乐意。   两个妯娌气得没少背地里骂宋玉竹,说她克夫,甚至想方设法要让孟婆子也坚信她克夫。黄花镇榆树村这么近,孟婆子自然能听到这些传言,可她虽然以前对宋玉竹有芥蒂,却最恨人家拿寡妇说事儿。孟婆子自己死了男人和大儿子,带着孟大勇过不下去的时候也想过要改嫁,就被人戳说是克夫克子,后来她一气之下不肯再嫁,一个人拉扯儿子。   这番宋玉竹已经把家里都处置利索,愿意住进染坊来。喜妹自然乐意,忙让谢大嫂指挥几个婆子帮着收拾间屋子出来,接宋玉竹住进去。至于当年谢大哥的那点事儿,说白了就是一个憨厚男人对一朵娇艳村花的爱慕,曾经动过一次心,也让他好几年心不安,有着深深地内疚和负罪感。   在宋玉竹被刺,喜妹邀请他们去探望的时候,两人也坦诚,解开了各自的心结。如今谢大嫂又有了两个月身孕,夫妻感情甚是和睦。   喜妹知道宋寡妇脑子活,会打扮,眼光好,便让她帮着铺子选花样,带着几个巧手的姑娘配色配花式绣花等,如此便跟孟婆子多有接触,也好让她们慢慢地相处然后消除这几年的隔阂。   五月初上谢重阳得去州学考试,女儿刚出生,妻子未出月子,他便有些懒得动。喜妹笑话他,“要是让学正知道小九哥如此,只怕要气得死了活活了死呢。”   谢重阳知道自己有些孩子气,亲了亲妻子女儿,便定了日子。   第二日韩知鱼来访,带了诸多礼物送给小倾,看了小丫头之后,一个劲儿直乐。然后扭头对小白小黑说了句话,两人顿时冷汗直流,抬手擦了擦额头,讪笑一番。   两人见少爷在家不肯抱自己的儿子,倒是跑来谢家抱人家闺女,而且抱着就不撒手,一个劲儿得逗人家小丫头。那小丫头也奇怪,小黑一凑前,她就瘪着嘴哭,韩知鱼抱她倒是开心,咧着没牙的嘴笑得嘎嘎响。韩知鱼越发觉得好玩儿,“别个孩子现在就会痴睡,她倒好能哭能笑的。”   喜妹和谢重阳也惊讶自家女儿跟别的孩子不同,这丫头下生就会自己傻笑,时不时地还会笑出声来。看他喜欢自己女儿,也挺开心,一边跟他聊些家常事儿,问他韩夫人可好,彩云和虎子可好。韩夫人说自己孙子虎头虎脑,定然是个有出息的男子汉,所以起了乳名叫虎子,大名韩松年,希望他长命百岁。   问三句韩知鱼答一句,最后干脆专心逗丫头。   喜妹便跟谢重阳和小白几个说话。   韩知鱼捧着丫头竟有几分像父亲的样子,神情却又十分地孩子气,冷不丁道:“喂,你们不觉得这丫头倒是像本少爷吗?”   小丫头一头乌溜溜的黑发,眼珠里水汪汪非常灵动,唇边还有个像酒窝又不是酒窝的小窝。   谢重阳感觉头发都要炸起来,斜了喜妹一眼,喜妹咕噜着眼珠子,抿着嘴笑。   韩知鱼自言自语道:“小鬼头,说不得你投错了胎呢。”   喜妹笑道:“哎呀韩少爷,你要是喜欢带她去吧。这丫头可能作了。”   韩知鱼拖着丫头道:“丫丫这么小,怎么作呢?”小丫头吮着自己的舌头,发出嗯嗯呀呀的声音。   正说着,韩知鱼“哎呀”一声,“尿了!”   喜妹忙把孩子从他怀里接过来,给她换尿布。谢重阳便请韩知鱼几个去外面书房里喝茶,然后等着吃饭,顺便也提醒他最近自己知道的一些关于韩四少等人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韩少爷真是语出惊人啊,哈哈哈。   改错抓虫,谢谢阿朴和几个亲的指点,抱抱乃们。春天到了,阳光正好,这几天要出去走走,嘿嘿。   60   60、岁月无情 ...   韩知鱼对这些并不上心,以他的个性,兄弟若友爱也罢,若不好大家便各活各的,他不会去奉承自然也不稀罕他们在眼前晃悠。听谢重阳让他有机会多跟着四少学习如何打理家业,请四少多多帮忙,韩知鱼便不耐烦。   他跟谢重阳说了一会儿话,又去逗逗丫头,便领着两个小厮告辞。   喜妹看谢重阳的脸色,“他听不进去?”   谢重阳叹了口气,原本想让韩知鱼跟四少走得近些,一是知己知彼,再者也算是告诉他们韩知鱼对家里的事情并非一无所知,也让韩四少收敛一点。可看样子……   喜妹笑了笑,“他便是这个个性,一时间也改不了。否则以韩夫人的为人,怎么可能教出这样单纯得有点痴的儿子来?”   临走去考试的时候,喜妹和谢重阳摆了桌酒席,请了要好的朋友。恰好四少处理生意的事情回家,谢重阳便亲自去请了他,知道韩知鱼不喜欢这样的热闹,便没请。韩四少来的时候如众星拱月一般,虽然没有韩知鱼那般出挑的相貌,但气质温雅,举手投足都有一种亲和力,让人不由自主地便想与之结交。刘妍玉打扮得精致不露俗气,走在他的旁边,如一朵娇艳的凌霄花。   韩四少送了谢重阳一方上好价位的端砚,给小倾的是做工精致的金手镯,喜妹是一匹他自己作坊织出来的羽纱,另外各人都有礼物。他为人谦和热情守礼,与人一见如故的样子,让初见他的人也没半点拘谨隔阂。若不是早就私下里打听过他的一些事情,再有谢重阳跟她说过的话,喜妹便真的如家里大嫂二嫂那般,以为他是个绝世少见的好人呢。   他越是这样,喜妹越是担心。   那边韩四少跟谢重阳说家下人都去忙别的,这次他独自一人上路去安州,希望与谢重阳同行。还想让谢重阳去他在安州的几家铺子看看,届时再谈合作的事情也便宜。关于上一次肚兜的事情,绝口不提。   合作的事情谢重阳早就跟喜妹商量过。除了跟周家合作的不能外流,自己锦绣坊的货自然是最好遍地开花,流传大江南北,终有一日,也能像其他大布商那样名扬海外。   既然要做生意,有时候就不能太任性,合作也能让他多了解韩四少的处事行为,做到心中有数,不至于将来被迫打交道的时候一头雾水。   他鲜少给作坊决定什么,只要提议的,喜妹都会照做,只因他不开口便罢,一开口都是思虑良久,切实可行的。   现下天气暖和却不热躁,喜妹坐月子非常舒服,每日除了逗逗女儿便跟来陪她的女人们说说笑笑。想起谢重阳走之前再三叮嘱她月子里不许动针线不许看书写字不许沾凉水不许吃生冷食物不许生气不许吹风不许……她便笑。他趴在她耳边嘀嘀咕咕一晚上,也不怕她月子里耳朵不能累着?   转眼出了月子,谢家给第一个孙女办满月酒。正是农忙时节,有些亲戚也脱不开身,或者托人捎来礼物或者百日的时候再来。   谢婆子高兴,要抱着孙女给她老姐们儿看,喜妹想那些婆子手粗气重的,又喜欢在婴儿脸上胡乱亲,摸来摸去,便不太乐意。   小倾虽然才一个月,却也知道好恶,谢婆子吃了大蒜来看她,她便会皱眉哭脸,忍不了一会儿就要蹬着腿放声大哭。   这一堆婆子围着,她还不得哭岔气?   谢婆子嘟着嘴要去亲婴儿的脸蛋,笑着道:“来,抱我们大孙女去见客人,长命百岁呢!”   喜妹忙拿了条小毯子拦着婆婆,“娘,我给她包着点。”包完了她自己抱起孩子,对婆婆道:“娘,这丫头好吃好喝,现在可沉了。还是我抱着吧,别再累得你膀子疼。”   谢婆子常年劳作有点肩周炎,喜妹知道她闲不住让她监督厨房,别的活儿都不要做,可她见孟婆子管织布坊,自己只管个厨房有点不服气,平日里还要东转西转,去染坊帮帮忙。   孙婆子和孟婆子过来叫谢婆子,喜妹便抱着孩子过去见亲戚。大家说笑了一阵子,酒席也摆得差不多,男女分屋,热热闹闹。   喜妹正被孙婆子拽着说回娘家的事情。孙婆子的意思她是喜妹的干娘,女人做了月子要带孩子回娘家,自然去她家合适。   “小倾娘,你秀财哥多亏了你们,否则一辈子都是个卖豆腐的,还卖不出个啥名堂。如今可好,他出息了,小才卖豆腐也卖得好。”   喜妹一有了孩子自己就变成小倾娘,知道他们表示对母亲的尊重,听着还是有点别扭顺不过来。   她笑了笑,“娘,行,过几天我跟秀财哥回去。”   孙婆子乐了,“呃,我早把你娘俩那屋收拾好了。”   这时候小亩跑进来,挥着小手,嘴里塞得满满的,“啊啊……老狼来了!”   大家一愣,谢大嫂斥他,“你个熊孩子,胡说八道什么呢?谁来了?”   这时候谢远拉着谢宁跑进来,“小河村三嫂的娘来了。”   孟婆子一听立刻按住了要跳起来的谢婆子,瞅了她一眼,小声道:“你呀,差不多就行了。她怎么也是喜妹的娘。不亲吧,也是亲娘。”   喜妹偶尔也听来进货的小布贩们说起苗婆子,原本家里还很富足,只是这两年娶媳妇嫁女儿的,再加上生病,家里也困难起来。   喜妹对她没半点感情,自然听了也不往心里去。没想今日她竟然又上门来。   谢婆子嘟着脸,老大不乐意的。   喜妹笑了笑,“大娘嫂子们先喝酒,我去看看。”   孟婆子道:“小倾娘,这么些年,我看也算了。请她来喝两盅吧,以后大家也当个亲戚走动走动。”   孟婆子说话,在作坊里比谢婆子可好使,喜妹对谢婆子还有左挡右支的,在孟婆子这里基本是有求必应。   她想了想,师父可能是因为和宋玉竹的事情,如今心性平了很多。她笑了笑,这时候上菜的宋玉竹和张美凤进来,拉着喜妹,“我们陪你去看看。”然后让谢大嫂帮着去看看厨房,安排人上菜。   谢大嫂也有身孕,大家也不让她干什么活儿。谢二嫂没身孕,看大家整日乐呵呵的总觉得人家嘲弄自己,跟大家打了声招呼就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况且就算她在,大家也鲜少吩咐她做什么,免得自讨没趣。   喜妹没让苗婆子进自己的正房,而是请她去铺子谈生意的地方坐坐,喝茶。苗婆子如今见老,原本油光水滑的头发也见干涩,脸上皱纹更深,皮肤干巴巴的没了以往的光泽。   她见了喜妹就笑,连说恭喜恭喜,“我寻思着,再怎么不对,也得来看看孙女。”她的声音不像从前那般有底气。   喜妹冷眼看着她,如若时至今日,自己还是穷得叮当响,好不容易有个孩子,不知道这位姥娘会不会想着来看看孙女。   “婶子喝茶。”喜妹招呼她坐。   苗婆子脸色有些发白,想豁出脸皮去跟闺女认错,求她原谅,又实在开不了口。可要是不张口,此番来的目的就达不成,回家又难以交代。   她咽了口唾沫,把给外孙女的礼物,一对小银手镯从灰布帕子里拿出来,放在黑漆桌面上,“这是我这个做姥娘的一点心意,让我那孙女出落成个白白嫩嫩的大姑娘。一生没病没灾,平安喜乐。”   听她说得真诚,喜妹的心渐渐软了,可想起从前傻妹受的罪,她又无法原谅眼前这个曾经那么令人厌恶的婆子。   她笑了笑,“谢谢婶子,这么远过来,破费了。您是自己来的,还是家里大哥送来的?叫进来吃了饭再走吧。”   苗婆子摆了摆手,眼眶红了,扯袖子擦了擦眼睛,“我一个人走来的。”   喜妹看她脚上的泥也知道,不过是随口一问。她看向宋玉竹,“麻烦嫂子去盛些菜来与婶子吃吧,她回去还得半日的路程呢。”   她起身对着苗婆子福了福,“婶子歇歇脚,我那边还有客人要招呼,先过去了。”   苗婆子忙抓起桌上的银手镯塞进喜妹怀里,“我知道你恨我,可我是来看我孙女的,这是给她的。你不能不要。”   喜妹看她急红了脸,一双眼睛也混浊起来,原本心里的恨意早就被谢重阳的柔情磨平,今番再看到苗婆子,便真的一点都不怨什么了。再多的怨恨,岁月也会慢慢地抹平伤痕,再多的恩怨,也抵不过岁月的消磨。   从前那样一个嚣张乖戾的婆子,被岁月侵蚀下来,也日渐腐朽老死,不必别人报复,她也已经大半截身子埋进了土里。   她庆幸自己有谢重阳,所以不管什么时候,心里总是揣着满满的爱,那些加诸于她的痛苦,便慢慢地淡忘,让她没有受愤怒和仇恨的侵蚀,没有做恨的奴隶。   她把礼物接过去,又福了福,“多谢。”然后便告辞走了。   苗婆子看着她的背影,喃喃道:“我错了,我错了……”她眼里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女儿,娇嫩的脸庞挂着乖巧的笑,举着一把野菜,一脸期盼地看着她,“娘,娘,我挖了荠菜……”   她再也忍不住,捂着脸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听着声音的张美凤和宋玉竹忙过来劝她,“婶子,今天可是我们家的好日子,你可别来捣乱。吃了饭赶紧走吧。”   苗婆子呜咽了两声,胡乱地拉着谁的袖子,“我老婆子瞎了眼啊,我真是该天打雷劈啊,她是我亲闺女,亲闺女呀……”   张美凤劝了她几句,扶起她坐在椅子上吃饭。   苗婆子看着盘子里的大鱼大肉,虽然饿得前胸贴后背,却也没了食欲,勉强吃了两口。   她如今年纪大了,媳妇们也强横起来,把男人管得服服帖帖的。日子紧巴,她手头也没了钱,眼神耳朵也差劲起来,处处不受待见。这次是被逼着来跟女儿和好,让家里那一窝子跟着沾光的,否则只怕自己的日子就真的难熬了。   她长吁短叹了一番,放下筷子起身就走。张美凤看她忘了小包袱,忙追上去送还她。苗婆子神情呆滞,眼神发愣,看了张美凤一眼,“哎,这人,可不能鬼迷心窍,走错了一步,就错一辈子。这老天呀,都在头顶上看着呢。”   说完踉踉跄跄地往西南去了。   没一会谢远和谢宁追出来,看见张美凤道:“嫂子,苗婶子呢?”   张美凤指了指远处,“走了。”   谢远啊了一声,“三嫂让我把这个给她呢。”他举了举手里的银袋子,里面大约有二十两银子。   张美凤忙让他们去追。谢远和谢宁跑过去,顺着大道一口气跑到镇子西头也没看见苗婆子的影子。   “宁子,你说她一个老婆子,咋跑得那么快?”   谢宁想了想,叫了一声,“不好!”然后拉着谢远就跑。   谢远不明所以,“哎,哎,宁子,你干嘛呢?”   谢宁来了也有些日子,对镇子很熟悉,没一会儿拉着谢远朝南边的池塘跑去。他寻思苗婆子回家就走方才那条路,既然没走,只怕也要出什么事儿。他知道谢家和苗家的事情,从谢婆子那里也知道两家恩怨挺重的,如今苗婆子来道喜,只怕也别有所图。他不似谢远那样直心眼什么也不想,这一揣测便觉得苗婆子可能会寻短见,立刻拉着谢远来到池塘边。   一堆人围在池塘边指指点点,议论那老婆子可能想寻短见,说不得是个疯子。   有人认出她,跟她打招呼,问她怎么回事,她也不理睬,跟木头桩子一样杵在河边上,面如死灰。   谢宁暗叫不好,大喊一声,“啊,苗大娘,你钱袋子掉啦!里面好些钱呀!”   人们纷纷回头看他。   谢宁生得眉清目秀,站在阳光里笑起来真诚可爱,眯着一双眼睛笑嘻嘻的,举着手里的钱袋朝苗婆子晃。   苗婆子慢慢地扭头看向他,木然的脸上有了一丝异样。谢远忙跑过去,“婶子,你站在这里做什么?等人还是想抓鱼?”   谢宁过去扯了扯他的袖子,把银袋子塞给苗婆子,“这是三嫂给你的。”   苗婆子伸手却在接到钱袋的时候一缩手,钱袋掉在地上,她呆愣地看着他们,一副不知所以的样子。   谢远忙解释了一番,苗婆子却一个劲地摇头一句话也不说。   边上有人知道他们的事情,议论道:“怕不是得了失心疯?”   都说像。   谢远一听愣了,问谢宁,“宁子,怎么办?”   谢宁摇摇头,“我哪里知道呀。回去跟大人说说吧。你在这里看着她,我回去说。”   谢远嗯了一声。结果等喜妹等人赶过来,苗婆子不见了,谢远正挽了裤腿子在河边捞小鱼呢,玩得不亦乐乎。   “苗婶子回家了,他们村有个人赶着驴车的,顺路把她捎回去了。”   喜妹又问了问周围的人,说没事儿了。   第二日孙秀财和孙小才赶着马车接喜妹和小倾去姥娘家住几日。如今孙家靠着孙秀财拿回家的钱,扩展了豆腐坊的规模,又雇了同村的几个姑娘媳妇的帮着做豆腐,生意也不错。他们在豆腐坊旁边新盖了一座院子,如今只有正房没有东西厢和南屋,孙婆子跟喜妹娘俩住那里。   榆树村如今赋闲的人有不少人都在锦绣坊做工,所以娘俩一回来就受到大家的热情招待。   孙秀财还陪着喜妹去榆树村西北的地方看孟家正在盖的房子。   今年一开春孟婆子让儿子把自己家村后头靠近东西大道的那几亩地拿出来盖房子。她想着在镇上可以住在染坊,但是家里也要有宅子。原本喜妹劝她在镇上盖,可谢婆子想的是镇上以韩家为首十几家大户,他们再去也不觉得有什么新鲜,倒不如在自己村里盖来得气派。她还有个想法,榆树村是千户大村,地处南北东西大道的交叉口上,到时候盖上一片房儿,还可以开家客栈,来往打尖的多,自然也是好的。不为自己儿子,孟旺儿爹娘不在,怎么也是自家的侄儿,她不能不管。   如今孟旺儿跟着在铺子里跑前跑后,可因为他力气小,加上总想偷懒耍滑,长久跟着混也不是个事儿。不如给他娶个媳妇,再找几个帮工,也算是拴住他。她如此想,喜妹自然赞同,让师父有需要尽管开口。孟婆子便要她一起入伙,算是三家分成。喜妹跟谢重阳商量了一下,两人也入了伙。   孟婆子虽然年纪大,可眼光很好,她让盖的客栈是两层的小木楼。如今只搭了框架,来来往往都是忙碌的身影。喜妹也不去打扰他们,只看了看便又去看那些桑园。   在周家的带动下,黄花镇和附近的镇上新年有不少人增种桑树,学养蚕的农户也越来越多,今年锦绣坊也可以增加很多丝制品。   逛了两个时辰,孙秀财道:“妹子,只怕丫头醒来找娘呢,我们家去吧。”   喜妹看走出来挺远的,便上了马车一路回去。刚到家,就见村里的邱大奶奶正跟孙婆子说什么,“是啊,真是可怜,也没曾想,竟然是这样呢!”   作者有话要说:怀揣着满满的爱,人生就是幸福的。   岁月的流痕,会划过每个人的脸。   心底折射出来的光彩,却各有各的故事。   愿我的朋友们,一生有爱,幸福美满。   抱抱大家!   推嫣离大人的新文,都市玄幻:   61   61、第 61 章 ...   邱大奶奶能说会道,年轻时候就喜欢给人做媒,因她不为谢媒钱只是单纯喜欢给人说媒,所以颇受尊重,以大奶奶呼之。如今她上了岁数,依然喜欢四处转悠,消息灵通,昨日走到夹沟镇,路过小河村歇脚听人说苗婆子得了失心疯,便去看了看。   苗婆子就喜妹一个闺女,三个儿子,只可惜儿媳妇个个都是厉害主儿。原本苗婆子年轻几岁,身体好,手里有钱,还能镇住她们。自打生了一场病,小儿媳妇又进门,七七八八地折腾了个差不多,如今几个儿媳妇一个挑头找事儿,另外两个必然也不消停,关起门来家里见天争得脸红脖子粗的。   邱大奶奶叹了口气,“天底下婆媳之间总归是有矛盾的。这当婆婆的自打媳妇一进门,巴不得处处压制管束,把媳妇儿当奴婢使唤。等到婆婆老了,媳妇儿终于直了腰喘了气,又恨不得翻身报复回去。自己熬成婆婆了,变本加厉虐待自己儿媳妇儿。弄来弄去,原本是一家人该亲如母女的,倒是成了一个屋檐下的仇人,你说说,可不可怜?”   孙婆子抱着小倾拿小货郎鼓哄她,笑了笑,“谁说不是,这苗老婆子是个要强的人。原本对女儿好的话,跟媳妇儿闹了气儿可以到闺女家住几天。可想起她做的那些事儿,也真不想可怜她。”   喜妹听她们说,寻思可能是苗婆子或者她媳妇们找邱大奶奶来说合,便让孙秀财去豆腐坊看看,她也不进屋,只在院子里把给女儿洗的小衣服和尿布翻一面再让大太阳晒晒。   邱大奶奶伸指头逗了逗小倾,看她瞪着乌溜溜两只黑曜石般的眼珠儿直瞅她,一边还吸奶一样玩着自己的小舌头,笑道:“这孩子真稀罕人。这么小就这么俊,长大了还不定得多招人儿呢。别看她姥娘失心疯,倒还惦记着自己小外孙女。”   孙婆子道:“那天摆满月酒,她来,我们没让她看孩子。估计是去要钱的,小倾娘给她二十两银子,后来不知道怎的没要。”   邱大奶奶嗯了一声,“估计就是这事儿,回家几个媳妇儿没鼻子没脸地奚落她,说她把一对银手镯送出去了,却没巴上发了财的女儿,一个老不死的老货,还当自己是家里的祖宗呢。哎,真是……多难听都能说出来。”   孙婆子有些诧异,“真的假的以前只听说她为人厉害,会算计人,村里没人敢得罪她的,几个媳妇儿都被她管得服服帖帖呢。现在她那儿媳妇儿真这样?本家的也不管管?”   邱大奶奶摇摇头,“嫂子,这样的事儿,你说怎么管?谁家还没有本难念的经?再说了,哪家的媳妇儿和婆婆没点儿矛盾。要是去管他们,那几个伶牙俐齿的媳妇儿嘴巴一张,邻亲百家的谁不知道谁家那点事儿都也没那个脸皮。虽然说儿女不孝顺父母可以告官,可天底下有几个会去告自己儿女的父母?再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而且他们人前对她还是挺不错,只背着人的事情,谁又能知道?叫我说,这当面人背后鬼,弄得大家都跟她们一伙儿,单只说苗婆子自己乖张为人坏,不讨人待见,这样的媳妇儿,可真真的是厉害呢。”   孙婆子探身往窗外看看,“小倾娘该回来了吧?”   邱大奶奶笑道:“回来了,方才在院子里收衣服呢。”   孙婆子把小倾往炕上一放,“妹子,帮我看下孩子,咱老姐妹儿喝盅儿。我让秀财他们准备饭。”   邱大奶奶哄着孩子笑呵呵道:“你去,我就为了这顿饭来的呢。”   孙婆子知道她的意思,转身出去找喜妹。   豆腐坊旁边的小厨房里,老孙头早已经摘菜割肉,张罗着忙活起来,没多一会儿,整办出两桌酒席。老孙头去叫了相好的几家男人婆娘来吃酒,算是女儿搬月子请的。   喜妹和谢重阳的媒也是邱大奶奶做的,她相信当日邱大奶奶也是为自己好。一个傻姑娘,被家人嫌弃,生路黯淡,如果能嫁个男人生个一儿半女,总归是有个依靠。当时谢重阳将死,谢婆子需要为儿子传递香火的媳妇儿,对她自然会比苗婆子好一些,事实也确实这样。   她坐在邱大奶奶下首处,敬了几盅酒。她见邱大奶奶几次欲言又止,心下便明白怎么回事,悄悄地道:“多谢婶子不辞辛苦,婶子既明事理又得人信服,不如再辛苦一番,代侄女去说合一番,苗家母亲由侄女来养下半生吧。让几位兄嫂不必担心,既不要他们出钱也不要出力,更不必忧心母亲会受半点委屈。”   邱大奶奶原本就想劝喜妹的,想让她放下成见照顾苗婆子。她也知道自己做这事儿吃力不讨好,可能让喜妹为难,还可能得罪人,可她跟苗婆子怎么也有点交情,看苗婆子老来那般凄惨,心有戚戚。   如今喜妹主动说出来,邱大奶奶暗赞不止,也不多说话,只道:“好在她虽然失心疯,看着疯疯癫癫的,可也安静呢。我去的时候,竟然还认识我,冷不丁地还说两句话。”   喜妹立刻明白她的意思,这就是说苗婆子其实没疯,不过是在家里过不下去装疯。这样也好,她装疯,让儿子媳妇没法再说什么,也让自己放下多年的芥蒂,就像对着另外一个人。   接苗婆子去镇上住,孙婆子和孟婆子同意,谢婆子虽然不乐意,有老谢头和孟婆子几个劝说,加上苗婆子已经疯了,她也就不好说什么。   苗家的哥哥嫂子们倒是还要拿梗,说什么老子娘岂有让女儿养的道理,他们可不要做什么不孝子的。喜妹就是不想跟他们磨牙演戏,所以根本未到场,只是请邱大奶奶出面,托谢大哥和孙秀财赶车去的。邱大奶奶自然知道那几个媳妇的意思,可她只跟苗婆子有交情,苗家兄弟们能不能攀上喜妹的交情,让她拉扯一把邱大奶奶就半点也不想管的。   就在几个媳妇儿抹泪儿万分不舍得婆婆的时候,苗婆子又发了疯,闹了一场,好几个人按不住,苗家媳妇们又巴不得地让她赶紧跟着邱大奶奶走掉。   好在苗婆子上了马车又安静了,倒头就睡,到了谢家看着痴痴傻傻的却也不闹腾,给吃的就吃,给喝的就喝。   谢婆子原本还恨她呢,可看着她一副痴呆老实的模样,坐在太阳地里数指头,哪里还是当年相亲时候那个趾高气扬,贪财卖女的凶婆子?当下心里又可怜她,想喜妹刚生了女儿又忙又累的便主动担起了照顾苗婆子的任务。   喜妹给谢重阳写了信把事儿说了说,他自然无不应允。他来信说考试一切都顺利,不过还要呆个把月。空闲的时候,他在安州街上转悠,也认识了一些人,跟几个从锦绣人拿布的商铺老板谈得不错,到时候可以在安州开另一家锦绣坊。   喜妹没想到他会突然生出这样的念头,想了想也没什么不好,这里很多人都是大儿子在家奉养双亲,其他的儿子出去闯荡,经商、做官、做工,以谢重阳的才华,也许不用十年,就要出门做官的。到时候就算自己不能跟着,只要将铺子开遍各地,不跟也就跟了,想去哪里也只是自己喜欢不喜欢的事情。   六月的日头火辣辣地像是要把人的皮揭掉,喜妹在院子里的大片藤架早已经起来,凉爽的很。藤架上爬满了紫藤、凌霄、打碗花等,如今正是盛花期,满园幽香。   早先她跟谢重阳和孟永良几个商量了图样,孟永良着木匠帮小倾做了两架婴儿车。虽然木轱辘会颠,垫上厚厚的草垫子,再铺上竹席,拿软乎的被子垫了舒服得很。小丫头一睡就喜欢上了,夜里跟喜妹睡大炕,天一亮就开始咿咿呀呀地要求躺在婴儿床上被人推着出去乘凉。   婴儿床上面还有遮阳伞,那伞做得精致奇巧,里面贴着布画,挂着珠帘等物,走路的时候伞面会慢慢地转,珠子叮叮咚咚惹得她很是好奇,不哭不闹,一个劲地笑。   如此一来,午觉她也不肯进屋,一定要躺在婴儿床里,在藤架下面睡。喜妹便在底下放了张竹榻,挡一架藤编屏风,自己也歇在那里。   这样如果普通日子每天醒来她先推着女儿去谢婆子那里,看看苗婆子,跟婆婆嫂子们说说话一起吃早饭。之后把孩子留给婆婆自己去染坊和铺子巡视一圈,跟孟永良、孙秀财等人沟通一下信息,如果有需要她处理的就多待会儿,没有的话便回去陪女儿。晌饭后说一会儿话各自睡午觉,起来她习惯想点事情,若是有什么花式或者有什么经营想法就记下来。午后日头没有那么毒辣的时候,又推着女儿去外面走走,采野花编个大花篮,逗女儿开心,做点针线,给谢重阳写信。晚上大家一起热闹,娘们一桌,男人一处,忙完了活儿聚堆找乐子。   她觉得,日子无非就这样,平淡温馨,就算她经历过最匪夷所思的穿越,也不会活得轰轰烈烈,依然像前世那般,朝九晚五,工作、吃饭、睡觉。不同的是,那时候机械甚至有些麻木无奈,而如今,她照旧生活、工作,心却宁静满足充满了对生活和家人的爱,就这样一直下去,便是一生所求。   所以内心里,她反而不希望谢重阳会做官。虽然她的生意可以做的更大,可为了能保持一家人的平静,她越发把好处让给周家,有他们在外面顶着,她的家就一直是平平静静地。   否则若是自己家直接经商,场面自然不会如现在这般。   同理,若谢重阳入仕,不管官职大小,只怕都不会宁静的。   “嫂子,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张美凤推了推她。张美凤也有了身孕,孙婆子高兴得不得了,跑来照顾儿媳妇,让她不必做什么家务活,她便得空就陪着喜妹逗小丫头,做做针线。   喜妹笑了笑,看了一眼眨巴着眼睛打哈欠的小丫头,“想你三哥呢,他再不回来,我就领女儿去看他。”   张美凤算了算日子,“是好久了呢,三哥不是来信说安州有开铺的好地方吗?倒不如让秀财陪着你去看看。”   喜妹瞅着她直乐,虽然张美凤害喜没自己厉害,可也有反应的,女人那时候最希望自己男人在身边,否则就委屈的不得了,“你舍得让他出门啊。”   张美凤脸红起来,嗔道:“好啊,你打趣我呢。”   这时候谢大嫂拿了张帖子过来,“小倾娘,韩夫人打发人送了帖子给你。”   喜妹奇道:“不过年不过节的,也不是她过寿,下什么帖子?”忙起身请大嫂坐,接过帖子看了看,倒也是件正事儿,过两日是彩云生日,韩夫人要抬她给儿子做姨娘。   想想彩云生产也有半年了,原本从她怀孕就说要被抬姨娘的事情也拖到现在。不过抬个姨娘这种事儿,不是自己家庆贺庆贺就好吗?   虽然不想凑热闹,可既然韩夫人下了帖子她也不能不应酬,让大嫂和美凤坐会儿,她出去打发个小伙计帮她置办一下贺礼。   因为和韩知鱼的关系,她给彩云准备的礼物很是丰厚,家人也没这个经验,她又特意去请教了王先生。王先生看了她的礼单,说送得太重了,酌情减了几样。   第二天晚上,喜妹和婆婆母亲在院子里嗑瓜子乘凉,她把女儿哄睡了想回屋点香熏蚊子放蚊帐的时候刘妍玉来访。   孟婆子道:“咦,这刘姑娘大晚上的来做什么?”   谢婆子道:“人家刘师傅白日忙得很,只有晚上有空。”起身去请。   喜妹忙起身,“娘,你们坐着吧,我去看看。”   谢婆子道:“你去吧,我跟你孟大娘把孩子抱回去。”   刘妍玉穿着桃粉色的纱衣,嫩绿色比甲,领缘绣着精美的玉兰花,下面白绫挑线裙子,紫玉兰压脚。喜妹发现这些日子见她,都是容光焕发光彩照人,总让人联想人逢喜事精神爽。   寒暄了几句,刘妍玉便开门见山,“嫂子,韩夫人要抬彩云做姨娘,你说送什么礼物好?”   喜妹淡淡道:“还能送什么?不过是大家都送的那几样,我可想不出特别的。”   刘妍玉笑了笑,“谁说不是呢?也不能太马虎,虽然她只是个姨娘,可她给七少爷生了个儿子,韩夫人待她像是正经媳妇儿呢,倒比其他几个少爷的正室还要高看几眼。”   喜妹道:“这也是他们的家务事儿,韩夫人只有七少爷那么一个儿子,如今好不容易有个孙子,自然宝贝得很。请客观礼,也不过是给彩云个安慰罢了。”   刘妍玉笑道:“嫂子不知道呢吧,听说七少很不乐意呢,说姨娘也好,通房也罢,反正什么都不是他想要的,让韩夫人想怎么就怎么便好。”她压低了声音,“听说吵得厉害呢。”   喜妹微微蹙眉,总觉得这刘姑娘越来越八婆,这么喜欢说韩知鱼家的事情,“韩夫人不是抱病吗七少爷不至如此不懂事吧。”   刘妍玉哼了一声,“那可说不好。他没有二少爷的才能,也没有四少爷的品格,无非就是仗着嫡出罢了。嫂子还跟他做着生意呢,可得多多规劝他,免得遭人诟病。”   喜妹扬了扬眉,看了刘妍玉一眼,转了话题,“刘姑娘打算送什么礼物?我只粗略准备了两样,没什么头绪呢。”   刘妍玉笑着说了几样,也不过是大家贺姨娘的常用礼品,无非再添两样绸缎或者首饰,“其实呀,我们还真不应该去,去了到时候被人没鼻子没脸的挑刺儿。”   喜妹疑惑地看她。   刘妍玉解释道:“其实我倒是为这事儿来的。提醒嫂子,多小心点,那位新姨娘,脾气也大得很。俨然自己是韩家当家少主母一般呢。如今韩夫人病着不大管事,家里一应琐事她管起来了。我不过是他们家的染布师傅,也被她明里暗里警告了好些次。嫂子和三哥跟他家关系非比寻常,她岂能不针对你的?”   喜妹笑了笑,“不会吧,我们跟她没什么利害冲突,她哪里就那么多心思?”   刘妍玉一副急了的样子,“我说嫂子怎么还看不透,那主仆两个心里只有自己,哪里还有别人。他们总觉得于我们有恩,就该拿捏了我们做奴婢。我给他们染布,给他们家四少的铺子多染了两成货,韩夫人便生了气,虽然没表示,那新姨娘的意思我还看不懂?如今嫂子跟我们四少也做生意呢,韩夫人早气得牙疼了。”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没时间码字,所以只能今天现码字现更新。有点晚了,嘿嘿。   小时候常常说理想,其实那不过是哄孩子的玩意儿,我们这些普通人的理想是啥?不过是安安稳稳过日子,希望顺顺心心的罢了。工资不好贬值,房价不要涨得没边,父母健康,我们健康,工作顺利,孩子听话,老公顾家……   无非如此。   62   62、第 62 章 ...   六十二章   喜妹诧异道:“刘姑娘多虑了。”   刘妍玉见喜妹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倒是真要急了,“嫂子如今怎么眼拙起来了?”   喜妹心中冷哼,怎么不说是你刘姑娘太心焦呢?管的也未免太宽泛,若不是看在邻居的面上,她半点也不想敷衍,况且跟这等有心计的人打交道,一个不慎,就着了道结了仇怨。   刘妍玉亦冷眼看着喜妹,想不出她和韩知鱼感情如此深厚,要说没点什么倒真让人怀疑。利益当前她却固守跟韩知鱼的交情,半点也不肯把好处让给四少,任何一个生意人,难道会舍有眼光有手腕的四少不合作反而跟一个傻乎乎的韩知鱼?啊!刘妍玉直觉心中灵光乍闪,是了,韩知鱼不过是个甩手少爷,什么都不等,喜妹自然是假意与他合作,说到底不过是贪图更大的利处罢了。   想起谢重阳的冷静心机,她不由得打了个激灵,将原本想劝喜妹把跟韩知鱼合作的更多生意转给四少的想法暂时压下了,笑着道:“看我这张嘴,嫂子莫怪。我是一心拿嫂子当自己亲嫂子,全心全意为你们想,一时间就急了。   喜妹淡淡一笑,“多谢刘姑娘处处想着我们,如今肯为别人着想的人可真是少之又少呢。”然后她装作有些心不在焉地往后看了看,喃喃道:“肯定是小丫头又闹腾呢。”   刘妍玉起身,“嫂子还忙着,我就不打搅了,在韩家见吧。”   喜妹立刻起身送她,出了门,刘妍玉又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道:“嫂子,这年头,谁都是自扫门前雪的,才不管他人瓦上霜呢。我父女二人在黄花镇没亲人,一直拿嫂子和三哥当亲兄嫂看待,才这般不怕你们嫌弃的来说呢。”   喜妹又应酬了几句,却没落下刘妍玉嘴角得意的笑还有眼底闪过的冷光。   她这是对自己的警告?喜妹心中立时戒备起来。待刘妍玉走后,夜里她思前想后半宿没睡,也想不出他们到底要做什么,这时候便越发想念谢重阳,若他在,只怕三言两语就能切中要害,眼瞅着窗纸青了,她才眯了眯眼。   *******   韩家给七少爷抬姨娘的这事儿办得很正式,摆酒宴请前来观礼的亲朋好友,喜妹算了算,大多都是冲韩夫人的面子来的。   只是,正主却又不在,连小白小黑也不见,喜妹有点纳闷。   刘妍玉依然打扮得美艳动人,比厅上那原本有几分姿色如今却被富贵之气淹没的彩云更光彩照人。喜妹生了女儿之后,原本瘦削的身材略见丰润,依然穿着色泽淡雅的衣裙,头上也仅绾发需要的几枝发钗,未见多余修饰。可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那种恬淡温柔幸福满足的神采,却让很多人忍不住多看几眼,甚至有好色之人还会悄悄打听是谁家的妇人,哪个粗鄙野夫那么好福气,娶这么个娇俏的女人。   客人很多,喜妹也是随他人说了些套话,韩知鱼不在,韩夫人虽然强撑着,任谁也能看出她脸上的勉强和落寞。女宾筵席便由韩家几个媳妇张罗,男宾则由大少爷。原本韩夫人是断断看不上这对夫妻的,只是如今力不从心,也没办法。   喜妹冷眼旁观,尽量低调,却还是被一干女人围着问东问西。大少奶奶更是自来熟的让她有点尴尬,只是那妇人又不太会说话,本着想巴结人的意思却说出让人内心反感的话,所以她尽量避开,趁人不注意躲到花园的海棠花后安静片刻。   喜妹虽力气大,却不能喝酒,从前跟谢重阳一起来,他过段时间就来看看她,想办法将她带走。现在他不在身边,她的思念如火如荼,更烈于正午的日光。   若他以后真的入仕,自己可不能像其他官太太那样留在老家,任由男人带着姬妾在外面!别说让他在外面由姬妾陪伴,就想着一家人分开,她的心便煎熬的厉害,至于什么妾的,哼!她下意识地握紧拳头,“咔嚓”一声,探到身边的一根海棠花枝被她折断,如梦初醒。   “哟,谢家娘子怎么躲在这里呀,难不成彩云这杯喜酒就让娘子这么难喝吗?”彩云站在她跟前,脸上带着标准的笑,只是眼中却闪烁着怨愤的光芒。   喜妹忙说恭喜的话,“喝了两杯,头有点晕,出来走走。”她笑了笑,想回去,彩云挡在她跟前没有让开的意思。   彩云死死地盯着喜妹,似是要从她脸上找出点什么来以证明自己的猜测,好光明正大加深自己的愤怒。她从小深深地恋着自己家的少爷,却一直被他讨厌,她曾经发过誓,若是他想赶她走,她宁愿死在他跟前。如今,自己不但留下来,还做了他的第一个女人,第一房姨奶奶。他虽然爱着眼前这个女人,为了她不断妥协妥协,可到头来呢?彩云心情复杂无比,既怕喜妹跟韩知鱼有什么,又愤怒于她对韩知鱼没什么。哪一头都让她怒不可遏。   自己的幸福是她给的,可自己的痛苦也是她给的。   彩云笑了,看在喜妹眼里却不阴不阳,有点瘆人。   “我家少爷去密州县了,夫人那边的一片庄子有点问题,他原本想等摆完酒的,夫人催得急。”   她叹了口气,“只怕得来年才回来呢。”   喜妹不明白她为何跟自己解释这个,韩夫人已经说过了。而且谢重阳还跟她说韩夫人也背着韩老爷自己置办了好几座庄子。   “我们都是女人,虽然你对不起我,可我从没难为过你,我还要好好地提醒你,你家谢重阳也没那么冰雪无瑕的。”她说得很是轻蔑,有点幸灾乐祸,“娘子可要小心,再深情的男人也没有不花心的,特别像谢秀才那样表面温雅安静的人,只怕心思深沉着呢,想什么,有几个女人能看懂?更何况,那么多人,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一个又一个的套子,等着他呢。”   喜妹蹙眉,一点都不明白她这话什么意思。彩云不过是一个丫头,跟谢重阳根本没见过几次,出门也都是跟着韩夫人,她为何要说这番话?   是故意刺激自己?还是知道什么幸灾乐祸炫耀?   “姨娘怎么不把话说清楚呢?”喜妹淡然地看着她,脸上没有一丝异样。   彩云本以为自己这样说她一定会神色大变,追着自己问前因后果,却不想她只是象征性地那么回了句。彩云哼了一声,低声道:“好,也不怕把我听来的告诉你,谢重阳这次去安州,只怕要被人……”   “两位原来在这里啊,让我好找,大家都问姨娘哪里去了,要讨酒喝呢!”刘妍玉从花丛后面走过来,一手一个,将二人拉出去。   彩云哼了一声,一甩手嫌恶地将刘妍玉甩开,顾自进去了。   刘妍玉却又不急着回去,盯着喜妹看了一瞬,“想必她不跟嫂子说好听的,可不要理她。”   喜妹按下心中的不耐,敷衍道:“她是什么人,刘姑娘很清楚,能说出什么来?”   刘妍玉试探地道:“我听她在说三哥坏话呢。”   喜妹淡淡道:“就跟刘姑娘听到的一样。”   刘妍玉却根本没听见她们说什么,看喜妹一副不愿意说的样子,心有疑虑。   路上她又旁敲侧击问了两遍,喜妹不耐烦道:“还不是你说的那事儿,这做生意,哪有只做一家的道理?”   刘妍玉松了口气,笑了笑,“那是自然,嫂子不要理她就是。”   喜妹心里一直有点不安,可又没机会找彩云问清楚。谢重阳每次写信回来都跟往常没什么不同,都是对她和女儿的思念关爱,没看出有一点不一样来。难不成,有人要对他不利?可他一介书生,对付他做什么?喜妹百思不得其解,便写了信,让小伙计送到邮驿那里去。送完了信,又觉得虽然只有两日路程,可邮驿都是几天一送,甚至还要辗转,有可能会丢掉,总归不是正经的“邮局”。   好在很快收到了谢重阳的回信,信一如既往,不过又让她不要胡思乱想,而他为了她和女儿,也会好好照顾自己。又解释朝廷柳大人和十几名学政大人如今正各地巡视,现下就要到安州点名想见他,所以他暂时不能回家。不过管他们的学正给了承诺,下次回家,可以等到来年乡试都不必再去州学。   这事情他之前来信就说过,想他在学校当不会有什么危险,又过了些日子,依然风平浪静,他可能怕她在家里胡思乱想,反而隔三差五写信回来,还有给家人买的礼物,给女儿的泥人吱嘎老虎等玩具。   喜妹放了心。七月是染坊的旺季,大家异常忙碌,她除了看孩子也没了什么闲暇时间。苗婆子虽然还是有点疯傻,却安安静静从不给大家添乱,还会帮着谢婆子看孩子做饭。开始谢婆子还怕她会伤害小丫头,看她一副紧张兮兮,满脸慈祥的样子便放了心。   转眼七月十四鬼节。大家午后便歇了活儿,祭祖烧香,夜里去放河灯。   喜妹抱着女儿,跟孟永良等人去南边的大河里放河灯,河边人来人往很是热闹。河面上莲灯点点,映得水波潋滟,煞是好看。   张美凤和谢大嫂都有身孕,只能站在远处看。谢二嫂拎着两只河灯,逗小倾,说放给她看。如今的谢二嫂,早收敛了那一身的脾气。从前她总觉得大家占她便宜,后来喜妹赚了钱,她又觉得大家势利眼都巴结喜妹眼里没了自己。结果大家越随她去,没人会哄祖宗似的哄她——除了谢二哥。   她失落得久了,便觉得大家都看不起她。孟婆子跟她说了句话,“你别拉着脸,试着对别人笑笑,看看他们会怎么的?”   她努力了很久,也没对大嫂和喜妹笑出来,后来看小倾自己躺床上,粉嫩的小脸上两颗乌溜溜的大眼,咿咿呀呀地玩着自己的舌头,她觉得很好玩,笑了笑。那孩子立刻拿眼看她,朝她笑了笑。一回身见喜妹冲她笑,她心里突然阴云散去,一片敞亮,冲喜妹笑了笑。   宋玉竹从孟永良身边走过来,从喜妹怀里把孩子抱过去,“我抱着丫头,你玩会儿去。”她抱着孩子,孟婆子对她态度会更好,更喜欢跟她说话。   虽然两人冰释前嫌了,却还是有点尴尬,有个孩子,便好说话得多。   一家人其乐融融,忽然听得远处有人喊叫,“走水啦,走水啦!”大家扭头四顾,便见北边浓烟滚滚,片刻,火头冲天而起,火蛇如海。   “啊,好像是韩家呢!”   大家立刻回家拿桶和铁锹赶去救火,又有人去调派水龙救火,瞬间河边只剩下河灯点点。   孟永良让孙秀财把女人孩子都带回家,不要出门,周家离镇子有点距离,火烧不过去。他则带了十几个年轻的伙计前去救火。   孟婆子一把拖住他,“大勇,你可小心,别冲进去,在外面救。”   孟永良急着过去救火,“娘,我知道的,你放心,你们在家呆着,千万别去看。”因为去看救火,结果火势蔓延,把围观众人烧死的事情屡见不鲜。   好在黄花镇水多,镇子上有五台水龙,只是看那样子火势凶猛,说不得肯定有人烧死在里面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桃花重感冒了,眼睛肿得跟桃子似的,睁不开了,汗……   一天到晚就打喷嚏流眼泪了,呜呜呜,求虎摸!   可能虫子很多,求亲们抓,回头我改,谢谢大家。   么么!   63   63、韩家惊变 ...   大火烧了几乎一整夜,喜妹陪着孟婆子几个坐在大厅里熬了一宿。孟婆子提心吊胆的,喜妹连连劝她肯定没事儿,救火不过是在外围,要冲进去的也肯定是韩家自己人,她才放心。孟永良等人回来已是鸡叫时分。   救火回来的人先去洗一洗然后到厅上来吃点粥饭把情况跟大家说说,因他们都只管忙着救火,所以对一些内情并不是很了解,也只能讲讲其间的凶险救火的困难,大火里也烧死了几个在仓库做杂活的,又老手脚也不利索的老妪和苍头。   孟永良喝完粥,道:“我倒是听韩家大少爷在哭说是韩老板和三姨娘烧死了?”   大家惊得啊了一声。   孟永良摇了摇头,“只顾得救火了,当时呼天抢地的,人又多又乱,根本听不清楚。”   孟婆子道:“好了,吃完你们都去歇着吧,我们去街上打听打听。”   之后大家各自去休息一番,天亮时候,大街小巷都在议论这场大火。张美凤的表姨刘袁氏到锦绣坊串门,她消息向来灵通,昨夜韩家一边救火一边把上夜的婆子丫鬟叫到跟前问过话,刘老板恰好在跟前听了一二。   韩老爷倒真是被烧得不轻,被救出来的时候都看不出模样了,昏迷着,跟他同住在迎风阁的三姨娘当场烧死。倒是几个伺候的丫头都逃了出来,如今被韩大少爷关在倒座房里,说肯定是几个丫头跟什么人合谋不轨,想害死老爷的。   据韩家上夜的婆子们说后院的小厨房先着火,有个婆子看到了立刻敲梆子大喊走水了,走水了。没多久几个粗使婆子就赶紧救火,只是里面堆满了木柴、菜油、酒坛、木炭等物,一发不可收拾,等韩家大少爷领着伙计们赶至的时候,已经将佣人房、马厩、车房也一并烧着。且夏日天热,一连干了十几天,火势遇风更盛,随东北风肆虐。加上院子里广搭凉棚,牵一发而动全身,没多久连一墙之隔的染坊、布匹仓库、后院的迎风阁等都不能幸免,就连隔壁的韩二家也被烧了一座小院。   那座迎风阁建在后院最后边的地方,跟佣人院倒是比较接近,是韩家最偏僻的不过也是最高的地方,一共三层楼。据说里面装饰得美轮美奂,不过似乎就连韩夫人后来也没进去过了,算韩老板专属的纳凉场所,跟随他住进去的也只有三姨太。   那几个随身伺候的丫头说这个夏天老爷和姨太太住进迎风阁三楼之后,晚上睡觉的是不需要人伺候的。他们只伺候前半夜,之后就被赶出去呆在二楼,早上再去服侍他们更衣洗漱即可。   大家只知道韩老爷好色,不但不停地纳妾,家里那些年轻貌美的丫头除了韩夫人房里的,几乎没有一个能逃过他手心的。只是那些丫头却没什么好下场,等韩老爷腻歪了,她们就被各自的主人以各种借口打发出去,或卖或配人。配了人的只要还在韩一短视线范围内的,又少不得被他借机调戏猥/亵,这都是常有的事情。   大家表面上不说,私下里都谈论着他说笑,过了一年又一年。   之前他跟韩夫人吵架,把书房砸烂了,韩夫人气得有点中风,韩一短带着三姨太太住迎风阁,还不许任何人特别是韩夫人进去。   这事也因为一场大火被大家联系起来。   刘袁氏哼道:“要说这韩一短呀也真是作孽,也保不齐几个丫头恨透了他,偏不肯救他呢。”   喜妹疑惑地问:“就算丫头不救他,大火一起,那味道他夫妻也肯定就醒了,怎么非得烧到眉毛了还不醒?”   刘袁氏道:“嗨,谁知道呢,说不得是因为那迎风阁离得太近,听说比染坊可烧得早呢,那时候他那几个儿子还没赶到呢。这老色鬼自己糟蹋家里的丫鬟,可不许儿子们跟他抢,都被赶到外面去住呢。后院跟前院好几道门,等他们进去,可不烧了个底朝天?听说啊,后院都烧干净了,就剩下前院了。韩太太还亏的彩霞彩云几个丫头机灵,一听见起火立刻打发婆子收拾细软搬到前院的书房去,不过韩夫人一听说起了大火,韩一短和三姨太太可能被烧死,一口气没上来昏过去了,等醒过来,人好像更厉害了,全瘫了,话也几乎不会说。”   众人唏嘘一阵子,喜妹忙安顿一下带了人前跟随刘袁氏前去慰问,若有需要的也尽量帮助一下。   现在韩家正忙得像热锅上蚂蚁,乱成一团。韩大钱和韩二几个帮着安顿家人,又让人给不在家的少爷和舅爷送信。韩夫人最信任李宏言,更胜过自己亲兄弟,所以也被邀请来。   十来天左右,除了二少爷因为生意去了西域未归,其他人都齐聚韩家。由大少爷和四少爷领头,韩家年长的老人和韩夫人娘家兄弟们一起帮忙处置这突发的灾难。韩家人一般被安置在未烧毁的前院,还有的下放去果园、场湾屋子等,少爷少奶奶们带着贴身丫头婆子住在韩二家和其他几位韩姓叔伯家。   喜妹便邀请韩知鱼带着韩夫人几个住进锦绣坊。她准备着彩云敌视她,所以让孙秀财和孟永良请,自己不露面。结果彩云抱着儿子亲自上门找喜妹道谢。   “苗老板是好人,彩云以前……太不懂事了,还请苗老板原谅。”说完她俯身便拜。   喜妹忙拦住她,笑道:“秦姨娘太客气了,韩夫人韩少爷对我们夫妻有恩,不敢忘。姨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千万莫客气。”   如今彩云匆忙出来,也没心情装扮,灰突突一张脸,反而露出真容,俊俏妩媚,怪不得韩夫人选中她。   彩云福了福,“苗老板,彩云有个请求,还望……”   喜妹请她坐,然后去拧了一条手巾给她擦脸,随手帮她把孩子抱过去,和小倾放在一起。虎子大了四个月,粉雕玉琢一般漂亮,她忍不住逗了逗。   彩云擦了脸,“如今夫人病着,我也没时间照顾孩子,好在有两位奶妈随行。反正苗老板这里有个孩子,只帮我稍微照看一下,督促一下两位奶妈就好。”   喜妹爽快的应了。彩云又回头叫门外的两个奶妈进来,一位姓水,是一直奶孩子的,还有个是她的帮手,洗洗尿片或者水奶娘不舒服的时候替换一下。   做完这些,彩云让水奶娘留下跟喜妹熟悉一下,她则带着另一个回去照顾韩夫人。   喜妹见她对韩夫人如此,倒真是有情有义之人,心下原本对她的那点芥蒂,便也没什么了。只是心里还挂念着她那次说的有人算计谢重阳,一直想找彩云问问,但见韩家事多乱纷纷的,韩夫人又因为受了刺激半刻也不肯消停,整日嗷嗷地叫,说什么大家又听不懂,也只有彩云能懂一二。   过了两日,等彩云来看孩子,喜妹顺口问了问。彩云竟似忘记自己说过这么件事儿,想了想才道:“其实我也不确定,只不过是听刘妍玉跟几个人闲聊,好像说某位大人看上了谢秀才,说他是人中龙凤,深得柳大人赏识,想把女儿嫁给他之类的。因我不过是路过,匆忙听了那么几句,那时候为了刺激苗老板,所以……还请原谅。”   她破不好意思地致歉。   喜妹也不好多问,连说不在意的,心里却犯嘀咕,这个刘妍玉……那个什么大人!   韩家发生这样的事情,除了本家人帮忙见证之外,黄花镇有影响力的几位当家人也被请了去,喜妹也在锁邀之列,所以根本没时间胡思乱想什么。   死的三姨太太是四少爷的亲娘,据说他哭得死去活来,所以众人白日见他的时候都能被他脸上的悲伤惹得忍不住落泪。   韩家大少爷一个劲地逮着那几个伺候老爷三姨太太的丫头拷问到底谁指使他们谋杀主人,幸亏四少爷韩知琛拦着,让他先给知县大人报个信儿,回头请了来商量一番在确定报不报案。   二少爷不在家,韩家人基本以四少爷马首是瞻,大少爷拼命地找存在感,却总是把自己搞得像个小丑。众下人原本就讨厌他,如今见他想趁机当家,毒打下人,他们更不肯亲近他,都争先恐后地靠在四少爷身边。   喜妹去了几次,渐渐发现不太对劲。原本她觉得当务之急,先给韩老爷和夫人治病,然后安抚人心,安顿家人,同时要严查起火缘由,可看韩大少爷的架势,竟然把分家当成了重中之重的模样。   韩知鱼因为日夜不停地赶路,风尘仆仆形容消瘦,如今更是沉默寡言,对于分家的事情竟半点也不想参与。喜妹劝了他几次,他却只是苦笑,她也没办法,只能盼着谢重阳赶紧回来。   对于韩家分家,如何分,喜妹半点兴趣也没,只是他们请了,自己不能不去表示一下。可韩家某些人对她表示出来的敌意让她很是不快,所以三两次之后,她便推托家中事忙,不肯再去。   这日她起床给小倾穿了衣服,抱她去嬷嬷屋里,经过大院的时候,发现韩知鱼一个人站在梧桐树下动也不动。他长高了很多,月白色的长衫挂在纤长的身体上,风吹发动,落叶在他肩头滑落竟让人有种苍凉的感觉。他虽然没有哭更没有像从前那般大吵大闹,可他那种沉默却让人看得心痛。   小倾咕噜着眼珠子看着他,咿呀了一声。韩知鱼听见回头看她们,唇角牵出一丝苦笑,终于开了口,“我不要你可怜。”   喜妹摇了摇头,“我可没可怜你。他们在商量怎么瓜分你的家产呢,不回去看看?”   韩知鱼黑眸沉沉,淡淡道:“有什么好看的?父母仍在,他们是兄弟。”虽然说得云淡风轻,可骨子里那种悲怆不可抑制地流泻出来。喜妹看着他,这几天他在那些兄弟家人面前,到底受了怎么样的屈辱?从前韩夫人好好的,他是个在保护伞下长大的不谙世事的少年,如今呢?大厦将倾,他又如何自立?   喜妹叹了口气,“我又给小九哥写了信,希望这两天他能赶回来。”事发当日她便给谢重阳去了信,只可惜他恰好随柳大人等人去了别处,信再转一转,又是几日。一收到他立刻回信说明自己如今不能脱身,又叮嘱喜妹告诉韩知鱼应该注意什么,家产是其次,只是不要让有心人兴起波澜,陷害进去。   喜妹跟他说过,可他一直沉默着,也不知道听进去没,她心里也没底。   韩知鱼嗯了一声,两人沉默了一瞬,他道:“可能以后,我要带母亲去密州了。母亲留下的几处庄子,那里最合我的心意。”   喜妹心下诧异,难不成他要放弃韩家的产业?就算分家,他是韩一短的嫡子,家业他至少也要占两份左右,韩家除了染坊还有田地果林店铺,那都是财富,就算这次起了大火,烧得也不过是宅子和染坊的货而已,对于富得流油的韩家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大桃花有事,没有更新,跟亲们说声抱歉。   为了弥补,今天更,明天继续更。嘿嘿。   俺要努力码字。么么亲们,阳光正好,多多出去走走啊。   PS:大家都能看出来,这算是结局前的高潮了,嘿嘿。连锁反应一下,就差不多结局了。   啊,新文还没想好写啥呢,亲们有意见就畅所欲言吧。或者在下面留言告诉俺,或者加QQ也行。   1319203534--此乃Q .Q号,非手机,哈哈哈哈哈。   么么亲们,欢迎大家找俺玩。   64   64、深情厚谊 ...   韩家一边忙着收拾火灾现场、安顿家人、审问起火原因、报官请差役和仵作查验,同时又罗列家产项目,时刻准备着分家。韩知鱼对分家没兴趣,只专心在锦绣坊服侍自己的母亲。韩夫人因为中风苦不堪言,不是闹就是绝食,韩知鱼只好一遍遍地求她。   水奶娘带着虎子跟喜妹住一起,虎子跟小倾一处,由谢婆子等人帮着照顾。虎子跟着喜妹倒没有半点生疏,不哭不闹,每日乐呵呵的,总想玩小倾肚兜上鲜艳的莲花。   这日喜妹炖了参汤亲自给韩夫人送去,韩夫人瘫在床上,不肯吃喝,每次都是韩知鱼亲自喂她才吃几口。韩夫人看见喜妹,眼珠子一翻,竟有要昏死过去的架势。喜妹忙退出去,听着屋里一阵忙活,叹了口气便走了。以韩夫人的性格,只怕如今看到自己心里会非常失落。   她走到门口却被韩知鱼追上,他歉然道:“我母亲现在跟谁都不讲道理,你……不要在意。”   喜妹摇摇头,“我怎么会在意这个。你好好照顾她,让她放宽心,只要找到荆神医,一定能治好的。要是有什么需要,别客气,只管说就是。”   韩知鱼道了谢,看着她走了,怔了怔转身往回走。   进了屋,他看到彩云和彩霞正忙活着给韩夫人擦身子,刚才的鸡汤被她撞翻在自己身上。   对上母亲疯狂而又不甘心的目光,他的心沉得厉害,从她刚中风开始那时候还没这般厉害,嘴巴还能说话。身体一不舒服她便骂人打人,彩云和彩霞每天都要被折腾。   夜里韩夫人终于睡着了,彩云和彩霞已经累得筋疲力竭。彩霞低声道:“姐姐,你去看看小少爷吧,我守着夫人就好。”   彩云叹了口气,嘱咐彩霞好好守着,下了炕,她拿起梳子拢了拢头发,也顾不得换衣服就往外走。出门看见韩知鱼站在院子里,弦月一弯,在西天静静地挂着,风声靖靖,拂动他发丝。   “少爷,我去看看孩子。”   韩知鱼缓缓转身,面对着她,如今没了平日那些耀眼夺目的首饰,她看起来顺眼得多。“彩云,这就是你想要的吗?时至如今,你还想要吗?”   彩云有些惊恐,他的话她懂,他是想赶她走,否则他不会主动跟她说这么多话,他那么讨厌她,正眼都不愿意看她。   她坚定地道:“是,这是奴婢想要的,伺候少爷和夫人一辈子。”   她身后的灯笼有点刺眼,他眯起了眼睛,“彩云,没有谁能跟谁一辈子。”   彩云流下泪来,泣声道:“奴婢知道,少爷从小就讨厌奴婢。就算夫人逼迫,少爷碰也不想碰奴婢一下,奴婢让少爷恶心,是少爷的耻辱。可一个女人爱一个男人有什么错?我愿意这样,不管夫人变成什么样,她都是我的夫人。她手把手教过我绣花,教过我识字,把少爷亲手交付给奴婢,夫人和少爷是奴婢唯一的亲人。奴婢就算死,也要死在韩家。奴婢知道,从前太任性,仗着夫人喜欢,做了很多少爷厌恶的事情。可奴婢会改,奴婢不求少爷会喜欢,只求不再讨厌,让奴婢跟着少爷伺候夫人。”   韩知鱼定定地看着她,如今母亲倒下了,他不觉得自己有能力照顾母亲之余,还要管这个女人。可就算他是被迫的,她却为他生下儿子。他对她有亏欠有憎恶,唯独没有爱。   也许种什么因结什么果,既然他当日屈从了母亲,那么一生一世,就要承受这样的结果。   “只要你不后悔。”他淡淡地说着回过身去,一句话都不想再说的样子。   她咬破了唇,坚决道:“奴婢不后悔,就算死也不后悔。”为了他,她可以做任何事,就算对别的女人低头。如果不是自己去向那个女人道谢道歉,只怕他还如从前,不管想什么也不会对自己多说一句的。   可她也是真心道谢的,落难之际肯收留他们的才是真朋友。如今虽然他们并未落难,可不过一场火,从前巴结夫人的人都转而恭维几位少爷去了,也不能不说患难见真情么?她看着他的背影,还想说点什么,韩知鱼却转身进了屋,她只好出去。   过了两日,韩知敏打发人来叫韩知鱼,让他回家帮着处理家务。因为烧得厉害,仵作也差役们也看不出什么,所以暂时留下小厨房和迎风阁,其他的都要清理干净,重新规划修盖。一时间火灾善后工作竟都落在他身上,一刻不得闲,下半夜才歇在韩家外面书房,每日晌饭间抽一点时间回锦绣坊探望母亲。   好在彩云和彩霞照顾细心,喜妹他们又有求必应,韩夫人除了自己想不开,倒也没什么更坏的。喜妹怕自己出现会刺激到韩夫人,尽量不打照面,每日只从旁人那里关问一下情形。得空她便把事情变化写信让人捎给谢重阳,他回信也快,只是那边有事情绊着不能回家,尽可能地帮韩知鱼想得全面一些,让他多注意。   喜妹去过韩家几次,觉得一切都很平静,找刘妍玉聊过几次,摸摸底。因染坊被烧,刘妍玉如今不忙染布的事情,只是看她半个女主人的架势,倒是更忙碌。   刘妍玉看起来没多少时间闲聊,倒是让喜妹看出她很讨厌大少爷,不止一次地提醒要小心那阴险小人。据刘妍玉说,韩知敏不但想独吞韩家家产,排挤四少爷和七少爷,甚至想挤兑锦绣坊,因为刘妍玉不肯听他吩咐,几次威胁要赶她离开韩家。   喜妹觉得韩家看起来也不是表面那么平静,四少爷和大少爷之间定然也有矛盾,只希望韩知鱼的不争会让他们忽视他,让他脱离这个深不见底的漩涡。如今没有韩夫人的庇护,他那般单纯率性,怎么都让人担心。   **************   事情没有像喜妹想的那样,反而风起云涌,齐齐地压向韩知鱼。   这天晌午饭的时候,锦绣坊突然冲进几个韩家的奴仆,后面韩大少爷阴沉着脸,说是要把韩夫人彩云等人接回韩府去照顾。   没有韩知鱼的话,喜妹不可能放人。她请大少爷待客厅喝茶,韩知敏冷哼一声,不屑地瞥了她一眼,“谢家的女人,这是我们韩家的家务事,你不会手伸的那么长吧?”   喜妹看他态度恶劣,便冷笑道:“大少爷不是忙着分家吗?这手岂不是更长?韩知鱼是外子的恩人兼好友,除非他自己说带夫人回韩家,否则谁也别想从这里把他们带走。”   韩知敏气得脸色铁青,只是时至今日,锦绣坊也成了气候,又有靠山,他也不敢肆意妄为。他轻蔑地瞥了喜妹一眼,“苗老板,这可事关人命。有人招供是彩云收买下人故意纵火,这里头是不是还有其他的主谋,我们自然要问个清楚!”   “啊?纵火?”喜妹有点转不过来,心下一沉,立刻联想到了谢重阳提醒的事情,看来担心什么来什么,这帮人不但是要瓜分家产,还想陷韩知鱼于不忠不义不孝,如果坐实彩云的罪名,就可以趁机诬赖韩知鱼或者韩夫人指使的。   韩知敏得意洋洋地哼了一声,“苗老板,知道轻重吧。莫不是你想协助他们逃跑?”   喜妹蹙眉,“七少爷不是被你骗回家盯着了吗?”现在她明白为何之前他们列家产的时候不需韩知鱼在场,如今不过是些零碎活儿竟然非让少爷去办,如此看来倒是先给监视起来了。   喜妹冷冷道:“大少爷放心,跑了和尚跑不了庙。我锦绣坊在着呢,只要七少爷开口,自然没人拦住。”   韩知敏指挥人想硬闯,孟永良带着一帮伙计冲过来,几棍子把韩家奴仆压制住。   韩知敏叫嚣道:“怎么,你们锦绣坊想插手管我们韩家的事儿不成?我看你们老早就觊觎我们的生意,如今竟想包庇纵火的人,莫不是你们串通一气?”   他一阵跳脚,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   喜妹想也没想,一扬手“啪”的给了他一个大嘴巴子,“韩知敏,你在我谢家瞎蹦跶什么,你若再敢说一个脏字,我就先剁了你,再去县里报案,就说你们大白天纵仆来锦绣坊行凶抢劫,你敢不敢试试?”   韩知敏只觉得头嗡得一声,视线都有点迷糊,一下子被喜妹吓住,她那张秀美的脸上散发着凌然不可侵犯的光芒,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喜妹让孟永良放开他们,让他们赶紧滚蛋。   韩知敏跌了个跟头,爬起来叫道:“好,你们等着!”   事后喜妹听人说,原来韩大少爷一直怀疑有人要害自己的父亲,不断拷问伺候父亲的两个丫鬟,还从她们柜子里搜出五十两银子。她们抵不住便说是彩云被抬姨娘那天赏的,又说起火那天晚上老爷和三姨娘早早便歇息不许她们进去打扰。她们在二楼吹风,彩云一个人从假山里钻出来拎着河灯找她们玩儿,她们见几位妈妈早躲出去吃酒偷懒,又想老爷只要服用了秘药歇下后一般不会再叫人就去了。   之后大少爷又顺藤摸瓜——据韩夫人院伺候的一个丫头交代,事发前的几天彩云便不正常,鬼鬼祟祟地经常往小厨房跑,之前还让人搬了不少酒和油屯在那里。不仅如此,起火的那天晚上,彩云也不在跟前儿,说是去放河灯祈福,可河边的人根本不记得她去过。而且好几个人可以作证,她对老爷确实心存怨恨,因为以前老爷曾想将她收房,还差点把她强要了,多亏夫人及时赶到。   而且韩老爷对夫人和七少爷的态度也让她很不满,韩老爷最宠爱三姨太太,而四少爷又是她的儿子,老爷多次惋惜四少爷最像他有出息,可惜不是嫡子。去年韩老爷就想让四少爷当家,跟韩夫人一吵再吵,夫妻两个几乎不说话。而且韩夫人中风也是因为这个气得,韩老爷又时时流露出待正妻死后要扶正三姨太太的意思。   大少爷便断定肯定是彩云怀恨在心,而且他想的更多,彩云从小跟着夫人长大,是她的得力心腹,肯定是韩夫人指使彩云这么做的。更有甚者,以锦绣坊和韩知鱼的关系,说不定也有份参与,跟韩知鱼母子狼狈为奸,要图谋韩家的家产和生意。   喜妹自不怕韩知敏出什么幺蛾子,让大家都不必怕,各做各的事情。   却说韩知敏被喜妹羞辱一番,心下愤愤不平,回去便直奔后院,找到韩知鱼一通吵闹,又叫嚣着让人请韩家族长开堂审彩云,审明白了再报官。韩知鱼听大哥这么胡言乱语,极是气愤,又不想连累锦绣坊。虽然没做,可外人不明就里,随便造一点谣就够说上很久的。到时候就算真相大白,有些人也未必知道,反而会认定锦绣坊如何。所以他跟喜妹说想暂时搬回韩家,并不明说怕连累她,只说如今韩家正忙着,他来回跑不方便。再者说,清者自清,他不能退缩受人把柄。   喜妹岂能不知他的心思,安慰了半日他还是坚持,她也没办法,只能让孙秀财几个帮忙,将他们送回去。因韩夫人一天见不到孙子就要闹,所以水奶妈暂时也只能跟着回去。   喜妹心下焦虑,谢重阳又不在跟前,便怎么都静不下心来,自己晃来晃去,到了周管家的小院。   虽然府邸精美雅致,可周管家的小院很朴素,满园藤架阴凉,一室茶香幽幽。他正拿手巾细细地擦他心爱的素心兰,说是少爷送给他的,视若性命。喜妹看他那般专注的样子,心下竟然也轻松了不少,笑道:“周大叔,这若是公子在此,您还不定得紧张成什么样子呢。”   周管家呵呵一笑,捋髯道:“公子把生意扔给我们这些下人,自己快哉去了。上一封信来说是在大食国,哎,我这把老骨头都不知道还能见公子几次呢。”他放下手巾,净手,然后给喜妹斟了一杯小杯茶。   喜妹看着他,知道周管家虽然住在黄花镇,可他心里没有半点黄花镇,所以他可以呆在这座大院子里,一个人悠哉地煮茶、听风、赏月、想念他家公子,不会孤独,不为外面的纷纷扰扰所惊动,不与黄花镇的富人们为伍。   “周大叔,您听说韩家的事情了吧?”喜妹接过那只小巧玲珑的紫砂杯,茶香幽幽,沁人心脾。出于尊重,她几乎很少来打扰这位慈和安静的周管家,只是现在她需要静一静,不由自主地便走到他的小院来。   周管家笑了笑,“谢家娘子,老仆可从不问别家的事情呢。如今的天下可是你们年轻人的呢。老仆老喽,也只能喝喝茶,赏赏花。只要心静了,什么都不怕,暴风雨来了,你害怕它就愈强,你不怕,它反而没辙。”   喜妹谢他的指点,虽然是一句普普通通的话,谁也会讲,可从他的嘴里说出来,让人格外心安。那种经历了人生风雨洗礼的豁达与宁静,对人生的一种超然态度,给她一种站在高处看人生,一切不过尔尔的悸动。   她处在棋局中,所看到的事情只是前后左右,只想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可若人家兵后有枪,虚虚实实,又当如何?她又想起谢重阳曾教过她的,站在大局上看事情,不以一时的得失做计较,方为智者。   喜妹告辞了周管家,回去自己铺子,把孙秀财和几个小掌柜聚在一起商议事情。   她道:“鉴于韩大少爷的话,我们应该与韩家撇清关系。”   孙秀财不解,“妹子,怎么个撇法?”   喜妹笑了笑,“出张布告贴在我们自己铺子里,把我们与韩家的合作清清楚楚地写出来,不评价不揣测,只陈述事实,让观者心明。用大少爷那句我们锦绣坊欲图谋韩家产业为由,切断一切与韩家的生意来往,把跟韩家合作的生意,全部分给其他布商。”   孙秀财急了,“那韩少爷的呢?”   喜妹笑道:“好你个糊涂的秀才,我们和韩知鱼的合作,可大张旗鼓告诉天下人过?再说,也没什么文契,只是我们自己心中有数,坚持到底不就好了。所有明面的跟韩家有关的生意,不管是韩老板,韩四少的全部切断。这部分钱赚的我们几家分,给韩知鱼大头就是了。”   孙秀财“啪”地拍了一下桌子,“好,让那个韩知敏嚣张,他韩家了不起,难道我们锦绣坊就怕他不成?从前韩夫人和韩一短好的时候,你看他那孙子窝囊样,现在倒尾巴一撅,上天了!”   锦绣坊公告一出,舆论哗然,议论猜测什么的都有,不过大多数布商却乐不得,以前他们被韩家压制着不能与锦绣坊直接做生意。韩一短给他们的价格比锦绣坊给别人的高了好几成,如今有这个机会,他们自然一拥而上。   韩家二少和四少的生意不在本地,韩一短如今昏迷不醒,生意由几个掌柜的主管,韩大少又怕他们私吞钱财或者想吃里扒外巴结其他少爷不尊重自己,大闹特闹,一定要把生意抓在自己手里。   如今彩云几个被韩家软禁起来不许出门。   四少爷韩知琛甚至屡次告诫大少爷,不能单凭怀疑定罪,为了顾及韩家声誉,韩知琛坚持韩家族内先查,然后让知县大人来看看,再决定是否报案。所以彩云暂时很安全。   喜妹觉得当时火势太猛,一切烧得都太厉害,事后仵作和差役们也找不出任何的蛛丝马迹。如果单凭几个人嘴巴说说,也不能定彩云的罪,焉知那几个丫头不是被人收买呢?再者说,起火晚上不在跟前儿也算错的话,那试问有几个人是老实呆着的?韩知鱼不在家,韩夫人病着,韩老爷整日神神秘秘服用丹药,大少爷稀松无能,那些下人们哪个不是能偷懒就偷懒?   她倒宁愿韩大少咬着锦绣坊不放,因为自己什么都没做,他半点证据都没,不过是单凭臆想罢了,如此便更易推翻。倒是他若咬定彩云,只怕会麻烦一点,不管什么年代,屈打成招也不在少数。   如今韩夫人瘫在炕上口不难言,手不能写,一切全凭彩云一张嘴。不管韩夫人做没做过,一旦彩云被人坐实罪名,基本也会牵连到韩夫人和韩知鱼。资财被没收充入韩家家产里面,韩知鱼引为退路的几处庄子都将被夺去,若更甚的,甚至会有牢狱之灾。   这关键一环就在彩云身上。   而原本李宏言一副信誓旦旦要保护韩知鱼的架势,突然听韩知敏说韩夫人有谋杀亲夫嫌疑,那李老板竟然摆出了一副维护正义的模样,说是为了避嫌,谁也不帮。同时李宏言还给喜妹送了书信,希望她不会不念旧情,用对付韩家的办法来给他施加压力,毕竟他很无辜。   他如此,喜妹倒真不好撕破脸,主动请他来锦绣坊吃了一顿酒,叙叙旧,把来年的生意谈了谈。李宏言趁机将原本属于韩家的生意要了三分之一过去。   看着他那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喜妹没有拒绝,却笑吟吟地把价格提了两成。   “李老板,如今被韩记挤兑,我们锦绣坊步履维艰啊,还请李老板多多帮衬才是。”   李宏言脸几乎垮下来,却还是挤出一丝笑,“苗掌柜会做生意,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原本喜妹感激他们出力寻找神医,治好了谢重阳,可她第一个感激的是韩知鱼。他们站在韩知鱼身后,就是她夫妻的恩人,他们背后捅他刀子,就是她夫妻的敌人。   李宏言是典型的生意人,无利不起早,与韩知鱼却没有什么仇怨,她觉得反而不难对付。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嗷哦,俺竟然更了,夸自己一个,嘿嘿。   65   65、第 65 章 ...   韩知鱼一直没有再到锦绣坊,喜妹每每想去探望韩夫人和孩子都被韩知敏拦住。看起来韩知敏是气得有些歇斯底里,全然不顾什么脸面,一味地嚣张得意。   喜妹倒觉得他挺可怜,被压抑久了,一旦看到了可以翻身的曙光,总是迫不及待又慌不择路地冲上去。这次喜妹一到韩家门口便被韩知敏堵住,他说了一通什么避嫌疑的话。   喜妹笑道:“就算大少爷以后当了家,难道韩家各位少爷都没了自己朋友,只能以大少爷的标准去行人情世故了吗?”   韩知敏顿时被她呛得哑口无言,被她打过的左边脸颊又隐隐作痛。正僵持着,四少爷打发小厮来劝韩知敏,请苗掌柜随意,她是韩家的朋友,生意不成仁义在。   韩知敏看着喜妹的背影,气得咬牙切齿道:“他倒会做好人!”   喜妹这次来是想直接跟彩云谈谈,她怕韩家如今乱糟糟的,想把虎子接到锦绣坊去照顾,免得留下来吓到他。   韩夫人如今被安置在后院一处未被烧毁的小院里,原本的亲信除了彩云彩霞基本都被韩知敏打发光了,若不是有韩知琛关照,单按韩知敏的意思来,就要他们在小院里自生自灭。   小院墙壁一小半已经损毁透出一股股的苍凉。见喜妹来,彩云几个挺高兴,忙不迭请她屋里坐。这个时候,连舅老爷们都轻易不踏门,没想到喜妹竟然顶着风来看望他们。   喜妹进屋看了看韩夫人,她虽然身不能动,口不能言,耳朵却是灵敏的。有韩知敏不时地打发人在墙外咧咧,她自然什么都听得清清楚楚,如今气得病情更加厉害,有大小便失禁的征兆。   喜妹安慰了她一番,让她明白锦绣坊会永远跟韩知鱼站在一起,又请她好好养病,不要太过于生气。这个当口,除了冷静地化解他们的阴谋诡计,其他任何多余的动作都是对自己的伤害。   韩夫人听得明白,看着喜妹的眼睛里有泪,有遗憾,也有恨,复杂至极。   喜妹看她听进自己的劝,便道:“韩太太,如今这里不安稳,我把虎子接过去,让水奶妈带着,跟我们家丫头一起作伴,您看可好?”   韩夫人如今每日都要看自己孙子,否则就要闹,喜妹觉得带走虎子,就必须经过她同意。韩夫人眨了眨眼睛,闪过一丝犹疑。   喜妹笑道:“韩夫人可是不放心?怕有人伤害虎子?您放心,只要孙媳妇在,定然没人敢动虎子一根寒毛,不管他是大少爷还是四少爷。”   韩夫人闭上眼,顿了顿,睁开,目光柔软。彩云便让奶娘把孩子抱来,给韩夫人看看。韩夫人盯着虎子,目光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和蔼,待他被水奶娘抱下去,她的眼泪止不住地流。   彩云便让彩霞照顾夫人,自己陪喜妹去院子里说话。   喜妹请她放心,却自始至终没问韩家的家事儿。韩夫人跟韩老板的恩怨,别人都不能一清二楚,到底如何,也不好妄加揣测。以韩夫人的为人,她也不敢十足断定就没什么。当年谢重阳发病,荆神医说是因为服用了什么丹药的原因。虽然他们没有开口提这茬,更没有质问过韩夫人,可依照自己家的情况,谢重阳的仔细,除了在韩家,是不会随便吃什么东西的。   虚不受补这话,他们不可能不知道。   但好在一切有荆神医,所以不管如何,喜妹都要帮助韩知鱼,因为他也不会去记恨韩夫人,因为他,她也会不遗余力帮助他们,韩知鱼的情还不了,可韩夫人他们的恩,还是能报的。   喜妹也不想多呆,告辞的时候彩云却道:“苗老板,请代彩云照顾我们少爷,彩云就算死也会记得您的恩情,来生结草衔环也要报答。”   喜妹摇了摇头,“秦姨娘,这是说什么话。我们丫头的爹跟少爷是至交,你说这话可见外。等这事过去之后,你还是自己照顾吧。”   彩云微低了头,喜妹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她微微叹了口气,喃喃道:“他们怎么可能让这件事儿过去呢?不趁机让他翻不过身,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诬陷、贿赂……他们,他们什么卑鄙的伎俩使不出来?”   喜妹凝目看着她,“秦姨娘,只要你顶住了,他们便没法陷害韩夫人和少爷。他们只怕是想让你改口认罪,然后把韩夫人和少爷拖下水才是……”她笑了笑,继续道:“说不得还要再把我们锦绣坊也绕进来,同行是冤家也不一定呢。好在,我们不怕,所以秦姨娘,你也没什么好怕的。若你什么都没做,那么他们一切的证据都站不住脚,只要开堂审案,有公正严明的大人坐堂,一审便知。”   彩云低低地嗯了一声。   喜妹又安慰她道:“你放心,不必怕审案的时候大人会被他们收买,若他们敢去贿赂大人,我们就去安州告他。”   彩云一喜,“知府大人很看重谢秀才。”   喜妹笑了笑,她倒觉得知府大人看中谢重阳是因为柳大人对他的特殊关照。   喜妹回头招呼水奶娘跟上,几人告辞要走。这时外面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几个拿棍子的粗使婆子冲进来,“大少爷四少爷有令,抓彩云去问话。”   彩云吓得哆嗦了一下,脸色瞬间煞白。   喜妹皱了皱眉头,道:“几位嬷嬷何必动刀动枪的,她又飞不了。”   几个婆子拿眼斜了喜妹一眼,“我说秀才娘子,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儿,这奴婢谋杀我们老爷,难不成秀才娘子也要管管?”   喜妹哼了一声,知道是韩知敏故意如此,也不想跟几个婆子拌嘴,只将上前要拉车的一个婆子推了个跟头。那婆子嗷嗷地叫唤着,招呼人就要混打一团。   “住手!”墙外一人厉喝一声,竟然是打扮得越发精致贵气的刘妍玉。她带着几个丫头进来,瞥了那个婆子一眼,“哟,吴嬷嬷,你这是干嘛呢?四少爷可没说要抓秦姨娘问话。是大少爷说抓去审问审问,四少爷建议大家聊一聊,吴嬷嬷难道耳朵不好使吗不但对姨娘发横,连客人都得罪?”   吴嬷嬷面有惧色,请彩云过去,走的时候狠狠地剜了刘妍玉一眼,啐了一声,“骚货。”一行人便呜呜嚷嚷地出去了。   喜妹有点担心,刘妍玉看了看水奶娘和虎子,笑道:“妹子还以为嫂子跟韩家绝交顺便恨上妹子了呢,没想到还来趟这滩浑水。”   喜妹看了她一眼,“刘姑娘不也在浑水里?”也不是什么韩夫人姨娘的,又得意个什么劲儿呢?   刘妍玉抿唇浅笑,“妹妹受雇于人,不得不出力,要是有嫂子那样的福气,妹子早躲得远远的了。这年头都是各人自扫门前雪,若是被他人屋上霜伤了的话,那岂不是倒霉透顶?”   之前喜妹原本想跟四少爷商量,把合作的生意扩大,给他更多优惠,以期让他关照一下韩知鱼,谁知道自己还没开口,倒是弄出来纵火这么大的事情。如果自己再说,倒好像要巴结他替人开脱一样。所以她索性一并都断了生意,反而给他们施加不小的压力。如今锦绣坊出去的布,不管中档还是高档的,都远销各地很受欢迎,原来的布商,自然要受不小的冲击。   喜妹不动声色,“刘姑娘这话说得深奥呢,我也知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呢,做得一时强梁,落得一世荒凉。”这原本不过是妻妾争宠,兄弟争夺家产,可弄来弄去,倒成了生死相搏。   若他们只要韩知鱼的家产,或者排挤他也就罢了,她一个外人自然半句话也不会多说,可人命关天,若他们想置他于死地,她可不能坐视不理。   刘妍玉目光寒光一闪,“四少爷这些天悲伤过度,都还惦念着要跟嫂子说说话,想谈生意合作的事情让锦绣坊大赚一笔呢。不过是事情太多,家里又靠他一人支撑,都耽误下了。没想到嫂子便先翻了脸,原本四少爷要上门也不好意思了,免得人家会说他上赶着去示弱。嫂子这样可真让人寒心呢。”   她冷冷地看着喜妹,通过这些日子的合作,这女人也该知道四少爷的手段,赚钱的能力。他们合作的那点生意,锦绣坊跟着赚的可别韩家大票生意还要多,她就不信,喜妹和谢重阳是傻子,看不出孰重孰轻。   以锦绣坊的根基,就算靠着周家,要跟四少爷斗,也无非以卵击石。况且周家向来明哲保身,为了不给皇家抹黑,鲜少参与商家争斗的,否则只怕会惹起更大的乱子,到时候皇帝翻脸,那可是满门之祸。   眼前之事虽小,可四少爷心思缜密,运筹帷幄,到时候只怕就是大事儿,他周家不可能不懂这个道理。就连二少爷都懂呢,宁愿躲出去就算背负不孝的骂名,也不肯回来,不就这个道理吗?   刘妍玉心下暗笑,得意非凡,她看着喜妹怀中粉雕玉琢的男娃娃,漂亮得像是画里描出来的一样,掩口笑道:“莫不是嫂子想定个娃娃亲?”   喜妹扬了扬眉,“刘姑娘真是多才多艺,不但能染布,还能做说客,如今连媒婆也擅长。你这么一说,我倒真想让刘姑娘给做这个媒了。”   刘妍玉怎会听不出喜妹的讥讽,说她为了四少爷蹦蹦哒哒地惹人嫌!   突然前面传来彩云一声惨叫,竟然是她跑回来,被两个婆子抓住,其中一个婆子看她发疯,便狠狠敲了她一棍子。   喜妹神色一冷,“刘姑娘,这还没证实她的罪名,知县大人也未到,你们便动了私刑?”   刘妍玉笑道:“嫂子太心善了。秦彩云不过是个奴婢,打不打还不是爷们一句话?等下去了大堂,家族的老人们各位少爷都在,面对父亲被谋害这等大事儿,你想想,哪个不是义愤填膺?只怕韩知鱼都要为了自己母亲的清白,逼着彩云承认是被人指使或者自己歹毒存诬赖夫人之心呢。以他对秦彩云的厌恶,打死她也未为可知。”   喜妹淡淡道:“刘姑娘如此会看人,可不要对四少爷看走了眼才好。”以他的行事作风和抱负,肯要刘妍玉倒是奇怪了,别说正室,只怕连抬个姨娘都够呛。   刘妍玉脸色沉下来,娇笑一声,“多谢嫂子提醒。”   韩家给知县大人通了信过去好多天,知县大人在安州却迟迟不归,让他们稍安勿躁。其他人还可以等,韩知敏却怎么都等不得,忍不住每天都打发人把彩云拉过去喝问一番,开始还只是吓唬,后来便动了拳脚,若不是韩知琛等人拦着,看他红了眼的架势,倒巴不得写了口供按上手印就好。   “衙门里也是这么办事,还由得她狡辩?”   “大哥也未免太心焦了些吧,若如此,知县大人早被发配到煤窑去了。”   韩知琛只冷眼旁观,必要的时候才出来说句话。不管他说什么,韩知敏也得听。   这些日子,韩知鱼忙着休整母亲原来住的后院,还要每日请郎中给母亲施针下药,亲自照顾她的饮食。那天喜妹来,他原本到了门口,又转身离开,然后又去大堂把彩云接回来。   她受了委屈,被大少爷踹了几脚,吐了两口血。这日他去下面庄子办点事儿,如今小黑小白在外县的几处庄子当家,身边的事情只能他自己去做。   一回来听说彩云又被大少爷押去前厅审问,他脚也没停便匆匆赶过去。   前院韩家的议事厅内正中坐着韩家现任族长和韩二叔,旁边是大哥、四哥等人,他们一个个面色沉肃,逼视着当下跪着的彩云。   彩云脸颊肿着,嘴角黏着已经干涸的血迹。说起来,他从小就讨厌这个女人,她总是粘糊着他,管着他。就算被逼着要了她,他也从没有一分心思放在她身上。   他甚至自暴自弃地想,既然自己不再是从前的自己,那么纳妾也没什么,一个两个十个八个,都没什么。可他终究没有,放不下心里那个美好的笑,也迈不过自己这道坎。   所以,从彩云怀孕之后,他就又做回了自己,至少他这样以为,不管她怎么闹怎么恨怎么咒骂,他始终不肯再碰她。   她恨他。   母亲恨父亲。   韩知鱼的心情极为复杂,他甚至没法却肯定她们到底做没做这件事情,可在十足的证据被拿出来之前,他都要保护她们。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大桃花的时间不固定,所以更新什么的固定不起来了。可是俺从来没有偷懒过,一有空就码字的,有多少更多少,不会留下就是了。哈哈。   下面还有一张。   不要霸王啊,最近大家霸王得很哈皮,嘿嘿。   66   66、第 66 章 ...   他冷冷地扫了一圈,微眯了眼盯着韩知敏,“大哥,过分的事情不要做三次。你们想所有的家产,想发泄从前的不满,我理解。所以我根本不想跟你们争一个铜板。可你们处心积虑地赶尽杀绝,还是骨肉兄弟吗?”   大少爷拍案而起,斥责道:“老七,你说话注意分寸。什么叫赶尽杀绝,这是你们大逆不道,谋杀我们的亲生父亲!”   韩知鱼死死地咬住舌尖,从小八弟死的那时候起,他就想再也不要人死,什么家产,什么金银珠宝,都是害人的东西。他宁可不要。   可如今,他不要,他们要,他们还要他和母亲的命?   这时候四少爷开了口,“大哥,你太过了,七弟你也别冲动。这事情还没弄清楚,我们就是想知道,彩云到底为什么要指使人放火烧院子,为什么要杀害父亲和三姨娘。”   他脸上的悲伤很明显,眼里的寒光暗沉沉的,让那份悲伤看起来有点飘。   韩知鱼哼了一声,上前把彩云扶起来,她泪流满面,浑身哆嗦着,胸前血迹斑斑。他叹了口气,抬手拭了拭她唇边的血迹,柔声道:“对不起。”   他说对不起,彩云心痛得要碎掉一样。爱了这些年,恨了这些年,几近绝望了,疯狂了。他第一次对她这样温柔。   她身上很疼,有些麻木,今日他们下了死力气打她,让她很想死。她熬不住了,可她想知道,如果他看到这样的自己,会不会有点心疼。   韩知鱼俯身将她抱起来,扫了一眼四哥:“如果真是她做的,坐牢还是砍头,由我韩知鱼顶着。四哥不必害怕我会跑掉。”   不等韩知琛说话,一旁的大少爷又霍得拍了一下桌子,“老七,事情这么简单就好了。彩云一个奴婢,有那么大的胆子?”   韩知鱼神色冷寒,怀里的女人便如同一座山,压得他几乎直不起腰。他冷冷道:“如今受伤的是我亲爹,重病的是我亲娘,你们算计的也是我的家,得了好处的是你们。我还没有怀疑到你们头上,你们又凭什么往我头上泼脏水?”   他扫了一眼打着为他撑腰旗号却来韩家捞好处的李宏言。李宏言却咳嗽了两声,一脸正气的架势没有言语。   大少爷这三十来年,第一次挺直了腰板,扯起了嗓门,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睥睨着韩知鱼,“老七,你别血口喷人,是我们给你泼脏水,还是你跟某些人狼狈为奸,可就只有你自己知道。彩云是本案的重要人犯,你不能带走她。”   突然彩云猛得挣扎了一下,从韩知鱼怀里跌出来,她踉跄了一下,腿脚一软倒在地上。韩知鱼犹豫了一下,扔俯身去抱她。   彩云摇了摇头,她跪在地上,慢慢地膝行到中间,先对着中间的两长者磕了三个头,“妾虽是个奴婢,并不知书达理,从小都是夫人一手教导。夫人待我恩重如山,就如你们想的,夫人有事从来不瞒奴婢。夫人病了,没了威严,生怕老爷受某些人唆使对七少爷不好,所以才把自己的几座庄子盘点了,提早交给少爷。有些人暗地里贪心记恨,处处想害夫人。除了奴婢,夫人身边的丫头婆子,还有几个敢不听人摆布?夫人的药都毒死过猫,若不是奴婢天天守着,还不定怎么样呢……”   “住口,你个贱人,想诬赖谁呢?”大少爷脸色铁青,上前抬脚冲着彩云心口就踹过去。   韩知鱼上前一步,一脚挡在大哥脚踝处。大少爷疼得脸色白了白,愤怒地盯着他,“韩知鱼,你想干什么?”   四少爷这时候站起来,上前拉开他们,“大哥,既然有这样的事儿,不妨让秦姨娘把话说完。做弟弟的一直不能在跟前侍奉,让爹娘受这样的委屈,委实不孝。”   大少爷还要争执,却被四少爷稳稳地拽着,只能退回去。   彩云接着道:“奴婢知道,有很多人记恨夫人,看夫人和少爷不顺眼。从夫人病了之后,各人做了什么各人都清楚。你们知道我是夫人的心腹,所以……”她怨毒地环视了一圈,厉声道:“你们就收买了那几个丫鬟婆子,想诬赖奴婢,再把奴婢屈打成招,这样就算夫人没做什么,也脱不了干系,就算少爷根本不在家,也会被你们拖下水来。哈哈,你们好狠,好毒。亲兄弟尚且如此,何况我这么个奴婢。若少爷不来,奴婢也只有死路一条,奴婢只是个不争气的女人,爱慕虚荣,又顾忌孩子,在你们眼里,不过是蝼蚁一只,只要打两下,奴婢肯定招架不住屈打成招。你们,你们,你们原就想着打死我再把罪名按给我……”   大厅内虽然坐着许多长者,可奇怪的是,四少爷没吭声,便无人说话,所以彩云很顺利地把话说完。   彩云惨笑一声,“夫人让我纵火,是铁定没有的事。可有人却找我威逼利诱,既想毒害夫人,又想迫害少爷,千方百计想让我认罪,让我拖夫人和少爷下水……你……你……呸!”她瞪着韩知敏等几个少爷所在的方向狠狠地啐了一口,然后便冷笑不止,脸上有凛然不可侵犯的光芒。   韩知鱼肩头耸动,走到彩云跟前,慢慢地蹲下,“是谁?”   彩云痴痴地看着他,“少爷……”突然她猛地站起来,躲开韩知鱼,看着几位少爷的方向,“求求你们,我知道我没有毒死夫人,你们生气,所以你们逼着我承认放火。求你们不要再害少爷了。”一时间各人有些乱,都想打断她的话,可都不敢开口,这个时候,谁接上谁就有了嫌疑。   彩云的声音越来越尖锐,凄厉地喊起来:“我没有让人放火,谁放的谁心理清楚,你,你,你若干伤害少爷,奴婢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说完她拔腿便跑,在场的人没料到她刚才站都站不住竟然还会跑得那么快,愣了一下她便跑出厅去。韩知鱼下意识转身追上去,“彩云,回来!”   她却似乎拼尽了全力在跑,大少爷立刻呵斥外面的婆子们拦住她。却见她闪开一个婆子的堵截,向南跑去,大家都以为她想逃走,忙喊着让人关门,却不料砰地一声,就见她的头撞在假山上。因为用尽了全力,脑袋撞在假山凸起的石头上,身子便被弹开,往后飘了一下落在地上。   当下人都愣住了,一时间无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变化。   韩知鱼身子晃了晃,飞快地扑过去,彩云蜷缩在地上,额角开了个洞,血水汩汩地流出来。她却还没死,费力地转动着眼珠,痴痴地望着他。   韩知鱼猛地跪在地上,浑身僵直,不敢去碰她。   大少爷几个冲出来,他跳脚道:“贱人,贱人,一定是做贼心虚,早就跟人策划好诬陷别人,眼见诡计不成就畏罪自杀。老七,你到底跟她说了些什么?”   韩知鱼脸色惨白,握紧的拳头在地上一撑,跳起来一拳狠狠挥在老大脸上,一手卡住他的脖颈,一阵急退将他死死地压在方才彩云撞过的假山上。   他深邃的眸子里闪着野兽的光,牙缝里挤出一丝声音,“韩知敏,你再多说一句,我就杀了你!”   在场的下人们忙上去拉他,有人看了四少爷一眼,见他负手而立,脸上没有多余的情绪。有人便退下去,任由韩知鱼压制住大少爷。   韩家族长咳嗽了一声,气呼呼地道:“老七,你放肆。还不退下。”   这时候有人从惊呆中回过神来。说起来,在乡下起火是常有的事情,每年麦收秋收的时节,哪个村不都得起两场火的。韩家人多手杂,如今韩夫人病重,婆子们手脚不利索的,引起了火也是常有的事儿。谁也没想到会有人纵火。不料,韩家人自己说是韩夫人指使丫头纵火。原本他们被震得七荤八素的,如今被彩云一说,竟然成了有人毒害韩夫人,甚至威胁她下手,她不肯便被人诬赖,进而诬赖韩夫人母子,彩云良心发现,以死结束。   不管是不是韩夫人做的,如今彩云已死,又抛出了真假难辨的一些事情,原本的纵火案便无法再查。如果查下去,就要查威胁彩云的人,不管真假她已死,就成了无头案,继续下去,所有人都会被牵扯进去,没有一个清白的人。   韩知琛当机立断,对族长道:“大伯,小侄看此事只怕份外曲折。若我们致力于纠结这些事情,只怕越来越乱,反而让外人浑水摸鱼,到时候趁机打击我们韩家,让亲者痛仇者快。”   韩家老人们商量了一下,一致觉得肯定是不小心失火。彩云也定然暗地里与某人有什么阴谋,原本想毒害韩夫人,如今却畏罪自杀。只希望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那想毒害韩夫人之人自然会心惊胆战,再不敢生什么阴谋。   一时间此事闹得纷纷扬扬,韩夫人气得死去活来,原本昏迷的韩一短却醒过来。他只把四少爷和几个叔伯兄弟就好还有韩夫人几个兄弟都叫去,其他儿子还没来得及见便咽了气。   根据几个证人的话,韩一短把自己的生意都交给四儿子韩知琛,家里的庄子、土地等平分给除韩知鱼在外的几个儿子,还留下话一定要休掉韩夫人,将被烧死的三姨娘扶正,他要与之合葬。   韩夫人不知道怎么听到了这事儿,气得一下子痰迷心窍,昏迷不醒。   外人听到韩家这样的处置,议论纷纷,韩夫人等于被赶出韩家,这对一个要强了一辈子的女人来说,简直是比杀了她还难受。令人奇怪的是,韩夫人的几个兄弟竟然都没有反对,甚至就连关系最好的李宏言,也没有就此表示什么异议。   韩知鱼好不容易安慰了韩夫人,想带她们去密州,顺便把彩云也安葬在那里,谁知道李宏言却拿出了一份转让文契。上面写着韩夫人三年前便已经把三处庄子转让给他,银钱两讫,但是李宏言因为分/身乏术,所以请韩夫人代为照管,收成两人一家一半,三年后他嫁女儿之时再拿回即可,上面有韩夫人的落款和手印,经人辨认,千真万确。   如今三年已到。   韩知鱼没有半点愤怒惊讶,只淡淡地说了句,“我写信给小白和小黑,让他们尽快让出来。”   他的身边如今只剩下彩霞,一直跟彩云一起照顾韩夫人。从前那个活泼开朗的小丫头,如今跟她的少爷一样沉默,仿佛说不出话那样。   原本夫人给她定了府里一位管家的儿子,如今也被退了。可她觉得没什么,因为她想跟着少爷,还得伺候夫人,而少爷从夫人病了之后也早就不厌恶自己,当她是妹妹那样。   在他失去一切之后,她不想离开他,尽管韩知鱼放她走,她却不肯。可她一句话也不说,像哑巴一样,只有红肿的眼睛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那天喜妹让孙秀财和孟永良带了好几个壮硕的伙计,驾车把韩知鱼等人接到锦绣坊。之后韩家大办丧事,同时休整屋舍,如今的当家人是四少爷。听说自从彩云撞假山死后,大少爷就有点不正常,整天疑神疑鬼。下人们私下里说他才是做贼心虚,一定是他想害死韩夫人,逼迫彩云下毒诬赖的。   韩家的丧事,锦绣坊没有任何表示,连吊唁都没去。   她把立场摆得分明,清清楚楚,一刀两断。   作者有话要说:真相在利益面前,经常很脆弱,虽然真相只有一个。可是每个人的真相交错在一起,就是一张网。   对于韩知琛来说,一切利益至上,   对于韩知敏来说,既想掌控这个家,又想把他最恨的韩夫人和韩知鱼陷入万劫不复。   对于韩夫人,曾经种下的因,如今就是那个果。   有个不用写的番外,就是韩夫人厉害的时候,宅斗的程度,延伸到她的败落,她的仇恨。好在因为儿子,做过一件好事。如果不是韩知鱼,谢重阳就死了。可如果不是谢重阳和喜妹,他们也没有好下场了。   哎。   67   67、小别胜新婚 ...   喜妹托孟婆子把锦绣坊的账本给韩知鱼看,当年他前前后后给的那四百两银子,如今已翻了几倍,除了做股份的,喜妹都帮他买了地种的桑苗,另外有三分之一存在钱庄。   她知道他心中悲愤迷茫,甚至不想留在锦绣坊,若不是他还有个病重的母亲和嗷嗷待哺的儿子,估计他当天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为了不让他尴尬,她写了信给他,让他且放心住着,当锦绣坊是他自己的家,锦绣坊的人也从没害怕得罪什么人。   她给他时间,让他自己走出来,走到他们面前。   这些日子水奶妈带着虎子跟喜妹吃住,与小倾一般无二。虎子一直跟着奶娘吃睡,幼小的他也不懂母亲失去是什么样子,每日都好奇于锦绣坊的一草一木,专注于小倾那双乌溜溜的眼珠子。   韩知鱼将彩云葬在锦绣坊帮他买的一块风水不错的地里,他还得去其他庄子看看,把小白小黑带回来,免得他们跟李宏言的人起冲突。   他来跟喜妹告辞的时候,她正在院子藤架下的竹榻上哄孩子。   八月的阳光疏疏拉拉得落在她的脸上,洁白柔软,他站在门口的柿子树底下却恍如隔世。一无所有的绝望感才后知后觉地袭上心头,几乎将他打垮。这些日子他一直撑着,撑到麻木,他跟自己说一切有因有果,这样离开韩家被赶出来,反而好。这样他便再也不会内疚什么,母亲的罪孽也算还了几分。   可看到眼前的景象,他突然有一种深深的绝望的悲愤,为什么他要生在那样一个家庭,为什么他要承受那样的不可能?如果人生能够自己选择,他宁愿活得光明磊落,清贫苦寒,也不要这般……   喜妹扭头看到他,笑了笑,招呼他,“过来坐。”   韩知鱼机械地走过去,木木地坐下,看着她抱在怀里的虎子。小家伙一脸喜滋滋的笑,脖子上围着染小鸭子的围兜,手里抓着一只咧开嘴的大石榴。   喜妹看他的神情,柔声劝道:“知鱼,事已至此,也是你预料不到的,更不是你能控制的。赶紧走出来,我们大家还等着你呢。”   韩知鱼转眸看她,她眼里是真诚的关切,目光纯净如水。   喜妹把虎子放在他怀里,“你抱抱他吧。他如今只有爹了。”虎子仰着粉嘟嘟的小脸看他,咿咿呀呀地把石榴费力地举给他,一时抓不住,石榴滚进他怀里。   韩知鱼抬手抱住孩子,低头看他,母亲说虎子长得像他小时候,几乎一模一样,不像彩云。   韩知鱼这才想起他甚至从没有正眼看过彩云长得什么模样,可她临死时候的表情深深地印在他脑海里,她痴痴地看着他,似是在说对不起,又说什么深情的东西。   他虽没有爱过她,却从没想过她会死,更不想她为他死。如果能选择,他宁愿自己去死。   从前他只想摆脱她,而如今摆脱了她的人,她的模样却又牢牢地刻进他的心里。   他的儿子,也是她的。   虎子眨巴着眼睛好奇地看着他,伸出粉嫩的小手要去抓他的鼻子。   喜妹伸手把孩子接回去,安慰道:“你放心,他会好好的。你记得他和我们一起,在这里等你。”   韩知鱼点了点头,“我去那边把一些杂事处理一下,然后带小黑小白他们回来。”   喜妹和孟婆子几个帮他张罗了行李,又打发两个染坊的小伙计跟着,再三叮嘱不管什么事情都不要去争执,回来大家商量。   待韩知鱼走后,刘妍玉等人陆续来拜访过,喜妹都托故不见。锦绣坊断了跟他们韩家的生意,韩家对韩知鱼赶尽杀绝,如今大家一拍两散,还谈什么?   喜妹想也知道刘妍玉要说什么,无非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或者韩家大少爷的决定跟四少爷和她刘妍玉无关,锦绣坊不该一棒子把所有人都敲死。   可她就是想试试,她对韩家冷了,看看结果到底如何。生意对她来说原本就是赚钱养家,让小日子过得舒舒服服踏踏实实地,不必为买架新蚊帐扯几丈新被面而肉疼。如今她想把生意做大做好,有一个原因就是有钱有势,不被人欺负。   至于野心,她却自认没有。   过了几日,收到谢重阳的信,一看内容,大家都吓了一跳。信不是谢重阳自己写的,说他病了,具体如何却没有说清楚。   这样家里人越发着急,想他肯定病得不轻,又怕家人担心所以不肯说。喜妹一下子急得上火,立刻就要安州。谢婆子几个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都怕儿子旧病复发,万一更厉害了,那可如何是好?   喜妹也顾不得胡思乱想,带着女儿由孙秀财和几个伙计陪同坐马车去安州。原本她想把小倾留在家里,可女儿因为一直跟着她,似是知道她要离开家,一个劲地哭。小丫头个头小劲头大,哭得声嘶力竭,她心痛得厉害,便把孩子一并带上。反正家里有孟婆子把持大局,自会好好照顾韩夫人和虎子几个,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两日一夜到了安州,一行人顾不得休息径直去州学,一个小伙计去就近客栈打尖。   州学学堂气派非凡,门口竟然还有两个差役把门。孙秀财去打听了一下,便有人进去传话。没一会儿谢重阳提着衣摆快步走出来。   看他虽然瘦了点,可神采奕奕,俊逸如昔,哪里是生病的样子?   谢重阳没想到他们会来,乍听人传话又惊又喜,急急忙忙跑出来。问了好便抱过女儿,带他们去后院。孙秀财寒暄了几句,为了让他们先说话,自己带人去客栈收拾一下,回头过来接他们出去吃饭。   谢重阳与三位学友同住,见他家人来,他的学友们寒暄了几句,便各自忙去了。   喜妹先给女儿换了尿布,便把她放在谢重阳的被子上,小丫头越来越重。谢重阳端了铜盆把女儿的尿布泡进去,擦了手又给喜妹倒水端了一小盘点心给她。   喜妹把信的事情跟他说了说。谢重阳甚是诧异,“我是给家里去了信,却并不是说这个,而是解释这边有事情绊住临时走不开。”   喜妹忙掏出那封信给他看,“你看看,是不是你们州学哪个看不惯你的学生做的?”   谢重阳看了看沉吟片刻,将信折起来放进书匣子里,便岔开话题问喜妹家中状况。喜妹说锦绣坊一切安好,然后将韩知鱼家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他听。   听完之后,谢重阳叹了口气,“倒真是亏了那位秦姨娘,否则这事情说不定会如何。”坊间断案,屈打成招的并不在少数,况且韩知鱼一直在外地,对家里事情不了解。韩夫人瘫痪痴迷,话也说不出,彩云彩霞是她的心腹丫头,如果真要是被屈打成招,只怕也要定罪的。   “看来我请陈知府拖住黄知县还是对的。”   喜妹看向他。谢重阳握住她的手,将她拉近一点抱进怀里,道:“那几天收到你的信,我一时间走不开。但既然牵涉谋杀,自然需要知县大人在堂审案,所以我想先拖着他。我一直觉得这其中多半是韩家有人耍阴谋诡计,有人怕夜长梦多,就会急着审案,时间一长很容易露出马脚。”   喜妹唏嘘道:“真是没想到会这样,叫我说韩老爷当年一个劲的敛财,也不知道有什么用处。难道就是这般?老了休妻撵子,一家子白眼狼?若是这样,叫我说一家人还是平平淡淡的好。”   谢重阳紧紧地搂住她,亲了亲她的额头,“别怕,夫妻同心,便不会如此。事到如今,不管谁对谁错,反正韩老板错了大半,今日的苦果,也是他不知不觉中酿下的。”   喜妹憎恶道:“他死了,苦果是韩知鱼吞了。真不知道他那几个兄弟到底什么意思,一副想要逼着彩云认罪的架势,难道非要把韩夫人和弟弟置于死地?要说他们恨韩夫人我也能理解,可韩知鱼……”她叹了口气。   谢重阳安慰她两句,问韩知鱼的情况,听说还好松了口气,“这样也好,只要他不垮掉,便能重生。一个男人,就该顶得住任何痛苦。”   喜妹吸了吸鼻子,“可他也太可怜。”   谢重阳扳过她的身子,深深地看着她,温柔而认真地道:“喜妹,不要可怜他。更不要让他知道你在可怜他。他是个男人,会顶住的。”   喜妹点了点头,“我是这样的,我没有让他知道。”   谢重阳复又抱住她,紧紧地,她身上幽香细细,让他多日的相思泛滥如海。   喜妹回抱他的腰肢,将脸帖子他的胸口,“小九哥,跟我去客栈住吧,我想留下来陪陪你。”   谢重阳抬起她的下颌,深深地吻住她,“喜妹,你只能住一宿,明儿带着他们回去。我很忙,没时间陪你们。过两日我便家去。听话。”   他哄孩子一样劝她,喜妹的心颤悠悠的。   “你放心,我就住几天,不会打扰你的。我只要看到你就好。”她祈求地看着他,“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她柔软的声音化作一阵轻风,萦绕在他耳边,勾魂摄魄。   谢重阳笑了笑,捧着她的脸,柔声道:“为夫想念娘子和小倾,只怕更甚呢。可……我一时真的脱不开身,陈知府那里还有不少事情要赶着做。”他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算了,怕喜妹知道了会担心,便道:“反正我好好的,大家都不必担心,再说虎子还在我们家,你在的话总归要好一些。”   喜妹想了想也是,又觉得自己在这样的关头竟然只想自己,有点内疚不好意思,脸红起来。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谢重阳说去告假,好半天才回来。   两人收拾了一下,便去客栈跟孙秀财几个会和。   夜里喜妹夫妻带着女儿,两人小别胜新婚,缱绻缠绵,很晚才沉沉睡去,醒来的时候谢重阳已经不在身边。她起床先伺候女儿,又收拾自己,下楼吃早饭,孙秀财说谢重阳已经回去做事,让他们早点回家,到家写信回来。   孙秀财笑道:“妹子,重阳如今神神秘秘,天不亮就有官府的马车来接,这架势倒真像是什么大官呢。”   喜妹嗔了他一眼,“别瞎猜,他才是个秀才能做啥官?他让咱回去,咱就回去。原本是担心他生病,既然没事儿那就好。只是不知道谁这么缺德,竟然给我们一封假信,把我们的真信给偷了。”   孙秀财喝了一口粥,小声道:“你说会不会是刘妍玉?她不是总跟你说什么门前雪瓦上霜的?会不会生气我们帮助韩少爷?”   喜妹便想起彩云说什么女婿的事情来,她不是不在意,可她更愿意相信自己的丈夫,所以她根本没问谢重阳女婿的事情。   几人也不多逗留,打点了一下便回去。他们一路走官道,天不黑便在路上打尖歇息,倒也平安无事,一路到家。   听他们说谢重阳很好根本没生病,大家松了口气,又开始骂给假信儿的缺德鬼。孙秀财去找送信人打听,他拍着胸脯子说那信就是原来的,他一向都是接到信便放进大挎包里,按照送信地点的不同分开放,到最后放在两只大麻袋中跨在马背上。因为有搭子搭着,严严实实,根本不会掉,除了路上投宿,也不会搬下来,就算搬下来,挎包也是放在客房地上的。   大家却知道这送信的贪杯,晚上喝几杯夜里睡得跟猪一样,人家就算把信都偷走他也不可能知道,更何况随便换一封?   可他们想不出换这封信是什么意思,警告自己?又未免有些不着头脑。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   68   68、韩四少爷 ...   中秋已过,天气凉爽起来,韩知鱼如今在锦绣坊住着,平日里也帮点忙,大多数时间都一个人发呆不知道想什么。喜妹尽可能让大家跟他说说话,带着孩子逗逗他。面对她的时候,他努力放松,做出一副没有什么伤痛的样子,可她知道,他撑得有多辛苦。   好在染坊很忙,孟永良忙着赶一批批的货,孙秀财便邀请韩知鱼帮忙给各地络绎不绝的客商发货。韩家自打分了家,把韩知鱼赶出来,一并把掌柜韩大钱也撵了。韩大少爷说他吃里扒外,从前眼里只有韩夫人。喜妹知道了无惧于韩知敏的风言风语亲自去把他接到锦绣坊,让他做锦绣坊的掌柜,工钱比在韩家翻一番。   得韩大钱的帮助,锦绣坊如虎添翼,将原本的作坊式店铺筹划向经商式发展。既然大家都干劲十足,喜妹自然乐见其成。   男人们忙生意,几个媳妇都有了身孕,孟婆子又张罗着想把儿子和宋玉竹的亲事办了,大家都忙得不可开交,只有喜妹带着两个奶娘看孩子轻松一些,家里有重要客人来访便落在她头上。   八月底一天韩四少竟然同刘妍玉一起来访,破天荒头一次,以往刘妍玉没少来,喜妹都以忙或者不在挡了过去。今日听小伙计说四少爷同行,她虽诧异,却不动声色,便托宋玉竹帮着照看孩子,她则去招待客人。   刘妍玉打扮得越发精致,几乎挑不出一点瑕疵,那张漂亮的脸上有着洋洋自得和自以为是的幸福。喜妹几乎无法想象第一次见她的模样,那时候,她一脸愁苦,为父求医,请谢重阳帮忙拿主意。而如今,真是这盆水也满了,这轮月也几乎圆了。   韩四少温雅秀气,谦和有礼,一身素服竟让他有几分脱俗出尘的感觉,脸上的悲伤让人见之落泪。喜妹扬了扬眉,冷笑一声,自己大喇喇地坐在主位上也不让客,淡淡道:“两位在我苗喜妹面前,不必演戏,我笨得很,你演戏我都看不懂你是演奸猾之人还是小丑乱蹦!”   刘妍玉脸色一变,就要说话。韩四少依然保持那样的姿态,未见半分愠恼,抱拳一礼,“苗掌柜定然对在下多有误会。在下不想解释,所谓日久见人心。在下只是想跟苗老板谈谈生意。”   “啊?”喜妹故作惊讶地看着他,“本以为韩少爷家里出了这样的大事,定然伤心欲绝,卧床不起呢,没想到还有心思谈生意。我还想韩少爷没有精力打理生意,所以把原来的都退掉了呢。”跟韩四少的合作,为了方便,喜妹自始至终都没有文契给他,所以说停就停,毫不手软。   这番她觉得他定然气得肚子都要炸掉。   韩知琛目光温润,眼底却沉沉地积聚着寒气,却又笑了笑,深深一揖,避开喜妹的话题,“苗掌柜误会太深,若有任何疑问,在下定然直言不讳。”   喜妹呵呵一笑,起身直视着他,“四少爷,我对你们家的事情一点好奇心也没有。我只想说不管你们有多少恩怨,韩知鱼是韩知鱼,他跟你们兄弟,跟你们韩家任何一人都不一样。你们毕竟是兄弟,得饶人处且饶人。”   韩知琛毫不避讳与她对视,眼中风云变幻,听她说到兄弟的时候,他似乎笑了笑,垂下眼,敛去更冷的眸光。   兄弟?   他抬起头,眼中清光一片,“苗掌柜,如果你有兴趣,在下也很乐意讲讲我从小到大知道的韩家事情,包括我这位兄弟的点点滴滴。”   喜妹蹙眉,不明白这个韩知琛到底什么意思,她转眼看向刘妍玉。刘妍玉正神情复杂地看着他们,一脸愠恼。   喜妹走近两步,冷不丁地问道:“刘姑娘说某大人对外子青睐有加,想以女托付,这么荣幸的事情,怎么不先告诉我呢?妹子口口声声说当我是自己人,可到头来,还是生分呀。”   刘妍玉一愣,接口道:“嫂子怎么听彩云那死人胡说八道?她最擅长搅合是非,自己被下人供出指使纵火害人,不甘心认罪,又编排出一堆故事来害人,把原来简单的事情弄得错综复杂,难道嫂子没听说吗?”   喜妹淡淡道:“你嫂子我只管扫自己家的门前雪,可不如妹子那么消息灵通,还管着人家的屋上霜。我只想知道事关你嫂子我和你三哥的事情就好。我们家收到一封州学送来的书信,说你三哥病了,可实际好好的在读书。倒不知道某些人到底生了什么心肠,真是居心叵测呢。”   刘妍玉脸色又变,一阵青一阵白,“嫂子跟妹子绕弯子,可妹子对你们从来都是一片心。有生意想着你们,赚钱的事情尽着你们。你们冤枉我,我也不申辩不怨恨,只越发对你们好,期望感动二位。至于那什么大人看上三哥,也是我听来拿货的掌柜们说的,只不过那么随口一说,谁知道彩云会舌头那么长,便跟你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再说这也是妹子关心嫂子,不管有没有的事儿,嫂子知道了总归不好,妹子自然不会在嫂子面前说道什么了。至于什么信,妹子就糊涂了。”   喜妹翩然一礼,“那是我的不是了,给刘姑娘道歉。两位很忙,我就不耽误二位时间了。”她福了福就要告辞。   刘妍玉终于忍不住了,“苗喜妹,你什么意思,跟我们打马虎眼呢?韩知鱼得不到家产那是他老子爹的决定,休掉他娘也是他爹的决定,我们没赶他走,是他自己没脸呆下去才要离开韩家的。你又何必把这一切都怪罪在我们头上?”   喜妹冷笑一声,“你们?”她不看刘妍玉反而盯着韩四少,“我可真没说因为这个怪罪‘你们’什么,我又有什么资格怪罪‘你们’。我早就说过,我不管‘你们’家的事情。‘你们’又何必处处心虚,一定以为我是因为这个怪罪什么?”   韩四少神情越发淡然随意,“苗掌柜教训得是。在下其实是请七弟回家的。”   “啊?”刘妍玉睁大了眼睛,不解地看着他,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变卦。   喜妹笑了笑,正视着韩四少,“四少爷,你是生意人,而且是声誉良好的生意人,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韩知琛温温一笑“请问。”   喜妹看了刘妍玉一眼,“四少爷可会因为利益而顾忌刘姑娘?”   韩知琛摇摇头,“在下是生意人,跟刘姑娘是合作关系,如果顾忌的话,如何做生意?”   喜妹点了点头,笑道:“那韩少爷可会娶刘姑娘?为妻,为妾?”   刘妍玉脸色大变,厉声道:“苗喜妹,你太嚣张了!”   喜妹却注视着韩知琛,等待他的答案。   韩知琛微微倾身,缓缓道:“刘师傅是在下染坊的大师傅,我们是生意关系,说到为妻为妾,有点……”他笑了笑,脸上原本的悲伤之情荡然无存,反而像是听了最好笑的事情一般。   喜妹看着他的笑容,余光瞥见刘妍玉惨白的脸,扬了扬眉,“四少爷坦诚坦荡磊落,值得合作。锦绣坊会考虑与四少爷恢复生意往来。”   韩知琛似是一愣,他原本说的就是实话,也没想过喜妹是拿他的答案来做合作筹码,现在她一出口,倒成了自己为了合作抛弃刘妍玉一样。   很显然她在挑拨。   他却混不在意,呵呵一笑,“苗掌柜,高!”随即又道:“其实你不必如此,我跟刘师傅清清白白,我们本来就是合作关系,刘师傅也不会因为苗掌柜的这句话而生什么嫌隙。”他转首看向刘妍玉,“刘师傅,是么?”   刘妍玉几乎撑不住,咬着牙一个字也说不出,被韩知琛那样专注地盯着,让她几乎要扑上去跟喜妹扭打一团,她咬破了舌尖,“自然。”   韩知琛笑了,如春风化雨,“苗掌柜,除了韩家,其他任何地方,韩知琛都是生意人,没有恩,没有仇。”   喜妹只觉得一阵心寒,眼前这人,强大到什么地步,无耻到什么地步,阴险到什么地步?韩家二少爷也不是简单的人,为什么父亲死了都不回来看一样,难道就这样忌惮这位四少爷?   她心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恰好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温润如水,竟让她有种错觉,如果不是对他有成见,他这一眼,竟比谢重阳更加温柔。   她时刻牢记谢重阳的话,与其把敌人推开三步之外让他时时算计自己,不如引为伙伴,就近观察,给他得逞的可能,也给自己知己知彼的机会。   喜妹亲自跟韩知琛谈合作的事宜,只是价格她一点不让,抱着“你爱做不做,不做拉倒”的想法,所以价格比其他客商高了两成。韩知琛自然知道她的意思,却并不细问,也不讨价还价,只温温地笑着。   刘妍玉异常不满,不断地提醒他这样没钱赚。   韩知琛待她提醒了三次之后,慢慢转首看向她,那看似温软却寒彻如冰的目光,瞬间将她冻僵,意识到自己的逾越。   这段时间他对自己的纵容,或者违心地承认——利用,让她有些得意忘形,这一刻她遍体生寒,猛然被打回原形的感觉。   这个男人——她从来都不可能掌控,她不是他的对手,苗喜妹不是他的对手,韩家那一堆人不是他的对手,那些老头子,韩夫人的几个兄弟,不是都被他那么随手之间便解决得彻彻底底?   他能抓住他们想要什么,无限制地引诱,却从不主动承诺。   她怎么这么傻?   他看向苗喜妹的目光都比她温柔千百倍,可她打死也不相信他会喜欢那个生了孩子的女人。   韩知琛看刘妍玉一副失魂落魄地样子,什么也没说,垂下眼,唇角漾起一丝轻蔑无谓的笑,而后继续跟喜妹谈扩大合作的细节。   喜妹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原本她还恨刘妍玉,想挑拨他们的关系,可此刻她又有那种深切地感觉,每个人有顺有逆,不必人家报复使坏,霉运来了,自然也是头破血流。   而如今,刘妍玉只怕比头破血流还要难受,她辛苦等候的那个希望破灭了。   韩知琛没有落下喜妹望向刘妍玉的那一眼怜悯,立刻便有种感觉,这个女人走不远,不过……他想到了谢重阳,那是个看似浅显实际深沉的男人。也许只有他能把这个女人的才能开发出来。   如今他空有经商的天赋和手段,却缺少有天赋的工匠,没有顶端的货物,他这个顶尖的商人总是撑得辛苦。原本各行各业已经被周家楚家等几个家族垄断,织布染布这里能出现新的转机,而周家又向来自诩不专断不打压,那他自然要激流勇上,抓住这个机会。   谈完了生意,他又把属于自己的家产一半分给韩知鱼。   “父亲的话不能不听,可兄弟不能不要。当日分家之时,在下秉承父亲遗愿,没有半点质疑,那么如今在下把自己的东西分给弟弟,自然也不会有半点犹豫。”说完便将自己早就列好的家产清单掏出来放在桌上,旁边还有一份转让文契。   喜妹看也不看,淡淡道:“四少爷只是觉得韩知鱼还不够末路,虽然他的舅舅抛弃他,可是我们这个朋友还在支持他,而且永远都不会放弃他。他绝对不会潦倒至死。四少爷是觉得既然如此,不如索性大方一些吗?”   她问的直接,也无礼,若是别人自然会被弄得尴尬恼怒,韩知琛却始终保持着那平淡的表情,甚至笑了笑,“一半一半。苗掌柜别忘了,他的确是我弟弟。虽然在下发誓苗掌柜是绝对不会相信,可我要说,我从没想过要伤害我的弟弟,让他潦倒至死。”   喜妹笑了笑,“你只是想让他家破人亡,众叛亲离。可惜我们阻了你的路,又该死的让你想要合作。所以,你也只能如此,四少爷,我们等着你想连我们也一笔抹掉的那天。”   她虽然笑着,可毫不掩饰自己的敌意和冷意,只是不管是神情还是语气,没有半点憎恨愤怒,只是淡淡地陈述这么一个事实,仿佛是宣战,又仿佛……   他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定不负所望。”   韩知琛走后,喜妹只觉得从心底里涌上一阵疲倦,浑身酸软,她笑着送他们出门,却在他们走后差点倒在地上,幸亏及时扶住了门槛。就在那时,他回过头来,朝她淡淡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YY了一个小剧场。哈哈哈。   四岁的小倾,不到五岁的虎子。   小倾穿着印着唐老鸭图案的小袄,周围是好多软软的枕头和靠垫。   虎子穿着米老鼠的小袍子,梳着包子头。   小倾头上包着大大的包头,像大厨师傅戴的。   眼前一只大沙煲,里面喷香的鸡汤面。   小倾小手抓着筷子,费力地挑起一根,一探头,吸溜……吃进去了。   虎子舔着红润的小嘴一脸渴望地望着她。   小倾抬头,乌溜溜地大眼笑微微的,“你想吃?”   虎子用力地点点头,笑出两只酒窝。   小倾笑了笑,   虎子立刻爬过来,探头要她喂。   小倾小脸一沉,一脸地严肃,小巴掌一下子将他的脸推开,“走开,我还不够呢!”   虎子趴在炕上画圈圈,小心肝毕啵毕啵sei了一地。   PS:俺要请假,明天带外甥女去逛游乐园,后天去上海跟人腐败,估计要好几天回来。俺米存文。那啥,俺尽量不会一点不更,但是给亲们说一下,这样你们就不用来刷,可以等过几天一起看?   嘿嘿,么么你们,耐你们,有你们,大桃花才能无论顺境逆境,无论什么条件,都会激情澎湃地码字更新,谢谢!   69   69、重阳回家 ...   对于喜妹与韩知琛继续做生意,锦绣坊的人没什么意见。韩知鱼更没想过自己跟别人的恩怨会影响她,原本他还怕自己的事情会影响到她,如今看她生意归生意,便也放了心。只是不肯要韩知琛送他的那些田地庄园,喜妹也不管,不要白不要,跟韩知琛那样的人没什么好客气的,对敌人客气就是自己的损失。她把那些东西交给小黑和小白,让他们打理。   况且韩知琛这时候做好人,自然会得罪韩大少等人,就算他不在乎,她也乐见其成他们自己窝里斗。   喜妹将账本交给韩知鱼让他看。韩知鱼看了两眼放下,为难道:“我对这个不是很感兴趣。”   喜妹依然交还他手里,“现在你必须看,必须懂。留在锦绣坊跟大家一起打理生意,时机成熟了可能还要自立门户。当然,如果你留在锦绣坊帮忙,拿红利吃饭,我们也欢迎,亦或者你想吃韩知琛给你的那笔家产我们也不会看不起你,到底如何你自己决定。”   韩知鱼神情微怔,便把账本接过去,听喜妹又道:“韩家的家产你可以放弃,可韩夫人的庄子你不能不要回来。我们等着你把那几座庄子买回来。”   不管李宏言用什么卑鄙手段,那上面的签名和手印真真切切,怪只能怪韩夫人为人偏听偏信,没有擦亮眼睛。   如今搞垮了韩家,桃源县的布匹生意便以李家为大。而喜妹以往的经营模式只有作坊,并不经商,李宏言又跟喜妹扩大了合作,再加上周家、韩知琛以及一些附近布商的货,目前锦绣坊也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开铺经商。所以,附近三省,都以李家为大。   *********   转眼九月初,一个清露沁香的早晨,谢重阳突然出现在家门口。喜妹愣愣地看着他,直到他紧紧地抱住她,她才回过神来。   “每次都这样,回家都搞突然袭击!”喜妹欢喜得流出泪,用力地蹭着他的胸口。   谢重阳眼波一转,调笑道:“娘子嫌我突然回来,莫不是家里藏着什么?”   喜妹轻轻捶了他一下,“没正经,还不快来家歇歇。”   小倾因为母亲没给她换尿片,湿漉漉地不舒服,踢腾着腿脚大哭着抗议。谢重阳看见忙将她托出来,拿干净的尿布帮她擦了擦,又拿小被子把她抱住,笑道:“我们姑娘越来越俊俏,个头也见长。”低头亲她的小脸蛋,她却嫌他风尘仆仆地赶路没有刮胡子,拿眼珠子溜他。   喜妹把女儿接过去收拾好,又打水给他洗脸然后让他先去给父母请安,跟大家问声好,回头她抱女儿去厨房吩咐厨娘给他弄点吃的。   喜妹从厨房出来的时候恰好韩知鱼听谢远几个在大喊大叫说三哥回来,他过来看看。喜妹让他先走,他顺手帮她抱着孩子,喜妹便问他韩夫人如何。   韩知鱼回答着,两人进了院子。韩家的事情谢婆子等人看不透,虽然唏嘘不已也并不紧张,更不影响自己的欢乐小日子。韩知鱼既然是跟孟永良一样的合伙人,住进来也没什么不妥,大家待他如一家人。至于韩家分家,还有什么纵火、下毒,真真假假的,他们也不明真相,只当八卦听过便算。   见到谢重阳,韩知鱼露出这些日子第一丝轻松的笑,众人说些热闹的,等谢重阳吃完饭谢婆子便让他回屋休息去。大家散了,各人做各人的事情。   谢重阳抱着女儿,邀请韩知鱼去自己屋里说话。   韩知鱼道:“我还有一点账目没理完。”说着看了喜妹一眼,要是理不完,她定然是要责怪的,说他偷懒。如今他学着做生意,虽然有心,可并不那么好学,总有点不入门的感觉。   谢重阳笑了笑,“那就带过来,我们一起看。”眼睛看向喜妹,“娘子,行吗?”   喜妹抿唇浅笑,“怎么说的我好像苗扒皮一样,吃人不吐骨头不成,有点事情非逼着大家一口气做完?”又去接女儿,“你们去吧,把丫头放娘这里,省得她吵你们说不了话。”   小倾似乎很不满,嘟着小嘴,朝喜妹吐泡泡。   谢重阳给她擦了擦嘴角的唾沫,说不妨事,跟韩知鱼回自己屋去。锦绣坊的大院子盖起来,他和喜妹的是座二进小院,因为待客都在铺子后面的大厅,小院只是私人居住,所以并没有特意弄会客室,找谢重阳的便在他书房,找喜妹的就在东间大炕上说话。   水奶妈已经抱着虎子在屋里和张美凤谢大嫂几个做针线说话,喜妹先帮他们沏茶,又端了一大盘紫莹莹的葡萄,让他们随便聊,她带上门出去。   虎子已会围着被子朝前趴坐着,手里拿着哗啦啦响的玩具逗小倾,她嘎嘎地笑。喜妹看虎子长得越来越好看,粉嘟嘟的惹人怜爱,忍不住拿手去捏他的脸,笑道:“呀,虎子越长越俊,比妞妞都好看。”说着将他抱在怀里。   虎子捧着她的指头就往嘴里塞,嘟嘟地做吸吮的动作,喜妹笑道:“虎子饿了。”然后让水奶娘给他喂奶。刚把虎子递过去,小倾便踢腾着小腿,扭来扭去地盯着喜妹看。   喜妹点了点她的小鼻尖,“小丫头,你懂啥,就知道拿眼睛瞪了?”   逗了一会儿孩子,喜妹问水奶娘韩夫人怎么样。水奶娘叹了口气,“还是那样,不能动不能说,脾气一时一个样。好的时候,心疼儿子。气的时候不吃不喝,少爷跪在炕前整宿地求她。”   受了这样的刺激,大家都体谅她,就算时常嗷嗷地叫也没人说什么,只是怕她吓着孩子,如今奶娘带着虎子住得稍微远一点,只每天把孩子抱去给她看看,希望她念在孙子的份上能想开点。   韩知鱼也一直在打探荆神医的消息,可那老头又跟失踪一样,从南京离开之后,就不知道钻进哪个旮旯猫着了。   原本喜妹还想着找到他,让他来多住些日子,反正他无儿无女,四海为家的,也能给张美凤把腿治好给二嫂二哥看看让他们早点生个孩子,可一直没他的消息,也只能作罢。   大家正说着话,谢二嫂端着一小锅汤进来,身后小亩提着竹篮,里面装着碗筷。   “我很早就起来熬这个茅根雪梨猪肺汤呢,正好早饭你们吃得少,来喝两碗垫吧垫吧。”如今家里有钱,喜妹对他们也不吝啬,想买什么首饰做什么衣服都很随意。   谢二嫂如今不必干活,钱上也宽裕,她打扮了回娘家挣了面子之后,觉得也不过如此,还是一心想着弄方子生孩子。平日里她自己弄东弄西的,日渐的厨艺好起来,一有空就煲汤,从第一次跟家人分享都说好喝之后,隔三差五就做,跟大家关系好起来,心情也开朗了,有说有笑的。   大家忙收拾了坐到炕头喝汤,大嫂把刚做好的一个香囊咬断线头递给她。   谢二嫂看了看,蓝缎面,红黄绿的绣花,三色穗子,正是自己喜欢的鲜艳色调,欢喜道:“真好看,大嫂越来越像大宅门的媳妇,还会做香袋了。”从前家里日子紧巴,家里人哪里还做什么香袋,端午节也不过是随便买个或是拿几块破布片随便拼一个揣在怀里。这么精致的绣花做工,只怕好几天做不完一个。   谢大嫂笑道:“如今除了吃就是睡,什么都不做,正好做点从前想做又没时间做的针线呢。”   喜妹见了,拿过去大家轮流看了,赞大嫂针线好。喜妹趁大家喝汤的时候去柜子抽屉里找了一盒香出来,如今家里有的是闲钱,她们也开始熏香。从前只是为了驱虫防蚊,现在更为那清雅馥郁的香气。   因是天然香,没什么化学品对孩子无害,她夜里都爇上两片,晒了被子之后也拿香熏一熏,没想到女儿喜欢,一时不给熏她夜里就要踢腾,一来二去也成了习惯。   水奶娘道:“要说香那是徽州楚家最好。他们家的香听说比西域进贡来的什么安息香,百合香还要好呢。”水奶娘在韩家呆过,听人说就记住了。   宋玉竹几个笑道:“嫂子寒碜我们呢,我们平日里就点根线香的熏熏蚊子,哪里还懂那一套呢。我那货栈里也没卖过比茉莉香还好的了。”   大家笑起来,都凑过来看喜妹攒的香。   喜妹让他们聊着,端了汤去书房,进去的时候两人正在算账。韩知鱼喊数,谢重阳拨算盘,算完了两人互换,再算一遍。   喜妹知道谢重阳心算厉害,就算自己上学时特意学过都不是他的对手。   “休息一下吧,喝碗汤润润嗓子。”她笑着将托盘放在茶几上。   喝了两口汤,韩知鱼道:“我得去跟韩知琛道谢。”   喜妹惊了一下,以为他脑子坏了,以他的脾气怎么可能?谢重阳却没半点意外的样子,点点头,“那以后锦绣坊跟四少爷合作的生意,就由你打理,从头盯到尾,过段时间便也了解了内情,真要是自己做生意,也能心中有数。”   韩知鱼应了一声,看了喜妹一眼,“我让小白跟着他,有什么需要及时来信。”   喜妹以为他询问自己,犹豫道:“非要这样吗?”虽然韩知鱼看起来很正常,可她知道他心里一定苦不堪言,原本那个透明如水的少年,如今也学着掩藏起来本性,让她或多或少都有些遗憾。   能够透明而热烈地活着,不为磨难而改变本性,那是多么难能可贵的品质。   韩知鱼似是看出她的担心,突然冲她一笑,“私以为重阳说的知己知彼很对。”   喜妹还之一笑,松了口气,又看了谢重阳一眼。终究还是他厉害,能把韩知鱼彻底从阴影里拉出来,虽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可结果是大家想要的。   三人又聊了几句,韩知鱼便告辞去外面看看,还有事情要跟孙秀财商量。谢重阳刚回来,看那样子便是日夜赶路,再不让他休息,只怕喜妹要埋怨他。   谢重阳送韩知鱼出去,回来见喜妹坐在书房的椅子上,笑吟吟地看着他,他突然有点不好的预感,她笑得——太甜。   “我们还以为相公要留在安州给什么大人做女婿呢。”   她笑嘻嘻地说,就说明她不信。谢重阳凝视着她,笑了笑,“没有的事儿,陈知府不过是请我吃了两次酒,聊了聊天,格外关心了一下。”   “哈,那么多人,他为什么单单关心你?”   谢重阳手臂一伸将她捞进怀里,抱坐在腿上,蹙眉道:“女儿才几个月,你竟然又瘦回去了。”   喜妹哼了一声,“少岔开话题,我瘦不瘦,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上次去安州找他,他可没少摸。   谢重阳亲了亲她的耳朵,“可因为柳大人只单单找了我,所以陈知府便格外关注了。”   “哦,这么说,他一个知府大人,还要找你跟柳大人攀关系?这柳大人还真是个清官呢。你应承了”   谢重阳俯首亲她的脸,柔笑道:“你也说柳大人是清官了,我哪里敢随便攀关系,他旁边随身跟着一位武艺高强的女剑客,为夫是活够了敢那么做呢。”   喜妹好奇道:“女剑客?哇,真的是武林高手吗?就是……嗖嗖嗖,飞檐走壁……的人……唔……”   半晌,他笑了笑,贴着她的唇道:“是。只是,娘子好像对女剑客比为夫感兴趣。”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俺回家了。这个时候真不适合出门,惊心动魄的。哎,一言难尽。   俺坐反向了地铁,改签了高铁车票,回家又买不到盐,只能顿顿吃食堂……   呜呜呜,这悲催的人生要持续吗?   希望赶紧好起来,一切都平安,大家都好好的。   俺回来了,会努力加油,争取持续更新到完结。   么么亲们,坚信会好起来,我们依然有明天。   70   70、天伦之乐 ...   喜妹刚要说什么便被他堵住了唇,良久,她气喘吁吁道:“呀,大嫂她们还等我呢,你在这里歇息一下吧,我可去了。”忙起身去里间把炕收拾一下,铺上被子,让他休息一会儿。   他抱着她倒在炕上,痴缠道:“没有娘子睡不着。”   喜妹拍了他一下,“少肉麻,不想睡就给我解释那女婿是怎么回事儿。陈知府家的小姐是不是很美呀,你们见过几次?说过什么?”   谢重阳一阵头疼,求饶道:“娘子,为夫好困呀。”说完倒在被子上便睡。喜妹也不难为他,收拾了一下便去正屋做自己的事情。   谢重阳一回来,同学旧友三三两两地来拜访,李宏言等人更不必说。李宏言做东,以黄知县的名义请谢重阳去县里做客,谢重阳一反常态,欣然前往,在县里住了两日才归。回来便是他生辰,大家张罗着给他庆祝了,第二日便被韩家几个少爷请去吃酒,被韩知琛绊住喝了不少酒,谈了好半天都脱不了身。   韩知敏看家里兄弟对谢重阳非常客气,特别是韩知琛,将他奉为上宾,心生不满,说了几句狠话便拂袖而去。谢重阳却不管,一边喝酒一边冷眼旁观,别人跟他聊自己不想说的话题便适时岔开,或者痛打太极。他本就为着某种目的赴宴,又加上喝了酒放得开,说话妙语连珠,幽默风趣,倒是把众人吸引在他的话题里,让最先想套他话的人无比郁闷。   “在下实在不能喝了,真是失礼,还请见谅。”他笑着不断作揖想告辞。   韩知琛扶了他一把,替他把酒都挡了,看着他道:“大家难得聚在一起,盛情难却,在下也不好意思太护着子焱。不如去书房歇息一下,喝点醒酒汤,回头送子焱回去。”   谢重阳忙作揖致谢,连称不敢,韩知琛比他大了一辈,当不起如此亲近。   这时候有人过来找韩知琛说话,他便趁机说去院子里吹吹风。   九月清秋,风轻云淡,院中兰草葳蕤,几棵大缸栽植的丹桂含香吐蕊,谢重阳随意地走了几步,吹了吹风,脑子清醒了很多。   一个短衣打扮的苍头瞥见他,啐了一声,骂道:“忘恩负义的东西,要不是我们夫人和少爷救你,你早死了。如今跟他们蛇鼠一窝,不是好东西,男人有钱了就变坏。”   谢重阳沉默着没有反驳,见那老仆人没有骂完就跑的架势,反而像等着他跳脚一样,便笑道:“大叔,你家夫人和少爷在我家住着呢。”   那老仆哼了一声快步走了。谢重阳回身对上韩知琛似笑非笑的目光,混不在意地笑了笑,“想必四少爷在家里不好过,既然如此,怎么不把这些老仆都遣走?”   韩知琛呵呵笑道:“子焱言不由衷哦。”   谢重阳笑而不语。   韩知琛自然知道,就算自己把家中老仆都遣散,到底还是去了锦绣坊。况且被人背地里骂着,他也好时时警惕,免得一个不防,着了什么道儿。   “他们不过是些仆人,能有什么错,再说我也不常在家,他们背后骂我,我也听不见。去计较自己听不见的东西,也太不爱惜自己。”韩知琛笑了笑,走到谢重阳跟前,“我家七弟没给你们填什么麻烦吧。他从小是个任性的孩子,实际善良单纯,多谢你们开导帮助他。”他说得甚是诚恳。   “四少爷如此说,也不枉他心里念你的好,说错怪了四少。对了,他说过要给四少道歉的,可曾来过?”   韩知琛似是而非地笑了笑,这谢重阳的心思果然并不好猜,他东扯西扯总是要把别人的话题扯碎,却处处围绕他自己的意图。   “请重阳放心,他是在下亲兄弟,还能如何?既然他想跟我一起做生意,我自然乐不得的。”他笑吟吟地看着谢重阳,似是说:你不就要这么一个承诺么,我给,我给你一个承诺,你自然也要还一个。   谢重阳却不接他的话,哈哈大笑,“醉了,四少爷海量,重阳甘拜下风,内子唠叨,不能再耽搁了。”   韩知琛也不留他,招呼小厮备车,亲自送他出门,“据在下看,尊夫人可聪明得紧呢,有勇有谋,巾帼不让须眉。”   谢重阳摇了摇头,“四少爷过奖了,内子不过一小女人,哪里有四少爷说的那么夸张。”   韩知琛半开玩笑道:“若真的那么普通,重阳就不会这般紧张了。”   谢重阳半是认真地朝他抱了抱拳,“自己的女人当然紧张了。难道四少爷没有紧张的人么?”   韩知琛愣了下,瞬间恢复如常,淡然一笑,上前一步就要扶他上车。   谢重阳摆摆手,“四少爷客气,重阳不敢。索性也不远,走走也好。”说完不肯上车,独自飘然而去。   韩知琛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脸上表情变幻不定,半晌,缓缓地扯开唇角,“果然……天生一对呢!”   想起来他也无比郁闷,没想到谢重阳越来越厉害。他原本以为谢重阳不过是口才好,脑子活,所以善于清谈,可没想到会到如今这种地步,天文地理、政治经济、士农工商,只怕聊个一整天,他都不会重复话题。而韩知琛一直想问的事情总是被他东扯西扯弄得支离破碎——关于柳大人,关于柳大人对盐政的意见。   谢重阳喝得有点多,脚步飘忽,脑子却又异常清醒,只是像没了约束的孩子一样随性,感情洋溢。进了铺子一路笑着招呼,回了自己小院天色已晚,串门的已经各自回家,他便关了门缠着喜妹不放。喜妹瞪了他一眼,见他喝得双眸异常明亮,忙去给他斟茶,“跟一帮白眼狼喝酒,还喝成这样。”   谢重阳双手环上她的腰肢,唇贴在她鬓发处,温热的气息扑在她脸颊上,酒气微醺,“就要这样才好呢,喝多了说什么话我都不记得,半真半假,事后可认可不认。”   喜妹靠在他怀里,被他的气息整个包围着,身子发软,白了他一眼,懒懒嗔道:“好啊,原来你一直用这招对付我呢。”   谢重阳慵懒地笑笑,抬手握住她的下巴低头吻住她的唇,待感觉自己几乎无法自持的时候才才抵着她脑门轻笑,“为夫喜欢用这招对付娘子。”   他这些日子酒喝得多,喜妹怕他难受或者伤身体,每次都准备专门的香醋解酒。好在他喝了酒非常安静,也不会吐,只是每次感情荡漾得让她招架不住。   喜妹一回头见躺在炕上的女儿瞪着两只乌溜溜的眼睛看他们,便有些不自然起来。虽然丫头不过是个小不点,什么都不懂,可她还是觉得有点羞窘。   于是谢重阳又被要求女儿醒着的时候不许做亲热的动作,免得对孩子不好。谢重阳只好去哄女儿,求她快点睡。小倾偏偏是有人哄就格外精神,咿咿呀呀怎么都不肯睡的人,到最后谢重阳都睡了,她还踢腾着小脚踹他的脸。   *************   谢重阳这次回来,说等来年秋天会试去省府,之前都可以呆在家中。平日里他除了应酬就在家读书,同时帮喜妹他们策划一下锦绣坊以后的发展方向和路子,以及与韩李两家的合作事宜。   谢重阳的意思,让锦绣坊可以一直坚持作坊式,可以去各地开分号,直接购买当地的棉花雇佣纺织工,然后将最后的布匹卖给各大布商。开作坊也有好处,不必承担转运的风险,不怕路上有什么差错,也不必承受朝廷规定的商人税收,更不怕会囤积货物卖不出去。   如果参与经商,便跟其他布商合作,锦绣坊控制货源,影响价格,监督账房。至于合作的条件,可以先定一个初步的,然后根据各布商的经营规模、方式、盈利多少等细节来正式确定。   喜妹觉得可行,便跟大家商量了,他们夫妻的主意,孟永良从来都是言听计从,绝无异议。于是又请周管家给出主意,了解一下各地的风俗以及棉花产量问题。周管家便让自己下面的掌柜和伙计帮忙收集信息,到时候收编成册交给她。   喜妹便让谢重阳推掉那些可有可无的应酬,呆在家里帮她想方案,一起照顾女儿。小夫妻卿卿我我,只是小倾白日酣睡夜里怎么都不肯睡,非要人抱,否则便哭闹一阵,两人只好轮流哄她。等孩子好不容易睡着,喜妹也没了什么心思,欲求不满的某人便早起时候撩拨她,一来二去就起晚了,他因不出门能守着媳妇儿,又热衷帮她挑衣服、绾头发、插戴发饰……要么又帮她画眉擦胭脂点唇……结果经常来不及跟大家一起吃早饭。喜妹很不好意思,谢重阳倒一脸正色,每每都以丫头耍混,衣服穿好了又尿为由解释。   既然拿孩子做借口,也免不得真有因为她来晚的时候。夜里丫头破天荒睡得早,两人过分了些,早起喜妹略微有点鼻塞,让谢重阳伺候女儿穿衣,爷俩扭在被窝里耍了半日,谢重阳被她尿了一身,连带着被褥湿了一大片。喜妹只得抱被子去晒了,又催着谢重阳赶紧把女儿收拾好,两人抱着孩子去跟大家吃早饭的时候,太阳已经升起老高。   一进门,喜妹便说小倾尿了,忙活了一阵子,回头还得拆被子。谢大嫂等人掩口轻笑,少不得说几句话打趣他们。张美凤伸手点了点小丫头嘟着的小嘴,“我们小倾可乖了,从来不尿被子呢。每次要尿尿了都呀呀地叫让人把,跟我们一起的时候也一次也没尿过。一定是娘娘忙得顾不上管我们小倾,是不是?”宋玉竹便顺手把孩子接过去,让喜妹他们吃饭。   谢重阳笑微微地倒是无所谓,一脸的正经,就好像人家打趣的东西与他半点无关,他绝对不会做一样。喜妹脸皮薄,有些撑不住,暗恨他明明一点都不正经,却偏偏让人以为他正经得不得了,都是她的事儿。她暗地里捅捅他,“以后早起不许动手动脚,来晚了让人笑话。”   谢重阳拿汤匙一点点帮她搅着粥,尝了尝不烫才推给她,低笑道:“女儿尿了炕所以来晚了。你又没做亏心事,干嘛那么不自在?”   今早倒是如此,可以前呢?喜妹瞪了他一眼,便见婆婆端着针线笸箩进来,其他人都已经各自忙活去。她觉得不太对劲,便放下筷子就想出去。   谢婆子瞅了她一眼,“小倾娘,咋吃这么点。再吃根香油果子。”放下笸箩,很热心地给喜妹夹了一根,又让谢重阳多吃点。   谢重阳笑了笑,“娘,您想说啥?”   谢婆子往外瞅了瞅,压低了声音道:“你俩也不是新婚小夫妻了,人家秀财和美凤那是才成亲,新鲜。你说你俩成天腻腻歪歪的,让人家笑话。再说你看哪个读书人是天天在家守着媳妇儿的?”   喜妹的脸烫得要挣破皮。   谢重阳抬眼,一脸无辜地问:“娘,您是说让我出去喝花酒,守着别家的媳妇……啊。”腰间传来的痛楚让他闭上嘴巴。   谢婆子捋着布片,“你小子少跟你娘我打哈哈,不是说来年要考试?现在人家外面都活动呢,多去县老爷家里走走,互相串串门,探探消息。”   谢重阳道:“娘,前阵子我不是走过了吗?”   谢婆子哼了一声,“你别蒙我,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好蒙呢?”又看了喜妹一眼,“小倾娘也多多敦促自己男人,别整日小两口腻歪。”   喜妹脸红得哪里还说得出话,她可没谢重阳那般厚的脸皮,只能咬着唇使劲瞪旁边的谢重阳。   谢重阳扭头朝喜妹眨了眨眼睛,依然笑微微的没半点歉意,“娘,您就别说喜妹了,跟她半点关系也没。是夜里读书来着,小倾被熬得也不肯好好睡觉,早起不警醒喜欢尿炕。”   谢婆子立刻眉开眼笑,又心疼儿子道:“别看书那么晚,白天有的是时间。要是丫头碍事儿,晚上我带她睡。”   喜妹怒视谢重阳,刚要拒绝,他抢先道:“娘,还是算了,她夜里能耍着呢,不肯好好睡,别吵得您和爹睡不好。”   谢婆子一听,孩子这么闹更怕她吵着儿子读书休息,笑道:“不碍事儿,你娘我带了多少孩子了,自然有办法哄。”   谢重阳握住桌子底下喜妹的手,一脸的笑,“娘,那也行,说不定是我们没带过孩子,不知道怎么哄她。跟着您,可能会好点。要不就试两天。如果她还是闹,就再我们带。”   喜妹便使劲抠他的手心,越来越过分,为了自己的私利,竟然要分开她和女儿。他不回来的时候,小倾很乖,夜里给她讲个故事,不管听不听得懂,倒是睡得很乖,每次要尿尿了都会哭两声。可自打他回来,夜里小丫头就不肯睡,总要跟他闹。等累得睡着了,便睡得酣甜,时不时地尿床,而且小丫头也学坏了,知道是爹不是娘,敢于毫不客气尿在他身上,要是在喜妹怀里,她却不敢。   谢婆子一直喜欢孩子,加上小倾素日很乖,只是喜妹以不想婆婆受累为由自己带。如今谢重阳这般说,她便把孩子带在自己身边,夜里让喜妹喂了奶,又备好了热米汤水捂在小火炉上,让谢重阳专心读书。   喜妹还担心女儿一时间不适应,醒来会哭闹,谢重阳不等她多说便拉着她回自己房间。她卸掉钗环梳头的时候,看他趴在被窝里一脸春风地盯着她,璀璨的眸子明亮清澈,波光荡漾。   她没好气道:“你怎的不读书?明日要在再去晚了,倒看你还怎么厚脸皮。你要是说想女儿睡不着,可没人信。”   他眼波柔软地勾着她,声音微微低沉魅惑,“早睡早起,自不会晚了。娘子打算站到夜半么?”   喜妹乜斜了他一眼,宽衣上炕,被窝早被他捂得热乎乎的,被子拿香熏过,幽幽若无。他的手带着让人沉溺的魔力在她肌肤上游走,温热的唇滑过她耳底敏感地带,惹得她轻喘不已。   他火热的掌心覆在她胸上,她轻颤了一下,突然道:“呀,丫头要是哭起来,只好随便给她讲点什么就好,要是白哄可不管用。”   他水亮的眸子闪烁微愠的光芒,垂首惩罚似地堵住她的唇,辗转侵袭。   房内的空气暧昧到了极致。她娇喘吟吟,双臂环住他的颈,将身体贴在他滚烫的躯体上,迎接他细致温柔而又霸道的爱抚。   “砰砰砰,重阳,开窗。娘给你送夜食来了。晚上读书,劳心劳力,可得注意身体……”   听着屋后传来的叫声,两人不约而同地懊悔夏日贪凉,一定要开一扇宽阔的后窗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握爪,好多字哦。嘿嘿。   俺家买到盐了,做饭不用放咸菜了,嘿嘿。   最近再也不要出门了,名正言顺宅在家里没商量。欧也!   71   71、幸福点点 ...   幸福的日子过得快,虽然日日重复,却又能感受每日细微的不同。转眼十月底孟婆子过寿的时候,喜妹提了提孟永良和宋玉竹的事情,孟婆子笑着松了口,嘴巴上说的是“可不能让他们耽误我抱孙子”。大家帮着他们把亲事热热闹闹的办了,正式成为一家人。与此同时,过年时候流窜抢劫的那一小团伙也被县衙差役们捉拿归案,县老爷当堂审案,大快人心。   喜妹跟大家商量给县衙送去了酒肉布帛,慰劳差役们平日辛苦。如今得朝廷巡查大员之力,就算偏院县内都无差役假公济私,明目张胆向商家百姓索要“年贿”的事情。他们的辛苦大家也有目共睹,所以年下了,自然有人愿意犒劳他们以示感谢。知县大人也乐得如此,治内商民敬重那些地位不高的差役,也省得他年底总听人抱怨。至于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负面影响,他们也管不那么多的。   锦绣坊生产计划排得满满的,为了让大家安心工作,喜妹照旧让人置办年货。每个长工十斤肉、一疋布、五斤豆油,五十斤细面。肉从张美凤娘家进,布锦绣坊有的是,豆油和米面便从谢二叔岳父家买,如此一来皆大欢喜。   腊月中上,喜妹便让大家停了活儿,来年正月初九接着开工。如今铺子里有韩大钱帮忙,他经验丰富,管着统筹安排,提前制定了来年的生产规划,跟喜妹谢重阳几个商量定了。如今停了生产,染坊和织房依然需要人手照看。都由他根据染工和织工的家庭状况安排,其他人也不过问。   有了韩大钱和他招来的几个小掌柜以及染坊师傅帮忙,如今大家都能轻松很多,有时间想想向外发展的事情,也能多关注一下自己。   如今谢重阳在家一边读书,一边帮锦绣坊的忙,喜妹轻松自在,这两个月每日只管着照看孩子,有大把的时间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给婴儿做肚兜。   喜妹如今缝衣裳还能凑活,可绣花却怎么都拿不出手,所以只能背着众媳妇儿们悄悄地绣,一边绣还要拿给谢重阳看。   初始他以为她想要自己中肯的意见,非常委婉地希望她不要再绣了,“娘子,你染出来的肚兜外面抢破头,何苦折磨自己?”她这般专心致志,冷落了女儿,惹得她一个劲地拿他撒气,时时刻刻都要腻在他怀里,他看书的时候她就一定要趴在书案上——不是撕书就是泼墨。   很快他就发现他的妻子根本不是要他的实话,而是要表扬,然而他每说一句有进步,她就变本加厉,夜里都挑灯奋战,害得他孤枕难眠,只能跟小丫头玩,那丫头玩得累了睡得沉,必然会尿被子。他再想把孩子丢给母亲却又不能,苗头一露就会被妻子毫不留情地掐灭。   孤灯如豆,谢重阳睡眼朦胧,下意识地摸了摸女儿的小被子——干爽的。   “娘子,还不睡?三更了。”   喜妹回头笑了笑,“冬夜长着呢,再说天亮得晚。我们又不是那些五更上朝的大人们,还怕打瞌睡被打板子。”   他爬出被窝披了条小被子,张臂从后面将她抱住,“明日再做吧。”   喜妹把自己绣的荷包给他看,并蒂莲花一茎开,实在不怎么美,可远了看红红绿绿自然没什么差别。他欢喜道:“给我的么?”她绣了那么多东西,每次都以难看为由一样也没给他。   喜妹唇角弯上去,扭头看了他一眼,“比起什么千金小姐或者什么的,你带着个可有点丢人呢。”   谢重阳亲了亲她凉凉的耳廓,呼了一口热气,浅笑道:“无妨,为夫随身带一条娘子染的汗巾,谁要是笑话娘子绣花不好,咱就跟她比那个。”   喜妹嗔了一声,反手去拧他的腰,“呀,你还想跟人家那么近乎呢。”   谢重阳连连求饶,“平日自然不会,这不是怕万一呢,娘子事大,一次都不能丢了娘子的脸呢。”说着将她手里的东西扯过去丢在笸箩里,又将灯吹熄了,抱着她滚进被窝里。   第二日一大早,小倾便醒了,张着小嘴打哈欠,乌溜溜的眼珠子四处看。谢重阳正支着头,趴在那里看沉睡的妻子,他目光温柔,唇角浅笑吟吟。这个时候素日喜妹早醒了要给女儿喂奶的,昨夜太累现在睡得正香。   小倾“哇”的一声哭出来。   谢重阳只好把女儿抱过去放在妻子怀里让她吃奶,看她迫不及待的样子,他笑道:“小鬼头,明天就给你断奶。”   喜妹一下子醒了,脸颊通红,待看是女儿在怀里,才笑了笑,翻了个身把孩子抱在臂弯里喂奶。   谢重阳笑得声音朗朗,握着喜妹的手,凝目看着她。喜妹脸颊更红,低头不理睬他。   一室温柔如水波荡漾,暧昧至极,炉火早就熄了,余香袅袅,只有小倾努力的声音。   幸福的感觉,那样鲜明热烈。   ****************喜讯****************   “砰砰砰!”又响起了敲后窗的声音,“老三,老三媳妇,起来了没?大嫂要生了。”是二哥的声音。   谢重阳忙应了一声,赶紧穿衣,又伺候妻女更衣洗漱。   喜妹乐道:“看来这孩子也是个急的,原本算着还有点日子呢。”   谢重阳道:“要过年了,小家伙也欢喜。”   小倾吃饱喝足,一脸餍足神情,乌黑的瞳仁盯着谢重阳看。   家里孟婆子、谢婆子都生过好几个孩子,后来又接生过不少孩子,都有经验。大嫂又是第二胎,生产很顺利,阵疼了一早晨,晌午不到,婴儿呱呱坠地,那大嗓门老远都听得见,是个大胖小子。   大哥乐得合不拢嘴,忙着去岳父家报喜。   谢婆子忙活着让人煮鸡汤、杀鸡割肉请客。喜妹让谢远和谢宁帮水奶娘看着小倾跟虎子,她也着手去厨房帮忙。谢二嫂已经熬好了药正要喝,看喜妹进来,便把碗放在锅台上。   喜妹笑道:“二嫂,大冷的天一会药凉了。厨房我和孟家嫂子忙活就好,你跟美凤他们说话去吧。”   谢二嫂心里难受,大嫂生了两个儿子,喜妹也生了个女儿,如今家里不穷,男女不论,都得脸。就单单自己,什么都生不出来。一时间那药味混着自己的嫉妒心酸一股子呛上来,“哇”的一声,转身趴在木桶上吐了一通。   喜妹忙倒了热水给她漱口,关切道:“二嫂,不舒服去屋里歇着吧,我让人去请吴郎中来。”   谢二嫂摆摆手,“没啥,就是那药味太呛,喝不下去。”   喜妹向来怕喝中药,为了不喝药,所以使劲锻炼身体,争取不感冒不生病,否则一天两服药简直要人命。喜妹知道她是为什么,从前她一味要强占高枝,踩着大家。如今她也认清现实,再不把自己的气撒在大家身上,就算撒,也不过是背后拿着自己男人使劲。大多数还是生不出孩子,让她抬不起头来之类的。   喜妹想她压力也大,所以还时常劝婆婆别流露出什么刺激到她。谢婆子的意思倒也明确,如今有钱了,到时候给二哥纳个妾就是,反正香火总是要的。二哥还年轻,等过些年二嫂实在生不出来,给二哥纳妾,别人也不能说什么。   纳妾这主意,只怕比生不出孩子更让谢二嫂难受,只可惜如今谢家也不同以往,不再是让她整日嚣张的时候,可她吃再多药,就是怀不上,也没办法。   喜妹忙让宋玉竹照看着厨房,她扶谢二嫂回房歇着去。   屋子里弥漫着浓浓的药味,加上冬天封了窗户,又生着火炉,那味道更是让喜妹呆不下去。她蹙眉道:“二嫂,你这样可不行。”整日闷在这样的环境里,只怕身体不病,精神也不行了。   而且继续这样下去,谢二哥也受不了,谁愿意一回家就一股子浓浓的药味和满屋子的愁绪压抑?天长日久下去,别说婆婆要求纳妾,只怕男人自己也就顶不住了。   谢二嫂懒懒地歪在炕上,无精打采道:“如今,我也不怕你们笑话了。这两年要是怀不上,以后也就不可能了。与其留在这里看人脸色,还不如拿了休书家去。”   喜妹道:“二嫂,拿了休书家去,不是更要看人脸色?”   有几个女人被婆家休回娘家,还能过正常人的生活?就算生活上不会困窘,周围异样的目光和那些如刀的流言也够她受的。   她看谢二嫂脸色很差,便又劝了几句,然后请她好好歇息,吃饭的时候给她送过来。   ***************   谢大嫂生产,谢家少不得又里里外外忙了一通,因是腊月年前大家稍微轻快的时候,亲戚们来送汤米的也多,从前不走动自锦绣坊生意赚了钱才开始走动的亲戚也多。哪个大户到时候不附庸个成百上千的穷亲戚,能帮衬的就帮衬,可交的就交,不可交的人就算拿了好处回头还要造谣生事,诋毁人家声誉,这样的人哪里都不缺,避也避不开。   只是喜妹有规矩,家里一时紧张短了的,别人帮衬一二便能缓过去,这样的谢家肯定帮。而有些既不想付出劳动,又好吃懒做的,所谓“帮急不帮贫,帮贫又不帮懒”。凡是游手好闲,不劳而获的,锦绣坊一律不沾惹。来锦绣坊做工可以,不求你手艺娴熟,毕竟这些都可以训练,就算是再笨的人,也有合适的工作,可那些偷奸耍滑,好吃懒做的人,却什么活儿都不适合。   这两年,锦绣坊因为这个帮助了不少人,也得罪了不少人,而其中就有很多都是谢家里里外外的亲戚。开始谢婆子还老大不乐意,觉得媳妇不给自己面子,让自己在亲戚面前掉架子。   后来喜妹跟她陈述了利害,讲明不是不要亲戚,而是亲戚也要能做实事。如果真的有本事,来锦绣坊做事情那自然是好的。只是什么位置有什么位置的待遇,跟别人一样,不能搞特殊。   后来谢婆子想通了,在谢家亲戚里放了话,如果那些好吃懒做游手好闲的,就别来给她丢人,有本事的,他们非常稀罕。这情况才好了些。   最近趁着谢大嫂生孩子,有些年轻手巧的媳妇姑娘们也来走动走动,想在锦绣坊谋个差事做做。   谢婆子有个姨家表姊,家里叫白妞的孙女,今年十六岁。模样一般,还没定婆家,生得白净,织得一手好布,趁着送汤米的时候说了说,便留下来。   喜妹觉得她确实不错,便引荐给韩大钱,让他看着安排。过完年上元节后,她便住进锦绣坊,在织房干活。韩大钱看她手巧,脑子也灵活,让她管着玄字号三号织房。   她一个人在谢家住着,为人勤快乖巧,很讨大家喜欢,空的时候常找喜妹说说话,帮她看孩子做做针线。谢婆子也因为终于有个亲戚能给自己媳妇们面前长长脸,格外高看她,家里做好饭都喊她来吃,时不时也让人给她送点。   ************   转眼二月,乍暖还寒,杏花冷香绽放,锦绣坊一片繁忙景象。除了生意,张美凤又刚生了个丫头,其他又有人成亲,亲戚间红白喜事不断,所以老的小的没有什么闲人。   谢远和谢宁县考,两人都没能进入府试,只能照旧回家读书。谢婆子和老七老婆怕俩孩子贪玩儿,不许他们再去学堂,让他们在家跟着谢重阳念书,每日由谢重阳检查他们课业,要是做不好,就狠狠打手板。   喜妹这些日子正准备着要请远近的中等布商来锦绣坊吃春酒赏桃花,开一个小型的“客商见面会”,一方面宣传一下锦绣坊,另一方面也让他们展示一下自己的独特产品,如何合适的,到时候大家可以合作。   原本她不是很想经商,但是如今韩知鱼领着和韩家李家那一块的生意,谢重阳也说韩知鱼还是有经商本事的,只不过是磨练太少,经验少,多历练一下或者栽几个跟头,从和韩知琛的对战中自然能成长起来。她便想着帮他打打基础,把锦绣坊的名声做出去,韩知鱼要起步也容易得多。   喜妹怕二嫂一个人闷着,再想整点什么事儿,不管是闹大家还是她自己都不怎么好,所以带着她一起商量三月的桃花酒宴。谢二嫂从前喜欢热闹,一直想做主置办什么酒宴,总嫌谢婆子弄得太俗气。如今为了宴请生意朋友,喜妹也想别致点,但是自己既不想把孩子推给婆婆,还得应付谢重阳,也不能全心准备。所以让谢二嫂和宋玉竹几人商量画几幅样子出来,把需要的细节都罗列清楚,届时事半功倍。   夜风清凉,喜妹好不容易把女儿哄睡了,然后歪在窗台上看她们画的样子。这些女人识字不多,可半字半画,弄出来的样子也很好看,井然有序,细节分明。   谢重阳要参加今年的秋闱,夜里带着谢远几个孩子读书,夜饭后到二更末回房,洗漱更衣,放下纱帐。见喜妹披着春柳杏花的素淡围肩歪在窗台上,秀发如瀑,面庞恬静,浅浅的笑意若隐若现。他心头泛上温暖之意,笑了笑,先去亲了亲小丫头,将她往一旁挪了挪。小丫头夜里睡觉打拳,向来是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睡到,早晨再归位的那种。   “秀财刚得了闺女,你们不会还让他去安州吧?”他上了炕,坐在她旁边看她手里的纸板。   喜妹笑了笑,“什么我们?是他自己坚持好不好。我们都劝他在家呆着好好陪陪美凤和丫头呢,他非说什么跑惯了不放心。如今韩知鱼……嗯嗯,韩少爷在安州也需要他常去跑着点,他说交代别人不如自己做来得顺手,等韩少爷那边顺手了,他也就不用这么累了。”   谢重阳嗯了一声,把纸板放在窗台上,伸手撩了撩她肩头的发丝,帮她捏肩膀。喜妹顺势倒在他怀里,懒懒地跟他说话,“谢远的课业怎么样?”县考落榜之后,这俩孩子就没得空,被谢婆子威逼着读书。   “不太好,谢宁倒是不错。努力一点考秀才不成问题。”   喜妹笑了笑,“谢远那小子肯定不听你的,让娘知道了又少不得要揍他。”   他收紧了手臂,声音微微低沉,混着夜风是他独有的魅惑,在她耳边轻轻低语,让她有一种就这样沉醉不想醒的幸福感。   “韩少爷答应跟你一起去考试吗?”她窝在他怀里,他身上有着淡淡的墨香,想是日日与书墨为伍浸染的气息。   谢重阳摩挲着她柔软的长发,轻声道:“估计他不想去呢。上一次见面聊起来,他说一直读书,没什么兴趣。有个秀才功名就够了。读书这事情,自己不想也没办法。不过我看虎子倒是喜欢读书,我念书的时候,他倒是听得津津有味。”   喜妹笑起来,“才不是呢,虎子是喜欢听你的声音,跟你念书可无关。”他的声音清澈动听,读书的时候又抑扬顿挫。别说虎子,她也爱听。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俺傻笑一下,不解释~~~~~~~   72   72、断奶赶考 ...   如今锦绣坊又添了几个孩子,大院里孩子哭声从早到晚不断,小倾和虎子俩孩子时常大眼瞪大眼,一脸好奇地张望哭闹不停地小娃儿们。甚至在他们睡着不哭的时候,小倾会爬过去用小手按他们的脸,再把他们弄哭,看他们张着大嘴“哇哇”的样子,她拍着小手嘎嘎大笑。   “这鬼丫头,从小就会欺负人。”喜妹每每看到都会训她,捧着她的小手咬一口,虽然想教育她不许欺负弟弟妹妹,可又舍不得真咬。一来二去,小倾和虎子倒以为是鼓励,欺负了小娃儿们自动地把粉嫩的小手递到喜妹跟前请她咬,让喜妹苦笑不得。   最近忙着准备三月桃花酒宴的事情,喜妹顺便给女儿断奶。小丫头凶得狠,到了时间不给喂奶先是哭,开始喜妹和谢重阳都顶不住,没一会儿就向她妥协。第二日便把她送到奶奶那里,饿了喂喂米汤和鸡蛋羹米糊糊什么的,她手脚一起踢腾,打了碗挠了奶奶的脸,气得奶奶拍她屁股。等回到喜妹那里,撕心裂肺地哭,哭完了憋着小嘴一副委屈得不能再委屈的样子。   喜妹有点没辙了,瞪谢重阳,“小丫头指定随你,才这么点就恁能作。”   谢重阳一边哄着女儿,笑道:“娘说抹辣椒、生油、苦菜汁什么的,她就不吃了。”   喜妹嗔道:“你折腾她呢还是折腾我?”她总觉得一下子给孩子断了奶,或者是弄些不好的味道会让孩子郁闷,不过不断奶也不好,虎子到现在夜里睡觉还要跟着奶娘吃奶呢。   喜妹只好自己制定了断奶计划,每日减少喂奶次数,增加婴儿食物,断奶期间让谢重阳带着孩子。原本可以由谢婆子带,但是她发现婆婆对孩子的方式有点粗鲁,孩子不听话的时候便会呵斥。从前孩子多,她一个人看不过来养成的习惯,喜妹自己又忍不住不看女儿,所以夜里喂了奶照旧让谢重阳带,哄睡了她再过去。   原本她还想女儿跟自己亲,白天还好,夜里肯定要闹得厉害,谁知道也没几天,女儿晚上看不见她也不哭闹,反而让她有点失落。   她把玩着谢重阳自己做的哄孩子用的小短笛,抱怨道:“让她跟嬷嬷睡两天,看那惊天动地的样儿。”早几个月没什么记性还不要紧,最近好像知道自己要给她断奶似的,那个能折腾。早知道跟她爹这般安静,何必那么折腾。   谢重阳放下手里的书,“她倒是安静了,我一整天都得哄她呢,她可没虎子那么好打发读两页书就开心。这小姑奶奶在书案上翻滚打拳的……”最近她力气大了,跟以往不同,撕书泼墨都会挑地方,专撕他看的书,越撕越碎,害得他只能把自己要看的书高高地挂着,看一页然后拿起一本无字的假装诵读,只怕再过些日子,小鬼头连这个也能识破。   喜妹腻进他怀里,“呀,我们当家的抱怨了,耽误您读书上进的时间咯。”   他双手环在她腰上,摸索着解她的腰带,“真要是乡试落榜,我倒没关系,娘子以后出门做生意,可抬不起头了。人家肯定会说连个举人都中不了呢……”   喜妹嘟嘴嗔道:“他们凭啥跟我说呀,要说也得说你。”   他抵着她的脑门,轻笑道:“为夫躲在家里看女儿呢,才不会出门。”   喜妹想他虽然未必很想做官,可中举终归也是证明他的能力。可以不取,却不能无力取,这是男人的尊严吧。况且虽然他没有跟她细说过安州的事情,什么柳大人陈大人的,只怕在他心里也是很重要的。从他回家,除了帮她的忙就是看孩子,倒真有点对不住他。   “要不,你回榆树村去读书?……”她犹豫了一下。   谢重阳抱着她滚在被子上,他家娘子怎么就不懂呢?他专心做自己想做的,没有接话。喜妹还在想怎么才能两全其美,既照顾女儿,又……“啊……”   “娘子,脑子不能太累,用一点少一点,乖,不要想没用的。为夫看孩子其乐融融呢,只是想娘子平日好好补偿就是。”   他贴在她耳边低低的说,温润的热气顺着耳底,虽然老夫老妻,她还是几乎半边身子麻了。   “那……”她有点纳闷,他要怎么补偿?如今他哄着女儿睡了,哪次不是为所欲为?恨恨地咬他的肩头,惹得他痛且笑着。   *****************   接下来一连几日,锦绣坊招待前来赴宴的客商,大家交换名帖记录在册,在宴会之前先熟悉一下。来的早的都是想跟锦绣坊合作可一直被李家、韩家压着的布商,一得了消息他们快马加鞭往这里赶。甚至还有从西域来的异族商人,他们想用自己的药材、香料、宝石等货物交换锦绣坊各种布帛。喜妹不知道西域货物的价格,既不想吃亏也不想太赚人家便宜,所以请他们暂住。   一时间黄花镇非常热闹,客栈食肆酒肆客商云集,就连他们在榆树村开的客栈都住满了人。   喜妹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原本她计划着来个三五十人,结果来了很多没有请帖的,但人家盛意拳拳,他们也不能拒之门外,只好把原本计划在锦绣坊举行的桃花酒宴改在黄花镇南边的荷花塘周围。   荷花塘那边是一片场地,跟榆树村一样,中间荷塘,四周是各家打场的地方。荷塘周围桃榴杏梅,榆柳梧桐,如今正是杏花纷落桃花初绽的时节,映着蓝天绿水,别有一番风味。   这么多客人,要想雇人专门做饭也不可能,锦绣坊采用的喜妹的办法——办流水宴。所谓流水宴其实就是喜妹引用的“现代自助餐”。他们指定老张家供肉,然后特意从县里请了手艺好的烤肉师父现场烤。另外还有东南西北各地风味的甜点以及小吃。还有人支起大锅炒菜炖肉,煮面条蒸馒头……   韩知琛得到消息提早回家,还请了县里有名的戏班子杂耍班子等来黄花镇表演给锦绣坊助兴。他这般做,喜妹也不能拒绝,顺势邀请他参加酒宴。   整个黄花镇挤满了外地来的客商,还有本地看热闹的。   锦绣坊还把许多新花样摆出来,价格比平日便宜四成到两成不等,这样附近来凑热闹的人也可以买点布匹回去,皆大欢喜。   喜妹被几个大客商围着不断地问东问西,还有几个人为了抢生意红了脸,尤其几个带着花娘舞姬来赴宴的不被喜妹待见,反而是带着夫人来散心的几乎是有求必应。那些原本请了花娘装门面的又后悔不迭,只得临时打发走了她们,再去谈生意。   喜妹看韩知鱼陪着韩知琛过来,便让韩大钱陪客商们看看货样,她过去招呼。   “苗掌柜越来越能干,真是了不起的酒宴。”韩知琛赞不绝口。   喜妹看了韩知鱼一眼,这几个月他在安州管理几家铺子,很用心,但是跟韩知琛打交道也很吃力,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不过目光更加沉静,脸上也不再有乖戾之气,沉稳了许多。   喜妹领他们去找谢重阳说话。这几天风清日丽,谢家人白天都在这里,老人孩子跟着出来玩儿,谢重阳用自家做的手推婴儿车推着小倾和虎子,俩小孩儿一人抱着一个奶葫芦吸吮着。   奶葫芦是谢重阳自己做的,葫芦嘴打磨的很是光滑,当奶嘴很像样儿。   谢重阳正跟谢远谢宁几个边讲书边吃东西,见他们来笑着迎起身。互相见了礼,韩知琛笑道:“重阳把娃儿们哄得这般逗趣,难不成想留在家里做奶爹?”   谢重阳淡笑:“宝宝可是咱们的将来,最纯洁的宝贝了,做娃儿奶爹可是最幸福的事情。”   韩知琛道:“重阳可是我们黄花镇乃至桃源县的将来,黄大人他们可是甚为关切呢,只是这等场合他们不适合来,特意代为问好。”   谢重阳谢了,请他们一旁喝茶。   韩知琛便趁机跟他谈扩大和锦绣坊的合作。虽然喜妹让韩知鱼专管跟韩家的生意,可要做到什么程度,韩知琛自然知道该着谁谈。   如今锦绣坊和韩家老大几户是不走动的,韩知琛却又往来密切。这一次锦绣坊没有给韩李两家下请帖,李彦宏在家里大发脾气,怒骂锦绣坊目中无人,最终也没来,而韩知琛却不管,反而主动约了韩知鱼同来。   李彦宏觉得锦绣坊是故意不给面子,其实喜妹想的是和一些中小户见面,大户本就有生意往来,打个招呼就罢,没必要让人家百忙中跑过来。至于人家怎么想,她却不管。   而喜妹和谢重阳也乐于扩大跟韩知琛的合作,有他的带动,韩知鱼成长很快。该会的不该会的,一气都学了,至于能不能消化就看时间和他的天分了。   大家正说着,有人在一旁吵吵起来,几个人说买了布结果在韩家发现更便宜的。   “哎,大家听我说,锦绣坊真是坑人啊,一样的布,人家韩大少爷家只要一半钱就够了……”   “谁说不是呢,怎么能这样,什么破布呀,坑钱呢。”   “看着花色,忒难看。”   “还掉色呢!”   “哎呀,干啥啥不行呢。”   又有人推着韩家的布来便宜兜售,喜妹听了听,就算再偷工减料也要亏本钱的。   很明显是故意捣乱。   韩家自从分了家之后,韩知琛把自己家产一半给了韩知鱼,把另外几个兄弟气得差点造反。韩知琛不管,于是老大韩知敏一起伙同几个兄弟勾结韩二包霸占了家里的染坊,把韩知琛也排挤出去。   韩知琛倒是无所谓的,让刘妍玉和几个染布师傅在他其他的庄子上开染坊继续染布,而韩知敏因为不善经营,又赶走韩大钱刘妍玉几个,如今整一个赔钱装门面的。平日为了跟锦绣坊对着干,不断地压低价格,锦绣坊从不接招,大家的布不一样没什么好比的。一段时间下来,买布的人自然看出好坏,韩家生意一落千丈,门可罗雀了。   韩知敏见喜妹摆了这么一场桃花酒宴,便打了这么个主意,在人最多的时候便宜卖自己家的布。一边雇了人见缝插针地败坏锦绣坊的名声,逢人便说锦绣坊是靠韩家起来的,结果忘恩负义,如今处处打压韩家云云。   锦绣坊从不主动辟谣,所谓清者自清,韩家如今四分五裂,明眼人自然知道怎么回事儿,跟一群疯狗争论,只会累到自己,他们根本不讲道理。   韩知琛看着入口处闹哄哄地,蹙眉道:“我大哥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我数次劝他诚心做生意,他只是不听。”   谢重阳一边摇着风车逗孩子,笑道:“韩大少爷也是心里苦。”   不管他怎么叫嚣,锦绣坊就是不接招,韩知敏既无趣又有一种被羞辱感,这说明人家锦绣坊根本不拿他当回事,就当他是疯狗咬街。而之前他还能花钱雇人给锦绣坊使坏什么的,现下锦绣坊一直做善事,广结善缘,县里的差役都跟他们关系不错,处处罩着。连四外村的混混们都不敢寻衅滋事,所以他也只能干生气。眼看着锦绣坊越来越大,生意红火,土地买了一片又一片,甚至很多都是他韩家的肥沃农田,韩知敏那颗生来就容易嫉妒的心,便跟被强酸水泡过一样,火烧火燎得疼。   锦绣坊和韩知琛都有办法收拾这个没脑子的韩家大少,可是谁也不出手。锦绣坊想风平浪静的,哪里有每天看免费戏好,而且让一个没脑子的敌人天天弄幺蛾子,比那些有脑子隐忍地狼容易对付一千倍。谢重阳总觉得韩知琛是韩家实际的当家人,出于家族名声利益也不能看韩知敏天天出那些丑态。可韩知琛是生意人,从他被韩家算计的那天起,韩家对他来说早就退位于自己的利益。况且韩知敏就算闹,也没有闹出什么大事儿,又不根本影响韩家在外面的声誉。   看着韩知敏派来的那群人卖力地表演,韩知琛跟谢重阳像看戏一样,两人还时不时地说句笑话。韩知鱼受不了,说推着孩子去转转。   喜妹和女人们一起吃各种小点心,孟永良孙秀财韩大钱等人跟想签文契的客商去另一边细谈。   她们见韩知鱼过来,都招呼他过去吃东西。如今韩夫人跟苗婆子俩人倒是常在一起。说来也怪,她俩一起,韩夫人也不闹,苗婆子也不傻。韩夫人在彩霞的悉心照料下,如今能说话吃东西,身体好了一些。喜妹也从吴郎中那里学了方子,按时给她针灸,效果很明显。   大家给韩知鱼让了地方,让他坐到韩夫人旁边去,小倾和虎子看着满桌子花花绿绿的点心,挥舞着小手就要爬上去。喜妹赶紧给他们推开,看了一圈,她问:“二嫂呢?”   张美凤起身望了望,“咦,头会儿还看到了呢,可能去找谢二哥了吧。”   谢大嫂道:“二叔不是回家了吗?说回去帮我们小墒拿尿布呢。刚跟白妞一块回去的。”   桃花流水宴一连摆了七天方歇,虽然每日只管着吃饭看戏聊天,大家还是很累。锦绣坊又要紧锣密鼓地招募染工、织工,跟农户签订中桑养蚕收蚕收丝以及棉花的文契,生意滚滚而来。此后看的有些人越来越眼红,一时间桃源县又开了几十家染坊织房竞争生意。   农户家里也都开始家家户户置办织机,打算织了粗布卖给锦绣坊。   而锦绣坊也将每年三月的桃花流水宴一年年的办下去,推陈出新,为后人津津乐道,成为一种惯例。   《魏史.农书》记载了这一盛况,从此民间染坊织房百花齐放,这是后话。   ************   四月初上,谢重阳接到州学学正的信儿。要求他们四月中到省府。学正的意思,让学子们提前到省府,他们一起安排学员们食宿功课,免得很多人在家忙得没时间温习功课,把他最得意的学生弄得落榜丢人。   喜妹一边给他收拾箱子,一边瞅他,“我怎么觉得你们学正在说我呢?就怕我拖你后腿。”   谢重阳扛着女儿表演飞人,立刻申明,“我可没跟学正大人说过什么。一定是学正大人听到什么风声。”   喜妹想着他这一走就是小半年,心里又不得劲儿。   “学正大人没女儿吧?”那老头子那么看中谢重阳,别不怀好意。   谢重阳笑,“有啊,挺好看的。”   “嗯?”   “呵呵,小姑娘才八岁呢。”   “哦。”   喜妹帮他收拾了换洗的衣物,看他竟然有少半的衣衫都被小倾派上了黑手印,那上好的松油墨,洗都洗不掉。   她叹了口气,瞪了女儿一眼,这小鬼头已经会模模糊糊地叫“得得”了,却不会叫娘。小东西长牙的时候吃奶别提弄得自己多难过,这会儿哄着她叫娘,死活不肯叫,就知道冲她吐泡泡。   小倾趴在谢重阳的肩上,冲着喜妹呲牙笑,因为长牙难过,口水便溜进他的脖子里。   “呀,现在不尿炕,改尿爹了。”谢重阳把她放在炕上,拿围兜给她兜住下巴,现在他肩膀和怀里常常一个圈一个圈的,一不小心忘记了穿着出门,别提多尴尬。   喜妹跟他爷俩儿逗了一会儿,听外面二嫂喊她,忙应了一声。   谢二嫂看起来脸上不好,眼睛还肿着。要是以前,喜妹可怎么都想象不出二嫂还有这样一副神情。忙请她屋子里。   谢重阳问了好,忙带女儿出去找虎子玩儿。   喜妹从小藤筐里拎出茶壶,给二嫂倒了杯温茶,“二嫂,怎么啦?”   谢二嫂吸了吸鼻子,“我跟你说,你二伯他,他……他外面可能有人了。”   喜妹心里一惊,此前她也听了点风言风语,可没真见着,而且怕家里人都在一起,弄不好就出事儿,所以让人别胡说。   “二嫂,还真没听说呢,不会吧。二伯可不是那样的人。”   谢二嫂哼了一声,“你也甭替他瞒着,前些天我们办酒宴,我就看他不对劲,天天不知道瞎忙活什么。那白妞见天儿就往我们院儿跑,她不是很忙吗?”   喜妹想了想,“白妞那几天管着看布来着。”   谢二嫂气道:“快撵她家去吧。我看她留在这里迟早出事儿。那丫头长得不怎么的,倒是生了一双勾魂眼儿。一天到晚就知道抛媚眼耍骚。我就看到好几回,她跟三叔嬉皮笑脸的。”   喜妹知道她一时着急了就会口不择言,也不好说她,劝了几句。谢二嫂道:“老三家的,你别不信。那丫头不刚对老三,对咱大伯,我们你二伯,秀财,孟家,哪个没勾搭过?”   喜妹微微蹙眉,“二嫂。”   谢二嫂看喜妹的神态,便知道她不信,“哇”的一声哭起来,便把实话说了。她那天看二哥偷偷买了几支簪子和头花,原本等他送给自己的。谁知道他一直没拿出来,结果才刚发现在白妞头上呢。她本想着冲上去四个稀巴烂,大家都别想快活。只是按着最后一点理智才没发作,拐过来跟喜妹商量个主意。   喜妹庆幸二嫂如今体谅别人了,否则那么一闹,又是一场笑话。忙安慰了一通,让二嫂先回去呆着,她帮着观察两天看看,要是真有那苗条,大家在商量怎么办,要是没,正好释疑。   因谢重阳初三启程去省府,喜妹让他走前帮着试探试探二哥,他也没发现什么,说二哥挺正常。只不过对白妞倒是比别个上心些,可没觉得有私情。   喜妹也问过跟白妞一起的织娘,也不觉得哪里不妥。   可谢二嫂却一口咬定他们肯定有点不对劲,让喜妹把白妞抓起来审审,给她两巴掌她肯定就招了。喜妹让她暂时先冷静冷静,等谢重阳走了再说。   初三那日谢重阳叩别父母,然后孟永良几个把谢重阳送到黄花镇外的草亭子给他摆酒饯行,祝他高中。喜妹仔细检查他的行李,又叮嘱同去的两个小厮别吃酒,路上警醒点,免得丢三落四的,吃喝住宿不用太省着,别委屈了自个儿。   俩小厮要出门见世面都兴高采烈的,连连应着。   谢重阳临走的时候亲了亲女儿,贴着喜妹耳边笑道:“娘子越来越有当家主母的架势了。”说完笑了笑,招呼启程。   孙秀财乐呵呵地道:“等重阳考了举人老爷,来年再中进士,哎呀呀,不得了呢,以后见了妹子俺可是要磕头的。”   喜妹白了他一眼,“让丫头娘给你把嘴缝了吧。”   一行人刚到家门口,就听谢婆子喊,“快去请郎中,快请郎中。哎呀,二嫂,二嫂,你醒醒哇。”   几人忙跑回去,就见院子里一片狼藉,白妞脸上一个巴掌印,二哥发髻歪斜脸上还有血痕,谢二嫂昏迷不醒。大家赶紧把二嫂抬进房去。   谢婆子说她在大嫂那边呢,听着这里闹腾,过来看看,就见二嫂撕打两人,说什么奸夫淫妇的,然后就昏倒了。   喜妹想二嫂定然是压力太大,她让美凤先去安慰白妞问问怎么回事儿,又让人去请郎中,叫孙秀财跟二哥说说话,问问到底干什么。   谈话的人还没完,吴郎中来了一看,说谢二嫂是有喜脉,动了气才晕倒的,没大碍。   谢婆子一听乐得傻了眼,顾不得礼节,抓着吴郎中一个劲地问:“老神医,真的呀?”   吴郎中点头笑个不住,“老嫂子,是真的,你好福气啊。”   作者有话要说:汗,终于不抽了, 现在想更都是件不容易的事儿。幸亏咱淡定了。哈哈哈。   推个现言文,是关就大人的新文。这姑娘人美文也哈皮,看着很欢乐,嘿嘿。正经的文笔,写着单纯可爱的女主,故事很萌。欢迎大家调戏。   73   73、困境 ...   待谢婆子请吴郎中去喝茶,屋里就剩下娘们几个,二嫂委屈地直哭。   大嫂道:“你也别哭了,你看你把白妞和二伯打的。说穿了,如果男人真的要纳妾,我们又能怎么样闹开了最后吃亏不还是自己?”不管是闹到族里还是三老会还是县里州府的,到最后都会以七出之条把女人休掉。   二嫂不管,只一个劲儿地哭,骂谢二哥没良心。喜妹劝道:“到底怎么回事?”   二嫂抽抽噎噎地说了大概,他们送谢重阳出门回转,结果她就发现谢二哥跟白妞在院子里的榆树底下亲嘴儿呢。   “你们说,青天白日的,他们……真是不要脸,不要脸!”   喜妹捅了捅大嫂,让她看着二嫂,“我去问问,我怎么觉得不可能呢。”   二嫂哼道:“我看臭男人巴不得就是了,想好事儿呢,偏不让他如意。”喜妹立刻明白了,估摸着俩人亲密了点,但不是真有什么,二嫂可能怕二哥真的开这个口,先下手为强,闹得撕破脸了,如果二哥再开口,就真的没脸了。   喜妹去南房问了问孙秀财,其实当时还真没啥,白妞眼里进了沙子,二哥帮她吹了吹。喜妹哼了一声,看来这眼里进沙子还真是培养感情的好机会,古今中外,生活剧、狗血剧可都不缺呢。要说现代也就罢了,这时候男女之间大防还是有的,大家一处的时候说说笑笑没什么,可已婚的跟未婚的就怎么都有点暧昧不清的。   她从窗子看了看谢二哥,他耷拉着头,一脸木然。喜妹问孙秀财,“他是不是真有那意思?”   孙秀财点了点头,“我瞧着像。”   喜妹啐了一口,“还真是人不可貌相。”要说谢二嫂从前凶一点,可能对男人也管得多,可他自己乐意不是,整天屁颠屁颠的,结果说动歪心思就动。   如今二嫂怀孕,谢婆子倒是吃了定心丸,坚决不同意老二纳妾了。她道:“娶什么小老婆,就算二嫂真不能生,也得等他上四十岁呢。”谢二哥自己倒是想通了,进屋给二嫂赔罪,说自己真的跟白妞没什么,她就是迷了眼睛,自己一点都没动那心思,只拿她当妹子那样。   谢二嫂达到了目的,便真个不闹了,也体谅喜妹的难处,不让她把白妞赶走。如果真的赶走,白妞这一辈子就算完了。   喜妹怕白妞想不开,叫她家去作伴,“你三哥走了,一下子空得慌,你来跟嫂子作伴,帮我看看丫头。”   白妞犹豫了一下,答应了,白天做工,晚上来跟喜妹作伴。   喜妹想她可能情窦初开,谢二哥又会哄女孩子开心,有点情愫也是正常的。   过了几日,白妞终于肯主动开口,“嫂子,其实,我真没想要……嫁给二表哥什么的。平日里他跟我说话多些,也比别人多照顾我一点。我,我也跟他比较亲近。虽然也挺喜欢他的,可我根本就没想那么多。二哥也没跟我说什么过分的话儿,是二表嫂那么一闹,倒好像真有那么回事儿一样。”   喜妹道:“你也别怪你二表嫂,女人对自己的男人,向来是格外敏感的。宁愿防患于未然。”只不过没有确凿的证据就大吵大闹,一次就罢,多了谁也受不了。   夜深人静,听着白妞和小倾的呼吸声,她想着远在途中的谢重阳。那样一个优秀的男人,只怕会有更多的女子爱慕,如果真的这样,她该如何自处?也许真实中的小三,并不会想女人们自己想的那样,贪财恶毒,也许她们也为这所谓的爱情。如果这样,她该怎么办?   或许有一天,她年华老去,她的丈夫却意气风发,魅力超然。年轻的女孩子,聪明伶俐,善解人意。   那时候,她该如何?   那些文人总是给自己编排什么才子佳人的故事,这说明,他们内心深处,向往那种知书达理,温柔娴淑,出得厅堂进的厨房的女人吧。   他走出了家门,周围不再是孟永良谢大哥这些朴实的庄户人,身处那样繁华奢靡的环境,他会不会变?   生活永远是现实的,不是脑子里想出来的故事,每个人只是自己的主角,别人的过客。   她睡不着了,披衣坐起来,开始仔细地想今后的打算。   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   四月里锦绣坊比以往更忙,生意更多,需要扩大生产。不但人手不够还有几个帮工家里死了父母要回家守孝的,两个犯了旧疾的要回家休养等等。锦绣坊多给他们发了两个月的工钱,让他们好好休息,如果有困难尽管开口。另一方面又抓紧时间招收新的帮工。锦绣坊的招工直接导致了黄花镇劳动力价格的上涨,引得其他需要帮工的店铺老板们发牢骚。   喜妹跟孟永良他们商量,派人去外县招工,不跟本地老板们抢人,免得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因为最近有不少新开起来的染坊织房,招工并不是很容易,不过锦绣坊待遇好,而且口碑不错,所以行事稍微便宜些。有些小染坊打着工钱高伙食好的旗号,结果招了去全不是那么回事儿,只是已经逼着帮工们早把文契签好按了手印,所以不能反悔,很多人叫苦不迭。   一段时间之后,其他人了解了行情,便主动地来锦绣坊找活儿干。锦绣坊除了需要常工,还需要大量季节性短工,所以基本只要是上门的,都能找到点儿活干。有些人家兄弟多,家口大,家里的地不够,要想吃饱吃好,还得给每个儿子娶媳妇,闺女找婆家,就需要找活儿干。如今有锦绣坊,他们男人有着落,女人也能找到活儿干,就算在家种地看孩子的女人,也能抽空纺纱织布,卖给锦绣坊换钱。   扩大了生产,很多商户更大量的订货,一时间锦绣坊的生意忙不过来。资金便都投入进去,家里没多少闲钱。原本喜妹想帮着镇上修学校,修庙就没有那么多钱了,只能盘算着酌情增减。忙几年,等资金积累到一定程度了,再去做那些修桥铺路的大事。   世事无常,六月转眼到来,往年一直比较干旱的桃源县雷阵雨一阵接一阵,很快不少地方接连受灾。黄花镇因为原本蓄水就多,大坝决堤,淹坏了了不少农田。三老会一边号召各家出人修堤,一边募捐钱财。县里也各处告急,听说黄河泄洪,大水会直接灌过来。   一时间黄花镇又人心惶惶。   好在上游疏导有力,加上州府下令保全赋税大县,改道淹了两个比较小又贫瘠的县,算是解决了最大的水患。   锦绣坊也加紧休整房屋,免得因为漏雨增加损失。喜妹临时让锦绣坊停止生产。因为大雨阻隔,很多商家不能来提货,只能堆在锦绣坊的仓库里。除了仓库甚至连睡觉的屋子都堆满了布,加上潮湿溽热,很多都开始发霉。为了减少损失,只能停下来。   她想,届时各商户会理解。合作本来就是个理解的过程。   终于六月底才晴了天。   天气一晴锦绣坊进进出出全是提货的。有些地方道路被大雨冲毁不能通马车,他们雇了脚夫肩挑马托。锦绣坊跟大家通报了情况,因为大雨各家数量都有所减少,而且存货可能一部分发霉,要求清点晾晒。他们也没有按时提货,如果损失那么双方共同承担。大家都表示理解,因为大雨,自己家铺子里还有存货,而且道路难走,他们往返运货也需要时间,只怕恢复正常都要年底了。   不过有体谅人的便有不体谅人的。   联州克州等地几十家商铺堵在锦绣坊门口让他们赔偿损失,因为他们那里灾情较轻,生意一直没有间断,如今已经断了货。   为首的胡老板愤愤道:“不管怎么说我们是签了文契,付了定钱的。当初答应的好好的,结果又做不到,这不是坑人吗?你们锦绣坊一直说讲信誉,今天,我们就看看你们怎么给我们一个信字。”   韩大少爷等人便跟着看热闹,煽风点火。暴雨来的时候韩知敏让人偷偷把锦绣坊后头的河道掘了,想一气淹了他们,谁知道锦绣坊房子盖得讲究,水没有淹到锦绣坊,倒是把韩知敏在那附近的一大片果园冲了个干干净净。后面接着暴雨连绵,到现在哪里几十亩地颗粒无收。他老婆被气死,结果家里忙得都没时间出殡,韩知敏还是让人给锦绣坊报丧,锦绣坊跟本没人有时间搭理他们。韩知敏便又多了一桩编排锦绣坊的事情,说他们不尊敬死者,不去吊唁,除了他自己的狗腿子,也没有人回应他,弄得他灰突突的。加上因为管理不善,大雨来时,韩家的财产,生生被冲走了一半。他又气又痛,看锦绣坊不但没被冲毁,生意也没受多少损失,气得寝食难安。一见有人闹事,便立刻指使了人去围观挑衅,挑拨离间。   喜妹笼着袖子,死死地抠着自己的掌心,镇定道:“胡掌柜,我们锦绣坊只有一个问题要问,请问大家是想长期合作,还是想就此为止。”   有人喊道:“这都做不下去了,还说什么长期合作?我们没有货,生意都被其他家抢去,我们都要倒闭了。难道锦绣坊就是这么跟我们长期合作的?”   “就是啊,要是不肯赔那就只能对薄公堂了。”   喜妹知道,这个时候的合同并不完善,对薄公堂之后,也是锦绣坊输。他们拿了定钱,没有交出货来,平日也会有这样的情况,但是大家都是长期合作,自然互相体谅。很显然,这些人不是那个意思,他们就是要撕破脸。   她突然想起来,胡老板他们以往货量很小,单单今年四月定了大匹货,说是要扩大生产。   看起来,有人早就算计好了,不过能预先知道天文,也算他们厉害,就算输,自己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只是这人能联络这么一大批中等商户,本事倒是很大。只怕一般人做不到。   她立刻想到了韩知琛,只是据说他去了川都并不在本地。   “如果是这样,我们锦绣坊赔。”   胡老板没想到喜妹会这么干脆,他们原本想着要闹大,然后最好去见官,一边让锦绣坊输官司,一边搞臭他们的名声,至少让远道的不明真相的商人,不敢再跟他们打交道。   “苗掌柜,三倍赔下来,可是几万两银子。”他笃定锦绣坊没有这么多现钱。   喜妹冷笑一声,“胡老板,你放心,万把两银子,还压不死我们锦绣坊。其实你们还真是蠢,不怕告诉你们。就凭着锦绣坊的招牌,都不止十万两。”   之前找她想合作的大商多的是,有些人总是比别的人脑子多一些,能想到别人头里去。   虽然卖掉锦绣坊赔钱很容易,可真要卖掉喜妹又万分舍不得。很多关系好的商户都愿意出钱帮锦绣坊渡过难关,可喜妹知道,他们很多都是中小商号,要凑上万两银子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他们的钱,跟她一样,都是一个铜板一个铜板赚来的。而那些实力雄厚的大商号,可都盯着锦绣坊这块肥肉呢,绝对不可能轻易出手帮忙,若出手,那就是插足锦绣坊的时候。   孟永良说卖掉一些铺子筹钱,但是算了算,其实铺子根本不值钱,是铺子里的货值钱,可一时间也根本卖不掉。   如果没有那笔钱,锦绣坊就要变成姓胡的或者什么。   喜妹宁可烧了也不想给他。   大家一筹莫展,时间却是越来越近的。   锦绣坊有染工受韩家等人的挑唆打压,有些顶不住了,就要求离开。喜妹让账房结账给他们,去留自愿。锦绣坊没有那几万两银子,发工钱的那几个却绰绰有余。   大多数帮工还是肯留下来,有一部分人犹豫着观望,既怕被人说落井下石,又怕真的亏了,到时候发不下工钱来。   谢婆子气得收拾包袱,“我们照旧家去种地。反正我攒了不少钱,一家子吃吃喝喝还跟从前一样,省的管别人吃不吃得饱。他们忘恩负义的,我们也不用管他们了。”   如今各家都是有钱的,那些钱对于过普通日子来说足够,可对于整个生意却是杯水车薪。所以喜妹根本没想过要让大家凑钱。   原本还可以找周管家帮个忙,可他年初去京城了,一直没回来。   除了上门要债的一些商户,各地也传来消息,很多作坊都压低价格,打压锦绣坊。甚至还出了跟锦绣坊一模一样的布。很快消息传来,竟然是从锦绣坊回家守孝和修养的几个染工,他们被人收买了。   于是有不少布商便转而去做其他家的生意,中断了跟锦绣坊的合作。   这使得锦绣坊要靠后续生意来回暖,难上加难。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倒计时了吧。嘿嘿。   原本俺的计划,其实是想写几个典型的职业。   种田的,纺纱织布染布的,泥瓦匠木匠,厨师营养师,小官吏等等,这样几个故事到最后汇集在一部官场文里,就是一个大家庭。哈哈哈。   挠头,故事有了,可是写的话可能要搁浅了,嗯,很多原因,内外因交加说不清楚,当然内因是最主要的,俺自己的毛病--懒呀。嘿嘿。   写到如今,也写了几个年头了。想一想,呀,真了不起,写了好多故事,平淡的,激烈的,雷的,正经的,狗血的,哈哈。在俺的脑子里,他们在同一片天空下滋润的活着,幸福快乐,于是俺的心也荡漾了,跟着快乐了。   哎呀,这感觉,太美了。嘿嘿。(咋那么像放羊恁。哈哈哈哈。)   每个人都有梦,俺的梦就是这些。嘿嘿,乃们的是啥?   PS:非常非常亲情提示,等会儿二更,今天大桃花发威啊,内牛满面啊。   74   74、自作虐 ...   大家正想办法的时候,李宏言和几个大商都表示愿意提供帮助,不过条件也苛刻,之后锦绣坊就是他们的了。   喜妹明确表示不卖锦绣坊,要是他们肯,大家可以合作。原本有不少人愿意跟锦绣坊合作,四六分。结果第二天都变了卦,直接离开黄花镇,最后只剩下了李宏言。   “苗掌柜,我们也是老交情了。李某不能见死不救。”李宏言白胖的脸上洋溢着难以言表的兴奋,就好像肖想已久的肥肉终于要到嘴边了一样。   看着他那副急不可耐的样子,喜妹指甲抠进自己掌心里。她一直提防着李宏言,跟他的合同向来最仔细,对他合作的商户也是清清楚楚,没想到还是着了他的道。   谁会知道,他那么用心良苦,找那些一点关系也没有的商户,只怕也是层层转折。   还有……难道他认识钦天监的人?会看天象?   “畜生,你这个畜生!”身体略有好转的韩夫人得知消息,让苗婆子推着她进来,连声啐他。   李宏言皱了皱眉头,躲开,“表姐,你这就不对了。生意归生意。”   喜妹没想到韩夫人会来,怕再把她气出个好歹来,忙让大家把她送回去。   “苗掌柜,还请三思呀。时不我待呀。”   喜妹笑了笑,“李老板,多行不义啊。您怎么知道六月会暴雨连绵”   李宏言嘿嘿一笑,“不巧,在下恰好认识一位能看天象的朋友。她可比钦天监厉害百倍。”   李宏言搓了搓手,“苗掌柜,这样吧,你们再商量商量,李某五天后来听答复。”说完得意都扬长而去。   因谢重阳要忙着考试,她一直没告诉他家里的事情,只说遭了灾,但是在大家努力下没什么损失,让他好好考试,中个举人回来,来年再中个进士,她要做夫人。   彻夜难眠。   喜妹做了个决定,她想跟钱庄借贷。以锦绣坊的实力,借几万两银子,应该不成问题。利息高一点就高一点,大不了以后自己开作坊拿工资给钱庄打工罢了。   夜深,草虫在窗外啾鸣。   喜妹看着女儿纠结的睡颜,笑了起来。这鬼丫头,似乎也知道大家不开心,白天也不闹,夜里睡觉都紧蹙着眉头,嘟着小小的嘴巴,跟受了多大气一样。   她亲了亲女儿的脸蛋,这时有人敲后窗。   最近事多,她跟大家约好,如果有事叫她就敲门外的铜铃,她听得见。这人似乎不知道啊。   “谁呀,是大哥大嫂吗?”她喊了一声。   外面没动静,却传来几声猫叫。   喜妹气恼,装得一点都不像。她立刻提了门闩悄悄下了炕,锦绣坊都是自己人,这人只怕是爬墙进来的。只是狗怎么没叫?难道被一块带毒的牛肉贿赂了?   她嘀咕着,站在窗下听了听,感觉有人往上爬,便猛地一拉窗户,抡着棍子就敲上去。   “娘子,是我!”   谢重阳急急地按住她的手,把棍子抢下来,真悬,本来想逗逗她,结果差点做了冤魂。   喜妹愣了下,巨大的幸福瞬间灌进身体里,让她有点不知所措,他怎么突然回来了?路上道路冲毁了,他还要考试,他这是干什么?   他坐在窗台上,借着屋里的灯光贪婪地看着他心爱的妻子,她瘦了,哭了。他笑了笑,抬手帮她擦了擦眼泪,顺势亲她的唇,安慰道:“乖,别哭鼻子了,让人家笑话。”   喜妹无意识地流泪,想笑却扑进他怀里呜呜地哭。   外面传来巡夜长工的声音,“谢秀才家去了吧?”   谢重阳忙应了一声,俯身将她抱起来,进了里间。女儿醒了,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朝他笑。   喜妹这才看清,他脸上灰突突的,还沾着泥巴,想是急着赶夜路,不知道摔了多少跟头。心头发紧,忙去打水给他洗洗,又找了干净的衣裳让他换了。   等谢重阳快速地洗了洗出来的时候,她已经端来两盘点心给他垫垫。   因为天气关系,很多地方道路冲毁,行不通了,朝廷下令乡试推迟到八月去。他从包裹里拿出给女儿和妻子买的礼物,又递给她一小捆用帕子绑着的什么。   喜妹哭笑不得,他肯定是听见什么消息所以赶着回来的,这都不忘给老婆孩子买礼物。   谢重阳吃了两口点心,笑道:“你还想瞒着我呢,千里之外都传遍了。你不知道,我们锦绣坊名声在外呢。也亏了三月你办的桃花酒宴的功劳。现在大家都知道黄花镇有座锦绣坊。当家的是个老板娘。”   喜妹解开那帕子,吓了一跳,里面整整齐齐一捆银票。   “啊,你哪里那么多钱?”她惊讶地看着他,“你,你不会卖身了吗?”   谢重阳被一小块点心呛住,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娘子,山洪都没要我命呢,差点被你……”他猛地打住了话头,讪讪地低头喝水。原本打定主意的,路上的一切危险都要轻描淡写,要让他们什么都感觉不到,就跟平日一样的。   喜妹却心痛地无以复加,仔仔细细地检查他。   谢重阳被她弄得没法,将她紧紧地抱住,哄道:“其实没你想的那样啦,只不过是路过。还有,我不是一人回来的,有朋友相陪,送到家门口的。”他当时怕两个小厮随行反而会拖累,所以自己独自上路的,谁知道几个朋友提前等他,拗不过,便一路来了。   喜妹擦了擦眼泪,“你怎么不让人家来家里呀,我好谢谢他们。”   谢重阳故意把嘴角的点心屑蹭到她脸颊上,笑道:“人家还有事儿呢,说等雨过天晴了再聚聚。”   原来他知道锦绣坊的事情,便跟韩知鱼联系,结果安州的人说韩知鱼已经离开安州了,说是去筹钱,估计去密州。因为他后来在那里重新买过庄子,还认识几个朋友。   谢重阳没想着管自己同学借钱的,他一直觉得他们都是穷读书人,平日里都是他关照他们。他出门喜妹给他带了不少钱,他自己也没什么花销,多半是帮助几个穷学生。谁知道这次,有个看着邋里邋遢,时常跟着他蹭饭蹭衣服穿的学生,突然就给他一大卷银票。当时以为那人去打劫了,结果他说了实话,其实他家是开钱庄的。   谢重阳那个朋友喜欢读书要参加科考去做官,他父亲却想让他接管家业让大哥家的孩子出去做官。结果那朋友一气之下就离家出走,自己赶考。现在看谢重阳需要用钱,就去省府自己家的钱庄亮了身份,要了四万两银票,给他们签了个文契,答应如果考中了举人,就回去学管钱庄。老爷子给各地钱庄发了话的,如果谁能把儿子劝回来,那个分号就可以直接升为当地的地方总号,整个商号的人都跟着连升三级的。那些人自然乐不得。   这些是他们不知道的。   喜妹愣住了,还真有这样的好人?又庆幸多亏谢重阳大方,要是她整天有个人烦人巴拉地跟着她蹭吃蹭喝,还穿她的衣服用她的胭脂水粉的,她早烦了。   “走吧,去跟大家伙儿报告好消息。”喜妹去抱了女儿。   大家知道了之后欢喜至极,纷纷感谢谢重阳那朋友,都感慨世间还是好人多。大家一阵轻松,保住了锦绣坊,保住了生意,跟着锦绣坊打工赚钱的人也不会再失去这么好的机会。   这时候走了的人惭愧至极,犹豫着要走的人庆幸没有冲动,开了口要走还没动身的,一时间尴尬万分。喜妹让大家不要给帮工任何压力,却要想办法防止泄密的事情发生。一边稳定人心,让大家相信锦绣坊不会垮掉,不会被任何人打垮。一边重新跟那些紧要的染工和织工签订新的雇工保密文契,一旦触犯,锦绣坊便可以将他们告到官府。   喜妹又着手完善锦绣坊的生意合同,让谢重阳帮忙拟定了标准文契,加入了不可抗力等因素导致合同无法如约的情况。   锦绣坊摆酒庆祝,把胡老板等人请来,将账目一一算清。有谢重阳亲自出马,原本胡老板说的四万多两银子一来二去就只剩下了不到两万两。胡老板想当然的以为锦绣坊应该三倍返还他们的货款,而谢重阳强调的是三倍定金。   之后谢重阳又把跟李宏言以及跟锦绣坊作对的一群人的生意进行清算,除去未发的货,李宏言要给锦绣坊三千两银子的货款。因为不知道韩知琛有没有跟李宏言勾搭,韩知琛去了川都,他的商号也没有对锦绣坊施加压力,所以只能暂时不管。   只是李宏言这里,是怎么都要断了。   李宏言看着谢重阳噼里啪啦地拨打算盘,完事儿之后就成了自己欠钱,他有些不知所措,一时间回不过神来。原本想装糊涂仗着跟锦绣坊的人情赚便宜,而锦绣坊也看在交情上很多时候不计较,他的货款,欠的比别家多,也欠得心安理得。他以为锦绣坊不讨就是没了呢。   谢重阳把笔一扔,起身双手撑在案桌上,居高临下看着李宏言额头的汗,他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以后失去了锦绣坊这么一块大肥肉而心焦吧。   “李老板,如果我们有证据你在背后捣鬼,此生,我谢重阳与你都是敌人。”   李宏言打了个哆嗦,眼角不由自主地抽了抽,他以为这事情如此机密,不会有人知道。难道错在自己太心急?自己不该跳出来的,应该一直让胡老板在前面,这样如果锦绣坊有钱还账,那就不会撕破脸。   如今……   他汗如雨下。   大家纷纷指责斥骂李宏言,让他滚出黄花镇,以后也不要再进来。   李宏言强撑着笑了笑,“谢兄误会啊误会,你说,李某不过是想帮助锦绣坊,怎么反而里外不是人了呢?李某和胡老板也不认识,是看他对锦绣坊落井下石,看不惯,所以才想买了他那些债,好帮助锦绣渡过难关的。”   正说着,门外有人冲进来,“李宏言,你真是不要脸。”只见韩知鱼大步冲进来,将手里一个包裹往桌子上一扔,“这些是你跟人勾结的证据,顺便的,本少爷不辞辛苦,把你倒卖私盐、霸占良民田地的证据也一并搜集了,是杀你的头还是砍你的头,哼!”   李宏言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不可能,不可能,不……”   韩知鱼冷笑,上前一步逼视着他,“表舅,人为财死。有人看你不顺眼,嫌你花花肠子太多,想让你自食其果呢。”   紧接着后面上来几名州府差役,铁链子一抖,就往李宏言头上套。   李宏言看了一眼包袱里的东西,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抽搐着旧疾复发。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撒花。   75   75、蔷薇花开 ...   差役领头儿的跟韩知鱼几个招呼了一下,便押解李宏言去州府审案。胡老板等人灰溜溜想跑,也被孟永良等人拦住,没等挨揍,便老老实实交代了李宏言收买他们的过程,又一个劲地磕头求饶,痛哭流涕地来了一套上有老下有小的说辞。   看他们声泪俱下懊悔不迭的样子,大家一点都不同情,纷纷表示送去官府。   胡老板膝行爬到喜妹跟前,“苗掌柜,杀人不过头点地,我们没杀人放火,不必见官。我们……我们愿私了。”   大家一碰头,商量了下,见官拖拖拉拉,还要被上头刁难一下,倒不如私了,拿了银子刚好渡过眼前的坎儿。最后喜妹想了想,笑微微对胡掌柜道:“胡掌柜,我们都知道,你是愿罚不愿打。这样,你们呢原本想讹锦绣坊三万两银子,我们就也三倍好了。你们还我们九万两……”   胡掌柜一听差点瘫了,求饶道:“苗掌柜,我们,我们都是小本生意,哪里,哪里有那么多银子?就是把我们,都杀了也拿不出来呀。”   喜妹笑了笑,看谢重阳在门口给她使眼色,便也不想跟胡掌柜耗,李宏言一倒,只怕他们也没了主心骨。   “胡掌柜,那就把你们的铺子交给锦绣坊管吧。锦绣坊会雇你们继续做掌柜,按照季节提供货物,平日里你们的工钱照旧,年底锦绣坊跟你们二八开。”   胡掌柜懵了一下,有点不敢置信。   喜妹扬了扬眉,起身,“胡掌柜,可是你胡掌柜二。”   胡掌柜欣喜若狂,没想到会有这等好事,立刻拱手道谢,忙不迭点头道:“我二,我二,多谢苗掌柜,是我们二。”   喜妹笑了笑,这些人不过是喽啰,谁有本事就可以利用他们。如今锦绣坊以极低地成本完成了扩张,也算是误打误撞因祸得福。这样联州、安州等地连起来,再跟济州、密州形成网络,那以后本省就是锦绣坊的天下。韩知鱼要做生意,也就有了制高点。   以后谢重阳做了官,她跟着去享福,锦绣坊就交给孟永良和孙秀财几人,为他们打下这样的基础,她走得也放心。   处置完了一摊子事儿,喜妹去净手擦脸,去院子问什么事儿。   谢重阳拿帕子给她擦了擦鬓边的水渍,轻笑道:“娘子猜,谁来做客。”   喜妹想了想,委实想不到,随口才了几个,他都摇头笑。喜妹撇到韩知鱼的衣角恍然大悟,“唐薇和宝儿?”   谢重阳握着她的手,“一半一半。”   却是唐二哥唐景椿和唐薇两个。方才锦绣坊处理外务,他们没有进来,一行车马便去了周家大院,顺便在染坊和织房转了转。   大家见了面,互道离情,寒暄了一下进屋落座喝茶,通一通信息。   原本韩知鱼打算去密州把自己新买的庄子卖掉凑钱的,顺便跟唐家借点。在密州的那段时间,得蔷薇打打闹闹的关系,认识了他们家人。   只是没想到唐家竟然也得了消息,说是周管家送的信,已经安排人在联州一带明察暗访。   后来无意中又知道唐薇三姐家一表嫂在桃源县那里贱买了一片地,想问问种什么庄稼好。蔷薇三姐顺口说了句那里可能会暴雨连连,让她暂时什么都不要种的好。因为唐家开农场常年看天吃饭,若是有持续干旱或者大雨,她都能预测得差不多,未雨绸缪,不至于会遭受太大损失。所以他们都相信她看天没错,那表嫂又恰好是李宏言一个姨家表妹,时常来往,自然就告诉了他。   想必是李宏言心生歹计,急着想吞并锦绣坊。只是他自己没料到结果会这样。   唐二哥带了钱跟韩知鱼来解决问题,唐薇便一定要跟着来玩儿,说看看这里的朋友。她任性惯了,家里人也不舍得太约束,又常跟着二哥出门,便由着她来了。   唐薇出落的更加美丽,娇俏可人,眉梢眼角少了几分嚣张多了两分温柔。   唐景椿说是来跟锦绣坊合作的,以后唐家直接跟锦绣坊合作,想让他们去密州开染坊和织房。唐家张罗地盘和人手,锦绣坊只要派人教授手艺就好,到时候两家四六分,锦绣坊六。   喜妹挺开心,她提议让韩知鱼以独立的身份入伙,跟唐家管生意,锦绣坊管生产,至于分成,可以到时候看效果再定。   唐薇瞥了韩知鱼一眼,小声道:“你真能做生意啦。”   众人面前,韩知鱼不习惯交头接耳,感觉大家没看自己,才点了点头。   喜妹问唐薇,“唐姑娘跟韩少爷一路来的,他没欺负你吧?”   唐薇脸红了,急忙摆手辩解道:“哪里的话,我不是跟他一起来的。我是为了那个,美凤姐姐来的。我找到死老头子了,他说过些时候会过来,要帮美凤姐姐治腿呢,顺便……嗯,给韩夫人看看病。”   大家很是欢喜。   喜妹几个女人们去张罗着让厨房置办酒席,请男人们去南房凉快喝茶。走的时候喜妹回头看到唐二哥跟谢重阳说什么,两人表情看起来很严肃,她犹豫了一下便没管。   饭后大家闲聊,喜妹悄悄问谢重阳跟人家嘀咕什么呢。   谢重阳笑了笑,低头把玩着茶杯的盖盅,“没什么。”   喜妹哼了一声,“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儿。”   谢重阳抬头,“怎么会呢,是好事儿。他打听韩少爷的亲事呢。”   三年前唐家原本就要给唐薇定亲的,可唐薇死活不同意,后来加上跟着二哥东奔西走地游玩儿,又遇见了韩知鱼。回家之后更是不同意嫁给那人,好在两家只是露出那么点意思,也还没正式提亲,也只能这么算了。等韩知鱼去了密州,大家看她跟韩知鱼的样子,也知道点事儿。   通过后来的了解,他们觉得韩知鱼人品不错,只是自从家逢变故之后,便有点躲着唐薇。唐薇一难过,不大不小的闹了一场,虽然俩当事人事后装作若无其事,大人们却看在眼里。这次说穿了,唐二哥主要为此事而来。   喜妹听了窃笑不已,这么一说她也觉得,那俩人明明都有意思,却一个矜持一个假模架势装作啥也没有的样子。怪不得方才吃饭的时候,她叫唐薇帮忙给韩知鱼递饭她脸有点红,还故意把饭递给了谢重阳,让韩知鱼伸出去的手尴尬了那么一瞬,幸亏美凤端着饭破落进去,递给他一个面鱼。   喜妹和宋玉竹几个悄悄地跟韩夫人一说,问问她的意思。韩夫人很高兴,呜呜地哭。原本觉得一定是连累儿子了,谁知道还有人不在乎这个,怎么不让她喜极而泣,感慨自己活了大半辈子,却一直没活明白。   双方家长都同意,喜妹和谢重阳便把韩知鱼请来问,结果他支支吾吾地,脸涨得要撑破一样,喜妹再问,他一转身抱着她家的茶壶跑了。   谢重阳憋不住,失手把茶杯打碎。喜妹一边心疼,“岁岁平安,”一边拍着他赶紧去追自己家茶壶。那可是她好不容易淘来的青瓷。   夫妻俩各个击破,喜妹去跟唐薇说。唐薇美丽的大眼一转,神情竟然带上几分茫然,“啊?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我可没想过要嫁给他。”   喜妹听她声音越来越低,一眼便识破她的伪装,笑道:“你们在密州的时候,你怎么还总去找他?你俩人还同乘一匹马?”这些都是唐景椿告诉他们的。   唐薇脸涨得通红,“那,那次我脚崴了……而且他,他也没说要娶我不是。”   喜妹笑起来,“他嘴上不说,心里想得很呢。”否则也不可能有事没事就在安州和密州两地跑了,还跑得那么勤。虽然他什么都不说,可大家都看着呢,开始还不理解,只以为他喜欢密州那里。韩夫人当时三座庄子,他凭什么专去密州?   唐薇泼辣惯了,一时间因为韩知鱼,倒被大家弄得跟小媳妇儿一样,一羞窘,转身跑了,“我去挖蘑菇。”   因为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唐薇不太自在,躲着韩知鱼。而韩知鱼一边紧张一边又难为情,更是躲着唐薇。唐二哥于这上面没什么办法,只能求助于喜妹。他和谢重阳躲清闲。   谢重阳过几日要回去省里,喜妹也不难为他,自己想办法劝唐薇。   她想了想,既然撮合不成,就让他们紧张好了。挑了一个大清早,看唐薇在院子里舒展拳脚便请她去外面小树林挖几棵蘑菇来,做个野菌汤喝。   待唐薇走了,喜妹又让谢远把她的马牵走,去小树林外面啃草。然后又打发谢宁去叫韩知鱼。   韩知鱼不知道什么事儿,胳膊底下夹着虎子匆匆过来。   喜妹看他那么提溜着虎子,那娃儿还乐滋滋地啃他胳膊,便忙把孩子接过去,装作气恼地道:“我们想帮你提亲的,结果人家唐姑娘不乐意,说你都不主动开口,还让她大老远来说,一生气,她跑了。”   韩知鱼没想到喜妹会骗她,脱口道:“跑了?去哪里了?”这些天他虽然别扭,可一得空又不受控制地会想。想来想去,想得自己心惊肉跳,坐立难安。   但是要是主动去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要是给他一刀和这事儿想比,他倒宁愿人家给一刀,然后事情自动解决。   喜妹瞥了他一眼,给虎子把衣服抻了抻,装作无所谓道:“那我们可就不知道了。看着倒是挺伤心的,你说一个女孩子家的,你要是对人家有意思你就说,你要是没意思你也说。你让人家跟着来了,你跑前跑后的也那么长时间了,你不开口,人家又害羞又伤心,自然就……哎,你干嘛去?我还有事儿呢。”   韩知鱼喊了一声,匆匆跑出去了。   喜妹笑嘻嘻地逗虎子,“我们虎子可比爹聪明,对吧。”抱过去把他放在炕上,让他跟小倾一起玩儿。   唐薇挖了一会儿蘑菇,一扭头看到自己马开了,竟然溜达过林子这边吃草,忙去牵马。牵了马想去拴起来,就看韩知鱼跑过来,她一着急,牵着马转身就走。   韩知鱼出门没看到唐薇的马,想去问谢远——那是个小眼线儿,就看到她的马在林子边上,追过来又看她牵着马就走。韩知鱼急了,一时间忘了难为情那会事儿了一口气追上去,一把就兜住了马头。   唐薇被他吓了一跳,看他白皙的脸涨红起来,惊道:“你干嘛?”   韩知鱼把马缰绳拽过去,“我帮你放马。”   唐薇撇嘴,“我的马不用放。”   韩知鱼:“……”   唐薇:“没事儿我走了。”   韩知鱼:“我送你”   ……   “不是,我说你要去哪里?”   唐薇哼了一声,“要你管吗?我老大不小了,自然是家去。”   老大不小跟家去可没啥关系,韩知鱼自动续了一句,她是说要家去嫁人,但是女孩子脸皮嫩,又不好意思说。   “你不是说要嫁给我的吗?”他背过身去,看旁边一地的蘑菇。   唐薇恼了,“韩知鱼,你以为你是宝呢?我什么时候说要嫁给你了?谁稀罕呀!”   他没有说要娶她,倒成了她要嫁给他。   韩知鱼挠了挠头,“那次,那次在山里……”   “闭嘴!”唐薇脸红了,“你不是答应回去就忘了的吗?”   韩知鱼盯着她嫣红的脸颊,“我觉得我忘了,可我总梦见。”   唐薇脸颊更红。   韩知鱼舌头有点打结,支吾了半天,才道:“蔷薇,我,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你,你那话还算吗?”   唐薇笑起来,把手里捏着的一朵草菇扔在他怀里,“那你怎么骗我你在安州玩呢?”明明是学着做生意。   韩知鱼捏着那朵草菇,低头看了半晌,小声道:“我,我想娶你……”后面的声音低的几乎听不见,说完那脸红得跟熟透的柿子。   唐薇抿唇浅笑,假装没听见,指挥他,“我的篮子在那头呢,帮我拎回来吧。我先回去了。”   等韩知鱼拎了篮子回去送给喜妹,却没找到唐薇,而且喜妹和俩孩子也不在,他又去找谢重阳和唐二哥,都不在,他只好回去自己院内。走到门口就听见几个女人在屋里说什么,他傻笑了一会儿,转身便走,谁知道一脚踩在某人脚上。   “哎呀,自己家门口就不用看路呀!”一人老大不乐意地瞪他。   韩知鱼定睛一看,惊讶地差点跳起来,“老神头?你是人是鬼呀!”   荆神医白了他一眼,嘿嘿一笑,“我正跟人喝酒呢,就接到臭丫头的信。”   周诺那死小子非让他出来溜达溜达,冒着大雨赶路,现在可算到了。   “快给我整治好吃的,饿得我神医都成了神丐了!”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嗷嗷,么么亲们,乃们的留言俺看到了。谢谢。   还有染月亲,看到乃的长评有点晚,对不住。想说的话在后面跟了。祝你天天快乐。   抱抱所有的亲们,原谅俺每到快要完结就又激动又失落的矛盾心理吧。嘿嘿。   其实俺觉得这集貌似就可以当结局了呢。嘿嘿。   嗯,还有一个大情节就完结。我会争取一章码完的,嘿嘿。   握爪,也许那一章会稍微有点长度。嘿嘿。   76   76、结局(上) ...   荆神医的到来,又给锦绣坊增添了诸多欢乐。他给韩夫人诊断了病情,开了各个阶段的药方,又单独写了一本针对她这种病情的针灸治疗手法,自然比吴郎中的要效果显著。   他并不亲自给韩夫人施针,而是让喜妹动手,期间又点拨了她不少,趁机教了她更多的医理知识,送她基本自己的心得看。   喜妹欢喜不尽,答应一定好好学习,绝对不给神医丢脸,一定把韩夫人治好。   张美凤的腿就没有那么好治了,时间已久,如今再想折断重新矫正是不可能的。但是好在她一直用蔷薇告诉的药方泡着,也不是全无希望。荆神医教了她一套气功修炼法,让她每日早晚一次,一次半个时辰即可。又教了孙秀财一套按摩手法,让他每天给媳妇儿按摩腿脚。假以时日,她的脚即使不能像正常人,却也不会这么明显。更重要的是,能治好美凤时常隐痛的毛病。   趁着荆神医在,锦绣坊请了桃源县最有名的冰人,带着韩知鱼去密州提了亲,定了腊月的婚期。原本喜妹建议来年三月,可韩知鱼的意思来年二月谢重阳肯定要去京城礼部参加科考,他不想谢重阳缺席自己的婚仪,便改为腊月的一个黄道吉日。   之后谢重阳照旧去省府考试,韩知鱼照旧去安州做生意,如今锦绣坊各地商号增多,这些都归韩知鱼总体管理,他忙得根本没有时间想什么。   八月初喜妹收到谢重阳的信,乡试从初九开始考,要到中秋日才完,考完等十余日才能放榜。如果得中要参加鹿鸣宴、拜会主考官、副主考官、房师等人,之后还得参加同年会,差不多也要十月初的样子才能回家。若不中便能九月中到家。   喜妹看他写的那般,倒是暗暗祈祷他得中举人,再不像从前那般无所谓,考不中便来家做生意也没什么。想他定然也是心有忐忑的,只是向来镇静惯了,字里行间云淡风轻的样子。   大家都笃定他会高中,只准备着九月里报喜的人来家,吃酒打赏之用。   荆神医又等不得,他向来自由散漫惯了,在锦绣坊呆到八月中上,喝了桂花酒,吃了螃蟹宴,第二日用石头块在锦绣坊墙角写了几个大字“吾去也,勿念”,便又不知所踪。   大家也没法,只能默默地祝福他,希望有生之年,他还能再现。   **********   九月初上,锦绣坊接到从省里一道道传下来的捷报,报喜之人带了鼓乐队,在门外吹吹打打,唱了捷报,谢老爷得中经魁第四名。   喜妹早让人置办了酒宴,请他们喝了,又送上丰厚的谢钱,将他们送走,然后专心等谢重阳回来。   谢重阳中举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得风快。接下来的日子,锦绣坊既要忙生意,还要接待前来贺喜的人。除了熟人,还有从未谋面的谢姓人希望联宗以后当一家人走动。又有外地中小地主带了田契房契前来拜访,自愿入门为仆。   一时间事情多而纷乱,喜妹他们也没有什么经验,还真有点慌手慌脚。遇到一些事儿也不知道怎么处置,只能跟大家商量着,然后按照常理先应付着,等谢重阳回来再具体说。韩知鱼几个弟兄都背着大房偷偷到锦绣坊串门,希望恢复走动,皆被韩夫人骂了回去。   十月里谢重阳还未回家,喜妹有点着急,又怕谢重阳在路上出了什么事儿。这时候交通不便,信息过慢让她这个曾享受过现代快捷的通讯技术的人非常不习惯,尤其是心有担忧的时候。   喜妹想去找她。大家都劝她别着急,“上一次来信,说的是在省府会同年呢。过后还得去州里。说不得月底就能回来。这样你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哪里,万一他在回来的路上,要是走岔了,就可惜了。”   喜妹只得耐着性子,到了月底终于没了耐心,而且谢重阳都没信儿回来,让她怎么都忍不住了。   她个大家商量,“我先去州里看看,如果他没去,我就在那里等。若是他去过了已经回家,那我就回来。”   因为孙秀财常去安州找韩知鱼,照旧由他带人护送喜妹。锦绣坊名声日壮,从前路上押货的时候出现过抢劫的事情,谢重阳便请朋友帮忙介绍了几名武师,报酬丰厚,只管着押货陪家人出远门等事宜。   一行人先到了州学馆,结果谢重阳根本不在。孙秀财只好先送喜妹去安州锦绣坊铺子。韩知鱼有事出去了,米掌柜负责接待了喜妹他们,又安排了住处饭菜,让他们稍稍休息,他派人去打探消息。   喜妹诧异道:“我们当家的回来安州,没到铺子里来过?”   米掌柜笑道:“来过的,九月里带了几个朋友来找韩东家喝酒的,只是后来说有事儿要做,再没来过。我寻思着,他应该是住在学馆,跟同年们叙旧喝酒的吧。”   喜妹又打听随谢重阳去赶考的两个小伙计可曾来过,米掌柜想了想,说跟着谢老爷走了便不曾回来。   喜妹听两个小伙计跟着他,又稍微松了口气。   待到晌后打探消息的伙计回来,同回来的还有一个细长眼的俊秀青年,气质不俗,只是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青衫。   米掌柜立刻起身介绍:“这位是陆老爷,谢老爷的同年,两人一个学舍吃住,又一个考棚考试,一同录取。”   白净青年无所谓地撇撇嘴,“米掌柜抬举了,以后咱俩是同行,我可不是什么老爷官人的,哈哈。”然后跟喜妹抱拳见礼,“嫂子,你就叫我无为好了。在下不过一碌碌无为之人。”   喜妹立刻知道他就是借钱给谢重阳的那人,忙敛衽施礼,郑重道谢。   慌得陆无为没了先前的懒散样儿,忙不迭回礼,连声道:“嫂子,嫂子,惭愧,真的惭愧。”   喜妹抿唇浅笑,请他重新落座,问他可有谢重阳的消息。   陆无为呵呵一笑,“小弟正为此事来的。大哥有事儿先去办了,临行前嘱咐小弟,如果嫂子来寻,就让小弟先送嫂子回去,他过些日子便直接回家。小弟已经在此等了一些时候了,没想到嫂子真的来了。”   喜妹觉得有点奇怪,问道:“陆兄弟,若是如此,他怎的不给家里捎信儿也省得我们担心,跑这一趟了。”   陆无为眉心跳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犹疑,随即笑道:“嫂子,想是大哥那边事情急了点,没来得及写。”   喜妹感觉他的躲闪,越发疑惑,也不拐弯抹角,问道:“陆兄弟,嫂子知道你是个侠骨柔肠的人,虽然跟我们不认识,却拿了那么一大笔钱帮忙。我们全锦绣坊都感激你,记着你的好呢,都盼着你大哥带你家去做客。嫂子知道你和你大哥感情好,你也知道你大哥是个顾家的男人,心里头时刻都惦记着爹娘老婆孩子。他绝对不会长时间不回家又不去信儿的。要是有急事儿,也不差写封信说一声的时间。陆兄弟,有什么事情,你但说无妨。嫂子顶得住。”   陆无为没想到喜妹一下子就抓住了破绽,对上她明澈的眼,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   权衡之下,还是一五一十把事情告诉了喜妹。谢重阳在省里跟大家聚了之后,与陆无为等人一同回了安州,他们找韩知鱼喝过酒。原本大家约好跟他去锦绣坊拜访的,谁知道第二天他临时说有急事儿,让大家先各自忙,等他回来便请他们家去做客。   虽然谢重阳不说去了哪里,可陆无为知道,他犹豫了一下,“其实他去了陈知府家。”   喜妹诧异道:“既然去陈知府家,为何瞒着你们?且一去几日也不给我们铺子个消息?”   陆无为道:“其实早些时候,大哥就去陈家过。陈大人请他做西席,给小公子授课。”   喜妹蹙眉,紧着问:“既是给陈公子做西席,又有什么好瞒着的?他不是这样的人。”   陆无为见她步步紧逼,没办法了才道:“那个……陈家有位五小姐,才貌双全,人称女诸葛。”   喜妹“呀”了一声,站起来问道:“这位五小姐和外子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不可能,他不是这样的人。   喜妹顿时没了力气,扶着桌子,慢慢地坐回去。   陆无为不敢看喜妹的眼睛,低着头看着手边的青花瓷茶盏。   喜妹想了一瞬,立刻道:“能否请陆兄弟引路,我们去拜会陈夫人和这位五小姐,顺便见见外子,若真有要事,我们也不打扰,嫂子这就家去。”   陆无为点了点头,“如此甚好,小弟先去探探,回来接嫂子同去。”   喜妹道了谢,请他小心。   没多久韩知鱼从外面回来,得知喜妹他们过来,忙前来相见。听喜妹说谢重阳去陈家做西席的事情,他蹙眉道:“我怎的不曾听说?”谢重阳既没说过,别人也不曾议论。随即一想,如果其中有什么猫腻,谁敢议论知府大家人家什么?陆无为是陆家钱庄少东家,消息广,又跟谢重阳一起吃住读书,蛛丝马迹的自然知道多些。   喜妹问韩知鱼,“你可曾听说过那位五小姐?”   韩知鱼摇摇头,“我听她作甚?”   平日里就算有人说,他也不上心听,自然什么都不往心里去,喜妹便没多问。韩知鱼让人备了饭菜,叫米掌柜的老婆过来伺候喜妹吃了,然后一起等陆无为回来。   夜幕时分,陆无为从外面回来,匆忙喝了口茶,喘了口气道:“门子竟然说大哥不曾去。我绕到后院墙外呆了会儿,里面传来弹琴的声音,分明是他。”   喜妹死死地攥着自己的手指,恍惚了一下,才回过神来道谢。   韩知鱼一脸不相信的表情,“你单凭声音怎么判断?不要乱猜。”   陆无为扬眉,“韩掌柜,在下可是过耳不忘的本事。各人弹琴的手法不同,出来的声音感觉就有差异。”   韩知鱼一听,转身就走,“我去找他。”   喜妹忙追上去,“你站住,别冲动。”   一开始她气得要命,突然之间却念头一闪。假若谢重阳背着自己出轨,那也该提前往家去一封信,安抚了自己,免得自己怀疑或者来找他。   而且她和谢重阳向来感情深厚,相处的时候,一点都不觉得他有什么其他的心思,更没有思念其他女人的苗头。要说他发呆,倒是有,可也是为了什么柳大人的事情,她也断定,他当时说的绝对不是假话。他的眼睛清澈温和,没有一丝躲闪和异样情绪。   如果这样闹上去,可不好。   她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甚至有一丝抓不住的什么想法忽隐忽现。   韩知鱼道:“我去打探一下消息。”喜妹待要阻拦他,他扭头看了她一眼,“平日我们与知府的管家有来往,不会有事。”说完匆忙去了。   喜妹想他如今历练了一番,人成熟稳重了许多,自然不会冲动惹事,便也不那么担心。   陆无为也说回去找钱庄的人去打探消息,回头来跟她说,匆忙去了。喜妹送他出了铺子二门,再三道谢,还要往外送的时候,陆无为慌忙拦住她,“嫂子,便到此处吧。请嫂子放宽心,有小弟在,自不会让大哥有什么意外。小弟这就去找人帮忙。”   ************   等消息的时候是最焦急的,心怎么都静不下来,坐立难安,万般念头纷沓而来,一时间喜妹觉得脑子要炸掉一样。   米掌柜的老婆一脸富态,脸上永远挂着温和的笑,眼睛里透出一种经历了人世风雨洗炼的淡然光芒。她看喜妹走来走去,笑着起身倒了杯茶,端给她:“大东家,咱家小姐该会叫娘了吧。”   喜妹随口道:“小丫头笨着呢,叫不清楚,倒是会叫自个儿,对着镜子叫妹妹。”   米家的笑起来,“虽然没见,肯定很是稀罕人儿。下一次可要带她来走走。”   说起女儿,喜妹一下子像是活了过来一样,跟她讲小倾的趣事儿,又想她夜里跟着水奶娘睡会不会欺负虎子。不知不觉时间倒是过得快。   冬日天黑得早,满天繁星,空气冷冽,地上霜白得明晃晃像下了场小学。树上鸟儿早早的栖息了,发出咕咕的叫声。   喜妹听见门响立刻迎出去,米家的立刻借口下去看看宵夜好了没。   韩知鱼从外面回来,呵着白气道:“陈大人找他是别的事儿。不为教书。他让我先送你家去。他过些日子才能得空。”   喜妹目不转睛地盯着韩知鱼,他不会撒谎,他黑亮的眸子里深藏着愤怒,她看得出来。   她轻声问道:“你从来不撒谎的,也不会撒谎。”   韩知鱼垂下眼,不看她,“天色不早了,不如你先去休息,明儿我送你家去。”   喜妹摇摇头,“我不走。明儿我去见他。”既然韩知鱼能见到他,就说明他既没有躲起来,也没有被人挟持,只是在陈府做客而已。   韩知鱼早就知道她表面柔和内心倔强,而且他也向来不会劝人,便道:“那我陪你去。”   ******   喜妹一夜未眠,第二日天还黑着便早早起身。她不敢睡,总怕做什么不想要的噩梦。在黑暗中坐了一会儿,心有些慌,便起来点了灯。   她一亮灯,米家的立刻上来问候,进屋陪她,又给她倒了温水洗脸。“大东家,谢先生是聪明人,不会有事儿的。”   喜妹看了她一眼,笑了笑,“他自然不会有事,做了知府大人的座上宾,好吃好喝好玩的,能有何事?”   米家的道:“大东家,要说先生对您有二心,我们可真不信。先生平日除了读书,就是跟陆少爷几个人一起聊读书的正经事。其他的时候可就是吃饭睡觉了。先生吃饭睡觉的时候都想着您呢。”   喜妹脸皮终究还是薄,听她如此说不尽有些羞赧,她自也不信谢重阳会背叛自己。不管怎么说,明日且见了他,听他如何说。   她只是担心他,既然不回家怎么不先往家里送信?又联想到之前被人换过信的事情,她越想越有些担心。   天亮了的时候,陆无为还未登门,倒是有陈府的小厮送了封谢重阳的信来,又转述了几句话,无非是问好,说他有要事,让她先家去之类的。   待小厮走后,喜妹急忙打开信看了,看完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韩知鱼看她神情,关切道:“他说什么?”   喜妹摇摇头,把信递给他。韩知鱼看了看,信上跟自己去的时候他说的话差不多,只是看着有点奇怪。   喜妹给他解惑,“他给我写信,从来都不会这么一本正经的。”这哪里是写给妻子的书信,敬重有余,亲切不足,她一眼就看出破绽。   韩知鱼纳闷道:“不是他写的?”   喜妹倒不是很会辨认字迹,只觉得跟谢重阳的字看不出差别,流畅秀美,又不失风骨。不禁又想起从前那封信,字迹也是一样的。   喜妹想了想,对韩知鱼道:“我们收拾一下,我这便跟秀财家去了。相公这里就托付给韩少爷了。”   韩知鱼惊讶道:“你这就要走?”   喜妹微微颔首:“相公想我回去,自然有他的道理,我这便家去就是,免得他担心。我走后,你再去送个信儿,好让他放心。”   韩知鱼见她说得坚决,只得去安排。   作者有话要说:晋江新出的防盗,貌似不能太长,否则不能翻页。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主动分章吧,免得卡死就糗大了,哈哈哈。   么么亲们,谢谢支持,谢谢亲们的霸王票(汗一个,每次说霸王票都有种奇怪的感觉,嘿嘿~~~~~~~~)   77   77、结局中 ...   春夏间灿烂繁华的花园如今萧瑟苍凉,即便是常春藤也收敛了欲滴的翠色,苍郁得没有一点活力。露水洗过枯黄的叶子,白霜满地,日出了还顾自不肯离去。   陈燕蓉一双妙目盯着那盆盛开的白山茶,以往清晰的脑子却有那么瞬间的纷乱,那道清俊的背影像是乌黑的墨泼在雪白的雪上一样,悸动心神。   贴身丫鬟小茹递上一盏燕窝甜品,“小姐,临窗风露大,身体刚好一点。”   陈燕蓉瞄了她一眼,却不接那描着翠边的白瓷盅,“去问问招募新厨娘的事情怎么样了,先生胃口不好,我们不能太失礼。”   小茹应了,忙打发小丫头去前面问,过了一会儿回来说已经选了五个年轻妇人,小丫头把去看的都告诉小茹。   “小姐,其中一个格外厉害,那刀功看着倒有几十年火候呢。”小茹抿唇笑道。   陈燕蓉哦了一声,“当真有那么厉害?”一个年轻妇人,怎么可能?   小茹道:“前头二管家问过,她说年轻时候家里是杀猪的,她卖猪肉练出来了。”   陈燕蓉扯了扯唇角,小茹便知道她有点厌恶,立刻笑道:“小姐,让她们都做道菜吃吃试试,合口的便留下,反正她们是厨娘,也不能到跟前来冲撞您。”   晌午时分,小茹把一切都安排妥当,又派人去请谢先生。回头跟陈燕蓉禀告:“小姐,奴婢让人把酒宴摆在东花园的临霜阁,您看可好。”   陈燕蓉点了点头,此丫头自小跟着她,总归能体味自己心意,现下冬风肃杀,临霜阁那边红叶照水,枯藤上红果灼灼,又由暖棚培育的碗口大山茶花,自然是极美的景致。   谁知过了片刻,小丫头来回:“小姐,谢先生说要给小公子讲书,在那边用饭,不肯……过来。”   陈燕蓉柳眉微蹙,嘴角抿起来,随即却笑,只是不达眼底,眸光冷冽起来。   小茹吓得不敢吱声。   陈燕蓉淡淡道:“那就把酒宴摆到六弟书房去。”出门的时候,她站在门口人高的西洋穿衣镜前默立了片刻,镜中美人眉目如画,气质优雅,曾无数男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再刚烈的男人都化作绕指柔。她不信,他区区一介书生,便真的那么食古不化!   ********   满满一桌子的精美菜肴,陈家六公子陈琦乐得大快朵颐,一边吃一边招呼谢重阳,“先生,你快吃呀,比以前的厨子做的好吃多了。”   谢重阳的视线落在其中一道冬笋爆山鸡上,旁边是冬笋火腿汤。喜妹每次吃笋的时候,都特别快乐,不断地跟他说这时候的笋真好吃真鲜美,是她吃过最好的笋。   陈燕蓉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给小茹递了个眼色。小茹忙轻手轻脚利索地帮他夹了菜,放在眼前的白瓷碟中。   谢重阳道了谢,尝了尝,蓦地呆住。   陈燕蓉看他神色微变,关切道:“可有不对劲的?”又转首吩咐小茹:“这道菜是哪个厨子做的?”   小茹忙去问,回来道:“是新来的厨娘。”   谢重阳眉心紧了紧,淡淡道:“陈小姐太紧张了,重阳不过是觉得非常好吃,有点惊讶罢了。”   听他这般说,陈琦立刻来夹,一边吃一边说好。陈燕蓉尝了尝,浅浅一笑,“原来先生喜欢这般朴素的。”满桌子山珍海味,他瞧都不瞧,单来尝这么一味平日里在陈府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菜,真是怪人。   陈燕蓉见他喜欢吃,便亲自殷勤布菜,“先生不是外人,不要拘束才好。家父平日太忙,兄长们又不在,多亏先生辛苦,代为约束小弟。否则他那骄纵的性子,我们可都头疼得紧。”   谢重阳谦虚了两句,便放下碗筷,意欲让陈琦回去念书。   陈燕蓉忙道:“先生,饭后小憩一下,这也是先生说的养生之道。不若去临霜阁歇息一下,喝杯茶如何?”   谢重阳举目看向她,她浅浅地笑着,姿容美丽,艳而不俗,气质出尘。似乎就是凭着这个,让她那般自信,以为无往而不利?   他笑了笑,又看了一眼那道菜,对陈燕蓉道:“能否将这两道菜送到书房茶水房帮忙温着。”   陈燕蓉掩口轻笑:“先生何必客气,只要喜欢,自然顿顿都有,不必如此小气。这么好的菜,剩下的也让他们尝尝不是。”   谢重阳却似是不舍的,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陈燕蓉虽不解,却也不违逆,吩咐小茹去办。   ***   临霜阁修建的别有洞天,墙壁并不是单单的砖石,而是混着香料的糯米等码成的砖块,室内温暖生香。窗外红枫漫漫,阳光映水,是个绝美的所在。   陈燕蓉净手焚香,让人捧了自己最爱的焦尾琴,轻轻放于谢重阳桌前,浅浅一笑:“先生那曲风波定,绕梁三日不觉,让燕容日夜……回味,还请先生不吝赐教。”   如此直白的暗示,谢重阳不是不懂,他敛袖,也不调音,修长的手指拂过琴弦,铮铮切切,声声沉吟。他学琴并不久,也不过是同学们怂恿,要说好,比他好的多太多,而她这般崇拜的样子,也不过……他笑了笑,弯翘的长睫遮去眼中的讥诮。   陈燕蓉眼神有些迷茫,美丽的眸子如水雾荡漾,声音动听至极,如汩汩泉水流入人的心底,“先生定然是嫌弃燕容笨拙的。也定然听说过些什么。”   谢重阳没否认,而是坦诚地笑了笑。   陈燕蓉泫然欲泣,脸颊泛红,垂首拿帕子拭了拭眼底,凄然道:“先生可又曾公正地想过要知道真相?一个没有什么才能的父亲,为了让他在官场上安安全全地,该有多难?官场倾轧,上级的压迫,下面的驱使,而他,又不过是个没什么头脑的人。当初也不过是靠着几千两银子坐上这个位子。为了让父亲不要继续往上爬,为了让他安安稳稳,踏实地呆着,我……”   她终于哭了出来,初始的假戏竟然真做,眼泪是真的,委屈心酸,不为人理解的痛楚,让她终于想找一个人倾诉。又或许眼前这个男人,真的让她动了心?   她心口一紧,忙收了泪,歉然道:“真是对不住,让先生笑话。先生,可否当做不曾听过?”   谢重阳轻轻地抚弄着琴弦,目光专注,缓缓道:“陈小姐是聪明人,如果陈小姐想要,陈大人只怕早就能进京了,又何苦固守着这么一个小小的安州?”   陈燕蓉委屈恼怒地看着他,恨恨道:“先生,便是这般看待我吗?就算我为父亲出过主意,也不过是想他安守本分,怎么会……”她说不下去,掩面轻泣。   她低垂了首,双手捧着脸,宽大的衣袖垂下去,露出晶莹粉白的皓腕,精致漂亮的耳珠上挂着的紫宝坠子轻轻晃动,惹人怜爱。   这般的娇弱不胜,楚楚可怜,饶是无情也动人,就算再冷的人也会软了心肠,想要揽她入怀,细细呵护。   她不信,不信,会有人不一样。   就算是那些冷酷的杀手,都不能抵得过她盈盈一泪。   她不信,谢重阳是铁石心肠,除非他不喜欢女人!   谢重阳没有看她,反而专注地抚琴,琴声低低而起,悠远绵长,他不是冷酷无情的人,不是粗鲁的人,反而是细腻得不能在细腻的男人。   冷酷的男人可能会被她打动。   可一个心头已经满满都是爱的男人,已经没有缝隙,再容许别人的入侵。   就算她美得惊天动地,柔情刻骨,也不是他的那抹悸动。   一曲终了,她泪流满面,惨笑,“先生,如果早些年相遇,如果燕蓉比她早遇见你。结果是不是不一样?”   谢重阳看着她的眼泪坠落,晶莹的泪珠滑过完美无瑕的脸颊,他摇头轻笑,“小姐言重了。世间花有很多种。有的花适合养在家里,有的花就爱日晒雨淋,还有一种花,适合欣赏。”   陈燕蓉就那样将自己狼狈的样子给他看,她相信,带泪的自己比平日少了几分冷傲,更多的是让人心痛的柔怯,“先生家里的花,想必是美而不俗,世间珍品了。”   谢重阳笑了笑,脑海中浮现妻子的给女儿哺乳时候的样子,洁白的脸上是幸福而满足的神情,温柔得让他感觉到一种力量——融化一切的力量。   他没有回答,只是道:“世间有一种人,不管隔着千山万水,彼此也会见到。陈小姐会找到那样一个人。”   陈燕蓉见他如此,反而真的放下了种顾虑尴尬,几乎忘记了自己是在演戏,幽幽道:“先生真残忍。那种被人欣赏的花真可怜。”   花示人而被人赏,他没有接话,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   陈燕蓉也不管他,又顾自地讲自己童年的事情,家庭的艰辛,父亲的愚蠢,后院的争斗。谢重阳端坐对面,认真地听着。   末了,陈燕蓉回过神来,痴痴地看着他,“先生,我父亲就算很蠢,可他根本没做过什么坏事。我一直尽量地帮他,让他兢兢业业,恪尽职守。就冲着这个,先生觉得我们是不是无辜的?”   谢重阳脸上一直挂着温柔的笑,“这些,陈小姐应该等着说给以后到来的巡察御史听。重阳也只能一听便罢。”   陈燕蓉笑了笑,“先生的心总是藏着,难道怕我绑了他不成?”她抬手想去抚琴,不想谢重阳的手还在,她的手便按住了他的手。   她专注地凝视他的眼,等着他仓皇失措地抽手,慌乱,躲闪,然后愤然离去。   谢重阳轻轻叹了口气,看了她一眼,“既然小姐想学那首曲子,相信以小姐之才,已经会了。请试一下吧。”说完,他微微用力,把琴推到她面前。抽手,脱离她的掌心。   她不撕破脸皮,他自然不能那般没有涵养。   如今他有一半筹码,她有剩下一半,彼此都想得到另一半。   陈燕蓉不愧是众多男人爱慕的才貌双绝的女子,一曲《凤求凰》是谢重阳听过最动人的琴声。   他起身,拜,“陈小姐,休憩时间已到,重阳告辞。”说完,转身便走。   陈燕蓉美艳的脸有些扭曲,声音也急切地失了章法,“先生猜尊夫人可曾平安到家?”   ************   谢重阳猛地转身,死死地盯着她。   陈燕蓉无奈地垂首,“先生,我只想与先生做知己,不想为敌。”   谢重阳瞬间恢复镇定,“她在哪里?”   陈燕蓉也恢复如初,笑道:“先生紧张了。我不过是一时难受,吓吓你罢了。先生脸都白了,看来真的是十分地爱着她呀。”   谢重阳微微扬眉,“陈小姐,陈大人不曾言明还有这等玩笑。”   **********   看着他走远的身影,陈燕蓉恨恨地跺了跺脚,踱着步子想了一会儿,招了小茹安排了一下。最后,又吩咐道:“那新来的厨娘做菜不错,以后每顿饭都让她送几个菜给先生。过一会儿带来来给我看看。”   小茹答应了下去安排。   没多久小茹来说厨娘在偏厅等了。陈燕蓉带着丫鬟们过去,一进屋便看到个身穿深青色厨娘衣裙包着头的厨娘站在当中,身量苗条,除了耳朵上一对小巧的银葫芦坠子,没有其他装饰。   陈燕蓉打量了她两眼,上前主位坐定,“叫什么名字?”   那厨娘声音软中透着股子干练,“回小姐话,叫秋菊。”   陈燕蓉看她长着一张标致俊俏的脸,一双眼睛透着股灵气,和气道:“你做的饭菜我们先生很喜欢,劳驾以后多上心,把我们先生招待好了。”   厨娘赶忙福了福,“小姐但请吩咐,不过当初二管家可没说这么多。原来只说每天做一顿饭的,要是多做……”   陈燕蓉扬了扬眉,淡淡道:“钱么,没什么,以后你一天做三顿外加两顿间食、点心、甜汤,五天一两银子。”   一听这么多钱,那厨娘乐得立刻眉眼带笑,忙不迭地道谢。   陈燕蓉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让人领她下去,小茹立刻上前帮她捏肩膀。   “这些个粗鄙的乡下妇人,都是些见钱眼开的主儿。”   **********   谢重阳给陈琦布置好了功课之后,陈琦的小厮从外面回来,“先生,小的去贵铺子问过了,贵府孙掌柜已经陪着夫人家去了。”   谢重阳道了谢,若有所思地望着院子出了一会儿神,可能自己太敏感了?   这时候管着送饭的小丫头从月洞门处进来,福了福,“先生,小姐让厨房给先生炖了汤,小姐说先生每日授课太累,要多注意补养。”   说着招呼人把汤端上来。   另一个眉清目秀干净利索的粉衣丫头把小巧的砂锅用红木托盘端上来,放在案桌上。   给谢重阳盛汤的时候,粉衣丫头愣了一下,小姐吩咐的明明是做虫草汤,怎么就变成鲫鱼豆腐汤了,不过乳白色的汤上飘着翠绿的香葱和香菜,还真是漂亮。   她笑了笑,油然生出一种自豪优越感来——这个季节,除了陈府,哪里还有这么鲜绿的蔬菜?   她用青花瓷小碗帮谢重阳盛了汤,很清香。抬眼见谢重阳正盯着她胸口发呆,不禁脸红了一下,“先生!”   谢重阳这才把视线从她手里的碗移到她脸上去,笑了笑,接过去,喝了一口,他微微蹙眉,随即又苦笑。   他把汤喝完,又将碗递过去,“小灵,再来一碗。”   小灵笑道:“原来先生喜欢喝鱼汤呀,还让我们小姐猜得跟什么似的。”   谢重阳笑了笑,跟小灵说了两句话,便说出去走走。陈府很大,前院是陈知府办公务会客的地方,中间是男人休息的地方,后院是小姐的绣楼。对于陈府他已经轻车熟路,拐了几拐,便到了西北角的厨房小院。   那里几个年轻的厨娘正在忙碌着,有个婆子看见他却并不认识,粗鲁地打断他,“这是厨房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要是老爷小姐的吃坏了肚子,你替我们挨打扣工钱呐?”一把将他推出去,哗啦一声把小门关上。   他站在门前摇了摇头,转身往回走,走到回书房院的时候,被陈燕蓉迎上。   她穿了一身粉色织锦衣裙,在萧瑟的冬天里娇艳得像最美的山茶花。   “先生哪里去了,让我们好找。”   两人见了礼,谢重阳道:“陈大人何时回来?重阳该告辞了。”   陈燕蓉立刻俏面一板,“先生怎的说这话。当时答应家父多呆些时日的。没想到家父还未归,先生就说走。”   谢重阳垂下眼没接话。   陈燕蓉笑道:“先生一定觉得闷,怪我们怠慢了先生。家父书房有的是书,先生尽管去借阅就是了。”   谢重阳抱拳一礼,“多谢了。小姐见笑。”   陈燕蓉福了福回礼,“燕蓉这边陪先生去如何?”   ***********   谢重阳知道陈知府有两处书房,一处是装样子的,另一处却是他处理要务的地方。那一处除了心腹之人,外人很难进入。   里面果然很多书,四面靠前都是高大到顶的书架,需要梯子才能上去翻阅。   陈燕蓉吩咐两个小厮跟着谢重阳,帮他搬梯子捧书。   谢重阳随手抽了两本,发现很多竟然都是孤本,顿时惊讶道:“陈小姐果然不愧为才女。”   要说那个草包陈知府,定然不会看这些书的。   陈燕蓉微微歪着头,笑吟吟地看着他,门口斜射进来的阳光洒在她粉白的颈上,像是最无暇精致的瓷器一般,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抚摸。   她抬手摸了摸鬓角,笑道:“先生看书,定然不喜欢人打扰,燕蓉且回去。待先生累了,可去临霜阁一叙。”   谢重阳朝她施了一礼,陈燕蓉笑了笑,带着丫鬟们退出去,并把门关上。   他想要什么,她知道。   她想要什么,他也知道。   可惜,他要的东西,不会在这座所谓的密室中。   *********   陈府很大,喜妹来了几日也没机会出去转转,厨房里管事的看得很严,除非主人有召唤,个个必须呆在厨房的院子里,不经过请示随便行动一步乱说一句话都不成。   那天她跟孙秀财他们表面家去,她却说服秀财掩护她,从南门出去,又悄悄地从东门进来。她断定韩知鱼他们有事儿瞒着她,她甚至不知道谢重阳怎么样,好不好。   结果来了第一天,就听人说谢先生是陈家上宾,让她们拿出浑身解数来做好吃的。这一下又怕她气得够呛,他明明没被人抓起来,也行动自由,还是什么上宾,知道她来怎么就不能去说一声?   她一生气,就做了两道冬笋给他,免得他肾虚,使劲补补。   回头心里又忐忑,总想出去看看他,问问到底什么情况,结果又被陈小姐叫了去。那陈小姐可真是名门闺秀,那气派衣着,特别是那堪称完美的脸蛋,连喜妹这个女人都看得移不开眼睛。   他竟然是留恋这里,连写信的时间都没么?   她越想越气,都想冲过去质问他,又被一种莫名的感觉压下去。陈小姐的丫头来吩咐她给炖虫草汤的时候,她便自作主张,做了鲫鱼豆腐汤。她想试探试探他,结果过了些时候果真听一个老妈子对人大呼小叫,她探头看了看,虽然没看见人,可那背影分明就是他。   想是他吃了自己的汤,记得那味道,要来证实一下。   过了几夜,她差不多熟悉了院子里巡夜的家丁,又假意说给院里送银耳红枣汤过去,骗开厨房的管事。因她一来就比较得主人喜欢,每顿都要她做饭,每天让她给做糖水甜品,管事也习惯了。虽然陈小姐的丫头没亲自过来,但是想也没大碍,就让喜妹去了。   喜妹端着汤出了厨房小院,便一路直奔陈琦的院子去,路上遇到巡夜的家丁还笑着打了招呼,从兜里掏了一大把炉火里煨熟的松子榛子等零嘴儿给他们。   谁知道她端着汤进了院,守门上夜的小厮却说谢重阳被小姐叫去下棋了。喜妹心里暗骂,下棋下什么破棋,深更半夜孤男寡女,虽然现在也就是差不多七八点钟,可大冬天的,要不要这么近乎?她气得有点昏了头,端着那碗汤转了一圈。   ***********   这时候陈琦从后院溜出来恰好撞见,见喜妹端着汤,笑道:“正好,送进来给我喝。”   喜妹只好端进去,帮他盛了,然后打量他的房间,标准的富贵温柔乡,不知道谢重阳房间是不是也越来越没谱了。   心里泛起酸水,恨不得揪着他的耳朵大声吼他。   她发着呆,脸上露出恨恨的表情。   陈琦看了她一眼,哼道:“喂,你不必如此吧。我不过是喝碗汤,你看你心疼样儿?难不成这汤只能给先生喝?我说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少爷?知不知道谁才是当家的?别以为我姐姐看上他你们就见风使舵的。一个个拿他当正经主子了。”   喜妹没理他,上前要收拾碗盘回去。   陈琦一把抓住她的手,嘻嘻道:“你是新来的厨娘吗?长得怪好看的。都说厨娘粗手大脚的,你细皮嫩肉就跟娇娇小姐似的,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喜妹一蹙眉,啪得甩开他,“少爷你要自重,别以为小姐不在跟前就耍疯。”   鬼也知道这家是小姐在当,这小公子怕他姐姐怕得厉害。   陈琦一听她抬出姐姐来,顿时讪讪无趣,“真是的,白天上课读书,晚上也不让人消停,他们快活去了,难不成不许我快活?”   喜妹心头酸得能泡下一坛子酸梅,一生气讥讽道:“你们不是名门大家么,怎么说这么不着调的难听话?”   陈琦哈哈大笑,几乎要流出泪来,指着喜妹道:“这你就不懂了吧,真是个乡下女人。哪个大户人家不是对外面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里面跟那粪坑的石头一样臭?”他抛开了白日的顾忌,加上喝了酒,越发肆无忌惮,扯开衣服露出白皙的胸膛,往暖榻上一歪,“给本公子倒酒!”   说完又拿眼盯着喜妹瞧,喜妹见他一副放浪的样子不想理睬,起身便走。   陈琦急了,趁着姐姐在后院不来管他,加上刚才偷喝了几杯,胆子越发大了,他一下子跳下榻张臂将喜妹抱了个满怀。   喜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屈肘顶了他一下,她力气大,情急之下出手,陈琦“哎呀”一声惨叫,一跤跌在地上。   喜妹刚要走,却见他脸色发青,不禁也吓了一跳,忙蹲下看他。见他捂着心口,想是自己用力太过,伤了他五脏。她没好气道:“自己一个娇娇少爷,偏讨打。”又见他虽然被自己打了却没扯开嗓子喊人,也不好意思不管他,把他扶起来送到榻上。   陈琦笑嘻嘻地看着她,“好姐姐,你给揉揉。”   喜妹给了他一巴掌,转身就走。   陈琦忍着痛,又姐姐妹妹地胡乱叫,喜妹见他死不了转身就走。   她拉开门就往外走,不曾想有人站在门口外,一下子撞进他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擦啊,文都完结了,第一次手里富裕有存文啊,于是俺要留住,明天再更。嘿嘿嘿嘿,我奸笑,我奸笑,哈哈哈哈。   结局的时候柳先生和周童鞋会出来友情客串。   结局感言神马的,完结再摆活。嘿嘿。   78   78、结局(下) ...   她刚要道歉,便被人紧紧抱住,熟悉的怀抱,想念的气息,让她差点哭出来。   谢重阳拉着她躲在无人处,急得声音都发颤,“你怎么这般胡闹?不是回家了吗?”   喜妹哼了一声,“你在这里好吃好喝好玩,好艳福的,难道就不许我来看看?”   谢重阳一阵头疼,顾不得跟她细说,压低了声音道:“趁着他们还不知道,你赶紧回去,明天找个借口离开陈府,找韩少爷他们去。”   有些话想说明白了,又怕她担心,吓坏她反而不好。   喜妹不肯,“你在这里悠哉悠哉的,我干嘛像见不得人一样?”   谢重阳急了,听了听动静,拖着她快步去自己房间。所幸他住在陈琦的小偏院里,他又不喜欢人伺候,夜里小厮早早的就去找相好的说悄悄话去。   一进门他将她压在门上,喘着粗气,胸口起起伏伏,想说两句重话又张不开口,见她一脸的无所谓,眉梢眼角都是酸意,他心下一软,低头吻过去。   喜妹侧首避开,“这位陈小姐美得紧呐,也不止八岁。”嗅到他身上淡淡的酒香,还有说不出的一股子清香,想必是陈燕蓉那里熏得。   她哼了一声,推了他一把,气呼呼道:“我再不来,你是不是就把休书送家去,要琵琶别抱了呀!”   谢重阳苦笑,“瞎说什么?”   喜妹瞪了他一眼,“我瞎说?守着那么一个大美人,谁不动心啊?搁我,我……唔……”   良久,他才道:“这样可相信吗?”他所有的思念,所有对女色的爱恋,所有刻骨的爱,深沉的,肤浅的,灵魂的,肉/欲的……都在她这里。   “你怎么不写信回家?”喜妹伏在他怀里,搂紧了他。   他俯首亲她,“写了的,不过看来是路上丢了,你没收到。”   喜妹道:“以前被人换过信,所以我不放心,一定要来看看。韩知鱼和你那陆兄弟说来打探消息,谁知道回去脸色都不太好。韩知鱼更是要杀人一样,我就料着不太好。原想着第二天他陪我来找你的,结果又收到你的信,我看着那字倒像你的,可语气又不像,就觉得不对劲。所以跟秀财说好,让他帮我打掩护,我们出了南门,又从东门进来。他在陈府外面的人家住着等我的信儿。我若是能出门便跟他碰个头,传递一下消息。”   谢重阳又爱又恨,只得紧紧地搂住她,“我家娘子越来越胆大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危险就闯进来。若是危险之地,人家拿了你就绑了,你待如何?”   喜妹道:“他们又不认识我,绑我做什么?是他们招厨娘的么,我就来试试。给他们耍了一招片豆腐,他们就要我了。”   闻着他身上萦绕不去的香气,她又生气,恨恨道:“谢重阳,你要是真的对她没那意思,那你厚脸皮的赖在人家家干嘛?难道我们家没吃没喝?没人要你教书不成?”   谢重阳忙又捧着她的脸颊哄她,“来安州的时候,欠了陈大人一个人情,如今他不在家,那六公子又骄纵不服管束,他请我来帮他看几天孩子,过些天就回来了。”   喜妹听他说的煞有介事却又不信,不过看他这么卖力地撒谎,便觉得他肯定是有什么事儿瞒着自己,可能是很危险的,怕自己担心怕自己跟着涉险。   “那你不能跟那个陈小姐太近乎呀,这么晚了还去下什么棋?”喜妹哼了一声。   谢重阳揽着她进内室去,把炉火拨旺了,“自然不是下棋的。”   喜妹又急了,不是下棋,这么晚那做什么如果他和陈燕蓉真的没奸情,那他肯定有事儿瞒着自己。   “你要是不跟我说,我就不走。我还要去找陈燕蓉闹,你自己斟酌着办吧。”喜妹大喇喇往灯挂椅上一坐,示意谢重阳倒茶给他喝。   *********   谢重阳趁着倒茶的时候,略一思索,便道:“有一样东西,我怀疑在陈小姐那里,我必须拿到。而她可能警觉,会有一定危险。你在这里,我怕她会对你不利。”   喜妹哼了一声,“她又不知道我是你妻子,怕什么?”   谢重阳苦笑,他对她的紧张,谁会看不出?再者说,她不在的时候,他还能跟陈燕蓉扯葫芦,她一在,给他一种他就算跟陈燕蓉说话,都算是在做背叛她的事情一样,看她咬牙切齿一副酸溜溜的样子,要是让她看到陈燕蓉那副做戏的模样,岂不是他下半辈子都别想过好日子了?   “哈,我知道了,你想设美男计?”喜妹惊了一下,一下子跳起来,立刻拽着他的衣襟狠狠道:“谢重阳,我告诉你,没门。你敢拿我的男人去讨好别的女人,我……我灭了你!”   谢重阳看她由温柔的贤妻良母变身母老虎的样子,笑起来,握住她的小手放在怀里暖和,“别那么肤浅,一副小家子气。”   喜妹哼哼道:“我可告诉你,我男人,我女儿的爹要是不纯洁了,我们是不会让他进家门的。”   谢重阳只好讨好求饶,“我发誓,我至今纯洁无比,毫无瑕疵。”   喜妹这才笑了笑,又推开他溜到门口听了听,外面没动静,便又溜回来,低声问:“那你说,你到底要拿什么东西?是柳大人要你拿的?”   谢重阳知道她迟早会猜到,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把实话告诉她,“一本真正的账册。如今他们知道我掌握了陈大人一部分罪证,但是那些罪证他都能逃脱,不至于判他的罪,至多不过是罢官。可他贪污了差不多有上千万两银子,只要定了他的罪就能抄没家产,这些钱用来做安州救灾足够还有剩余。如今边境有些吃紧,多处灾荒,朝中势力争斗也有些激化,柳大人很难做。要救百姓,只能从贪官身上下手,既解决了赈灾问题,又能拿到京城后台的把柄。”   喜妹一听竟然是这么错综复杂的事情,而且肯定是危机四伏,她急了,“那你一个书生能干啥?万一陈大人撕破脸,先把你……不行,咱这就逃走。”她说着就要去收拾。   谢重阳一把抱住她,“喜妹你听我说。你一来我就知道出事儿了。我原本让李叔和吴房回家送信的,他俩肯定是路上被人劫了。另外我那天早上让小厮送的信本来让你呆在韩少爷那里的,信却被换成了让你家去。我想肯定是有人想在路上劫你们的,恰好你们悄悄折回来,让他们计划落空。趁着他们还不知道,你明日赶紧离开这里。”   喜妹急道:“那你呢?”原本她还想来看看,发现他很自由,一副座上宾客的模样,半点危险也没,憋了一肚子气的,现下听他一说,又着急起来,生怕他有任何危险。   谢重阳忙安慰她,“别怕,别怕,我没事。我来陈家柳大人是知道的,另外,他们没有拿到我手里的东西,也不敢动我。就算她要撕破脸,也只能把我赶出去,绝对不敢动我一下。可你不一样,他们若是拿你……”他不敢想下去,如果这事儿给她带来伤害,他会恨死自己。   喜妹看着他,“谢重阳,你发誓,发誓你真的一点危险都没有。”   **********   谢重阳笑起来,点了点头。   喜妹妥协道:“那我明儿一早就找个借口离开这里。去韩知鱼那里等你。”   谢重阳嗯了一声,又亲她,然后拉着她悄悄地出去。   “厨房要是问你,照旧说给六公子和谢先生送汤了,陈公子留你问了一会儿话儿。”   喜妹点了点头,便溜出去。   谢重阳终归不放心,悄悄地跟在后面送她,眼见着她顺利进了厨房小院,才折回去。见陈琦屋里的等还亮着,便推门进去。   陈琦看他进来,立刻端坐,笑着道:“先生,怎么还没睡?”   谢重阳冷眼看他,陈家的人别的本事没有,个个都会演戏,否则草包陈也不能安稳地做知府这么多年,从川都到晋中,从江南到安州,做了多少年就捞了多少年的钱。   有那位八面玲珑的陈小姐打点,陈大人的仕途顺风顺水,捞遍全国,家里的银子,银子存遍各地钱庄。江南富庶地的隐匿铺子、田庄等等更是不计其数。   挖出了陈大人,就能在那个牢固的同盟上打一个缺口。   柳大人动用各方力量,挡住此同盟其他势力的干扰,不过也只有这些日子,如果再拿不到账册,他就必须离开陈家,否则就算陈燕蓉不动手别人只怕也不会容下他。好在柳大人处事有方,能保锦绣坊不受那些势力报复,事到如今,他谢家锦绣坊,已经跟柳大人在同一条船上。做就全力以赴,否则留下隐患,到时候柳大人顶不住,就是他们锦绣坊倒霉的时候。   他原本是怕喜妹担心他,所以不说实话。可看她竟然这么大胆的溜进来,知道不说实话她是不会相信自己,更不会离开的。   第二日他特意照旧起身叫陈琦一起散步,晨起散步蓄养精气,是他给陈琦授课的一部分。陈琦虽然背后散漫骄纵,可在他面前又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尊师有礼,一副良好家教的样子。   谢重阳才不管他真实的样子如此,只要他不给自己添乱就好。   两人在前,一边走路一边问答,几个小厮跟在后面。   谢重阳看到喜妹跟两个厨娘出去,然后朝她们方向去,看到孙秀财和两个陆无为的人从拐角出来,跟着她,他才松了口气,和陈琦往别处去了。   ********   白霜映着陈燕蓉闺房窗纸柔和的灯光,也透出几分旖旎来。   窗下一对玉一样的人对弈,女的美丽出尘,男的风姿俊逸,赏心悦目的像画儿一样。   陈燕蓉素手纤纤,举手投足动作优美至极,带起淡淡幽弱似无的香尘,“先生好像有点心不在焉呢。”她笑吟吟地看着他。   这是他第一次进她闺房。   谢重阳凝目看了她一瞬,她目光一转,脸颊泛起一抹红晕,浅笑道:“都说什么书香门第,高门大族。先生这样的人才是天生贵族。”   谢重阳淡淡道:“多谢小姐谬赞,若重阳真有几分贵族的样子,那也是得自先祖。祖上在前朝是第二大望族,因躲避宫廷之争,后来隐居,让后世改了姓名。”   陈燕蓉惊讶道:“先生祖上可是姓姜?”   谢重阳钦佩道:“陈小姐果然博学多知。”   陈燕蓉唏嘘道:“一将功成万古枯。兴,都作了古,败,也都作了古。想想也不过是让后人凭吊罢了。”   谢重阳垂眼看着指尖的一枚白子,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陈燕蓉不无感慨道:“知不知道百年后,是否会有人来凭吊我们。”   谢重阳落子,淡淡道:“百年后,一切皆过往烟云。其实人生在世,大部分都是身外之物。物为吾之奴,吾取用之,欣悦之。若吾身为物累,则吾为物之奴,何故?皆因贪念太盛,不悟取舍。不舍得,不舍得,不舍也不会有得。”   陈燕蓉起身敛衽行大礼拜谢,“先生教诲,令人受益无穷,当如醍醐灌顶,引为吾族警醒。”   谢重阳看着她拜下去,看着她一脸的真诚信服。   待她坐定,他又道:“陈小姐冰雪聪明,以重阳所识人,自当是第一智慧。承蒙这些年关照,一直无以为报,重阳只有一句话奉送。”   陈燕蓉肃容以待,“请先生指教。”   谢重阳一字一顿道:“天网恢恢,疏而不失。”   陈燕蓉一阵窒息,深深地望着他,“燕蓉相信,先生这话发自肺腑。”   谢重阳点了点头,“陈小姐是举世少有的聪明人,自然懂。在下叨扰多日,明日便想告辞。”   陈燕蓉不再阻拦,挥手招呼小茹上前,“去摆酒,我要向先生致谢。”说完看向谢重阳,“先生可会拒绝否?”   谢重阳拜谢。   相处这些日子,他已经有了一些眉目,就算拿不到账册,也有了从旁出击,各个击破的构思。   酒清而冽,入喉火辣,竟然是上好的竹叶青,不适宜女子饮,可她偏要用这酒。   ***********   她向来自负自信,自比世间那些男人更有手腕,她一直将他们踩在脚下,虽然有一部分得力于自己的美貌,可她自负自己根本没有用过什么美人计,这算是第一次,却铩羽而归。一步步试探的过程中,他没有陷落,她却有些无以自拔。   她不知道这算不算自己输了。   “三哥,我是不是没有嫂子好看?”几杯下肚,她有些醉了,星眸迷离,水波欲流。   “内子没有陈小姐美貌。”   “三哥,那我是不是没有嫂子温柔?”她伏在桌上,双目灼灼地盯着他。   谢重阳手执酒盏,“内子很少温柔。”   “那,我是不是没有她聪明?否则她怎么能把三哥攒得死死的?让人一点机会都没?”   谢重阳笑了笑,温柔无限,让她有点恍惚,让她觉得他是爱她的,只是迫于现实,他无法再迈出那一步。   他说:“内子虽然不傻,可多半是小聪明,不能与陈小姐的大智慧比。”   陈燕蓉醉得更厉害,她端不住自己的酒杯,无限悲伤地看着她,眼里的明亮像两汪泉水,柔软伤感,能沉入任何男人心底,生根发芽。   “三哥,那你说,我到底哪里输了?是时间吗?我们相识太晚,命运于我太过不公。如果能够重来,我真的愿意倾其所有,换取一个与三哥早日相见的机会。三哥,你,你……”她醉了,撞进他怀里,眼泪湿了他的衣衫。   谢重阳扶住她,却觉得头有些沉,肢体乏力,不知不觉自己也喝多了。他无力推开她,只能低低道:“陈小姐,你喝醉了。”   陈燕蓉抬手勾住他的颈,酒杯落在地上,清脆的一声响,“三哥,我不求你今生如何,只求你,能不能许我一个来生?来生,让我先遇到你?”   谢重阳没了力气,“陈小姐,我曾听过一个故事。佛说,世间的灵魂一对对的出现,每一世,不管是人是兽或者花木,两个灵魂都会彼此吸引。这跟先遇到还是后遇到,没有关系。”   陈燕蓉凄然道:“三哥,你真残忍。我真的,真的好嫉妒她。凭什么,她不费吹灰之力,就让你对她这般死心塌地。凭什么,她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让你忠心耿耿?三哥,她可曾像我这般夜夜想你肝肠寸断?她可曾像我这样日日为你祈祷?她可曾,愿意为了来生与你相遇,自愿放弃今生百年?”   谢重阳道:“陈小姐,我真的喝醉了,扶不住你了。你自己坐下可好。”   身上的力气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消散,他的眼睛没有看她,那个角度微仰了头,刚好能看到墙壁上那些个字画。醒着的时候,总是觉得那画古怪,却又看不出哪里不对劲,如今浑身懒洋洋的,眼睛都没有了力气,看见的东西都有点模模糊糊的,反而……他挣了下想起身,竟然像梦魇一样除了意识其他的都动不了。   陈燕蓉却不管,腻在他的怀里,“三哥,她若有别的男人,你会不会放开她。”   谢重阳叹了口气,“不会。”   陈燕蓉伏在他耳边,轻轻问:“三哥,你知道什么叫刻骨铭心?”   谢重阳想回答,他想说,风雨飘摇里,不为贫穷分开。富贵温柔里,不为骄奢淫逸成仇。分离的日子,日日为她祝福,相处的日子,贪恋她的每一丝气息,就是他对她的刻骨铭心。   可他醉了,意识陷入了黑暗中。   ***********   不管多好的酒,是不是上头,宿醉都会让人头疼欲裂。   而谢重阳确定自己没喝太多,比起醉,起码还差很大一截。可他就是醉了,然后几乎没有一点印象。他只记得喜妹来看他,很生气,他去追,她转身就跑,她一直跑,他一直追,追了足足一夜。   他有些懊悔,做个梦为什么这么费劲,她为什么就不能老老实实地趴在他怀里呢?   胸口微沉,有人伏在他胸口酣睡。   他睁开眼,入目是满头乌黑发丝,内衫半褪,春光明媚。   他猛然惊醒,匆忙起身,系腰带的时候手都哆嗦起来。   陈燕蓉慌乱地掩住身体,嘤嘤啜泣,“三哥?”   谢重阳叹了口气,举步欲走。   陈燕蓉哭泣着喊他,“三哥,你,你真的这样狠心?”   谢重阳顿住脚步,冷冷道:“陈小姐,在下觉得你是聪明人,所以才说那番话。既然陈小姐丝毫不顾忌,非要破坏那种默契,要把脸皮撕破,我想我真的没有理由一个人演戏。”   陈燕蓉裹着身体,雪白的肩膀露在空气中,恨恨道:“谢重阳,你,你当真要吃干抹净,来个死不认账吗?”   谢重阳蹙眉,回过神去,毫无顾忌地盯着她,认认真真地道:“陈小姐,你错了。我谢重阳向来光明磊落,事无不可对人言。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劣迹。我是男人,你是女人。如果真的发生什么事情,不可能一点感觉没有。陈小姐是聪明人,难道就要把在下当傻子不成?”   陈燕蓉脸色阴沉,目光狠辣地盯着他,不复先前的温柔,“难道先生以为燕蓉在做戏?先生,可真会伤人。”   谢重阳毫不领情,冷冷道:“陈小姐,你既然要破坏我们之前的默契,在下实在找不出什么理由来继续,又以何种身份心态继续。难道陈小姐只是想多要一个裙下之臣,入幕之宾么?”   他终是低估了她,以为她真的是一个靠智慧赢得所需之人,不是靠美色,至少不会对自己用美人计。   陈燕蓉起身下床,雪白的床单松松地裹着曼妙的胴体,高耸的酥胸若隐若现,曲线玲珑,完美呈现。   “三哥就这样走,若是家父知道,一定会打死我们两个。”   谢重阳反唇相讥,“只怕陈大人到时候都要瞧陈小姐眼神下菜了。陈小姐出身名门,向来目下无尘,如今这般光景,即便外人当真,只怕也要落一个陈小姐深闺寂寞,勾引家中西席的罪名了。”   陈燕蓉笑道:“三哥真是残忍,说翻脸就翻脸。难道三哥素日里就不存了觊觎之心吗?难说半推半就了。”   谢重阳定定地看着她,“陈小姐是不承认在酒中下药了。”   陈燕蓉欢沁的笑起来,“三哥别急,燕容自然认账。就算全天下的人知道咱俩的事儿,燕蓉也一口应承,是燕蓉看上三哥,想委身于三哥。三哥觉得可好。”   谢重阳矢口拒绝,“不好。”   陈燕蓉脸色一冷,“三哥当真是铜墙铁壁了。”她靠在他身边,替他理了理袍衫上的褶痕,“三哥风流倜傥,是无数女孩子的梦,燕蓉也是女人,自然也有梦。可三哥是神仙,不是男人,竟然能对燕蓉丝毫不动心,就算燕蓉这般委屈求全,都狠了心冷冷地打击。燕蓉知道,三哥之所以如此,是怕嫂子伤心,怕对不起嫂子,怕自己忍不住会留下。三哥,燕蓉懂你,燕蓉不求天长地久的相守,也不求什么名份,三哥,你就真的不懂?”   谢重阳垂首看着她,她美丽的身体洁白无暇,如一尊精美的玉像在清晨残余的灯光里闪烁着柔和的光泽。   他道:“陈小姐,在下从来没有对你动过心。你也不是能让在下心动的那个女人。”   陈燕蓉冷哼一声,“男人总是这样。害怕不如女人的时候,就会用冷漠来伪装。或者燕蓉该理解为,三哥是那种事后不想提的人”   谢重阳笑了笑,“陈小姐,有时候过分聪明就是自负。原本在下以为陈小姐冰雪聪明,一定懂在下那番话。今日一早在下告辞,陈小姐也好打算一番。只是没想到……呵呵,在下高看了陈小姐。颠倒黑白,也是陈小姐擅长的。”   陈燕蓉柳眉高挑,“先生觉得事已至此,还能安然无恙地走出去吗?”   谢重阳呵呵一笑,“谢某来此之时,着人给柳先生送过信,若在下出意外,请他按照书信下面做。在下觉得陈小姐还是杀了我的好,如果不杀我,又要拿我大胆侵犯官员子女来定我的罪,那反而让天下人羡慕佩服重阳好胆色好艳福,也不禁要质疑陈大人的家规门风。”   陈燕蓉气得粉面煞白,“谢重阳,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谢重阳淡然一笑,“陈小姐,想谁家西席是能随意出入女儿后花园的?又有哪家的知府不是戒备森严,家丁武师巡逻的?重阳若自己这般顺利的走进了小姐闺房,睡在了小姐的床上,那可真是笑掉天下人的大牙了!”   陈燕蓉扬手一巴掌,谢重阳退了一步闪开,面色冷寒道:“陈小姐还是速速抉择的好。在下若离开这里,出于清白顾虑,自然不会对人言语半个字。我们便还退回昨夜,大家各走各的,各凭手段。”   他甚至不确信,陈燕蓉走出这一步,还会不会给他活路,如果她拼着鱼死网破杀了他,就算让柳大人扳倒陈知府,也不能定他抄家问斩的罪名,到时候他们还是能回家逍遥快活。   可他又赌,赌他们时至今日,已经脱不出身去,不管是对权力的占有欲还是对钱财的无限贪念,甚至是纠根错节的连带关系,都让他们无法抽身退步。   如此,她只能放他走,大家继续做自己的事情,表面上依然是友爱如昔,暗地里刀光剑影罢了。   陈燕蓉直视着他,尽量保持着自己的高傲,就仿佛身处华丽的宫殿,下面是匍匐的奴仆,而不是这般自己衣裳半褪,肌肤尽显,而那个男人优雅自若,谈笑风声,看都不看她一眼。   这样的无视,让她更加愤怒,觉得受到了轻贱。   ************   她笑起来,媚光满室,神态狷狂,“哈哈哈,三哥,你猜猜,如果嫂子看到我们俩这样衣衫不整,神情暧昧的样子,会不会吃醋?你猜她如果知道我们昨夜雨狂风骤,被翻红浪,会不会嫉妒得眼珠子要凸出来?”   谢重阳静静地看着她,他不是没有自制的人,也不是没有喝醉过,他醉酒的时候从不会没有意识,也绝对不会张狂失态。至于酒后乱性,他只会在家里。前些日子同年赴宴,那一次他们不是灌得他站不起来,可就算把他扔在那些花娘堆里,他也只当是摆设了。   他不是什么坐怀不乱,只是懂得爱惜感情,爱惜身体,除了她,别的女人只是女人,跟男人一样,对他来说没什么两样。   第一次那样的时候,他还有点抑郁,以为自己是不是病了,面对着就算再漂亮的女人也是提不起兴致的,反而是深沉的内疚和无限厌恶。   到这一刻他便真的感觉出来,她们对他没有吸引力,就算她们花容月貌,可对他来说,不过是欣赏一盆山茶花的样子。难道看到一盆美艳的山茶花,他也要欲望□。他笑,笑得无比自嘲,黑亮的眸子里有欣喜流露,神情也变得温柔。   陈燕蓉以为他心软了,没有男人面对她能说出狠绝的话,他们的狠和冷,不过是伪装,不想被她操控罢了。   她慢慢地走到他跟前,抬手勾住他的颈,吐气如兰,“三哥,我知道你的心思。自然不会让你为难。我把一切都给你,自然保你官运亨通,三哥……”媚声细语,叫得人浑身发麻。   谢重阳淡淡地看着她,笑了笑,“陈小姐,对不住,谢某实在不能对一株看似珍品的茶花有什么肖想欲望。”   陈燕蓉一愣,随即猛然爆发,飞快都给了他一个巴掌,歇斯底里地喊道:“谢重阳,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本姑娘给你这么多机会,到时候你不要后悔,就算你跪下求,本姑娘也不会看你一眼。”她声音阴冷毒辣,指着谢重阳后面的紫檀木花隔,恶毒地道:“你要不要推开那里看看?”   谢重阳一怔,回身望去,陈燕蓉房间开阔,寝室便由形状各异的紫檀木花隔隔开的,有的做成多宝格,有的做成书架,也有的变成花架。他面对的是一副雕成大鹏出水的样子,雕工细密精致,堪称绝世。   陈燕蓉笑得妩媚至极,眉梢眼角的乖戾狠毒却完全流露出来,“三哥不想看看那后面有什么?三哥那么口口声声地说爱她,怎么就没有感应她会有危险?”   谢重阳胸口一阵发闷,疾步过去。   陈燕蓉笑道:“三哥,你可要小心。这紫檀木很重。还有啊,三哥是读书人,不知道一些江湖的伎俩。三哥听说过一种火蚕丝吗?其实是透明的,可是却坚硬锋利,那么轻轻一拉,瞬间便能割下人的头颅……”   谢重阳心口绞痛,指尖顿时颤抖起来。   陈燕蓉继续笑,“三哥,你说如果这样密密麻麻地布下来,一个人的身体有多少地方?到时候血肉……怎么,三哥也会怕?燕蓉还以为三哥虽然是读书人,可却是坐怀不乱,临危不惧呢。”   她举手勾着他的颈,深情地看着他,纤细地手指在花隔几处按了按,那沉重的花隔便发出扎扎的声音。   屋内火笼里发出白霜炭轻轻爆裂的声音,“噼啪,噼啪”,谢重阳感觉耳朵盲了一样,只能听见自己脑袋两侧血液汩汩地流,她坐在那里,浑身僵直,身体被几根木棍支撑着。   她脸上一片愠怒,却没有惊惧,对上他的眼,她恼怒更盛,狠狠地剜着陈燕蓉。   陈燕蓉偎在谢重阳怀里,娇笑道:“三哥,我对嫂子好吧。如果没有那几根棍子,她一乱动,那可就见阎王去咯。”   她咯咯地一阵笑,似是娇弱不胜力一般,伏在他怀里。   谢重阳深深地盯着喜妹,却怎么都看不到她周围有什么丝,炉火啪地一爆,火光顿起,便在她颈下果真看到一丝光华飞泻。   他顿时如被人搅住了心脏般透不过气,喉头火辣辣的一个字都说不出。   他只知道会有危险,但是陈燕蓉向来一副娇弱的样子,不曾施展什么手段,虽然他听说过很多关于暗暗调查她的或者想杀她的或者跟她合作的男人,不计其数地消失在她的手下。他竟然一直没有当真的,竟然……   他宁愿坐在那里的是他自己。   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陈小姐,冀州矿难,玉州大火,厥州瘟疫,泰州大水……你从中贪墨多少银子,害死了多少条命,你还算得清吗?”   陈燕蓉娇羞一笑,“三哥,你说这些做什么,吓着嫂子。我的手干干净净,没有杀过一个人。”她环住他的腰,仰头小鸟依人般深情地望着他,“三哥,你把那些东西给我,燕蓉不计较名分,此后跟着三哥和嫂子,给你们做牛做马,伺候你们可好?”   谢重阳看向喜妹,她的眸子里愤怒在燃烧,他不怀疑,如果他敢说好,她会什么都不管地冲起来。   他叹了口气,“不好,我妻子不会答应的。”   陈燕蓉撒娇般在他胸口扭动着,“我要三哥说自己的想法嘛。”   谢重阳浅浅一笑,“如果我不死,想让你坐在那里。”   陈燕蓉一愣,随即娇笑起来,浑身乱颤,“三哥,三哥真是诚实得可爱,所以,我才爱你。连哄女孩子开心都不肯。哎,真是个狠心的男人。”   谢重阳仰头看了看屋顶,陈燕蓉的房间跟南方反而比较像,房梁露在外面,层层叠叠,没有承尘。   “这屋顶好高,我才发现。”   *************   陈燕蓉下意识地仰头去看,谢重阳抬手捂住了她的嘴巴,拖着她往后一退。   电光石火间,杀机四起,发出几声清脆悦耳的叮叮声,随即噗噗数声刀刃入肉的声音,传来几声闷哼。   喜妹还没来得及想什么,周身一片剑光霍霍,有人将她往下一按,又在她腰上轻轻踢了一脚,她便骨碌碌滚出了那片所谓的什么丝网。   她手脚被缚住,嘴巴里又麻又苦,舌头动都动不了,急得只能用力挣扎。   谢重阳忙推开陈燕蓉跑过去把喜妹抱起来,解她手上的绳子,喜妹怒视着他。他飞快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娘子,有气回家发。”   墙壁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弄塌,窗外刀光剑影,一条黑影风一样翻飞。   喜妹看到头晕目眩,药性还没散尽,身上的力气还没有全部恢复,只等倒在谢重阳怀里。   “谢重阳,你,你好卑鄙!”陈燕蓉狠毒地看着他。   谢重阳帮喜妹解开手脚的绳子,轻轻地按摩着她被勒得泛白的手脚,看她没了危险,突然有了开玩笑的兴致,“陈小姐,众目睽睽之下,哪个男人也没那胆子。”   屋子里隐藏着她的杀手,还有柳大人派来保护他的。他不会功夫,一直感觉不到,还以为他们说着玩儿的。   他专心地帮喜妹揉手,喜妹嘟着嘴,又不能说话,气得脸色通红。他只好亲她,安慰她,“我保证,回家什么都老老实实地交代。”   陈燕蓉尖叫了一声,朝喜妹扑过来,谢重阳下意识地侧身一挡,便感觉什么尖锐的东西刺进自己左肋。   喜妹一时愤怒焦急交加,突然之间力气恢复,她扬手“啪”的一声,狠狠地扇在陈燕蓉脸上,将她打得转了一下“扑通”跌在地上。   一只手也掉在地上。   “啊!”喜妹吓得愣住,她虽然剁过无数猪蹄,自己力气也大,可没想过一巴掌能把人家的手给扇下来。   谢重阳忙挡住她,忍着疼道:“不是你,别怕。”   喜妹这才回过神来,忙要看他的伤势,脑子里一阵抽痛,一下子又昏死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真正的结局在下面,汗,乃们鄙视我吧。我自己也没算计好字数,总是干囧事。嘿嘿。   79   79、最终结局 ...   等她醒来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时辰,屋子里灯光柔和,火炉熊熊,温暖如春。   睁开眼对上一张清俊雅致的脸,温柔而淡然,她开口就要叫,定了定眼,才发现不是谢重阳。他比谢重阳大一点,温润的眸子里是历经风霜洗礼才有的清透与沉稳。   她眨了眨眼,咽了口唾沫。   那人笑了笑,温柔道:“不要怕,你只是被人用麻核桃麻的,药效很长,再过两个时辰就能自如说话了。”   喜妹眨了眨眼表示感谢,身体却还是不能动。   他自发给她释疑,甚至笑得有点揶揄的意思,“陈燕蓉对你可没子焱那么心慈手软,用的是最恶的麻药。期间你强行冲了一次,药力恶性侵入你的经脉,需要多躺两天。别怕,不会有任何危险,也不会让你瘫在床上的。”   他一边帮她施针,她虽然不能动,却又感觉得痛,越发恨陈燕蓉。   那人似乎能感觉她的心思,笑道:“你也不必恨她。她被自己的火蚕丝切断了手,又被你一巴掌打得掉了半口牙,脸颊骨碎裂……呵呵,子焱媳妇真的不会武功吗?真是天生神力。”   喜妹无法抑制地脸红了,这男人,真会转移病人注意力,竟然没感觉到后面施针疼痛。   “哦,想必你最关心子焱,他没事。那一刀往下刺,只伤了皮肉。”   喜妹眨了眨眼表示感谢,眼珠子四处看,寻思只伤了皮肉怎么不来看她?岂有此理!   那人继续道:“子焱这一行,加上你的危险,换来了一方百姓安宁,一个罪恶滔天毒瘤的铲除。能为无数人伸冤,你还会怪他吗?”   他的声音柔和动听,带着一种安慰人心的力量,喜妹眨了眨眼,神情已经平静下来。   他笑道:“如果以后我们请他去做官,你会反对吗?”   他一直跟她说你我,我们,没有用谢家娘子之类的称呼,倒像是跟她很亲近,自己人一样。她心口的那丝怨气,便也消失了,眨了眨眼。   事后很多年想起来,她都觉得他是存心的,肯定学过催眠术,用这法子搞定下属的女人,再把男人牢牢地绑在自己家的船上。他虽然温润清雅,其实是最奸猾的一个!   他笑了笑,扭头道:“子焱,你进来吧,你媳妇儿不怪你了。”   喜妹一听顿觉上当,这时候谢重阳已经到了炕前,笑嘻嘻地看着她,左臂拿白布吊着。   她有点疑惑。谢重阳忙道:“没什么,幸亏左臂挡了一下,那一刀没戳进去。”   这时候一到性感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喂,子焱,你那天晚上到底得没得手?怎么说她也是公认的美人哦。”   谢重阳立刻看喜妹,使劲摇头。   那声音继续笑道:“我才不信你忍得住,要不是怕流云剑当场要了你的命,你肯定忍不住。”   一道冷冷的女声插进来,“我的流云剑在翠云阁,周诺你没见到吗?”   那声音立刻闭了嘴,片刻不服气地道:“表哥,你说,她怎么总针对我?不就带你去了一趟翠云阁吗?你抢了我的风头不说,事后我还一直被人冷嘲热讽,拿剑压脖子……”   喜妹好奇地看着他们。   先前那人依然温柔带笑,“不许胡说,冉姑娘不会因为这个生你气。”   接下来一声冷的不能再冷的轻哼,屋子里顿时陷入沉寂,气氛也尴尬起来。   喜妹眨巴着眼睛,谢重阳立刻给她介绍,“这位是柳大人,门口的是周大人,女的是冉姑娘,嗯,就是背着刀的刀客。”   柳大人笑了笑,起身,拍了拍谢重阳的肩膀,“上一次你说想看川都风光,恰好有个知县的名额,要不要去玩玩。”   谢重阳愣了下,“来年二月不是要去京城会试么?”   柳大人摇摇头,“你还年轻,不必急着朝见天子,先去历练历练。”   谢重阳立刻扭头看喜妹,见她没有恼才笑道:“柳大人,能否提个要求?”   柳大人笑,“但说无妨。”   谢重阳看了看喜妹,“能否带家眷?”   那周大人又插话,“你傻了不是,带什么家眷,川妹子个个水灵灵的,去了三房五妾的,还不是你想怎么就怎么。”   冉姑娘冷冷道:“周诺,安杏姑娘在你府上可还好?周夫人没有难为她吧。”   周诺立刻闭了嘴。   冉姑娘道:“你不就是怪我不让你去对付陈燕蓉吗?虽然你自诩俊美翩翩,可陈燕蓉不吃你这一套。”   周诺道:“你这叫公报私仇。我久仰陈小姐艳名,早就想拜会的。”   冉姑娘讥讽道:“她如今在后巷子关着呢,你随时去。”   周诺撇撇嘴,“她现在还是陈燕蓉吗?”   柳无暇回头看向周诺,“这几日你先给子焱讲讲那边的情况,然后收拾一下家去吧。娇妻美妾地扔在家里天天这么晃荡也不事儿。”   周诺哀嚎一声,飞也似逃走了,“你饶了我吧。”   喜妹一听娇妻美妾,什么川妹子,立刻瞪着谢重阳。谢重阳忙安慰她,“其实周大人是嘴上逞能,他最怕女人了。走到哪里都被女人追着跑,只能跟着柳大人寻求保护。”   柳无暇帮喜妹都起了针,对谢重阳道,“我们先出去,让她休息一会儿。”   喜妹想说自己不能动不能说的,呆着多无聊啊,结果他在她头上按了两下,她又觉得昏沉沉地,便睡了过去。   **********   等她醒来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时辰,屋子里灯光柔和,火炉熊熊,温暖如春。   睁开眼对上一张清俊雅致的脸,温柔而淡然,她开口就要叫,定了定眼,才发现不是谢重阳。他比谢重阳大一点,温润的眸子里是历经风霜洗礼才有的清透与沉稳。   她眨了眨眼,咽了口唾沫。   那人笑了笑,温柔道:“不要怕,你只是被人用麻核桃麻的,药效很长,再过两个时辰就能自如说话了。”   喜妹眨了眨眼表示感谢,身体却还是不能动。   他自发给她释疑,甚至笑得有点揶揄的意思,“陈燕蓉对你可没子焱那么心慈手软,用的是最恶的麻药。期间你强行冲了一次,药力恶性侵入你的经脉,需要多躺两天。别怕,不会有任何危险,也不会让你瘫在床上的。”   他一边帮她施针,她虽然不能动,却又感觉得痛,越发恨陈燕蓉。   那人似乎能感觉她的心思,笑道:“你也不必恨她。她被自己的火蚕丝切断了手,又被你一巴掌打得掉了半口牙,脸颊骨碎裂……呵呵,子焱媳妇真的不会武功吗?真是天生神力。”   喜妹无法抑制地脸红了,这男人,真会转移病人注意力,竟然没感觉到后面施针疼痛。   “哦,想必你最关心子焱,他没事。那一刀往下刺,只伤了皮肉。”   喜妹眨了眨眼表示感谢,眼珠子四处看,寻思只伤了皮肉怎么不来看她?岂有此理!   那人继续道:“子焱这一行,加上你的危险,换来了一方百姓安宁,一个罪恶滔天毒瘤的铲除。能为无数人伸冤,你还会怪他吗?”   他的声音柔和动听,带着一种安慰人心的力量,喜妹眨了眨眼,神情已经平静下来。   他笑道:“如果以后我们请他去做官,你会反对吗?”   他一直跟她说你我,我们,没有用谢家娘子之类的称呼,倒像是跟她很亲近,自己人一样。她心口的那丝怨气,便也消失了,眨了眨眼。   事后很多年想起来,她都觉得他是存心的,肯定学过催眠术,用这法子搞定下属的女人,再把男人牢牢地绑在自己家的船上。他虽然温润清雅,其实是最奸猾的一个!   他笑了笑,扭头道:“子焱,你进来吧,你媳妇儿不怪你了。”   喜妹一听顿觉上当,这时候谢重阳已经到了炕前,笑嘻嘻地看着她,左臂拿白布吊着。   她有点疑惑。谢重阳忙道:“没什么,幸亏左臂挡了一下,那一刀没戳进去。”   这时候一到性感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喂,子焱,你那天晚上到底得没得手?怎么说她也是公认的美人哦。”   谢重阳立刻看喜妹,使劲摇头。   那声音继续笑道:“我才不信你忍得住,要不是怕流云剑当场要了你的命,你肯定忍不住。”   一道冷冷的女声插进来,“我的流云剑在翠云阁,周诺你没见到吗?”   那声音立刻闭了嘴,片刻不服气地道:“表哥,你说,她怎么总针对我?不就带你去了一趟翠云阁吗?你抢了我的风头不说,事后我还一直被人冷嘲热讽,拿剑压脖子……”   喜妹好奇地看着他们。   先前那人依然温柔带笑,“不许胡说,冉姑娘不会因为这个生你气。”   接下来一声冷的不能再冷的轻哼,屋子里顿时陷入沉寂,气氛也尴尬起来。   喜妹眨巴着眼睛,谢重阳立刻给她介绍,“这位是柳大人,门口的是周大人,女的是冉姑娘,嗯,就是背着刀的刀客。”   柳大人笑了笑,起身,拍了拍谢重阳的肩膀,“上一次你说想看川都风光,恰好有个知县的名额,要不要去玩玩。”   谢重阳愣了下,“来年二月不是要去京城会试么?”   柳大人摇摇头,“你还年轻,不必急着朝见天子,先去历练历练。”   谢重阳立刻扭头看喜妹,见她没有恼才笑道:“柳大人,能否提个要求?”   柳大人笑,“但说无妨。”   谢重阳看了看喜妹,“能否带家眷?”   那周大人又插话,“你傻了不是,带什么家眷,川妹子个个水灵灵的,去了三房五妾的,还不是你想怎么就怎么。”   冉姑娘冷冷道:“周诺,安杏姑娘在你府上可还好?周夫人没有难为她吧。”   周诺立刻闭了嘴。   冉姑娘道:“你不就是怪我不让你去对付陈燕蓉吗?虽然你自诩俊美翩翩,可陈燕蓉不吃你这一套。”   周诺道:“你这叫公报私仇。我久仰陈小姐艳名,早就想拜会的。”   冉姑娘讥讽道:“她如今在后巷子关着呢,你随时去。”   周诺撇撇嘴,“她现在还是陈燕蓉吗?”   柳无暇回头看向周诺,“这几日你先给子焱讲讲那边的情况,然后收拾一下家去吧。娇妻美妾地扔在家里天天这么晃荡也不事儿。”   周诺哀嚎一声,飞也似逃走了,“你饶了我吧。”   喜妹一听娇妻美妾,什么川妹子,立刻瞪着谢重阳。谢重阳忙安慰她,“其实周大人是嘴上逞能,他最怕女人了。走到哪里都被女人追着跑,只能跟着柳大人寻求保护。”   柳无暇帮喜妹都起了针,对谢重阳道,“我们先出去,让她休息一会儿。”   喜妹想说自己不能动不能说的,呆着多无聊啊,结果他在她头上按了两下,她又觉得昏沉沉地,便睡了过去。   ********   看到周诺的时候,喜妹已经知道他就是周管家的那位公子,她第一反应就是,这个男人是真正的“面如桃花”,有他在,别人都不当此言。   那种美中带妖,妖中又透着一种纯的感觉,无法描述。   等他一开口笑嘻嘻叫她“妹子”的时候,她就恼了,又觉得他就是朵“烂桃花”。   “妹子以后我们就是亲家了,你不要总是对我有成见,我没想教坏你男人。”他整天没有副正形,跟谢重阳说几句正事,就要跟喜妹调笑两句。   喜妹诧异,“什么时候我们是亲家啦?”   周诺道:“小蔷薇嫁给韩小子了吧我是小蔷薇的表哥,你是韩知鱼的表姐喽”   “喂,这是什么跟什么?韩知鱼是我表舅。”   周诺一听立刻乐了,等了半日终于道:“呀,原来这样呀,那可好办了,以后你就管我叫表舅好了。”   喜妹一生气扭头不理他,跟他在一起,自己这孩子娘都成孩子了。   她看冉姑娘在一边发呆,想过去说话,又有点害怕。冉姑娘其实对人很和气,只有对周诺凶巴巴的。冉姑娘很美,是她见过最美的女人,就算陈燕蓉也比不上。可冉姑娘很冷,像是雪山的雪莲花一样。她黑衣黑发白面,鲜明的对比,让人觉得更美。喜妹没见到她背上的刀,只看过她一手刀劈开了一块石头,在周诺耳边上,她都替他耳朵震得慌。   柳大人待人最好,亲和随意,没有一点架子,他对冉姑娘极其尊重,尊重得让人觉得还不如对她来的亲切。不过冉姑娘这样冷艳的高手,就是要尊重地吧,任谁见过她出手的样子,都心有余悸的,虽然没做过什么坏事。   喜妹问周诺,“表舅,年底腊月唐薇和韩知鱼成亲,你会去吗?顺便去你那座宅子看看,你总不去,周管家寂寞,连他也走了。现在我们替你看家呢,你可一直没给钱。”   周诺笑微微地看着她,在阳光里歪着头,修长白皙的手托着下颌,一副大度的样子,“送给你做见面礼啦。”说着他跳起来,蹭到喜妹跟前,喜妹吓得退了一步,他进一步,将她夹在自己和假山中间,笑道:“回头给你介绍朋友认识。你会喜欢她的。”   喜妹撇嘴,“是你的千百个情人中的一个吗?”   周诺笑嘻嘻地问:“你也想做吗?”   谢重阳终于忍不住了,起身把喜妹拖进怀里,“周大人,兔子不吃窝边草。”   周诺笑道:“你才兔子呢。专门吃窝边草。我是觉得妹子好玩儿,跟我妹子很像。”   喜妹便想起来那首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   周诺对喜妹道:“你还不行,你得管住你男人,争取让他做妻奴。回头让我妹子教教你,她男人是天底下最妻奴的妻奴。”   喜妹一脸冷汗。   这时候在一旁跟冉姑娘说话的柳无暇扭头看过来,眼神依然温和,却含着一丝暗暗的警告,“周诺!”   周诺扬眉浅笑,“爱屋及乌,好,我不说他的坏话好了吧。”   柳无暇有些头痛,过去那么多年,本该忘记的,可不知道是谁不想忘记,又生怕他也忘记,时不时地就拿出来翻炒一番。   他想记住的是那段轻松美丽的岁月,柳无暇一直这么觉得,至少在入仕之后,每个人都没有了那么轻松,真心也会越来越少。   喜妹趴在谢重阳怀里,低声道:“他们有点阴阳怪气。”   谢重阳低声道:“你放心,为夫一定把他的秘密挖出来,到时候告诉你,他自然就不敢再戏弄你了。”   周诺突然正色道:“这次你去川都,介绍两个朋友给你认识,当然他们都是妻奴。跟你差不多。”   喜妹忽然觉得,他是不是婚姻不幸福,所以天底下夫妻和睦的都是妻奴。   柳无暇跟冉姑娘说完正事,转首看向周诺,“陈爆这次有谁秘密押解?”   周诺算了算,“蔡家军有一支驻扎此地,薛维刚好过两天到,让他不就好了。”说完还对喜妹道:“又一个妻奴,你别看他凶巴巴的,其实他最妻奴,老大不小了还以为自己很嫩,整天肉麻兮兮的。当然还有更妻奴的,以后介绍你认识。”   柳无暇颇感头疼,“周诺,你知道你今天格外怨夫吗?”   周诺笑着跌坐进椅子里,翘着二郎腿,执起酒壶痛饮了一大口,笑道:“表哥,你可好了,不管千里万里,总有我陪着你。你比我幸福。”   喜妹腹诽他,点了点谢重阳胸口,“是铺床叠被呀,还是陪吃陪睡呀。”   谢重阳捏了捏她的手,做了个噤声的表情。   喜妹看着他半明半暗的俊容,突然觉得,他是不是当不成妻奴,所以心怀怨恨,报复社会来着。   周诺突然跳起来,一本正经道:“该做正事了。”   喜妹差点跌倒。   *************   虽然周诺说自己是唐薇表哥,可韩知鱼来找喜妹和谢重阳的时候他又躲着不见。韩知鱼的家底品行,行事作风,他比谁个都了解,又不能像跟喜妹那样开玩笑,自然没什么好见的。   喜妹身体好了,便铺子和周家别院两头跑,等谢重阳那边的事情差不多了,两人便告辞回家。   分别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有些依依不舍。虽然认识没多久,可她感觉,大家是朋友了。   周诺为了应景竟然还挤出两滴眼泪,又送给喜妹一块玉佩,让她好好戴着,千万别丢了,丢了他可心痛死了。看着喜妹挂在脖子上,放进衣服内,他才笑得一脸得意,拿眼瞟谢重阳。   柳无暇交给喜妹一只小匣子,让他们以后再打开看。谢重阳知道是说好的密信以及发密信的路径等等,此去蜀中,自然不是游玩的。   喜妹眉开眼笑,一一道谢,又把自己这两日做的帕子送他们。   谢重阳看得直擦汗,就差伸手抢回来。   柳无暇笑了笑,交给自己的小厮收好,周诺却一副怕谢重阳真会抢的样子,当时就塞进怀里,还示威般拍了拍胸口。   回家的路上,谢重阳拐弯抹角地,最后终于说到了帕子的事情上,“娘子,怎么能给别的男人送手帕呢?”   喜妹自然知道送手帕的意思,可有什么关系呢,她笑道:“柳大人光明磊落,自然没啥。周诺可不一样,他家里妻妾成群的,他虽然为人散漫,可也是个重情义的人,自然不会丢了我们的礼物。到时候他那些妻妾看见,自然跟他闹,嘿嘿。”   谢重阳一头冷汗。   “相公,无为兄弟帮了很多忙,我们得去感谢人家。”   谢重阳道是。他之前拜托陆无为,如果喜妹来到安州,就请他送她回家的,那就说明路上的信被人劫了去。陈燕蓉不能去桃源县生事儿,自然想让喜妹来此地好下手。   虽然他知道喜妹被抓的时候柳大人派了极少离开他身边的冉姑娘暗中保护,可心里还是一阵阵地后怕。事后他问冉姑娘,那火蚕丝真那么厉害?   冉姑娘竟然跟他一笑,“听陈燕蓉瞎说,她知道什么江湖?不过是吓唬你的,火蚕丝注入内力,才叫可怕呢。”   他想起了陈燕蓉那只手,禁不住打了个激灵。   喜妹忙抱住他,“你很冷吗?”   谢重阳摇摇头,“没,我很快活。”   喜妹把脸一板,“是啊,自然很快活啦,什么被翻红浪……”   谢重阳忙咬住了舌头,顾左右而言他,“娘子,快点回家吧,女儿想我们呢。”   喜妹伏在他怀里偷偷地笑,他看不见她,可当时她能看见他们的,他一直在唤她的名字,让她等等他,只可惜她说不出话。   “相公,我很开心,很幸福。”她在他怀里蹭了蹭,呼吸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幸福无比。   他们的路,没有结束,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下一个路口,会更精彩。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被鄙视。   俺从小就被俺娘说吃饺子不识数,数学又糟,统筹规划又烂,做啥又随性没计划,于是俺计划着一万字的结局,竟然这么多字。   那啥,俺自己鄙视了两天了,嘿嘿。   从前写故事,结局都是男主和女主从此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哈哈哈。   如今,咱稍微变变,男主和女主从此过上了奸情鸡飞狗跳的生活,哈哈哈。   番外啥的,我想想,其实真没啥好写的了,如果这一系列的第四个故事继续写的话。   反正就是大家都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不过可能会有几个正文里没有交代的灰常炮灰的角色的结局需要交代交代,例如韩大少,例如刘妍玉,例如呸男呸女的,嘿嘿。   如果有番外,会另外开个浅浅的小坑,把番外填下去,不放在V文里了。嘿嘿。   么么亲们,虎摸被愚弄的亲们节日快乐,恭喜没有被愚弄的亲们运气遵好!!   俺就不好了,掀桌啊,大早晨起来发现俺的文档没了,用那个破吉吉写文,时不时的出点错。今天整个文档的目录都没了。俺又电白,笨得要命,怎么都捣鼓不好,还以为俺这辈子写的东西加上这个文的结局都没了鸟。如果没了的话俺不会写第二遍的,俺,俺……俺不敢想哇……   还好,还好,俺还不是愚不可及,终于用XML编辑器给它救回来了,呜呼,以后要时刻备份,备份万岁,就跟吃饭蓄养精气一样~~~~~~~~~~~~~   俺每次完结都会失落都会犯神经,好鸟,乃们看完了好戏,撒花留言吧,俺也该淡定了。   俺想哭,乃们陪俺走了这么久的路,俺一点都不孤单,谢谢亲们,谢谢。   谢谢你们的鼓励支持,谢谢你们的撒花留言,谢谢你们的霸王票买V等等。谢谢。   我爱你们,永远。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