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本书由(熊猫没眼圈)为您整理制作 《锦绣陷阱》 作者:水陆无阻   ☆、第1章 穿越与重生   但凡是人,必然有私欲,付出了,不管心里承不承认,总期待有回报。若是回报落空,难免产生负面情绪,比如,怨恨。当然,也有人付出了,却不期待回报,这样的人,九成九是傻子,还有那么零点一成,是圣人。   沐疏自诩并非圣人,因此,在前世被云子衿利用致死后,便产生了怨恨的情绪。兴许是当时这样的情绪太过浓烈,老天看不过眼,亦觉得他甚有冤屈,因此,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他于熙元十三年醒来,睁眼望向周围,还是他十四岁的家。花了好长时间他才证实,原来,过去经历的种种,并非是梦,而是他在死去一次之后,竟然重生到了与云子衿相识的前一年。   面对这样的好事,他仰天大笑,笑过之后,便开始埋头苦干:将自己记忆中所有将要发生的事一一列下,然后,就是云子衿当年的经商之道,以及,他如今能想到的对应之策。满意地望着手里厚厚的手札,这便是他这一年里兢兢业业的成果。   “少爷,您一路上似乎心情很好,从未见您这般兴奋过,从姬州到云川都一直在哼着小调……”一道带着北方口音,正处于变声期的嗓音打破了沐疏的回忆。   一道清隽的声音从车厢里传出:“不错,我一直期待的事,终于要发生了!”接着,车帘被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轻轻撩开,如今已经十五岁的沐疏微微探出头来。光洁白皙的脸庞棱角分明,点漆般乌黑深邃的眸子带着几分慵懒的笑意,挺直的鼻翼、完美的唇形,几分优雅与高贵,还有一丝……魔鬼般的邪肆?对,邪肆!   见已快到了官道尽头,就要进入云川城,他放下轿帘,微微勾起了唇角。低低的声音好似从地狱传来,不同于平日的清朗,暗哑中透着嗜血的雀跃:“云子衿,我们终于要见面了!真是令人期待呢……”   “阿嚏!”云家香芹院中,十二岁的少女打了个喷嚏,对旁边的丫鬟低笑道:“瞿麦,你看我,最近总是打喷嚏,莫不是什么人在念叨我?”   “七小姐,您又说笑了,该是犯了鼻炎,奴婢这就去李大夫那里给您开点治疗鼻炎的药……”一个绾着丫头发髻的十一二岁小姑娘道。   “不用了,我就是有时候对这春天的柳絮过敏而已,过阵子就会好的。”七小姐摆了摆手。   正在此时,门外突然响起了叩门声。瞿麦还没来得及起身开门,门便已经被掀开了,一个身着鹅黄蚕丝裙的少女跨进门来,声线略高:“七妹,大白天的,把自己锁在屋里,还关上门,做什么呢?”   七小姐见是一向跋扈惯了的五姐,眸中未露出半丝不愉,起身笑道:“原来是五姐,快请进!我这不对柳絮过敏么,所以这些日子,都一直关在屋里,你别说,我都憋坏了,也想着出去透透气呢,可惜鼻子不争气。”说着,又打了几个喷嚏。   “你这身子可真够金贵的,我只听说当今皇上的惠妃对柳絮过敏,皇上宠着惠妃,便将辰秀宫的柳树都砍了。”五小姐在瞿麦搬来的锦缎包镶方杌上坐下,道:“我看妹妹将来必定也是飞黄腾达的富贵命,只是他日飞上金枝,可别忘了我们众姐妹……”   五小姐将屋门掩上,光线便暗了下来,透着窗棂的阳光,七小姐麻利地穿好了针线,便开始绣起手中的腰带来。边绣着腰带,边慢条斯理地道:“五姐姐真是取笑我了,我一介庶出之女,怎么可能攀上高枝。倒是五姐你长得漂亮,又是大太太房里的,将来必定能嫁个好人家。”   兴许是七小姐说话得了她的心,五小姐自信地笑了笑,一手勾起七小姐手中的腰带,眉眼往上挑了挑,道:“七妹这是给谁绣的呢?”   “爹爹的生日快到了,我又不会别的什么,便想着给爹爹绣一条腰带,五姐可不要笑话我!”七小姐有些不好意思道。   “谁不知道我们云府几个年幼的姐妹里就数你的绣工好,你绣的若是拿不出手,我们的岂不是更没法见人了?”五小姐展开腰带上的云纹,苦恼道:“爹爹的生日我还没想好送什么呢……”说着,五小姐状似一个不稳,便向旁边倒去,手中捏着的腰带不小心挂在了案几腿上的木刺上,顷刻便拉出了一道长长的划痕。   五小姐稳住身子,坐回到方杌上,低头望着腰带上已然起丝的划痕,面露愧色道:“哎呀,七妹,我刚刚不小心竟然把你辛辛苦苦绣好的腰带划花了,真是对不起……”   “没事的,五姐,你没有摔着便好!”七小姐脸上并无半分不快,微笑道:“左右爹爹的生日还有一个月,我再重新绣一条便是。”   五小姐紧紧望着七小姐的面色,心中越发恼怒,这云府里年轻姐妹有六个,她最没办法的,便是她。别的姊妹发生这样的事,早便气恼了。闹得小就不了了之,闹得大了,闹到大夫人那里,还不是不论如何,她都是被偏袒的一方。因此,众姊妹久而久之,不是恨她得厉害,就是怕她得要死。她很享受这样的感觉。   然而面前这个七妹,针插不进,水泼不进,无论你如何对她,她皆是这副淡笑的表情。伸手不打笑脸人,既然人家已经不怪她在先,她也很难借题发挥得寸进尺。   于是,本想找人不快的五小姐,来这里算是自己找了自己的不快。正憋闷地紧,房门又突然响起轻叩声,一道脆生生的声音道:“七小姐在吗?奴婢是大太太房里的秋菊,大太太请您过去一趟。”   七小姐打开门,秋菊见了礼,又见五小姐也在七小姐房里,便也行了礼。   “秋菊,母亲现在就在雪昊院吗?我这就同你过去。”七小姐道。   “我也去!”身后的五小姐抢白道。她虽然并非大太太所出,但是她的母亲从前是大太太娘家里带来的丫鬟,在生她的时候死于血崩,便一直由大太太带她,甚为亲厚。   “五小姐……”秋菊为难道:“大太太只让七小姐一人过去。”   五小姐虽然有些觉得打脸,但是大太太一向说一不二,她虽然与之亲近,也不敢造次,于是,便给自己台阶:“没关系,我也是闲着没事罢了,正巧那天约了陈师傅教我做点心,我这便去云起斋看看!”   七小姐随着秋菊,一路穿过云府大半宅院,来到大太太的雪昊院。谁叫她乃庶出呢,因此,住的地方是云府最不起眼的角落,又小又破,不过,好在低调,深得其心。   大太太如今不过四十,由于保养得当,看起来也仍旧带着雍容风韵,再加上长期领着四房,因此,还有着一丝上位者的不怒自威。   七小姐行了礼,低头站在一旁,等着大太太发话。   “子衿,听说你最近犯了鼻炎,甚少出门,可好些了?”大太太望着云子衿道。   “回母亲的话,嗅着香薰包,已经好些了。”   “甚好”,大太太漫不经心地从旁边拿出一本小簿子,边翻,边淡淡道:“子衿,你看看,这些帐目可觉得熟悉?”   云子衿接过,低下头一看,心中甚为惊讶,这不是她每月接济亲生母亲的数目么?   前一世,在一场七级地震里,她的亲生父母将她紧紧护在怀里,救援队发现的时候,襁褓中的她还睡得香甜。如果说,前一世的亲生父母,用生命给了她一生不可承受之重,那么,这一时空的亲生母亲,便用她的悉心照顾和卑微忍耐,给了她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轻。   身为青楼中卖艺不卖身的女子,在和她爹爹的一夜风流间,怀上了她。昔日,她的父亲还是比较喜欢这个琴艺甚佳的女子的,于是,便将她接入府中。然而,善妒的大太太看不过眼,在她身怀六甲的时候,没少刁难。   不过,危险归危险,云子衿总算还是出生了。她从小到大的十来年时光里,虽然她已经非常小心了,却还是少不得多少次,跌入池塘,滚下阁楼,最终,都以着她强悍的生命力,一路摸爬滚打磕磕碰碰,长到了十二岁年纪。   然而,她的母亲,终是在大太太的各种压力和威逼下,为了残喘卑微的生命,不得不离开云府,住在了一处乡下的破院中,靠云子衿每月剩下的银子过日。   “怎么,可想起来了?”大太太加重了声音。   云子衿认真地翻了几页,抬起头,一脸茫然道:“母亲,我一个小小的丫头哪里能懂得帐目,过去在夫子那里上了几年学堂,只是图个识字而已,您抬举我了!”   大太太望着云子衿清澈得似乎毫不作伪的眼睛,心中恼怒,声音便冷了几分:“既然想不起来,那就关上门慢慢想罢!”   说罢,将手中茶盏一搁,马上便从外面出来两个丫鬟婆子,对云子衿道:“七小姐,奴婢带您去静室,那里安静,兴许就能想起来了。”   云子衿淡笑:“那就有劳嬷嬷了。”   “砰!”身后的门重重关上,掩去了最后一丝阳光,屋里一片黑暗,云子衿猛地一缩。那种伴随她多年,将她深深揪住的恐慌感席卷而来,顷刻将她淹没……   抖缩着摸到蒲团边,云子衿紧紧抱住蒲团,靠墙蹲下,闭上了眼睛。然而,熟悉的恐慌感却依旧如影随行,云子衿觉得呼吸越发急促,浑身发抖,冷汗涔涔。   “我不怕,不怕,这里是大楚国,不是中国,这不过就是一间普通的暗室而已,不怕……”云子衿自我催眠着,偷偷睁开眼睛。一片黑暗。   突然,前方突然出现一道影子,接着,便是有人走动的声音。云子衿瞪圆眼睛,只见一个身形瘦削的中年男子一步一步走了过来,俯身望着她,声音好似从地狱传来:“乖女儿,这十一年来,你吃我的用我的,也该还点利息了!”   “爸爸,不要……”云子衿望着越来越近的养父,紧紧靠着墙,低声乞求。   “哭哭哭,又是哭,真够晦气!”她那个世界的养父望着瑟缩在床角的她,突然没了兴致,丢下一句“不把那些艾条灸卷好不许睡觉”的话,便转身离开,屋内再次陷入黑暗。   “他已经死了,不怕,不怕……”云子衿不断说服着自己,手指深深嵌入怀抱中的蒲团里,将它捏得皱成一团,汗水将其湿透,却浑然不觉。   自从穿越以来,已经过了十一年,然而那个世界落下的幽闭恐惧症,却依旧缠绕着她。房间里有人没事,一旦只有她一个,那样灵魂里恐慌的感觉,便挥之不去。   云府里,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过,从未有过安全感的她,不愿意有任何弱点暴露在外,成为别人可以拿捏的把柄。所以每次睡觉,她都睡在里屋,将里屋的门开着,丫鬟就住在外间,这样,便不会害怕。   可能是弄巧吧,一次,大太太将年幼的她关在黑屋里,等了半个时辰,将她放出来的时候,见她脸色苍白,似乎对黑暗很是恐惧,于是,大太太便将其作为了一个惩罚手段。其实,大太太不知的是,她不仅害怕黑暗,她只要一个人在紧闭的房间里,也会不时产生幻象。前一世养父的影子犹如梦靥一般,这十多年里,从来都未消失过。   不过,也就是被大太太看见过一次,以后,只要大太太找她,她都会事先带上一盒胭脂,估摸着要放她出来时,给自己涂上,自此之后,便再也没有留下过任何蛛丝马迹。只是,大太太似乎经过一次便认定了这样的惩罚方式,一直沿用至今。云子衿苦笑,关黑屋,果真是横亘古今,惩罚孩子的滥招,屡试不爽,堪为经典。   ☆、第2章 相遇   “嘎吱——”门突然打了开来,云子衿用袖子挡住刺眼的阳光,也将脸上紧绷的肌肉悄悄放松了些,这才放下袖子,端出平日里的温和表情,走了出来。   “七小姐,大太太说,你既然想不起来,那便回去慢慢想,什么时候想起来了,什么时候去大太太那里回话。”大太太屋里的陈嬷嬷道。   “谢谢陈嬷嬷!”云子衿礼貌道:“母亲那边可还有别的吩咐?”   “大太太已经睡下了,七小姐也累了,便回去好好歇着吧!”说着,陈嬷嬷转身便走。   云子衿也不介意,依旧端着数年如一日的微笑往所居的香芹院走去。   已到了晚餐时分,丫鬟桂枝已经从厨房将饭菜带了过来,见云子衿回来,便挨个揭开盘盏,大家围坐在一起吃。   可能是从现代带过来的习惯,云子衿平常并不喜欢摆小姐架子,吃饭也喜欢大家坐一起。香芹院中除了并不在这里吃住的粗使婆子外,一共主仆四人,正好坐满一个四方小桌。   “隐秋,最近可有什么事发生?”云子衿夹起一块青椒道。隐秋是她房里的大丫头,如今十三岁,因为办事妥当,前两日被二姨娘借去,因为三小姐出嫁,有不少东西需要置办,众人都腾不开手。   “暂时没有什么特别的”,隐秋道:“不过听二姨娘房里的茹知说,最近府里可能会有一件大生意,所以老爷和几位少爷都在准备这个。”   云子衿挑眉:“大生意?可知道对方是谁?”云家一直做米粮生意,在云川城算是首屈一指,能让父亲都格外重视的大生意,对方必然也不是无名之辈。怪不得大太太那么快把她放了出来,可能不想因为家务事生出别的事端。   “听说是从北面的姬州来的……”隐秋想了想,道:“好像对方姓沐,这两天便会到云川来。”   “嗯。”云子衿点了点头。家里的生意,她也曾在侧面关注过,可是,她即使想要知道得更多,她的天地,也被锁在了这四方的小院中。外面的世界,还是一年一次同大太太一起去上香时看过。不过,相比之于在现代时的经历,她已经分外满足了。   云子衿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一个简单的人,不同于别的穿越女,带着穿越女的光环,可以在异世混得风生水起。那个世界的她,不过仅仅活到十八岁而已,那段经历唯一带给她的,便是磨难。   不过,焉知彼世磨难,非此世之福。因此,她才能一路跌跌撞撞活到如今,才能不在此深阁大院中怨天尤人。算起来,孰因孰果,似乎早已难以辨别。   她要求的并不多,只是希望能一直如现在这般,平平安安地生活下去,仅此而已。可是,愿望虽然很简单,现实却更加苍白。她保护不了被大太太赶出家门的亲生母亲,也同样不能摆脱自己两三年后可能被联姻的命运。   饭后,云子衿走出屋子,将头靠在院中的柳树上,信手摘下一片叶子,望着窗外渐沉的夕阳和头顶的四方天空,隔着香囊,深深地吸了口气。或许,她该趁这次家里生意的机会,好好地谋划一番了。   两日后,云家会客厅里格外热闹,云家老爷宴请北地姬州来的沐家大当家。云家乃是生意之家,礼节上比宦官大家随意许多,因此,晚饭时分在主宴的同时,还为小辈们设了一桌小宴,在大厅的侧间,方便小辈们接触。   既然对将来的生活有了一丝谋划,云子衿此番也不愿马虎。让瞿麦为自己梳了一个新月发髻,坐在梳妆镜前的云子衿细细端详镜中的自己。乌发雪肤,杏眼微微上挑,挺翘的小鼻,不点而朱的红唇微微上扬。其实她只要稍微露出一点表情,便让人有种微笑的错觉。然而明明天生一张略带艳丽的脸,一双眼睛却似含着远山黛水,生生将原本的艳色染出几分清冷来。   晚宴时间定在了酉时,云子衿作为小辈,早早地便同别的年幼的姊妹进了侧间。而云家最小的九少爷,因为是男子,也同云家老爷一起坐在了外间。如今云氏米行大当家,便是云子衿的父亲云琅,其下有三子,分别是大太太所出的大少爷云似乾、三姨娘所出的四少爷云似墨,还有二姨娘五年前生的九少爷云似初。剩下的除了五小姐外,其余女孩子都坐在了侧间。   酉时刚到,随着外间里一阵热闹,云子衿隔着绢丝屏风,望着外面人影攒动,心头千般思绪飞过。   而随同父亲前来的沐疏,走进大厅的瞬间,将宴会厅略略一扫,心中不禁欢喜雀跃:很好,和他记忆之中一模一样,那么,接下来便是等待与她见面的那一刻了!   一顿晚宴,一向聪明伶俐的大儿子竟然有些心不在焉,木廉蹙眉扫了一直东张西望不知在找什么东西的沐疏,轻咳了一声,才将他拉回了现实中来。   沐疏有些自责,自己也是太急切了,明知道云子衿坐在侧间,而上一世他还是在宴会结束后花园里邂逅的,他现在就算东张西望也没有用啊!正这么想着,随着一个娇小的身影绕过屏风,走出侧间的瞬间,沐疏不禁忘记了呼吸。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第一次相见!这一刻,沐疏觉得自己浑身的肌肉都已绷紧,复仇的兴奋在血液中叫嚣不已。满屋的热闹与属于尘世的繁华似乎倏然褪去,整个世界里,只有她一个人,向他缓缓走来,每个脚步,都踩着他擂鼓般的心跳。   沐疏紧紧望着穿过大厅的云子衿,后者似有感应般,转眼往他的方向一扫,目光交汇间,沐疏不期然撞进了那双眼睛里。明明微扬的唇角还带着淡淡的笑意,可眼睛里却毫无温度,就好像她眼中看到的他,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再寻常不过的花草景色。   很好!很好!她依旧是他记忆中的样子,看似淡然,实则冷漠!他过去,便是被这样的从容淡定迷惑住的,以至于深陷其中依旧甘之如饴。在知道未来一切发展后的他,定然不可能还是那般窝囊,他定要撕下她虚伪的笑,让世人看看,这个人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沐疏承认自己很幼稚,他要做的便是接近她,让她爱上他,将她捧入云端再狠狠摔下,就如她前世对自己那般。想当年,他的眼里、心里,都只有她一人,自己负伤也要拼命赶回见她一面,却不料,见到的却是她坐上了别人的花轿。那一刻,他隔着人群,远远望着自己全心全意对待的女子,在一片唢呐声中,渐行渐远,一口淤血堵在肺腑,他竟然就此眼前一黑,生生气死。   而去净房的云子衿哪里知道这么多,她只是宴席中间出去一趟而已,却见到一个陌生的面孔一直盯着自己看,那个眼神,似乎他们之间有过什么纠葛一般。云子衿将宴席上的众人轻轻一扫,便知道了对方的身份,必然是沐家的大少爷,只是她一直深居简出,怎么可能和一个北地之人有交集?对于想不通的事情,云子衿甩了甩头,转眼便将此小插曲抛诸脑后。   一顿饭,众人吃得心思各异。云琅与木廉交杯换盏算是将生意合作之事做了个良好的铺垫,而云子衿将府中姊妹的表现观察了个仔细,心下也有了自己的判断。只有沐疏,在见到云子衿前一直东张西望,见到之后,更加地心不在焉,好几次敬酒都差点说错了话。   宴席撤下,云子衿与别的姊妹自然是回自己居住的小院,而五小姐云子灵被留了下来,同哥哥们一起招呼客人。云子衿扫了大太太一眼,心中明白,大太太这便是希望提携她房里的人,她的五姐如今十四岁,还未婚配,若是能够找个好人家,对云家的生意也是助力。   云子衿耸耸肩,这种事急不得,她只能寻找下一个契机。她的理想,便是能够拥有自己养活自己的能力,然后离开这个牢笼,将娘亲接到自己的家里,一起好好过生活。   穿过花园,云子衿打算回自己居住的香芹院,却发现,母亲给她的手链不见了。于是一路返回寻找,直到走进花园,一双干净漂亮的皮靴停在了她的视线里。   云子衿诧异抬头,面前站着一个俊俏少年,不是刚才席上的沐家少爷又是谁?   “云小姐,你是要找这串手链吗?”通体碧绿的手链将少年修长皙白的指尖映得莹润如玉,他的声音也如泉水击石般甘冽好听。   云子衿唇角扬起,眼睛笑得犹如月牙,眸中满是少女的欣喜纯真,声音带着南方人特有的软糯:“谢谢沐少爷,我的确是在找这串手链。”   “你叫什么名字?”沐疏将手链递给了云子衿。   “我是爹爹的第七个女儿,我叫云子衿。”云子衿接过手链,很宝贝地连忙戴在了手上。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从沐疏的口中念出来,有种独特的韵味,好似古琴上跳动的音符,格外动人:“很好听的名字。”   “谢谢你!”云子衿眼睛又弯了弯。   哼,你就装吧!沐疏心中冷笑,前一世的他便是第一眼便被这样清清淡淡的笑容迷住,甚至一直以为她也是真心喜欢他的。再活一世,他才明白自己当年的可笑!她的眼角微微上挑,只要做出一抹笑容,眼睛便是这样的形状。可仔细看,她除了刚刚见到手链时有那么一瞬的真情流露,后来的笑容里,何曾倒影过他半分的影子?   心里将前世的自己毫不留情地自嘲着,沐疏的面上却没有半分流露,反而很温润地笑道:“我叫沐疏,你直接叫我名字便好,不用叫我沐少爷的。”   “沐疏。”云子衿道。   “……”她竟然毫无犹豫、真这样直接叫出来了!再次听到她叫一次自己的名字,沐疏的心中种种思绪纷繁复杂,似乎那十八年的时空突然交叠错位,将那番爱恨情仇生生剥开,血淋淋地让他清清楚楚再次感受。   ☆、第一次出府   “沐疏,你怎么了?”云子衿望着沐疏有些发白的脸色道:“是不是刚刚宴席上的菜不合口味,吃了不舒服?”   “没有,只是第一次来南方,有些水土不服罢了”,沐疏又端出一副温和的表情。   云子衿的声音轻轻软软传来:“水土不服可以多喝一些蜂蜜水,或者喝点淡盐水,不用吃药,过几天便会好的。”   呵呵,她摆出一副关心自己的样子,可不就是为了搭上他们沐家么?她在府上的地位如何,他前一世便知道。如今回过头看,她父亲今日留下五小姐而不是她,不就说明了问题?曾经她也是这般时不时对自己示好,可这次他仔细留意了,今日除了见到镯子的那瞬间以外,她所有的时刻,不管对自己说什么样的关心的话,眼睛里都是没有一丝温度的。   “谢谢云七小姐,我回去便试试。”沐疏微微一笑,令人如沐春风。   “七妹,在和沐少爷聊什么呢?”却是五小姐云子灵款款而来,话是对着云子衿问的,目光却不时往沐疏身上瞟。   “我和沐少爷聊到这云川城的风景呢”,云子衿道:“五姐陪沐少爷好好逛逛,我尚有些事没有完成,得先回香芹院了。”说罢,给两人礼貌一笑,便往花园外走去。远远地,还能听见花园中传来细碎的谈话声。   云子衿很清楚,刚刚云子灵的反应来看,若是她还继续留在那里,必然会找她的麻烦。反正以后机会应该还有,今日算是打了个照面,作下了些许铺垫罢了。   如此这般,在一场宴席之后,生活又恢复了平静。只是,云子衿留意到,父亲在府中的时间越来越少了,而大太太和她的两位哥哥也经常忙里忙外,似乎生意到了关键时刻。   这天,云子衿正在桌前看书,丫鬟瞿麦便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瞿麦,发生什么事了?”云子衿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因为瞿麦是她最信任的丫头,过去又学过几年的功夫,上午便是差她以采买胭脂的名义,实则给亲生母亲送银两的。   瞿麦的眼眶红了红,这才咬唇道:“小姐,夫人病了。”   “什么?我母亲她病得严重吗?”云子衿也是一惊。   瞿麦道:“奴婢去看的时候,夫人正昏睡着,听隔壁的老太太说,昨天下午便不见夫人出来。奴婢马上就叫了附近的大夫帮看看,大夫说,夫人是肾气不足,而且身体湿寒,已经有四五年了,如今越发严重。而且,昨日似乎染了风寒,正高烧着……”   “我这就去看看!”云子衿腾一下站起来,心中有些慌乱。   “小姐,你怎么能出府呢?”瞿麦瞪大眼睛:“若是被老爷或大太太发现,可少不了惩罚啊!而且,若是他们知道你去看望夫人,那岂不是暴露了夫人的住处?”   “你帮我去找一身小厮的衣服,我换上就马上出府。”云子衿深吸一口气道:“如今惩罚什么的我也顾不上了,若是娘亲有什么事,我后悔也来不及。”在那个时空,她的亲生父母在地震中用生命为她换取了生存下来的机会,她却连她们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那是她一生中最大的遗憾。而在这里,她的母亲在与她一起的七八年时光里,给了她从未体会过的亲情,即使回来又会被关黑屋,或者还有更严厉的惩罚,那她也一定要去!   不多一会儿,瞿麦便回来了,从怀中掏出一包深棕色的衣服道:“小姐,您快换上吧,奴婢先出去给您探探门风,您再跟着出来,奴婢带您去见夫人。”   “不了”,云子衿摇头道:“我自己一个人出去就好。这宅院里我唯一能相信的人只有你了,你还记得上次大太太叫我去她房里吧?便是她查出来了我每月有一些银子不见了去向,估摸着她也猜到我是拿来接济娘亲了,只是没有证据。不过这便说明,我房里肯定还有她的眼线。如今我出去一会儿,万一有什么事,还需要你帮我应付着,务必撑到我回来之后,你可记住了?”   瞿麦想了想,咬牙点头道:“好吧,不过小姐第一次自己出府,可千万要小心。”   “放心吧,我会注意的。”说着,云子衿快速换上小厮的衣服,又将头发整理好,便顺着小道,往云府外走去。   这还是云子衿第一次自行出府,当视线的前方出现那道铜铸的大门时,心中也难免有些紧张。身后的深阁大院,就好似困住人一生的牢笼。有多少庶出女子便是在这样的地方被定了终生,而后,又继续走进另一个深阁之中,和一个没有什么感情的人一起,生儿育女,为鸡毛蒜皮而苦恼,为男人的朝三暮四而伤神。   所以,她不要做这样的女子,也不要被任何人随意支配人生。她要努力在这个时空做一个独立的人,自己有养活自己的能力,不靠任何人,尤其是男人。   如此想着,云子衿已经走到了门口,一只脚步跨了出去。而门口的家丁只是随口问了声:“是去铺子上给大少爷送条子的吗?”   云子衿尽量让自己的声音粗一些道:“嗯,大少爷那边要得急。”   当身后的云府沦为背景之后,云子衿总算松了口气。也要多亏最近因为云家生意扩大,家里新招了不少家丁,都是面生的,这才被她蒙混过关。正雀跃着,前方突然走来一人,云子衿心中一缩,连忙低下头准备低调地过去。   然而,对方还是轻易发现了她。“咦,你是府上刚请来的?”二少爷云似墨道。因为云家所有的家丁都是穿的统一服装,所以一看便知是云府出来的。   “嗯,见过云二少爷。”云子衿低头行礼。   “抬起头来。”云似墨有些疑惑。   云子衿暗叫倒霉,却依旧不敢抬头。   “抬头!”云似墨有了些许火气。   “二哥,你饶了我吧!”云子衿抬起头,可怜兮兮道。   “子衿,你打扮成这样出来做什么?”云似墨哭笑不得,一双桃花眼含着宠溺。   “二哥,我一直都想出来逛逛,但是你知道的,爹爹和母亲都不同意,所以,才出此下策……”在云府中,也就云似墨对她好,每次过节,都会给她带很多好吃好玩的,也时常给她讲些外面的故事。   “你想出来可以告诉二哥啊,二哥会说服父亲和母亲带你出来的。”云似墨摸了摸云子衿的头。   “二哥那么忙,而且,我不想令二哥为难。”毕竟府中大少爷乃是大太太所出,云似墨虽然是二少爷,但是在古代家庭以长子嫡孙为重的观念下,自然处处都被压了一头。她明白云似墨的困难,也不愿给他再添麻烦。于是云子衿道:“二哥你别担心了,我左右就逛一会便会回去,你快去忙铺子的事吧,最近家里生意比较忙,可别出了纰漏。”   云似墨拍了拍云子衿的肩,清秀的面庞在阳光中染上一丝暖色,神色郑重道:“子衿你等着,等他日我能站稳住脚跟,到时一定许你一个自由!”   “谢谢二哥,我信你!”云子衿眼睛一弯,眸中清晰明澈地映着云似墨的影。   与云似墨告别离开,云子衿一路打听着母亲的住处,这才穿过数道小巷,来到一处偏僻的小院。   走进小院时,云子衿不禁有些紧张。这还是相别四五年后,她第一次与母亲相见。   来到小屋前,云子衿正要推门进去,这时门自动开了,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老妇人走了出来,这是瞿麦知道她母亲病了后,专门请来临时照顾的。   老妇人见到云子衿,有些发愣,继而又认出她是女子,于是道:“姑娘,您找谁?”   “我找我的母亲,她病了,我来看她。”云子衿的声音有些发抖。   屋里本是烧得糊涂的妇人听到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激动道:“子衿,子衿真的是你吗?”   “是啊,娘!”云子衿再不犹豫,绕开老妇人,推门而入的那一瞬间,蓄势已久的眼泪再也无法抑制,滚滚而落。   一别四五年再次相聚,一时间竟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有紧紧相拥与奔涌而出的热泪,表达此刻的心情。   良久,云子衿才从母亲的怀抱中出来,抹了抹眼泪鼻涕道:“娘,大夫来看了怎么说?到底要不要紧?还有,每月的那些银子够不够,女儿今天又带了几件首饰过来,您好了之后,把它们都当了,给自己买点补身子的东西。”   “子衿长大了,让娘好好看看!”云氏坐了起来,目中满是喜悦欣慰:“我的女儿越来越漂亮了!”这才道:“我没事,就是发烧而已,吃了药,已经好多了,估摸过几天就能好。你别听瞿麦那个小丫头说的,你母亲我身体硬朗着呢!你在府中好好照顾自己,不要担心我!”   “女儿这几年里,在府中看了不少医书,这就替娘亲再把把脉。”说着,云子衿将手指搭在云氏的手腕上,良久,轻蹙秀眉道:“的确有些肾气不足,而且宫寒体湿,我回去想想应该如何调理……”   又一番相互关心安慰后,云氏考虑到云子衿的处境,虽然心中不舍,也不得不开始赶人。   自是一番泪别,云子衿从房中告辞出来,心中却暗自下决定,一定要早日获得自由!   从云氏小院回云府的路上,云子衿已经作好了各种被发现的心理准备,越是接近云府,心里便越发紧张。   而事情往往便发生在将要成功的那一刻。就在她在视野的尽头看到云府的大门时,身后突然响起一道清润的声音,叫的不是什么小厮,而是——“云七小姐”。   云子衿诧异回头,见傍晚的夕阳中,沐疏逆光站在她的身后,一双星眸清润明亮,笑容温暖却不疏离,好似他们并不是之前仅仅见过一面的人,而是相别多年的朋友一般,没有半分隔阂和距离。   ☆、第4章 接触   “沐少爷……”望着沐疏的表情,云子衿有些微的错愕,继而便觉得尴尬,她如此装扮,一看便是私自出府,只是希望对方能够识趣地不要在父亲面前提起才好。   沐疏也并未料到会在这里见到云子衿,只是他如今已经对她很是熟悉,要不然看到一个云府小厮模样的背影,也万万猜不到会是她。可是,她的眼睛有些红肿,显然是刚刚哭过,不知她偷偷出府是为了何事呢?这件事情他前一世并不清楚,因此当下也无法判断。   “云七小姐不要担心”,沐疏给云子衿一个安定的微笑:“我不会说出去的。”   “谢谢你!”云子衿又往府中望了望,虽然这是一个很好的接触机会,但是,她却不能再耽搁时间。于是,便要告辞。   而沐疏的一句话,让云子衿生生止住了脚步。“云七小姐,我看见你母亲刚刚回府,你这么回去只怕……”   “……”云子衿转眼望向沐疏,想在他的目光里求证消息的真假。   “我可以帮你”,沐疏向云子衿眨了眨眼睛:“我可以把你安全送回你住的小院,而又不被人发现。”   他为何帮她?不过只是见了一面而已,似乎他们的交情还没到这个地步吧?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云子衿心中敲响了警钟。她才不会相信沐疏会对她一见钟情,她虽然长得还不错,但是和刻意安排的云子灵相比,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何况,她如今还是个没完全发育的小丫头而已。   沐疏见云子衿发呆,便知道她又在思考或者怀疑,当下也装作不知,道:“云七小姐不用担心,我很理解你的想法,谁愿意成天被关在深阁之中,所以,我不会说出去的。我学过一些功夫,等下带云七小姐从墙根翻进去,那日听云五小姐说姑娘住得比较偏,我们直接翻进去更免除了姑娘需要穿过大半个云府,从而被发现的可能。”   虽然沐疏说得有道理,但是,他处处为自己所想,其目的就更令人怀疑了。不过云子衿转念一想,自己什么都没有,有什么好怕的?姑且观察一下,看他什么想法好了。于是抬头对沐疏礼貌一笑:“谢谢沐少爷!”   “那随我走吧,等下告诉我你住的院落靠近哪个位置便好。”说着,沐疏率先往云府后门的街道走去。   云子衿定了定神,也紧紧跟上。对于她来说,街上的一切都格外新鲜,那个时空她只活到了十八岁,而自从来到古代,她更是连大门都没出过几次。见到大街两旁的小摊小贩,不禁多看了几眼。   沐疏转脸看去,见云子衿眼中还有一丝未褪去的纯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见街边有个卖糖人的小摊,于是道了声“等等”,便走了过去,买下其中一个糖人,递给云子衿道:“送给你。”   云子衿吃惊地接过沐疏手中的糖人,木讷道:“谢谢沐少爷!”这是她最喜欢的造型,一只长耳白兔,抱着一朵蘑菇,一脸无辜地望着她。两世她都是属兔的,所以从小对兔子便有一种莫名的亲近。   “看你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所以买一个送你。不过,你自从第一次见到我,就一直在说‘谢谢’”,沐疏剑眉微扬,清朗的眸子中突然划过莫名的情绪,声音也略低了下来:“为什么不叫我沐疏了?”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追求的便是一个平衡。你前进,我退后;你势弱,我占强。重生一次,沐疏不再是那个对云子衿一见钟情的愣小子,在将第一次见面后的复杂心绪压下后,逐渐掌握了整个场面的节奏。   因此,云子衿便变得被动起来。   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糖人,这才道:“那天不过是玩笑罢了,如今自然不能如此不知礼数。”   正说着,便到了云府的后门附近,沐疏道:“云七小姐,你的院子大约在哪个方位?”   云子衿抬头观察了下,很快便看见了前方的一棵颇大的柳树,眼露欣喜道:“便是那棵柳树那里了,云家就我住的地方种的是柳树,没想到,竟然从府外这么容易就看到,无意间还帮我辨别了方向呢!”   望着云子衿发自内心的表情,沐疏有一瞬的恍惚,这才走近云子衿身边,低声道:“云七小姐,得罪了!”   云子衿只觉得腰上一紧,下一刻,便被沐疏抱在了怀里,顿时,只觉得浑身肌肉都变得极为紧张。   沐疏正抱着云子衿往街巷的墙头跳去,却感觉到怀中的人瞬间僵直的身体,低头一看,见云子衿脸色也有些发白。心头一跳,道:“云七小姐,你怎么了?”   云子衿只觉得一阵慌乱,那种一个人被关在黑屋中的感觉似乎再次袭来,努力控制自己放松些,这才道:“我、我从来便是这样,与人距离近了,便会有些害怕……”   沐疏仔细回想,过去他并未注意,这么一想,似乎她的确一直都很排斥肢体接触。如今想来,一个人断不会天生就是如此,那么,她的过去难道经历过什么?跃上墙头,沐疏道:“你爹娘幼时不常常抱你吗?”   “只有我娘抱过我”,云子衿闭目:“除此之外,没有别人了。”   那么他是第一个抱她的人?沐疏心里突然浮出一丝说不清的情绪,回想前世,不也只有他一个吗?只是,为何当初他负伤回来,看到的却是她坐上了别人迎亲的花轿呢?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   可是,当时她明明混得风生水起,根本没有遇见什么难事,又怎么可能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内情!蠢!上辈子就是这么蠢死的!沐疏在心中深深地鄙视了自己一番,脸上的神色不禁冷了下来。   “沐少爷,怎么了?”云子衿抬头看着沐疏突然变了的脸色道。   “没事,我在想怎么跳过去”,沐疏说着,将云子衿紧了紧,借着夕阳映射下的暗影在高墙上潜行了几步,这才一个轻身飞跃,落到了云子衿院中的柳树上。   “阿嚏!”云子衿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连忙捂住嘴,四下张望,希望不要被人发现才好。   “这柳絮着实讨厌”,沐疏恍然笑道:“我也不喜欢它们。”   “你知道我因为柳絮才打喷嚏的?”云子衿讶然。   呵呵,我知道的还多着呢!沐疏心里道,却又解释:“我一个朋友也是如此。”   见院中无人,而沐疏还搂着自己,云子衿向树下扫了扫,道:“沐少爷,那我们这便下去吧?”   “好!”随着话落,二人已落到院中。   “沐少爷,谢谢你送我回来,只是你知道的……”云子衿往房门里望了望。   “我明白,等有机会再见!告辞了!”沐疏说完,一个潇洒的转身,几个飞跃,便消失不见。   云子衿收回目光,走近房门,耳朵贴着木门听了听,这才轻唤道:“瞿麦!”   很快,瞿麦便打开门,将云子衿迎了进去,道:“小姐没被发现吧?奴婢自小姐走了便将房里人都差到了别处,正担心着小姐怎么还不回来,没想到,竟然回来了。还好来得及!”   云子衿迅速换了衣服,将小厮的衣服交给瞿麦,这才在窗边坐下,静静望着院落之外。   回想起刚刚替母亲把的脉相,云子衿心中不禁一怒,四五年!可不就是当初大太太见有一日父亲又睡在母亲那屋,而让尚在月事中的她,在寒冬腊月给她洗东西么!如今想起来,云子衿不禁有些自责,自己当时怎么就没有往这方面想呢?不过,现在好好调理,应该还来得及。   调理身体,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若是长期服药,也并非好事。是药三分毒,每一分毒素,都会加重肾脏和肝脏的负担。云子衿随手翻阅着云似墨买给她的医书,突然灵机一动!   在那个时空里,她的养母在一个养生会馆工作,因此家里有不少关于美容养生方面的书。而在她九岁那年,她的养母因意外去世,他的父亲靠每月卖一些艾灸条和她经营的diy自制护肤品网店为生。后来,却不知为何染上了毒瘾,再后来……   甩了甩心中恶魔似的影子,云子衿心中渐渐理出一条思路来:既然,她的母亲有调理身体的需求,这云川城肯定还有不少女人,也一样需要长期的调理。那么,她是不是可以以此为生,并逐渐将她早已熟记于心的养生理念,在古代慢慢推广扩大呢?有了安生立命的根本,又何须再受制于人、处处仰人鼻息?   至于制作艾灸这个老本行,云子衿算是轻车熟路。对于体质湿寒者,艾灸尤其有效。云子衿让瞿麦帮助磨了墨,提笔在纸上写下方子,细草纸、艾绒、肉桂、干姜、丁香、独活、细辛、白芷、雄黄等,吹干了,这才递给瞿麦道:“趁着天色还亮,你出府照着方子帮我买些材料回来。”   瞿麦接过一看,疑惑道:“咦,七小姐这都是什么?似乎不能直接口服啊!”   “你买回来我再细细教你。”云子衿神秘道:“快去快去吧!”   “好的,小姐等我回来!”瞿麦也不耽误,这就抱起云子衿换下来的小厮服,很快便走得没影了。   夜晚,月亮被云翳遮掩,忙了一天的沐疏路过云府,心中突然一动,接着夜色,轻轻跃到了云子衿院中的大树上。   南方的春日夜里,不冷不热,云子衿的屋门没有关。借着烛光,沐疏看到,云子衿正披着一件月白的披风,坐在窗边认真地卷着艾灸条。烛火在微风中轻轻晃动,映在她如玉般娇俏的面容上,微醺。   沐疏突然回想起,在一个夏日的傍晚,她便也是这般坐在窗前,用心地裹着每一根艾灸条,他站在她的旁边,静静地望着她。那时候,他的心情,也是染上了金色的。   ☆、第5章 眼线   这时,天空中的云翳突然挪了挪,露出大半个月牙来。瞿麦从云子衿的房间中走出,往净房走去,而云子衿依旧在桌前认真地卷着艾条。   这时,一阵风吹来,砰的一声,房门被吹得关上,房门关上时带起的风瞬间将桌案上的烛火吹灭。   沐疏正打算离开,却听见云子衿房中传来压抑的低呼声,心中一动,正打算跳下去看时,云子衿的房门突然从里面被撞开。   只见云子衿跌跌撞撞逃也似的跑了出来,酿跄了几步,才稳住身形,来到柳树下,背靠着树干,蹲坐了下来。她的头埋在膝盖里,双手紧紧抱腿,圈成了小小的一团,微微有些抖索。此时的她,褪去了平素微笑中带着疏离的外衣,真如单纯无助的小女孩一般,让人心生怜惜。   她怎么了?她的身上还发生过什么他不知道的东西?沐疏的眉头深深蹙起,本以为重生之后,一切都如拨云见日,然而,直到此时他才发现,他根本不了解她。而当年她对他,也从来没有坦诚过。   该死!这样的认识让沐疏有种挫败感,就好像本已经掌控在自己手中的局面,突然变得扑朔迷离一般。   而此时,从净房回来的瞿麦见云子衿独自蹲在树下,连忙过来拉起她道:“小姐,怎么出来了,还不披上披风,虽说春天不冷,但是早晚还是凉的。”又见屋内的烛火灭了,疑惑道:“咦,蜡烛烧完了吗?我刚刚走时候还有一长段呢!”   “被风吹灭了,连门也被吹得关上了……”云子衿有些撒娇似的道。   树上的沐疏听得心头一颤。   “哦,原来这样,我们进去重新点上。”瞿麦拉着云子衿走进房中,很快,案上的烛光又亮了起来。   云子衿没有再继续裹艾条,而是站在关着的窗户前静静地思考。   沐疏望着窗纸上落下的纤细暗影,心中深吸一口气,眸子又冷了下来,低低自语道:“不管你过去发生过什么,当日对我的背叛却是真真实实的,我前世经历的,定要让你今世也尝尝!”   没过一会儿,窗上的影子往里走去,逐渐消失,沐疏看了一会儿,便一个提气,也消失在了夜色中。   既然有了对未来的计划,云子衿首先要做的,便是将房中那个“内鬼”揪出。只有身边去掉了大太太的眼线,才能放心地为将来的创业做准备。   由于最近家里生意较忙,连大太太也动用了娘家的关系四处走动。因此,原本每日晨昏定省的惯例,都暂时取消了。云子衿难得睡了个懒觉,梳理完毕后,同屋里的几个丫鬟一起用过早餐,便回到自己卧房中开始翻箱倒柜起来。   没多一会儿,云子衿从箱底取出一对成色极好的白玉镯子,对瞿麦耳语了一番。   瞿麦接过镯子,十分夸张道:“七小姐,您真考虑清楚了?这对镯子还是夫人当年留给您的,就算您再需要钱,也不能把它当掉啊!”   云子衿一把按住瞿麦的手,将玉镯圈在她的手心,目露责怪地低声道:“你那么大声做什么?东西需要时候便该拿出来用,否则放在柜子里一辈子,等着生霉么?”   “可是……”瞿麦仍在犹豫。   “你多去几家当铺看看,哪家出价高,便放在哪家吧!只希望将来还能将它赎回来!”云子衿似下决心般毅然道。   “好吧,听小姐的便是了。”瞿麦依旧有些不舍。   “你得了银子,就……”说着,云子衿又在瞿麦耳边嘱咐了一番。   瞿麦终是彻底应了下来,只是面上带着一丝不舍与无奈。   三日后,大太太房里的秋菊又来了,言道大太太于百忙之中抽得空来,说很久未见七小姐,希望过去一起用茶。   云子衿闻言,心中轻笑,果然如她所料,那么,就等着看好戏吧!   随秋菊来到雪昊院,云子衿见大太太并不在房里,而是难得的坐在院中晒太阳,于是福身请安道:“子衿见过母亲!”   “你坐吧!”大太太扫了她一眼,接过旁边陈嬷嬷递来的茶,轻轻喝了一口,摒退了左右,将茶盏往旁边的高几上一搁,淡淡道:“子衿,你今年也有十二了,转年便是十三了。想我当年,便是在十三岁时,和你父亲订了亲。”   云子衿心中一跳,难道不是查她的账,而是要给她指一门亲事么?于是,依旧静静坐着,微笑地等大太太继续说。   大太太道:“最近云家的生意做大,不过我们根基尚浅,也就是从你父亲和你几个叔伯分家之后,才开始将米粮生意做大的。虽然在云川城中首屈一指,但是毕竟比不上别的世代商贾之家。如今摊子铺得大了,自然别的路子有些不太能跟上。”   云子衿点头附和:“这段时间辛苦母亲和几位哥哥了。”   大太太将目光落在云子衿面上,像是深思熟虑后般:“再过一月便是你父亲的生日,到时会有不少生意上的朋友会来。我与你父亲便商量着,你年纪也差不多了,到时给你指一门亲事,也能让你将心安下来。”说着,脸色一变,字字句句掷地有声:“我云家虽不是什么名门世家,不过该有的脸面还是要的,作为云家子弟,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的!”   云子衿蹙眉,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大太太见云子衿一脸茫然,又自行端起旁边的茶盏喝了一口,道:“你每月的月银去了哪里我不管,但若是你将攒下的银子拿来偷汉子,真被我撞见,不管老爷保不保你,我也定然让你不容于云家!”   “母亲,您可能误会了!”云子衿连忙从座上起身,跪在大太太面前,望着她,一脸坚定道:“我不知母亲为何如此说,不过,子衿从未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请母亲明鉴!”   “没有就好!”大太太将手中茶盏重重一搁:“一月后你父亲的生日,你好生给我准备着!”说完,便往屋里走去。   云子衿低声道:“母亲,那子衿这便告退了,母亲好生歇着。”   从雪昊院出来,云子衿不禁纳闷,这子虚乌有的罪名是怎么加诸她身上的?难道那日出府时同沐疏在一起被撞见了?可是,大太太却说的是什么“攒下的银子拿来偷汉子”,那个汉子,自然不可能是沐疏。   心中万般蹊跷,准备回香芹院中问问瞿麦。不过,云子衿唇角微勾,她房里大太太的内线,倒是浮出水面了。   回到香芹院,云子衿唤来瞿麦,在房中低声将大太太的话讲了一遍。瞿麦是云氏在青楼时的一位姐妹生下的孩子。当年云氏已经嫁给了云琅,也有了云子衿,一个大雪天,她过去青楼的朋友带着一个四五岁的孩子来求她收留,她一时心软,求了云琅好些天才将瞿麦留在了府中,和子衿一起玩。而瞿麦的母亲却很快便因为痨病而死,后来瞿麦便成了云府中的丫头。可怜五岁的小女孩连自己母亲最后一面也未能见着,不过还好逃过了沦落风尘的命运。   瞿麦听完云子衿的转述,想了一会,突然面上一白,扑通一声跪下道:“小姐,当日是我疏忽了!我依照小姐说的,故意拿着镯子去了几家当铺,然后随便去了一家没人居住的空宅院停留了一会儿,这才回来。如今一想,那个宅院我进去时,分明有一双男人的鞋晾在了屋外,看来根本不是没人住,而是有人出去忘了锁门而已。”   云子衿连忙将瞿麦扶了起来,温和道:“你当时也是着急,所以没注意也不怨你。想必他们要为我指定亲事也不是因为这件事而引发的。而且,我们不是找出了谁是那个内线吗?”   瞿麦想了想,点头道:“那小姐打算怎么处理?还有,一月后老爷的生日,若是真给小姐指了一门亲事,又该作何打算?”两人都明白,什么指定一门亲事,实际就是为了生意将云子衿卖掉而已。自古上到王公贵族,下到商旅百姓,多少女子都免不了沦为家族利益的工具。   “好歹我还只有十二岁,即便如今指了亲事,也得等到十五岁才能出嫁,这当中还有三年时光,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的,先不用担心这个。”云子衿道:“既然父亲生日大家都很是重视,那么,我便定要在那天,将身边的人清一清!”   说着,云子衿从柜子里取出一个木盒,打了开来,露出整整齐齐的数十根艾条,笑道:“你那天不是问我做什么用的吗?我这便亲自教你!”复又悄悄在瞿麦的耳边道:“等你学会了,每隔七日便去帮我娘调理身子,到时候就指望你帮我尽孝了!”   ☆、第6章 局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有人的时候,云子衿便给父亲绣腰带;而身边只有瞿麦时,便将一些最基本的穴位和艾灸知识教给她,两人在房中反复演练。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是一月过去。云子衿将当日灵光一现绣出的特别腰带献给了云琅。这条腰带与普通腰带不同的是,在腰带的上沿,开了一道约莫两寸的小口,而这道口子并非忘了缝合,而是故意留下的一个暗袋。   云子衿也是一次无意间听云似墨提起,有时候去庄家谈生意之时,需要暗中使点儿手脚。一般来说,只有袖中有口袋能藏东西,所以袖口往往是被盯得最为仔细的地方。而若是云琅将自己最后的底牌放在腰带之中,往往能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腰带送出,甚得云琅之心,因此,当云子衿状似无意地提到自己房中有个丫鬟偷了东西,被云子衿遣散出府,也欣然应允了。   当天傍晚,云氏米行云老爷子四十岁寿辰,云川城不少有生意往来的朋友也都来到云府捧场。主宴设在云府正北的云韶院,而为了方便小辈们接触,在旁边的花园之中,还设了一个小宴。这次因为人多,所以沐疏、云似墨等人也都在小宴之中。   小宴快要开席,云子衿才从香芹院赶来,花园中大太太房里的张嬷嬷早就不太乐意了,见形色匆匆的云子衿,脸拉了下来道:“七小姐不知,大家都在等你了!”   云子衿歉然道:“那真是我的错了,刚刚屋里发生了点事儿,有个丫头偷了个东西,不过好在已经解决了。”   “丢了东西?”张嬷嬷眼皮一跳:“可抓到是哪个丫头所为?”   “隐秋”,云子衿道。   张嬷嬷神色一缓。   “看我着急得,刚刚说错了,是桂枝”,云子衿淡淡道:“我云家家规中,最忌的便是这类偷窃行为。今日爹爹寿宴,这丫头趁我们都不注意便动了私心,幸亏被我撞见。我已经打发了点银子,送她出府了。二哥听说,特别拨了一个丫头来我房里填上。我想着母亲这些日子忙坏了,便没将这些小事禀报,只是先前见到父亲时提了提。等宴席结束,张嬷嬷便帮我替母亲说一声吧。虽说桂枝是父亲拨给我的,不过终究还是让母亲知道一声比较好。”   云子衿说完,果不其然地瞧见张嬷嬷脸上极不自然地抽搐了几下。也不理会张嬷嬷作何反应,云子衿端着一副温和的微笑,坐到了宴席之中。   席上之人,除了云府的几位外,云子衿只认得沐疏,此时,他身旁一边坐着云似墨,一边坐着云子灵。云子衿暗中猜度,看来这席间众人,还是以沐疏的家世为最。   由于在座的都是年轻人,最大的也就云似墨和一位荣家大公子,连云子衿的哥哥,云似乾都坐在了主宴。所以,也就是刚刚开始的时候有些拘谨,很快,大家的少年心性便露了出来。不知是谁提议,众人便在席间玩起了罚酒。   在云川城的公子哥儿间流行的罚酒,其实极为简单,全靠运气。乃是用一个白玉盘子,上面放着一个一头尖一头钝的瓷杵,瓷杵在玉盘中旋转,尖头指向谁,便罚谁喝酒。城里不知是谁还给这个罚酒器具取了一个颇为雅致的名字,叫气运流盏。   当气运流盏呈上来之时,坐上的男子都兴奋了起来。坐上的除了云家姐妹之外,只有一个女子,乃是尉迟家的三小姐尉迟芯。云川城的尉迟家,最出名的不是家里雪白的面粉和贡米,而是三小姐尉迟芯堪比男子般的豪爽。   因此,云子衿见到连云子灵眼中都露出跃跃欲试的光芒时,心中低叹,看来这番她是逃不了了。   前面的几圈都没有轮到自己,云子衿暗暗庆幸,可正高兴着,见到桌中央的瓷杵尖指向自己时,云子衿有些尴尬地望向四周。旁边,云子灵充满期待笑盈盈地望着她,而另外几个公子哥儿见第一次有女孩子被选中,则更加兴起。   云子衿将目光落在了对面人的身上。沐疏微笑着望着她,并没有透露出过多的情绪,而云似墨突然站了起来,端起酒杯道:“七妹自小体弱,不胜酒力,我作为她的哥哥,便代她喝了吧!”说着,脖子一仰,一饮而尽。   云子衿眉目弯弯,娇娇脆脆道:“谢谢二哥!”   云似墨桃花眼一挑:“你是我妹妹,自然要照顾你!”   沐疏隐在袖中的拳头握紧,心里暗暗道:“我看你能代她喝多少杯!”   气运流盏继续旋转着,这一次,又停在了云子衿的方向,依旧是云似墨代为喝下。   接连七次,每次都指向云子衿。要不是这气运流盏是云家拿出来的,云似墨都要怀疑是有人暗中动了手脚了。   而这次,旁边有人不干了:“云二少爷,如果一两次指向云七小姐也就罢了,如今这么多次,难免不是天意安排,云二少爷还是不要弗了天意,这杯就让云七小姐自己喝吧!”   此语一出,众人纷纷附和。云子衿见状,知道已经无法推诿,于是端起酒杯,咬牙一饮而尽。味甘却辛,顿时涨红了脸。众人纷纷叫好。   云子衿酒量并不太差,可是极容易脸红,才喝下一杯,脸色就变得绯红,好似真的酒醉一般。而此时,下一轮的气运流盏又在继续,而瓷杵并未再光顾她,而是指向了尉迟芯。   云子衿心中一动,身为现代人,虽然她连中学都没上完便被养父关在了家中,但是因为后来上网开淘宝店,时不时也接受不少知识,知道一些概率学。深知一件很随机的事情,如果连续多次都发生在同一个人身上,其中往往有蹊跷。   如果是这样,那必然是有人故意想让她醉,或者希望云似墨醉了。而检验的方法便是——将计就计。   云子衿急促地呼吸了几下,让血液中的氧气充盈大脑,但是因为一次的氧量太多,因此反而有种昏晕的感觉。借此感觉,云子衿眼睛半睁,以手支额,将醉酒的样子做出了十成十。   云似墨很快便发现了妹妹的异样,于是起身来到云子衿身边,关切道:“子衿,是不是有些不舒服?”   “二哥,我有些头晕。”云子衿半眯着眼睛道。   “那我让瞿麦扶你回去歇着吧!”云似墨直起身子,便要去叫花园外的丫鬟。   “二哥,不用了!”云子衿连忙叫住云似墨,指了指花园里的凉亭:“我去那里坐会儿,吹吹风,很快就会好的。”   “好吧,二哥扶你过去!”   云子衿在云似墨的搀扶下坐到了凉亭的长椅上,半侧着脸,枕在凉亭中的石桌上。   “二哥,你不用管我,你快回去吧,今天爹爹生辰,你可得好好招呼好座上的客人!”云子衿赶走了云似墨,依旧装出半醉的样子,静静等待那个人主动现身。   果然,过了一会儿,荣家大公子荣栖走了过来,云子衿心中疑惑,这个人她第一次见,他想做什么?   “云七小姐,可觉得好些了?”荣栖走进凉亭,一脸温柔道。   荣栖之名,云子衿过去也听过,乃是云川城有名的花花公子。倒也不是他强取豪夺,而是城里总有不少女子不怕伤心,前赴后继,却纷纷拜倒在他的一身雪衣一柄折扇下。   “谢谢荣公子,我吹吹风就会好些的。”云子衿礼貌道。   “吹吹可以,却不能着凉了。”说着,荣栖将身上的外衫脱下,披在了云子衿身上,声音温柔似蜜:“云七小姐好好休息会儿,还等着你带我们四处参观呢!”   “嗯,好的。”见荣栖说完,便风度翩翩地离开,云子衿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他故意让自己喝醉,就是为了献衣服?难道荣家有意和我云家联姻?可是,他应该首先选择五小姐啊!   正疑惑着,沐疏也离了席,与荣栖错身而过,来到了云子衿的面前。当看见云子衿身上的外衫时,瞳孔不禁一缩,却又很快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难道是他?云子衿心中突然雪亮,他会武功,因此刚刚在转气运流盏之时,必然是他趁大家都不注意的功夫,悄悄打出一道劲力,才会使瓷杵每次都指向自己。那天他帮仅仅见过一面的她暗自回家,其动机便已经让人怀疑了,如此看来,此人必定有所算计。   云子衿依旧半梦半醒着,等待对方先出招。   “云七小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沐疏一脸关切道。   云子衿抬起枕在手臂上的头,轻轻摇了摇,便赶忙用手撑着,望着沐疏,软软地道:“还是有些晕。”   因为喝过酒,云子衿的双颊绯红,双眸水汽氤氲,带着点酒醉的朦胧,看得沐疏心中一滞。   ☆、第7章 试探与反试探   “云七小姐,刚刚看你醉了,想起我随行带了一些醒酒汤,七小姐喝点儿,头应该就不会那么晕了。”前世之时,沐疏便知道云子衿一喝酒就会上脸,所以她就在自己面前喝过一次而已,他也记不得当时是不是这般大的反应了。   呵呵,难道是这醒酒汤有问题?试问谁出门赴宴还专门带着一壶醒酒汤的?而且喝到现在,他依旧眸色清明,根本没有半分醉相,那么,这醒酒汤必然是带给别人,比如——她云子衿。   云子衿点头道:“好啊,谢谢沐少爷。”   很快,沐疏便在旁边找了一个空杯子,给云子衿倒了一杯,递过去道:“家母熬制的醒酒汤特别管用,云姑娘喝了这杯,便不会觉得头晕了。”这“醒酒汤”还是他千辛万苦求来的,的确能够醒酒。然而,最神奇的却是,喝了后的人,对别人提出的问题有问必答。困扰他多日的疑问,或许今日便会有了答案。要不是这“知言茶”带着淡淡的茶色,不能像迷药之类的混在水中,他也不会想出这个办法,如此迂回了。   云子衿接过,笑道:“真这么管用?”正要喝下,头上的朱钗却因为刚刚枕的时间太久,松松地便要落下。云子衿连忙将杯子放在石桌上,略有些歉意地道:“沐少爷能不能暂时转过身去,我头发有些乱了,得理一理。”   沐疏闻言,只得背过身去。   云子衿迅速地从袖中取出一张平日里用的绢丝手帕,在杯子中蘸了不少汁液,再用干的那部分包住湿的,往袖子里一藏。这才将朱钗插/进发中,轻声唤道:“沐疏。”   闻言,沐疏身上一僵。   为何他会有这样的反应?云子衿记得,上次她直呼他的姓名时,他脸色发白,当时她还以为他真是什么水土不服。如今一番试探,这里面果真有问题。只是,他们之前明明并不认识,也不可能也有什么瓜葛啊!不过,当时她从侧间出来,绕过屏风见到他的那一刻,他当时的眼神,决然不似第一次见她的样子。那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沐疏放松下来,缓缓转身,见云子衿眸色明亮地望着他,月牙形的眼睛里,满满都是他的影子。   见沐疏有些讶然,云子衿笑盈盈道:“你的醒酒汤真管用,我才喝了半口,便已经完全不晕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沐疏心中疑惑,却又不敢断言知言茶到底起没起作用,只好从简单试探开始。   沐疏躬下身子,帮云子衿理了理快下滑下的外衫,心中却将荣栖骂了个千遍。想不到他设的局,却给那个登徒子提供了机会。   似无意般,沐疏道:“云七小姐自幼便住在云川城么?那日偷偷出府,可是第一次?”   云子衿浅浅一笑:“是啊,我自幼便在云川城长大,之前从来没有一个人出过府,却不料唯一的一次,还被你撞见了。”   沐疏眨了眨眼:“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不过,你爹爹平日里不允许你出来吗?”   云子衿摇头:“爹爹平日都不太管我,不过母亲在家规方面比较严格,所以我鲜少出府。”   从目前来看,似乎她做到了有问必答。沐疏心中一动,便要将话题往自己最关注的地方引:“恕我唐突,我总觉得云七小姐在家里似乎颇为拘谨。我父亲只有一位夫人,便是我娘,不过世间像我父亲这般的为数不多。听说云七小姐并非嫡出,从小想必过得颇为艰辛吧?”   云子衿诧异,他问这个做什么?哪个庶出子女没有一把伤心泪?于是轻轻一笑,道:“沐少爷既然这么问,肯定也大概知道庶出子女的处境,其实还好,我要求不多,所以这十二年来过得还算顺心。”   沐疏紧紧望着云子衿,虽然她笑着,但眸中没有半分情绪,显然他的问题在她的心中激不起半点波澜,而她的样子也不像是在骗他。此时,他已经不再猜测知言茶到底是否起了作用,而是疑惑于既然云子衿并没有经历过难以回首的过去,那她先前的那些表现又是为何呢?   见也问不出什么别的,沐疏又和云子衿闲聊般聊了聊城中的小吃,提到若是有机会,便带云子衿去尝尝。云子衿爽快应下。   云子衿脱下身上的外衫,递给沐疏道:“沐少爷,你帮我把这外衫还给荣少爷吧,我这会儿酒醒了,便觉得有些热。”   沐疏不禁一喜。不管怎样,比起那个荣少爷,她似乎还是更为相信自己的,这样看来,他的计划已经成功迈出了第一步。   云子衿见沐疏果真拿着衣服走开,并没有再回来,心中更是不解。他费了这么多功夫,到底想要什么?或许袖中沾了醒酒汤的丝绢,能够给她答案。   宴席于酉时开始,戊时三刻才结束,结束时候,众少年公子都有了几分醉意。云似墨将客人一一送走,这才回到花园的长廊中,将已然睡着的云子衿叫醒,犹豫半晌道:“子衿,我刚刚听荣少爷说,他似乎对你有意。”   云子衿抬头,眉头蹙起,意外道:“他怎么会?”怎么会是他?!难道那个醒酒汤没有问题,她之前的判断都错了?   云似墨恍然:“你也知道他的名声对吧,不过听说那些都是一些误传,荣公子的作风也没有那么不堪。他与我同岁,今年也有十七了,所以荣老板一直在替他物色中意的对象。今日离席之时,我看他的口风,似乎中意我云家,而荣少爷,则是更喜欢你这个云七小姐。”   “啊?”难道披一件衣服就得把自己卖了?云子衿不解道:“为什么不是五姐呢?她虽然不是大太太所出,不过自幼得到大太太关爱,不知道的人还都以为是大太太亲生的呢!”   “我也不知道,或许你刚刚醉酒时的样子正好入了荣少爷的眼吧!”云似墨耸了耸肩:“不管怎样,你终究是要嫁人的。荣家同我家门当户对,而且荣少爷是长子嫡孙,今后的家业必然是由他来继承,你就算过去了也吃不了亏。而街上那些传言,很多不过是因为那些一厢情愿喜欢荣少爷的女子胡乱散播,做不得准的。”   “二哥!看你说得,似乎我马上就要嫁过去似的!”云子衿嗔道:“我才十二,怎么也得三年以后呢!”   “这倒是,不过如果你订了亲,在府中的日子会比现在好过许多……”云似墨宠溺地揉了揉云子衿的头发。   “没关系,我不在乎的,真的!”云子衿眸中光彩闪烁:“二哥,我们都会越来越好的!”   “是啊,我们一定可以!”柔和的月光下,兄妹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三日后,云子衿从房门中出来,正打算去云起斋学学做莲花糕,今年莲花开得特别早,云子衿在花园的池子里摘了几朵开得正艳的莲花,兴致勃勃地捧向云起斋而去。   还未走到云起斋,突然觉得身后一阵风袭来,接着后脑一痛,便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尉迟芯取出一个早准备好的黑色布袋,对着云子衿当头罩下,将晕倒的云子衿杠在了肩上,一路快奔到了墙角,再一个飞跃,离开了云府。   沐疏无意间路过云家后巷,见到尉迟芯肩上的人,十分疑惑,那不是云子衿吗?穿的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她时的衣服,怎么会被尉迟芯带了出来?他可是记得,前一世里云子衿和尉迟芯并没有交集的。   侧身躲进转角处,等尉迟芯离开之后,沐疏这才现出身形来,小心翼翼地坠在了尉迟芯身后。   尉迟芯从小便喜欢舞刀弄枪,虽然只有十五岁,却力气颇大,一路带着云子衿在僻静的街巷里穿梭,很快便到了云川城有名的一处风景秀美之地。   将云子衿头上的口袋取下,尉迟芯将云子衿扶到了一棵垂柳下,等待着她转醒。   “阿嚏!”云子衿觉得鼻子很痒,慢慢睁开了眼来。扫了圈颇有些陌生的环境,这才将目光落到了尉迟芯身上。   “你醒啦?”尉迟芯将头凑了过去,凶巴巴道:“你别到处看了,是我掳你来的。”   “尉迟小姐掳我来做什么?”云子衿抬眸道。   尉迟芯有些讶然:“你不怕我?”   云子衿笑道:“怕你做什么?”   “我击晕了你,还带你来这里,难道你不害怕吗?”尉迟芯干这样的事已经不是头一遭了,对云子衿的反应感到非常失望。   云子衿淡淡道:“你要是对我不利,我害怕也没用,想逃也逃不了;而你若不会对我不利,我又何须害怕?”   尉迟芯一愣,随即一拍大腿道:“说得好!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样豪爽勇敢的女子,你这个朋友我交了!”   云子衿无奈:“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费那么大功夫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第8章 心上的壳   “糟了!”尉迟芯的眉拧在了一起,颇为为难道:“我是和朋友打赌,这才将你带了过来,因为……因为他们打赌说我没法从云府中把你请出来……”   “呵呵,你这个请人的方式还真独到。”云子衿勾了勾唇。   “不过,你现在是我的朋友了”,尉迟芯似下定决心般:“所以我决定放你回去,除非你自愿留下来……那个赌约,输了我也自己承担好了!”   “你和谁打的赌?”云子衿拍了拍衣衫上沾上的尘土道。   “你要走?”尉迟芯连忙跟着站了起来。   “不错,不管是谁,我都要回去了。”云子衿说着,转身便离开。   尉迟芯在身后唤道:“我还叫上了他,他应该马上就来了,你要不要等等?”   “不用了。”云子衿的脚步并未做半丝停顿。由于头发被口袋罩住,一路奔波间,头发有些散了。云子衿抬手将绾住发髻的发簪一把抽下,丝缎般泼墨的长发如瀑布般泻下,在河边的微风中,轻轻扬扬。   沐疏的目光紧紧随着云子衿,见她的背影就要消失在视野里,想要跟上,却又想知道到底是谁,只得依旧隐在原处,静静等着那个人出现。   此时,云子衿的心,一如奔流下来的头发一般,在失去了高墙深宅的束缚后,心中突然萌发了就此离开的念头。或许,她可以接上她的母亲,然后一起离开云川城,用她的首饰换一些银子,然后经营小本买卖,慢慢养活自己。   可是,当目光落在前方街坊中驾着马车呼啸而过的“贵人”身上时,云子衿不禁轻轻一叹。她和她母亲两人,去一个举目无亲的地方,只能过最下层的生活,而自己也同样难以避免被某个达官贵人瞧上,从而强取豪夺的命运。她没有天下无敌的功夫,也没有过硬的后台和背景,又如何能够保证能在这样等级森严的地方安生立命?   看来,不论是现代还是古代,生活都那么的不容易。云子衿原本从容的脚步停了下来。原来,她不论多想离开,却也不得不回到那个牢笼之中。至少,如今的她还不具有独立的能力。   沐疏等了没多久,便看到荣栖摇着折扇,风度翩翩地走来,见到尉迟芯,笑道:“尉迟小姐,你那么急匆匆地传话给我,叫我来这里做什么?”   “不就是那天在云家喝酒时你们笑话我的么,说什么我要是能把云七小姐约出府来,你们就请我吃百雁楼的醉香鸭。”尉迟芯大大咧咧道:“我本来都把人带出来了,结果她不愿意留下,刚刚走了。反正这次我认栽,大不了下次去百雁楼,我做东好了!”   “你……”荣栖无语:“当时不就是一句玩笑话么,你怎么能当真?不过你是怎么把她请出来,她又为何自己回去了?”   “我把她敲晕了杠过来的。”   “……”   沐疏无奈摇头,竟然是这样的乌龙,连忙追云子衿而去。   她怎么突然停下来了?见刚刚还走得潇洒的云子衿突然停住了脚步,不知为何,沐疏硬是从她的背影读出了一丝落寞的味道。   云子衿轻叹一声,继续往前走去,看着眼前的车水马龙,突然觉得,这浮华的背后,也不知道多少人同她一样,有着难以言述的无奈。   她要怎么回去呢?直接从大门回去,将刚刚的经历讲述一番,从而惹上不少闲言碎语和麻烦,还是……   正犹豫着,一道清润的声音传来,一人身着月白长衫来到云子衿面前,唤道:“云七小姐。”   云子衿抬头,见到沐疏的瞬间,眼睛都是一亮,于是,声音便甜了几分:“沐少爷!”   “云七小姐可以随意出来了?”沐疏故作不知道。   “不是”,云子衿苦笑道:“能不能麻烦你像上次一样带我回去?”   “当然可以”,沐疏清清淡淡一笑,眸中带着浅浅的捉弄:“不过你走的方向走反了。”   “啊?”云子衿一呆,她因为出门次数极少,可能真的记错了。   “你随我来吧。”沐疏温和道。   沐疏的眼角余光落在身边的云子衿身上,此时的她个头才刚过他的肩膀,温温婉婉的样子,好似一个无害的小绵羊。真会装!看见他来了,有求于他,马上就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与刚刚在尉迟芯面前不动身色的样子完全是两个人!   沐疏虽然这么想着,面色却越发得亲切和善,一路上,细心地为云子衿讲解街市两旁的店铺特色,还有哪家小店的特色小吃,说得云子衿脸上都是向往之色。不知道的,看两人站在一起定然要以为是一对感情甚笃的兄妹,哥慈妹敬,格外和谐。   没过多久,两人便到了云子衿香芹院外,沐疏道:“我们这就上去吧?”   “嗯。”云子衿还恋恋不舍地往繁华集市方向望了望。   沐疏抱起云子衿,熟门熟路地往墙头跃去,见云子衿依旧望着街市的方向,便笑道:“这么想出去?”   或许因为今日在河边想到的,令她有些感伤;又或许一直以来,对自由生活的渴望在这片热闹喧嚣中被悄悄唤醒,云子衿脱口而出:“我想要自由。”   沐疏微微诧异,她竟然这般轻易地就对自己说出了心里话?怀中的人头发未束,有那么一缕如海藻般的柔软拂在他的面上,微痒。   她说出那句“自由”时,眸色朦胧,好像看着他,却又透过他望着不知名的地方。她眼里没有他的影子,却并不让他感觉到疏离,反而觉得,在这一刻,她心上的那道坚硬的壳似乎突然裂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让他于那么一瞬间看到了里面的心情。   “我会帮你得到自由。”说出这句话时,沐疏自己也不知道,是他真的这么想,还是只是因为这也是他计划中必要的一环而已。   “谢谢你!”云子衿猛然惊觉,刚刚她怎么那么轻易便卸下了防备,就好像他们是认识多年可以信赖的伙伴一般。这样的话语,她从来都只是默默在心里对自己说,何时这般容易地便告诉了旁人?   见到云子衿此时的表情,沐疏明白,她心上的那道裂缝,又关闭了。想到此,沐疏有些恼火。平常女子,对她殷勤,她即使不动心,也不会时时怀疑他的动机。可云子衿却是这样,只要自己稍微表现得殷勤一些,她便马上武装上自己。他想学学别人,欲擒故纵,却很可能因为纵得太多,从此和她更加疏远。   近也不是,远也不行。沐疏只觉得,要想让她彻底相信自己,爱上自己,简直是他有生以来遇到的最困难的任务。不过,他有的是时间,而且对她未来了如指掌的他,就不相信三年以后,她还感觉不到他的“真心”,到时候,恐怕就是他复仇成功之时吧?真想看看她从巅峰跌落谷底,会是什么样子?   想到此,沐疏笑了,目光中都是阳光:“不客气。”由于离得很近,沐疏说话时热气拂在云子衿敏感的耳朵上,顿时就引发了一片桃红。   见状,沐疏更加胸有成竹了。   落到柳树上时,从云似墨那里拨来的丫头蕊香正好站在云子衿的房门口。见状,树上的两人都没动。   由于怕掉下去,云子衿只好任沐疏松松地搂着,只是她浑身上下的肌肉下意识地绷得很紧,两人都能清晰地听到彼此的呼吸声。这样的感觉令云子衿有些不安,有人一再跨过自己的安全距离,让她觉得十分危险,于是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后面却正好是一枝细软的枝丫,承受不住云子衿的重量,云子衿一个不稳,就要往后倒去。然而腰上突然的力道,云子衿被往前一拉,直接撞进了沐疏的怀中。   此时,隔着初夏薄薄的衣衫,云子衿清晰地感受到了沐疏擂鼓般的心跳。   熟悉的身子再次入怀,不同于翻越围墙时的横抱,此时的云子衿站在他面前,整个儿贴在他的怀里,那若有若无的淡淡沁香悠悠然飘入他的鼻端。那种熟悉的感觉,好似穿过生死,跨过背叛,以一种难以抵挡的决绝,再一次将他淹没。   沐疏紧紧抱着云子衿,只觉得这样的场景恍若梦中,却又如此清晰真实,甚至潜藏在心里的一颗种子偷偷地雀跃着,恨不得就这样一直定格下去。   这时,蕊香从房中抱出一张薄毯,似乎要拿出去洗,很快,便去了专门洗衣的浣洗院。   云子衿轻轻摇了摇沐疏:“她走了。”   “那我带你下去。”沐疏清清雅雅一笑道:“以后可要小心了,不是每次出府都能遇上我的!”说着,将云子衿放下,自己轻轻一跃,便离开了。   望着沐疏离去的背影,云子衿有些琢磨不透。正巧听说今日下午李大夫会来给大太太和几位姨娘例诊,云子衿便想着将当日那个沾了醒酒汤的丝绢给李大夫看看。   ☆、第9章 保护   到了下午,瞿麦带着李大夫来到香芹院。李大夫在屋里坐下道:“七小姐有哪里不舒服?”   云子衿道:“最近日子里有时候有些头晕,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李大夫您帮我瞧瞧。”   诊脉之后,李大夫安慰道:“可能有些气血不足,我给你开一些补气的方子,平时里好好养养也就好了。”   云子衿谢过,复而故作无意地提到:“李大夫,前日里爹爹寿宴我喝过一杯醒酒汤,当时觉得喝下之后马上就甚为清明,所以我故意留下了些残渣在丝绢上,想让您帮我看看都是些什么药材。若是能够照此方子自己也做出一些来,父亲以后宴席上也不担心会醉了。”   李大夫笑道:“七小姐真有孝心!听你说来,这个醒酒汤不是云府自备的么?”   云子衿摇头:“当时我有些晕,也记不得是谁给我喝的了,只是第一杯没有拿稳,洒在了丝绢上,这才搜集了些残渣。后来我问府里的丫头,都说不是府上预备的。”说着,云子衿将丝绢递给了李大夫。   李大夫接过丝绢,仔细瞧了瞧,又细细闻了闻,半晌,蹙着眉头深思道:“这样的醒酒汤方子我还是第一次见,这里面我只辨别出了五味药材,还有几味,却怎么也辨别不出,不过从味道上来看,应该不是常见的药材。”   闻言,云子衿心中一沉,脸色却十分自然:“那这是醒酒汤么?”   李大夫奇道:“七小姐不是说喝了一口便甚为清醒么?或许真是什么秘传的醒酒汤也说不定,只是我才疏学浅,辨别不出。或许宫中的御医能够分辨得出吧!”   “没关系,我就是好奇,也是想着若能配出如此良方,以后家里长辈们喝酒都不怕喝醉了。”云子衿微笑道:“不过家里原本的醒酒汤方子也是不错的,沿用原本的更好也更加安全些。”   李大夫附和道:“的确,老的方子经过千百人的试验,自然安全可靠许多。”   送走了李大夫,云子衿便又开始和瞿麦讲解起各种穴位和人体构造来。不仅仅她的母亲需要瞿麦去替她调养,今后还希望能够将瞿麦培养成为她店中的第一美容养生手呢!   如此这般,平静地过了几天。这天,云子衿正在柳树下看书,已到了夏天,柳树不再飘出柳絮,反而抽出了更多的枝叶,树荫下面格外凉爽。   这时,云子灵一身红衣风风火火而来,见到云子衿,便冷笑道:“七妹好兴致啊!”   云子衿不知这位姐姐又怎么了,只得将书往旁边一放,微笑道:“五姐今日穿的裙子是新做的吗,真漂亮!我房里正好有些酸梅汤,五姐喝几口解解暑吧!”说着,招呼房内的丫鬟隐秋道:“隐秋,给五小姐倒一杯酸梅汁过来!”   云子灵斜睨了一眼一脸淡然的云子衿,接过隐秋递来的酸梅汁,喝了一小口,便蹙眉道:“隐秋,太酸了,你去我橙喜院找青芽丫头取几颗冰糖来。”   隐秋道:“五小姐,我们这里便有冰糖,您需要的话我为您取来。”   云子灵怒道:“你们的如何能与我的相比?难道还需要你一个丫头来教育我?还不快去为我取来!”   云子衿轻轻给隐秋点了点头,心里却明白,她这个五姐不过是想找个借口支开所有的人呢,那么,就看看她要做什么吧!   见云子衿闲闲地望着她,云子灵心中的怒火更是瞬间便被勾了起来,唇角牵出一个嘲讽的弧度,声音更是拔高了几分:“我可真没想到啊,你平时看着冷冷清清的一个人,一见到男人便什么狐媚功夫都会了!”   云子衿颦眉:“五姐你说话应该自重些!”   “自重?”云子灵冷笑:“你还知道自重两个字怎么写吗?不是那日爹爹寿宴你故意喝酒醉倒,荣少爷怎么会注意到你?你在凉亭那边都给荣少爷说了什么?竟让一直不愿娶妻的荣少爷定下了你?!”   云子衿有些意外,难道云似墨前日里说的那些话成真了?看云子灵这个表情,似乎荣家已经来云府说过此事了,可是,她却是通过这样的方式才知道。   云子灵见云子衿不说话,以为她是做贼心虚,冷笑道:“被我说中了?没想到你小小年纪,还真有一套!”   云子衿顺了顺额前的发丝,淡淡道:“五姐,你不是已经有了沐少爷么,又为何来管我这等小事?”   云子灵更加生气:“哼,亏你还敢提沐少爷,那日席间,你故意喝醉,还对他时不时暗送秋波,到底是何居心?”   她暗送秋波了?云子衿突然觉得可笑,噗嗤一声便笑了出来。见状,云子灵更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漠视和羞辱,气结之间,就着手中的酸梅汤便当脸给云子衿泼下。   “五姐请自便!”云子衿转身便走,进入房里,啪一声关上了大门。   “呵,你和你娘都是一样的贱货!”云子灵隔着门大喊着。然而此时,突然有一双手轻轻在她的脸上抚了一把,然后从后面搭上了她的肩膀。   “谁?”云子灵心中一惊,转过头去,却没见到人,而肩上的那只手却依旧还在,于是,吓得大喊道:“来人啊!快来人!”然而香芹院在云府中位置很偏,隐秋还被她支使走了,只有云子衿在房中,自然不会出来救她。   身后的声音好似从地狱中传来,那是一种被人扼住咽喉发出的黯哑破碎之音,声音不大,却句句响在云子灵的心上:“你再叫,小心我拧断你的脖子!”   一句话,成功地让云子灵噤了声,双腿却抖个不停,带着哭腔低低道:“你是谁,你想做什么?”   “我三百年前就住在这里,你刚刚打搅到我了!”嘶哑的声音继续道:“你脸上已经中了我的毒,若是将今日的事情讲出去,不仅脸会烂掉,我还会夜夜去你住的地方找你!”   云子灵听见那个“三百年”,更是确定自己白日里撞了鬼,乞求道:“您能不能帮我把毒解开,我保证不说,也再不会来打搅您了!”   “你现在马上离开,下雨时接上一碗无根之水,再将烧过的香灰洒进去喝了,便可解毒。”接着,破碎的声音徒然拔高,好似金属划过琉璃:“但你若将今日的事讲出去扰我清净,我定然把你拉进地狱!”   “我不会,我保证不会!”发现肩上的突然手松了,云子灵也不敢回头看,撒腿便往自己的橙喜院奔去。   沐疏见云子灵逃走,低低地笑了几声,这才轻叩房门道:“云七小姐?”   敲了几声,都没见回应,沐疏将耳朵贴在门边,听见里面并无水声,而且云子衿若是要洗头,一般会去另一个房间。沐疏有些疑惑,再次唤道:“云七小姐,你怎么了?你不说话我就进来了。”   依旧无人回答。   沐疏轻轻推开了门,目光一扫,便见到蜷缩在屋子角落里的云子衿。   听见脚步声,云子衿猛地抬头,眸中里还噙着薄薄的雾水。   这还是沐疏第一次见到云子衿如此狼狈的样子,在他的记忆里,她一直都是淡淡的,总是挂着一副没有温度的微笑,天塌下来也不动容半分。而此时的她,发髻凌乱,额前的头发被酸梅汤打湿,紧紧地贴在脸颊上,面色苍白,眼中没有平日里的淡定,唯有尚来不及掩饰的慌乱。   沐疏一步步走了过去,蹲下来,柔声道:“不怕,我已经把她吓走了。”   云子衿虽然在房中,可刚刚发生的一切就隔着一层木门,听得格外清楚,知道是沐疏帮了她,于是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嘴唇,轻声道:“谢谢你。”   “你脸上都是粘粘的酸梅汁,来,我带你去洗洗。”说着,沐疏很自然地握住云子衿的手,将她牵了起来。   很意外的,云子衿没有挣开,沐疏发现她柔软的手心中,满满都是汗水。此时的她,就好像一个迷途的孩子,在他的牵引下,从黑暗的角落,一步一步走进阳光里。   来到屋外,云子衿好似刚刚回过神来,将手一缩,道:“沐少爷,隐秋快回来了,你快回去吧!”   “她暂时还回不来”,沐疏笃定道:“不用担心。”   说着,扫了一眼旁边的房间道:“哪里是洗漱用的?”   云子衿指了指西面的那间。   沐疏不容置疑地拉着云子衿,往西面房间走去。帮她打了水,再低下头替她将脸擦了个干净。整个过程中,云子衿都没有说话,咬着嘴唇,不知在想些什么。   “现在又漂亮了!”沐疏笑得阳光,根本没有问她刚刚在房中是怎么回事。   “谢谢沐少爷!”云子衿不知说什么好。   “你放心,她以后都不敢来这里欺负你了!”沐疏替云子衿理了理头发。心中暗暗道,他的人,不管他自己爱也好恨也罢,都不容任何人欺负。   “你为什么总帮我?”云子衿抬眼望着沐疏,眼里全是不解。   “我也不知道,第一次见你,便觉得熟悉,所以不想让你难过,就总想帮着你”,他想清楚了,有的话还不如直接说出来,试探来试探去反而让云子衿更加怀疑。于是索性直接点破道:“或许你不相信一个人为何会无缘无故帮你,但是时间久了,你便会看清我的心。”   云子衿眼中有一丝震惊,很快便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没有说什么。不过,沐疏觉得,他走这一步棋是走对了。至少她不会再像过去那般时时刻刻提防着他,而是会给彼此一个时间看清,毕竟日久见人心么。   “不过”,沐疏突然声音冷了下来,漆黑的眸中燃起了一簇火,紧紧望着云子衿,想将她带进那簇火焰里:“你是不是应该向我解释一下,你觉得云子灵那样的女人,我会喜欢吗?”刚刚她在院中的那句“五姐,你不是已经有了沐少爷么”,让他很是介意。   ☆、第10章 挣扎   “对不起,我不过是一时搪塞之词罢了”,云子衿轻声道:“沐少爷,我向你道歉。”   她竟然这样柔柔弱弱地向他道歉?“呵呵,不用了”,沐疏恢复云淡风轻的表情,道:“我今天是专程来找你的。”   “找我?”云子衿奇道。   难道你一点都不好奇为何你刚刚受了欺负,我便出现是为什么吗?沐疏腹诽道,却又故作一副轻快的表情:“上次不是给你提到过有一家的冰糖酥鸭特别好吃吗,我带你去吃!”   云子衿疑惑:“沐少爷,我不能随便出府啊!”   “笨!”沐疏作势要点云子衿的额头,指尖却只是做了一个动作,并未落下:“这么多次出入,除了你爹生辰那天,我们哪次又是从正门走了?”   “可是,我若出去,屋里的丫鬟或者姐姐母亲发现怎么办?”云子衿迟疑道。   沐疏早已做足了功夫:“你放心,你姐姐的脸现在见不了人,估计这三天都不会踏出房门半步了,而你母亲因为生意上的事,已经去了城南,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回来。而你屋里应该有比较机灵的丫头吧,你给她留个暗示不就行了?”   云子衿沉吟片刻,道:“难保不会出现什么突发的意外……”   “相信我一次。”沐疏望着云子衿,眸中满是温暖和肯定。   “好吧。”虽然还不能完全放心,可是,有的东西就好像毒瘾一般,一旦有过一次,便很难再次抵御住诱惑。在前一世里,自从养母去世之后,云子衿便几乎都被关在家里,对外面世界的渴望就好似野草一般,疯狂地在心头滋长。以至于十八岁的某一天,她终于用生命换来了片刻的解脱和自由。再一次睁眼时,便已经成了云府刚刚出生的婴儿。   而在云府,虽然已经没有了梦魇般的精神折磨,却依旧是一个繁华的牢笼,多少女子,便是在这样的牢笼中,无奈接受着命运的编排,失去自我,就此遗憾生。犹记得那天她扮成小厮,走出府来的一刹那,好似阳光洒在充满尘埃的心里,所有的尘屑都空气中与霞光共舞,一切阴霾与压抑都变成了难以言喻的美好。那瞬间,从身体到灵魂上的轻快,令她回味不已。   沐疏见云子衿突然默默地走进屋中,步履轻快,背影却露出点点哀伤。她整个人就像一个矛盾体,有时候像极了一个陈府极深的权谋者,有时候又像极了一个心思单纯的孩子。过去,他喜欢她,便是因为她淡淡的性子和偶尔露出的纯真笑容。然而如今回过头来看,他何曾走进过她的心里?她所有的喜怒哀乐,皆是由她自己而发;而他的快乐或者哀伤,都不曾让她动容半分。   想到这里,沐疏的拳头悄悄握紧,今世,不论她心上那道壳有多厚多硬,他也定要走进去,再轻轻捏碎它,不知道她心碎的声音,于他来说,是不是这世上最美的旋律?   云子衿从木盒中取出一张艾灸细草纸放在桌案上,相信瞿麦看了,便会以为她偷出府去看望母亲,也会替她遮掩一二。   收拾好后,云子衿掩上门,来到沐疏面前,一副温顺模样微笑道:“沐少爷,我们走吧。”   沐疏打横抱起云子衿,往柳树上轻轻一跃,落在墙头时,沐疏低下头,发丝扫落在云子衿的脸上。替她拂去之时,沐疏对着云子衿绽开了一抹阳光般的微笑,在夏日的清风里,几丝清雅,几分炫目。   云子衿的心不禁一颤。   她这样每次出府都让他抱着,会不会有些不妥?云子衿心中有些犹豫。继而,想要出府的心战胜了理智,云子衿想着,反正她才十二岁,不就是个小孩子么,尴尬什么?来古代已经十二年,有的东西却在心中早已根深蒂固,有时候思考还是习惯性地运用现代社会的观点。   沐疏见云子衿低敛的眸子和故作镇定的表情,心中一喜,他似乎已经找到了她的软肋。她想要自由,他便给她自由!看来,每个人都有弱点,只要找准了软肋,便再也不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了,他终有一天能达成愿望!   落到地面,沐疏带云子衿走到转角处,那里有一辆停着的马车。   云子衿诧异道:“你早就准备好了?”   “当然,请你吃饭怎么能不提前做好准备?”说着,沐疏掀开帘子,君子风度地牵云子衿坐了进去。   车行在平坦的路上,马车的哒哒声、街道上的喧嚣声与车厢里的一片寂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云子衿并不知道会坐车,当进入密闭空间时,习惯性的紧张又一次扼紧了她的呼吸。只是不愿意让沐疏察觉,于是生生克制着。   察觉到云子衿的不对,沐疏从对面的座位上挪到了云子衿旁边,侧身道:“子衿,你怎么了,觉得哪里不舒服?”   云子衿深吸一口,也未注意沐疏为何突然换了称呼,道:“我觉得闷,想把帘子拉开些。”   “想看外面?我来帮你!”沐疏将窗户上的帘子拉开,在云子衿耳边轻声道:“你不怕万一拉开了被你家里人看到?”   他温热的呼吸扫在她的耳际,云子衿的脸红成一片,刚刚因为密闭空间而引发的慌乱还未平复,此时的她还未来得及用惯常的微笑来掩饰脆弱,云子衿紧张地往远离沐疏的方向挪了挪,道:“那怎么办?”   沐疏从袖中取出一张白色纱巾,放到云子衿眼前,道:“用这个怎么样?”   “你……”云子衿突然有些后悔出来,眼前之人,虽然也不过十五的年纪,却好像很了解她一般,而且事事都已提前准备,这让她觉得莫名地恐慌。她从来不敢相信任何人,也不敢依靠任何人,因为,天长日久的依赖会让一个人渐渐丧失自我,当那个人离开之时,那种溺水般的痛苦,会生不如死。   “我来替你戴上吧!”沐疏似毫无察觉云子衿的异样,微笑着替云子衿戴上面纱,手指却不经意间碰到了她宛若凝脂的肌肤,指尖轻轻一颤,那瞬间激起的涟漪,竟然荡漾到了心里。   为了掩饰尴尬,沐疏指着街边的一家衣饰店道:“林氏成衣铺,他家的衣服设计十分特别,听说幕后老板是一名年轻的女子。”   “真了不起,改日若有机会,我定要进去看看”,云子衿笑道:“你才来云川城一个多月,我从小就住在这里,现在却好像你是当地人,而我成了外地人……”心里却在想,不会那个老板娘和她一样,是穿越来的吧?   “老陈,停一下车!”沐疏道:“不用改日了,我现在就带你去看看。”说着,沐疏带云子衿下了马车。   走进店内的一瞬间,云子衿有种再次穿越进入现代社会的感觉。里面橱窗、展位、衣架,与现代大都市商场专柜十分相似,再看衣服设计,上面也有不少现代元素,一下子便让云子衿觉得亲切起来。或许,等她有了自由,真得好好认识一下这位老板。   “喜欢哪件,我送给你?”沐疏见云子衿一脸欣喜的样子,突然回忆起,似乎前一世记忆中,她也与一位服装店老板娘关系不错,难道就是这家?看来,有的东西早已注定,无论重复多少次,只要是喜欢的,第一眼见了便会觉得亲切。那么,她对他呢?   “不用了,等我将来能挣钱了,一定要用挣的钱给自己买一件喜欢的,作为送给自己的礼物。”云子衿眼角弯弯,眸色明亮。   “你一定可以的!”沐疏笃定道,心里暗暗道,当然可以挣钱,而且不仅仅如此……   看了一会儿,二人返回马车,穿过几条曲折的街巷,来到一家不甚起眼的院子前。   沐疏领着云子衿下车,付了车钱,沐疏轻叩院门道:“张叔,我带朋友来吃你家的冰糖酥鸭了!”   很快,便有个六七岁的小男孩打开了门,见到沐疏,黑亮的眼里满是欣喜:“沐哥哥,你又嘴馋了!”又见到云子衿道:“这个姐姐是谁,怎么捂着脸,难道长得很丑么?”   “宝儿,别没礼貌!”屋里走出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见到沐疏道:“沐少爷,今天没那么忙,得空早啊!这位姑娘是?”   “是我的朋友,她听说你家的冰糖酥鸭很好吃,所以缠着我带她来呢!”沐疏笑睨着望着云子衿。   她缠着?明明是他翻墙去找她的好么!云子衿睁大眼睛,见沐疏一脸温和笑意,只好不和他计较,随他领着,同张叔一起,往院子里走去。   明明是不起眼的院子,里面颇为精致,花园流水,曲径通幽一般,沿着碎石子小路,三人来到一间通风的小厅堂中。   ☆、第11章 动容   “这里的设计真有意思!”云子衿欣喜道,厅堂独立,并未与别的院落连在一起,厅堂东西两面是墙,而南北两面却只有珠帘,将一个厅堂隔成了四块,每块中央都有一张不高的方桌,四边各放着一个蒲团,有种开放式餐馆的味道。   沐疏笑道:“不仅仅如此,这里的冰糖酥鸭也是一绝,你等会儿便知道了。”   云子衿惊叹:“如此隐蔽而又特别的地方,你居然能找到!”   还是你前世带我来的好么?沐疏腹诽着,记得当时她为了请他帮助她的二哥云似墨,十分殷勤地带他来这里,那时候,她十三岁……   沐疏止了回忆,笑道:“也是前些天听荣少爷提到。”说着,突然眸色加深:“刚才在云府听见你五姐的话,你要同与荣少爷定亲么?”说到这个,沐疏心中就分外来气,虽然前世在他临死之时,云子衿的花轿似乎正是往荣府而去,但是他却记得,前世荣栖在这一年根本未向云子衿提亲,没想到他那日将她灌醉,居然成就了别人的姻缘!不过,还有三年时间,他就不信他改变不了结局!   云子衿无奈地笑笑:“荣少爷这件事,我恐怕是和你同一时间知道……”   “那你如何打算的呢?”沐疏眸中神色不明。   想了想,云子衿道:“沐少爷应该知道的,我能有什么话语权,我连出入云府的自由都尚不得做主,又如何能够决定自己的归宿?”   “如果你想努力改变,其实是可以的。”沐疏眸中燃着鼓动人心的光。   “沐少爷能不能提点儿建议?”云子衿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当然!”沐疏端起桌上的茶,请啜一口道:“如今来说,将你嫁出去必然是因为家中的利益。据我所知,荣家如今急需一些活动金,而云家也急需开拓业务,需要用到荣家。因此,目前对两家来说,联姻是最好的解决办法,能够将两个并不相互信任的家族利益联合在一起。”   云子衿点了点头。   沐疏继续道:“而对于你们两家来说,最好的选择其实是你五姐,你其余几个姐姐都已嫁,只有你和你五姐岁数尚可,而你若出嫁,还需等上三年。你五姐却是定亲之后,便可以挑个吉日过府。可惜,荣少爷似乎没有看上你五姐,反而看上了你。宁愿冒着三年后两家可能出现变故的风险,依旧坚持选择你,这说明了什么?”说着,定定望着云子衿的眼睛。   “我也深感好奇,请沐少爷替我解惑!”云子衿将问题又推了回去。   “子衿,你知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沐疏突然转换了话题。   “啊?”云子衿秀眉轻颦,道:“我怎么会知道?我从小便在云府长大,何曾有机会接触外面的世界?”即使当年在现代,通过网络能够看到瞬息万变的大千世界,可她依旧从未尝试,也从来不敢尝试……   “想不想我教你?”沐疏挑眉道。   “如何教?”云子衿淡淡微笑。   此时,张叔端着冰糖酥鸭走了过来,笑道:“两位在聊什么,这么开心!姑娘,你第一次来,可要好好尝尝我们张家祖传的冰糖酥鸭!”   “好啊,谢谢张老板!”云子衿礼貌道。   接着,张叔又接连上了三四道小菜和一壶果酒。   沐疏倒了两杯酒,一杯递给云子衿道:“子衿你试试,这冰糖酥鸭配上这果酒乃是绝配!”   云子衿接过,似笑非笑道:“沐少爷忘了那天我喝了一杯便醉了么?”   “没关系,你醉了我也能带你回去。”沐疏继续蛊惑。   “沐少爷是不是还随身带着上次给我喝过的醒酒汤?”云子衿夹起一块鸭肉,望着沐疏,淡淡的眸色看不出半丝情绪。   沐疏心中一凛,她这个样子,越是不在乎,表示她越刻意,难道她发现什么了?虽然心中怀疑,但是面上却不显露分毫,道:“今日出门因为要抱你,怕带上水壶行动不便,所以未曾带来。”说话时,还故意将“抱你”二字咬得很重。   原来他也是学过打太极的!云子衿心里想着,却不因沐疏那个词而尴尬,微笑道:“既然没带醒酒汤,我就只浅酌半杯好了”,说着,端起酒杯,笑得明媚:“谢谢沐少爷今日帮我出气!很高兴认识你!”   沐疏也举起酒杯,在云子衿的酒杯上轻轻碰了一下,眸中似荡漾着酒,带着微微的迷醉,道:“我也很高兴能够认识你!”   沐疏一饮而尽,云子衿喝了一半。   虽然心中甚为清明,但是半杯酒下肚,云子衿依旧脸颊绯红,一双月牙般的眼睛里也似弥漫着淡淡的水雾一般。望着沐疏,云子衿状似无意地提到:“沐少爷,你平日里和我两位哥哥接触多么?大哥我不知道,二哥我过去还常常在府里见到他,最近他却好似很忙。”   呵呵,她果然问起这个了!她唯一关心的,恐怕就是她的二哥了吧?沐疏道:“云二少爷确实很忙,不过处境稍微有些艰难,毕竟他并非嫡出长子,所以如今在生意上只能做一些普通的事,并没有话语权。”   云子衿有些吃惊,沐疏居然会这样轻易地便将目前的形势告诉她,而且似乎早就知道她关心什么,所以一语点题。   沐疏知道云子衿又开始戒备了,不过,如果一个人一直这样坚持对她好,等她开始质疑自己的戒备是不是完全多余之时,他便成功了一大半。所谓信任,既然不能慢慢积累,那么,便等到所有的怀疑全然爆发再被全盘否定之时,轰然降临吧!   “子衿,别担心,如果有机会,我会尽量帮助你二哥的。”沐疏认真道。   云子衿猛然抬头,他不仅仅帮她,还要帮她二哥!他到底打的什么算盘?“谢谢沐少爷”,既然猜不透对方情况,索性等他先出招好了,她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   呵呵,她更加怀疑他了!沐疏装作不知,笑得灿烂:“我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不用谢我的。”   闻言,云子衿低敛睫毛,喃喃道:“沐少爷,我真羡慕你!”   “为什么?”沐疏突然有些窝火,前世他那么惨,今世居然被前世利用他的人说羡慕!真乃讽刺!   “你有我没有的东西”,云子衿望着被风吹动的珠帘道:“我从小便渴望的东西,你不需要伸手,便已经有了。”说着,月牙般的眸子定定望着沐疏,眸色清澈,声音轻软:“沐疏,我真的羡慕你。”   曾经,她也对他说过这样的话。那是一个月色皎洁的夜晚,云子衿通过努力,第一次得到了自由出入云府的自由,当时她开心地叫他出来庆祝,在河边,她突然收敛了所有的笑容,也是这般不带任何起伏,云淡风轻的声音,说道:“沐疏,我羡慕你。”   那时候,他是什么心情?沐疏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找不到当初的纯净,那种单纯付出,不计回报的感觉,早已离他而去了。现在的他整个心时常被毒虫啃咬,一方面想要拖着她万劫不复,一方面,却又鄙视着自己的荒唐幼稚。   深吸一口气,沐疏将一切情绪从鼻端轻轻地呼了出来,漆黑的眸中映着夕阳的霞光:“子衿,你不用羡慕我,我拥有的,你将来也会有。过去所有的磨难,都是为将来的美好而准备的,所以,你会有更好的未来。”当年他并不是用这句话回答她的,而是,在月光里将她拉入怀中,可惜,如今回想起来,当时的她未有真正的动容。   所以,此刻云子衿的表情让沐疏也吃了一惊,只见她唇角突然轻轻地勾了勾,露出一抹苦涩的笑纹,长睫轻颤,眸中突然便水汽氤氲。   云子衿不愿沐疏看到她的情绪,将头低侧到了一边,没有说话。然而,刚刚他那句“过去所有的磨难,都是为将来美好而准备的”,却让她触动不已。他可知道,一句轻描淡写的“磨难”,又如何总结她在现代时空中噩梦般的十多年,那样可怕的时光,即使来了古代的多年里,依旧让她在午夜梦回里汗湿重衣。   “子衿,你怎么了?”沐疏起身来到云子衿身边,她想伸手将他推开,可是,却被他紧紧抓住了双臂。或许因为酒精的作用,平日里控制得很好的情绪突然奔涌而出,鼻子一酸,泪水便从眼眶中倏然滚落。   一滴眼泪,划过云子衿光洁如玉的脸庞,落在沐疏手背上。似被烫到一般,沐疏紧张地蹲下身子,另一只手拂开云子衿额前的碎发,眸中闪过心疼的神色:“子衿,怎么了?”   “我没事”,云子衿很快收敛了所有情绪,好像刚刚那滴泪不过是沐疏的幻觉而已。   她为什么会这样?记忆中的她一直都是那样的淡然而坚强,以至于他一度怀疑,她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她从未在他的面前哭过,永远都是笑,有微笑,有讨好,有开心,却无论哪种,都是为了达到她的目的。那么,她刚刚的眼泪,也是她博取他同情、卸下他防御的手段么?难道今世的她变得更加厉害了,又学了一个新的招数?   可是,无论如何说服自己,刚刚她那一瞬间眸中透露出来的悲伤,却是那样的真实,真实到都要将他淹没了……   ☆、第12章 转机   见沐疏眸色复杂地望着自己,云子衿指了指盘中的酥鸭,无事人般赞道:“外酥里嫩,香脆可口,又带着一股难言的清香,味道真的不错!”   “你喜欢就好!”沐疏也收起复杂的情绪,笑得阳光:“这云川城里还有很多有名的小吃,我一定带你都吃个遍!”   “好啊!”云子衿也笑得开朗:“不过沐少爷得帮我想想办法才行,我总不能每次都偷跑出来吃吧,我得想办法早日能够出入云府才行。”   “我有一个建议”,云子正色道:“既然云二少爷同你关系不错,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云二少爷在云家有了话语权,那你的处境便会有所改善?”   云子衿眸色一亮:“若真有那么一天,我可以找二哥带我到铺子中学些东西,看看哪里有用得到我的地方,我都可以出谋划策。”心里却盘算着,她好歹接触过现代文明,一些商业促销手段和危机公关,或许在古代也能派上用场。想到此,云子衿诚心地向沐疏道谢。不管他动机如何,她也得感激他能帮她想出只是这个点子。   沐疏回答地慷慨:“不用谢我,我说过,我第一次见你便觉得亲切,所以,我希望你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将来有任何需要的,都尽管来找我。”其实,他提出的这个建议,在前世还是云子衿自己想到的,只是他将日期稍稍提前了半年而已。   “沐少爷,听二哥说,你家的生意主要在姬州,所以你们来云川只是为了此次的生意,还是想在云川长期发展?”想了想,云子衿又补充道:“其实若是你觉得涉及到*的话,可以不用回答我。”   沐疏笑道:“怕不怕我做完这票生意便走了不回来了?”见云子衿咬唇,沐疏又道:“我开玩笑的,子衿别介意。我和我爹来云川一来是为了先前这笔生意,同时,也考虑过长期发展的。”说着,眸中流过炫目的华彩:“我暂时是不会走的。”   “那今后,便希望沐少爷多多关照了!”云子衿端起桌上的茶,笑盈盈道。   “呵呵,没问题!”沐疏突然觉得他俩的样子都甚为虚伪。   一顿饭吃得还算愉快,云子衿惦记着怕被人发现自己偷偷溜出来,于是,便趁着夕阳还未落下,与沐疏离开了张家宅院。   “老陈,怎么停下了?”沐疏见马车突然停下,出言相询。   “少爷,前面有个小叫花挡路,我这就把他打发走!”老陈说着,便从车上跳下来对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吆喝。   “等等!”云子衿掀开帘子,跳下马车,见车前方有个脏兮兮的瘦小男孩,睁着一双黑亮的眼睛,无辜地望着她。瞬间,便让她想起了自己的曾经。   从袖中取出随身带着的一两多银子,云子衿弯下身子,对男孩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姐,我叫蒙羽。”男孩恭敬道。   “蒙羽,你要记住,你如果一直伸手找别人要,一旦别人不再给你了,你便什么都没有了。所以,人需要靠自己。你好好学一门手艺,不论做什么,就算只能勉强糊口,也比当街拦车要钱更强。”说着,云子衿将手中的碎银子递给蒙羽,用手帕擦了擦他脸上的泥,转身回到了车里。   刚刚云子衿说的话,一字不落地落到了沐疏耳中。心中在疑惑她为何一直如此独立之余,心中又生出隐隐的怨愤,她连一个陌生的小乞丐都如此用心,却为何对他……   马车很快驶入了云家后巷的拐角处,沐疏付了车钱,带云子衿来到墙下。   想起每次都需要沐疏抱她,云子衿颇有些无奈地笑笑,要是她会功夫该多好……不过,这样的想法也就是想想而已,从小,在大太太的严苛家教之下,笑容、举止、言谈,不一不是大家闺秀的要求。现在想来,莫不是大太太早便有远见,惦记着将她们几个丫头都卖个好价钱,所以才从小培养?   “在想什么?”沐疏见云子衿望着高墙发呆,于是问道。   “在想我什么时候才能和你一样飞檐走壁?”云子衿指着高墙,耸了耸肩:“每次都要你带我进出,我觉得我是在帮你锻炼身体,有没有觉得每次运动后吃饭吃得更多?”   呵,她居然和他开玩笑!沐疏笑道:“那我每天来找你一次,是不是到了月底,得找你替我结多花出来的饭钱?”   云子衿眨眼道:“那我得算算是饭钱贵还是你出手一趟的搬运费贵……”   “真是个会算计的小丫头!”沐疏作势要点云子衿的额头,这时,街角突然传来欢快地哼着小调的声音。视野尽头,尉迟芯正蹦跳着向云府后巷走来。   “走!”沐疏一把环住云子衿,往街角墙面的一道凹处闪避。   只见尉迟芯来到先前沐疏二人所站的地方,扫了眼四周,便提气轻轻一跃,飞上了墙头。在墙上走了几步,再次一跃,只能看见柳树晃了晃,便再看不见尉迟芯的影子了。   “子衿,你知道她去找你做什么吗?”沐疏低下头道。由于两人贴得很紧,沐疏一低下头,下巴便抵在了云子衿的头顶。   “我不知道,我与她连泛泛之交都谈不上。”云子衿也不懂,这个尉迟芯为何三番两次找她都不走正路,难道这次又是去掳她的?   “她于你连泛泛之交都不算的话”,沐疏往后退了退,让出了二人之间的些许空间,紧紧望着云子衿的眼睛道:“那我对你来说,算泛泛之交么?”   似未想到沐疏会有此一问,云子衿有一瞬间的怔愣,却又见沐疏点墨般的眸中有隐隐的期待,于是摇头道:“不算泛泛之交”。话落的瞬间,那黑亮的瞳孔里有火光熄灭。然而,云子衿又补充了一句:“算唯一的朋友。”   “唯一的?”那道本已黯然的火光瞬间亮起,犹如暗夜的灯塔,明亮却不刺眼,沐疏的唇角绽开一抹温暖的笑:“真的是唯一的朋友?”   “是的。”云子衿的语气非常笃定:“在认识你之前,我十二年的时光里,没有朋友。”其实,在现代的那十八年里,她的朋友也仅仅只是在网络之中,透过冰冷的键盘,敲击着人生唯一的温暖。   她说的是真的吗?她的眼里清晰明澈地印着他的影子,只有他的影子。只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缓缓升起,潜滋暗长,沐疏深吸一口气,将云子衿拉进怀中,俯首在她的耳边低低道:“子衿,怎么办,我似乎也只有你这个唯一的朋友……”   云子衿不明白为何沐疏会这样讲,也隐隐听出他的话中似乎还有别的意思。然而此时,尉迟芯突然又出现在墙头,往前小跑了几步,一步跳了下来,口中嘀咕道:“云七小姐去哪里了呢?还有事要告诉她呢……”说着,似边走边思考的样子,往前走远了。   见她消失在转角,云子衿往后退了两步,道:“沐少爷,尉迟姑娘已经走了,我们回去吧!”   “我们一起回家?”此言一落,沐疏见云子衿也意识到了她刚刚那句话的用词,于是轻松笑道:“逗你而已,我们走吧!”说着,拉着云子衿到了墙下,几个纵身,便飞到了墙头。看见下方无人之后,轻轻跃上柳树,又再落到院中,揉了揉云子衿的头发,便纵身不见了。   云子衿摸着自己的发髻,陷入了深思。她虽然不曾谈过恋爱,却对此不是完全白痴,沐疏对她的种种,似乎都像一个喜欢自己的追求者所为。可是,她又如何能信他?这世间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他对她的好,就好似空气中飞着的漂亮泡沫,美丽却虚幻,总让人有种一不小心便碎了的感觉。   “小姐,你总算回来了,担心死我了!”瞿麦从洗衣间中走出,抱着几条刚刚洗好的纱巾,来到云子衿面前低声道:“你偷偷去看夫人了?”   “我……”云子衿正要解释,这时,一名小厮走进了院内,见到云子衿,恭敬道:“七小姐,老爷请您现在过去一趟。”   “好吧”,云子衿给瞿麦交待道:“帮我烧上水,我回来后要洗澡。”   来到云琅的云韶院,云子衿吃惊地发现,云似墨也正好在父亲的书房之中。   “爹爹!”云子衿行礼道。   云琅示意云子衿坐下,开门见山道:“子衿,不知你听说没有,荣家欲与我云家结亲,而荣少爷中意于你。这些日子我与荣老板也商量过了,便先将此亲事替你们定下,等你十五岁后,再行完婚。”   果真是此事!云子衿有些好奇,既然是此事,不知为何还叫了她二哥前来,难道与云似墨也有关?不过无论何事,她在家里都是没有发言权的。云子衿恭顺点头道:“一切但听爹爹安排!”   “这三年里,你没事也可以多向你大哥二哥学学,毕竟荣少爷是长子,往后是要继承家业的,你嫁过去之后,也是需要当家的。”一番话,让云子衿喜不自胜,她殷殷期盼的愿望,很快就要达成第一步了?这么想来,与荣少爷定亲似乎不是什么坏事。   云琅扫了一边站着的云似墨道:“似墨,这次远赴北地,一切可要小心谨慎,万事决定前先思考再拿主意,不可冲动行事!”   云子衿将目光落在了云似墨身上,二哥他去北地做什么?   ☆、第13章 林氏成衣铺   从云琅房中出来,云子衿故意等着云似墨,道:“二哥,你要去北方?”   云似墨点头道:“是啊,爹这两年一直想去收点北方的米粮,看看我们能不能收一些在南方卖。”   云子衿想了想道:“北方水稻一年一熟,米粮一般来说都比我们云川要香糯许多,只是我们的稻米一年能熟两季,产量相对便会多一些。不过云川城中不乏有钱的官宦之家,他们应该更加喜欢口感较好的北方稻米。”   “对,爹就是这个意思!”云似墨笑道:“没想到你整日在深闺之中,还能想这么多!”   云子衿眨了眨眼:“刚刚爹爹不是说了么,让我向你和大哥好好学学,将来……”   “将来好嫁人对不对?”云似墨捏了捏云子衿的脸:“你莫不是看见人家荣少爷生得好,也动了心吧?”   “二哥你就别埋汰我了,你知道我的想法的……”突然想起什么,云子衿道:“二哥,我知道沐家为何会来我们云川城了。”   “嗯?”云似墨一时间跟不上云子衿的跳跃式思维。   “我大楚国土地广阔,北方寒冷,常常干旱;而南方温暖,却多水涝”,云子衿缓缓分析道:“若是遇见天灾,粮食收成不好,我们库中的米粮供应若是无法满足灾民的需求,可能会引发诸多问题。而倘若这个时期,再遇上朝廷追加米粮征收,那么更是捉襟见肘。我想沐家此次来云川,一方面可能真的是来谈生意,另一方面,也可能是想在南方收购几处庄园,种植水稻。若是北方遇到干旱,云川城这里的庄子收成可能还可以应急,只是到时可能在运输方面会花一番功夫。而若是并未灾情,在云川城当地卖出也可,只是需要和我们这些当地米粮商打好关系。”   见云似墨眸中露出惊艳的表情,云子衿又道:“所以二哥可以趁这次前往北方之机,物色一些好的庄子,都记录下来,若是爹爹这边同意了,便可以很快买下。那么南方将来要是遇见水涝,必然能派上用场。”   “子衿”,云似墨屈身与云子衿等高,仔细将她上下打量:“你真的是我妹妹,莫不是被调包了吧?”   “喂,二哥,我过去也不笨啊,身为你妹妹,能拖你的后腿吗?”云子衿推攮道。   “当然,我们说好的一起努力呢!”云似墨道:“明日我去铺子上,你要不要跟着去?”   “要去要去!”云子衿兴奋地抱了云似墨满怀,却又突然有些怯怯道:“虽然爹那边已经松了口,但是母亲那里会不会……”   “你放心,母亲明日得启程去吴城的娘家,所以一时半会儿无人管你!”云似墨如愿地看见了云子衿眸中绽开的簇簇烟花。   回到香芹院,云子衿脸上依旧带着点点笑容。身为她的贴身丫鬟,瞿麦心细地发现,不同于平日里没有温度的礼貌微笑,此时云子衿整个人好似都萦绕着蒙蒙光晕,虽然身体尚未长开,整个人却有种神奇的力量,让周围的人也忍不住停留下来,驻足欣赏。   怔忡之后,瞿麦笑着道:“小姐,什么事这么高兴?”   云子衿一愣,自己有那么明显么?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就是爹爹刚说,替我与荣少爷订了亲。”   “真的?太好了!”瞿麦脸上满是喜色:“荣少爷是荣家长子,小姐嫁过去,将来就是荣家大太太了!”   云子衿突然觉得一阵悲哀,在这样的世界里,深闺中的女子有几个有自己的选择权利?周围人的恭贺,无非不过是看夫家有多少田地,家世如何;而又有几人,真正在意她们喜欢的是谁,嫁的人究竟爱不爱她?何为幸福?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还是执子之手,与之偕老?呵……   “瞿麦,以后在外面不可这样说!”云子衿训斥道:“毕竟只是定亲而已,我尚有三年才满十五岁,这三年里还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变故,所以还是谨慎为好。”   “嗯,小姐说的是!”瞿麦老实道:“不过我真心为小姐感到高兴。”   “知道啦!”云子衿笑道:“不仅仅如此,爹爹还许我出府,我明日便与二哥去铺子上看看!”   “太好了!”瞿麦道:“怪不得小姐刚刚一直笑呢,原来是这个原因”,说着,突然放低了声音道:“对了,五小姐今日不知怎么了,一下午将自己关在屋里,听说脸上长了疹子,出不了门……”   “啊……”想起午后沐疏对云子灵的捉弄,云子衿的眼睛弯了弯,唇角绽开一朵会心笑,映着天边最后一抹彤云,几分明媚。   第二日,云子衿早早便醒了,收拾妥当,便在院中看书等着云似墨来叫她。   似乎知道她的急切,云似墨也来得很早,一声玄青色衣衫,与云子衿的白色纱裙倒是配得格外和谐,二人走出云府,坐上了一辆马车。   难得一次从云府正门迈出,光明正大地坐上马车,云子衿的心情随着马车的哒哒声雀跃着。   “二哥,这次去铺子是需要谈什么生意吗?”云子衿道。她从未去过云氏米铺,对于她来说格外新奇。   “不需要谈生意,也就是例行检查。”云似墨道。   很快,马车便到了一处商业味儿很浓的繁华街巷处停下,云似墨牵云子衿下车道:“子衿,到了。”   这便是云家的产业?云子衿抬头望着眼前两层高的小楼,宽敞的门面,鎏金的牌匾,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那种感觉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心底隐隐萌芽,带着清涛拍岸般的刺激,虽不强烈,却难以忽略。有一天,她也要开一家自己的店铺,到时候的感觉,会是什么样的呢?   “子衿,发什么呆?随我进去!”云似墨拉着云子衿走进了店中。   店面之内,帐房正盘算昨日的账目,后院中,三掌柜正指挥着伙计搬米。   “二少爷!”众人见到云似墨,有人恭敬,有人敷衍。   “这是七小姐,今日同我一起来看看米行。”云似墨介绍道。   “七小姐好!”有好奇有不屑有探究,眼神不一。   扫视一圈,云子衿将众人的目光看在眼里。云氏米行如今是他们爹爹当家,然而由于大少爷乃是大太太所出,将来必然是要继承家业的。大太太一向并不待见云似墨,自然底下的人便跟着上面的眼色行事,表面上恭敬,内心还不知如何作想。在米行一会儿的功夫,云子衿便体会到云似墨的难处。   见云似墨在与帐房细聊,云子衿不便倾听,于是四处逛走。众人都在忙自己手上的活计,而她站在米行的后院之中,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终究不是自己的啊!云子衿低叹着,看来她必须要开始筹划她自己的事业了,有了自己养活自己的能力,才能有说话的底气,不管将来是否嫁人,都能切切实实地感到安全。   从米行出来,云子衿建议不坐马车,而是信步走走。难得一次能够自由出入云府的机会,她虽然想去看望生母,但是又不便甩掉云似墨,因此只好作罢,他日再寻找机会。   放松地走在云川城热闹的街道上,云子衿第一次有了融入这里的感觉,街头巷尾的吆喝声,两边小馆的酒菜飘香,街角孩童的嬉闹,对她来说终于不再是一幅触不到的画。她走在这样的画里,看画中风景的同时,自己也成了画里的一道风景。   不知不觉,二人便来到了先前云子衿路过的林氏成衣铺,云子衿正要拉云似墨去逛逛,云似墨却一拍脑门道:“子衿,我得回米行一趟,落了个印戳在帐房那里,我们叫马车吧?”   云子衿笑道:“二哥是要第一次出远门所以太激动容易忘事么?你回去拿吧,我在这家成衣铺逛逛,等你回来。”   “好!”云似墨也不再多说,急匆匆便走远了。   云子衿走进成衣铺,开始一件件地欣赏起里面的衣服来,前一世错过的逛商场经历,算是今世在古代弥补了。   “这位姑娘,您看上什么衣服,我们可以按照姑娘的身段定做。”店铺里一名老裁缝道。   “嗯,谢谢,我想问问,你们老板在不在店里?”云子衿很想证实,这位林老板是不是和她有相同的故乡。   “可不巧,今日老板出去了还未回来……”老裁缝正说着,却瞥见一抹紫衣风风火火地走进了店中,连忙站起来道:“林老板!”   闻言,云子衿转过脸去,只见一名十七八岁的年轻女子,鹅蛋脸,双眸明亮灵动,唇角微扬,一根紫色丝带把头发高高束起,余下的乌黑青丝垂于腰间,一身剪裁极为妥帖的紫色长裙,优雅中透着一股英气。   “林老板?”云子衿微笑着走了过去。   “嗯,我就是林霁月,这家成衣铺的老板”,林霁月露出标准微笑:“姑娘可有喜欢的?”   云子衿的目光扫了店中一圈,最后落在林霁月的脸上,似笑非笑道:“这里的衣服我觉得很亲切,有种家乡的气息。”   林霁月一愣。   然而此时,店中又迎来一位客人。云子衿望着摇着折扇走来的荣栖,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   ☆、第14章 吃醋   “云七小姐,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荣栖走进店中,对林霁月点了点头,径直来到云子衿面前。   “荣少爷,你也喜欢林老板家的衣服?”云子衿有些吃惊,这林氏成衣铺的衣服,放在古代可是相当得前卫,不知道有多少人能够接受,她真有些为林霁月操心营业收益够不够糊口。   “是啊,林老板家的衣服有的很方便出行,我时不时也会来这里预定一身。”荣栖收起折扇,指着墙上挂的一身长款旗袍道:“云七小姐,这件粉色的旗袍不错,很适合你。”   旗袍?它也叫旗袍!虽然心里已经有了预期,但是听到这个久违的名词之后,心中的惊讶还是相当大的,云子衿将目光落在一旁的林霁月身上,不期然地看见了她意味深长的笑。   人与人的相处,有时候便是这样的一个瞬间,目光交汇间,话语反而显得多余。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是两人都从对方的表情中看到了自己期待的东西,一见如故、抑或是相见恨晚?   林霁月走上前来,用晾衣杆将墙上挂着的旗袍取下,爽朗一笑道:“荣少爷好眼光,这件旗袍确实很适合云小姐,今日我刚刚谈成了一笔生意,又见云小姐觉得格外亲切,不如我做东,送云小姐一件好了!”   “我常来光顾你的生意,也没见你这般慷慨过”,荣栖笑道:“今日怎么突然大方了?”   “我都说了见云小姐亲切么”,林霁月热情地将云子衿拉到了一边,拿起旁边柜台上的软尺便开始量尺寸。   虽说都是穿来的,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不过这也太热情了吧?一时间,云子衿也不好推诿。   林霁月边量,边抬头对荣栖道:“荣少爷,这云川城好像没有你不认识的姑娘,这位云小姐,我还是第一次见,你竟然也认识。”   荣栖将折扇一摇,唇角勾出一道漂亮的弧度,气定神闲道:“当然,你眼前站着的,可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怎么会不认识……怎么样,我眼光不错吧?”   天哪!云子衿猛地抬头,望向荣栖,见他两道浓浓的眉毛此时正泛着点点涟漪,眼里满是笑意,眼角弯起,犹如夜空中皎洁的上弦月。   “原来是未来的荣夫人!失敬失敬!”林霁月嘴上虽然这么说,眼中却都是八卦的笑:“没想到荣少爷终于愿意安定下来了,真替云川城的少女们掬一捧伤心泪……”说着,又在云子衿耳边嘀咕,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荣栖听到:“将来可要看紧你家相公,他可是出了名的……”   “咳咳——”荣栖走进,对云子衿眨眼:“云七小姐,你别听她的。”   “都是一家人了,说话还这么客气!”林霁月撇嘴。   天哪!什么荣夫人,什么一家人?云子衿只觉得头顶天雷滚滚,直直向她劈来。虽然她的确是订了亲,可是,不是还有三年么,而且,她才十二岁,与“夫人”二字是不是尚有差距?   “我们还是别开玩笑了,你看云小姐都不好意思了”,林霁月望着比她矮小半个头的云子衿,只觉得她浑身上下都冒着可爱,恨不得拐回家里。   一直没有发上言的云子衿此时终于找到了开口的机会:“我见林老板也格外亲切,若是有机会,也想请林老板喝喝茶。”   “看吧,我就知道云七小姐不是那种扭捏的人”,荣栖转过眼,对云子衿道:“没想到今日能遇见你,我本来打算去云府找你的。我约了几个朋友,三日之后去溯云涧游玩,邀请你与我们同去。”   炎炎夏日,一听溯云涧,便知道定然是个乘凉的好去处。虽然这十二岁的身体里住的并非真的十二岁的灵魂,但是对于郊游的向往却是相同的,云子衿想了想,正打算应允下来,这时,云似墨走了进来。   “子衿!”云似墨唤道,又见荣栖也在店中,于是礼貌招呼道:“荣少爷!”   “云二少爷不必与我如此客气!”荣栖笑道:“我正邀请七小姐三日后一同郊游呢,同行的几位朋友你也都认识。”   “是么?”云似墨将目光落在云子衿脸上,宠溺道:“子衿,你答应了?”   云子衿将问题推给了云似墨:“听二哥的。”   “那就去吧,整日在家里也会憋坏的”,云似墨扫了扫墙上挂着的衣服,挑眉道:“子衿,你看上哪件了,二哥给你买?”   “林老板送了我一件”,云子衿指着旁边的林霁月道:“二哥,这就是这家成衣店的林老板。林老板,这是我二哥!”   林霁月将晾衣杆往旁边绳索上一挂,哪知却不小心扯到了另一根挂绳上,于是乎,墙上的衣服被突然的力道一扯,成片落下,瞬间便将三人罩住。   在此当头,林霁月抢救落下来的衣服,而云似墨拉开旁边的云子衿,于是,慌乱之下,与林霁月不偏不倚地撞了个头对头。墙上的衣服因为刚刚重力不均,落得更加欢实,很快便将二人完全兜埋了起来。   衣服落尽,云似墨哭笑不得地从衣服堆里钻出头来,又从对面的衣服堆里将林霁月刨了出来,见林霁月还捂着额头,担心道:“林老板,对不起,有没有撞痛你?”   “你的头是钢做的么?”林霁月努着嘴道:“简直一阵头晕眼花,害我以为我又再次穿越了呢!”   “钢?穿越?”云似墨有些摸不着头脑。眼前的女子口中虽然说着他听不懂的话,可是脸上的表情却格外真实,没有半分扭捏造作,一下子便让人心生欢喜。   “哎呀,我又口误了……”林霁月一脸懊恼,眼角余光偷偷地向云子衿瞥去,不期然见到云子衿了然的笑。   于是乎,接下来便是收拾满地狼藉,将衣服一件件挂好,一番折腾下来,四人倒是拉近了不少距离。   临别,一向在云府谨言慎行的云似墨竟然真的听了荣栖的建议,选上了几件适宜出行的轻便衣服。其实,从现代的目光来看,就是休闲套装,外面罩上一层薄薄的棉质罩衫而已,既方便,又不会因为奇装异服而引来他人好奇的目光。   由于荣栖家住城北,与云子衿并非同路,因此从成衣店出来,众人便分道扬镳。而云子衿一直惦记着的与林霁月聊聊“家乡”事,也只能等到取衣服的时候再说了。   三日后,荣栖的马车停在了云府门口,大太太尚未从娘家回来,而云琅对此也乐见其成,因此,云子衿便顺利地坐上了马车,往城外驶去。   溯云涧位于云川城南郊,马车驶到了城南便停了下来,与等在那里的荣栖等人汇合。云子衿刚下马车,尉迟芯便迎了上来,自来熟般拉着云子衿的手道:“云七小姐,这里就我们两个是女孩子,快来和我坐一起!”说着,便把云子衿往另一辆宽敞的马车上拉。   云子衿无奈地对荣栖笑笑,正要踏上另一辆马车,这时,远处又传来哒哒声响,接着,一辆宽敞的马车驶了过来,停在了旁边。沐疏穿着一身月白薄衫跳了下来,接着,一身红衣的云子灵也跟着从马车上下来,见到云子衿,微微一愣。   “沐少爷、五姐,你们也来了!”云子衿点头招呼道。虽然有些惊讶,不过并未表现在面孔上。   自云子灵从马上下来的瞬间,沐疏便在观察云子衿的表情,然而让他失望的是,云子衿并无半分的不快。   “嗯。”云子灵轻哼一声表示招呼,继而又对荣栖和尉迟芯笑了笑。几天的时间,她已经从对云子衿的妒忌中走了出来,不管怎样,她身边不是还有一个沐疏么。既然云子衿和荣栖定亲,那么也说明她已经退出了与她争夺沐疏的资格,况且,沐疏的家世比荣家要好上不少,此番,赢的依旧是她!   由于荣栖准备的马车较大,载上五人也很富余,因此,大家都上了马车,相对而坐。中间隔着一张小桌,被尉迟芯摆满了吃食,热情地招呼云子衿姐妹俩品尝。   云子衿坐在靠窗的位置,与荣栖相对而坐,信手拈起一块梅肉放进嘴里,酸酸的味道直滑入腹中,顿时缓解了一路的燥热,不自觉的,唇角便晕开了一抹微笑。这么多年来,或许她的背运已经走到了头,所以这些日子以来,一切变得越来越顺利,曾经奢望般的自由也在向她招手,或许用不了多久,便能开始一步步实现自己的梦想了……   “在想什么?”荣栖微笑着递过来一个葫芦,眸中蓄着点点星光:“尝尝我娘的独门秘方——解暑酸梅汤。”   云子衿接过,笑道:“那我可要尝尝有没有我喝过的好喝……”说着,扒开葫芦口的木塞,浅尝一口,酸酸甜甜的味道,竟然格外熟悉,那是与她生母多年前做过的一样味道……顿时,只觉得那种酸酸的感觉蔓延到了鼻尖,有种感动在心底渐渐晕染。   “哇,荣少爷有酸梅汤,却只给云七小姐喝——”尉迟芯故意拖长了声音:“是不是太偏心了……”   尚在回味中的云子衿抬起头,如烟似雾的眉眼向对面的荣栖望去,眸中犹有微微的错愕和淡淡的欣喜。   见状,沐疏心中狠狠一撞。   ☆、第15章 心思   “云七小姐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照顾她是应该的。”荣栖毫不避讳道。   有时候起哄便是因为对方害羞,而如今被开玩笑之人大大方方,起哄者反而不知如何应答起来。尉迟芯往旁边的云子衿看去,见云子衿脸上也没有半分羞赧,眸色浅淡,似乎早已习惯自己的身份,于是,只好悻悻然拿起桌上的一块桂花糕往嘴里送,掩饰自己的尴尬。   一时间,车厢里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到底哪里出错了?沐疏的余光落在云子衿脸上,心中却不如表面这般平静。她为何对荣栖毫不怀疑,难道她只疑心自己一个人?她明明是那种根本不会轻易相信或者接受一个人的,可是,她望向荣栖的目光,浅淡中却没有疏离。难道这就是命运使然,不管他重生多少次,也依旧改变不了命运,反而因为他的重生,把云子衿和荣栖拉得更近么?   不,他不可能屈从于这混蛋命运!云子衿是他的,即使他恨着她,也要把她禁锢在自己身边。心底的一丝阴霾在这样的情绪里氤氲发酵,虽然理智上觉得越恨便是越在意,可是,那样的心魔如蛆附骨,将他深深纠缠挥之不去。沐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或许,只有等到他大仇得报,他才能彻底从她的阴影之中解脱吧!   一直未说话,想要装作斯文大家闺秀的云子灵,发现上车之后,沐疏从头至尾都没有认真和她说过话,又想到荣栖对云子衿的关照,心中颇有些泛酸。于是,一个不察,桂花糕不小心噎了嗓子,剧烈地咳嗽起来。   “云五小姐,来,喝点儿水!”沐疏立即递过一个水袋,眸中划过一丝流光,计上心来。看来,有时候不能一直采取激进的方式,迂回一下,不见得不是好办法。   云子灵接过沐疏的水袋,喝了一口,总算把喉咙间的桂花糕送了进去,双颊因为咳嗽红红的,眼中弥漫着点点水珠,唇角绽开一抹开心的笑:“谢谢沐少爷。”看来,她这口桂花糕噎得妙!   “再喝点儿水,休息一下。”沐疏眸中满是关切。   “唉,都有人关心,我好像成了多余。”尉迟芯故作伤感地哀叹着:“早知道就不和你们一起出来了,心塞……”   “尉迟小姐,我五姐被呛着了,沐少爷正好带着水,给她也是正常的。你若是呛到,沐少爷也会给你的呀。”云子衿耐心解释着,好似完全不明白尉迟芯的意思,面色平静,没有丝毫情绪起伏。   “噗……”尉迟芯倒被逗得笑了。   “云七小姐,尉迟小姐她是故意泛酸呢,就你老实,还认真回答她!”荣栖笑容中划过一丝宠溺:“不过你这个样子真可爱!”   哼,老实?可爱?都是装的!沐疏瞥了一眼咬着嘴唇一脸懵懂的云子衿,心中恨得牙痒痒。   “其实我是羡慕尉迟小姐呢,会功夫,又是家里最小的,父母的掌上明珠,宠的人恐怕多着呢……”她说的是实话,她的确羡慕着。   “你放心,从今以后也会有很多人宠着你。”荣栖的目光坚定,给人一种安稳的力量。   闻言,云子衿微微仰头,望进这样的目光里,里面的真实令她一怔。他为何这么说,因为他们定亲了?可是,这种真实却带着一种难言的坚定力量,那种热量和光芒令她无法忽视。   他到底喜欢自己什么?不过是仅仅见过一面而已,便决定提亲,此番出来,言谈之中的感情也在不经意间流露,令她微微有些吃惊。一见钟情吗?这样奢侈的感情,她从来都是不敢相信的。   不仅仅是荣栖,还有之前沐疏的表现,也令她摸不着头脑。似乎一个穷光蛋突然之间被大把的钞票砸中,生命里突然一下子多出来两个想要对她好的人,那种轻飘飘的感觉,就好像双脚踩在云端,随时都可能摔下来。   那么,一切便顺其自然先观察着好了,她自知没有什么可以被别人利用的地方,不过也不敢轻易卸下防御,所以,且慢慢走着看吧。不论他们是何想法,真实也好,故意捉弄也好,她不会投入,也不会受伤。如今之际,最好的便是利用未来荣家大太太的身份,给自己谋得一个自由和独立生存之本。   溯云涧在云川城南郊二十多里处,马车行了一个时辰便到了。前方是山,不便于马车通行,因此,车夫将马车停在了山脚下,而荣栖等人则自己步行上山。   所谓溯云涧,便是从半山腰的一处泉眼流下的细小瀑布,却又在快到山脚时贴着山腹,在尽头蜿蜒成了一条颇宽颇深的碧潭。   南方的夏天酷热,五人又都是年轻人,因此一致同意先去碧潭附近的小溪玩水。沿着颇为崎岖的山路往里走,一路上虫鸣鸟叫,空气清新,让人的心情也跟着轻快起来。   这还是云子衿第一次郊游,前一世里,上小学时学校组织过踏青也只是大城市里的公园,而后来她的养母去世,等待她的便只有黑暗了……因此如今双脚踏在杂草丛生又带着碎石的小径上,虽然不好走,却走得格外舒心。   人和人之间的相处,讲的也是一个眼缘。虽然云子衿一路上话不多,不过尉迟芯似乎就认准了她,对旁边装淑女的云子灵毫无兴趣,只是拉着云子衿聊这聊那,云子衿不时附和几句。   走了没多远,前方便出现了一条蜿蜒曲折的溪流,尉迟芯见了,欣喜地跑到溪水边,掬起一抔水将脸浇了浇,又捧起一口喝了,赞道:“从山上流下来的泉水真甜!你们也过来尝尝啊!”   云子衿不像云子灵,还时时注意自己的形象,如今难得的一次出游,自然不能错过。见尉迟芯招呼,也开心地跑了过去,将脸浇了个通透,也捧起一抔水,尝了尝,转过身来对荣栖等人道:“真的带着甜味呢!”   沐疏望着溪水边的云子衿,此时,她的脸上尚带着水珠,在阳光的折射下,泛着晶莹的光泽,因一路行来,运动过后的脸颊带着浅浅的红晕,眸中飞扬着快乐的神采,一时间竟让人移不开眼睛。   “我也来尝尝!”荣栖走了过去,掬起水来喝了,又将另一个水袋装满,转头见云子衿的头发贴在脸上,笑道:“你看你光顾着玩,连头发都打湿了。”说着,顺手便帮她理到了耳后。   站在岸边的沐疏好似突然被使了定身法,一时间愣在当场,心中却是起伏翻滚,生生抑制住想要上前的冲动,突然发现自己目前的身份是如何地尴尬无力。   而旁边的云子灵见沐疏周身好似聚满了寒冰,走了两步,来到沐疏面前,疑惑道:“沐少爷,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事”,沐疏收回目光,对云子灵笑道:“五小姐不去尝尝泉水么?要不我们一起去?”   “好啊!”云子灵其实早就想去了,等的便是这一句话而已。   尝了溪水,尉迟芯提议沿着溪流往前走,想看看碧潭什么样。荣栖听了,也表示同意,他来过溯云涧好几次,每次都是往山上爬,还真没见过碧潭长什么样。于是,众人将脸上都洒上了冰凉的泉水,感受着沿路树荫的沁凉,追溯着溪流,直到前方远远地出现一个清澈的深潭来。   潭水清亮,站在潭边甚至可以看见里面的沙石和游鱼。云子衿望着潭水,突然想起电视剧里,很多人野炊可不就是在这样的青山绿水间,支上一个烤架,烤上各种烤串,一群朋友围在一起边吃边聊,有时候再来几个捉弄人的游戏……   “在想什么呢?”荣栖见云子衿望着潭水发呆,唇角却又带着浅浅的笑,好似在期待着什么。   不知古代人有没有野炊的说法?云子衿指着潭水道:“这里水源干净又方便,若是在这里生火烤点儿吃的,一定很有意思。”   “嘴馋了?”荣栖笑道:“我早准备好了。”说着,将背上的包袱取了下来,打开道:“我带了烧烤的调料,对了,这还是林老板的独门配方,我花了不少钱才卖给我的,味道非常不错。不过,吃食的话,还需要我们自己去打。”   “打猎?”云子衿的眼睛亮了起来,虽说她知道沐疏会功夫,不过,这山涧之中很容易便能猎到猎物么?   见云子衿有些怀疑的样子,荣栖指了指后面的沐疏道:“沐少爷可是夸了口的,说打猎的事情交给他。”说着,将包袱放在旁边地上道:“尉迟小姐,你照顾好两位云小姐,我和沐少爷去周围转转,看能不能猎到什么。对了,你们若是无事,可以在旁边捡点儿生火的干柴。”   “好的,一切交给我们就好,多打些回来啊!”尉迟芯一脸期待。   见二人离开,云子衿对云子灵道:“五姐,我们去捡柴吧!”说着,便走到前方开始挨个儿捡起地上干枯的树枝。   这时,一只有些肥硕的老鼠突然从草丛里蹿出,云子灵一惊,往前一扑,撞向了云子衿。而云子衿因为正要弯腰拾柴重心不稳,被力道一冲,便往旁边滚去。因为离水潭太近,潭边有些坡度,于是一滚便掉进了水中。   ☆、第16章 坦白   “啊!”远处的尉迟芯惊呼:“云七小姐掉进水里了,荣少爷、沐少爷,你们快回来救人!我不会游泳!”   见状,云子灵也吓了一跳,跟着尉迟芯呼救起来。   水很冰凉,瞬间没过头顶。久违的感觉袭来,熟悉中带着心酸。还记得当时年幼,大太太对她们母女很不待见,连带府里别的姊妹也对她们指手画脚。有一天,她在莲池边玩,比她大两岁的云子灵让她帮捡掉进池子里的发簪,她不愿,云子灵便直接将她推了进去。那一瞬间的恐惧和窒息之感,她永远也忘不了。   所以到了暑天,她便开始刻意学习游泳,趁夜里无人之时,让母亲守在旁边,一个人在池子里面慢慢扑腾了一个夏天,总算学会了游泳。从此以后,便再也不怕误落水中了……   除却刚刚的慌乱,云子衿定下神来,双腿往上蹬,双手上划,便要浮出水面。然而山中泉水极冷,这么一用力蹬腿,小腿肚便开始钻心地疼,就好像突然被定住了一般,右腿变得僵硬无比。云子衿心中一凛,难道是抽筋了?   眼看着便要破水而出,然而小腿一抽筋,便再也无法动弹,身不由己地往水下沉去,云子衿慌乱之间忘了屏气,灌了几口水,鼻子里也呛满了水,脑中便似炸开了般生疼。接着,开始越来越晕,意识也变得有些混沌……   走得不远的沐疏听见喊声,未听清楚,不过从二人的语气听出了慌乱,于是连忙回返。当听清云子衿落水之时,心弦好似被什么东西紧紧揪起,脑中一片空白。几乎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沐疏几个纵身便跃到了岸边。   而此时,一道蓝色的身影一个灵巧的飞跃,已经跳进了水中。   沐疏的脚步生生止在了原地,有人已经在他的前面去救她了,而他,根本不会游泳,即使跳进去,也改变不了结果……   意识渐渐模糊间,突然有一只有力的臂膀从身后环住她,将她往水面上拖,一点一点,回生之手带着她渐渐脱离冰冷的水底,云子衿只觉得生命在缓缓回春。   “子衿!子衿!”耳边响起紧张的喊声,声音有些飘渺,像是从九霄云外传来。   “需要拍水,尉迟芯,你来!”说着,那道搂着她的手臂便要离开。   努力使出力气,生平第一次不愿放开那只带她走出死亡阴影的手臂,云子衿紧紧抓住了它。   荣栖回头,见云子衿的睫毛微颤,缓缓睁开,慢慢的恍惚之后,最终将目光落定到了他的脸上,绽开一抹微笑,在树影间落下的斑驳里,透明地有些不真实。   “咳咳……”云子衿想要说话,喉咙却格外难受,忍不住便开始咳嗽起来。   “没事就好了,先不要说话……”荣栖将云子衿扶坐起来,替她顺气。   沐疏站在阳光里,自荣栖将云子衿救起,脚步都未挪动半分。看着荣栖从包袱中取出一张本打算铺着放食物的毯子将云子衿紧紧包住,又在她耳边说着什么。那一刻,世界噤声,虽是暑天,他却感觉好似置身冰原。   云子灵也似受了惊一般立在旁边,慌乱解释:“我是不小心的,没有想到会把七妹撞倒……”   “没关系。”云子衿微笑着向云子灵点了点头,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两人真的是毫无间隙的姐妹。   “冷不冷?”荣栖从袖中掏出一张较大的手帕替云子衿擦着头发,转头对傻傻站着的尉迟芯道:“尉迟小姐,你们快去生火!”   “哦哦哦,我怎么忘了!”尉迟芯连忙将周围的枯枝都捡了过来,放在干燥的地面上,又取来火石,可是半天都没把枝丫点着。   “我来吧!”沐疏接过火石,脸上看不清表情。很快,枯枝被点燃,劈劈啪啪地烧了起来。   “云七小姐,过来烤火取取暖吧!”沐疏抬眼向云子衿望去。   “谢谢沐少爷!”云子衿淡淡一笑,紧了紧身上裹着的毯子,坐到了火堆旁边。   “我再去捡些干柴来。”沐疏见云子衿并没有说话的意思,于是起身向远处走去。   “咳!”听见咳嗽声,沐疏回头正想相问,却见荣栖递过一张沁了水的手帕,放在云子衿鼻子前,声音柔和道:“火堆旁边烟太大,隔着这个呼吸会好些。现在还冷不冷?”   “不冷了。”云子衿抬头,对着荣栖笑了笑。   笑容太过刺眼,沐疏深吸一口气,转身便走。而云子灵终于找到了自己弥补的办法,在后面唤住沐疏道:“沐少爷,我也去捡树枝,希望七妹的衣服能够早些烤干!”   “荣少爷,你不用管我,你自己身上也打湿了,快些烤烤吧!”幸亏如今是夏天,穿得都是透气的面纱,虽然一打湿便冷冰冰地贴在身上,但是有了热量,干得也比较快。   荣栖在云子衿旁边坐下道:“没关系,我小时候就经常在河边玩,弄得浑身是水,这都是常事,不会感冒的。倒是你,听说你几乎不出府半步,我第一次约你出来玩,便出了这样的事,我真有些自责……”   “荣少爷不必自责,刚刚要不是你,我可能都淹死了,所以应该我好好谢谢你才对!”她害怕死亡,更害怕死亡之后,不是永久的沉睡,而是又回到当初让她日夜噩梦的地方。   “子衿,虽然我们这次仅仅只是第三次见面,可能彼此之间还不是很熟悉,不过,请你相信,我是真心想娶你为妻的。所以,将来有任何困难,都尽管来找我,我必定护你周全!”荣栖望着云子衿,认真道。   心中一直以来的疑问,或许这是个很好的解答机会。云子衿斟酌道:“荣少爷,你为什么会选择我?”   荣栖突然一笑,上弦月般的眸中流光溢彩,信手拿起一根纸条将火堆挑了挑道:“刚开始的时候,我第一次见你,你明明年幼,但是却像个大人一般,说话做事都从容得体。你知道的,我如今十七了,爹又逼婚逼得紧,我见了你后就在想,要不再就选你吧,一来,觉得你年幼却很懂事,将来做我的妻子也应该能当得起。二来嘛,还是因为你年幼,大楚国规定女子十五才能婚配,你五姐十四,若是定了她,今年过年后,恐怕就得完婚,但是你的话,我还能多耗两年……”   云子衿噗嗤一笑,敢情这是一种变相逃婚的办法呢!   “三来,云川城的适龄姑娘,很多我都见过,却都不喜欢,难得我没有不喜欢你,所以我就告诉父亲,这样把婚事定下来了。”说着,荣栖突然转过脸,眸中映着浅浅火光,声音也变得低回了几分:“但是那天在林老板那里,我却突然改变了主意……”   见云子衿突然睁大的眼,荣栖莞尔:“你难道以为我说的改变主意是悔婚?”说着,抬手点了点云子衿的脑门道:“我当时看你呆呆的样子,突然觉得很可爱,所以,我便改变主意,决定好好了解一下你。我当时给你说邀请你一同郊游,其实是当时临时起意!”   “啊?”云子衿这次是真有些吃惊。   荣栖继续道:“然后这是我们第三次见,一路上你给我的感觉,似乎又有不同。第一次好像隔着面纱,第二次则有些呆,而这次却觉得很真实。”说着,荣栖抬手将云子衿头发上沾着的柴灰捋了下来,定定望着云子衿,声音放柔道:“你掉下水时,我是真的担心和害怕。”   这家伙放在哪里,都是个情场高手!先是真诚坦白,再表示自己目前的态度。不过的确有用,她对他的怀疑和戒备顿时减轻了很多。云子衿敛下眼睫,望着火堆,一副发呆样。   “看你又发呆了!”荣栖笑道:“莫不是害羞了?”   “我……”索性承认是害羞好了。   “我看看,你的手还凉不凉?”说着,荣栖握了握云子衿的指尖。   “哇,你们俩故意把我们支开,在做什么?”尉迟芯蹦跳着过来,将一捆柴放到了地上。   “我刚刚运气好,打了一只野兔,就作为晚餐好了!”沐疏手中提着一只野兔,脸上一派云淡风轻的明媚,然而背在身后的另一只手却紧紧握起,指甲几乎都要嵌进肉里。   “沐少爷真厉害!”云子衿眼睛一亮:“原来山里真的有野味!”   “子衿你在这里烤火,我和沐少爷一起去溪水边将野兔处理下,你就等着吃就行了!”荣栖笑着起身。   很快,野兔便被处理了干净,沐疏和荣栖用长枝穿好野兔,开始翻烤起来。五人围坐在一起,静待野兔飘出悠悠香味。   见外皮金黄,荣栖从包袱中取出一个小罐子,往上面开始洒调料。闻到遥远却又熟悉的孜然味儿,云子衿惊喜道:“荣少爷,这就是林老板给你的秘方吧?味道真香!”   荣栖莞尔:“怪不得你们一见如故,她还送你衣服,现在一看,连口味都一样,果真是知音人!”   “林老板?”沐疏挑眉,他们之间还有他不知道的?一时间,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第17章 迷途   “哦,那日我和云七小姐正好在街上遇到,林氏成衣铺的林老板还送了云七小姐一件衣服”,荣栖道:“沐少爷时常出远门的话,可以在她家定做几身出行方便的衣服,倒是不错。”   “嗯,那家店我知道”,说着,沐疏有意无意地往云子衿瞧去。当日他带她出府,还专门向她提到过这家店,不知她是否还记得。   闻言,云子衿果然抬眼向沐疏看去,眸中带着默契的笑:“沐少爷真可以去仔细看看,虽然设计与普通衣服有些不同,不过胜在出行方便。”   还以为她会装作没发生一般,可刚刚的笑容里明显带着拉近人心的温暖,沐疏有些错愕,不知云子衿什么用意。   “什么衣服店,你们似乎都去过,我却不知呢!”云子灵望向旁边的沐疏。   沐疏笑道:“改日带你去好了。”   云子衿抬头,微微有些讶异,毕竟当日沐疏曾经对她说过“云子灵那样的女人,你以为我会喜欢么?”,这句话,她不信是假的。   沐疏将云子衿的反应收在眼里,心中有一丝欢喜萌芽,眉目也不禁染上了笑意。   荣栖将烤兔取下,用带好的餐具切好分给众人,刻意对旁边的云子衿道:“小心烫。”   “嗯,闻着就很香,谢谢。”云子衿接过,撕下一小块,吹了吹放进嘴里,果然很香,有种遥远记忆中烤肉的味道。   “荣少爷,这就是林霁月姑娘的秘方吧,果然好吃,我上次问她她还说没有,为什么你去就行?”尉迟芯大大咧咧道:“怎么云川城的姑娘对你都挺不一样的?”   一句话,所有的人都看向荣栖和云子衿。   “子衿,有时候为了家里的生意,不得不多认识一些人,不过你若不喜欢的话,我都不来往了……”荣栖也不看众人,只对着云子衿柔柔情脉脉道。   “我……”云子衿从未见过如此阵仗,见所有人齐刷刷地看向她,于是淡笑道:“没关系,我相信你。”一句话,将自己坐稳了未来荣家大太太的角色。   虽然明白云子衿不过是搪塞之词,不过这样的一个回答,想起两人之间无形的距离,沐疏觉得有些烦躁,突然之间,连应付旁边的云子灵都没有半分心思。   一只野兔吃完,日头已经有些开始偏移。不过夏日里白日很长,并不需要着急回去,尉迟芯提议之下,众人打算往山上爬去,准备看看溯云涧小瀑布的源头。   都是年轻人,一路说说笑笑,很快便到了半山腰的一间破庙处。   “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下吧!”荣栖道。   众人在破庙门槛处坐下,喝了些水,尉迟芯指着已经能看到的瀑布顶处道:“荣少爷,要不你和沐少爷比比,看你们俩谁能先到那里!”   “好啊,那你们在这里等我们!”沐疏笑道,斜睨了一眼荣栖。   “沐少爷,那咱们走?”荣栖做出一个邀请的姿态。   “好啊!”沐疏欣然点头。   两人只各拿了个水壶,往山里走去。   “子衿,你猜谁赢?”尉迟芯兴致勃勃道。   “可能是沐少爷吧!”云子衿想了想道。   闻言,云子灵略有些戒备。   “你怎么不猜荣少爷?”尉迟芯也好奇。   “因为我觉得荣少爷要比沐少爷大两岁,估计会让着他。”云子衿认真道。   “你这么说也真有可能!”尉迟芯从包袱中取出零食,招呼云子灵道:“子灵,快过来,我们边吃东西边等他们!”   三人边吃边聊,聊到山中有一种好吃的野果,尉迟芯便提议往附近的林子里去看看有没有。   云子灵习惯了午睡,坐在门槛上一直打着瞌睡,心里又盘算着若是沐疏回来,她留在破庙处还能和他单独相处,因此推说自己想歇歇,并未与云子衿二人前去。   尉迟芯见状,嘱咐云子灵别乱走,便拉着云子衿往另一条道的树林处走去。   耳边蝉鸣不断,走了一会儿,尉迟芯顺手摘下一片树叶,放在唇边吹着,断断续续倒也成曲。云子衿跟着学,却始终只能听见吹气的声音。   “子衿,得这么来!”尉迟芯示范着,手把手教云子衿。   第一次有个年龄相仿的朋友,这样的感觉很新鲜,云子衿照着尉迟芯的方法,果然吹出了声音,不由欣喜道:“我也可以!”   “子衿,我以前还以为你和别的大家闺秀一样,整日只在家里死气沉沉地绣花呢,没想到也和我一样爱玩!”尉迟芯从小便被教训到大,说没有半分女孩子的样子,难得如今有个伴儿,所以异常兴奋。   “我一点也不喜欢绣花”,云子衿此时如出笼的鸟儿:“其实如果可以,我还想学功夫呢,不过这些话也就能告诉你,在家里是万万不敢想的,我母亲她……”说着,云子衿做出要打屁股的样子,把尉迟芯逗得哈哈直笑。   正说着,太阳似乎被不知哪里飘来的云层挡住,林荫道变得有些阴暗起来。   “会不会下雨?”云子衿谨慎道。   “不会啦,一会儿太阳又会钻出来的!”说着,指着前方不远处的树林道:“子衿你看,好多桑果!”   云子衿抬眼瞧去,红的、紫的一簇簇结在树上的,可不就是桑葚么?于是道:“那我们过去多摘些下来,一会儿也带给他们!”   “好的!”尉迟芯乐滋滋地跑到了树下,开始摘起桑葚来。   “味道真不错!”云子衿尝了尝,这里的水果没有农药,摘下来直接便可以吃。   将用来挡太阳的纱巾取下,两人用纱巾兜着采了不少,正打算回返,却见下方有一条完全由白色石头铺成的小径,曲曲折折,在一片绿色中十分显眼,不知通向何处。   尉迟芯一向好奇心重,见状,便打算过去看看。   云子衿连忙阻拦道:“尉迟小姐,山中虽然没有野兽,不过这也不知是通向何处,你还是不要去了,免得发生危险。”   尉迟芯却摆手道:“你别担心,你忘了我会功夫的么?有什么不对我回来就好了,我就是好奇去看看而已,说不定是云川城谁家修成的小凉亭什么的,等我先去看看,好的话回来叫你!”说着,便一个飞跃不见了。   云子衿无奈,只得在树下等着。   突然天空一亮,云子衿诧异抬头,接着,滚雷阵阵,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   云子衿不禁苦笑,古代没有天气预报,而南方到了夏季便开始多雨,不过这天前一刻还那么大的太阳,下一刻却变成了这样……   想到尉迟芯还没回来,又怕她在树下避雨被雷击中,云子衿想了想,便往那条小径走去,准备叫上尉迟芯一起回去。   漂亮的小石子路颇有些长,云子衿沿着石子路走了大概有一刻钟,这才来到路的尽头。前方一座座汉白玉修成的,难道是……墓碑?可是前面已经没有了路,尉迟芯又去了哪里?   这时,一道电光落下,阴暗的林中突然一亮,电光映在墓碑之上,犹如死人惨白的脸。云子衿被吓得一个激灵,转身便跑,边跑边大声喊道:“尉迟小姐!”   然而,回应她的却只有雨点落下的声音。   云子衿心中慌乱,脚下的石子路也白得格外得亮眼,让她不禁想到刚刚看到的墓碑。虽然她接受过现代文明,觉得世界上应该没有鬼,可是她当日从窗户往下跳,却直接穿越到了这个时代的一个婴儿身上,不得不让人相信世间上可能真的有什么超自然的东西。   此时,雨越下越大,云子衿走完了石子路,再往前看去时,前方山路已经满是泥泞,若是一个不稳,便会掉到山谷里,甚为危险。身后是诡异的墓碑,而前方的路又太滑,一时间,有些难以抉择。   这时,雨下得更大了,小径上满是泥水,顺着雨水的冲刷,上面的泥水指望山下流去。眼见不能回去,云子衿站在石子小径上,只祈祷着尉迟芯能赶快回来,好歹她会些功夫,或许两人能够扶持着回到破庙。   天色越来越暗,尉迟芯却依旧没影,这时,山上突然传来呼叫声,隔着雨帘听得不太清楚。   “子衿——尉迟芯——”不知是沐疏还是荣栖,云子衿惊喜回应:“我在这里!”   然而,天空又传来阵阵雷声,雷声结束之时,呼喊声却越来越远了。云子衿有些着急,见地上有根颇粗的树枝,掂量一番,便决定支着往上爬,先到了桑树那里再说。   还算是有惊无险地到了桑树处,云子衿靠树枝作为拐棍,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去。然而山路往往都是九曲十八弯,又多岔路,先前光线充足倒还好,如今暗了下来,望着前面都是泥泞的岔路,云子衿还真有些犯傻。   细细回想,当时似乎是先上坡再下坡,云子衿按照记忆走着,又走了一刻钟,却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再往山路上方看时,顿时心脏好似被揪起一般,只见上方颇有些平坦的草地上,整齐排列着十多座青石墓碑,在幽暗的林间,格外地瘆人。   她来路时明明没有的!云子衿慌乱间四处张望,脚下都是泥水,尽管怕得要死,也只能用树枝支撑着平衡慢慢回返。   此时,云子衿全身早已湿透,雨水顺着脸颊不停地滴落,而一路上都格外地滑,一不小心便会掉进山谷万劫不复。   云子衿苦笑着,难道自己每次为了自由,都得付出这般巨大的代价么?   正低叹着,突然传来的呼唤虽然遥远,却格外得清晰:“子衿——”   ☆、第18章 过夜   只见蒙蒙水帘之中,沐疏站在远处的一条小径上,向这边张望。云子衿顿时眼前一亮:“沐少爷!”   脚尖轻轻点地,沐疏很快便到了云子衿面前,道:“子衿,尉迟小姐没和你在一起吗?”   “没有,我们走散了。”云子衿往四周望了望,转头道:“沐少爷,荣少爷没和你一起?”   沐疏心中划过一丝阴霾,脸上的表情被雨水打湿,看不清楚:“我们在破庙那里见到了你五姐,她说你们往山上去了,但是我们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于是我和荣少爷便分头来找,总算看到了你。”   闻言,云子衿心中冷笑,怪不得那么久都找不到,原来是云子灵故意乱指路,呵呵,她这个五姐难道真的想她死么?   “走,我带你去破庙那里先避避雨。”沐疏扶着云子衿,往前走去,走了两步,发现山路太窄,两人同行实在容易滑下去,于是道了声:“得罪了”,便将云子衿抱起往前走去,速度顿时快了许多。   走了许久,云子衿望着眼前陌生的环境道:“沐少爷,我们是不是走错路了?我怎么觉得之前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呢?”   要的就是迷路!沐疏低头看云子衿时,却缓了面色,眉头蹙起,眼中带着一丝迷糊:“错了吗?这山里的景致哪里都差不多,如今视线又太差,一时间实在辨不清方向……”   “那怎么办?”云子衿望着丝毫未停的雨势,心中不免有些担心,不是担心不能安全下山,而是担心出了事后,今后她便很难再随意出府。   “我们先看看哪里能避雨再说。”沐疏抱着云子衿,往山下纵去。   又走了半个时辰,前方突然出现了一间破旧的茅草屋,沐疏一喜道:“子衿,前方的茅草屋可能是山下采药的药农修来歇脚的,我们去避避雨!”   二人很快到了茅草屋前,说是茅草屋,其实就是一个草棚,搭建得很是简易,像这么大的雨几乎也挡不住。不过有总比没有的强,沐疏带云子衿走了进去,又纵身将破陋的屋顶稍稍修补了一番,总算是没怎么太漏雨了。   云子衿坐在茅草垛边,心中却有些疑惑。看样子,沐疏并非那么容易迷路之人,他能从溯云涧的源头返回破庙,虽然可能是与荣栖在一起二人齐力,不过她所在的位置应该离破庙不是特别远,按理他不会没有方向感才对。那么,必然是他故意迷路,想要制造与自己单独相处的机会,他所图的到底是什么?还有,他一开始对自己殷勤,来这里后,对云子灵也似乎比较特别,难道他所图谋的乃是云家?不过也说不通啊……   “子衿,在想什么呢?”沐疏整理好了屋里,坐在了云子衿旁边。   “沐少爷,你来云川城之前,我们是不是见过?”云子衿转过脸,望着沐疏,眸中不带一丝情绪。   难道她发现了什么?沐疏心中惊疑,笑容却从唇角晕染开来,漂亮的眸中也满是笑意:“或许上辈子吧!”   别人听了可能觉得玩笑,而云子衿闻言,第一反应是:“难道他和我一样是穿来的?”可转念一想,自己穿越后的样子和过去完全不像,就算真是前世认识她,穿越后也不可能认出才对。   于是乎,也轻轻一笑,不再说话。   一下子便有些沉默,只能听见雨点打在外面树叶上的声音。天色更加暗了,一阵凉风吹来,云子衿不禁打了个喷嚏,抱住膝盖,不知在想些什么。   “子衿,冷吗?”沐疏说着,将云子衿拉近了怀里,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上,放柔声音道:“这样就不冷了。”   云子衿往外挣了挣,奈何沐疏抱得很紧,于是道:“沐少爷,这样不好吧?”   “你若是第一次出行便病了,将来可能不容易轻易出来吧?”沐疏的一句话,成功让云子衿安分起来。   身后的温热隔着打湿的薄薄衣料传了过来,虽然不冷了,但是云子衿却很自然地紧张起来。沐疏感觉到云子衿瞬间绷紧的肌肉,安慰道:“子衿,别害怕,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为你取暖而已。今天累了一天,你靠着我好好睡一觉吧,要不真生病了怎么办?”   他说得有道理,她没必要无谓的紧张。云子衿想要放松,身体也很疲惫,奈何与生俱来的不安全感令她依旧神经紧绷。   天色渐渐越来越暗,雨依旧没有停歇的趋势,云子衿心悬一直没有放松,因此体力消耗甚大,困意不禁一*来袭,打了几个哈欠,不知不觉便真的睡了过去。   听到耳边逐渐均匀绵长的呼吸,沐疏不禁勾了勾唇,将身体倾了倾,让云子衿躺在了他的臂弯里。偶尔落下的闪电,给黑暗的空间带来了一丝光明。借着短暂的亮光,沐疏低头看清了怀中云子衿的表情。   沉睡中的人眉头舒展,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头发还未全干,有些凌乱地贴在秀气的小脸上,没有了平日的距离,乱蓬蓬的发髻反而让人觉得亲切起来。   “唔”,似乎现在的睡姿更舒服一些,云子衿轻轻地呢喃了一声,沐疏的目光顿时落在了她殷虹的唇上。   茅草棚再次陷入黑暗,耳边只有两人的呼吸声。沐疏只觉得心跳加快,喉咙不禁动了动,而头却已经不自觉地低下,双唇靠着直觉寻找那一抹柔软。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好像偷偷做一件天大的事一般,连心跳的声音都变得格外清晰。   “咔!”眼前突然一亮,轰隆隆的雷声接踵而至,沐疏好似偷东西被抓了个现行般,猛地抬起头来,无力地靠在身后的草垛上,长长地吁了口气。   “啊!”云子衿被雷声吓醒,猛然睁开眼睛,这时,电光已灭,茅草棚再次陷入黑暗。   “子衿,我在这里”,沐疏将云子衿搂紧,道:“刚刚只是打雷而已,没事的,别怕!。”   “好黑……”一旦陷入全然的黑暗,平日里心房上筑起的重重防御顿时变得脆弱不堪,前世带来的阴影将她揪住不放。云子衿的声音有些发抖:“沐疏,我害怕……”   “我的火石被雨水打湿了,不能生火”,沐疏将云子衿往上搂了搂,将她的脸贴在自己脖颈,将她柔软的手紧紧握在掌心,柔声道:“子衿,相信我,我会保护你的。”   在沐疏的安慰下,云子衿终于慢慢放松下来,又渐渐睡去。   感觉到怀中温热柔软的身子,沐疏眷念般地紧紧抱着,心底轻轻一叹:“子衿,你前世要是没有辜负利用我,该多好!”   下一刻,心中另一道声音又突然占了上风:“假的,一切都是她迷惑你的假象罢了!你还想继续上一世的老路吗?!”   望着外面逐渐亮起的天空,沐疏下定决心,那就给大家最后一次机会。大约再过十多日,南方应该会有水涝,若是水涝真发生了,便前世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么,他将没有理由再心软,也必定要给前世的自己讨回公道!   雨后的朝阳,往往格外刺眼,云子衿被阳光晃醒,睁开了眼睛。一旦光明重现,昨日的脆弱便似镜花水月,再也无迹可寻,云子衿又装上心上的壳,端出一抹浅浅的笑意道:“谢谢沐少爷昨天救我,我靠着你,你晚上必定没睡好吧?”   “有温香软玉在怀,怎么可能睡得不好呢?”沐疏似笑非笑地看着云子衿。   “沐少爷真会开玩笑”,云子衿望着外面道:“如今天亮了,雨也停了,沐少爷,我们出去找找他们吧!”   “嗯,估计他们找不到我们,都会去山下马车那里,我们去山脚下看看!”说着,沐疏起身,牵云子衿起来。   二人走出茅草棚,外面的地面还很湿滑,于是沐疏一直紧紧牵着云子衿的手,一步一步走下山去。十指相扣间,竟然有种温暖在山林小径中渐渐晕染。   看到远处视线中的马车,沐疏自觉地松了手,道:“子衿,他们好像还早我们一步!”   果然,远远地,便看见荣栖领着尉迟芯和云子灵从另一侧山下走来,见到二人,连忙迎过来道:“子衿、沐少爷,你们没事太好了,昨天担心死我们了!”说着,荣栖来到云子衿面前,上下打量确认没事后笑道:“怎么身上都是泥,看来回去前我先把你领到林老板那里换一身衣服,要不然你爹非得劈了我!”   “路上太滑,我摔了几跤,幸亏后来碰见沐少爷……”说着,云子衿感激地望了眼旁边的沐疏。   “谢谢沐少爷了!”荣栖道:“昨日是我安排不周,幸亏有惊无险,他日再向大家赔罪!”   五人又坐着马车回返,一路上,尉迟芯依旧说说笑笑,云子灵却发现,沐疏似乎比之前更加沉默了……   ☆、第19章 病倒   到了夏季,南方的雨水总是格外得多,几日以来,雨总是下个不停。白日里,云子衿便在家中教瞿麦如何穴位艾灸,累了便靠在窗前翻翻医书。时间打发地倒是很快。   这天,天气终于放晴,沐疏估摸着,再过几天南方恐怕又会迎来连续多日的暴雨,形成水涝。难得今日雨歇,便打算将自己一直惦记着的事证实一番。   其实来到云川城后的种种早已暗示他许多次,将来发生的事,和他前一世经历的完全一样。可是,那日夜里温暖柔软的感觉,却让他想要给彼此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   那么,今日之行便会是他下定决心的转折点。   沐疏坐上马车,一路出城,径直来到云川城南的云河。云河从北方柳西城发源,蜿蜒往南,曲曲折折经过大楚国大半国土,水面极宽,乃是大楚国极为重要的运河。   根据沐疏的记忆,几日后,将会连降暴雨,云河将会泛滥成灾。虽然云川城就在云河沿线,不过由于云川城地势相对较高,所以还算影响不大,只是下游的城镇会遭殃。   而在云河途径云川城南的一处隘口,那里有一道自然形成的极为光滑的岩壁,云川城周围出河打渔的渔民到了夏天,都会去看看水位到了岩壁的哪里,来确定能否外出行船。   沐疏下了马车,在岸边雇了一条小船,船夫一路摇橹,总算到了隘口处。见到水位已经没过岩壁上渔民划上的警戒线,沐疏心中一沉,说不出什么滋味。   一路来时,不管他承不承认,心中一直是期望自己预测都是错的,那么上辈子云子衿便没有欠他什么,可是,如今的一番证实,将他的最后一丝希望打回原形。沐疏站在船头,望着有些浑浊的河水,轻叹一声,既然这样,那他将不会再犹豫,且不死不休吧!   “咦,前面怎么飘着个东西?”船夫一句话,将沐疏拉回了现实。   “似乎是个溺水的人!”沐疏道:“船家,先把人救上来再说!”   二人三两下将船摇了过去,把人拖上来一看,是一名极为虚弱的中年男子。因为泡得时间可能有些久,脸色发白,带着点点红斑,身上也有些肿。男子紧紧抓住沐疏的手腕,哆嗦着不断吐着两个字:“救我”。   “没事,我们已经救起你了!”沐疏安慰道,好容易才将手腕挣脱出来,低头看时,已经有些青紫。   船行靠岸,沐疏同船夫将男人抬下船,沐疏付了些银子给船夫,让他带男子去吃点东西暖暖身子,自己则又坐上马车返回了云川城。   两日后,刚从铺子忙完生意的沐疏返回住处,突然觉得一阵头晕,勉强支撑着回到房里,又叫下人找了个大夫过来把脉,说是伤风感冒,服几贴药便能好,也就没当回事。   又过了两日,沐疏从昏睡中醒来,只觉得浑身发烫,起身无意间往铜镜中一瞥,顿时吓了一跳。铜镜之中,自己光滑的脸上竟然出现了依稀红斑,与当日溺水男子极为相似!   沐疏心中一紧,难道当日他口中的相救,是因为病,而非溺水?而且自己一番接触便被染上,莫不是传说中的瘟疫?虽然身上还发着烧,可是这样的认识好似一盆冰水从头泼下,令沐疏浑身发凉。   为何前世没有听说瘟疫?难道就因为他雇船救了男子,因此改变了历史?沐疏迅速思考着,突然想起,前世便是约莫夏末,听说北面的卫城闹起瘟疫,死了无数……   这样的认知让沐疏浑身瘫软,跌坐在地上。怎么可以这样?上天难得眷顾他一次,让他有个亲手复仇的机会,却要在他刚刚行动之时亲手夺去?不,不会的!沐疏挣扎着起身,不能让人知道他染上了病,他也不会死!   刻意穿上一件下人衣服,沐疏稍作整理,便走出了门。一路凭毅力支撑着来到城中一个药铺,只见平日里看诊不多的大堂中,竟然有不少前来看病的人,而且脸上竟然都有红斑!那一瞬间,刚刚蓄积起来的力气瞬间抽掉,沐疏呆立当场。   “看诊的慢慢来,挨个排好,放心,都会给你们看的!”回春堂掌柜程大夫道。   “程大夫,为何我们都是发烧头晕,脸上还有红疹,这到底是什么病?”一名妇人道。   “难不成是瘟疫?”一名老人道。一句话,让整个回春堂瞬间鸦雀无声。   这时,一辆马车经过回春堂,云似乾随手撩开车帘,往里看去,意外地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于是吩咐车夫道:“停车!”   “大哥,停车做什么?”云子灵奇道,说着,顺着撩开的车窗往外看去,见到沐疏,惊疑地睁大了眼睛。   正要下车,云似乾突然听程大夫道:“这个我也说不好,单从脉相来看,与伤风感冒相似,不过又有些微的不同,这位大哥脉象有些晦涩,并不像是普通的伤风感冒。”说着,程大夫突然对人群外一直站着并未出声的沐疏道:“这位小哥,你过来。”   沐疏依言走了过去,只觉得几步的距离,似乎是判定自己命运的生死线。   细细把了一会儿,程大夫道:“脉相也是有些晦涩”,说着,又细看了沐疏脸上的红斑,道:“是不是瘟疫还很难下结论,云川城在四十年前曾爆发过一场瘟疫,也是夏季,我还得回去翻看一下资料才能下结论。”说着,提笔写下方子,依次给众人道:“大家也不要恐慌,先按照方子吃药,有什么情况再及时过来。”   云似乾放下帘子,吩咐车夫道:“回云府。”   “大哥,怎么办?”云子灵忧心忡忡道。   “笨啊,妹妹!”云似乾低声道:“你如今与他并无婚约,不管他是不是染上瘟疫,你这段时间都不能去见他。他若是能好便罢了,若是好不了,我们云川城中还有不少门当户对的少爷公子,还担心什么?”   云子灵想了想道:“大哥说得对,不过,城里少爷公子是多,可是要么已经订婚,要么长得歪瓜裂枣,想要找出一个像沐少爷那样的都难。”   云似乾点了一下云子灵的额头道:“你七妹身边不就有一个?”   闻言,云子灵眼睛一亮:“我怎么没想到”,又蹙眉道:“可是他不是已经和七妹定亲了么?”   云似乾恨铁不成钢般:“七妹才多大,还得等三年!三年时间,什么事都可以发生。有大哥帮你,还有什么做不到的?!”   哒哒的马蹄声中,兄妹俩默契一笑。   沐疏取了药,一路摇摇晃晃总算回到了住处。他和父亲沐廉此次来云川城一来是收购庄子,二来也是试着做长期生意。自他重生后,沐廉发现儿子变了不少,谈起生意来老道了许多,因此在云川城最初一些日子帮沐疏打点好后,便已经返回姬州本营,忙家里主要的生意去了。   而沐疏也不喜太多下人,只是在云川城中租了个不大不小的宅子居住,除了两个丫鬟婆子和三个小厮外,其余的都是米铺中的正式伙计。他一般都是早上出门,却要傍晚才回去,因此此番回住处,下人们都忙着自己的事,除了守门的小厮看到,别的都不知道。而小厮也只当是少爷累了回来休息,未做他想。   沐疏回到房间,用后背关上门,靠着门便跌坐在了地上。此时,他已经确定,他必然是染上了瘟疫。唇角绽开一抹苦涩的笑,他若是就这样死在这里,估计没有人知道吧?而她,估计根本不会为他流一滴眼泪。昏厥的感觉一*袭来,沐疏倒在地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云家大宅中。   云子灵一身水绿长裙,娉娉婷婷来到荣栖面前,抱歉地道:“荣少爷,七妹她尚在午睡。要不我带你去花园走走,等七妹醒来可好?”   “不用了,谢谢云五小姐,我自己在这里等她便是。”荣栖微笑着拒绝。   从前没有细看,如今一看,云子灵只觉得荣栖的外表比沐疏也不差,心中一喜,更加殷勤道:“天气太热,荣少爷喝一杯酸梅汤解解暑吧!”   说着,云子灵往内堂走去,盛来一盏酸梅汤,扭着纤细的腰肢来到荣栖面前道:“荣少爷,你尝尝,我们云府的王婶熬制的独门酸梅汤,味道可是很好的哦!”   云子灵往前走了一步,却一个不察,撞上了荣栖座位处的椅腿,往前一跌,差点跌在荣栖的怀里。然而酸梅汤却溅了不少在荣栖月白的衣衫上。   “对不起,对不起!”云子灵好似做错了事般,慌慌张张从袖中取出一张丝帕,弯下腰便替荣栖擦起来,声音还带着哭腔:“荣少爷,我平日里很少做事,没想到端个酸梅汤都能出错……”   这时,门口突然传来脚步声,云子衿跨步走了进来,望见屋中的场景,顿时一愣。   ☆、第20章 旗袍配中山装   “子衿!”荣栖若无事人般,对云子衿微笑道。   云子灵直起身子,连忙解释道:“七妹,我刚刚不小心把酸梅汤泼在了荣少爷身上,所以替他擦了擦……”   “没事”,云子衿微笑着走了过去,目光落在云子灵有些低的抹胸上,心中了然,面上却不动身色:“沐少爷,正巧我二哥与你身材相似,我这便带你去他院里取一件衣服暂时换上吧?”   “不用了,子衿”,荣栖欣赏地看了云子衿一眼,她不但没有误会还如此大体,着实令他欣喜,而再多加解释反倒显得他小气了,于是道:“你忘了,几日前你在林老板那里定的衣服应该差不多做好了,正好我前几天也订做了一身,我们一起去取吧!”   “嗯,好啊!”云子衿欣然答应。   见二人一问一答,被晾在一边的云子灵眸中划过怨毒的表情,却又很快收回,娇娇柔柔道:“荣少爷,便是七妹前些天提过的林氏成衣铺吗?什么衣服那么特别,你们都去定做?”   “那里的衣服剪裁比较别致,五小姐他日也可以去看看。”荣栖转而对云子衿道:“子衿,我们这便出发吧!”   见荣栖根本未接她的话,二人便相携出府,云子灵只觉得好似被当场打了个耳光,难堪非常,却又偏偏得端出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温婉表情目送二人出府。心中却在暗下决心,此番之仇,他日必定还报!   却说云子衿随荣栖出府,难得好天气,二人便未坐马车,而是一起步行前往林霁月的店铺。一路上,荣栖带云子衿边走边吃小吃,到了成衣铺,云子衿笑道:“你看我的腰都粗了一圈,等会儿若是旗袍穿不上可如何是好?”   “没关系,那便重新再做一身,我送给你!”荣栖宠溺道。   “喂,你们俩别在我面前秀甜蜜好不好!”林霁月掀开门帘笑道。   果真是家乡人,一开口便是久违的现代语言!云子衿暗笑着,对林霁月道:“林老板,我的旗袍可做好了?”   荣栖插嘴道:“还有我的中山装可做好了?”   中山装?!云子衿瞪圆了眼睛望着二人。   见状,林霁月将云子衿拉到一旁,在她的耳边私语道:“我那日悄悄告诉了荣少爷,中山装和旗袍乃是一对!”   云子衿哭笑不得:“旗袍在这里便已经是奇装异服了,我恐怕平时都不敢穿上街,他穿上中山装岂不是被人当成异类?”   林霁月眨眼道:“民国时期,中山装配旗袍,乃是绝配,好妹妹,你就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吧!”   “你们俩在说我坏话?”荣栖探过头来。   “没有没有”,林霁月摆手道:“我这就把衣服给你们送来,包你们满意!”说着,掀开门帘,往内间走去。   不多一会儿,林霁月便拿出两身衣服,分别递给二人道:“试试怎么样!”   “在哪里试?”云子衿一愣。   “忘了告诉你,我们店可是有试衣间的!”说着,将两人领到侧间隔开的两个房间道:“一人一间,穿好出来给我看看!”   从未经历过的逛商场经历,今日竟然在古代体验!云子衿关上房门,唇角悄悄弯了弯,将旗袍换上时,心中也有着隐隐的期待。不得不叹服林霁月的剪裁功夫,旗袍穿上身上顿时显出身段曲线,虽然如今身体尚未长开,不过已经隐隐有了些许的起伏。而旗袍却能彰显扩大这样的起伏,云子衿只觉得,穿上旗袍后,自己都显得多了几丝女子特有的风韵。   从试衣间推门出来,正巧荣栖也换好了衣服,两人一对视,都觉得眼前一亮。   只觉得自己又穿越了一般,云子衿望着荣栖一身合体的中山装,当年上网时对民国时代的迷恋令她觉得荣栖也亲近了几分。于是乎,赞扬也毫不吝啬:“你穿中山装真好看!”   “子衿穿旗袍也很美!”   “你们就不要站在那里互相欣赏了”,林霁月道:“过来一起照镜子!”   还有镜子?!云子衿一听,欣喜地往外间走去。   而在城西沐疏的住处,阳光却照不进窗棂。沐疏在房中已有一日,一直时睡时醒,今日总算醒了过来。不知是不是回光返照,沐疏突然觉得有了一丝力气。踉跄起身整理好衣服,沐疏跌跌撞撞走出宅院,或许是因为心底的潜意识作用,不知不觉便往云府的方向走去。   然而,走到林氏成衣铺,不经意的回望,却瞬间让他僵立当场。   成衣铺中,云子衿和荣栖穿着他前世曾见过一两次的奇异服装,并肩站在一起,笑容刺痛了他的眼睛,然而,却不得不承认,两人身着这样奇怪的衣服站在一起,竟然说不出得和谐。   不知道云子衿说了句什么,荣栖竟然伸手将她披散的头发理了理,接着,林霁月递来一根发簪替云子衿别。那一瞬间荣栖眸中的表情,自己前世也曾有过。   “噗——”心口一痛,沐疏喷出一口血来。视线越来越模糊,却分毫不愿错过此间的画面。越来越遥远的目光中,两人渐渐化为两团模糊的光影,而一条街的距离,似乎是生与死的界限。别人亲亲我我,而他却要迈步走进地狱!   不,他就算死也不能在他们面前,不能让他们看自己的笑话!沐疏摸了摸脸上的红疹,此时他的样子必定很难看吧?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沐疏又奋力撑起身子,靠着墙,一步一步远离光明,走入一处无人踏足的偏僻巷落,彻底晕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沐疏再次睁开眼时,略略有些诧异。难道他已经死了?不,这样真实的感受,明明还活着!猛地坐起身,沐疏低下头一看,发现自己已然长到双手上的红疹已经褪去,再一摸脸颊,发现脸上竟然也变得光滑,没有半点红疹了!   “大哥哥,你醒了?”一个七八岁大的男孩跑了过来,用破碗端来一碗水道:“大哥哥,来喝点水吧!”   “蒙羽?”沐疏想起,他不就是当日他请云子衿外出吃冰糖酥鸭时遇见的小乞丐么?想到云子衿,沐疏突然冷了下来。先前他还有过犹豫,可是经过了先前的情景,他已经下定了决心。那一幕,他都快要死了,而那两人,却说说笑笑,根本没人在乎他。   那一刻,前世临死时的感觉重现,同样相似的场景,同样的三个人,他依旧是带着浑身伤痛远远旁观的那一个……   “大哥哥!”蒙羽见沐疏突然发起呆来,又将碗递了递:“我见你晕倒了,就叫隔壁的王大哥把你扶了起来,你睡了两天了,现在觉得好了吗?”   沐疏接过水喝下,扯出一抹笑容:“好多了,谢谢你,蒙羽。”虽然晕倒前那一幕依旧在眼前挥之不去,但是劫后余生的感觉真的不错。   “上次还要谢谢大哥哥和姐姐给我的银子,我娘的病好了,又能去吴老板家里做活了。”蒙羽黑亮的大眼睛望着沐疏道:“大哥哥,那个姐姐怎么没有和你在一起?”   沐疏轻笑:“你也觉得我们应该在一起么?”问出这句话,自己却在笑自己,他竟然问一个半大的小孩这样的话。   “是啊,我觉得哥哥和姐姐站在一起真好看,就像画里画的一样!”蒙羽认真地道。   “我也这么想”,沐疏的声音蓦地变得低沉:“经过了这场病,我不会再心软了。”   “大哥哥,你说什么,我没听懂?”蒙羽无辜道。   “哥哥只是说要把姐姐找回来”,沐疏揉了揉蒙羽的头:“你家就住这里吗?”   “是啊!”蒙羽点头。   “你给你娘说,现在城中很多人病了,你们不要出门。这是一些银子,你们拿着,等城里的病过去了再说……”说着,沐疏递给了蒙羽一些银子。   “大哥哥,上次姐姐说不能随便拿别人的银子,得靠自己努力。”蒙羽神情认真。   “她说得对”,沐疏眸中划过一丝冷意:“不过如今云川城情况特殊,你千万记得我刚刚给你说的,不要轻易外出。”说着,沐疏起身,发现除了觉得有些虚弱以外,身体已经完全不发热了。   又在蒙羽家的水缸处照了照,确定脸上已无红斑,沐疏便告别蒙羽,往外走去。   离开偏僻的小巷,来到明亮的街市,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而此时街上的氛围,似乎与几日前已经明显不同。看日头似乎是午后,可是街上的人比平日里少了很多,不少人形色匆匆,脸上似乎都带着一丝凝重。   沐疏心中一凛,难道瘟疫已经蔓延开了?   ☆、第21章 变故   突然落下的雨来得很凶猛,云子衿挑开车帘,通过一道小缝隙看着外面的世界。   就在刚刚,她利用荣栖找她的功夫出了云府,又借口有事支走了荣栖,给商队一些银子,将自己的生母云氏送出了云川城。作为现代人的敏感思维,当听闻府里的丫头提到很多人都得同一种病时,云子衿第一反应便往瘟疫上猜。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自己母亲在城中无人照应,若是真染上瘟疫恐怕病死在家都无人知道。   这些日子以来,虽然荣栖对她多加关照,可是多年来习惯性的防备令她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所以,除了丫鬟瞿麦以外,没有人知道云氏在何处。不过说来也要肯定云子衿的调养计划,在云氏发烧好后,经过瞿麦隔三差五的调养,云氏的体质的确有所好转。本来云子衿计划的开店,却又因这场突如其来的瘟疫给暂且搁置了。   街道被雨水冲刷得格外干净,这几天来本来便见少的行人因这场雨便更加少了。所以,当街道上有一个人不慌不忙地淋着雨走,便显得十分的突兀。   云子衿望见被雨水浇得通透的沐疏,本来不想管闲事,不过犹豫一番,还是让车夫在沐疏身边停了下来。   掀开车帘,云子衿唤道:“沐少爷!”   隔着雨,沐疏有一瞬的错愕。她不是应该和荣栖在一起吗,怎么一个人在马车上?甩了甩头,他突然想起,他昏迷了两天,那都是两天前的事了。   “沐少爷,快上来,雨这么大,小心着凉!”云子衿焦急道。   “谢谢子衿。”沐疏收起心思,踏上了马车。   “我先送你回去。”云子衿压低声音道:“如今特殊时期,沐少爷最好不要随意外出,尤其是淋雨。”她其实还想说免疫力降低容易被传染的,不过又懒得再解释什么是免疫力。   她关心他?沐疏冷笑,若是没有经历这场病,他或许还会感动,可如今……   “子衿,你怎么一人出府,难道你母亲同意了?”沐疏眨了眨眼。   “母亲并不在家中。”云子衿望着沐疏有些发白的脸色道:“沐少爷怎么就这样在雨里淋着,脸色还这么差,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想了想,沐疏道:“是啊,子衿,我遇到了一件难事,不过刚刚被雨一淋,反而清醒了,现在我已经想通了。”   “那就好!”云子衿淡笑道:“不过我没你那么自由,我不敢冒着生病的危险去淋雨。”   “你总是那么理智。”沐疏笑得很无力。   云子衿诧异道:“你好像很了解我?”   “想要了解就学着慢慢去了解了”,沐疏望着云子衿的眼睛道:“你有没有兴趣了解我呢?”   “沐少爷给我的印象一直都是心思细腻温文尔雅却又不失幽默。”云子衿道。   她果然委婉拒绝!沐疏不在意,那么容易便不是云子衿了,他就算报了仇也没意思,且慢慢来好了。   马车不快不慢,不过还是不多时便到了沐疏位于城西的住处。   见云子衿递来唯一的伞,沐疏笑着推开道:“我反正已经湿成这样了,再多点儿雨也没什么区别,倒是你若是真感冒了,可就麻烦了……”说着,便掀开车帘跨了下去。   兴许是因为病了两日只喝过一碗水,沐疏刚下车便觉得一阵头晕,眼前一黑,晕倒在了地上。   云子衿急忙撑伞下车,蹲到沐疏旁边,急唤道:“沐少爷、沐疏,你怎么了?”   恍惚间,从眼缝里只看到头顶的粉色油纸伞,一双略带焦急的眼,还有伞边缘雨水连成的线。   再次醒来,沐疏发现自己已经换了干爽的衣服,躺在了自己的房间里。见床头坐着的妇人,沐疏虽然知道云子衿应该走了,却还是问道:“林嫂,刚刚那位姑娘呢?”   “她在外间,奴婢叫她进来?”   “好!”她怎么还在?沐疏甚为诧异,以她冷清的个性应该早回去了才对,又怎么可能等到自己醒来?   云子衿走了进来,见沐疏已经醒过来,便道:“沐少爷,如今城中已经开始瘟疫,大夫很难请,而我自己看过些医书,刚刚你晕倒时已经替你把过脉了。应该是身体虚弱,好好调养几天便能好。你虽然练过功夫,不过也得平日多注意,每日三餐不能落下,多养几天便会没事的。”说着,便有离去之意。   “谢谢子衿。”沐疏坐了起来。   “既然你没事那我便回去了。”说着,云子衿便要往外走。   “子衿——”沐疏连忙起身,从后面拉住了云子衿的手。   “沐少爷还有什么事?”云子衿甩了甩手,然而沐疏却没有放。   “这些天你也小心,尽量不要外出”,沐疏突然笑了笑,苍白的脸上略过温暖的微光:“等瘟疫过去我再带你吃遍云川城的小吃!”   “好啊!”云子衿眼睛略略弯了弯,再将手往外一挣,抽了出来。   “我送你。”沐疏便要跟着出门。   “你身体还没好,别着凉了,马车就在门口,我自己过去。”云子衿说着,走出门来,将身后的门关上,沐疏便被隔绝在了里间。   撑开伞,云子衿往外走去。沐疏站在窗前,静静看着雨帘中娇小的身影渐行渐远,眸中神色柔和,手指却紧攥成拳。   “实在不能等了!”云似墨撑起伞,与云子衿告别,坐上了马车。本来要去北方谈生意,却因为连续多日的大雨耽误了下来。临行经过林氏成衣铺,云似墨想起几日前听荣栖介绍便顺便定了两身衣服,本打算回来后再取,现在估摸着已经做好,便顺道取了当做路上的换洗也好。   云似墨跳下马车,走进了店里。如今城里不少人染病,其余人也很少外出,因此铺子里格外冷清。云似墨在店里扫了一圈,见平时忙活的老裁缝也不见了影子。不过店铺既然开着,必然应该是有人的。   “林老板!”云似墨往里间走去,轻轻扣了扣半掩着的门。   依旧无人答应。   不知为何,脑海中突然划过林霁月当日爽朗明媚的笑,又想起听荣栖说林霁月一人只身离开家乡,来云川城开店,一直独来独往。云似墨心中突然一凛,她不会有事吧?略略犹豫,便推开了里间的门。   地上有一女子晕倒在地上,云似墨快步过去,拨开女子面上掩着的头发,不是林霁月是谁?   “林老板!”云似墨唤道,接着,将手覆在了她的额头上,果然有些烫!   她不会也染上瘟疫了?!云似墨想了想,还是将林霁月抱起,放到了床榻之上。又急匆匆坐上马车,连敲了好几家门,这才找到一位大夫,同他一起,往成衣铺而去。   “大夫,林姑娘怎么样了?”云似墨担心道:“会不会染上瘟疫?”   大夫想了想道:“从脉象看,有些相似,却又有些不同,这位姑娘只是刚刚患病,还不能妄下断言,不过我可以给你开一个方子,等姑娘服下,再好好观察。”   “那就谢谢大夫了!”   送了大夫回去,云似墨外出抓了药,见林霁月身边连一个丫鬟也没有,轻叹一声,便将她抱上了马车,往云府驶去。   “二哥,你怎么没走?怎么回来了?”云子衿正在房中看书,见云似墨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不禁有些疑惑。   “出大事了!子衿,我回来时去了父亲那里,听他说如今连降大雨,云河泛滥,荣少爷家的船只损失惨重!”   “怎么会这样?”云子衿蹙眉道:“每年夏天不都大雨么,怎么今年也就是下了七八天,便发生水涝了?荣家的船只上可运载有粮食?”   云似墨摇头道:“我也不知为何这次水涝突然爆发而且气势汹汹,下游已经有几座城被淹了。荣家本来也不是这么急的,往年都是汛期过了才运粮,不过今年因为同我家合作,又不愿耽误别的单子,因此今年便提前开始运送米粮,哪知道却出了这样的事!”   “那怎么办?”云子衿道:“爹爹和大哥那边怎么说?”   “我们将米粮交付给荣家代为托运时,已经点清了数目,也做好了交接的手续,现在在运送途中出事,自然是需要荣家承担的。”云似墨叹道:“若是放在平日,你和荣少爷又有婚约,这件事倒还好处理。可是荣家另外一批运送的船只也都出了事,所以这次即使荣家能够站起来,没有多年也很难恢复!”   云子衿眸中微光一闪:“二哥的意思是爹爹可能因此要求荣家赔偿,还可能借此解除婚约?”   云似墨点头:“不错,经过此事,荣家在家世上,已经落入末流,很难再与我家并肩了。母亲必然不会让你这样嫁过去,而是会重新物色一个与我家门当户对的,即使你嫁过去可能做妾。不过只要是对家中生意有帮助,都不无可能……”   ☆、第22章 冲动   果真没有这么好的命运!云子衿轻轻一笑,看来是这些天太一帆风顺了,所以老天看不过去,可是,却连累了荣少爷。想到荣栖,云子衿其实心中是感激的,要不是他,她估计很难出府,更别说在瘟疫泛滥之前便把生母安全送出云川城。可是她能做什么呢,连她的二哥都什么也不能做,她如今也不过只能屈从于命运。   哦,不,还有沐疏呢!云子衿轻吸一口气,沐疏她实在看不透,不过,为了自己的未来,有的事情却不得不做……   “对了,二哥还没说你怎么突然回来了?难道因为荣家的原因?”云子衿问道。   “不是,我也是回来后才听说这件事的”,说着,云似墨低声道:“林霁月姑娘病了,我今日去取衣服时发现的。可是她一人在店铺里,无人照料,所以我便将她带进了云府。”   云子衿眼睛睁得老圆:“二哥,你这么做要是被爹爹或者母亲发现怎么办?而且林老板到底是什么病,你有找医生看过吗?她现在在哪里?”   云似墨将云子衿拉到一边道:“我发现她时她便晕倒在地,我叫了大夫看了,也不能判断出到底是不是瘟疫,不过她脸上没有红疹,只是发烧,我已经替她抓了药,吩咐小丫头煎药了。此时她就在我的住处,我进府时将人支开了,只有我房里的倩儿丫头看见,别人都不知道。”   “二哥平日里也不会这么冲动,莫不是喜欢上林姑娘了?”云子衿担心道:“你本来今日便要出府,可又突然回来,那如何向父亲交待的?”   “父亲那边我只说听说路上山洪,有处路段垮塌,不能通行,暂时瞒了下来”,云似墨叹道:“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那日听荣少爷说林姑娘一个人远离家乡来了云川城,今日见她晕倒在铺子里没人知道,我便根本没有想过是不是瘟疫……”   云子衿无奈一笑:“英雄难过美人关,这也怪不得你。不过,不管是不是瘟疫,我们都必须小心对待。你回去之后,她用过的所有东西你都单独放起来,每次用后必须用开水煮一煮,她单独使用。你千万小心,不要弄破手指什么的,若是不小心有伤口,马上用烈酒清洗伤口再包上。”   见云子衿一副认真严肃的样子,云似墨笑道:“你成天看医书,还真有几分大夫的样子!”   云子衿正色道:“二哥,我刚刚说的话你千万记住了!我再给你一个东西……”说着,从柜子里取出一张棉布,叠成方形,又裁了几根布条,取出针线,很快便缝制好了一张口罩,递给云似墨道:“二哥,你只要在房里,都记得带上这张口罩,特别是和林老板直接接触时。”   云似墨接过口罩,看了一眼云子衿,笑道:“七妹,你都哪里来的古怪点子?”   云子衿将云似墨手掌合起来,再次认真道:“二哥,我刚刚吩咐的很重要,你可千万别当笑话。”   “知道了,好妹妹,我一定记得!我还得留着我这条命为我们争取将来的好生活呢,怎么可能不在意!你就放心吧!”说着,揉了揉云子衿的头:“不知林姑娘有没有醒来,我得回去了。这两日你注意留心一下荣家那边的消息!”说着,便撑伞离开了香芹院。   的确,她现在最需要操心的便是同荣栖的婚事了。从云似墨刚刚听来的话来看,取消婚约的可能性很大。不知荣栖如今在做什么?昨日船队出事的事情还没传出,当时告别时荣栖还是一副轻松的笑,可是转眼他家里却出了这样的事……云子衿毫不怀疑,如果可以的话,她的父亲是不会在意是否落井下石的。   一夜在各种思绪中度过,而在林陈院中的云似墨却格外得忙。夜里,林霁月终于醒来,睁眼便看见一男子在旁边的躺椅上,不禁猛地坐起,拿起床上的竹枕便要砸过去。   “林姑娘,是我!”云似墨连忙接住竹枕,对林霁月做了个嘘声的表情。   “云二少爷?”林霁月此时才发现,她竟然躺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   “林姑娘你别怕,我今日去你店中取衣服时发现你晕倒在地,当时身边又没个照应,所以我叫了大夫帮你看诊,因为没地方煎药,我便自作主张把你带来了云府。”云似墨抱歉地笑道:“我家人并不知道此事,所以暂时不要声张。你白天头很烫,现在觉得怎么样了?”   “有些头晕”,林霁月突然心中发凉,急切道:“云二少爷,我会不会是得了瘟疫?你这么带我回来,不怕被染上吗?你还是让我回去吧,我不想连累你。”   “不行,听说你自己一个人住,万一出了事怎么办?”云似墨从袖中摸出了云子衿做的口罩,道:“我戴上这个,便不会有事。”   林霁月见了,不禁一笑:“你七妹给你做的?”   “你怎么知道?”云似墨笑容中不禁露出一抹温暖:“我这个妹妹看起来温婉却成天总有些鬼点子。”说着,将炉上热着的药端下,倒了一些在碗中,来到林霁月床边道:“来,喝点儿药,小心烫!”   “真羡慕你们兄妹!”林霁月接过碗,却被烫得缩了回去。   云似墨低敛着睫,声音听不出情绪:“我们不互相关照,还能指望谁来关照呢!”说着,用勺子舀起汤药,吹凉了,再一勺一勺喂给林霁月。   烛火摇曳中,林霁月默默将一整碗药喝下。喝饱了药,却又觉得脑袋有些发沉,不禁扶了扶额。   “是不是累了?”云似墨连忙扶林霁月躺下,帮她盖好被子道:“好好睡一觉,明天就会好的。”   “你一直都这么会照顾人的吗?”林霁月轻叹道:“让我不禁想家了。”   “听说你家在北方,为何一个人背井离乡只身来到云川城?”云似墨道出了疑问。   “逃婚!”林霁月眨了眨眼:“要不你看我如今都十七了,还没有许配人家,定然觉得不正常吧?我就是不想家里给安排的亲事,和我爹吵了一架跑出来的。”   “自来女子的婚事往往自己都很难作主”,云似墨想起云子衿,不禁有些担忧,可是他如今在家里根本没有地位,也无能为力。其实本来此次去北方是个很好的机会,可是却……云似墨将目光落在林霁月身上,却发现刚刚还说笑的她,已经睡着了。   第二日一早,云子衿便急急起身,叫了瞿麦,往云似墨住处走去。   云似墨怕院中人多发现房里的林霁月,早早便打发了下人出去,因此云子衿到时,只看见丫头倩儿一个人在外面。   轻叩了云似墨的房门,云子衿唤道:“二哥,是我。”   “子衿,你怎么来了?”云似墨将房间门打开了一道缝。   云子衿道:“进屋说话”,说着,便要往里进。   “七妹,你疯了!”云似墨不让。   “二哥,没事,你先让我进去给你说!”说着,云子衿推开云似墨往里走,等云似墨进来,顺手将门关了,道:“二哥,林老板怎么样了?”   “昨晚醒过一会儿,时冷时热的,今早喝了药,现在又睡了,不过烧还没有退”,云似墨蹙眉道:“你有什么事在外面说不行,你进来若是也病了怎么办?”   云子衿摇头:“我昨晚想了一夜,觉得你还是应该速去北方。如今南方水涝,今年收成必然骤降。你必须赶早去北方收一些稻米,现在去应该还来得及。而且如今水涝的影响还未扩大,北方庄子的收购价格应该还未抬高,如果再拖,估计便很难拿下了。”   云似墨点头:“你说的不错,可是林姑娘怎么办?”   云子衿咬牙道:“你去,我替你照顾林老板!如今母亲还未回来,我还能顶几天,至于五姐那边,她向来讨厌下雨,只要外面地是湿的,她便不会出来,我还能应付几日。”说着,云子衿来到林霁月床边,轻叩脉门,半晌道:“林老板的病看起来来势汹汹,不过我感觉过几日便能好,实在不行,我就趁夜里偷偷将她带去我那里便是!”   云似墨转头看了看躺着的林霁月,此时她的脸因为发烧而染上了一丝红晕,想起第一次见她时的场景,云似墨轻叹一声道:“七妹,我再等一天,明日一早再做决定!”   “好吧!”云子衿了然一笑:“我明白!”说着,拍了拍云似墨的手臂,轻轻离开了房间。   刚刚回到香芹院,云子衿便感觉到自己后背被小石头砸中,正疑惑间,循着石头扔来的方向看去,只见尉迟芯正在柳树上给她使眼色。   不知这位大小姐又有什么事?云子衿无奈,给瞿麦吩咐几句,支开了院中别的丫鬟,来到了树下。   尉迟芯跳下,对云子衿道:“云七小姐,你知不知道荣家出事了?”   云子衿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还不替荣少爷担心!”尉迟芯气呼呼道:“他如今都急死了!”说到此,尉迟芯拉着云子衿凶巴巴道:“可就算家里出了事,他抽不开身,还是让我来看你,还让我嘱咐你不能随便外出,外面瘟疫很厉害,让你千万要注意!等他解决了家里的事,再来看你。”   他如此关心她?云子衿诧异。不过,相识以来,似乎荣栖一直都温柔周到,不仅如此,因为他,她终于得以出府,能够认识几个朋友,能够亲自送母亲远离瘟疫……   虽然爱情于她来说太过奢侈,不过也依旧想抓住那微微的温暖。   “你带我去见他!”云子衿听自己道。   ☆、第23章 无妄之灾   “我现在带你去?”尉迟芯惊讶道。   “或者你觉得什么时候方便,怎么样都行。”云子衿一脸认真道。   “还算我没看错你这个朋友!”尉迟芯咬唇道:“现在就去吧!”说着,揽住云子衿的腰,一个纵身,便往树上跃去。   荣家多年来主营漕运,住在城南,离云河的码头最近。尉迟芯领着云子衿走了半路,天又下起蒙蒙细雨来。两人都未带伞,于是一路小跑着来到荣家时,身上都沾上了不少泥泞,头发也有些润了。   尉迟芯家也是荣家的主要客源之一,尉迟老爷常常请荣栖父子过府谈生意,一来二往,性子活泛的尉迟讯便与荣栖格外相熟。来到荣家大门,尉迟芯让云子衿在一旁等着,自己独自去敲门。   敲了几下门才打开一道缝,小厮从门缝探出头,见是尉迟芯,便道:“尉迟小姐是来找少爷的?”   尉迟芯点头道:“就说还有位云小姐也来了。”   小厮应下,往内院走去。   云子衿望着门口小厮的反应,心中更是敲了警钟。荣家一向敞开门做生意,而如今却关了大门,如此谨慎,看来应该是怕主顾找上门来一时不知该见还是不见。这么看来,荣家的困难可能比云似墨说得还要严重。   不多一会儿,大门又开了,荣栖手里拿着伞,急急走了出来,见到尉迟芯便道:“子衿呢?”   “荣少爷,我在这里。”云子衿从墙沿下走出,发丝有些凌乱,沾湿了贴在额头,身上也脏兮兮的,看起来有些狼狈。   “子衿,怎么弄成这样?”荣栖快步走了过去,紧张道:“难道出什么事了?”   云子衿摇头:“我没事,我们只是没有打伞,结果中途下了雨才弄这么脏的”,说着,将头发微微捋了捋,道:“听说你家里出事了,不知现在可有解决办法?”   荣栖还是第一次见云子衿这样不顾形象的样子,心底的感动开始蔓延,眸色温润道:“谢谢子衿过来看我。我家里的事的确有些棘手,不过我会尽力的!子衿不要担心。”   想了想,云子衿道:“若是主要损失的都是运输的米粮的话,如今南方水患,粮价必然上涨,而北方粮价可能还未有变。我想或许你们可以派人去北方收购粮食,暂时弥补粮商损失。若是正好米粮商要将米粮运往它地,那便直接在附近收购粮食,分批多家采购,这样或许比直接赔银子好些。”   荣栖点头道:“子衿说得对,我们也有此想法,只是一时间损失太多,家里的银子不够,因此有些捉襟见肘。如今只能找几个朋友帮忙,然后再挨个和损失的商家谈谈。”   望着荣栖因为疲惫有些发黑的眼眶,云子衿略有些歉意道:“可惜我帮不上你什么忙,我家里的事情我说不上话……”   荣栖理解道:“子衿,你能来看我,我已经很高兴了,现在下着雨,城里又瘟疫流行,你快回家,千万别病了。等我这边的事忙完,再去看你!”说着,荣栖将两把伞塞给了云子衿。   “那你保重!”云子衿明白,本来是一个不愁吃喝的少爷,一夕之间家里遇到如此危机,不能不说打击不小。只望他能撑过难关,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有时候,人就是将心比心,所以虽然知道自己做不了什么,可还是想来一趟,说几句安慰话也是好的。   “子衿,照顾好自己,我回去了!”荣栖作势先走了回去,等了半晌,却又跨了出来,站在朱红的大门外,看着云子衿和尉迟芯离开,轻声叹息。他家的事他自己清楚,此时的事能否解决,还是未知之数。   云子衿走远,心有所感地转头望去,暗沉的天色之下,荣栖一身蓝衣独自站在红色的背景前,眉目已经看不清楚,却让人感觉到一身萧瑟。   二人打着伞离开城南,拐角处,突然一辆马车停在了二人旁边。   “芯儿!”车里一道低沉的男声,接着,一只手掀开车帘,一名四十岁左右的男子有些怒气道:“一大早便不见了人影,原来又偷偷跑出来了!如今瘟疫流行,还成天往外跑!不看看你浑身上下弄成了什么样子!”   “爹,我出去办正事啦……”尉迟芯撒娇道。   “你哪里有什么正事?!现在就跟我回去!”尉迟老爷往云子衿身上瞧去,可是如今云子衿看起来颇为狼狈,让他断然联想不到乃是一月前曾见过一面的云家七小姐。因此连客气都无,便直接将尉迟芯呵斥上了车。   尉迟芯见自家父亲难得一次对自己动怒,因此只能抱歉地对云子衿眨了眨眼,便灰溜溜地上了马车。   云子衿独自一人走在安静的街道上,昔日繁华的街道两边不少店铺已经紧闭,街上的行人也是行色匆匆。一场瘟疫给一个城市带来的,不仅仅是萧条,还有多少家破人亡。   正走着,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喧哗。云子衿转头望去,只见一名中年妇人被人从家里撵了出来,再转身过去时,家门已经紧紧关上。妇人边哭边使劲拍门,却再也没了回音。   云子衿转过头,微微叹气,果然,在生命的威胁下,很多东西都变得脆弱不堪。所以,人唯一能指望的,便是自己。   身后突然袭来的一道风,云子衿本能地往身边一侧。然而,刚刚那名妇人却力气颇大,迅速上前抓住云子衿的手腕,声色俱厉道:“为什么,我十六岁便嫁给他,一直以来勤勤恳恳,而如今病了,他因为小蹄子一句话便赶我出来,为什么?”   云子衿被她脸上的红斑吓到,连忙安慰:“大娘您别激动,生病了我带您去大夫那里看看便会好的,您先放开我。”   “放开你?”妇人眼睛快要蹬出来,因为哭过,眼睛红肿,加上脸上的红斑,显得格外狰狞:“就是你这样的小蹄子,搅得我家宅不宁!”说着,举起手掌便向云子衿挥去。   她的另一只手捉住云子衿的手腕,力气还出奇的大,云子衿猛力一挣,方才挣脱出来。然而,妇人的手掌却落了下来。慌忙间,云子衿只得抬起手挡下妇人的一掌,然而手心处传来的一阵火辣让云子衿不禁一惊。   算是暂时脱了身,云子衿发足便奔,而身后的妇人似乎找到了自己怨恨的发泄目标,在后面紧追不舍。   云子衿边跑边低头一看自己的手掌,发现竟然被划开了一条长长的血线,心中的恐慌顿时蔓延一片……   脚下的一块凸起,云子衿因为慌乱没有注意,被绊得往前一扑。倒下的瞬间,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她若是被传染瘟疫死了,会不会又回到那个恶魔般的地方?   然而,预想的疼痛却没有到来,鼻端闻到了淡淡的清新气息。云子衿诧异抬头,见沐疏宁静的眸子正望着她。   揽住云子衿的腰,沐疏躲开了妇人的袭击,又几个纵身,走得远了。   “谢谢沐少爷救我。”云子衿从沐疏怀里出来道。   沐疏望着云子衿眸中的绝望神色,心中一动:“子衿,发生什么事了?”   云子衿将手掌举起,唇角牵出一抹苦涩,声音似从天外传来:“刚刚那个妇人用指甲划伤我了……”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下一刻,沐疏一把抓住云子衿的手腕,将她的手掌放到唇边,开始吸起来。   “沐疏,你……”云子衿好似被惊雷击中,一时间忘了反应,半晌,才恍然惊觉地想要将手抽回来,声音也高了几分:“你快停下来,你疯了!”   然而沐疏却拽得死紧,根本不理会云子衿的话,神色认真地继续吮吸毒血。那一刻,饶是溯云涧的柔和阳光,都不及他眸底的温暖光泽。   ☆、第24章 家族败落   “好了,应该不会有事了”,沐疏笑道,放下了云子衿的手。   “你为什么这么做,你若是染上瘟疫怎么办?”云子衿望着沐疏,一脸的不可思议。   “只要你没事便好”,沐疏笑得轻松:“我过去对你说过的。”   无疑,他刚刚的行为对她的认知来说是一种颠覆。难道他说的对她好,就是这样连性命安全都可以不顾?这样的好就好像阳光下美丽的泡沫,美好得虚幻,却让人随时担心它会碎掉。   “不要发呆了”,沐疏目光落在云子衿带着泥的裙裾上:“怎么弄得这么脏,打着伞还能把头发弄湿,跟个小花猫似的。刚刚去哪儿了,怎么就你一个人?”   云子衿第一次有种如果自己在沐疏面前提起荣少爷,他会不会生气的想法。可是他刚刚救她,她也实在不想说谎。于是道:“刚刚尉迟小姐带我去见荣少爷,结果回来的时候尉迟小姐被她爹叫走了,所以剩我一个人。”   怪不得会那么狼狈,估计她连伞也没带就和尉迟芯一起去找荣栖了!前世他对她那么好,怎么没见过她为他奋不顾身?沐疏努力压下心中的不快,端出一副了然的笑:“那么需要我悄悄把你送回去吗?”   “好的,谢谢沐少爷!”云子衿望着沐疏,欲言又止。   “子衿,怎么了?”   “沐少爷,我担心你……”从目前的迹象表明,与感染瘟疫者接触都可能被染上,不过城里感染的人目前还算少数,所以应该并非空气传播,估计是唾液和血液传播,沐疏这么做很有可能被传染上。若是他因为她的缘故感染瘟疫而死,她一辈子也不会安心的……   见到云子衿脸上毫不掩饰的担心,沐疏只觉得成功正在向自己招手:“我回家就去药铺抓一副药先备着喝,子衿你别担心,我幼时看过命,硬得很,不会轻易死的,怎么也能活到个七老八十,到时你别嫌我皱纹多便好!”   到时别嫌弃?他是什么意思?   见云子衿又呆起来,沐疏笑道:“我们走吧!”说着,撑起了伞,带着云子衿往云府走去。   雨伞太小,沐疏大半个身子露到了外面,云子衿知道让他挪过去些也没用,只得再往他身边靠了靠。蒙蒙的细雨中,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却有一种说不清的东西在悄悄蔓延。   不多时,便到了云府后门,云子衿不禁苦笑,她又得劳烦沐疏了。有时候,承别人的情太多,却无力偿还,这样的感觉还真是让人难过。   回到云府时,云似墨那边派人过去叫她,云子衿到了云似墨的住处,发现林霁月已经醒了,虽然还有些虚弱,不过已经好了很多。云子衿再次替林霁月把了脉,舒了一口气道:“已经开始好了,看来不是瘟疫。”   再抬起头时,见云似墨和林霁月相视一笑,笑容中似乎多了平日里没有的东西,云子衿恍然,这便是患难见真情么?可是刚刚沐疏毫不犹豫救她,为什么她心里却只有感激和震惊呢?她果然还是对他处处设防。   既然林霁月好转,云似墨自然便要前往北方。一番商量后,便决定利用云似墨明日一早出府的机会带她出去。犹豫半晌,林霁月对二人道:“其实我家在京城有些背景,若是二少爷遇到什么难处,可以去城东的连玉庄去找我的三哥林霁风,就告诉他说我让你去找他的,他定然会帮你。”说着,林霁月从袖中取出一个熏香的香囊,递给了云似墨。   云似墨接过香囊道:“他可知你如今在何处?”   林霁月点头:“三哥每年都会找机会来看我一次,当年我逃婚出来还是他掩护的。”   “那你还说羡慕我和七妹”,云似墨笑道:“你三哥定然对你也很不错吧!”   “可惜不在身边。”林霁月低叹,眸底有些伤感。   如今应该正是二人单独相处的好时机,她可不能破坏这样难得的气氛,云子衿从房间中走了出来,望着外面阴云密布的天空,心中有些微的烦乱。   第二日一早,云似墨同林霁月便离开了。而中午之时,大太太便从娘家回来了,说是重新找到了一家漕运的商家,正让云琅和云似乾具体约谈。而荣家一开始败落,云子衿便再无借口私自出府,加上接下来的几天一直下着雨,所以白日里都呆在房中要么看书,要么教瞿麦穴位排布。   心里有事,便觉得时间过得太慢,虽然这几日大太太都在忙家里生意的事,没空找她麻烦,但是云子衿却差着房里的丫头旁敲侧击,打听到沐疏一切正常,并未染病,这才安下心来。   这天,云子衿午睡刚醒,丫头隐秋便从外面风风火火进来道:“小姐,出大事了!”   云子衿心中咯噔一响,却还是尽量平静道:“什么事情,看你慌得!”   隐秋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压低声音道:“奴婢刚刚去老爷那里给林嬷嬷送酸梅,听林嬷嬷说,她今日在老爷房里当值时看见,荣家老爷和少爷今日上午都来了我们云府!”   云子衿心中一凛,难道是谈判来的?   隐秋接着道:“听老爷的语气,似乎并不因两家有这样的关系而有所让步,当时双方的脸色都不太好。”   云子衿心中冷笑,这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而见隐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云子衿道:“还有什么,一并告诉我!”   “小姐,你听了可别难过……”隐秋犹豫半晌道:“似乎老爷当场便提出要取消婚约!”见云子衿眸色一跳,隐秋连忙安慰道:“小姐,林嬷嬷说她也听得不太清楚,兴许是听错了也有可能呢……”   云子衿摇头:“没事,我早料到是这样的结果了,只是没想到荣少爷家这次的损失居然这么大,看来是很难恢复到过去的样子了……”   隐秋道:“小姐,奴婢嘴笨,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我们云川城还有不少好男儿,小姐定然能嫁到好人家的!”   云子衿笑道:“我难过的不是这个,你别担心,我没什么想不开的”,说着,目光落在远处的天际,声音也有些飘忽:“生命最重要,不是么?”   果然,第二日,大太太便将云子衿叫去了房里。   云子衿恭恭敬敬道:“母亲叫子衿来可有何吩咐?”   大太太扫了云子衿一眼,面上尽是冷然,开门见山道:“你与荣栖的婚事就此作罢,你也别再念想!这些日子听说你同他出府了几次,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休要踏出云府半步!女子要有女子的样子,成天往外跑成何体统!”   云子衿低下头,半敛着睫,道:“是,母亲,过去是女儿错了。”   见云子衿没有半分怨愤,反而平静认错,大太太的面色总算是缓和了几分:“家里最近事多,你就好好在你的院中待着便是,没事多学学女红,不管将来嫁去哪里,女红都是必须的。”   “母亲说得是,女儿记下了!”   从雪昊院回来,云子衿望着头顶的方寸天空,轻叹一声。这一个月来的自由,突然变得恍若隔世。   相较于香芹院的日复一日,而云府之外却格外不平静。云川城中感染瘟疫的百姓越来越多,医馆早已人满为患,而且十个染病的人中,便有八个病重而死。一时间,城内人心惶惶,街市上连摆摊卖菜的人都不见了。   “爹,你怎么了?”荣栖见父亲荣祝从早上便将自己关在了房里,到了中午饭点还未出来,不禁有些担心。   “栖儿,是爹没用,要不是爹急功近利,冒着风险去走货,便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房间里传来压抑的咳嗽声,荣祝接着道:“以后没了爹,你要好好保重!”   “爹,你在说什么?”荣栖心中一突,便开始撞门。   “栖儿,爹没告诉你,爹昨日便发现自己染上了瘟疫,今日已经出现了红斑,你不要过来,听爹的,以后好好照顾自己,爹……先走一步了!”说着,荣祝将事先准备好的菜籽油往身上一泼,点燃了火,火势极快便蹿满了全身。   “爹!”荣栖撞开房门,见到的却是已经没了气息的火人。   “来人啊,救火!”荣栖大喊着。   家族败落没有压倒一个人,而从小疼爱自己的父亲前一刻还好好的,后一刻却变成面目全非的黑炭让荣栖呆坐院中,久久未发一语。   ☆、第25章 传信   “少爷,老爷已经去了,你不要太过伤心,小心伤了身子,如今荣家不能再失去你了啊!”从小卖到荣家陪伴荣栖的阿虎道。   “阿虎,你说为什么一个月前,一切都是好好的,而一个月后,我便什么都失去了?”荣栖想站起身,却又因为一天滴水未进而差点晕倒,被阿虎扶住,晃了晃,昔日弦月般的眉眼如今满是颓然:“我自己一个人还有什么意思呢?你看,我好好的一个家,所有的家产都已经赔了出去,府里所有的人都走了,只剩下你,我还是什么少爷?”   “少爷,你可不能这么想啊!”阿虎心痛地道:“老爷夫人在天有灵,定然希望你活得好好的,还有城里的几位姑娘,要不少爷去问问她们能不能借点儿本钱,我们重新来过?”   荣栖笑容颓然:“姑娘?哪家的姑娘如今不是避我避得远远的?即使像子衿,有那个心,也被家人阻拦着什么都做不了……何况我堂堂一介男儿,又如何能让一个姑娘拿出自己的私房钱养着?”   云府香芹院中,云子衿见着难得的一天晴天,早早地便出来透透气。正在柳树下编着璎珞,便见云子灵站在院门口,想要进来却又有些犹豫的样子。想起之前沐疏装神弄鬼吓过她一次,云子衿便觉得格外解气。   不过能让她主动过来,应该不是小事,于是,云子衿便起身来到院门口道:“五姐,都过来了怎么不进来坐坐?”   云子灵腰杆一挺道:“我就是过来给你说几句话就走!”说完,扶着院门的弧形石墙,将云子衿打量半晌才道:“我看着你似乎也不是那种扫把星的长相,怎生偏偏尽招些阴邪之物呢,我看荣少爷便是因为和你接触太多才那么倒霉的!”   云子衿轻笑:“五姐我们虽然是女子,可自幼还是数读诗书,此等话又从何而来?”   “呵”,云子灵轻笑道:“你院中有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我不知道,不过若不是荣少爷常同你在一处,也不会如今落得家破人亡的境地!”   云子衿轻蹙眉头:“家破人亡?”   云子灵眼中带着怨愤:“前日荣家大火,荣老爷被火烧死,你别说你不知道!”   云子衿心中一突,她已经被大太太禁足,丫头们这几日也未往别的院子跑,哪里知道这些?不过,荣栖受此打击不知他能不能撑得住?   “果真是个忘恩负义的女子!”云子灵目中满是鄙夷:“荣少爷当时对你如何,如今落魄,你连眼泪都不掉一滴……”   云子衿冷笑:“五姐,你今日是来教训我,还是希望我受你的教唆收拾包袱和荣少爷私奔?”说到此,云子衿突然放缓了语调:“我可记得,当日是谁趁着荣少爷到府上,故意用酸梅汤演了一出好戏……”   闻言,云子灵眼神一闪,随即狠狠跺脚道:“无论如何,我话带到这里,你能心安理得,我也说不了什么!”说完,转身便走。   云子衿见云子灵远去,唇角不禁露出一抹苦笑。是的,她说得很对,若什么都不做,自己都过不去自己这道坎。可是,她已经被禁足,又如何能够出去呢?难道等尉迟芯再来找她?可是如今城里太乱,似乎连尉迟芯都无法轻易出府了。   想了一日,也未想到一个稳妥的办法。云子衿担心荣栖可能会出事,于是天色稍暗之际,打算用从前用过的方法,换上小厮的衣服偷偷出府。而正吩咐瞿麦之际,丫头隐秋突然进来说前院有人找。   云子衿万分诧异,听说是一名女子前来,心想若是尉迟芯断然不会走正门,然而,当看到林霁月时,诧异过后便只剩欣喜了。   二姨娘对云子衿道:“这位姑娘说你欠了她的衣服钱,所以亲自来讨。你到底欠人家多少银子没有给,我们云家可丢不起这人!”   二姨娘平日待她还算不错,至少从未专门挑刺,云子衿笑道:“回二姨娘,我当日去林老板那里定了一身衣服,后来顺路去取时忘了带够银子,这些天又一直未得机会出府把银子补上,真是给家里丢人了……”说着,云子衿歉意得对林霁月笑笑,道:“林老板,正好那件衣服有个地方还需要你帮我改改,你便去我院里,我再一并把银子给你吧!”   回到香芹院,云子衿遣走丫鬟,对林霁月笑道:“怎么想起用这个办法找我?”   林霁月道:“我听你二哥说你平日里没机会出府,而荣少爷又出了那么大的事,也不知道你听没听说,便想着用这个法子来见你。”   云子衿道:“真是知音啊!我听说了荣少爷的事,正愁着没办法出去,打算今天悄悄潜出府呢,没想到你竟然来了。”   林霁月挑眉:“你打算私奔?”   云子衿摇头道:“不是,你知道的,贫贱夫妻百事哀,我若真是逃出去,我们又能做什么?我只是希望能够去劝劝他,希望他能够节哀顺变振作起来。”   林霁月点头:“我明白,其实是你不够喜欢他,对吧?若真是爱一个人,所有的理由都是虚妄。”   云子衿低头轻叹:“我从来不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我无法全心全意相信一个人,早已失去了爱的能力。”   “为什么?”林霁月诧异道。   云子衿抬头:“我们都是同一个地方来的,所以,过去的记忆……你懂的。”说着,轻牵唇角道:“我们不说这个了,我现在暂时出不去,不过我可以写一封信,你帮我转交荣少爷。”   “好!”林霁月答应下来。   送走林霁月,云子衿不免被回府听说此事的大太太叫去一顿数落,不过,离开雪昊院时,心情却是难得的轻松。   残败的荣府中,荣栖打开微黄的信笺,望着娟秀的小楷,轻声念道:“荣少爷亲启。听闻荣府遭遇变故,心中甚为难过,却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以寥寥数语,表达此时的心情。所谓节哀顺变,很多话说起来容易,而非本人,很难体会个中哀痛。不过逝者已矣,生者当如斯。想来荣老爷不管还在不在世上,都希望你能够好好活下去,忘记伤痛,寻找幸福。   或许如今你深陷痛苦尚不能体会,其实时间是治愈伤痛的最好良药。多年之后,回头来看,曾经种种经历,不论喜怒哀乐,都是自己的人生。作为尘世间渺小的我们,在无法选择的时候,只能接受这样的人生。不仅仅是无奈接受,而是汲汲求生,不断地做得更好。或许如今已经跌入泥淖,可是总有一天你能站起来,以更加强大的姿态,回到曾经落井下石的人面前,不为证明,不为炫耀,而是以平静的心,让他们自己汗颜……子衿书。”   荣栖反复读了多次,才将信纸小心翼翼叠好,收了起来,望着天空自语道:“你说的对,我不能就这样自暴自弃,我能够自己站起来!可是子衿,你小小年纪,为何好像经历了很多?”   雨过天晴,云子衿正同瞿麦一起将满是潮气的薄毯拿出去晒,两人说说笑笑,因为难得的太阳而心情愉悦。   这时,院中突然有一女声轻轻“哼”了一声。云子衿绕过挂着的毯子,见到尉迟芯,眼睛一亮道:“尉迟小姐,你爹放你出来啦?”   尉迟芯的声音却有些不悦:“我弄坏家里的门偷跑出来的”,说着,生硬道:“我带你去见荣少爷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云子衿心头一跳。   “他要离开云川城了,今日便走”,尉迟芯狠狠瞪了云子衿一眼。   云子衿不知哪里得罪这位大小姐了,这时瞿麦也走了过来,因为知道尉迟芯上次来过之事,倒也没有诧异。云子衿对瞿麦吩咐了几句,便由尉迟芯带着,飞出了府。   尉迟芯带着云子衿直接上了巷子里停着的马车,一路上不发一语。   云子衿打破沉默道:“尉迟小姐,怎么了?”   尉迟芯抬眼瞪了眼云子衿,气呼呼道:“我觉得我从前真是看错了你,你就是个冷漠势利的人,荣少爷出了这么大的事,马上就要走了,你不管不闻,还笑得出来。”   云子衿苦笑,她哪里知道荣栖要走的事?望着尉迟芯,面色平静道:“尉迟小姐,你可还记得我当日对你说过,我羡慕你的话?”见尉迟芯一脸茫然,云子衿一字一句道:“单纯天真,是不愁生活者才拥有的权利。”   来到城门处,云子衿从敞开的车窗早早便看见了一道灰色的身影。褪去了一身的光鲜,荣栖此时穿着粗糙的麻衣,背着一个不起眼的包袱,静静站在城门外,阳光倾斜,将他身后的影子拉得有些长,单薄,却不萧瑟。   ☆、第26章 危机   “荣少爷!”云子衿从车上下来,走了过去。   “子衿!”荣栖转身,眸中的喜悦划过之后,便只剩下带着复杂的沧桑:“看了你的信,我知道我应该振作,不能一直沉浸在过去的伤痛里。我要走了,你能来送我,我很高兴。只是,我不知道这次一走,什么时候回来,也可能不会回来了……”   “你……”云子衿眸中划过担忧。   荣栖轻叹一声,唇角绽出一抹笑容:“子衿,其实我知道,你可能并不是真的喜欢我,或许也只是出于对朋友的关心,不过,我不会忘记你,你也一定要保重。”说着,荣栖上前一步,将云子衿抱了抱,像是朋友间的告别。   而此时,一辆马车从城外驶进。沐疏心情颇好,如今南方水涝,不少人为了周转手头的钱,贱卖庄子,他低价收购了几处,位置都十分满意。而且此次洪水冲下来的都是黑色泥土,十分肥沃,等水涝过去到了明年,定然能有个好收成。信手拨开车帘,沐疏往外望去,然而,目光在落到城外两个熟悉的人影时,笑容僵在了唇角。   “不论什么时候,都不要放弃希望。”云子衿在荣栖的耳边道。   “好。”荣栖放开云子衿,此时眸色犹如拨云见日,依稀又是曾经第一次见到的风度翩翩公子哥儿模样。荣栖轻声道:“子衿,我走了。”说着,蓦然低首,在云子衿唇上落下轻轻一吻,声音有些飘忽:“我曾真的喜欢你。”说完,紧了紧身上的包袱,向呆呆的云子衿挥了挥手,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往远处走去了。   待荣栖走远,云子衿下意识地摸了摸唇瓣,这才转身去找城门口等她的尉迟芯。   来的时候不曾察觉,此时,云子衿发现城中的人竟然比前些日子多了不少,于是对尉迟芯道:“尉迟小姐,是不是瘟疫过去了,所以城里人变多了?”   尉迟芯也诧异道:“你不说我还真没发现,不过听我爹说瘟疫还没过去,我也不知怎么多了……”   云子衿望着城里大多衣衫破旧的百姓,蹙眉道:“怎么总感觉不像我们云川城当地人呢?”   尉迟芯道:“咦,还真是,感觉像是临城的百姓,怎么都来我们云川城了?”   二人因为都是偷溜,不便逗留太长时间,因此虽然想不明白也只能急匆匆坐上马车,往回返了。   “驾!驾!”从内城突然传来马蹄声,接着,一列官兵小跑着在一名骑马官兵的带领下,急匆匆往城门方向赶。   二人的马车连忙避开,见官兵走得远了,城中的人便开始指指点点,低声议论。   看来云川城真的有事发生!   当晚,云子衿被雷声惊醒,听见外面似乎有嘈杂声传来,顿时唤道:“瞿麦?”   瞿麦睡在外间,睁开朦胧睡眼道:“小姐,怎么了?”   “你没有听见外面的声音?”云子衿仔细一听,还真是从香芹院外传来的,于是披衣走出里间。   “小姐,还真是,这么大半夜的,又下着大雨,府里在忙什么呢?”瞿麦也穿好衣服,同云子衿一起外屋门外看去。   平日夜里,府里只有每个院门口会挂着一盏灯笼,而现在,往主院那边瞧去,竟然灯火通明,依稀可见十多个火把的影子。   家里难道出事了?云子衿连忙扣好衣服,吩咐瞿麦拿出伞来,主仆二人冒着倾盆大雨往前院走去。雨下得格外地大,饶是打着伞,两人膝盖以下也全湿了,借着前方的灯笼和火把,总算来到了前院。   云子衿到时,先前那些人已经打着火把出府了,于是云子衿抓住云琅身边的丫头青禾道:“青禾,发生什么事了?”   青禾见是云子衿,犹豫一瞬道:“七小姐,家里明日便要交给官家的粮食没了!”   “没了?”云子衿蹙眉:“被人偷了?”   青禾一脸焦急:“不是,听说刚刚城郊的仓库垮塌,正好上游涨水,没过堰堤,米粮都被冲走了!”   “怎么会这样!”云子衿记得,家中的米粮仓库位于城北,远离云河,平日里根本不会担心水涝。只是在上方有一小堰,不过自她懂事以来,便从未听说过水位会漫过堰堤,没想到,竟然就在这节骨眼上!而且云家每年以低价卖给朝廷的米粮都是上好的稻米,如今前一批稻米因为荣家船只出事而一点不剩,虽然荣家也赔了银子,但是如今水涝,米价本来就在上涨,有的商家还在囤货,这些银子一时间哪里能够凑齐那么多一等稻米?明日便是上交稻米之日,若是云家交不出稻米,那将……   云子衿回到香芹院,因为想着心事,只是把湿了的衣服换下,便躺到了床上。一直以来,虽然云琅待她格外生疏,大太太又常常刁难,不过云府好歹是自己这十来年的家。虽然她不得自由,但是至少能暂时保她衣食无忧。可如今一旦和官家的事扯上关系,若是处理不周,估计云家便很快就要步荣家的后尘。   脑中突然响起当时沐疏的话,云子衿叹了口气,虽然沐疏说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找他,但是这么大的事,就凭她和他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又如何好意思让人家帮忙?而且人家也不见得会帮……   想了一夜,云子衿甚至祈祷云似墨能够提早回来,可是,第二日一早,来到前院时看到父亲和大哥铁青的脸色,还是明白已经木已成舟。   云琅和云似乾匆匆交待几句,便离开了云府,想来,应该是去挨家借粮了。可是古来雪中送炭者寡,而落井下石者众。何况,还是同行竞争的商家,巴不得你就此倒下还来不及了,谁愿意拿出自己的库存来帮你?   到了中午,云琅回来,兀自叹气。一家人第一次全数在家里主厅中,好似等着最后的判决。   过了午时,门口的小厮来报,说负责收粮的云川城市易司卫大人到。   云琅晃了晃起身,带着云似乾前去迎接,云子衿等人则在厅中继续等候。   不多一会儿,便见卫大人身边的官兵过来,冷声道:“商贩云琅上交官家之粮到期无法交出,延误朝廷军饷及赈灾,即日起云琅及其长子云似乾关入县衙大牢,其家人若能在七日内凑齐米粮,可从轻发落;若是不能,再依法定罪!”   说完,也不顾大太太和几位姨娘的求情,转身便走。   或许察觉到了家里的气氛,五岁的云似初突然大哭起来。本来便格外焦躁的大太太厉声呵道:“哭什么哭,再哭就把你卖出去换粮食!”   云似初从来都是家里受宠的幺子,哪里见过这等阵仗,顿时吓得连哭都忘了。厅中虽然人多,却一时鸦雀无声。   “怎么,平时不是都挺能说的吗,你们倒是都说说自己的主意啊?”大太太冷冷扫着众人,大家都似默契一般底下了头。   “都没了主意?”大太太将桌案拍得“啪”一声响:“都没了主意便就只能等死!”说着,起身对下座中的三位姨娘道:“你们娘家不都还算有点底子的么,这两天都去给我借!不论用什么方法,都必须要凑齐朝廷用的这一千石!”说着,又将目光落在云子衿等几个丫头上,道:“不是你们平日里都有几个能说话的朋友么,都去给我问问,哪家少爷公子的愿意卖给我们米粮!”   云子衿心中冷笑,这不是变相地想让她们几个女孩子出卖自己么?呵呵,平日里还一套大道理说女子就该在家里绣花呢,转眼便要她们厚颜无耻地去倒贴,果真在她的眼里,她们都是一文不值么!   大太太发泄完,总算遣散了众人,云子衿回到香芹院,不禁苦笑,从前她变了法子地绕过大太太出府,如今大太太却是主动放话让她们出去,可悲的是她居然不想出去了。   可是如今天色已经暗了,要出府也是明日的事了,云子衿满怀心事地睡下,或许,为了她的父亲,她真的只能放下一次自尊了。   第二日,沐疏照例巡查铺子,却无意间听到两个伙计说起云家,于是上心地仔细听了几句,心中一跳,云家出事了!   对了,正好和他前世的记忆吻合。不过当时云家并没有通过荣家提前运送米粮,因此在位于城北的粮仓垮塌一座之后,用另外一座粮仓中的米粮充了公。虽然当时损失了不少银子,但是好歹撑了过去,再加上后来云似墨从北方带来的好消息,云家又缓了过来。   可是如今两座粮仓都空了,另外还有一座又都是下等稻米,看来云琅父子估计很难逃过牢狱之灾了。那么,云子衿……   正思考着,便听见外面铺子说有年轻姑娘找。沐疏勾唇低声自语道:“子衿,你果然来了。”   ☆、第27章 求人   云子衿站在铺子门口,心中颇有些忐忑,回想起和沐疏认识许久,似乎都是他一直在帮她,她无意承太多情,却不得不放下自尊一次次地接受。   沐疏发现他走近了,云子衿还未看见他,于是饶有兴趣道:“子衿,怎么在门口发呆不进来?”   “沐少爷!”云子衿扯出一抹笑,带着些微的窘迫。   “很高兴你主动来找我”,沐疏好似完全未察觉一般,热情地将云子衿招呼进了铺子里。   “阿城,我有点事情要谈,有什么事去后面厢房找我。”说着,沐疏带着云子衿,往铺子后面的小厢房走去。   “来,子衿,尝尝我从姬州带来的云峰味道怎么样。”沐疏说着,斟了一杯茶递给云子衿:“小心烫。”   云子衿边喝着茶,边踌躇着思考如何开口。却又见着沐疏淡淡微笑着看着她时,道:“沐少爷,你没有被染上瘟疫就好了,我担心了好几天。”   呵呵,她担心他?估计是担心他当时要真死了,如今没人可以帮她吧?不过,看到云子衿因为尴尬,顾左右而言他的表情,沐疏觉得格外享受。虽然知道她此行的目的,他还就故意不往那上面引。   于是乎,沐疏摇头道:“我没事,谢谢子衿你这么关心我。”   云子衿发现,话题又重新回到了她这里,如果她不主动说点什么,或者开门见山,估计就会冷场了。想了想,云子衿道:“最近城里似乎多了不少流民,沐少爷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突然想起当日无意间看到云子衿在城门口送荣栖的场景,沐疏努力压下心中的烦躁,正色道:“如今临近州县也发生了瘟疫和水涝,不少百姓流离失所,云川城中的瘟疫还不算严重的,而且相对处于上游,也比较富庶,所以下游无家可归的百姓便来了这里,总好过留在当地一家一家地感染瘟疫而死。”   云子衿显然不知那日沐疏看到了她,于是点头道:“我有一日看见不少官兵前往城门不知何事,沐少爷知道吗?”   沐疏道:“因为担心流民里有人感染了瘟疫又传入云川城,所以官兵如今在城门严格把守,外城的流民都不能进来了。”   云子衿低下头,不禁担心,荣栖离开云川城,不知会不会遇到危险?不过现下,她尤自顾不暇,担心也是枉然。   沐疏见云子衿还未说到正题上,也不着急,只是慢慢喝着茶,悠闲地看着她。   云子衿咬了咬牙,有种壮士割腕的决绝,只是眸底却格外平静,没有泄露半分情绪:“沐少爷,这阵子雨太大,我家有一座粮仓被冲垮,损失很大,可巧这座粮仓又是要上交朝廷的上等米,我们一时间拿不出来,我爹和大哥都被关进县衙大牢了。不知道沐少爷能不能帮我出出主意,如何才能在短时间内筹到粮食?”   沐疏心中想笑,她终于还是说出来了,不过居然委婉的只是让他出主意,难道是料到他出主意最后的结果便是无条件帮她么?不过,他还是装出一副刚知道这个消息的惊愕表情,面含担忧道:“云老板和云大少爷已经被关起来了?朝廷给了你们多少天的期限筹集粮食?需要多少?”   说出来了,反而轻松多了,云子衿道:“是的,他们昨日便被压入大牢了,朝廷给我们七天时间,需要筹集一千石上等稻米。”   沐疏蹙眉,深思道:“七天,一千石……”   云子衿有些紧张地望着沐疏。   “这样吧,我想想办法”,沐疏明白,有的东西来得太便宜,得到的人便不会太珍惜,一如他上一世的感情。所以,姑且让他们着急几天好了,何况一千石上等稻米本来也不是小数目。   云子衿一见似乎有戏,于是连忙点头道:“谢谢沐少爷,其实我们有荣家赔的银子,如果沐少爷有可以周转的,我们都买下。”   沐疏面色温和道:“好的,子衿别担心,我这两天便看看我这边能不能筹到一些,你们也去别家问问,尉迟老板家的上等稻米存货应该也是不少的,你同尉迟姑娘走得还算近,也可以问问她能卖出来多少。”   “嗯,那就谢谢沐少爷费心了!”云子衿见沐疏似乎没有继续要谈下去的意思,于是告辞道:“那我现在去找尉迟小姐问问,就先告辞了!”   “子衿,我送你!”沐疏送云子衿走出铺子,道:“两日后我给你回话!”   “好,谢谢沐少爷!”云子衿眼睛弯了弯,告别沐疏,往尉迟府走去。   望着云子衿离去的背影,沐疏轻轻勾了勾唇角。如果所料不错的话,尉迟家是不会帮她的,最终她能指望的,还是只有他。   而且他算过了,他可以暂时扣下铺子里流动的米粮按市价卖给云家,这样短时间来看,他在市场里会损失不少份额。不过,前些天因为下游水涝,他低价收购了不少庄子,据他的记忆,未来几年下游都不会再有水涝,而且当时冲下的泥土土质肥沃,因此他能从中大赚不少。这么一平衡,他依旧有不少盈利,他父亲那边也能交待。   云子衿来到尉迟府,敲了敲门,很快便开了,家丁见到云子衿略微诧异,明显是个大户人家的姑娘,却不知为何出府连个丫头也没跟着,连马车也没雇。不过出于礼貌,还是道:“姑娘,您可有事?”   云子衿点头道:“我是云府的七小姐,来找尉迟小姐。”   家丁道:“可是云氏米铺的云府?”   云子衿点头。   家丁道:“不好意思,我家小姐昨日去了外地看望祖母,可能要过些天才能回来。”   “哦,那打搅了!”云子衿转身,本来便不太抱希望,果然一旦出事,人家巴不得和你撇清关系。   回到香芹院,云子衿依旧和平常一样看书、吃饭、午睡。正熟睡中,突然听见外面的喧哗声,云子衿还未坐起,云子灵便已经冲进了屋中,一脸的怒色道:“如今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还能睡得着!”   云子衿披衣坐起,缓缓道:“五姐,不论出什么事,日子不也要照常过的么?”   云子灵一把揪住云子衿的衣领,神情激动道:“我就知道,你巴不得家里出事!要不是你勾引荣少爷,他便不会和你有婚约,也不会提前运送我家的米粮,我们也不会因为冲垮了一座粮仓而无米上交!家里这样都是你害的!”   “可是已经这样了,你现在就算揪住我也没用啊!”云子衿轻笑道:“五姐,你平日里还是尽量少生气,生气长皱纹,你又年长我些,家里已经这样了,我们还不好好为自己打算打算,又老又丑可是不好嫁的哦!”   “你!”云子灵挥起手便要给云子衿一巴掌,却被看到的瞿麦拦住。   “好哇,你一个丫头还敢阻我,真是无法无天了!我今天便先教训你!”说着,又挥手要去打瞿麦。   可是云子灵从小娇生惯养,哪里比得上瞿麦有力气,于是乎,手腕被紧紧抓住,想挥也挥不下来。   这时,云子衿已经穿上了衣服起身,在云子灵耳边凉飕飕道:“五姐,我院子里可养着不干不净的东西,你若是继续撒野惊动了他,我可也没办法哦……”   闻言,云子灵果然一抖,搁下一句:“云子衿,你等着!”便忿忿然离开了。   “小姐,没事吧?”瞿麦道。   “没事,正巧今天下午没事,我之前教你的穴位你都记下了?下午我便考考你吧!”云子衿道。   瞿麦疑惑道:“小姐,你真不担心家里的事?”   云子衿从书架上取出一本书,淡淡道:“担心能有什么用,能做的我都做了,成与不成我也决定不了,不管什么样的结果,我们不都要接受么?”   瞿麦点了点头:“小姐,你真宽心。”   云子衿笑道:“不宽心我们这十多年就很难过来了。”   瞿麦是云子衿母亲收留的,自然明白其中种种,于是,两人都淡然地相视一笑。   两日后,沐疏正式拜访云府。大太太接到消息,十分诧异,不过还是格外热情地出门迎接。   在慢悠悠喝了一杯茶后,沐疏才说出来意:“不瞒云夫人,我前日从七小姐那里听说了云家的情况……”,见着大太太充满期待的目光,沐疏缓缓道:“我初来云川城,便得云老板招待,大家一起合作都算愉快。我也没想到云家竟然遇到这样的困难,所以,我这两日算了算家里的进出帐,发现我们还是能匀些粮食的。不过,这条件……”   ☆、第28章 契约   大太太目光瞬间亮起:“沐少爷有什么条件尽管说出来,终归都是做生意,不论什么都是可以互相商量的。”她这几日也陆续拜访了几家,皆是种种理由拒绝,如今沐疏主动前来,完全出乎意料。   “小姐!”隐秋从外面跑过来道:“沐少爷来我们府里和大太太谈生意了,听倒茶的丫头说,他提到了你!”   云子衿放下手中的书:“他说了什么?”   “他说你前几天找过他,他有意合作,至于后面提出的条件,大太太让丫头出去了,所以我没有打听到。”隐秋是个活泛的丫头,平日里没事常常和府中别的丫头一起,时常去帮人家些忙,自然便会听到不少的消息。   “做生意自然是要提条件的。”云子衿起身走到院门口,轻声自语道:“沐疏,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过了没多久,大太太房里的秋菊前来,对云子衿道:“七小姐,大太太请您过去一趟。”   云子衿了然,笑道:“好。”   来到房中,大太太扫了云子衿一眼,眸色复杂,半晌,才轻叹一声道:“子衿,我不知道你那日同沐少爷许诺了什么,他居然指名道姓要你,还提出那样的条件。不过不论怎样,算是解决了当下的危机,我也乐见其成。”   云子衿被她的眼神看得发毛,于是强笑道:“母亲,我当日也只是说了我们的难处,希望他能够卖一些米粮给我们。不知母亲说的许诺和沐少爷的条件是什么?”   “你自己看吧!”大太太递过一张契约。虽然她的危机解除了,应该皆大欢喜,可每每想到沐疏的条件处处提到云子衿,便觉得格外不舒服。   云子衿将契约逐条看下,心中不可谓不震惊。上面说了,一是希望与她定亲;二是定亲之后,她可以有随时出入府的自由,云家任何人不得干涉;三是如果满足以上两条,沐疏则以最低市价卖给云家一千石上等稻米,三日后兑现。   “母亲,我看完了。”云子衿将契约递给了大太太。   大太太想在云子衿脸上寻找表情,可是却有些失望,于是道:“既然沐少爷也看上了你,你便好好把握机会。这三日,希望你能够随时注意,若是沐少爷那边有什么变故,我云家可就毁在你身上了!”   呵呵,真是会扣帽子!至少她还给他们带了一丝希望,难道到时若真的有变就能怪在她头上吗?云子衿淡笑道:“好的母亲,我会注意。若是没有别的事,我便先回去了。”   “你去吧!”大太太有些头疼地扶住额头。   她终于可以自由了?三日之后,解决了家里的危机,她便彻底自由、可以去外面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店了?云子衿深深呼吸着雨后的清新空气,唇角溢出轻松的微笑。   “小姐,什么事这么高兴?”瞿麦见云子衿难得如此发自内心的笑,于是道。   “我以后可以随意出府了!”云子衿将契约的内容告诉了瞿麦:“你今后可要好好学我教给你的东西,以后开店便全靠你了!”   “小姐,实在太好了!”瞿麦也由衷地高兴,她深知云子衿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我就说我家小姐漂亮又聪明,所以沐少爷也喜欢上小姐啦!”   说到此,云子衿微微蹙眉,其实沐疏给她的感觉一直很虚幻,好似空中楼阁一般,每一次帮她她都觉得开心之余又十分意外。想到此,云子衿咬了咬唇道:“我打算下午去找沐少爷,当面对他说声谢谢。”   瞿麦掩口笑道:“都快成一家人了,还那么客气做什么!”   申时三刻,云子衿估摸着沐疏应该忙完了铺子里的事,于是叫上瞿麦,两人一起坐了马车往沐疏的住处赶去。   “子衿,你来了?”沐疏将云子衿和瞿麦迎入院中。   瞿麦识趣地道:“小姐,我就不进去了,我看沐少爷院里的花挺好看的,我看看是什么,回头也买几株栽在我们院里。”   “好吧,可别给沐少爷弄折了!”云子衿说着,同沐疏一起进了厅里。   接过云嫂递来的茶,云子衿道:“此番家里的事,谢谢沐少爷了。”   “还和我这么客气?”沐疏挑眉,眸中满是笑意:“云夫人没有告诉你?”   “我看了契约了”,云子衿低敛着睫,咬唇低声道:“谢谢你。”   “除了谢谢我没有别的?”沐疏凑近了些:“你开心吗?”   “嗯,我很开心!”云子衿抬头道。   可沐疏显然不愿意放过她,望着云子衿的眼睛道:“你是开心以后能够随意出府,还是开心三年后能够嫁给我?”   “我……”云子衿颇为为难,她开心是因为得到自由,但是实话实说着实伤人。   “对不起,是我太唐突了”,沐疏离开了些,声音却如清泉般缓缓传来:“记得当时在溯云涧,牵着你的手往山下走的时候,我心中只反复浮现一句话——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见云子衿怔怔的表情,沐疏笑道:“我本想着契约里只有一条,便是希望你能够自由出府。可是却担心若我们之间没有半丝牵扯,又如何能保证你将来几年的自由?所以未和你商量便做了这个决定,子衿你不会怪我吧?”   云子衿望着沐疏的目光,只觉得其中不带一丝杂质,好似一汪静湖,让人一不小心便要沉溺在其纯粹里。急匆匆移开眼,云子衿摇头道:“不会怪你,我更该谢谢你!”   “不生我的气就好”,沐疏认真道:“我说过的,第一次见你便觉得亲切,所以希望你一直都能开心下去。”说着,起身道:“子衿,你还没有吃晚饭吧,我做几个小菜给你尝尝!”   云子衿连忙摆手道:“不用了,沐少爷,怎能劳烦你亲自下厨,再说我吃过了。”   “呵,就知道你说谎!”沐疏笑道,半条腿迈出了大厅门,回头笑道:“为未来娘子做饭,有何不可?等我!”   望着他轻快走出的背影,云子衿只觉得有种甜丝丝的感觉蔓延到了心头,让人心生欢喜的同时,却又令她感到有些害怕。   “瞿麦!”云子衿从厅中走出,来到院里,见瞿麦正在动手挖院子里的海棠花,于是道:“你怎么把沐少爷的花挖走了?”   “沐少爷刚刚说,送我们几株,让我挖回去好好养。”瞿麦挽着胳膊,拿着花锄,埋头苦干着。   云子衿无奈笑笑,将几间屋子略略辨了辨,往灶屋走去。听沐疏说他要做饭,她真的很意外,古代男子除了厨子,有谁会进灶屋?那都是被人笑话的。所以,出于好奇,云子衿想看看他是真会做饭还是已经手忙脚乱。   灶屋收拾得比较干净,沐疏因为就他一个人在云川城,所以租的是普通人家的院落,地方不大,陈设也比较简单。此时,沐疏正在切菜,动作竟然颇为娴熟。见云子衿走进,沐疏眨眼道:“子衿,你是过来帮忙的吗?”   云子衿咬了咬唇:“我不会……”前一世里,她的养父从不开伙,也不会让她出去买菜,所以家里的吃食都是叫外卖。而穿越到了古代,她虽然只是庶女,做饭的事也轮不到她,她只是出于兴趣爱好,同府里云起斋的陈师傅学过些糕点的做法,至于正经做饭,她真的不会。   沐疏笑道:“没关系,你在一旁等着吃就好!”   云子衿点头:“我在旁边学学,你不用管我,小心切到手!”   沐疏将黄瓜切丁,又拿了青虾一一开始剥起来。云子衿见状,连忙道:“我来帮忙!”   “小心扎手!”沐疏将青虾递了过去,拿出个盘子,将剥好的虾仁放在上面。   “还真扎!”云子衿被虾头的刺扎到,缩了缩手。   “没事吧?我看看!”沐疏放下手中的虾,抬起云子衿的手,见细嫩的手指上有个浅浅的红印,柔声道:“疼不疼?”   “有一点点,还好”,云子衿认真道:“我还要继续剥,慢慢就会的,我注意些,就不会被扎!”   “好啊!”沐疏放开云子衿的手,笑了起来:“那剥虾的任务就交给你了,我去切别的菜!”   “放心交给我吧!”云子衿眸色晶亮,总算有个能证明自己不是吃白饭的事了!   云子衿埋头认认真真剥着虾,沐疏一边洗菜,一边转过头看她,见她如临大敌的样子,不禁莞尔。   终于,两人手上的活儿都已忙完,需要的便只有将菜下锅了。   云子衿从来没有近距离见过人做饭,于是站在一旁格外好奇。当油在锅里溅得劈劈啪啪的时候,被吓得躲了老远。   沐疏见油辣了,从容地将食材依次放了进去。由于是夏末,南方还是格外的热,尤其是灶屋里有火,汗水便顺着额头往下掉。   云子衿见状,想也未想,从袖中取出丝帕,惦着脚尖替沐疏擦汗。   沐疏诧异转头,望见云子衿眸中的温暖,心不禁漏了一拍。   “沐疏,你怎么不动铲了?糊了,要糊了!”云子衿指着锅里急急道。   ☆、第29章 成交   “没事,差点儿,还没糊!”沐疏连忙将锅里的食材快速翻炒,抢救了过来。   云子衿取来盘子,沐疏将黄瓜清炒虾仁盛上,见云子衿额前的头发有些乱,于是抬手替她理好。却又在理好之后盯着云子衿,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   “我脸上怎么了?”云子衿一脸茫然道。   沐疏将手掌举起,刚刚他不小心沾上的灰,此时都到了云子衿脸上,好似小花猫一般。   云子衿恍然,也跟着笑。   “过来,我替你擦擦!”沐疏说着,用另一只干净的手替云子衿擦拭起来,望着她近在咫尺的眉眼,指尖划过细腻温润的触感,只觉得有种东西随着相触的指尖,缓缓传到了心里。   沐疏一共做了三个小菜,清炒虾仁、肉末茄子,还有一碗鸡蛋菠菜汤。   云子衿和沐疏端着菜,在沐疏的指示下,来到院中高大的杨树下。杨树枝叶茂盛,夏日里树下格外阴凉,因此沐疏平日里晚饭都在杨树下的圆桌旁。   将菜放在了桌上,沐疏又将蒸好的米饭盛了出来,对云子衿道:“我们北方的大米,你尝尝香不香。”说着,招呼院中捯饬花苗的瞿麦道:“瞿麦,你也过来一起吃吧!”   “我?”瞿麦手上还沾着泥土,听沐疏竟然叫她,十分惊讶,这岂不是主子做饭给丫鬟吃?   “对,是叫你!”沐疏笑道:“谢谢你这几年替我照顾子衿,所以专门犒劳你的,你别嫌太清淡才好!”   瞿麦格外激动,平日里小姐没有架子便已经很难得了,更难得的是小姐未来的夫君也这样平易近人,而且看样子沐疏处处维护云子衿,她真替云子衿高兴。于是,也不推辞,自己去水缸边舀了水,把手洗了,也乐滋滋地坐到了桌前。   “子衿尝尝,看看合不合口味?”沐疏夹了一个虾仁放进了云子衿碗中。   云子衿咬了一口,眸色一亮道:“好吃!沐少爷你为什么什么都会?”   不,他还有不会的。比如他不会游泳。记得当时云子衿在溯云涧落水,荣栖跳进去救她的时候,他觉得比自己溺水还要难受。因此,后来的日子里,他只要有空,都去河边学习游泳,如今总算是会了……   沐疏又夹了一块茄子给云子衿,道:“这个呢?”记得云子衿最喜欢的家常菜,便是肉末茄子了。   “唔,也好吃!”云子衿夹着沾了肉星的茄子,和着米饭,细细一嚼,眼睛弯弯道:“北方的大米真香!”   沐疏含笑道:“那欢迎你以后常来我这里蹭饭!”   “嗯”,云子衿抬头:“咦,林嫂呢?”   “我把她打发走了”,沐疏神秘道:“要不然她不会让我进厨房的。”   云子衿也跟着笑了。   一顿饭,不知不觉,竟然吃了两碗。云子衿摸了摸有些滚圆的肚子,望着沐疏,一脸不好意思道:“我平日在家其实只吃一碗的……”   “没关系,两碗我也养得起你!”沐疏笑着,帮云子衿拈下脸上沾着的半粒米。   “唔,我要照这么吃下去,肯定会变成胖子。”   “没关系,胖子我也娶!”   “……”   瞿麦突然决定,下次来沐家她还是不要同行了,人家林嫂都知趣地走了,她还在这里做什么?   见大家都吃完了,瞿麦赶紧起身,收拾桌子道:“我去刷碗!”说着,端起脏碗便急匆匆地走了。   沐疏拉云子衿站在花圃前,道:“子衿,这几株花是我送给你的,回去好好打理哦,我可是要去检查的!”   “啊?”云子衿抬头望着沐疏:“万一不开花怎么办?”她院中的花好像都是最好养的那种,不怕水不怕旱,几乎从不需要打理。   “那我到时再想怎么罚你!”沐疏笑着,找了些纸,将带着泥土的花根包了起来。这时,瞿麦也已经洗干净了碗筷,走了出来。   云子衿道:“沐少爷,太阳已经落下了,我和瞿麦这便回家了!”   沐疏将花包递给瞿麦,对云子衿道:“我送你们!”   “不用啦,我们的车就在外面等着,你不用担心!”说着,云子衿便要往外走。   沐疏送到门口,望着云子衿道:“子衿,你怎么没问我稻米准备地怎么样了?”   云子衿好似刚刚想起来此事一般,道:“没关系,不用问啦,我相信你!”说着,挥了挥手,转身跨上了马车。   相信他?沐疏有些怔然地望着马车走远,方才收回视线,往院中走去。   三天的时间,对于大太太来说,过得格外地慢。不过所有的筹码也不能只压在一个人的身上,其间,也陆续跑了多家过往的朋友,也只是凑了两百石而已。   云子衿也有些意外,本以为听说了沐疏的事云子灵会来闹的,可是这几天竟然都相安无事,看来是被大太太关了起来,不得外出。呵呵,果然人一旦多少有了点地位或资本,别人对你的态度就会完全不同。   于是乎,怀着忐忑的心情,终于迎来了与沐疏约定的日子。一大早,众人便齐聚厅中,等待着沐疏那边的来信。大厅之中压抑而沉闷,众人都没有说话,只有偶尔搁置茶杯的声响。   一直等到了中午,大太太不放话,云子衿也没能回去吃饭。于是乎,众人便在厅中继续干等。   如此大事,云子衿这三日里,也有些担忧。不过如今到了日子,反而平静了下来。反正横竖日子也得过下去,经历过糟糕的过去,还有什么是更难过的局面呢?   就在大太太实在等不及,起身往云子衿面前走去时,外面小厮来传,说沐少爷到了。大太太连忙起身,叫上云子衿,便往府门口走去。   “云夫人,让您久等了!”沐疏带着三名随从走了进来。   “没有没有,沐少爷需要筹集稻米,我原想着三天的时间可能也是不够的,今日沐少爷能来,我们已经很高兴了!”大太太将沐疏迎了进去。   “云夫人,我便不多坐了,如今稻米已经在我城西的粮仓之中,大太太不如现在就叫人前去交接吧?”沐疏也不客套,直接开门见山。   “好!”这句话是大太太最爱听的,看来沐疏还真挺看重七丫头的,否则他临时来个坐地起价,她还真不知道该不该应。想到此,大太太状似无意地扫了一眼身后的云子衿,却发现她一脸平静,就像完全已经知道这样的结果般。没来由地,大太太心里便有些不高兴。   云家的人手早已备好,一得令,便同大太太和沐疏一起,前去城西清点交接。   云子衿等人属于女眷,不方便出门,见家里危机已经解除,便也从厅中走出,准备各自回院。云子衿跨出院门,只听身后一声轻咳,转头一看,云子灵脸上挂着一道凉薄的笑,重重地剐了云子衿一眼,便往自己的橙喜院走去。   云子衿好似完全未看到般,兀自走得远了。   整个交付过程进行地格外顺利,第二日,市易司便派人来云家收粮,在见到云家已经备好的一千石上等稻米后未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到了晚上,云琅和云似乾便被放了出来。   得知事情始末后,云琅将云子衿叫进了云韶院,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云子衿,也没说什么,只是希望她和沐疏好好相处,便将她打发了回去。   从云琅院子出来,云子衿一下子明白了,怪不得那天大太太问她许诺给沐疏什么,今日云琅又用那种眼光看她,原来他们都以为她已经和沐疏有了那种关系。所以以后她出府便不会再有人干涉,反正她名声已经这样,出不出府又有什么区别呢?现在就好像云家为了面子,先替着沐家养着媳妇罢了。   没想到,她的自由竟然是用名节换来的。云子衿仰头望着天上的明月,轻轻笑了,能自由便好了,名节不名节,嫁不嫁人她都不在乎。   刚进香芹院,便有一片绿叶不偏不倚地砸来,云子衿诧异抬头,看见沐疏正在柳树上笑望着她,眸色明亮,宛如初见。   刚来到树下,便觉得腰上一紧,接着,云子衿便被沐疏抱上了树。转过脸,云子衿诧异道:“我现在可以自由出去了,你怎么还是翻墙来找我?”   “笨蛋,现在是晚上,我晚上从正门过来找你,你觉得好么?”沐疏笑睨着。   结合如今状况,怎么觉得这句话怎么听怎么暧昧呢?云子衿望着明月道:“我名声都被你弄坏了!”   可能月色太柔和,沐疏只觉得云子衿今日少了一分拒人千里之外的淡漠,于是望着云子衿的眼睛道:“正好,名声坏了就没人敢要了,我正打着这个目的!”   ☆、第30章 吻   两人距离太近,云子衿觉得有些不自在,于是别开眼道:“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带你去一个地方!”沐疏说着,抱起云子衿纵身往高墙跳去。   云子衿咬唇道:“什么地方一定要晚上去?”   “一定要晚上!”   说话间,沐疏已经落到了地面上,放下云子衿,很自然地拉起她的手道:“跟我来!”   街道上的灯火,映在沐疏的眸中,像跳动的火焰,云子衿见沐疏看了过来,连忙移开了眼睛。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自由的了!”沐疏轻快道:“要不要庆祝下?”   “怎么庆祝?”   “跟我跑!”说着,沐疏拉着云子衿,大步往前跑去。   是啊,不敢想她经历了两世人生,今日终于可以自由了!从禁锢到自由,其间种种,不足为他人道也。云子衿受到沐疏情绪的感染,也放开步子往前跑去。   夏末的夜晚带着浅浅的凉意,云子衿只觉得随着自己迈开的步子,过去经历的一切,都在每一步的落点中埋葬,虽然大口喘着气,却越来越轻松。   “子衿,累了吧?我们歇歇?”沐疏感觉相握的手掌中都传来了细汗,于是率先停了下来。   “还好!第一次这样跑,感觉很舒服!”云子衿大口呼吸着,因为奔跑,双颊晕红,眸色明亮。街上人不多,却不少人往他们那边看,云子衿连忙要将手从沐疏手中抽出,转开话题道:“我们要去哪里?”   “河边,去了你就知道了。”沐疏没有放开云子衿,反而改为十指相扣,率先往前走了一步,拉着云子衿往前走去。   前方是途径城南云河的一条支流,城里人都叫它下南河,此时,河边竟然格外热闹,远远的,便看见不少跳动着的蜡烛火光。   “咦”,云子衿被河面上星星点点的烛光吸引住了,弯弯的眼里露出欣喜:“竟然有人在放水莲灯!”   沐疏点头道:“最近云川城中不太平,于是百姓便自发来下南河放灯,算是一种祛邪、避灾和祈福吧!”说着,沐疏拉着云子衿往前方河边一个小摊那里走去,道:“子衿,我们也去放两盏吧!”   “老板,来两盏莲灯!”沐疏付了钱,拿起桌案上的毛笔,对云子衿道:“子衿,你有什么愿望?”   愿望?云子衿短暂的发懵之后,笑道:“想好了!”说着,接过沐疏的笔,在莲叶上轻轻写下了一行娟秀的小字。写完,又把笔递给沐疏道:“该你了!”   沐疏接过笔,寥寥几笔便写好了。   云子衿见状,好奇道:“你写的什么,好像只有一两个字呢?”   沐疏将莲灯一藏,神秘道:“不能说,说了就不灵了。”   说着,二人便到了河边,小心翼翼地将莲灯平放到了水面上。   望着两盏莲灯越来越远,逐渐与河面上别的莲灯聚在一起,再到后来视线中仅剩了一抹零星的光亮。   自放下灯后,沐疏便有些发呆,好似视线能够跨过黑暗,清清楚楚地看见他亲手写的“报仇”二字。   云子衿收回视线,对旁边一直看着远方的沐疏道:“沐疏,谢谢你!”   “嗯,子衿,你说什么?”沐疏转过脸,神情还有些微的怔忪。   “谢谢你一直帮我,谢谢你帮我得到自由,总之谢谢你,很多……”云子衿目光真诚,定定望着沐疏的眼,瞳孔里映着沐疏的影子和满河星辉。   她如果知道自己写的是那两个字,还会这么说吗?或者,这也是她想让他沦陷的手段之一吧?虽然这么想,沐疏还是舒展了眉眼,眸中全是柔和:“子衿不要这么客气,你是我未来的妻子,我帮你是应该的。”   这时,不知从哪里蹿来了两个小孩,疯跑着,其中一个将云子衿一撞,云子衿离河面本来就不远,这么一个不稳,便要掉下去。   沐疏眼明手快,将她一拉,云子衿便跌进了他的怀里。   或许因为月色太迷醉,清风吹来,满眼里都是周围摇曳的波光,沐疏回想起,前世他也曾带她来放过灯,当时,两人的呼吸那么近,他却始终没能逾矩一步……   云子衿望着沐疏越来越近的眉眼,心中紧张,不住地后退,却又被他扣住了后腰。   鼻尖几乎都碰到了一起,呼吸里都是彼此的味道,沐疏没有再往前,也没有退后,睁开眼睛,望着一脸紧张的云子衿,轻轻笑了,声音有些低哑:“子衿,我喜欢你。”   云子衿猛地抬眼:“啊?”   回答她的,却是双唇上传来的柔软触感,带着令她有些恐惧的迷乱,在她的唇畔间凌乱轻啄,细细摩挲。心好像被揪起来一般,云子衿只觉得这样无间的距离令她惶恐,想要逃走,却发现自己浑身力气都被抽掉一般,连推开他的力气都没有。   “沐疏,不要……”云子衿低低道,却又因为这样的开口,给了沐疏更进一步的机会。当柔软的舌尖碰触到她的舌头时,云子衿感觉脑子里面一根紧绷的弦“啪”地一声断掉了,顿时,犹如万马齐奔,轰轰然炸开了锅。若身处漆黑的荒原一般,云子衿想要睁开眼,却觉得眼皮沉重不堪,耳边只有呼啸的风声,冰冷无情。   察觉到怀中人的异样,沐疏抬起了头,望着云子衿苍白的脸色,和紧闭双眼边的泪痕,紧张道:“子衿,你怎么了?”   连续的几声呼唤,才将云子衿拉回了现实,原来眼前没有千里荒原,也没有让人浑身冷透的罡风,一切的一切,都是来源于她内心的恐惧。可是明明知道,那样的恐惧还是令她浑身发软,要不是沐疏搂着,估计会滑到在地上。   “沐疏,我害怕……”云子衿声音很低,好似受惊了的小鹿。   她怎么会害怕这样近距离的接触?过去到底发生过什么?沐疏深深望着云子衿的眼:“子衿,你怕我?”   “不是”,云子衿眸中满是受伤过的迷茫:“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很害怕……”   “不要怕”,沐疏将云子衿紧紧抱在怀中,埋首在她的耳边道:“相信我,子衿,我不会伤害你的。”   云子衿抬起头,与沐疏对视,目光中似隔着千山万水,她可以信他吗?他冒着生命危险替她把毒吸出来,他帮助她获得了自己梦想多年的东西,她应该相信的,可是潜意识里却有种东西,不断地告诫她,这个世界上,谁都不能相信……一旦信了,就会万劫不复!   沐疏感觉云子衿逐渐稳定了下来,也不再颤抖,心里明白,她对自己的戒心还未除去,不过他也不急于一时,往后的时光还长着呢!于是,放开揽着云子衿的手,改为牵起云子衿,往河边的树下走去。   “子衿,我们在这里休息下。”说着,沐疏拉云子衿坐下,靠在树上。过了一会儿,见云子衿好了些,沐疏悄悄将手臂从身后揽住云子衿的肩,好似忘了刚刚发生的事般,柔和道:“如今你可以随意出府了,可有什么特别的打算?”   云子衿终于从刚刚的恐惧中彻底走了出来,听此一问,顿时来了精神,声音带着一丝雀跃道:“我想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店。”   “哦”,沐疏好像第一次听说一般,饶有兴趣道:“卖米粮吗?”   “不是”,云子衿眨了眨眼:“你肯定猜不到!”   他早就知道了好么?不过沐疏还是道:“要不要我帮你?”   云子衿摇了摇头,眸色坚定道:“这是我生平以来自己最想做的一件事,我希望能靠我自己的力量把它做好!”   沐疏理解道:“好,我支持你,不过若是有困难,记得第一个想到我,好吗?”   “好!”云子衿点头,不论她是否承认,现在除了云似墨,她唯一能指望的,便只有沐疏了。“好啊”,云子衿点头道:“不过如今城里还有些乱,我只能先积累些经验,等城里平静下来,我再正式开店!”   “就不能给我透露下开什么店吗?”沐疏笑道。   云子衿想了想,道:“其实说了也没什么,不过你没有亲眼见过可能不会知道具体什么样……”拾起地上的小石子,云子衿开始画了起来,道:“你看,这是我设计的店面,大堂可以提供接待和休息,后面这些隔起来的,便是一个个的小间。”   “小间?”沐疏故意坏笑道:“让我想起了云川城的晚春楼……”   云子衿挑眉:“你去过?”   “怎敢怎敢!”沐疏吐了吐舌头:“听说的罢了!子衿你千万别误会!”   “好了!”云子衿说到自己感兴趣的事顿时神采飞扬:“这城里富家太太小姐什么的多吧,很多人都会遇到冬日里手脚冰凉,或者睡觉落枕,又或者是腰酸背痛等问题。我开的这个便是养生店,为大家这方面的烦恼。说是医病倒不至于,主要是侧重在养生……”   “听起来不错的样子!”沐疏眸中映着明月星辉:“若是我哪天累了,腰背酸痛脖子疼,你们能不能替我治疗?”   云子衿摇头认真道:“我开的店只针对女子,不接待男子的。”说着,见沐疏瞬间失望的表情,笑道:“不过,你不算我店里的客人,所以不在这个范畴之内。你若是哪里不舒服,随时找我好了!”   沐疏立即顺杆子往上爬:“我现在脖子就有点疼怎么办?”   “……”   ☆、第31章 谈心   接下来的时光,过得格外平静。虽然可以自由出府,但是因为生母不在云川城,而城中瘟疫还未完全过去,因此云子衿除了偶与沐疏来往以外,别的时候还是几乎都在家中。只是如今云琅看她的眼神,常常有些微妙。云子衿知道意思不置可否。其实她心底明白,与其解释,倒不如坐实了父亲的猜测,这样反而对她更有利。   夏天终于彻底过去,初秋的风给早晚增添了一丝凉意。云子衿想起林霁月的铺子,便打算去置办一身睡衣。她当时做的那身旗袍,本来打算日后和荣少爷见面穿,却哪知荣家出了那样的变故,自此束之高阁。想到这里,云子衿不禁一叹,朝贵夕轻,命运不过如此。   府门的小厮早就得了云琅的话,因此只是将云子衿出入情况稍作记录,并未阻拦。云子衿和瞿麦一路出府,因林家铺子离云府不远,所以没有雇车,走着便去了。路过药铺,云子衿让瞿麦去买些东西,而自己则先往成衣铺走去。   “霁月姐!”自上次林霁月替云子衿向荣栖传话之后,两人的关系更加亲近,因此云子衿也不再客气地叫林老板,而是改称了“姐”。   “子衿,今天来是找我还是做衣服?”林霁月笑着从后面房间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都有吧!”云子衿笑道:“我想做一身睡衣,现代的!”   林霁月了然一笑:“没问题,衣服和裤子上都给你缝上口袋!”   “果然是知音人!”云子衿笑了,抬头将林霁月的铺子上下打量,又自己搬了一条板凳坐下,道:“霁月姐,其实我今天来,是向你取经的……”   “嗯?说来听听!”林霁月坐到了云子衿对面。   说起自己长久以来的计划,云子衿眸色明亮:“我其实也想和你一样,在这城里开一家铺子!”想到林霁月还不知自己和沐疏的事,于是道:“你是否认识北方姬州来的沐少爷?”   林霁月略略回忆,点头道:“想起来了,曾有过一面之缘,长得还不错。”   云子衿打趣道:“就因为这个原因才记得的吧?”说着,略有些不好意思道:“他同我订了亲。”   “什么?”林霁月挑眉:“什么时候的事?他提出的?”   云子衿白了林霁月一眼:“难道是我主动提出不成?也就是前些日子的事,我家生意上出了点问题,幸亏沐少爷帮助才度过了难关。”说着,颇有些雀跃道:“最主要的是,我母亲如今不会再为难我,现在我可以自由出府了!所以我才想着要和你一样,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店!这样将来自己吃穿都不用再依靠别人,算是给自己一份安全感吧!”   林霁月撞了云子衿一下,笑道:“原来最开心的是开店啊,我真替沐少爷难过!对了,你想开什么店?”   云子衿道:“我前一世的母亲是在一家美容养生机构做顾问的,家里也有很多这方面的书,我小时候看了不少。来了古代后,我发现这周围的有钱人养生全靠吃补药。其实是药三分毒,虽然有的效果是不错,但是有时候辅助一些养生方面的治疗会更有效,比如穴位推拿、泡澡排毒,还有艾灸等……”   林霁月道:“的确如此,不过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抛头露面已经容易被人诟病,若是还做这方面的,恐怕……”   云子衿点头道:“的确是这样,所以我计划的养生店只针对女子,而且其中的美容师也都是女子,这样至少不会被人指责有伤风化。不过前期宣传、后期店面,还有给官家打点方面,我还真的有些犯晕。”   “这倒不是问题!”林霁月道:“我可以帮你做一些前期造势,而且我店里的常客里也有不少有钱的夫人小姐,可以帮你介绍第一批客户,不过若是店面开张,你是要亲自做按摩师?沐少爷那边……”   “按摩师我已经想过了,我这些日子里都在教府里的两个丫头这方面的常识,不过我也会亲自上阵。”想起沐疏,云子衿颇有些拿捏不稳道:“其实沐少爷帮了我很多,我那天也对他稍微透露了我的计划,他似乎没有反对的意思。只不过……”   见云子衿突然叹气,林霁月道:“怎么,你们之间可有什么误会?”   云子衿摇了摇头,苦恼道:“他对我很好,正因为如此,我才有些不太明白,为什么他会处处帮我?”   “这不是好事么?”林霁月笑道:“有什么不明白的,男子喜欢女子,追求之时自然处处示好!”   “你都说了追求之时了!”云子衿叹道:“或许到手了就不会珍惜了。”   “子衿你为何有这般想法?”林霁月笑道:“你总不能因为这个原因而一辈子不敢喜欢一个人吧?任何事情都可能受伤,但是你没真正勇敢一次,又怎么才能知道勇敢时候带给你的开心?”   云子衿被说得有些动心:“难道那样的感觉很好?即使后来受到伤害也依旧难忘?”   林霁月点头,眸中充满了回忆:“前世的时候,有个人曾经热烈地追求过我,我开始并不喜欢他,后来因为某件事情感动而接受了他,并渐渐喜欢上了。当时在一起的时光很快乐,但是后来他却又喜欢上别人了。即使如此,也不能否定和他相处的那段时光,我真的觉得格外幸福。”   云子衿一急,拉住林霁月的手道:“那我的二哥呢?”   “你们兄妹的感情真好!”林霁月笑道:“我说过了,不会因为在一个地方绊倒过,就会觉得自己还会在同一个地方摔跤。所以,没有尝试过,怎么知道不好,即使某一天变味了,那过去的美好,也的确真实存在过。”   “你说得对……”云子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你要相信,你若是真心投入,得到的快乐会比仅仅接受多得多!”林霁月眨了眨眼道:“我过去还以为你喜欢荣少爷呢,现在看来是猜错了!”   “我觉得荣少爷家里不发生变故的话,应该能成为一个很好的夫婿。”云子衿眸中划过无奈:“可是天意如此,我们养在深闺中的女子又能左右什么呢?”   “是啊!”林霁月似乎想到了自己与家里的矛盾,也沉默了。   “不过没关系,我们不论怎样,都要靠自己的双手吃饭,这样不管将来是否有变故,总不至于饿死。”云子衿好似下定了决心般:“我听你的,以后我也尽量放开心胸,不害怕未来,坦然接受现实。”   “小姐!”瞿麦抱着药走了进来,打量了一番店里的衣服道:“小姐,这些衣服款式真新奇,你是想穿得不一样专门给沐少爷看吗?”   “看我这丫头,知道我们俩熟,平日里乱说话到了你这里也不知收敛!”云子衿对林霁月笑笑:“对了,我刚刚让她在药铺抓的是泡澡的药方,我现在分一包给你,你空了泡澡试试!”   “好啊!”林霁月眨眼道:“正好我泡了后有了直观感受,更能帮你打广告!”   “小姐,你们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瞿麦将手中的药往柜台上一放,道:“原来这些都是用来泡澡的呀?”   “当然,这次是祛湿排毒之方!”云子衿挨个拆开纸包,熟练地将几种药材一一抓了一些,给林霁月用新鲜的纸包上,笑道:“试用装换广告费,似乎我赚了!”   辞别林霁月出来,云子衿想起两人在铺子里的对话,本来打算回香芹院,却又临时改变了主意道:“瞿麦,我得去一趟沐少爷那里,你随我同去吧?”   “小姐,我手里还有这么多药呢!”瞿麦一副推迟的表情。   “对了,还有药呢!”云子衿眼睛一亮道:“正好给他两副!”   由于不方便再分,因此瞿麦还是不得不同行,二人到了沐疏住处时,沐疏还在铺子里未回来。林嫂见是云子衿,热情地将二人迎进了院里。云子衿惦记着分药,也未去大厅中坐,是来到那日三人一起吃饭的圆桌前,挨个纸包打开,分出了两副。   瞿麦见日头就要下来,估摸着沐疏可能就要回来,于是推说自己还有姨娘交待帮忙的事,急匆匆便回了云府。   云子衿一边端起林嫂沏的花茶一口口喝着,一边欣赏着沐疏院中的海棠。   沐疏那日说了,她的海棠要是不开花,他可是要惩罚的。如今海棠移植到她的院中已经有了一个月,一朵都未开,反观沐疏院里的四色海棠争奇斗艳,他要见了她院里的,不知道该怎么惩罚她?   就在云子衿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之时,院门再一次开了。沐疏诧异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林嫂,你怎么在门口站着?”当他接到林嫂的眼神暗示,看到院中赏花的云子衿后,惊讶中升起了淡淡的欣喜。而林嫂在完成自己的使命之后,如瞿麦一般遁走了。   ☆、第32章 惊讶   “子衿!”沐疏披着一身霞光,微笑着走了过来。   “沐疏,我在药铺里抓了些泡澡的药材,给你带了两副过来。”云子衿起身,指了指桌上分好的药包。   “谢谢子衿,我今晚就试试!”沐疏有些诧异,她会主动前来,难道有什么事有求于他?   云子衿咬了咬下唇:“那我就先回去了。”   “等等”,沐疏更加诧异了,她真是专程来给他送药包的?有些不敢相信,不过人实实在在站在他的面前不由得他不信。笑容飞上眼角眉梢:“既然过来了,就在我这里蹭饭吧!”   云子衿点了点头:“我学会了一个菜,等会儿做给你尝尝!”   只觉得天上又一个馅饼掉下,砸中了自己。沐疏挑眉:“专程为我学的?”   云子衿抿了抿唇,看了一眼沐疏,又匆匆将目光移向了别处。   见此情形,沐疏笑容更深,拉起云子衿的手,柔声道:“我好开心!”   林霁月说,投入了才会开心,所以因为他投入了,才会笑得如此真实吗?云子衿恍惚间有些明白,微微怔了怔,也弯了眼角。   “你学会的是什么?”沐疏拉着云子衿到灶屋,指着房间里的时蔬道:“看看我这里有没有,没有的话我们一起去买。”   云子衿指了指鸡蛋,不好意思道:“我学的是蛋炒饭。”   沐疏突然想笑,旋即收住了,一脸认真道:“子衿真不错,才短短不到一月的功夫,就已经会蛋炒饭了!”   云子衿本来觉得拿不出手,却见沐疏一本正经的表情,顿时疑惑道:“真的?我还以为你会笑我呢!”   “哪里!”沐疏摇头道:“已经很不错了,我当年也学了很久。我等会儿也要好好尝尝,不过之前的几个开胃小菜,便交给我吧!”   “好啊!”云子衿点头:“你也可以教我的!”   “谢谢子衿,会专门为了我学做饭!”沐疏抬手理了理云子衿耳边的碎发。   “一直以来都是你帮我这个帮我那个,所以我也想为你做点什么。”云子衿深吸一口气道。   “我正好有件事要你帮忙!”沐疏眨了眨眼:“等吃完饭再告诉你!”   很快,沐疏开始提前准备,云子衿淘米,沐疏洗菜切菜。米蒸上锅,两人说说笑笑一起探讨“厨艺”,实际就是单方面的传经授业。直到饭熟了,沐疏开始炒菜,而云子衿则将两个鸡蛋打散,放了少许的盐,准备等火空出来便开始煎蛋炒饭。   “好了,子衿,先放油。”沐疏将锅里的水沥了干净,以免云子衿放油的时候溅起油花。   云子衿小心翼翼地走近,倒了少许的油,便立即匆匆离开灶台,生怕被烫。很快,油面开始冒起泡泡,俨然已经有七八分熟,于是连忙将碗里的蛋液倒下。   蛋液接触油的瞬间,顿时啪啪作响,吓得云子衿就要丢了碗仓皇逃开。沐疏见状,连忙从云子衿手里接过碗,将剩余的蛋液倒下。   “我刚刚又丢脸了。”云子衿吐了吐舌头。   “没关系,在我这里,你只需要展现最真实的一面就可以了。”沐疏宠溺地笑笑。   云子衿回到灶前,夺过沐疏手中的铲,道:“剩下的就交给我吧,应该不会再出什么乱子了。”   “好啊,那我就等着吃了!”沐疏退居二线,微笑地看着云子衿将锅中的鸡蛋翻炒,再用铲子弄碎,最后加入米饭翻炒。   “沐疏,好了!”云子衿转过头,眸色明亮,脸上还有刚刚不小心沾上的灶灰。   望着这样的云子衿,沐疏突然从心底升出一丝淡淡的幸福感来。和喜欢的人一起,平淡温馨,这也是他过去一直希望的,要是没有前世的背叛,该多好……   云子衿见沐疏有些发愣,着急道:“沐疏,快,我不知道怎么关上火,再不盛出来就要糊了!”   “交给我就好!”沐疏笑了笑,熟练从容地关上灶火,拿出两个碗,开始盛饭。   “子衿这次还是吃两碗吗?”沐疏故意逗弄道。   “不了不了,一碗就好!”云子衿连忙摆手。   “只吃一碗就罚你洗碗,吃两碗不罚。”沐疏端起菜和云子衿一起坐上桌子。   “那就两碗好了。”云子衿小声道。   “哈哈。”难得如此畅快过了!沐疏转头看向旁边的云子衿,这真的是他认识的那个她吗?没有掉包?   “对了,你说要我帮你什么?”云子衿想起了吃饭前沐疏提到的。   “我昨晚睡觉落枕,脖子好疼,子衿你可有办法?”沐疏洗了碗,将手擦干道。   云子衿略一犹豫,毕竟这里是古代,他们虽然有婚约,不过太过亲密接触会不会不好?不过,她身为养生美容师,给顾客按摩一下也不算什么吧?   沐疏望着云子衿犹豫斗争的样子,心下明白,她估计在打退堂鼓呢!刚刚升起来的幸福感突然变得兴意阑珊,果然,她还是和前世一样……   “我帮你揉捏一下试试!”云子衿突然道。   沐疏猛然抬眼,眸中的惊诧让云子衿有些怔愣。   “哦,这样是不是不好?”云子衿茫然道。   “没有,子衿,我很感动。”沐疏突然走近,将云子衿揉入怀中。   良久,云子衿从沐疏怀中出来,耳尖有些红,低声道:“你脖子还疼不疼了?”   沐疏取来椅子坐下,云子衿则站在沐疏身后,顺着颈部经络,开始慢慢揉捏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替人按摩,因为平日里缺乏锻炼,力气不大,一番功夫额头便冒出了细汗。   “觉得怎么样?”云子衿在沐疏身后道:“力道合适吗?”   “很好。”只觉得一双柔软的手在他的身后从肩部开始,慢慢移到颈部,再至后脑勺,接着又从后脑勺寸寸滑下。好似有魔力一般,随着不轻不重的拿捏,沐疏觉得落枕的地方伴随着舒服的疼痛,正在逐渐减缓。   这是他第一次接受云子衿的拿捏,前世的时候,他虽然很想,但是一方面出于当时竭力喜欢一个女子而无形中形成的自卑;另一方面也是出于男女之嫌,总之他始终没有勇气开口。   如今她在自己身后,双手认真滑过肩颈,抚平的,不仅仅是落枕留下的疼痛,还有他心里跨不过去的沟壑。   “感觉好了吗?”云子衿结束了推拿,转到沐疏面前,笑盈盈道。   “果真好多了!”沐疏转了转头,怪不得后来很多人会去找她,看来真是有两把刷子!   “真的成功了!”云子衿似乎比他还高兴:“这还是我第一次试试自己的手艺呢!没想到真的可以!”   沐疏起身替云子衿擦了擦额头的汗,道:“所以以后开店一定能客似云来!”   “我也希望!”云子衿望了望天空,她真的可以吧?   “啊呀,有些晚了,我得回家了!”云子衿望着有些渐暗的天空,她怎么都忘了时间,难道这就是林霁月所说的投入的原因?   “子衿,我送你。”沐疏说着,拉起云子衿的手,道:“正好现在已经凉快了,我们当做饭后散步一起回去如何?”   “好吧!”云子衿望了望街上的人,将手抽了抽:“这样好像不太好吧?”   “怕什么!”沐疏一脸不在乎道:“别人怎么看我不管,我喜欢你,自然想时时和你在一起,牵着你的手一路走下去。至于别的,我管不了,也不在乎。”   云子衿被他的一番话砸晕,也不再缩手,反正她自己的人生,轮不到不相干的路人指手画脚。   走到云府外,沐疏突然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云子衿正要告别,顿时停住了脚步。   沐疏一脸愁容道:“你为什么不大几岁?这样我就能早一点把你娶回家了……”   “你……”云子衿摆了摆手:“我回家了!”说着,也不看沐疏,匆匆逃也似的进了云府。   香芹院中,隐秋见云子衿坐在窗前发呆,过了很久,手中的书依旧还是先前那页。于是笑道:“小姐,你在想什么呢,怎么那么出神?”   “我在想投入的感觉。”云子衿道。   “投入?”隐秋不明所以。   这时,丫头突然从外面进来,道:“七小姐,有人给你捎了个信儿!”   “拿来我看看!”云子衿打开纸条,上面用熟悉的字体写道:“下南河见!沐疏。”   微微笑了笑,云子衿道:“沐少爷找我,我得出去一趟。”   “好啊,那我送小姐到门口!”隐秋笑道。   云子衿来到云府门口时,一名小厮掀开车帘道:“云七小姐请!”   马车一路行去,云子衿透过车帘,望着外面热闹的街市,不禁微扬了唇角。看来,她的背运似乎已经走到了尽头,今后的每一天,应该都会是美好的吧?   “咦,这好像不是通往下南河的方向啊!”下南河她与沐疏跑着去过一次,似乎并不经过这么狭小的巷子。   云子衿越来越觉得不对,而且发现马车的速度竟然越来越快,心中不禁开始害怕起来,紧紧抓住车窗道:“停下!你是谁,要带我去哪里?”   “云小姐,你就别问了,我不过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而已,你乖乖等我送你到了地方便是!”车夫转头,反而将马鞭挥得更响了。   ☆、第33章 相信你   云子衿正打算跳车,然而马车却在巷尾突然停了下来,接着,随着车夫的一声清咳,巷子末的一家院门突然开了,从里面走出两名男子,掀开车帘便迅速将云子衿架住。其中一名男子还亮了亮自己手中的匕首,低声威胁道:“要是敢叫就杀了你!”   这些人掳走她必然是有某种目的,云子衿轻叹,看来平日里自己的一言一行都被人了如指掌。这么看来,要么是一直针对云府却无处下手的;要么,就是针对她,同时也与沐疏有关的。不管怎样,反正她的生命暂时安全,却不知对方要掳她换取什么?   “小妞倒是蛮配合的!”一名男子狎笑道,将云子衿推囊进了院中。   “你们抓我来做什么?”云子衿冷眼望着男子道。   “没什么,只是麻烦姑娘照顾下家里的病人。”说着,那名男子收了刀,留一名男子看着云子衿,而他自己则走进房中,不一会儿,便扶出一名病恹恹的男子来。   云子衿见状,格外摸不着头脑,这些人怎么可能找她来照顾病人,而且,她又不是大夫,找她何用?刚刚还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转眼便是这般境况,说不通啊!   院中正好搁了一张软塌,男子扶病者躺在了软塌之上,对云子衿喝斥道:“你给我好好照顾他,我们就在这里守着你,若是有半点不周,嘿嘿!”说着,眼神猥琐地在云子衿身上打了个转,意味十分明显。   云子衿心里打了个咯噔,只得依言来到软塌旁边。软塌上的男子身形偏瘦,眉目生得十分俊秀,只是脸色苍白,嘴唇也毫无血色,似乎病得不轻。   “好渴,我想喝水!”男子似乎久未开口,声音有些暗哑。   “好,你等等,这就来。”云子衿虽然不明所以,不过面对病人的请求还是无法拒绝。   “两位,水在哪里?”云子衿深吸一口气,来到院角的男子面前。   “就在那间屋里,正热的,你自己进去拿。”男子指着院落正中的房间。   明明他们连水都已经备好,却让她去做,这分明是故意的!云子衿将各种可能想了一遍,依旧没有头绪。   端来了一碗水,云子衿来到病男子前,道:“水来了,公子起来喝水吧!”   男子抱歉地笑了笑,挣扎着起身,却又似乎无法坐起。   云子衿见状,只好腾出一只手来相扶。男子顺势软软地靠在了云子衿的臂弯,一手半扶着云子衿喂到他嘴边的碗,喝起水来,边喝,还好似呛了一般咳嗽了几声。   “沐哥哥,谢谢你送给我家的大米,我娘病好了后,我们日子好过多了。”突然一道童声从隔壁院子传来。   “蒙羽,不用客气,上次我病了要不是你把我带回来,我可能就死在街头了……”一道清冽的声音响起,云子衿端碗的手一抖,水差点泼了出来。   只听蒙羽又道:“沐哥哥,我家隔壁的聂大哥前段时间家里被偷儿偷光了,他现在正病着,我能不能现在过去送他点儿米?”   “好啊,我和你一起过去。”   到了此时,云子衿有些明白自己是被人设局了,不过这幕后之人,应该是谁呢?正想放开臂弯中的男子,奈何他突然用力抱住了云子衿的手臂,云子衿心中猛地一跳,再抬眼看院角的两名男子时,却发现,他们不见了!   而院门突然响起轻叩声,蒙羽的童声传来:“聂大哥,你在家吗,我给你送些米来!”   “咳咳!”病男子发出几声响亮的咳嗽,好似要将自己的心肺都咳出来般,手上却是一点也没有松懈,将云子衿的手臂紧紧抱着。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两人正在进行什么亲密动作呢!   外面的蒙羽听了,心中一紧,只道是聂大哥又病得厉害了,于是将门用力一推——   云子衿猛然抬头,与沐疏四目相对间,看到了沐疏眼眸里无法掩饰的震惊。   正要解释,病男子也不装咳了,抢先道:“蒙羽,谢谢你来看我!这位是我的……朋友,这两日都是她一直在照顾我。”说着,受了惊一般松开了抱着云子衿手臂的双手,脸上竟然带着几分尴尬与柔情。   云子衿见状,突然觉得格外荒唐,这估计是从北影科班出生穿越过来的吧?这表情动作真是太到位了!   “咦,漂亮姐姐!”蒙羽眸中放光:“你竟然是聂大哥的朋友!”说着,将手中的一袋米放在了院中。   沐疏一直没有说话,云子衿望着他,心念百转,却发现,自己竟然不知该如何开口解释。   “沐哥哥,你不认得漂亮姐姐了吗,上次你们还一起坐过马车呢!”蒙羽见沐疏自走进院中,便一直没有说话,而是眸色复杂地望着云子衿。   “是吗?我怎么不记得了?”沐疏笑得有些勉强。   见状,云子衿突然凉了半截,连解释的心都变得颓然。   “蒙羽,你送完米我们就回去吧!我还有点事情要忙。”沐疏不再看云子衿,转身道。   “聂大哥,既然有姐姐照顾你,那我就晚些再来。我们先走了哦,你好好休息!”说着,蒙羽随沐疏走出了院子,同时还细心地替他们关上了院门。   听着木门关闭的声音,云子衿的心跌入了谷底。不过从头至尾她都没有说一个字,这又怨得谁呢?换谁看见一样的情景,估计都会误会吧?   想到此,云子衿往后退了几步,目光落在病男子脸上,冷冷道:“我们无怨无仇,谁指使你的?”   “子衿,什么无怨无仇,我们昨日花前月下,你难道忘了?”男子眸中眼波一转,勾唇笑道。   “我早晚会查出来!”云子衿瞪了他一眼道:“你叫什么名字?真的是蒙羽的邻居?”   “怎么,开始打听我的消息了?”男子支着头半躺着,笑道:“我叫聂青寻,今年十九岁,尚未娶妻,也无婚约。”   “好!”云子衿冷笑道:“既然你的目的达成,应该能够放我走了吧!”   “子衿姑娘,不要着急,既然来了我这里,多坐一会儿也是无妨。正好加深彼此的了解,不是么?”聂青寻斜勾唇角,一扫先前的苍白面色。   云子衿无奈,又退开了几步,僵在院中。   一时间,院中陷入沉默。   没过一会儿,院门突然再次响起,沐疏快步来到云子衿面前道:“子衿,我带你走!”说着,拉着云子衿的手便往外走去。   “子衿……咳咳……不要走……”出了院落,还能听见聂青寻装病的声音。   “你没事吧?”沐疏带云子衿到了巷口,坐进了一辆马车。   “沐疏?”云子衿的眸中充满疑惑。   “我相信你。”沐疏理了理云子衿额前的碎发,望着她的眼睛,认真道:“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你是受了他们的胁迫,对不对?”其实他一开始也真的上了当,可是凭着他对云子衿多年的了解,她又如何可能对一个并不相熟的男子上心?不过对方的局也很高明,一般男子见到此情景,早气得七窍生烟,哪里又会细心地发现当中破绽呢?   “沐疏,你真的信我?”云子衿突然觉得鼻子发酸,下一刻,便被沐疏拉进了怀中。她从未完全信任过一个人,因此,这句“相信”对她来说何其得难能可贵!泪水滑落的瞬间,心里只反反复复回响起林霁月说的那两个字“投入”。或许,她真的可以相信他,认真投入一次,对吗?   ☆、第34章 锦绣阁   “好了,安全了,子衿不怕!”沐疏轻轻拍着云子衿的背,柔声安慰。   云子衿哭够了,将头抬了起来,从沐疏怀里出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声音还带着鼻音道:“谢谢你。”   沐疏笑着替云子衿擦干了眼泪,道:“我每月初三都会给蒙羽家送一袋米,他们必然是知道了我的行踪。”   云子衿也点头道:“他们还会模仿你的笔迹,所以我看了纸条,才会坐上停在门口的马车。”   “子衿,你心目中可有怀疑的人?”沐疏道。   其实事情一发生,云子衿心中便已经有了一个想法,本来还犹豫是否要说出来,但是沐疏如此相信她,感动之余,云子衿决定将一直以来心中的事都讲出来。于是道:“其实我怀疑是我五姐。还记得当时去溯云涧吗?我和尉迟小姐其实离破庙不算远,她却故意指错,以至于你们很久之后才找到我们。还有小时候,我曾被她推进过水池里……”   沐疏眸中划过疼惜的表情:“那你从小过得必定很难吧?”他只知道云子灵一向跋扈,却不知竟然会如此狠毒。所以她经常有不安全感,便是源于此么?   “还好,也平平安安长大了。”云子衿淡淡地笑了笑。   “子衿,我以后定然不会让你再受苦。”沐疏温柔地望着云子衿的眼睛。   “我信你。”云子衿笑了,眸中清晰映着沐疏的影。   回到云府,云子衿路过云子灵的橙喜院。云子灵好似无意般正好出院,见到云子衿笑道:“七妹,又从沐少爷那边回来么?”脸上的表情随意,可是目光却格外仔细,想将云子衿脸上的神情瞧个清楚。   见状,云子衿心中更是了然,眸中带着淡淡的幸福,笑道:“今天出了一点意外,正巧沐少爷路过把我救了,他刚刚送我回来。”   顿时,云子灵的脸上好似开了染坊,一番明灭变幻间,终是挤出了两个字:“甚好。”   转眼已快到中秋,瘟疫总算过去,水涝形成的影响也已经慢慢在平复,不少流民又离开云川城,返回了故乡,剩下的有的被云川城中富商雇为长工,算是找到了暂时安身立命之本。   这天,云子衿来到林霁月的成衣铺,对正在画着衣服草图的林霁月道:“霁月姐,这些日子大家对我的泡澡药包反应如何?”   “正想给你说这个呢!”林霁月抬起头道:“我们这个法子不错,每个定做了我衣服的顾客我都送了一副药包,很多泡了一次,还回来找我打听配方,我却说是我朋友所配,我也并不清楚。不少人说泡了澡后晚上睡得格外舒服,所以惦记着再找你买呢!”   云子衿惊喜道:“那你如何回答他们的?”   “当然吊着他们的胃口!”林霁月狡黠一笑:“我告诉他们你很快会开一家养生店,以后可以去你的店里买,等你把店面租下来,我就告诉他们你的地址。”   “太谢谢霁月姐了!”云子衿开心道。   “其实不用谢我,你不知道,有人为了再得一包泡澡包,还专门多买了我一件衣服……”林霁月眨眼道:“这可是双赢之局!”   云子衿点头道:“我准备明日便出去看看,租下一家店面,然后就是装修开业啦,希望一切能够顺利!”   第二日,在沐疏的陪同下,云子衿总算租下了城西的一家独立小院。小院的空地不大,但是院落之中北、东、西三面均有三间房间,一共九间,都干干净净,云子衿看了一眼便格外喜欢。   她本来也想租下一套临街的两层小楼的,可惜问了租金,一年需要二十两银子,是小院的两倍,她平日里的月钱都省下来给了生母,所以手里根本没有什么闲钱,装修还需要花钱,因此只能先租下小院,等将来若是赚了,再另租他处。   “沐疏,你说我的养生店该取一个什么名字呢?”云子衿坐在马车上,冥思苦想半晌也没有定下来。   “不如说说你的想法,我帮你参考参考?”沐疏笑道。   云子衿抿嘴道:“目前想了几个:养生阁、云栖馆、随青轩?”   沐疏想了想,道:“不如叫锦绣阁吧!”   “锦绣阁?”云子衿眼睛一亮:“不错!沐疏,就用你说的这个!锦绣富贵,希望越来越好!”   沐疏有些意外,她居然轻易便用了他的建议,前世之时,她可用的是云栖馆这个名字呢!心中不免升起淡淡的欣喜:“那我帮你找一家牌匾师傅,做一个鎏金招牌挂在院门口如何?”   “不要啦,鎏金的好俗气!”云子衿用撒娇般的语气道:“我想自己设计一个牌匾,沐疏你帮我拿去找师傅做一个好不好?”   云子衿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对他说话,沐疏微微有些错愕,半晌,才轻扬唇角,宠溺道:“好!”   一月后,云子衿的锦绣阁正式开业。小院门口只挂了两盏琉璃宫灯,而旁边用淡青色打底的牌匾上写着俊秀字体“锦绣阁”。   开业当天,城里不少年轻女子前来捧场,很多都是林霁月的顾客,也有的是尉迟芯呼朋唤友请来的伙伴。开业当天,沐疏只是倚在锦绣阁斜对面的自家院门上远远看着,透过琉璃灯温暖的光影,对不经意望过来的云子衿轻轻一笑。   作为锦绣阁首席养生师的瞿麦,在和云子衿学了三个月手艺后,算是正式出师了,此时,身着统一的红色缎面窄袖小袄,与隐秋一起,正在招呼着大家进入院中参观。   云子衿在北屋的正房设为了接待客厅,淡紫色的墙面上,挂着关于锦绣阁的介绍,还有不同项目的简介和价目。   尉迟芯在装修的时候便来过几次了,因此现在开始以半个主人自居,给到来的客人挨个介绍,眉飞色舞地将云子衿的推拿手艺碰上了天。   正巧,一名刚出嫁不久的妇人来到云子衿面前道:“云姑娘,听林姑娘说她店里的泡澡包是你配的,我近日里常常失眠,所以想在你这里多买几包!”   云子衿明白,一下子要让众人接受她店里的推拿、刮痧、走罐、艾灸、排毒等项目还需要时间,恐怕大家一开始最能接受的还是这个泡澡包,于是道:“当然可以,我这里不但卖泡澡包,而且我们这里有个项目,就是专门配合着这个泡澡用的,姐姐您要不要一起体验下?”   妇人好奇道:“云姑娘仔细说说!”   云子衿眼神示意,瞿麦便从屏风后面的柜架上取下一个木盒子来,打开木盒子,上面被分成了很多细小的格子,每个格子里,都有一个贴着标签的琉璃瓶,琉璃瓶用木塞塞住,不过还是有淡淡的香味飘了出来。   云子衿拿起其中一个琉璃瓶道:“这是我独门配置的精油,大家若是在我这里泡澡之后,我会用它作为推拿油,给大家按摩,不但能舒经活血,而且不同的精油具有不同的功效,有的可以让精力旺盛,不觉疲惫;有的可以安神助眠;有的能够排毒养颜;还有的还可以帮助驱蚊。”   马上便有人怀疑道:“云姑娘,你说得这么神奇,可这不就是有着香味的油么,难道在抹在身上揉一揉,就能有你说的神奇效果?”   云子衿自信一笑,道:“别的咱不好说,不过驱蚊的,现在就可以试试!”说着,从木盒中取出一个贴着“香茅”标签的瓶子道:“大家不妨用一点在手腕附近,揉开了,试试会不会被蚊虫叮咬!”   “不错,试试也好!”因为在场很多都是年轻女子,好奇心重,见云子衿往自己手腕上按摩后,也跃跃欲试。   于是云子衿给愿意尝试的一人一滴,让大家揉开之后,眨眼道:“现在秋日里蚊虫正多,有谁勇敢的愿意和我一起,去外面花圃旁边站一会儿?”   “我不怕,我愿意!”尉迟芯第一个发言。   果然好姐妹,讲义气!云子衿点头道:“还有谁?”   一个圆圆脸蛋十四五岁的女孩娇脆声音道:“我也去试试!”   于是乎,三人大气凛然地到了院中蚊子最多的地方。   一刻钟后,在众人的好奇下,三人回到了大厅之中,举起裸/露出的手腕,云子衿道:“大家看,我们都没被咬!”也只能这么试了,谁叫古代女子包裹得严严实实,只有脸和手露在外面呢!   “咦,还真的!”   也有人怀疑道:“或许刚才正好没有蚊子呢!”   云子衿笑道:“其实一下子让大家接受也不容易,不过我这里也卖驱蚊油,大家可以买回去试试,方法就是擦在裸露的关节上,按摩让皮肤吸收。价格也不贵,一瓶六百文。大家回家试用之后,若是信我,我这里还有更多其他的配方,都欢迎随时过来!”   ☆、第35章 荣栖的消息   “云姑娘,我想买一瓶!”圆脸蛋女孩道。   “好啊!”云子衿收了女孩的钱,拿起装着驱蚊精油的小巧琉璃瓶子,放进早已经准备好的小纸袋中。纸袋是云子衿提早做好的,用的是普通的牛皮纸,巴掌大小,折成了一个花篮的形状,上面用淡紫色的颜料写着“锦绣阁”三个字,特别精致。   “哇,好漂亮!”女孩接过果然眼前一亮,欢欢喜喜收下,爱不释手。   从未见过漂亮包装的女孩子们顿时有些按捺不住,而且很多都是商贾家庭,六百文对她们来说根本不贵,于是纷纷掏出钱袋道:“云姑娘,我也要买!”   “好啊,大家不急,一个个来!”云子衿心中笃定,众人试了之后,必定还会有更多的人来买,不过她卖这个驱蚊油并不太赚钱,只是提高知名度的一个敲门砖而已。等大家相信她的东西之后,她推出的精油香薰推拿和其他项目,才能慢慢开展。   一会儿功夫,云子衿花了三天功夫萃取的精油和配好的泡澡包卖空,掂着手里的钱,虽然不多,却格外有意义。   忙了大半天功夫,云子衿又给众人解释了一番每个项目的效用,最后,对众人道:“因为我是新店开张,所以本月项目有优惠,大家如果带着自己的朋友过来,其中一人可以享受半价的折扣,还会有两个神秘礼品相送!”   “什么礼品呀?”一位小姑娘道。   云子衿笑:“既然是神秘礼品,那当然不能提前告诉你。不过每个人的都可能不同哦,这个嘛……就看每个人的运气了,我会设很多不同的礼品,到时候抽到什么就是什么!”   “听起来很有意思呢!”女孩儿道:“那我回去试试我的驱蚊油好不好用,若是好用,我就带我姐姐过来!”   “好!锦绣阁随时欢迎大家!”   送走了开业捧场的夫人小姐们,瞿麦和隐秋在厅里收拾,云子衿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看月亮。   “子衿!”沐疏踱步过来,明月的清华洒了一身。   “沐疏,我赚到钱了!”云子衿举着钱袋,一脸欣喜。   “掉钱眼里了!”沐疏忍住笑:“可找到你所说的‘成就感’了?”   云子衿连忙点头:“找到了!不过我还要努力,要把我的锦绣阁发展成云川城最大的养生馆!”   “当然是最大的!”沐疏故意打击道:“云川城不就只有你这一家么!”   “好啦,你就别笑我啦,总之拭目以待吧!”云子衿摇了摇沐疏的手道。   “我相信你!”沐疏低头,在云子衿额头上落下一吻。   “小姐!”瞿麦和隐秋刚刚收拾完走了出来,见到院中情形,立即转身道:“哎呀,忘了我们还有东西没收拾好!”于是,转身便要回去。   云子衿笑着拦道:“以后在锦绣阁,不要叫我小姐,要叫老板!既然都收拾好了,天色也晚了,我们这就回去吧!”   “子衿,我送你们!”沐疏将三人送上了马车,见马车缓缓消失在蒙蒙夜色中,渐渐收起了笑容。这些日子以来,他明显能感觉到云子衿对他的态度变化,看来,他离成功似乎真的只有一步之遥了……   第二日,云子衿因为兴奋,早早便起了床,一番梳洗之后,正要同瞿麦出府,便听见熟悉的声音,唤道:“子衿!”   “咦,二哥你回来了?!”云子衿惊喜道。   “本来昨晚应该就能赶回来,可是怕夜里太黑出事,所以今天一早回的城。”云似墨出去几个月,晒黑了不少,个头也似乎拔高了几分。   “稳妥些好!”云子衿不自觉站在云似墨面前比了比个,抬头道:“二哥,这次远行一切可顺利?”   “开始遇到了一些棘手的事,不过霁月的三哥帮了些忙。”云似墨说着,脸上露出难得自豪的神情:“我按照你说的,在尹城低价拿下了几处庄子,结果没多久南方水涝的消息便传了过去,我刚拿下的庄子转眼便已经涨了不少。不过我没有卖,今年南方晚稻收成受到影响,所以那几处庄子定然有大用处。”   云子衿也替云似墨高兴:“爹爹今日见到你必然很高兴吧?”她比谁都明白,云似墨需要云琅肯定的心。   “是啊,爹爹难得夸了我,以后或许还会有别的事让我做!”说着,云似墨突然一收欣喜的表情,面色变得有些凝重道:“子衿,我这次去北方遇见了一个人。”   “谁?”云子衿疑惑。   “荣少爷。”云似墨怕云子衿难过,斟酌道:“他现在过得并不太好。”   “他怎么样了?”云子衿正色道:“二哥尽管说,我和他已经解除婚约,而且我一直只是把他当作我的朋友。”   见状,云似墨放下心来,道:“我在一处码头见了他,他如今依旧在做漕运,只是做的是最粗重的体力活。”   云子衿明白,心中不禁感叹,昔日风光无限的少爷,如今却只能靠出卖血汗,换取过去完全不屑的微薄报酬,其间落差,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得住。“他会回来的!”云子衿的目光穿过重重围院,好似落在河边那道已经被晒得黝黑的身影上,眸色笃定道。   “是的,他当时看见了我,除了露出一丝惊讶以外,并没有自惭形秽的表情。只是让我帮他捎一句话给你:子衿,我会回来的。”   云子衿微笑:“他能够走出阴影,我替他高兴。”说着,抬眼对云似墨道:“二哥,我在城西开了一家养生馆,名叫锦绣阁!”   “什么?!”云似墨好似听到天大的惊闻般,摸了摸云子衿的额头,没发烧啊!   “我和沐少爷订婚了。”云子衿又道出一个让云似墨大吃一惊的消息,这才慢慢将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讲了一遍,最后,在云似墨的消化过程中,挥手道:“我要去我的店里忙了!二哥办完了事欢迎来参观哦!”   来到锦绣阁,云子衿便开始继续她的准备工作。   首先便是萃取精油。如今甜橙正当季,用甜橙皮萃取的甜橙精油,能够提升人的精神,还能让人心情愉快。由于柑橘类精油无法抵抗蒸馏的热气,因此云子衿采取了最为简单的方法——那便是挤压。   找来一块干净的海绵,云子衿开始不断地来回摩擦果皮。果皮被摩擦挤压渗出汁液,这些果皮中渗出的精油被海绵完全吸收,云子衿再捏压饱满浸透的海绵将精油挤进琉璃瓶内。   古代缺乏相应的设备,对于柑橘类精油只能采取如此原始的办法,只是苦了云子衿等人,一上午已经吃了很多橙子了。   开业第二天一个顾客也没有,云子衿也不着急,反正新奇的东西取信于人总需要一个过程。一天下来,顾客虽然没有见到,不过倒是收集了不少甜橙精油,用剩过后的海绵也没有浪费,打算一起卖出去,作为洗澡时候的芳香海绵。   第三天,云子衿照例在店里萃取精油,这次她是用蒸馏法萃取生姜精油。刚刚将已经萃取结束、带着姜皮的地下茎从陶瓷蒸锅中取出,隐秋便兴奋地从院中进来道:“老板,顾客上门了!”   云子衿见隐秋两眼发光的表情,不禁莞尔,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了孙二娘开的龙门客栈……   将手头的事交给瞿麦,云子衿迎了出去,见是那日开业来捧场过的一名妇人,云子衿热情道:“夫人,很高兴您能来锦绣阁,不知有什么可以帮您?”如何招呼客人她也是慢慢摸索着前进,第一笔主动上门的生意不禁令她有些紧张。   妇人道:“云姑娘,你那日给我的驱蚊油很好用,我想再买几瓶送给几位街坊朋友。”   云子衿略略有些失望,不过很快便调整了过来,道:“我这两天只赶制出来三瓶,您若是需要更多的话,恐怕还需要再过几天……”   “那就先买三瓶,过几天我再过来!”说着,妇人将钱放好,取了驱蚊油,便打算离开。   “夫人慢走!”云子衿正犹豫着要不要再向妇人宣传一番店里的项目,却见妇人在跨过门槛时膝盖蓦地一颤,便随口道:“夫人是不是每到下雨天便关节疼痛?”   妇人点头道:“老毛病了,十来岁时候便开始了,每次将要变天,它就痛得厉害,所以我只要一痛,就知道不久后肯定会下雨!云姑娘,我看今天傍晚估计就会下一场大雨,你回家可当心些!”   云子衿点头道:“谢谢夫人关心!不过您若信得过我,我可以帮你缓解关节疼痛的状况。”   “我这老毛病了也能缓解?”妇人停住了脚步。   “当然!”云子衿眼里满是自信:“我现在便可以替您用精油推拿一番,您今天傍晚便会感觉到变化!”看来,她刚刚萃取的生姜精油可以派上用场啦!   ☆、第36章 心意   妇人想了想,道:“试试也行,不过我这么多年了,我也不抱希望,云姑娘若是真能替我缓解疼痛,我一定好好酬谢!”   云子衿笑道:“酬谢不必,若是夫人这次试过之后觉得还不错的话,可以在我们锦绣阁接受长期调理,费用按照我挂在大厅中的,不需要另外付钱。”   “云姑娘小小年纪做事便有板有眼如此认真,好,我便信姑娘一次。”说着,妇人在云子衿的来领下,来到西厢房的第一间准备进行推拿。   这是云子衿开业以来的第一个正式顾客,因此格外认真。隐秋请妇人躺下,道:“夫人,我叫隐秋,是锦绣阁的养生师,由于需要进行推拿按摩,所以我来替您宽衣。”   “还要宽衣?”妇人本以为只需要撩起裙摆露出膝盖而已,因此有些接受不了。   云子衿连忙解释道:“夫人您看,我们都是女子,而且锦绣阁只针对女性顾客,我们的美容师也都是女子,因此夫人大可放心。而且那日驱蚊油也是在裸/露的关节处揉搓,所以今日也需要在夫人相关的经络穴位上推拿。”   妇人想了想,终是面色忐忑地点了点头。   云子衿倒出些许早已准备好的植物基础油,再滴入一滴生姜精油,在妇人的膝盖处化开,开始沿着膝盖附近的经络拿捏按摩。而对瞿麦和隐秋来说,这是一个很好的学习机会,都站在云子衿旁边认真学着。   “夫人,您感觉怎么样?”云子衿还是平日里缺乏锻炼,使出了十成的力道,妇人竟然没有叫疼。   妇人道:“云姑娘的方法果然独特,我虽然感觉痛,却觉得疼得舒服,好像真的轻松了些。”   云子衿解释道:“这都是顺着经络按摩的,而且生姜中的热量会顺着经络融入夫人的血液,通过血液循环流通,排走体内的风湿,从而舒经散寒。”   推拿结束,云子衿道:“夫人,今日的理疗已经结束了,您起来走走,感觉怎么样?”   妇人穿好衣服,依言在地上走了一圈,惊喜道:“竟然真的好了不少!太神奇了!”   云子衿总算松了一口气,笑道:“夫人这几日回去好好感觉感觉,若是真的有改善,欢迎来我们锦绣阁做长期调养,相信一个疗程下来,必然能有很大的改善!”   妇人摇头道:“不用回家再考虑了,这一次的感觉就已经很好,我现在就决定在你这里治疗,不知姑娘说的一个疗程是什么意思?”   云子衿心中大喜,面上却是十分认真:“治疗双腿风湿属于理疗型推拿,一个疗程分为十二次,每隔五天过来进行一次治疗,总的价格是五两银子。”   妇人点头,拿出一个绢丝钱袋,从中取出五两银子递给云子衿道:“好,云姑娘,我这便定下一个疗程。”   云子衿收好银子,带妇人来到大厅,取出一张早已准备好的卡片,在上面画了十二个格子,背面写上“双腿风湿理疗”几个字,递给妇人道:“夫人,这便是您的理疗卡,您每次来锦绣阁治疗时都带上,治疗一次我会在这个格子里划上一个符号,直到十二个格子都画满,便是疗程结束之时。今日的一次就算是附送,我就不划掉了。”   妇人接过理疗卡,眸中满是赞赏之色:“谢谢云姑娘,云姑娘真是细心,想出这样的办法来,这样就不会记不清了!”   送走妇人,云子衿与瞿麦隐秋相视一笑,大家都高兴地笑出声来,这可是真正的第一笔生意啊!相信随着知名度的扩大,还会有更多的顾客上门,三人已经开始憧憬起来……   过了午后,天空果然聚起了片片乌云,云子衿三人见没有什么顾客上门,于是早早便闭馆往云府赶去。如今云川城又基本恢复了往日的繁华,云子衿便计划着将云氏接回来就近照顾。   第二日,云子衿同隐秋照理前往锦绣阁,而瞿麦则是独自雇了马车出城,前去云川城上游的乡下将云氏接回城里。云子衿曾专门叮嘱,云氏之事,不能说与沐疏听,瞿麦虽不知原因,却也照做。   到了傍晚,瞿麦方才回来,对云子衿点了点头,云子衿总算放下心来,如今她已经能够自由进出云府,以后看望母亲便方便了!   中秋过后,一场秋雨一场寒。云子衿白天里在锦绣阁,傍晚有时则独自前往云氏的宅院与云氏一起晚饭,日子过得还算惬意潇洒。锦绣阁在云子衿的营销打理之下,渐渐有了些许名声,生意也越来越好。   这天,云子衿进行了一日的盘点,正要离开锦绣阁,沐疏便走了进来。   “沐疏!”云子衿披上披风从大厅走了出来,见沐疏脸色有些不好,询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子衿,我恐怕得离开云川城一阵子。”沐疏叹道:“今日接到父亲的来信,我得赶在过年之前回家,后天一早就得动身。”   云子衿半敛着眼睫:“的确,过年都应该一家人在一起的。”   “子衿,这次一来一回就得至少三个月,我舍不得你。”沐疏替云子衿拢了拢披风:“南方的冬天虽然不算太冷,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嗯,我会的!”云子衿抬眼望着沐疏道:“北方冷,你也要好好保暖。”   “真不想和你分开。”沐疏往前一步,将云子衿揽入怀中。   “老板……”瞿麦叫好了马车,正要叫云子衿出去,见状,立即悄悄退出了院中,还贴心地将院门关上。   “子衿你看,你的丫鬟很有眼色嘛。”沐疏笑着在云子衿耳边道。   云子衿被他的热气吹得有些不自在,脸有些微红,娇嗔道:“谁叫你这么不注意……”   沐疏只觉得心中一动,眸中缀满了夕阳的暖色:“所以我觉得瞿麦都这样贴心地帮我关了门,我却什么也不做有些对不起她……”   云子衿心底一跳:“什么意思?”   沐疏笑道:“子衿,我们要分开那么久,临别不该给我点儿奖励么?”   望着沐疏越来越近的唇,云子衿心底砰然一跳,有些想要逃开,却又不忍让沐疏失望,直到双唇上传来的温润触感,心跳便猛然漏掉了一拍。   “子衿,你可喜欢我?”沐疏轻浅地吻了一下便微微错开,望着云子衿的眼睛,低声问道。   喜欢吗?云子衿有些微的错愕。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开心,想到分别会想念,他靠近的时候会心跳,这就是喜欢的感觉吧?于是咬着下唇,微微点了点头。   她真的喜欢他了?沐疏突然觉得鼻子发酸,有种心酸甜蜜的矛盾感觉。前世他付出许多,一直默默地支持她,却最后换来那样的结果。而今世,他本以为需要打一场持久硬仗,却不曾想,自己梦寐以求的成功竟然只是一步之遥!   “沐疏?”云子衿见沐疏眼里有着她看不懂的情绪,以为他不信自己,于是喃喃道:“其实我一直很没有安全感,所以很难相信一个人,但是我会努力去完全相信你接受你,给我时间好吗?”   望着云子衿眸中毫不掩饰的真实情绪,沐疏有种置身梦中的感觉:“子衿,你说的是真的?你喜欢我、你会慢慢完全相信我?”   “真的,沐疏,我喜欢你。”云子衿抬眼望着沐疏,弯弯的眸中盛满欣喜。   轻叹。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这句话,他等待两世,终于等到了。   双唇相接,沐疏只觉得怀中的云子衿在一阵轻颤后,总算完全接受了自己。轻撬牙关,唇齿之间细细描摹;品尝甘露,清甜与情动在相拥的两人周身萦绕。   沐疏感觉到云子衿的生涩回应,心底的最后一根弦怦然而断。此时此刻,前世的背弃纠葛,今世的爱恨恩怨,通通都化为意乱情迷,沐疏只觉得眼前的女子好似最甘甜的毒花,即使万劫不复,也甘之如饴。   两日后,云子衿在城门与沐疏相别,望着马车上探出头的沐疏渐渐消失在视野,不禁有些空落。不过好在锦绣阁生意越来越好,忙起来便忘了很多,转眼便是一月过去。   北地的姬州,此时已经飘起了鹅毛大雪,沐疏回府几天,却是愁翻了头。他如今已过十五,翻年便是十六,来沐府说媒的早已踏遍门槛,沐廉便是打算借着过年团聚,将沐疏的亲事定下。   “疏儿,你看,这位苏小姐怎么样?”沐疏的母亲沐氏拿着一张展开的画轴,喜滋滋道。   “还好吧。”沐疏看了一眼,便没了兴趣。   “这位齐小姐我看也不错,与咱家门当户对,闺女长得也俊!”沐氏又取来一副画轴。   “嗯。”沐疏随手将沐氏递来的画轴一放,心中烦躁至极,他无奈地发现,相别一月,他满心里想的都是云子衿。如今看到画轴上再美的女子,他也提不起半分兴致来。   或许,他真的只能报仇之后,才能彻底放下她了……   ☆、第37章 新年聚会   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沐疏独自站在雪中,任凭洁白的雪花沾满了头发。睫毛上的一粒雪被呵出的热气一暖,化了,带来丝丝凉意,沐疏从恍然中醒了过来。   回到房间,沐疏将书桌上的画像通通一扔,转身去了母亲的房里。   “娘,我暂时不想娶妻,您就别再送来什么画轴了。”沐疏端来一杯热茶,恭恭敬敬地递给沐氏。   “什么?”沐氏没有接茶,面上有些不快:“你这是什么话?你爹就你一个儿子,你想沐家绝后吗?”   “娘!”沐疏蹲在沐氏旁边,摇了摇沐氏的膝盖,讨好道:“我没说不娶妻,而是觉得现在有些早而已。您听我的,先别答应任何人,等我来年忙完了云川城那边的生意,再定,可好?”   沐氏总算缓了神情,却又突然一拍旁边的案几道:“我怎么忘了,上月娘家姊妹过府,提到她的侄女,我已经答应人家过年便让你们见上一面,这么大的事我怎么差点忘了?!”说着,沐氏便要起身,准备张罗此事。   “娘!”沐疏慌了神,拦住沐氏道:“儿子如今生意还有些棘手,尚没有心思!”   沐氏劝道:“疏儿,你听娘的,大丈夫首先要家里稳定了,生意才能更加向好,这件事情我已经答应了你的姨娘,不管这孩子怎么样,我们先见上一面不也可以么?”   沐疏见沐氏心意已决,知道无法改变,无奈只得应了下来。回到房间,沐疏将扔在地上的画又捡了起来,起身来到桌案前,望着窗外的飘雪,对隔壁房间唤道:“桐生,磨墨!”   外面跑进来一个十一二岁少年,见沐疏面前铺着的空白宣纸道:“少爷今日真有兴致,要写字还是作画啊?”   “废话怎么那么多?”沐疏扫了桐生一眼,目光穿过外面的飘雪,落在了相隔千里的远方。   “咦,这位姑娘是谁?”桐生望着沐疏笔尖下的女子道:“年龄虽小,不过长大了必然是美人。”   “我很久没有教训你,你皮痒了?”沐疏将墨迹吹干,看了一会儿,找来了个空白的画轴,将刚刚画好的画像裱了上去,然后细细卷起,放在了那堆画轴之上。   而此时,远在千里的云川城,也下起了一场雪。   “老板,下雪了!”瞿麦跨出锦绣阁的大厅,见到难得一见的雪,格外欣喜。   “下雪了?”云子衿连披风的带子都没来得及系好,便跑了出来。“真好,下雪了!”云子衿抬起手,看着晶莹的雪花在指尖融化,不禁扬起了唇角。   “可惜刚刚落到地上就化了。”瞿麦道:“若是能够铺满整个地面,一定很美。”   “北方下雪的时候,就是能铺满整个地面的。白白的厚厚的一层,就好像雪白的棉花一样。”云子衿还记得,前世的时候,她倚在家里的窗户边看着外面纷扬的雪花,将手臂伸出得老长,感受着雪花自由纷飞,就好像她也是其中的一朵,在阳光里晶莹起舞。那时候,即使手被冻到麻木,依旧舍不得收回。   “小姐,是不是想沐少爷了?”瞿麦望着云子衿脸上怔忪的神情道。   “都说了,在锦绣阁里不要叫我小姐,要叫老板,你看你又忘了!”云子衿斜睨瞿麦一眼,道:“也不知沐疏过年都做些什么?他们家过年一定很热闹吧?”   瞿麦望了一眼云子衿,心里明白,自老爷默许了小姐与沐少爷之事后,就好像根本没有了这个女儿,连平日里的月钱也不发了,要不是开了锦绣阁,恐怕连丫鬟的钱都无法开支。眼看就要过年,别家都是父母给孩子们置办新衣,小姐这边却是连个来量尺寸的婆子都没有。可见于他们来说,云子衿不过早已是沐疏的人,只是借云府暂住而已。   “我们也可以很热闹的!”瞿麦安慰云子衿道:“我们可以提前几天在锦绣阁里过年,这几个月不是有很多会员吗,我们请她们过来,大家一起热闹热闹怎么样?”   云子衿眼睛一亮:“好主意!瞿麦,你提醒了我,我要举办一场年会!”   “年会?”这次该瞿麦摸不清头脑了。自锦绣阁开业,她已经前前后后在小姐那里学了很多稀奇古怪的词语了,也不知小姐平日里哪里来的这么多想法。   云子衿带瞿麦进了大厅,找了一张纸开始写画起来:“年会就是过年时节举办的一次聚会。我可以设一些优惠项目,大家可以提前预定。同时,还设立一些好玩的游戏,最后,还有压轴大戏,便是抽奖!”   “听起来似乎很不错呢!”瞿麦虽然半懂,不过跟着云子衿这么久,算是找到了一些方向:“那我这就开始准备邀请卡,到时候请所有的会员来参加?”   “对!”云子衿满脸兴奋:“那就定在七日之后,腊月二十七。看来我们这几天有的忙了!”   七日之后,云子衿举办的锦绣阁年会开幕。不少第一次听说“年会”一词的顾客早早便赶了过来,望着暮色之下院中的一盏盏琉璃灯盏,格外惊艳。   见时候差不多,云子衿来到众人前道:“大家好,很高兴大家能来参加锦绣阁的年会活动!锦绣阁开业这四个月来,谢谢大家的支持,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宗旨,便是希望能够越来越美,身体也越来越健康!今日别的我便不多讲了,请大家过来,是一起欢庆过年,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我们都是朋友,所以希望一会儿大家都能放下矜持,玩个尽兴!”   说着,云子衿举了举手中的卡片道:“一会儿我会举办一个抽奖活动。我这里有一打卡片,每人一张,卡片上有数字。我提前准备了一个抽奖箱,里面也有完全一样的卡片,抽奖的时候,我念到从抽奖箱里抽中的数字,哪位手中有一样的数字,便是中奖了。凡是中奖的人,都会有礼品赠送!”   “听起来不错!”一位十七八岁的姑娘道:“会有多少人中奖呢?”   云子衿笑道:“奖项设为三等,一等奖的礼品最好,有一人中奖;二等奖有两个名额,三等奖有四个名额。”见众人有些担忧的表情,云子衿又道:“不过过年大家都希望能讨个好彩头,所以还有一个奖叫做阳光普照奖,人人都会有份,只是礼品不如前三等奖而已。”   “没关系,只要有就好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道:“不过,我相信我一定是一等奖!”   “才不会,一定是我!”有女孩争论起来:“我从小就运气不错,一等奖肯定是我的!”   云子衿莞尔:“我们要先进行别的活动,活动过程中,再穿插进行抽奖,大家不要着急。”   说着,云子衿示意隐秋从厅内取出一个花篮来,对众人道:“我们第一个活动叫做击鼓传花。一会儿隐秋背对着大家,在厅中击鼓,大家围成一圈站好,将手中的花篮挨个传给自己的下一位。若是鼓声突然停止,手中还抱着花篮的,需要到前面表演一个节目。”   “什么节目?”有少女道。   “什么都行。”云子衿想了想道:“比如跳舞、唱歌、讲故事、弹琴、吟诗……总之什么都行。”   “好!”众人答应下来。   云子衿心中一凛,难道都是多才多艺之辈?   接下来的表演果真大出云子衿所料,这些或官宦或商贾之家的小姐太太们,每人竟然都有几项拿手绝活,有的人被激起了兴致,甚至故意抱着花篮半天不往下传,为的就是鼓声停止轮到自己表演……   太阳落下,月亮升起。明月的清辉与院中琉璃灯盏的斑驳光晕中,云子衿对不亦乐乎的众人道:“现在到抽奖时间了。首先抽的是三等奖,请隐秋为大家抽奖。”   隐秋从厅中抱出一个红色的纸箱,纸箱上开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口,隐秋将手伸了进去,一番摸索后,取出一张卡片来,照着上面的大写数字喊道:“拾叁号!”   “是我是我!”一名中年妇人兴冲冲地从人群中跑了过去,满脸喜色。   果真,只要来点儿抽奖这样的活动,连一向矜持的妇人也展现出了孩童的一面。   “下一位,贰拾号!”隐秋又道。   “哈哈,我中奖了!”先前说自己运气好的少女道。   “你不是说你能中一等奖么?”与她争执过的女孩立即泼凉水。   “哼,没准你什么也中不了呢!”少女瞥了女孩一眼,从人群中出去,站到了妇人旁边。   很快,又抽中了两位姑娘,云子衿便从厅中抱出四个纸袋,一一分发给四人道:“这是三等奖的礼品。”   “什么什么?”没有中奖的人好奇地探头。   此时,远隔千里的姬州,正举办着冰灯会。今年的冰灯会持续一月,而且比往年都要盛大。听说当今圣上最宠爱的惠妃回来姬州看冰灯,因此很多百姓到了晚上都穿上厚厚的袄子出来,看看自己能不能运气碰上传闻中绝色容姿的惠妃。   然而沐疏却格外地不情不愿,自前日和沐氏远房姻亲的唐小姐见面后,她便每日都到沐府报道。而且她仅仅只是提了一句想看冰灯,他便被沐氏发配出来,陪唐小姐逛灯会。   ☆、第38章 冷   “沐哥哥,你看,前面的灯盏雕得真美,像一个宫装美人;还有那个,像一只小兔!”唐浅一身红衣,在晶莹的冰灯中穿梭,像一只火红的蝴蝶,不少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奈何沐疏却提不起半分兴致。   “你们姬州真冷啊!”唐浅呵了口气搓着冻得有些发红的指尖,道:“我这还是第一次来北方,虽然冷,不过冰灯会真好看!”   “唐姑娘既然冷,那我送唐姑娘回去吧!冻生病可就不好了。”沐疏牵出一抹笑容道。   “没关系,走动着就不冷了,再说我若是回去,就见不到这样漂亮的冰灯了,我们再逛逛!”唐浅指着旁边卖糖葫芦的小贩道:“沐哥哥,我想吃糖葫芦,你要不要也吃一串,我请你?”   “不用了,谢谢唐姑娘。”沐疏心中烦乱,面上却不得不完全压下。突然一抹雪衣闯入视线,望着格外相似的背影,沐疏有些微的错愕。   “沐哥哥?沐哥哥?”唤了两遍,唐浅才将沐疏唤回神来,举了举手中的糖葫芦:“想什么呢,真的不吃?”   “真的不喜欢。”沐疏一语双关道。   锦绣阁小院中,云子衿举起抽奖箱对众人道:“二三等奖都已经揭晓,现在便是一等奖了,只有一位,我看看是谁呢?”说着,将手伸进箱子里,半晌,摸出一张卡片来。   “我看看。”云子衿故意卖关子,道:“中了一等奖的是——柒号!”   先前因为双腿风湿的妇人高兴地从人群里出来,激动道:“是我,我是柒号!”   云子衿将一个礼盒递给妇人道:“这是一等奖奖品,您收好!”   见众人有些失望的表情,云子衿笑道:“现在便是阳光普照奖了,人人都有份!”说着,瞿麦和隐秋从厅中抱出一堆红色的东西来。   “咦,这是什么?”一名少女望着手中怀抱大的红色折纸道。   “大家顺着里面的木条把它展开看看!”云子衿在前方示意道:“看,这样打开是不是就成了一个纸灯?一会儿我给大家笔墨,大家把新年的愿望写在上面,我们一起点燃把它们放上去如何?”   “好啊好啊!”一名少女道:“我已经想好写什么了!”   “莫不是想要早日嫁给陈公子?”有认识少女的故意调侃道。   云子衿自己也写了一盏,将纸罩内的蜡烛点燃,待蜡烛燃了一会儿,消耗掉足够的氧气后,云子衿缓缓松开了手,看着几十个红色的纸灯在夜空中冉冉升起,众人脸上都露出了期盼的表情。   已是年关,因此锦绣阁自此起闭馆,等到元宵过去,再行开店。   香芹院中,云子衿抱着暖手炉,突然闲下来,觉得格外不适应。不过因为她不愿外请人手,因此用于美容养生的材料全是由自己准备,这闲下来的日子,倒是萃取了不少精油。只是冬日里材料有些局限,很多鲜花类的精油只能等来年春暖花开再行积攒了。   “爹,我接到云川城二掌柜的来信,有些事情需要我亲自回去处理一趟。”沐疏站在沐廉的书房里道。   “什么急事?”沐廉自一年前便发现,过去有些腼腆怯懦的儿子突然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不但懂事许多,而且待人接物也大方得体,所以他才放心将云川城的生意都交给了他,只是在年底结算时候查查账目而已。   沐疏正色道:“因为南方水涝,云川城有几家粮商势力受到影响重新洗牌,听说不久后会召开一个全城粮商大会,我得亲自参加,看看届时动向。”   沐廉点头道:“也好,男儿志在四方,既然那边需要,便以生意为重。这几天你与唐姑娘也相处地还算不错,我从旁看了,唐姑娘知书识礼,性格也大方得体,你走之前,便把婚事定下来吧!”   “爹!”沐疏努力掩下心中的焦急,面色平静道:“那边的粮商大会不到一月便会召开,我必须明天一早便动身,至于定亲之事,还是等我下次回来再办吧!”   “好吧。”沐廉想了想:“你母亲那边知道了吗?”   “我现在就去告诉母亲。”说着,沐疏转身出门,唇角的轻松笑意抑制不住,晕染开来。   元宵过去,云子衿便恢复了正常的开店生活。每隔几日,总要去生母云氏那里一趟,一起吃饭,顺便帮云氏调理身体。经过几个月的调养,云氏宫寒的毛病果真得到了很好的改善,每次见到云子衿,都不免露出幸福的笑。她明白,云子衿如今虽然能自由出府,却还没有保护她的能力,当年大太太对她怨恨在心,所以她最好还是默默隐藏在一边,等云子衿能够真的独立于云府,她再搬去和她母女团聚。   这天,从云氏的小院出来,天空便下起了小雨。天色已暗,因为下雨,用来雇佣的马车都已经一空,云府又离得较远,云子衿只得小跑来到锦绣阁。   今日一早她给瞿麦和隐秋放了两天假,让她们去临近的小城去采买一些新鲜的茶梅花。云川城北面的文景城,以茶梅闻名,每到冬日,很多文人雅士便赏花论诗,格外热闹。而且文景城中的桂花也是一绝,云子衿让二人采买茶梅的同时,也顺道买一些晒干了的桂花回来。   将打湿了的外套放下,云子衿见头发也有些湿,只得烧了些热水将头洗了,又用店里的毛巾把头发擦干。天色有些晚了,云子衿见外面的雨没有要停的势头,只得点了琉璃灯,从客厅出来挂在了西厢房门口,准备在西厢房对付一晚。   因为每个房间都有一张小床,用于给顾客的护理,因此倒是不担心没有住处。虽然已过立春,但是晚上依旧湿冷,云子衿抱来两床被子放在床上,瑟缩着钻进了被窝。   由于头发还没有干透,云子衿又没有关门,睡着睡着,只觉得冷气丝丝地往身上钻。“好冷!”犹豫着要不要关门,却又害怕一个人被幽闭的感觉,云子衿终是没有起身,在不断袭来的沉重感中渐渐睡去。   望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沐疏心情十分美妙,他终于又回来了!马车停在他的住处,沐疏撑伞下车,习惯性地看了看斜对面。虽然早知道这么晚了,云子衿必然已经回府,不过还是看一眼更加安心。   然而透过紧闭的院门望去,似乎里面尚有灯光。怎么会有人?沐疏知道,每次云子衿离开的时候,院中的琉璃灯都是灭了的。   “少爷,还有什么事?”旁边的随从见沐疏站在门口,似乎没有回家的意思。   “你把东西给我拿回去,我尚有事要办。”沐疏吩咐道。   “好吧,少爷注意别着凉了!”随从便开始从马车上搬东西。   沐疏则是打着伞,来到了锦绣阁的院门口。   透过门缝可见,西厢房的门口挂着一盏燃着的琉璃灯。沐疏心中疑惑,云子衿难道还在里面?推了推门,发现门从里面锁着。沐疏敲了几声,都没有回应。   心中一凛,沐疏见四周无人,于是略略提气,轻轻一跃,飞上了墙头,再跳了下去。   西厢房中间那间正敞开着,沐疏往里一看,有人正在里面睡觉,露出一抹长发,难道是子衿?   “子衿!”沐疏走进厢房,见云子衿瑟缩在被窝之中,只露着小小的脸庞在外面,看起来格外惹人怜爱。   不禁放柔了心思,沐疏微扬唇角坐在了床边,低声道:“怎么不回家住,还开着门,着凉怎么办?”说着,转身关了门,用指尖轻轻抚上了云子衿的脸庞。   “怎么有点烫?”沐疏将手掌往云子衿额头上覆去,果真有些热!   云子衿本来睡得便不是很踏实,察觉到动静,睁开眼来。   “子衿,你发烧了!”沐疏面露焦急:“我去给你抓药!”   “沐疏?”云子衿秀眉颦起:“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回姬州了吗?”   “子衿,我回来了。”沐疏帮云子衿掖好被角道:“怎么不好好照顾自己,你看,都烧了!我去给你抓药,你等我!”   “不要!”云子衿抓住沐疏的手:“我北厅里有姜,你帮我熬一碗姜汤喝了就行。”见沐疏转身出去就要关门,云子衿连忙道:“不要关门,我害怕!”   沐疏回到云子衿床边,柔声道:“不怕,我不关门,马上回来。”说罢,便急匆匆出去了。   不一会儿,沐疏端着姜汤过来,扶起云子衿喝下,替她盖好被子。望了望四周,蹙眉道:“不行,这屋里太凉,被子也略薄,我现在抱你去我家里。”   “没关系,这里对付一晚就行了。”   “不行,你有点发烧,这里什么都没有怎么行?”沐疏也不顾云子衿反对,将云子衿用被子裹好,抱了出去。   ☆、第39章 同床共枕   “少爷,这、这是……”随从见沐疏抱着一名裹着被子看不清脸的女子进来,还以为是青楼的姑娘。   “闲事少管。”沐疏径直走进卧室,关上房门,将云子衿放在床上,用自己的厚被子盖上。   “阿嚏!”云子衿在被窝里缩了缩。   “子衿,是不是还感觉凉?”   “可能头发没干就睡了,西厢房又冷,所以冻透了……”云子衿咬唇道。   “你要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沐疏轻叹一声,便开始脱鞋。   “沐疏,你做什么?”云子衿见沐疏开始脱外衣,不禁有些紧张。   “帮你取暖。”沐疏将外面的厚袄脱下,只剩里衣,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我……”云子衿不自觉往墙边靠了靠。   “笨蛋,你躲那么远,我怎么替你取暖?”沐疏眸中带笑,说着,伸手将云子衿圈进了怀中,低下头道:“还冷不冷?”   “好多了。”云子衿闷闷地道。他的怀抱很温暖,隔着薄薄的里衣,里面的心跳也格外令人安心。云子衿本来便有些昏昏沉沉,身上温暖之后,很快便睡了过去。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样抱着她,只觉得瘦小的身子窝在自己怀中,心中的那道缺口便也被填满了一般,格外地满足。他这些日子以来马不停蹄,只想早日赶回来,所谓的粮商大会只是一个借口,为的还是早日能够回来见她。   是的,他一直惦记着早些回来报仇,并不是想她,就是这样。   舟车劳顿,沐疏抱着软软的云子衿,很快也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云子衿睁开眼来,望见沐疏的下巴,想到二人一夜以如此亲密的姿势躺在一起,不禁有些不好意思,只得继续装睡。   “子衿醒了?”沐疏却察觉了,伸手摸了摸云子衿的额头,轻舒一口气道:“总算没再烧了。”   “沐疏,谢谢你!”云子衿只觉得两人距离太近,抬眼看了沐疏一眼,便赶忙敛下了睫。   “子衿……”沐疏凑了过去,呼吸拂在云子衿的脸上,好似温柔的抓挠:“怎么谢我?”声音已经带着几分甜腻的味道。   云子衿察觉到气氛不对,连忙向后退去,却被沐疏扣住了后脑勺。接着,便是沐疏放大了的脸……   沐疏开始只是浅浅的吻着,却发现怀中的人好像有种魔力般的诱惑,让他一时间忘却所有,只想贴得更近一些。撬开唇齿,细细品尝清新中带着甘甜的味道,再不断追逐着那不断灵巧躲闪的舌尖。   沐疏觉得自己就好像在玩着一场追逐游戏,云子衿在前面跑,他在后面追,不管最后结果如何,他都在享受着这样的过程,甘之如饴。   云子衿躲得累了,突然好奇想要看看那个调皮的家伙到底是什么触感,于是伸出舌头来,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侵入自己领地的家伙。然而,这一碰却碰出乱子了……   身上的人好似被点燃一般,落下的吻蓦地变得火热,一路攻城掠池,双手还开始不自觉的顺着她的后颈一路向下,最后,终于摸索到了腰间的衣带,并顺势一拉……   云子衿被吻得酸软无力,却感觉到身上一凉,接着,双腿间被一个灼热的硬物硌着,不禁蓦然一惊!   “沐疏,不要……”云子衿用最后一丝力气将沐疏稍微推开了些许距离,眸中带着点点水雾道:“等、等成亲的时候再……”   “对不起,子衿,刚刚是我太唐突,吓着你了……”沐疏深吸一口气,将云子衿重新揽入他的脖颈之间,环着她的手却微微有些颤抖。   他终于成功了!云子衿终于卸下对他的防御,爱上他了!虽然刚刚最后一步的时候,她推开了他,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那只是身为女子的矜持罢了。从当日在河边他吻她的排斥,到现在他吻她的浅浅回应,还有放松的在他怀里睡着,这些都说明,她终于接受了他。那么,他便可以进行下一步报仇计划了吧?   不过这样温柔的感觉,他要不要再享受一下再复仇呢?沐疏犹豫着,心绪好似被拨乱的线团,牵牵绕绕,理不清楚。最后,却又突然低笑出声,不管怎样,反正他已经成功了,那么节奏就掌握在他的手中了,他想怎样就怎样,不是么?   “沐疏,你笑什么?”   “我很高兴你能喜欢我接受我……”他这句倒是大实话。   “我该起来了,我要去开店了。”云子衿连忙岔开话题道。   “子衿,等我准备好早饭,再送你过去。”沐疏放开云子衿,替她拢了拢半敞的衣衫,却又蓦然低首,在她的脸颊上落下一吻。如愿看到云子衿脸色一红,沐疏这才颇有成就感地起身去取扔在一边的外套。   “糟了,我的外衣都在锦绣阁。”她昨晚是被沐疏裹着被子抱来的。   “别担心,我去替你取。”沐疏帮云子衿掖好被角,转身出了门。   云子衿缩进被窝,被窝温暖,鼻尖还萦绕着沐疏的味道,竟然格外令人安心。他真的可以成为自己的依靠吗?这几个月来的相处,虽然美好得好像不真实,却又的的确确真实存在着,就像这被窝里的暖意一样包围着她,让人眷恋得舍不得推开。或许,她真的可以放下与生俱来的不安全感,好好相信他一次?   就在云子衿不断地思想斗争中,沐疏回来了,手里抱着云子衿的衣服,道:“子衿,这衣服还没有干透,你先暂时穿我的,等烤干了再穿回去。”说着,走到旁边的衣柜,取出一身厚厚的袄子,来到床边递给了云子衿。   衣服大了不少,云子衿穿上,好像木偶上套了一身不合体的衣服,格外滑稽。   “真可爱!”沐疏忍笑,过来拉起云子衿的手,道:“走,我们去吃早饭!”   “林嫂做的?”云子衿好容易才将另一只手从长长的衣袖里探了出来。   “我把他们都打发走了,现在家里只有我们两个。”沐疏眨眼道:“要不然一大早他们看见你从我的房间出来,会怎样?”   “……”   好似这一夜的同床共枕真的拉近了两人不少的距离,自此之后,云子衿感觉自己的不安全感正在慢慢治愈,而沐疏则在享受甜蜜中心理斗争何时进行致命的一击。   这天,云子衿来到回春堂,打算抓一些药用的红豆和薏米熬粥,却发现坐堂的大夫不是熟悉的程大夫,于是好奇问道:“老先生,今日程大夫不出诊吗?”   须发有些花白的大夫道:“老夫姓王,程大夫最近家里儿媳妇生了个大胖小子,这阵子估计都由我来代他。”   云子衿点头道:“王大夫是云川城的人吗?听您的口音像本地人好像又有些跑调。”   王大夫挺直了腰杆,脸上荣光焕发道:“小姑娘,要说到老夫的来头可不小,我过去可是皇宫内院的御医!”   云子衿从未想过会近距离接触御医,虽然心中还有些怀疑,不过还是好奇道:“王大夫这么厉害,能不能讲讲您做御医时候的事?还有皇宫长什么样?”   见到云子衿眼中满是艳羡的表情,老头儿瞬间来了精神,便开始聊起宫中的一些可以讲出来的琐事来,顺便,当然还将自己的医术吹上了天,曾经力挽狂澜救死扶伤……   云子衿从一堆吹嘘的话中,倒是听出了王大夫的本事,这人的确医术不错,只是做人太过高调,因此在朝中得罪了不少的同僚,这才被排挤打压,最终落得个告老还乡的地步。   望着眼前的老者,云子衿突然想起一首诗,不禁便念了出来:“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王大夫一听不甚唏嘘,拍手道:“小姑娘,你这番话真是深得我心啊!”   云子衿道:“其实我在城中开了一家养生馆,希望能够得到王大夫的指点!”   “好说好说!”其实回乡归田的老人,最需要的还是一个认可度。   “对了,王大夫,若是我给您一个浸过药汁的绢帕,您能不能鉴别出来是什么药?”云子衿下定决心,若是当初沐疏给她的醒酒汤没有问题,那么,她便彻底放下防御,好好去爱他。   “当然!”王大夫一脸自信:“老夫当年在太医院天天验药,宫中各种下毒手段可是五花八门,不过什么都逃不过我的眼睛和鼻子!”   “好,那我正好有一张绢帕上浸着醒酒汤,想让王大夫您帮我看看有没有问题!”   “那你拿过来吧!”王大夫点头道。   “王大夫,您等我,我这就去拿!”云子衿急匆匆地从药铺跑了出来,一路奔跑着回到云府香芹院,将压在箱底的绢帕取了出来,不顾府中丫鬟婆子好奇的目光,又急匆匆地往回春堂跑去。   她想好了,如果没有问题,那就将它撕了,从此不再怀疑沐疏;但是如果有问题,她的心将不会为他敞开……   ☆、第40章 虐男主   “王大夫,您看看,这是真的醒酒汤么?”云子衿将丝帕递了过去,紧张地等待着答案。   老者接过绢帕,细细看了看,又拿近鼻端嗅了嗅,最后,甚至还放入嘴里舔了舔,蹙眉道:“这并非醒酒汤。”   一句话,让云子衿心中一片冰凉。   “至于是什么,老夫还不敢完全确定,不过里面没有毒素。”王大夫道:“只是好像添加了一味比较珍贵的药材,这味药有一种特性是使人暂时处于理智麻痹状态,但又并非迷药。”想了想,王大夫笃定道:“便是类似传说中的‘知言’,服药之后的人,会言听计从,有问必答。”   云子衿的脸色苍白了几分,她想起,当时沐疏便是等她喝了醒酒汤后,问了她几个问题,不过那些问题想来并非有什么特别,只是都抓住了她的出身和成长背景,难道他怀疑她是穿越的?可是他明明只是第二次见她,他们以前也并无多的接触啊!   “怎么了,小姑娘,难道有人对你下了这种药?”大大夫道:“你的丝帕恐怕已经放了几个月了吧,不过老夫应该没看错,这种药很难得,下药之人必然是想要知道十分重要的事,否则也不会用这样的方子。”   云子衿强笑道:“已经没事了,幸亏我当时不小心打翻了杯子,没有喝下。”因为心情起伏太大,云子衿在柜台抓好了药用红豆,便起身向王大夫告别。   从回春堂出来,云子衿正往锦绣阁走去,一辆马车停在了旁边。   “子衿,你在想什么,我叫了你几声你也没反应?”云似墨从马车上下来,道:“我要去码头,你要不要与我同去?”   云子衿奇道:“我去码头做什么?”   “这次的大米是沿着云河以北一路运送过来的,荣栖正好在船上。”云似墨犹豫了一下,道:“你要不要去见他?”   “好,我随你去!”云子衿二话不说,便上了马车。   “沐少爷可能也会去,同时抵达的,还有沐家的大米。”云似墨想了想道:“虽说我知道你只是把荣栖当做朋友……算了,还是不要去了。”说着,便要云子衿下车。   “二哥!”云子衿不禁笑道:“刚刚让我去的也是你,现在让我不去的也是你,何时这么优柔寡断了?”   “还不是关心则乱。”云似墨见云子衿没有要下车的意思,只得吩咐车夫出发。   城里离码头稍远,一路上云子衿还想着沐疏的事没有说话,云似墨不禁笑道:“子衿,今天到底怎么了,刚刚路上见你就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到了车上还在想什么心事?难道与沐少爷吵架了?”   “没有,二哥,你放心吧,以后都不会吵架了。”她已经下定决心,不管沐疏当初什么目的接近她,如今对她又怀揣着什么心思,反正她都不会再信他。   半个时辰后,马车终于在南郊的码头停了下来,云子衿望着宽阔的水面,深吸了一口气。不管怎样,她如今已经有了独立生存的能力,拥有自由。不靠任何人,也照样能活得很好,至于过去几个月的感情,就让它彻底成为过去吧!   有的东西,她不会去强调自己忘记,那样只会更加加深记忆。还不如让它在尘封的角落里,逐渐零落成灰。   “子衿,船到了!”随着云似墨所指,云子衿见前方驶来数十艘货船,正在慢慢降低行船速度并逐渐靠岸。   “子衿,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先过去清点货物。”说着,云似墨与云家随从便往前方接洽。   云子衿独自站着,望见一袋袋的大米从货船上卸下,然后进入云似墨提前安排好的大型马车上。一番交付运费和盖戳画押,云似墨与随从交待几句后,便领着一个一身短打的男子往云子衿方向走来。   如今虽然属于初春,但是河边有风,依旧有些料峭春寒,云子衿望着穿得颇为单薄的荣栖,心中不禁有些心疼。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冒冒失失地过来了,估计荣栖也不喜欢他如今的样子被她看见吧?   正胡思乱想间,二人已经到了云子衿面前。   “子衿。”荣栖晒黑了,不过身材比过去拔高了不少,而且肩膀也更加宽实了。   “荣少爷!”云子衿嘴唇动了动:“最近过得可好?”   “子衿,我早就不是什么少爷了,如果你愿意,就叫我一声荣大哥吧!”荣栖笑得自然:“虽然有些累,不过还算不错,要不你看我都长结实了……”   “荣大哥,你冷不冷?”云子衿觉得自己在河边站会儿都有些凉。   “你看我的额头,还有薄汗呢!”荣栖笑道:“不用担心我,我一切都很好!”   云子衿何尝不知他的额头为何有薄汗,因为刚刚搬运时候太辛苦,心里更觉得有些难受,不过幸好荣栖没有被这样的生活落差打倒,希望他有一天真的能够衣锦还乡吧!   那边船号又响了,荣栖无奈地笑了笑道:“子衿,又快开船了,不知下次见你是什么时候……”   “荣大哥,保重!”说着,云子衿将回春堂抓的红豆薏米包塞到荣栖手中道:“你常年在江上跑,湿气太大,没事多喝点红豆薏米粥,可以祛湿。”   “谢谢子衿!”荣栖突然走上前来,送来一个朋友间的拥抱。云子衿拍了拍荣栖的背,道了一声:“珍重。”   又与旁边的云似墨道别,荣栖急匆匆地返回了船上。货船再度起航,隔着河面上的蒙蒙水雾,云子衿与荣栖挥手作别。继而,船上的人影渐渐变小,最后成为千里烟波上看不清的小黑点。   “子衿,船已经走远了,这里凉,我们回去吧!”云似墨在云子衿身边道。   “好吧,我们走。”云子衿再望了一眼宽阔的河面,这才随云似墨往停在一边的马车走去。   云似墨因为需要随运送车队去粮仓,所以交待车夫载云子衿回城,自己则留在原处。正要离开,便看见旁边的一辆马车上走下来一人,云似墨往前招呼道:“沐少爷!怪不得没看见你,原来你们早到了,大米都卸完了?”   “嗯,我们早就到了,大米已经装好了。”要不是他早到了,又如何能碰巧看到刚刚码头上的一幕?沐疏心中微微有些不舒服,虽然觉得荣栖的出现并不可能对他如今的局势造成多大的影响,但是因为前世的经历,让他对他有些没来由的忌惮。   云子衿返回锦绣阁,又开始了一天的忙碌。不知为何,今日生意特别的好,她与瞿麦、隐秋三人竟然连吃饭时间都没有,一直忙到了太阳落山。   正要离开锦绣阁准备回云府吃饭,沐疏突然走了进来,对云子衿笑道:“子衿,还没吃晚饭吧,去我那里我们一起做吧!”   云子衿虽然下定决心不再信他,可是却没有想好如何再次面对他,如今他出现在门口,不仅让她有些怔然。而这样的怔然落在沐疏眼中,自然就联想到了上午码头上的情景,顿时,心中颇不是滋味儿。   “沐疏,我今日家里有些事情,得早些回去。”说着,云子衿不再看沐疏,对身后的两个丫鬟道:“备车吧!”   “子衿,发生什么事了?”沐疏往前一步,想要如平常一样拉云子衿的手,却被她不动声色地躲开了。   “没什么大事,我只是遇到一些医书上提的难事,想回去看看书,所以有些急,没有别的心思罢了。”云子衿勉强笑笑,便跨出院门,等沐疏出来,便将院门锁了。   “子衿……”沐疏望着云子衿眸中的疏离,强忍住心中的烦乱,好似完全不知上午发生过什么一样。   “沐疏,我回去了,再见!”说着,云子衿同瞿麦隐秋跨上马车,挥了挥手便离开了。   沐疏望着远去的马车,拳头紧攥成拳,浑身的冰冷气息让周遭空气瞬间冻结。难道就因为见了荣栖一面的原因么,她对他便彻底改变了态度,过去几个月的温柔付出,竟然脆弱地不堪一击!本来以为成功在望,他都甚至动摇过狠狠一击的复仇打算,可是,她转眼便把他的真心弃如敝屣!   中午的阳光落在沐疏身上,却依旧温暖不了他已经冰冷的心。他要报仇,要把她的心夺回来,狠狠踏碎,就像她前世、就像她现在对他一样!   她这几个月的表现,曾经还让他一度以为她变了,呵呵,如今看来,她根本从来没有改变过!沐疏唇角缓缓绽开一抹冷峭的微笑,转身消失在街道上。   第二日,生意轻松些,云子衿早早收拾,估摸着沐疏快要从铺子回来,便匆匆离开,避免与之见面。一连数天,即使生意再忙,云子衿也将事情交给了瞿麦,自己先行离开。   这天,云子衿照例提前要走,刚刚跨出院门,便看见沐疏逆着阳光走来,脸上的表情被阴影遮住,看不清情绪。   ☆、第41章 争吵   “子衿!”沐疏走了过来,笑得轻松:“今日这么早便休息了?我今日正巧也没什么事,带你去个地方。”说着,不由分说便拉住云子衿的手,往他住处门口的马车走去。   “沐疏,我最近都在研究医术,可能没什么时间。”说着,云子衿便要将自己的手抽走。   沐疏扣得很紧,拽得云子衿生疼也未放开,径直将她拉上了马车。“去下南河!”沐疏吩咐车夫道。   云子衿蹙起眉头,并未说话,再次用力,将手腕从沐疏掌中抽了出来,上面有些发红。   “子衿,对不起,刚刚是不是弄疼你了?”沐疏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强迫行为一般,柔声道。   “没关系。”云子衿望了望窗外,道:“正巧经过云府,你便放我下来吧!我真的有事,改日再去。”   沐疏望着窗外,面色阴郁,没有说话。快要经过云府,沐疏却蓦地坐近,将云子衿一把揽入怀中,低声在她的耳边道:“子衿,我好几天没见到你,很想你,难道一点点时间也不愿意分给我吗?”   云子衿身体瞬间僵直,想要放松,却发现自从她又开始戒备他之后,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于是勉强笑了笑道:“好吧。”   下南河就在南城,很快便到了,沐疏拉着云子衿走到柳堤边,道:“子衿你看,柳树吐了好多新芽,天气也在转暖了,改日我们一起去踏青如何?”   云子衿望着一片春色,心中却提不起半分兴趣,于是道:“春天一来,我就最怕柳絮,还是免了吧。“   “子衿,你到底怎么了?”沐疏来到云子衿面前,努力压下心中的不快道。   “我没事。”云子衿依旧一副淡淡的表情,目光也舍不得在沐疏面上停留半分。   “子衿!”沐疏扳过她的脸,强迫她与他对视道:“我们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吗,为何你突然对我改变了态度?”   云子衿望着沐疏,瞳孔里却没有他的位置,声音也是毫无波澜:“没有,你想多了。”   “我想多了?”沐疏只觉得自己努力控制的火气被这一句话彻底点燃,扣住云子衿的肩膀不自觉地用力,眸中也似喷出火来,偏偏语气夹带着冰冷的嘲弄:“到底是谁想多了?莫不是还想着荣栖,所以自那天见他一面之后,便突然对我改变了态度;还是说当初你和尉迟芯在城门口送他走后,你便一直惦记着?”   闻言,云子衿平静的眸中划过一丝厉色,望着沐疏冷冷道:“你一直跟踪我?”   “跟踪?”沐疏笑了:“我不过是碰巧罢了!随意的两次碰巧都会撞见这样的事,还不知道若是真的跟踪,会发现多少我不知道的秘密!”   云子衿被他的话也弄出了几分火气,本来就是他对她下药,现在他却反过来责问和怀疑她,当真可笑!可见,天下人没有几个是可信的!云子衿望着沐疏的眸子,一字一句道:“不错,我还有很多秘密,幸亏你没有跟踪我,否则,你会后悔当初用那样的条件帮助云家,不过,你现在后悔也来得及!”说罢,用力拂开沐疏扣在她肩上的手,转身就走。   “子衿!”沐疏突然有些后悔,他刚刚那席怀疑她和荣栖有什么秘密的话,似乎说得真的有些重了,而且,让她生气离开他也并非他的初衷。于是追上云子衿,拉住她的手道:“我刚刚一时冲动胡说的,你不要在意。我吃醋,是因为喜欢你在意你,见不得你和别人走得太近。我真的只是凑巧,并非刻意跟踪你。”   一席话出口,沐疏心中更加憋屈,他如此放下尊严低声下气,他做了这么多东西,将来,必然都要在她的身上讨回来!现在,姑且就叫做忍辱负重好了……   “我知道了。”云子衿说着,将沐疏的手扳开,平静道:“沐疏,我想我们之间需要冷静一下。”   “冷静?”沐疏倒退两步,眸中有受伤的表情:“冷静多久?你是想要离开我吗?”   “我能在云府出入自由,能自己开起一间锦绣阁,这些都多亏了你,我很感激。”云子衿深吸一口气,抬眼道:“不过我自己有些事情还没想清楚,或者看得并不透彻,所以需要自己静静,希望你能给我时间。”   “好吧,我送你回去。”沐疏表情有些颓然。   “不用了,这里离云府不远,我自己能够回去,谢谢你!”说着,云子衿转身便走。   沐疏望着云子衿的背影,心中的阴霾有愈演愈烈之势。从前世到现在,每次都是他看着她的背影走远,她潇洒离去,连一个回头都不舍得给。好,等他找到机会,在这段感情中掌握主动权,也要让她尝尝这样的滋味,将自己的痛苦悉数还给她!虽然这条路比较难走,但是他有的是时间和信心!   一连数天,沐疏都未再去过锦绣阁。两人虽然相距一步之遥,不过不知是不是刻意回避,云子衿每次闭店都未见到过他。这天,云子衿和瞿麦隐秋将房间都收拾妥帖之后,正要离开,院中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七妹,你这里还挺不错的嘛!”云子灵打扮得花枝招展地走进院门来,上下打量道:“听说七妹手上功夫不错,我昨日正好落枕,想请七妹给捏捏!”   云子衿淡淡道:“我们已经闭店,五姐若是有需要的话,明日再来吧!”   “闭店?!”云子灵夸张一笑道:“还真当自己是个大老板呢,生意上门都不愿意服务!你不看看东街的怡春楼,人家可是通宵营业的!”   众所周知,怡春楼乃是云川城有名的青楼,云子灵将锦绣阁与怡春楼相提并论,便是直接打脸侮辱人了。任谁都忍不了这样的脏水往自己脸上泼,而且,还是对着她心爱的店铺事业!   云子衿冷声道:“云子灵,你给我出去!你自己没教养就不要在这里耍泼撒野,要丢脸自己回家丢去!我们锦绣阁以后都不欢迎你进来!”   “呵呵,教养?!”云子灵冷笑道:“你和沐少爷做了那样的事,用自己的身子换了现今的锦绣阁,你还好意思对我说教养?”说着,突然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道:“或者你先前便与荣少爷发生了什么,人家才会巴心巴肝地要娶你,结果人家家里败落,你马上便搭上了沐少爷这座桥,要说教养和手段,我还真的比不上你!”   云子衿怒极反笑:“不知道是谁在当初我与荣少爷有婚约时候故意勾引荣少爷,等我和沐少爷有了婚约,又找些不三不四的人设计破坏我们。的确,你这些手段伎俩都太过愚蠢幼稚,怪不得两位少爷都不上你的当!”   沐疏今日去巡查粮仓,里面摞好的粮食突然倒了,一袋米砸在他的后背,他虽然躲开,不过也被砸得有些血气翻滚,所以早早便回来打算好好休息两天,连明日的铺子都不打算去了。却不想路过锦绣阁,耳朵有意无意便听见里面传来只言片语的争吵。   虽然那日的挫败让他不想再放下面子主动示好,可是这争吵有些蹊跷,于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轻轻一跃,落到了锦绣阁的墙头之上。这里正好有一个犄角,能够挡住他的身影,他一探头,又能看到院中的情形。   因为身上有伤,刚刚提气时有些牵动内息,差点咳出声来,憋得脸有些涨红,这才勉力压下。不过,他也看清了院中的情形,原来云子衿正和她的五姐在争吵,竟然还提到了他!   “我的确不如你!”云子灵在院中的石椅上坐下,似乎打算要养精蓄锐大闹一场般,声音也没了先前的高八度,只是嘲讽之色溢于言表:“我从小就知道,你是没有心的。所以我故意弄坏你的东西,即使你最喜欢的,你也根本不会真的难过。所以我知道你对荣少爷也好,沐少爷也好,不过都是虚情假意。原本我看你和荣少爷那般好,以为你真动心了呢,可是荣家刚刚出事,你便能跟无事人一般搭上沐家。可以想象,若是沐少爷家有事,你一定毫不犹豫地寻找下一个目标!”   云子衿也不慌不忙,静静等她说完,这才笑道:“你算错了,我就算喜欢一个人,我也能毫不犹豫地离开他。当初我喜欢荣栖,他走了我能马上搭上沐疏;如今若是沐疏有事,我还能马上再找一个替代。”   说着,云子衿走进云子衿,一字一句道:“怎么样,有本事你把沐疏抢去啊,你在我这里说这么多有何用?我知道当日爹爹设宴,沐疏第一次来我们家,你便对他有意思,我当时就想,这么多年,我一直让着你,到了现在,我也该争一争了!你喜欢的,我即使不想要,也要得到手中!”   看着云子灵越来越难看的表情,云子衿笑得更加明媚:“所以我即使不喜欢沐疏,即使我对荣栖念念不忘,也依旧要抓住沐疏不放,让你难过。我这么解释,你满意了?”   墙头,心脏好似被什么东西击中,沐疏脸色瞬间煞白,一直强忍住的血气终是再难控制,噗地喷了出来。   ☆、第42章 探病   院中,云子灵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云子衿做了一个送客的动作,道:“五姐,我把你一直想听的都说出来了,你为何还这么生气?你不是这么看我的吗,现在我都承认了,你有没有成就感?”   云子灵从石凳上坐起,吐出几个字来:“好,云子衿,我就等着看你如何身败名裂万劫不复吧!”说着,狠狠一跺脚,转身便走。   望着她的背影,云子衿不禁笑了,她如今有了安身立命之本,还有什么好怕的。名声?爱情?她从来都不指望这些,甚至嫁不嫁给沐疏她也根本不在乎,她想要的,只是能够平安健康地活下去而已。即使有某一天云川城她无法再待下去,她还能用赚到的本钱去另一个地方,安安稳稳一辈子。现今的大楚国,和平安宁民风淳朴之地,想来应该不会太难找吧?想到此,云子衿不禁露出了释然的微笑。   墙头,沐疏望着云子衿唇角的笑容,只觉得这是温暖夕阳下最冰冷的讽刺,讽刺他这几个月来自以为是的沾沾自喜,讽刺他前世倾其所有,依旧沦为被抛弃的命运。   而此时云子衿已经招呼两个丫鬟一起跨出了院门,转身锁门。   从这个角度,沐疏可以轻松地看到,云子衿脸上毫无起伏的表情。好像刚刚云子灵的前来对她来说,不过是一场毫无影响的闹剧。果然,她依旧和前世一样,世上根本没有什么令她动容的东西,即使如她所说,她喜欢荣栖,也能因为和云子灵争,而轻易放弃。原来,这几个月看似甜蜜的相处,不过是她的表演戏。他以为他快要成功,却是更深地被她玩弄于鼓掌之间。呵呵,当真可笑啊!   沐疏擦干嘴角的血迹,提气往下跳去。然而因为内伤,落下地面时竟然有些虚浮,眼前一黑,便要晕倒在地。可是若是倒在这里,难免让人有所怀疑,沐疏强撑着从犄角出来,走到街上,目光望着前方远去的马车,唇角绽出一朵凉薄的笑。   林嫂正巧从集市回来,这些日子沐疏在家吃晚饭,都是由她去市场买了带回来给他做。虽然不知道为何云小姐不再过来吃饭了,不过沐疏没说,她也就没提。   然而,林嫂正要进院子,却发现对面街上有一晕倒男子,看他的穿着,还有些眼熟。直到走了过去,才发现竟然是沐疏,林嫂焦急唤道:“沐少爷,你怎么晕倒在这里?你等我叫人扶你!”说着,又回院子叫了沐疏的一名随从,这才两人一起将沐疏扶回了院里。   再次醒过来,已经是夜里了。借着蜡烛的火光,沐疏望见窗边打盹的林嫂道:“林嫂,你怎么在这里?”   “少爷,你你不记得晕倒在街上了吗?”林嫂起身道:“大夫来看过,说你受了伤,气血有些亏,给你开了些补气养血的方子,我正熬着,这就去替你端来。”说着,便要去灶屋端药。   “林嫂,等等!”沐疏支撑着坐了起来,有些焦急道:“我晕倒在街上,就只有你一个人看到对吗?还有没有……别人看到?”   林嫂摇头道:“看你这孩子,还好面子!除了我和小赵,还有谁会成天盯着我们这里看?”   “是啊,还有谁会看……”沐疏喃喃地重复了一声,这才抬头对林嫂道:“那你帮我把药端过来吧,我必须早日好起来,还有很多事等着我。”   “生意虽然重要,也别累坏了身子!”林嫂说着,便去外面拿药。   良药苦口,忠言逆耳,这时间果真没有什么完美的东西。沐疏将褐色的药汤一饮而尽,将碗递给林嫂道:“林嫂,这几天我都不去铺子里了,一日三餐,还请你多费心了!”   “这是什么话!”林嫂道:“你好好养着,什么都别管!对了,若是白日里觉得无趣,我去帮你请云小姐过来说说话。她的锦绣阁虽然生意还不错,不过也不是完全抽不出空来。”   “林嫂,不要!”沐疏因为牵动内息又咳嗽了几声,这才顺好了气道:“不用让她看见我现在这个样子。”那样,她在心里又该怎么嘲笑他了。   “沐少爷,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林嫂有些犹豫,却又在沐疏点头示意后道:“我也是过来人,如今孩子也有你这般大了。年轻人之间,偶尔闹闹别扭,哄哄也就好了,没什么是过不去的。我看出来,你很喜欢云小姐,她也喜欢你,不要因为一点小事而伤了大家之间的缘分……”   “你觉得她喜欢我?”沐疏轻笑:“她果真厉害!”   “少爷,你难道不信?”林嫂道:“前些日子你们之间的样子我可是看得很清楚的,要说她不喜欢你,我可不信。有时候女孩子就是喜欢故意说反话,你需要的,是看清真相,不要被表面所欺骗。”   “林嫂,你说得对,我已经看清了。”他可是记得,上次他得了瘟疫,一个人在濒死边缘,倒在地上的瞬间,看到的却是她和荣栖在成衣铺里相视而笑。这次,他受了内伤,晕倒在地的时候,看着她的马车渐行渐远。从来真相都是清楚地摆在了那里,过去,只是他自欺欺人罢了。所以,每当他晕倒,守在他身边的,从来都不是她……   沐疏收起所有的情绪,抬眼道:“林嫂,你为了照顾我已经忙了一晚了,快去休息吧!我再睡一觉应该就能好很多!”   “好吧,别想太多,好好睡一觉!”林嫂说着,转身离开了。   沐疏缓缓滑进了被窝。果真,连林嫂也被云子衿的表象所欺骗了,他将来的路,任重而道远啊!   由于夜里下过一场雨,外面还有些湿滑,因此上午没有什么顾客。云子衿难得落得轻松,于是在锦绣阁将这些日子收来的鲜花整理,打算萃取精油。一到了春天,鲜花便多了很多,不少她一直垂涎的精油都可以尝试了。正吩咐瞿麦点火烧水,便见林嫂走了进来,面带犹豫之色。   “林嫂,你请坐!”云子衿笑道:“莫不是哪里不舒服,我替你看看?”   “我没事,我就不坐了。”林嫂斟酌道:“云小姐,我过来是想请你去看看沐少爷,他生病了。”   “沐疏怎么了?”云子衿站了起来。   “他好像受了伤,气血有些亏,结果昨晚不知是不是又受了寒,如今还有些发烧。”林嫂有些自责,她就应该在屋里好好看着他的,这孩子平日里看起来很有主意,却有些不会照顾自己的身体。   “那我随你去看看!”云子衿同林嫂一起出门道:“请大夫看过了没有?”   “看了,说感染了风寒,今天早上也喝药了,只是我看他情绪有些不好,这才过来叫你。”说着,林嫂在沐疏院门外停下,面上有些凝重之色道:“云小姐,我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最近是不是有事,不过少爷他是真心喜欢你的,就算做错了什么,你都不要生他的气。”   “我明白,林嫂放心,我会好好和他说说。”云子衿冲林嫂安慰地笑了笑,抬脚往里走去。   云子衿走进沐疏的房间,见屋里有些暗,于是将窗帘稍稍拉开了些。沐疏感觉到光线,睁开眼来,眸中的不可思议退去,语气平静道:“林嫂叫你来的?”   “沐疏,你怎么受伤了?”云子衿坐到床边,见沐疏昔日鲜艳的唇色也变得有些苍白,心底难免有些心疼。毕竟,她虽然她怀疑他的目的,也不再信他,可是,毕竟真的喜欢过他,有的东西并非说放下,就能完全消失。   “子衿,我没事,谢谢你来看我,锦绣阁那边若是忙,你就先回去吧!”沐疏觉得有些荒唐,过去他尽心想将她留下来她不愿,现在却是主动赶她走。   云子衿没有理会,将手指搭在沐疏的手腕上,良久,蹙眉道:“你怎么会受伤的,伤到哪里了?”   “我在粮仓被掉下来的一袋粮食砸了后背,受了些伤。”其实,这并不是主因,要不是他听见她的那番话气急攻心,也不会因为那样的小伤,让自己吐血晕倒。   “那这些天都好好休息,不要外出了。”云子衿又将手放在沐疏额头道:“还有些低烧。虽然气血虚应该好好补补,不过伤寒还未退,最好还是先吃些清淡的,等退烧后再吃些补气的。”   “子衿,你关心我?”沐疏抓住云子衿的手,往里一拉,将她拉得离自己近些,眸中的光芒被云子衿倾身投下的暗影挡住,不甚明了:“既然你主动来了,那我还想证明一件事。”   “什么事?”云子衿被沐疏拉得太近,鼻尖都几乎要碰到他的,不免有些紧张。   “用行动告诉你。”沐疏眸中划过一丝戾色:“就是这样……”说着,手上一使力,将云子衿整个儿拉到了床上。   ☆、第43章 尴尬   虽然沐疏受伤又有些发烧,但毕竟是男子,又习过武,云子衿使劲挣脱却根本推不开他。一番天旋地转间,已被沐疏压到了身下。   “沐疏,你做什么,放开!”云子衿双手挣扎着,却被沐疏轻易地扣到了头顶。只觉得他的双手好像铁钳一般,将她抓得生疼,而他的声音却似从地狱钻出,带着嗜血的低哑:“子衿,我被你折磨地没有耐心了……”   “你喝酒了?”云子衿真的害怕起来,如今一离近了,他呼出的酒气喷薄在她的脖颈间,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子衿,若前面是地狱,那也是你拉我一起下去的!”   云子衿正疑惑间,脸便被沐疏扣住,接着,唇便压了下来,迅速地撬开她的唇齿,炽热的舌在她的口中游走,惩罚一般近乎狂暴地攥取掠夺。   云子衿从未见过这样的沐疏,一直以来他对她都是格外温柔甚至讨好的,唯一的一次在河边的争吵,他冲动地说了一席伤人的话,也是很快便回过头给她道歉。可是,如今这恶魔一般的,真的是那个雍容而又彬彬有礼的沐疏吗?   可是,这仅仅只是开始。   云子衿被沐疏禁锢在他的铁臂之间避无可避,只觉得他的鼻息越来越热,其中浓浓的酒味,让她因为缺氧有些窒息的脑子越来越迟钝起来。   奋力从沐疏的掌中抽出一只手,云子衿使劲推着身上的人,却好像推在铜墙铁壁上一般,根本推不动。于是,手掌握拳,便开始捶打起来。   沐疏因为受了伤,被锤了几拳便开始咳嗽,于是稍稍离开了些云子衿。只觉得咳嗽牵动着伤,胸腹间满是血腥的味道,更加让心中之火愈演愈烈。   云子衿怕伤着他,停了手,正要开口,却再次被他封住。他的整个儿重量都压到了她的身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与她紧紧相贴。无可奈何,云子衿只得张口咬了下去。   腥甜的味道,充斥着整个口腔,沐疏在短暂的一愣之后,却依旧不放,继续痴缠。云子衿感觉沐疏身上越来越烫,论起拳头,却又被沐疏捉住,按在了肩旁。于害怕之中,云子衿蓄起所有的力气往侧面床下翻去,身子没有移开分毫,却听到了一声清脆的裂帛——   肩上的衣服突然被扯开,露出了大片的肌肤。因为恐慌和突然的凉气,云子衿全身都竖起了鸡皮疙瘩,身子僵直,好像是被定格了的木偶。   而身上的人依旧未从这样的疯狂之中醒过来,手掌在触及云子衿的肩膀时,更是被点燃了的般,瞬间蹿起的烈焰,能将二人毁灭吞噬。   她就要失/身于他了吗?一滴泪顺着云子衿的眼角滑落,她现在能怎么样?是她自己来的他的房间,是她主动坐在他的床边嘘寒问暖,他都说了让她走,她自己不走的……   可是,今日之后她能怎么做?学古人烈女子一般自尽?她自愧做不到。她生平最害怕的,便是死亡。若是真的死了也就一了百了也就罢了,但是若是死了之后,还会回到那个恶魔一般的过去,面对那个想一下都害怕得发颤的养父,她真的死不起。   那么,这样想来,即使失/身于沐疏,也变得没有那么可怕了。云子衿这么一想,也不再反抗,身体渐渐放松下来,缓缓闭上了眼睛。   沐疏察觉云子衿的变化,手上的力道一顿,抬起头,睁开眼来,只见身/下的女子衣衫破碎,脸上却一片平静坦然,只是眼角的泪痕宣泄了她此刻的情绪。   好似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沐疏的酒气瞬间散得干干净净,恍然回神,他到底在做什么?即使他再恨她,也不该做出这样的事来!   轻叹一声,沐疏侧身翻了下来,用被子将云子衿裹住,低声道:“子衿,对不起。”   “我走了。”云子衿理了理衣服,坐了起来。   “等等!”沐疏起身揽住云子衿的腰,感觉到她身上一僵,连忙触电般收了手,道:“你衣服破了,不能这样出去,你等我给你拿一套。”   说着,沐疏穿上鞋来到衣柜前,将一身女式新衣递到云子衿面前道:“子衿,我买了本是要送给你的,如今你来了,正好给你。”   “谢谢!”云子衿接过衣服,没有动。   “我怎么忘了!”沐疏笑了笑,脸色有些苍白:“我出去,你在屋里换吧!”   没过一会儿,云子衿换好了衣服,走了出来,对门口背对着自己等的沐疏道:“我换好了,我走了。”   “再见。”想要解释,沐疏却发现无从开口。他差点做了一件连自己都瞧不起自己的事情,或许,冷静一下对双方都好。   自此,所有的交流或冲突都归于原点,两人颇为默契地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只是,往后时间里,碰面的机会便更少了。即使偶尔有一两次躲不开见了面,也只是像普通朋友一般,微微点头便各自离去。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又到了盛夏。这天,沐疏刚要去铺子,外面便一阵热闹,一辆颇为华贵的马车停在了院门口。   诧异间,沐疏上前看去,正好对方也撩开车帘准备下来。   “娘,你怎么来了?”沐疏诧异道,又看了车里的一位红衣女子道:“唐姑娘!”   “你这孩子,自上次离开,这么久也只是偶尔稍个信儿回家,为娘的担心你,来看你不行么?”沐夫人在沐疏的搀扶下下了马车,抬头细细看了儿子,心疼道:“你看你,下巴都尖了,瘦成什么样子了!”   “娘,别这样,免得唐姑娘笑话!”沐疏不自然道。   唐浅也下了马车,对沐疏道:“沐哥哥,半年不见,你又长高啦,我越来越追不上你了!”   “走,我们别在这里站着,进屋说话!”说着,沐疏吩咐随从将马车上的东西搬下,领着沐夫人、唐浅,和随行的丫头夕照一起,往院里走去。   似有感应般,正要踏进门槛,沐疏不经意地往街上看去,正看到云子衿和她的两个丫鬟不知抱着什么东西,往锦绣阁方向走去。而云子衿一抬眼,便撞进了他的目光中。四目相对间,沐疏匆匆闪开,这才转头说说笑笑与沐夫人一起走进了院里。   “小姐,那几个人是谁啊?”瞿麦望着沐疏住处的方向道。   “进了锦绣阁该叫我老板了!”云子衿将鲜花布包放在厅中,道:“看那个热情程度,应该是他的母亲吧,至于另外那个年轻女孩,可能是姊妹,也可能是别的。”   瞿麦终是忍不住一直以来的好奇,道:“老板,你好歹和沐少爷有婚约,若是他母亲来,他应该领你见上一见吧!”   云子衿笑了:“先不说我们现在这样,那个婚约还做不做数都不一定。再者,我现在压根儿不想嫁人,更别提去见公婆!我看他把我忘了倒是更好!”   “唉……”瞿麦叹息:“真不懂你们怎么回事,以前不是好好的吗?”   云子衿敲了瞿麦一下脑门:“成天想些有的没的,还不如好好给我学学穴位排毒!快,去把茉莉精油给我萃取出来!”   “好吧……”瞿麦无奈,真是小姐不急丫鬟急!   一连几天,倒是格外平静,就连瞿麦也忘了沐疏的母亲来了云川城这件事了。   午后,因为天气炎热,没什么顾客,瞿麦和隐秋在后面洗毯子,而云子衿在大厅半支着脑袋打盹儿。这时,一声娇脆的嗓音道:“请问有人吗?”   云子衿抬起头来,见一名红衣女孩儿走了进来,颇有些面生,于是道:“姑娘你好,欢迎来到锦绣阁,请问有什么可以帮你?”   唐浅上下打量云子衿道:“你是这里的老板吗?我就住在这对面,最近才来的,所以有些好奇,不知道你们锦绣阁是做什么的?”   云子衿笑道:“怪不得姑娘不是本地口音!我们这里是养生馆,我姓云,姑娘可以进来看看,所有的项目介绍都在大厅里了。”说着,领唐浅走进了大厅。   “咦,这里可以治面疮?”唐浅眼睛一亮,继而指着脸上的痘痘道:“云老板,我来了云川城有些不适应,你看,脸上长了几个面疮,丑死了!”   云子衿笑道:“哪里丑了,姑娘生得美,长了几个面疮也不难看的。不过我们的确能够治疗面疮,不知姑娘会在云川城待多久,因为治疗需要大约一个月的样子。”   唐浅大大咧咧一笑道:“没关系,我应该会在这里住很久,那我的脸就拜托云老板啦!不知道需要我做什么,又怎样治?”   云子衿道:“只需要每个三天过来一次就好。云川城的夏天比较湿热,我会首先为姑娘祛湿,然后刮痧排毒,最后是对脸部用精油排毒。每次治疗时间大约半个时辰,姑娘在此期间,注意不要吃辛辣刺激的食物就好。”   “嗯嗯,这个简单!”唐浅指着对面道:“我姓唐,就住在对面的小院,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现在就可以哦。”云子衿状似无意道:“你说的是沐少爷那里么?”   “是啊!”唐浅说道沐疏,语气不自觉地便放柔了几分:“云老板认识沐哥哥?”   云子衿淡淡道:“左邻右舍的,自然是知道的。”   ☆、第44章 未来婆婆   一次治疗,唐浅格外满意,付了一个疗程的银子后,见云子衿无事,便拉起云子衿闲聊起来。   她初来云川城,没什么朋友,难得见到一个年龄接近,又懂得不少她不知道东西的女孩,有些惺惺相惜。不知怎的,话题便扯到了她为何来云川城上。唐浅道:“我这次是和姨母一起来云川城的,我姨母说我表哥不会照顾自己,所以远从姬州过来。其实吧,她只是送我过来,让我和表哥多见见……”   云子衿回过味儿来,看来沐疏家里早就已经替他安排好了中意的姑娘。可是,心里突然又想到一件事,古人表亲之间联姻的很多,但是毕竟基因太近。于是乎,云子衿问道:“你的母亲和沐少爷的母亲是亲姊妹?”   “不是。”唐浅摇头道:“只是表姊妹而已,不过她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很好。”   “哦,这样还凑合。”云子衿点头道。   “啊?”唐浅疑惑地望着云子衿。   “没有没有!”云子衿连忙解释:“你们的母亲关系很好,这样挺好的,不知你们可定了婚期?”   唐浅叹气道:“本来过年时候沐哥哥回去就该定下的,不过他因为生意太忙了没来得及,所以这次我姨母才会借着带我出来玩让我们见面。但是沐哥哥每天早出晚归的,我们都没空说上几句话。”说着,嘟起嘴道:“我在这里又不认识别人,沐哥哥又不陪我玩,好无聊啊!”   这个唐姑娘说话直率也没什么城府,性子倒还蛮讨喜!云子衿笑道:“若是唐姑娘没地方去,倒是可以来我这里坐坐。”沐疏的院子比较小,也没什么东西,她觉得无聊也正常。   “好啊!”唐浅眼睛晶亮:“我觉得你能自己开一家店很了不起呢!我可以帮你招呼客人,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也可以叫我!”   “没问题!”云子衿道:“正巧我要做一些鲜花皂,唐姑娘要是没事便过来帮我吧!”   唐浅因为找到了事做,一下午的时间,忙得不亦乐乎,直到太阳下山,这才拿着云子衿送她的鲜花皂,高高兴兴地往锦绣阁外走去。走到院门口,突然想起什么,回头道:“云老板,要不要去沐哥哥家吃饭?他家的林嫂做饭做得真好吃!”   云子衿浅笑摇头道:“不用啦,我家里也等着我回去吃呢!”   “好吧,那明天见!”唐浅欢欢喜喜地离开了。   待唐浅走后,瞿麦一脸忿忿不平道:“小姐,你到底怎么回事!明明你和沐少爷才是一对,那个唐姑娘又是哪里来的?你为什么对她那么和气,换我,我可是要去沐少爷那里闹上一闹,看他到底什么意思!”   云子衿扑哧一笑,道:“何必呢,这样的事情,主动权本不在我们这里,至于要去烦恼,还不如想想如何赚钱。其余的事,要考虑的也是该沐疏他自己权衡,我们又何必忧人自扰!”   其实,事到如今,她才恍然想起,当初他们的订婚本来就格外草率。不过就是简单写了协议,交换了文定,可是沐疏那边却无一个家长在场,全凭他自己说了算。云家当时那种状况,几乎是等着粮食送来,自然是无人在乎这其中的关窍,至于她本人,最想要的也只是一个自由罢了。   现今想来,他们所谓的婚约,不过就是口头上的一个承诺而已。沐疏愿意,自然存在,他若悔了,赔进去的,也就是她的名声。而她用名声买了一个自由,想想也是她本人心甘情愿。否则,她不嫁给沐疏,可能也会因为别的商业联姻,嫁给一个糟老头子做小,比现在更糟。   所以想通了之后,便不会再纠结其中,反正她要的已经有了,再更多的东西,她不敢奢求,无欲则刚吧!   “沐哥哥,你回来啦!”唐浅打了一盆水,正在院中的杨树下用和云子衿一起做的茉莉鲜花皂洗她的丝帕。   “唐姑娘,你在洗什么?”沐疏有些好奇,这女孩儿平时里好像并不自己干活的吧!   唐浅将洗好的丝帕拧干,在沐疏面前晃了晃,一脸得意道:“沐哥哥,你闻闻,香不香?”   “挺香的,茉莉的味道。”沐疏随口道:“哪里来的?”   “对面锦绣阁的云老板给我的!”唐浅兴奋道:“我今天下午和云老板一起做的鲜花皂,她还说,以后要是没事都可以过去找她!”   沐疏收起了所有的情绪,声音干干的,可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急剧收缩:“她知道你是谁、住哪里吗?”   唐浅点头道:“知道呀,我告诉她了,我们算是邻居嘛。”   “那她说了什么?”沐疏道。   “没什么呀,就是我在她那里治面疮,而且说好我若是没事,可以去锦绣阁找她。”唐浅见沐疏表情似有些不自然,于是奇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没事,我就是随口问问。”说着,沐疏径直向房里走去,顺道关上了门。   唐浅侧头想了想,不明白,不过沐疏常常都是这样冷冷的样子,她也习惯了,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当晚,又下了一场雨,下得淅淅沥沥,到了早上,地面上还是湿漉漉的。   沐疏同母亲、唐浅吃了早饭,正要去铺子,见母亲揉腿,于是道:“娘,你是不是腿不太舒服?”   “是啊,当年这腿受过寒,所以一变天就有些酸痛。不过也习惯了,不碍事的!”沐夫人见儿子这些日子的的确确都是认真忙着生意的事,并不像她以为的贪玩厮混,倒是十分满意。   “对了,姨母,我有办法!”唐浅兴致勃勃道:“对面锦绣阁正好有治疗风湿腿疼的疗程,要不我带您去看看!”   沐疏正要跨出的步子瞬间定格,一颗心揪到了嗓眼里。   “锦绣阁?”沐夫人道:“就是你昨晚提到的地方?一个姑娘家独自在外开店,虽然有些于理不合,不过倒是有几分胆识。不过,真有你说得这么神,能治你的面疮,还能治我的风湿?”   沐疏听得此话,见母亲似乎有些好奇或者动心,连忙道:“不过就是女孩子小打小闹,娘你年纪不小,就不要和唐姑娘她们一起凑热闹了,若真是不舒服,儿子回头给您请个大夫回来看看!”   “哪里是小打小闹啊!”唐浅好容易找到一件证明自己的事,不禁辩驳道:“我看云老板虽然年纪小,做事情却是有板有眼的,而且很懂医理。”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脸道:“你看,我昨天在她那里治了一会儿,脸上的面疮还真的消了些!”而且,她还惦记着去见识一下别的玩意儿,怎能让人说锦绣阁的不是!   “娘,唐姑娘就是图一时新鲜罢了!”沐疏劝道。   “才不是!”唐浅甚少与沐疏争执,不过今日却故意杠上了:“是不是有用,姨母去试试不就行了,反正就在街对面,走过去又不花功夫,不好我们再回来又没什么损失!况且姨母都说了这是老毛病,就证明大夫也是看过,只是普通的方法不管用。现在有别的办法,大可以试试!”   “浅儿说得也在理,而且我看这孩子难得这么认真夸赞谁,我白天里反正也没事,去瞧瞧也好。”沐夫人做出了决定。   “太好了,姨母我陪你!”唐浅高高兴兴地带着沐夫人往锦绣阁走去。   沐疏阻拦不住,一时间,竟不知该不该同去。   犹豫半晌,终是抵不过心中的担忧,只得快走几步追上二人。   ☆、第45章 无妄之灾   云子衿刚到锦绣阁,正在大厅里看今日预约的情况,抬起头来,便见瞿麦引着三人走了进来,还不断地悄悄和她使眼色。   他们怎么会来?云子衿在短暂的怔愣后,端出热情的笑容道:“沐少爷、唐姑娘,请进!不知这位夫人如何称呼?”   唐浅上前一步道:“云老板,这是我姨母沐夫人,如今变天,双膝有些不舒服。我昨日见大厅里有提到这方面的治疗,所以就大胆将姨母带过来了。”   “沐夫人,我们这里的确有针对风湿的治疗,您请进,我慢慢给您说!”说着,云子衿将沐夫人迎入大厅,吩咐瞿麦倒了几杯茉莉花茶。   沐疏至始至终都未说话,但是目光却没有离开过云子衿。见她不过是刚刚见面时有过一丝不自然,后面倒是真像对待普通顾客一般对待他们,面上没有半丝的尴尬。   她是聪明人,而且昨日唐浅随便提几句,就算没有说清楚,她也应该能猜到这个中关系。可是如今她状似毫无察觉的样子,既让他感到放心,却也难掩失落。   全程治疗中,云子衿完全饰演一位热情周到的养生师,沐疏几次想要单独解释,却一直都未找到合适的机会。   “沐夫人,您现在感觉怎么样?”云子衿熄灭了灸条,见沐夫人已经穿戴整齐,对门外的沐疏道:“沐少爷,你可以进来了。”   “云姑娘的手法果然有独到之处,我的腿舒服了不少!”沐夫人道:“怪不得浅儿一直夸赞,现在我也是信了,不知道我这个毛病能不能彻底根治?”   云子衿道:“沐夫人,您这个风湿恐怕也有些年月了,要说根治,我不能保证,不过能够通过治疗逐渐缓解。我不知道您会在云川城住多久,不过您在这期间每隔五天来我这里治疗一次,两个月后,应该能有明显改善。”   “好,云姑娘,我这一时半会儿可能不会离开云川城,那就在你这里治疗了。”沐夫人目光落在沐疏上:“云姑娘的方法还真不错,幸亏没听你的,要不然就错过这个机会了!”   闻言,云子衿向沐疏望去,果然沐疏脸色微微有些发白。   “唐姑娘,你在这里陪娘休息一下,我去前厅付钱。”说着,沐疏望了一眼云子衿,两人一起走出了东厢房。   “子衿,你听我解释……”走到大厅,沐疏见四下无人,立即拉住了云子衿的袖子。   “好啊,你说说!”云子衿转过头,好整以暇地看着沐疏。   “唐姑娘不过是我母亲一厢情愿的,而且我也不喜欢她。”沐疏面色有些无奈。   云子衿眸色清淡,看不出情绪:“其实一厢情愿的是我们吧?沐夫人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所以其实我们之间的婚约根本是不用作数的,你也不用放在心上。而且,这两个月我会尽量配合你,不会让你难堪。”   “子衿——”沐疏的声音显出几分低落,浓密的睫毛低敛在眼睛下方投下深深的暗影:“你是想离开我吗?”   “我们现在这样,又何所谓离不离开呢?”云子衿望着沐疏有些发黑的眼圈,觉得几个月没有见他,有些瘦了,于是道:“你虽然正是年少,不过也要注意保养,熬夜对身体不好!”   沐疏望见云子衿眸中的微光,心底一热,抓住云子衿的手道:“子衿,你还是关心我的,对不对?”   云子衿将手抽了出来,淡淡道:“你母亲和唐姑娘来了。”   沐疏悻悻然收回手,再抬眼时,眸中已经没有了情绪。   “疏儿,都付完了?”沐夫人浏览着厅中的治疗项目,诧异道:“云姑娘,这些你都会吗?师从何处?”   云子衿道:“我自幼便喜欢看这方面的书,我二哥每次出去也给我搜集了不少。有次在一个外乡人那里收了一本,从上面学到了不少东西。”   沐夫人点头道:“不错,能够找到一个自己养活自己的生存方式,倒是值得赞赏。”说着,对旁边的唐浅道:“浅儿,反正你白日里也无事,来云姑娘这里帮忙也是无妨的。”   “那就谢谢姨母了!”唐浅兴奋地应下。   云子衿将三人送至门口,这才微笑着回去。   一旁的瞿麦道:“小姐,我看沐夫人对你印象不错。”   “都说了要叫老板的……”云子衿耸了耸肩:“她是我的客人,自然要给顾客留下好印象。”   瞿麦眨眼:“趁这段时间好好表现,然后把那个唐浅撬开!”   “我已经没有兴趣了。”云子衿将剩下的精油放回木架,慢条斯理道:“我不想嫁给沐疏了,我只想好好打理我的锦绣阁,别的事情,等我快十五岁时候再说吧。瞿麦,你就把她们当做普通顾客就好,不用多想的。”   瞿麦拖长声音:“老板——”   “好了好了,干活去!”云子衿笑着拂了拂手。   接下来的时光,每次沐夫人前来,沐疏都陪同,虽然表现得和云子衿不过是普通邻居的样子,但是,却又在不经意间偷偷地观察云子衿的神情。   日升月落,转眼到了夏末。沐夫人经过两月的治疗,每逢下雨变天,双腿已经好了不少。这天,在经过最后一次治疗后,沐夫人拉着云子衿的手道:“云姑娘,没想到你的一番治疗如此有用,真担心以后我回了姬州,再找不到别人替我治了!”   云子衿笑道:“唐姑娘这些天也跟我学了不少,等他日回了姬州,自然也是不用担心的。”   沐夫人点头道:“这倒是,浅儿这丫头学东西也很快,等她和疏儿成亲后,我就可以指望她了。”   闻言,沐夫人身后的沐疏猛地抬头,望着云子衿,眸中满是复杂的情绪。   唐浅却是在沐夫人身旁道:“姨母,浅儿现在就能替你揉的,云老板送了我一些精油和艾条,我也没问题的哦!”   沐夫人点头道:“好,信你!”继而对云子衿热情道:“太阳都已经落山了,云姑娘忙了一天,去我们家里吃顿饭吧!”   云子衿连忙推脱:“不用了,谢谢沐夫人,我家里也有饭的。”   “就不要推辞啦!”唐浅上前挽住云子衿的胳膊道:“走啦走啦,上次给你说过,林嫂做得很好吃,我每次都要吃两碗呢!”   云子衿想起她第一次在沐疏那里吃饭,也吃了两碗,不禁莞尔一笑。笑容被沐疏捕捉到,不禁也跟着笑了。   依旧是上次的那棵杨树下,四人围坐在一起,沐夫人热情地给云子衿添菜,云子衿对林嫂的厨艺赞不绝口,一顿饭吃得甚为和谐。只是,需要忽略整个过程中,沐疏似乎一直在吃,甚少说话。沐夫人以为自己儿子突然胃口好了,于是格外高兴。而林嫂再每次端菜过来时,都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云子衿,面含担忧。   吃完饭,闲聊一会儿后,云子衿便起身告辞。从沐疏住处出来,云子衿没有坐马车,因为真的吃了两碗,于是打算慢慢走回家消食。   可是走了没多久,便感觉似乎有人一直坠在身后。此时,很多人家都在晚饭,街道上的人并不多,云子衿有些后悔拒绝沐疏用马车送他,不过,想来光天化日之下,应该没人敢抢劫吧?云子衿转过头,却没有看见可疑的人,于是乎,不禁自嘲先前的草木皆兵。   然而,就在她走到街道转角时,突然有人从身后蹿出,瞬间捂住了她的嘴,接着,一个麻布口袋当头罩下,云子衿视线一黑,便感觉被人杠了起来,不知去往何处。   难道又是云子灵做的?云子衿有些怀疑,云子灵时不时去她那里冷嘲热讽,剩下倒是也没了别的动作。难道看她最近逍遥,所以忍不住又动手了?   云子衿感觉有人杠着她一路小跑,跑了没多久,便上了一辆手推车,然后继续前行。心中不禁疑惑,这样的车,一般都是长工搬运东西的,难道绑架自己的是为了求财?   颠簸了没多久,这才停了下来,又被杠着走了几步,这才落了脚。头顶的麻袋取下,云子衿往四处望了望,光线很暗,不过能看出是一个简陋的农舍,而绑架自己的三个男人,都穿着粗布短打,一看便是干粗重活的。   云子衿的双手双脚被捆住,口中也被塞了破布不能说话,见一名男子走了出去,估计是去联系交易,于是拼命哼哼,眼神示意对方将自己口中的破布取下。不管怎样,她好歹要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吧?   一名男人将云子衿口中的破布取出,警告道:“有什么快说,不过不许喊!”   云子衿大口地呼吸了几口,抬头问道:“请问两位绑我来这里做什么?”声音平静,语调不急不缓。   “姑娘,我们也是对不住!”另一名矮壮的汉子,老实的面上带着几分尴尬道:“我们没有办法,谁叫沐少爷他没有……姑娘你在沐少爷家住,想来不是媳妇就是她的亲戚,他就算对外人再坏,也不会不交赎金的……”   ☆、第三部曲开演   云子衿听得一头雾水,半晌,约莫理清头绪道:“你们绑架我,是因为我住沐少爷家,他得罪了你们,所以让他拿钱赎人?你们要了多少?”   汉子道:“不错,沐少爷欠我们一个公道!本来他给足了钱也就罢了,如今他拖着,我们便让他拿五十两银子换人!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云子衿不禁啼笑皆非,不论沐疏和这些人有什么矛盾,他们可真是绑架错人了!她不过就是去吃了顿饭而已,他们便把她当做唐浅给绑了,可见,这年头,饭是不能乱吃的!搞清楚原委,云子衿便不再担心了。看情形,这些人可能是沐疏请的工人,或许价钱没有谈好而已,而且都是老实的乡下人,应当干不出什么事来。   过了会儿,先前那名独自出去的男子回来了,一脸忿忿然道:“沐少爷说了,他府上没有少人,有什么事,明日一早上工时再说!”   云子衿心中一凛,的确,唐姑娘一直好好的在家,沐疏自然不知她被绑在了这里,还以为这几个人无理取闹。那么,她……   那名矮壮汉子气愤道:“天下最狠是商人!”说着,对云子衿道:“姑娘,对不住了,恐怕得委屈你在这里一晚了!你要恨就恨沐少爷吧,我看你穿得光鲜,以为是他媳妇还是妹妹,没想到,竟然是个丫鬟!”说着,便要同另外两名男子出去。   云子衿眼睛一亮道:“等等,你告诉沐少爷,我姓云!”   “姓什么又怎样!好了,去试试吧……”说着,三名汉子将布团又往云子衿口中一塞,不顾云子衿的眼神,一起出了门,砰的一声,从外面将门锁了。   屋中光线本来就暗,如今一关上门,只有窗口透来的黯淡微光,一派颓然压抑的气息。云子衿心底一颤,接着,熟悉的恐惧感又如决堤的江水扑面而来,顷刻便将她淹没。此时,房间外面断断续续的声音,好似从遥远的世界中传来,而她孤身一人,在暗无天日的暴风雨中辗转飘零,孤苦无依。   恨透了这样的感觉,却无论她用任何理智都难以克服这样与生俱来的恐惧,想要逃离,却发现浑身发软,甚至连挪动身体寻找可以磨断绳子的工具都是奢望。   而沐疏在壮汉走后,不禁嘲笑这群人的荒唐,唐浅明明在家里,他们却连一个谎话都未编圆就来要钱。而他们说的那件事他并不清楚,最近家里的事已经烦心了,不想一些扯皮赖账的事也扯到他的家里来,于是匆匆打发走了他们,准备第二日去铺子里再说。   唐浅在院中陪沐夫人喝茶,沐疏正要回到自己的房间,心中突然一道亮光划过:云子衿晚饭在他这里吃的,难道他们把他当做唐浅绑去了?   “娘,我有事要出去一趟!”沐疏说完,也不等沐夫人点头,便匆匆出了门。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心中也就越发担心。然而他又不知道那几人将人绑去了哪里,为了确认,沐疏匆匆赶到云府,想到这样的事最好不要惊动旁人,于是直接越墙落到了香芹院。见云子衿的确没有回来,心底不禁阵阵发凉,她果然被绑走了!   可是,他却不知那些人带云子衿去了哪里,一想到她一个人被关起来,心脏就像被人揪住一般难受。好在他还知道工长家住哪里,于是雇了车,往工长家赶去,因为工长那里记录了每个长工家里的地址,必然能够找到绑架的人。   此时夏末,早晚已经凉快了许多。然而云子衿浑身也依旧被冷汗湿透,在微微的凉意中,又开始瑟瑟发抖起来。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她不知道门外的人走了还是没走,也不知道第二天她能不能被放出来。只是,一闭上眼睛,面前便恍然出现前世养父的样子,连这处农舍,似乎都变成了前世那个只有一扇小窗户的黑屋……   突然,外面传来砸锁的声音,当当直响,在寂静的暮色中显得格外惊心。   是有人来救她了?云子衿眼角尚有泪痕,只觉得自己的心绪被这样的声音敲得起起落落,脆如薄冰。   突然,外面传来了打斗的声音,似乎救人者和绑架她的人起了冲突。云子衿努力摒除心中的恐惧,开始思考,若是沐疏,那么应该会带着五十两银子过来,毕竟这对他来说只是小数目。可是,明显救她的人是硬来的,到底怎么回事?   外面痛呼和闷哼声传来,云子衿的心更是揪到了嗓眼。终于,随着“咣当”一声响,似乎有人倒下了,接着,“铛”的一声门锁被砸坏,大门也随即被撞开。在昏暗的光线里,有人踉踉跄跄地走了进来。   “子衿!”来人擦了擦唇角的血,稳了稳身子,大步走到云子衿面前,迅速摘下她口中的布团,又拿起旁边一个瓷碗,摔碎了用切口割断了绑住云子衿手脚的麻绳。   “荣大哥!”云子衿得了自由,想要起身,然而身子被绑了太久,又加上幽闭恐惧症的困扰,双腿一阵酸麻,又跌了回去。   “子衿别怕,我带你离开这里!”荣栖抱起云子衿,大步走出了屋子。   此时,云子衿才看到,地上躺着两个男子,一人似乎已经晕了过去,另一人却正要挣扎着爬起来。   他明明不会武功,却连斗两人,而这两人又都是常年做工的壮汉,力气自然不小。云子衿心中担忧和感动蔓延,抬头望着荣栖唇角未擦干净的血迹,失声道:“你受伤了!”   “没事,不要担心。”荣栖的声音低低的,因为刚刚受了伤,脚步也有些虚浮,抱着云子衿快步走出院落,走进一片晦暗的暮色之中。   他们走出院落不久,身后便传来一声较大的响动,接着,一切归于平静。   沐疏收拾完壮汉,扔出一个钱袋,警告了几句,转身出了农舍院门,望着远处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模糊身影,心底一片冷寂。   荣栖回来了?他一直担心的事就要发生了吗?当他意识到云子衿被绑架后,好容易找到了那个长工的住址,一路飞奔着赶来,却还是晚了一步。   他走到院门,却看到荣栖顶着一身伤,打晕了两个壮汉,一把推开了门。此时,他也正要冲进去,却在听见了云子衿那声“荣大哥”后,生生止住了脚步。   听见他们出来,他立即侧身躲在旁边的阴暗里,眼睁睁看着荣栖抱着云子衿走出。她脸色苍白,眼角尚有泪痕,就好像一个风浪中的小舟突然找到停泊的港湾一般,靠在荣栖的胸膛上。一时间,抽去了他所有的力气。   直到他们从他的旁边经过,又渐渐走远,他才从阴暗走出,可是,他周身却比夜色更加浓黑,那是阳光永远照不到的阴霾。   这该死的命运,难道他就要一直都输给荣栖吗,前世这样,今世还是这样?!   沉睡在心底的野兽猛然苏醒,沐疏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好似燃烧了一般,脑中懵地什么也不想,双腿发力,只想追上前方消失的人。他不能再这样沉默,既然是他要的,失去了他也要夺回来!   荣栖带云子衿往前疾走,终于在一处废弃的茅舍边停了下来,他不会功夫,刚刚打斗头上也被击了一下,算是凭借着毅力一路走过来的,走动多了,便不禁头晕地厉害。此时,云子衿麻木的双腿也恢复了知觉,连忙从荣栖怀里下来,扶住他道:“荣大哥,你觉得怎么样?你受了伤,要不在这里歇歇,我出去替你找大夫!”   “不要,子衿,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出去,我们在这里暂避休息一会儿,就继续走,不能让那些人追上来!”荣栖说着,同云子衿在茅舍里随便找地方坐了下来。   “荣大哥,你怎么会在云川城,又是怎么找到我的?”云子衿见轻轻一碰荣栖的胳膊,他便疼得直缩手,于是抢过胳膊,撩开一看,上面一道又粗又长的血痕,高高肿起。不禁抬头,眼中满是担忧和自责道:“对不起,连累你受伤了……”   “一点皮肉伤而已,不碍事。”说着,荣栖将袖子放下,道:“我前个月抓住了个机会,赚到了一艘船,所以我便没有在原来那个商船上干了。这次是我第一次独立跑单,正巧途径云川城,明日又要离开,今天上来就想看看你。也是凑巧,我去云府他们说你如今同沐少爷有婚约,不能让你出来见我,所以我只好离去,却又在一条巷子里听见一个男子骂骂咧咧自言自语地提到沐少爷,又听见什么姓云的,于是上了心,这才跟了上来,发现了你。”   说着荣栖眸中带着疑问,秀气的眉毛微微蹙起:“你真和沐少爷有了婚约?”   茅屋外,沐疏的心在瞬间停止,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到了听觉,直到云子衿平静的声音闯入耳际:“那不过是先前因为贡米的交易罢了,时间过了太久,中间也有种种变数,做不得准的。”   ☆、第47章 正面交锋   做不得准的!做不得准的……   她的声音在他的脑中回响,他甚至能想象到,她在提到他时,眸中的冰冷神色。沐疏双拳紧紧握起,竭力控制,才忍下向面前这个茅屋挥拳的冲动。   他要的不是这个结果,他要的不是这个结果……沐疏不断地在心中给自己重复,压下已然喷薄欲出的怒火,深深呼吸了数口空气,这才准备走进去。不论怎样,他才是她的正主,他现在进去抢人也是天经地义的!   沐疏的脚步抬起,还未落下,里面的声音再次让他一颤。   只听云子衿道:“其实我挺感激他的,要不是他,我如今也不能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店。”   原来,她对他依旧只是感激,她利用他,达成了她一直以来的梦想,所以,现在实现了,便不需要他了……   只听云子衿又道:“对了,你还不知道吧,我在城西开了一家养生店,名叫锦绣阁,若是下次路过云川城,我带你好好参观参观!”   接下来,偶尔的笑声传来,沐疏自嘲一笑,她多久没在他的面前这样笑过了?突然有些兴意阑珊,他这样贸贸然进去,不过是让别人笑话而已,何必呢?他就算输掉爱情,也不能把尊严也输掉了……   想到此,沐疏在茅舍的另一面靠着坐到了地上,直到过了一会儿,云子衿和荣栖离开,他才缓缓起身,也向云府方向走去。   荣栖将云子衿送到了云府门口,温声道:“子衿,下次再见不知何时,希望你一切安好!”   云子衿点头道:“荣大哥,你受了伤,快去找大夫敷上草药,晚上好好休息,在外时注意安全!”   “我会的,子衿,再见!”说着,荣栖挥了挥手,转身消失在夜色之中。   云子衿抬脚往云府正门走去,突然斜里飞出一个人影,将她一拉,便跌进了一个坚实的怀抱中。云子衿正要叫喊,耳边却传来熟悉的声音:“子衿,是我。”   “沐疏,你做什么?”云子衿被沐疏抱起,落到了一个偏僻的窄巷中,他的手却没有松开,硌得她的手臂生疼。借着巷子两旁透来的微光,云子衿望见沐疏头发上沾着的茅草,瞳孔一缩道:“你跟踪我们?”   “你们?!”沐疏冷笑:“我是去救你,何来跟踪一说?”   云子衿挣开沐疏的手,声音里也带着几分情绪:“你有时间在这里和我理论,有时间跟踪我们,我被关在那个屋子里的时候却没空救我!”   沐疏想起荣栖刚刚抱她出来时,她苍白的脸色和泪痕,心底不禁一软道:“对不起,我先前没有想到是你,后来才反应过来,去晚了,让你受苦了……”   云子衿闷闷道:“是我不对,发泄错了情绪,你又不是我什么人,本来也没有义务救我,我不该怪你的。”   想起她对荣栖说的那句“不作数了”,沐疏的火气腾地窜起,声音冰冷道:“你说说,我怎么不是你的什么人了?你想悔婚?”   “悔婚?我可担不起那么大的罪!再说了,我们之间的婚约,不过只是你私下的决定,连你母亲都不知道,又何来悔婚一说?”云子衿往后退了两步,恢复平静道:“你母亲不是都给你安排好了一门好亲事么,那位唐姑娘我看也挺不错的,你们在一起令大家都开心,我不会怪你的!”   沐疏再次逼近了几步,将云子衿抵在了灰墙上,眸色暗沉幽深:“给我时间,我会告诉我母亲我们的事。不过,希望你到时候也要信守承诺!”   云子衿推了推沐疏,却根本推不开他,只好用商量的口吻尽量安抚道:“沐疏,何必呢,我们之间现在已经这样了。而所谓的承诺,承诺的人,和听的人,都不是从前的样子了……”   沐疏的眸光一时间变得寂然冷清,脸上满是挫败:“子衿,我们之间,怎么会变成这样?”   “或许是缘分吧。”云子衿低叹,她也很怀念那段甜蜜的时光,可是自从知道沐疏别有用心之后,她真的无法心无芥蒂地面对他。   “缘分?”这可笑的缘分,在捉弄过他一次之后,今世依旧要破坏他的计划!两世之间埋下的毒药种子,瞬间在沐疏心头抽枝拔芽,一时间,恨意、不甘、嘲讽、报复,种种情绪就像囊膜破裂了的毒丸,在沐疏心底蔓延肆虐,瞬间便抽走了最后一丝理智。   云子衿察觉沐疏的不对,却已经来不及了。滚烫的吻带着切齿的恨意,令云子衿都不禁有些颤抖。他到底怎么了?她发觉越发看不透他。过去总觉得他是一个温文雍容的富家公子,似乎从来都是从容优雅毫无火气,然而凑近了才发现,他就好像是包在纸里的一团火,常常在不经意间燃烧了自己,也烫伤了别人。   使劲想要推开他,却发现他却越缠越紧,云子衿觉得自己的呼吸被深深扼住,不禁从喉咙发出低低的呜咽,就好像受伤小兽求救的悲鸣。   沐疏稍微松了松,却依旧将云子衿禁锢在他的臂弯与墙面之间,宣誓着自己的绝对掌控权。   “放开她!”身后突然一道冷冽的声音响起,荣栖冲了上来,对着沐疏猛力挥拳。   “凭什么?”沐疏侧身握住荣栖的拳头,运转内力,往前狠狠一推。   荣栖不会武功,刚刚又受了伤,被沐疏这么一推,猛地跌倒在了地上。   “沐疏,你疯了!”云子衿趁沐疏松开桎梏,就要跑向荣栖,却被沐疏从身后捉住。   沐疏将云子衿往后一拉,让她又跌进自己怀里,望着荣栖的目光凛冽如刀,低沉的嗓音里有毫不掩饰的怒火:“她是我的女人,我做什么,岂容他人置喙!”   “沐疏,你放开我!”云子衿见荣栖唇角又溢出鲜血,心中不禁万般担心,还隐隐有些自责,要不是她,荣栖也不会受伤的!而且他好容易挣到了一艘船,明日便要起航,万万不能因为她而耽误到他。他已经承受过一次巨大的打击,不能再出任何差错了!   “放开你?”沐疏的目光落回云子衿的身上,唇角勾出嘲讽的弧度,声音轻得没有温度:“子衿,你是不是忘了,我可是前往了云府,在你的高堂双亲见证下,换过文定,签了协议、与你有婚约的?难不成为了他,你就要反悔?”   云子衿抬头望着沐疏,只觉得他眸中夹杂着太多的东西,她弄不懂,也没有精力去发掘。一直以来,她都是一个自我保护意识很强的人。她承认,先前对沐疏的确动了心,然而这样的动心还不足以让她去完全接纳他的种种动机,也无法让她飞蛾扑火般奋不顾身。所以,当稍微有一丝她无法掌控的因素出现后,她只能选择退却。即使想到生命里彻底失去这个曾给自己温暖的人有些舍不得,却也必须快刀斩断,永远忘却。   “是的,我不想嫁给你。”云子衿的声音缓缓响起,只觉得随着她每说一个字,沐疏的眸光便黯淡几分,他们之间的点滴情分也一点点地没入尘埃,永远尘封:“我不喜欢你,我一直都喜欢荣大哥,所以我不想嫁给你,过去不愿,现在不想,将来也不会。”她已经决定远离他,索性便彻底一些,她不想耽误他,虽然这样的话语太伤人,不过对大家都好。   沐疏的眼中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接着,所有强撑的情绪都在这样的话语中层层碎裂。心上传来细细密密的痛楚,几乎抽走了他所有的力气,胃里好似刀绞一般痛得他快直不起腰来,要不是胳膊支着墙面,他都怀疑自己会倒下去。   云子衿见沐疏额上凝起细细的一层汗珠,脸上的云淡风轻再也无法维持,只有满是痛苦的挣扎,不禁有些于心不忍。然而,若是她现在露出一点不舍,岂不是都前功尽弃了?于是,在沐疏揽着她的臂弯因为疼痛而略略松开时,云子衿趁机挣脱开来,跑到荣栖面前,将他扶起,目露关怀道:“荣大哥,你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没事”,荣栖在云子衿的搀扶下起身,虽然受了伤,眼中却有毫不掩饰的流光溢彩,声音带着几分难抑的欢愉道:“子衿,你刚刚说喜欢我,是真的吗?”   云子衿望着荣栖,目光有些闪烁,又觉得身后一道难以忽视的冰冷让人不寒而栗,于是转过头,见沐疏半靠在灰墙上,侧脸望着她,眸子里是黑色海水深处的暗涌谲波。   “是的,我刚刚说的都是真的。”云子衿点头道:“荣大哥,我带你去看大夫。我们走!”   沐疏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半晌,才缓缓聚起力气支起身,眸中已经没了任何情绪。突然,他一转身,一拳拳击在灰墙上,手上血肉模糊也不觉得痛,才又消失在蒙蒙夜色中。   ☆、第48章 冷战   云子衿同荣栖到了一处医馆,开了一些活血化瘀的药,又买了一些用船常备药,雇了车,将荣栖送到了客栈。   荣栖就要告别下车,云子衿斟酌道:“荣大哥,其实,我先前一些话不过只是权宜之计,将你拉扯进来,真有些不好意思。”   “所以,你说你喜欢我,不过是故意气沐少爷的?”荣栖眸中有着淡淡的失落。   云子衿点头,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的确利用了你,不过不是为了气他,而是不想与他再有瓜葛。”   荣栖脸上的神情一点点亮起:“那么,你说你不喜欢他是真的?”   即使喜欢,也过去了。云子衿点头:“是的。”   荣栖将云子衿的碎发别到耳后,眸中满是柔光:“子衿,我现在连五十两银子的赎金都拿不出来,救你都只能硬闯,所以不能也不敢给你承诺什么,不过,我对你的心,从来没有改变过。”   “可是……”云子衿眼睫低敛道:“我如今并没有心思考虑太多……”   “没有关系。”荣栖温和一笑:“我不要你答应我什么,只是希望,在我下一次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你的心没有被任何人夺走。”   云子衿指着自己的胸口点头道:“它一直在我这里,从没有被夺走过。”   “那就好。”荣栖唇角溢出放心的笑,眸含不舍道:“我得下车了,天色已晚,子衿,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保重!”再次告别荣栖,云子衿吩咐马车往云府驶去。在经过那条窄巷时,云子衿往里看去,已经空无一人,总算轻轻呼出了一口气。过了今日,他们之间已经算是彻底断了,将来即使不是形同陌路,那也不过只是点头之交而已。   事实也真是如此,或许那晚的话伤沐疏太深,有几次无意碰见,他的目光都未在她的身上做半丝停留,也不见半分波澜,好像看见普通事物般移开了。   这样也好!云子衿也转过脸去,擦肩而过,权当不识。   夏天过去,秋叶飘零,云子衿的锦绣阁落了满地的落叶。瞿麦正要扫地,云子衿却拦住了她道:“其实,你不觉得地上铺上厚厚的一层叶子,在阳光的午后,显得格外有意境么?”   “老板,什么时候有这等雅兴?”瞿麦打趣道:“别人家的院子都是扫得干干净净的,我们若是让叶子这么铺一地,还以为我们锦绣阁的都是懒鬼呢!”   两人正说笑着,外面突然走进一人。   云子衿认识这是这间院子的主人蔡叔,于是道:“蔡叔,您怎么来了?请坐!”   蔡叔面上有些为难,支支吾吾了半晌才道:“云姑娘,实在对不住,我儿子前阵子输了银子,我们实在凑不出钱来,所以昨日只得把这间院子卖了,如今契约都已经签了……”   云子衿吃惊道:“您的意思是,我们尽快搬走?”   “是啊!”蔡叔愧疚道:“本来我们签了三年的合约,如今让你们提前搬走,我确实是不好意思。半月前你给我的下一年的租金,我如今都退给你,这月的租金我便不收了,算是我的赔偿吧!不过,买家那边追得紧,云姑娘最好月底前搬走……”   “好,我知道了。”云子衿点头道:“我们会尽快找到新的地方的。”幸亏她当时租这里也并未想过一直长租,只是简单装修了一番,并没有投入太多。如今,正好借着这个机会,看看有没有她理想的阁楼式店面吧!开业一年来,赚得还算不少,现在要租阁楼式的店面,已经不会捉襟见肘了。   由于她的养生手法比较具有独到性,也是她安生立命之本,因此,一直以来,锦绣阁都没有再对外招收美容师,也就是她和瞿麦、隐秋三人一起共同支撑着。就像现代社会的饥饿营销,当供不应求的时候,顾客反而热情更高。   自从上次她和沐疏闹翻后,唐浅也甚少来锦绣阁了,不知是不是沐疏对她说了什么,几个月过去,云子衿只觉得他们都逐渐从她的生命里淡出了。   听到云子衿要租房,林霁月立马便来了精神。一番讨价还价唇枪舌战后,还真以较为合理的价格租到了云子衿心仪的店面。店面位于城东繁华地段,虽然横里只有三间,并不宽,不过有三层高,坐北朝南,光线充足。   尉迟芯听说云子衿要搬家,还专门翻了黄历,又自己瞎研究一番,言道月末最后一天正好适宜搬家动土,于是便将日子定了下来。   虽然东西不多,不过零零碎碎还是装满了一马车。尉迟芯交友广泛,当日,请到帮忙搬家的人也有七八个,甚为热闹。   时辰是尉迟芯看的,说是需得在辰时之前搬出锦绣阁,于是乎,天刚亮众人便开始收拾装车,等将所有东西收拾好,与蔡叔交接完毕后,便离开城西,往城东走去。   沐疏照例辰时一到便出门前去铺子,颇有些习惯性地,往对面的锦绣阁扫了一眼。而一扫之后,不禁停住了目光。院门口挂着的招牌已经不见,琉璃宫灯也没了踪影。院门大开着,沐疏略一犹豫,往里走去。   “咦,沐少爷,您是过来帮忙搬家的么,云姑娘他们一早就走了!”蔡叔道。   “走了?怎么回事?”沐疏心里有些发凉。   “唉,都怪我不成器的儿子,我不得不卖了这个院子让云姑娘搬出来。听说她在城东找了新的地方,今天一早和她的朋友一起已经搬去了!”说着,蔡叔道:“沐少爷不知道吗?”他可是记得,他的院子还是沐疏和云子衿一起来租下的。   沐疏不自然地笑了笑:“最近生意的事情忙,有些顾不过来……”   她竟然搬去了城东,是想老死不相往来么?他在城西,她便去了城东……虽然理智上告诉他,这不过只是一个巧合,然而心底却依旧泛起浓浓的不快,让他很想揪住她问个清楚。   他自问,自与她相识以来,从来没有对不起过她。她迷失在山里他去救她,她生病了悉心照顾,她被瘟疫的人划伤了手他替她吸取毒血,他们一起做饭,一起装修锦绣阁,难道这都抵不过她和荣栖相识的几个月里那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么?!   踏出锦绣阁,心中尚未平复,身后便被人叫住,只见唐浅急急追上,面含担忧道:“沐哥哥,刚刚家里来信了!”   沐疏心中一凛,转身从唐浅那里接了信看完,脸色一变道:“爹生病了,我得赶快回去!”   “那我们什么时候走?”唐浅道。   “我现在去铺子里将该处理的事情都交待好,明日动身。”说着,沐疏将信收起道:“你回家收拾好东西,安慰好我娘,明日一早我们就回去。”   “好!”唐浅连忙回身往住处走去。这几个月来,她对沐疏的态度的确是有些抱怨的,她千里迢迢同沐夫人来此,要说原因,沐疏不可能不知。而他对她却一直颇为冷淡,对婚约一事既不拒绝也不接受。几次,沐夫人私下里与他提起,他也都借故推脱。若是他心中已有了人,倒也说得过去,可是,唐浅这些日子以来,仔细观察过,他似乎也没有对任何女子表现出过半分热情,只是一心投在生意上。   对此,沐夫人也劝过她,男人嘛,只要不是出去沾花惹草,成天忙着生意也不是坏事,作为身后的女人,就需要忍得住寂寞。可是,她对他的一见钟情,在经历了大半年的冷落之后,渐渐消磨殆尽,唐浅自己都在怀疑,即使他真的同意了婚事,她将来的几十年,是否能挨过这孤独无趣的岁月时光。   本来,她很喜欢去锦绣阁帮忙的,可是,沐疏当日的一句话,却让她有些踌躇,继而渐渐不去了。沐疏当日见她兴冲冲地从锦绣阁回来,于是在她的身后慢条斯理说:“你别看云子衿表面单纯,她却在一次喝醉酒时引诱过我。所以,你还是要去就去吧!”她虽然不信,但是这句话却让她在面对云子衿时心里格外别扭,以至于到了后来,她也以在家陪姨母为理由,甚少去了。   帮忙搬家的人不少,可是具体收拾起来,还是需要自己。中午,云子衿在旁边酒楼款待了众位帮忙的朋友,便回到锦绣阁开始布置起来,一直忙到了太阳落山,才勉强将各个房间收拾得像些样子。   由于是繁华路段,云子衿念着现在这个时候回云府已经错过了晚饭时间,因此打发瞿麦和隐秋去旁边小店买饭,她则是在店里将刚刚匆匆搁置的精油瓶分类。   正在忙着,突然闻到一阵饭菜香,云子衿笑道:“买的什么,闻起来很好吃的样子?”不见回答,待抬起头来,见沐疏披着一身余晖站在锦绣阁门口,手里拿着打包好的饭菜,而瞿麦和隐秋在他的身后,表情丰富地冲她使眼色。   ☆、第49章 生死   云子衿冲两个丫头点了点头,于是,两人一溜烟便不见了影子。   无奈地对沐疏笑笑,云子衿道:“你劫了她们给我的饭菜?”   “劫了?”沐疏也笑了。本来他犹豫是否要过来,可是想到自己这次回去又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便忍不住了。正巧走到锦绣阁门口时碰见了瞿麦二人,便这样不得不入了。   “我也没吃饭,能在你这里蹭一顿么?”沐疏说着,坐了下来。   “欢迎。”云子衿说着,从沐疏那里接过饭菜,放到了桌上,心中却纳闷儿,这两个丫头买三人份的饭菜,怎么这么少?她和沐疏现在都属于长身体阶段,这个量完全不够吃啊!   不过沐疏没说什么,她也不好解释,只得谦让一般,小口小口磨磨蹭蹭地吃了,直到碗盘见底,也只有三分饱。   沐疏抬眼笑道:“子衿,没吃饱吧,好久没去张叔家吃冰糖酥鸭了,我们现在一起去加个餐?”   “啊……不用了吧,晚上不用吃得十分饱……”云子衿推脱道。而且,自上次闹翻之后,他们碰见了都不怎么打招呼,他今日突然这样,让她有些不适应。   “子衿,我明日就要回姬州了,你就当是给我这个朋友践行吧!”沐疏望着云子衿的眸中一片宁和。   “回姬州?”云子衿诧异,如今又不是过年,他为何回去,而且看他的神情,似乎并不是短暂回去而已,于是脱口而出:“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闻言,沐疏突然绽了明媚笑意,连眸色也因夕阳的光彩温暖了几分,只是声音依旧有些淡淡的低落:“我也不知道,希望能好转吧!”   “好转?”云子衿奇道:“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沐疏扬了扬眉峰:“我们现在走吧?”   “可是瞿麦她们不知我去了哪里……”云子衿尚有犹豫。   沐疏让开了云子衿的视线,目光示意云子衿往外看。   只见两个丫头手里还拿着两份饭菜,在门外探头探脑,不知要不要进来。心下不禁恍然,原来沐疏这家伙故意只要了一份饭菜,好让她根本没吃饱,也无借口拒绝他的邀请。   没有了任何理由,云子衿只好随沐疏坐上了一辆早准备在门口的马车,往张家驶去。这还是当初沐疏第一次带她来的地方,一晃过了一年多,他们之间很多东西都不同了,而张家墙院,却依旧如她初来时一般,低调宁静。   “张叔!”沐疏扣门。   “沐少爷!”院门被一位中年妇人打开,见到沐疏笑道:“沐少爷,老张今日去了朋友家,不过冰糖酥鸭是早就准备好的!快请进!”说着,对云子衿笑着点了点头,将二人迎了进去。   依旧是过去的座位,开放式的厅堂,沐疏随意点了几个菜,又要了一壶酒。   云子衿连忙道:“我最多只能喝半杯。”   “没关系,你能同我来,我就已经很高兴了。”沐疏从张嫂那里接过酒,给云子衿斟了半杯,自己则斟了满杯。   “祝你明日一切顺利!”云子衿举杯道。   “谢谢子衿!”沐疏仰头一饮而尽。   很快,张嫂便把菜上了上来。沐疏夹起一根鸭腿,放到云子衿盘里道:“你太瘦了,多吃些,补补。”   礼尚往来,云子衿将另一只鸭腿放到沐疏盘里,道:“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些,长强壮点儿!”   “原来子衿喜欢强壮的?”沐疏挑眉,说着,拿起鸭腿狠狠咬了一口道:“那我努力变得强壮些。”   云子衿抬头,见沐疏满眼明媚笑意,与之前充满阴霾的样子判若两人,心下也不知道他是因为想通了还是什么意思,只好也跟着附和般笑笑。   有的东西刻意回避,似乎相处起来便并没有那么尴尬,至少表面上看的确是这样。云子衿见沐疏饭菜才吃了一半,酒壶便已经见底,脸色也微微有些红了,于是拦道:“多吃菜少喝酒,空腹喝酒伤身。”   “云大老板果真是个合格的养生师!”沐疏笑道:“都听你的!”   “咦,什么味道?”云子衿蹙眉:“好像有烟味……”   沐疏也察觉不对,连忙起身,往外一探,不禁脸色一变道:“着火了!”   闻言,云子衿一惊,跟着往外看去,只见前院方向本来只是有一点烟,却在她一眨眼的功夫里,突然窜起一丈高的烈焰,瞬间便将整个前院笼罩在火海之中。同时,张嫂从另一面突然奔进火海,惊惶哭喊道:“宝儿!宝儿!”   火势蔓延极快,就在两人一愣神的功夫,已经有往厅堂扑来的趋势。沐疏拉着云子衿的手道:“别怕,我带你出去!”   “等等!”云子衿返身回去,操起桌上的茶壶,将随身带的两张丝帕打湿,递给沐疏一张道:“覆在口鼻上,免得被浓烟呛到。”   沐疏接过在面上一盖,拉着云子衿的手往前奔去。   前方的火实在大,空旷的地上又因为种了不少绿树,树枝被火苗点燃,劈劈啪啪之声不绝于耳,声声敲击着两人的心。   云子衿望着不时落下还残留着火星的灰烬,慌乱道:“沐疏,前面过不去了!”   “别怕!”沐疏说着,将云子衿腰肢揽住,抱了起来,道:“闭上眼睛别看,我带你出去!”说着,便冲进了火海之中。   云子衿最后看了一眼前方,只觉得视野里都是火焰,而她此时,却不得不将所有希望寄托在沐疏身上。闭上眼睛,将脸往里侧,贴在沐疏的胸口,耳边是他有力的心跳,安定着她此时的紧张惊惧。只觉得沐疏将她护得很仔细,以至于明明感觉到周围灼热的温度和呛人的浓烟,却没有受到半分伤害。   并不算太长的距离,走得格外艰辛,跨过便是新生,跌倒便是万劫不复。   良久,云子衿将沐疏的衣服都抓得满是褶皱和汗水,耳边突然响起沐疏的声音:“子衿,我们安全了。”就好像甘泉流入心间,云子衿睁开眼来,果然,他们已经到了张家院外,而火海已然在他们身后。   沐疏头发上满是黑色的火灰,衣袍上经过大火的洗礼也已经有些破损,甚至上面还有不少烫穿的孔洞。云子衿拉住沐疏的胳膊,担忧道:“你有没有受伤?”   “别担心,我没事。”沐疏将云子衿放下,转身道:“子衿,你往外跑,离火越远越好,张嫂和宝儿还在里面,我去救他们!”   云子衿望着漫天大火,泪水在眼眶打转,紧紧抓住沐疏的手道:“别去,太危险了!”   “放心,我会活着回来见你!”沐疏给云子衿一个安慰的微笑,又转身进入了火海之中。   云子衿转过身,急急挨个拍门,也有不少邻居闻讯而来,开始合力救火。   没过一会儿,张嫂被邻居拉了出来,对着火海大哭:“宝儿!宝儿!”   云子衿跑过去,见张嫂身上斑驳的烫痕,心底一颤道:“沐少爷找到宝儿了吗?”   “他将我拉出来后,又回去找宝儿了,我不知道……”说着,张嫂又要进去,却被邻居拦住。   时间缓缓过去,火势在逐渐得到控制,然而沐疏却还未出来。云子衿呆呆地望着前方的火,眼睛好似都要将火焰盯出一个窟窿眼来,心却随着夕阳的余晖一点点地跌入谷底。   “沐疏!沐疏!”云子衿同众人一起搬水来泼,可是总觉得杯水车薪,火势还是那么大,而依旧见不到沐疏的影子。   此时,张嫂呼唤宝儿已经呼到喉咙沙哑,一声声带着哭腔和绝望的呼唤,让云子衿浑身也跟着怕得发抖起来。他一定不会有事的,他一定不会有事!云子衿一面自我安慰,一面不停地搬水去灭火,以竭力排挤自己发自心底的恐惧。   从未有过一刻,她如此希望他出现在自己面前,在这样的生死之间,方才发现,其实生活中的种种纠结与一个鲜活的生命相比,都不过是过眼云烟而已。   ☆、第50章 承诺   就在云子衿几乎绝望之时,于火焰之中,走出一个人来,他身上衣服大多都已焦黑,俊颜上也都是黑色的火灰,手中还抱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   “沐疏!”好似心头大石轰然落下,云子衿丢下手中的木桶,向沐疏奔了过去。同时,宝儿他娘哭得红肿的眼睛突然一亮,挣开拉着她的邻居,冲向沐疏,一把接住宝儿,唤道:“宝儿!”   “子衿,我总算出来了。”沐疏唇角溢出一抹虚弱的笑容,兴许是刚刚是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如今安全出来,顿时脚步一软,便往下倒去。   云子衿连忙扶住沐疏,可由于刚刚一直在搬水,又担惊受怕,也脱了力,两人双双倒在了地上。   立即便有邻居上来,将二人扶起,扶往旁边的安全区域,而此时,火势终于得到了完全的控制,在众人的齐力下,快要扑灭了。   “咳咳!”沐疏被烟呛了一口,捂住嘴,低低地咳嗽起来。   “沐疏,你背上受伤了!”云子衿望着沐疏背上破损的衣衫里一道高高肿起又长又宽的红痕,对周围邻居大声道:“你们谁家有烫伤药?”   “姑娘,我家有,你们随我来!”一妇人道。   云子衿扶住沐疏起身,柔声道:“还撑得住吗?”   “别担心,我没事。”沐疏的胳膊搭在云子衿的肩上,两人随着妇人,走到了旁边的一家院子。   “姑娘,烫伤药在这里,我家当家的是铁匠,所以家里常备着,不过,他如今不在家,我也不便为公子后背上药……”妇人略有些犹豫道。   “没关系,我来。”云子衿接过药,对妇人微微笑了笑。   妇人目光落在二人身上,了然了几分,随即笑道:“我真笨,看姑娘年纪小,以为……”说着,将二人带到一间厢房的软榻前道:“这是我家的客房,平日里也空着,公子刚刚救人受了伤,歇一宿也是没有问题的。”   沐疏笑着推辞道:“嫂子,我没事,就是有些累,歇一会儿就会好的!”   妇人以为两人害臊,也不点穿,见沐疏衣服破了,又去外面取来一身干净衣服和一盆清水,便出了厢房,还体贴地将门带上。   云子衿冲沐疏无奈一笑道:“趴下吧,我替你上药。”   似想到什么,沐疏突然冲云子衿眨了眨眼,暧昧一笑,道:“谨遵子衿之令,我先睡!”   云子衿瞪了他一眼,却也小心仔细地将他的上衣撕开,其中有的地方伤口流出的脓血粘住了衣服,云子衿只得浸湿了毛巾,细细将粘住的地方打湿,再慢慢剥下。饶是如此,沐疏也被疼得一颤,却也忍住不发一语。   “是不是很痛?”云子衿轻声道。说着,用毛巾将伤口附近的皮肤擦了干净,又取了烫伤药开始细细抹上。   沐疏紧紧抓着软榻上铺的毯子,将毯子抓得皱成了一团,口中却是故作轻松的语气道:“子衿,我如今被你看了,你是不是该对我负责?”   闻言,云子衿手下一颤,力道便突然失了分寸,疼得沐疏倒吸了一口凉气。   “活该!”云子衿虽这么说,手上却又轻了几分。她来自现代社会,别说一个裸背,看电视里跳水运动员穿得更少她都见过,那还有多少需要负责的?   除了后背,胳膊、腿上也都是大大小小的伤。一番涂药下来,沐疏身上都泛起了一层汗,云子衿明白,沐疏从小锦衣玉食,怕是从来没有受过这样重的皮肉伤。想起他明日又要远行,路上颠簸不利用伤口恢复,于是道:“沐疏,你能不能晚几天再走?”   “舍不得我?”沐疏侧着头,望着云子衿的眸中好似坠入了漫天星辰。   “你身上的伤,不利用远行。”云子衿不看他,目光转向地面。   沐疏叹息:“我爹病了,我必须早日回去。”   “沐老爷没事吧?”   “希望能尽快好起来。”他爹的病也是过去留下的隐疾,总是隔个两三年便会犯一次。虽然不至于致命,但是往往都是来势汹汹。   “谢谢你救我!”云子衿闷闷地道。   “子衿——”沐疏轻唤,直到云子衿的目光又落在他的身上时,这才道:“其实我当时什么也没有想,只是知道不能让你受伤。”当时,他抱着她冲进烈火的时候,心里的的确确只有一个念头,希望她平安。而在他要转身去救宝儿的时候,她拉着他的手,眸中含泪让他不要去,在那一刻,前世所谓的恩怨背叛似乎都已经无足轻重,只是想着平安回来,就这样牵着她的手一直走下去。   “我知道,你连没有多少交情的张嫂和宝儿,都会舍命相救。”或许,是她误会他了,不管他对自己怀着怎样的心思,在生死关头,他能够救冒死去救旁人,足以证明他心地其实是善良的。   可是沐疏似乎误会了云子衿的意思,挑眉道:“我救他们子衿吃醋了?”   云子衿翻了翻白眼:“你想多了。”   或许,她对他已经没有先前那么强烈的排斥了。沐疏撑起身,坐了起来,对云子衿正色道:“子衿,我这次回去,便向我爹说我们的事,而且我也会向我母亲说清楚,我不会娶唐姑娘,我要娶你,这一生只娶你一个。”   云子衿望着沐疏,他前胸的衣服也已经破损,依稀露出健康结实的肌肤,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虽然衣衫不整却没有半分孟浪的气氛。微微仰着头,他望着她的眸色干净而纯粹,好似映着天光云影,让人不忍心拒绝。   要不再给他一次机会吧,毕竟,他多次舍命救她,她孑然一身,也没有什么值得他贪图的东西。纵使他的性子就好像平静水面下的暗涌奔流,却未必真会伤害到她。而她自己,也有保护自己的能力,若是有半分可疑的迹象,她马上离开不就行了?   “等你回来我们再给彼此答复吧!”云子衿叹道。不得不承认,面对火海的那一刻,她只能依赖他,他抱着她逃出生天,宁愿自己受伤也不让她受伤分毫之时,她心底筑起的层层硬壳,又微微地裂开了一道缝隙。   沐疏的眼睛瞬间点亮,起身将云子衿揽入怀中,埋首在她的耳边低低叹息:“真好。”说着,又喃喃道:“现在才知道,放下一切的感觉原来是这样地轻松快乐。”   “放下一切?”云子衿抬头诧异道:“放下什么?”   “没什么。”沐疏深深呼吸,揉了揉云子衿的头发:“总之,等我。”   外面似传来说话的声音,云子衿连忙从沐疏怀中出来道:“好像有人过来了。”   沐疏只得放开怀中的柔软,苦笑道:“不是自己家里,有些事情还真是不方便。”   “你……”云子衿脸上微微有些红,听见有人扣门,于是道:“什么事?”   “我是张嫂,过来谢谢沐少爷对宝儿的救命之恩!”外面张嫂的嗓音犹有些沙哑。   “不用客气!”沐疏道,又指了指放在踏边的钱袋道:“子衿,张家受损严重,你把钱袋里的钱取一半给他们。”   云子衿依言照做,张嫂连忙推辞道:“不行,我不能收!宝儿贪玩,点了家里的酒窖,还差点赔上了沐少爷的性命,我说什么都是不能收的!”   “张嫂,你就收下吧,大不了以后我们去你家吃冰糖酥鸭,都不给钱好了!”云子衿笑道。   推辞再三,张嫂方才收了。   沐疏的伤在烫伤药的冰凉浸润下,终于好了不少,不便再做打扰,于是换上了妇人给准备的衣服,便同云子衿一起告辞离去。   天色已经很暗了,沐疏执意先送云子衿到了云府门口,在云子衿要走向云府时,拉住她的手,让她离得近些,低首在她的脸颊上落下浅浅一吻,轻声道:“再见。”说着,也不等云子衿回答,便转身上了马车。   耳边响起哒哒的马蹄声,云子衿望着马上渐渐消失在暮色中,脸颊上的吻还残留着淡淡的温度,好像蝴蝶不经意的短暂停留,转眼又振翅远飞。   ☆、第51章 顺利   搬了家,但是别的倒是没有什么变化。云子衿照例同过去一样每日往返于云府和锦绣阁之间,只是如今的阁楼每间房间都宽敞明亮。每天上午,都有大片阳光从窗棂落进屋里,让人温暖而又心情美妙。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到了冬季。云子衿披着红色带着白色毛边的夹棉披风立于窗前,看着阳光在她白皙晶莹的指尖上跳舞,一时间,不禁舒展了眉目,唇角也溢出满足的笑容。她来到这里已经有十四个年头,终于有了一番自己的事业。回望当年的战战兢兢,如今总算可以悄悄舒一口气了。她不想改变,只想留住如今这样的生活,无论什么人,都不能夺走她现在的平静美好。   远在千里的姬州,沐疏在父亲身体转好后,跪于其母亲面前,眸色坚定道:“娘,我不能和唐姑娘成亲,因为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沐夫人有一丝错愕,继而,便是愤怒:“为什么?你开始没有说,不断推诿我只当你觉得自己还年轻,没有成亲的心思,如今你这个有了喜欢的人又从何说起?”   沐疏迎着沐夫人充满怒火的目光道:“我喜欢云子衿,求娘让我与她定亲。”   “云子衿?”沐夫人蹙眉:“就是锦绣阁的那个云姑娘?你们平日里根本连话都没有说上过两句,你休要拿她来作为借口!”   “娘,是真的。”沐疏眸中有一丝淡淡的懊恼,声音也略低道:“是我自己单方面的心思,不过,我会说服她的,只求母亲同意。”   “你这是认真的?”沐夫人眼睛微眯:“你是铁了心不愿意娶浅儿了?”   沐疏低下头,声线却格外笃定:“对不起,我不喜欢她,不能娶她。”   “疏儿,”沐夫人突然缓了声音,叹道:“你可知道,这世间有多少人娶的嫁的,都不是自己中意的对象?”   沐疏抬眼,眸中微讶道:“娘?”   沐夫人笑了笑,眸中充满追忆的柔和:“我和你爹算是易数,当年我们的婚事被两边父母反对,我们却不管不顾,毅然决定在一起。结果这二十年来,难得恩爱如初,你爹更是没有再娶,生意也从一无所有做到现在……”   沐疏眼中的光越来越亮,满是喜色道:“娘,您答应了?”   “你听我说完。”沐夫人道:“这世间,你可知道,我们这样的少之又少。浅儿家与我家门当户对,这些年来,更是生意上往来密切,你们若是能结为连理,对你将来是绝大的助力。”   “娘——”沐疏拖长了声音。   “都多大了,还撒娇!”沐夫人无奈,她这个儿子她了解,虽然平时看起来比较温文,可是遇到自己决定了的事,无论旁人怎么劝都是无用。于是正色道:“你是下定决心要娶云姑娘作为你的正妻了?”   沐疏点头,认真道:“是的,非她不娶。”心里补充道,什么正妻不正妻,他只娶她一个。先前心中对她满是怨恨,他心里都只能装进她一人,如今他决定放弃复仇,离别才一个多月,他已经满心满眼都只念着她,恨不得马上飞到她的身边。不过,这样的话暂时还不能对母亲说,最好还是循序渐进,一步一步来嘛。   “好。”沐夫人眸中也都是慎重的神色:“你既然决定,那我尊重你的决定,不过,我希望你能处理好浅儿那边,毕竟当日你们见面后,你没有明确向我表示过拒绝。而且,你必须要承担若是因为你们之间的事,生意受到影响的后果,要想办法挽回任何可能因此引起的损失。最后,我希望你现在的选择,将来不要后悔。”   沐疏想了想,点头道:“娘,我记下了,您放心,我不会后悔,也不会让家里的生意因此受到任何损失。”说着,起身带着兴奋道:“我现在就找唐姑娘说去!”   “注意说话分寸!”沐夫人见沐疏一脸的喜色,不禁叹了叹气。他如今一门心思在此,如何劝都是无用的。而且,作为过来人,她曾经也怀揣过这样的心思,如今设身处地,也不忍拒绝这个自小就格外懂事知道分寸的儿子。   “唐姑娘!”沐疏眉目舒朗,披着一身飞雪来到唐浅的面前。   “沐哥哥!”唐浅披着厚厚的袄子在凉亭看着入冬以来的第一场大雪,见沐疏主动来找她,不禁有些错愕。   “唐姑娘,我有话想对你说。”沐疏深吸一口气道。他从来拒绝人都是用比较冷淡的态度,而如今要让他亲口说出拒绝的话,还真有些难以开口。而且,他耽误她良久,对完全无辜的她,心中也是甚为愧疚的。   “正好,我也有话想对你说!”唐浅笑道,眸中满是轻松笑意,脸颊两边的两个小梨涡显得俏皮可爱。   “那你先说!”沐疏好像找到了暂时舒缓的方式,连忙道。   “好吧!”唐浅格外爽朗,转身走到凉亭边,伸手接住一朵飘雪,缓缓道:“沐哥哥,你觉不觉得这雪格外晶莹通透?”说着,不等沐疏回答,又道:“其实这些天来我想清楚了,我觉得我得回去了,虽然我们算是远方表亲,还是断不能在你家这么一直住下去的。”   沐疏不禁“嗯?”了一声。   唐浅转过身,咯咯笑道:“没有吓着你吧?我是想说,我们定亲的事,姑且作罢吧!我觉得我们并不适合,或者应该说,我觉得你不适合我。”   这次换沐疏说不出话了。本来还以为他会费一番功夫,甚至做好了被甩一巴掌的结果,颇有些壮士扼腕的悲壮,却不料,竟然她先提出了!   “我观察了,你好像对哪个女子都冷冷淡淡的,我觉得我受不了自己未来的夫君是这个样子。”说着,唐浅一步步走到沐疏面前,身体前倾,低低道:“你不会喜欢男子吧?”   “噗——”沐疏哭笑不得:“怎么会这样想?”不过话已说开,他也轻松了许多,想了想道:“其实,我过去给你说云子衿曾经引诱过我,是骗你的。其实是我喜欢她,她却总是对我不理不睬。”   唐浅微微讶异,撇去心底淡淡的失落,随即恍然笑道:“怪不得你每次见了她,都沉默地好像不存在一样,原来这世间还真有让沐哥哥吃瘪的女子啊!对了,你说想和我说什么,难道也是这件事?”   “是的,对不起。”沐疏认真鞠了一躬道:“我应该早些对你说的,不该耽误你这么久,我向你道歉。”   “没事,要不是被你耽误了这么久,我自己也不会看得通透。”记得去年也是这样的飘雪季节,他一身宝蓝色衣袍出现在她的面前时,她曾因为那么一眼,便觉得他会是她一生的良人。可是这一年里,他对她始终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客气有礼,那淡淡的疏离,在日升月落间将当初的一见钟情冲刷殆尽。如今他依旧是这样一身衣袍前来,她却没了当日心如鹿撞的感觉,唯有淡淡的心动,亦会随着时间彻底消失。   一切比料想之中更加顺利,沐疏感觉着因为喜悦激动,心脏疯狂向全身输送血液的张力,只觉得自己充满了干劲。因为父亲尚需要休息,所以家里的生意如今都由他暂时打理,早出晚归还常常熬夜,却一点也不觉得疲累。唯有夜深人静之时,心中的思念如野草一般疯狂滋长,午夜梦回间,满满都是那个淡淡的倩影,嬉笑嗔怒,牵动着他每一条心弦。   冰雪初融,已然到了春季,沐老爷子的病总算彻底痊愈,沐疏以惦记着云川城生意为由,辞别了父母,拿着自己的庚帖,满是憧憬地踏上了南下之途。一路上,枝叶吐绿,一片生机盎然之境,沐疏心中更是欢愉,心里只想等交换了庚帖,到得过年时候,便将云子衿娶进家门。   ☆、第52章 绝望的一幕   一路舟车马不停蹄,沐疏却根本不觉疲累,一个月后,总算到了云川城北的西翠岗,再翻过前面一座山,就到了云川城地界了。   不知为何,拿着庚帖,心中竟然有种近乡情怯的紧张。正思考地入神,前方突然传来哒哒的马蹄声,接着,车夫猛地将马车一停。   沐疏诧异道:“什么事?”说着,撩开车帘往外一看,车夫已经跳下了马车,伏在一旁地上瑟瑟发抖。而山道前方竟然有五六个身着麻衣的汉子,皆是高头大马,手持长刀,背覆箭矢,一身杀气。   心中一凛,沐疏背着包袱下车,一脸无害道:“各位大人,我从北方前往云川城看望亲戚,希望大人行个方便!”说着,将车帘里的东西一指道:“这些就当孝敬各位的!”   “车厢里的和你身上的包袱都留下,你可以走!”为首的山匪道。   沐疏明白,最近两年南方因为水涝和瘟疫,不少流民没了生计,久而久之,便投奔了山匪这个行业。他虽然会武功,不过看这几个人的样子,似乎也是长期在刀口过日子的,否则也不会有一身难掩的煞气了。   可是包袱里都是他的生意需要重要文书和印章,包括他的庚帖也都在里面,岂能交给这几人?沐疏将包袱敞开了一个口,道:“这里面都是些文书,值钱的都在车上,几位大人请通融个!”   那几人一听“文书”二字,互相对视一眼,周身气势一变,提着刀便策马向沐疏奔来。   沐疏虽然一脸无害,不过也随时在警惕着,见气氛不对,一个纵身上马,用随身的匕首割断了车厢和马之间的套索,调转方向,往云川城方向逃去。   可是或许因为这辆马车已经行了很久,马匹有些疲累,沐疏很快便被追上。感觉到身后因挥刀而带来的呼呼风声,侧身闪过之际,勒转马头,与众匪斗在一处。   沐疏虽然会功夫,可毕竟双拳难敌四手,而且马匹也有些吃亏,因此十多个回合下来,渐渐落了下风。不过一番打斗后,倒是知道这几人中哪个才是身手最弱的。沐疏瞧准机会,击在了其手腕上,对方手一松,刀便被沐疏夺了去。   用刀背将此人敲晕,沐疏一个飞跃落到了他的马上,又与另外几人斗在了一起。他没有把握将这几人都斩杀,因此只能暂时将人敲晕,免得结下梁子,惹来祸事。   有了壮马和长刀,沐疏总算窥得对方几人破绽,冲出重围。将匕首在马屁股上狠狠一刺,沐疏攥紧缰绳,往前疾奔。   那几人既然为了劫财,必然不会放过马车厢里的东西,虽不知为何提到“文书”让他们起了杀心,不过只要他能够逃出这个山坳,应该便能安全。   果然,有两人连同那个晕倒在地的山匪留在了原处,另外三人策马紧追。不过这几人显然心疼自己的马匹,不肯如沐疏一般扎了马屁股刺激它狂奔,于是距离被越拉越大。   为首的山匪见已然追不上,于是勒住缰绳,从背后取来弓箭。搭箭上弦,“嗖——”箭矢破空而去,直袭沐疏后心。   一击不中,身旁的一名山匪也跟着搭箭。几只箭同时袭来,沐疏躲闪不及,左肩胛处中了一箭,身子一颤,不过还是紧紧攥住缰绳,速度丝毫未减,往云川城奔去。   一路马不停蹄,到了云川城门附近时,马已经累得走不动了。沐疏见已经安全,于是跳下马来,让马儿自己找草吃,而他则是反手将肩背上的箭折断了一半,准备到了云川城再找个大夫处理伤口。   入了城门,一切松懈下来,沐疏感到浑身无力,阵阵眩晕。他上次走得急,并没有带随从回乡,因此也不便将父亲那边的人带走。一个人靠毅力往前走着,虽然眼前阵阵发黑,还是总算撑到了东城。东城处有一家医馆,跌打损伤药很有名,沐疏跌跌撞撞正要往那个方向走去,突然脑子里恍惚想起,云子衿的锦绣阁搬了家,正好就在医馆附近。   这个记忆让他又撑起了一分精神,稳了稳步子,往前走去。再过一个路口就可以见到她了,她看见自己的伤会不会被吓到?沐疏如是想着。   难得一个好天气,结束了连日的阴雨,云子衿正在锦绣阁一楼厅中披着霞光看书。如今瞿麦和隐秋已然是两把好手,客人少时,她往往都能暂时歇一歇。   突然外面有人轻轻敲了敲窗户,云子衿抬头一看,惊讶道:“荣大哥,你回来了?”说着,便起身出门迎去。锦绣阁如今是营业时间,按照店内规矩,只有女子方能入内。所以,她要说话也只能和荣栖在外面说。   “子衿,我总算回来了!”荣栖笑得一脸柔和阳光,眸中稳稳透着自信,又恢复了云子衿第一次见时的风度模样。   微微侧了侧脸,荣栖瞥见街角处有一抹熟悉的身影,怔了怔,手中拿的一粒珍珠便落到了地上。云子衿迈出的步子刚好踩到,一个不稳便向前扑去,被荣栖接在了怀中。   “子衿,没事吧?”荣栖顺势揽住了云子衿的背,在她的耳边低声道。   “我没事,刚刚不小心不知踩到什么了,滑了一跤。”云子衿欲从荣栖怀中出来,奈何对方竟然没有松手的意思。于是询问道:“荣大哥?”   “主要是很久没见你,一时忘了情。”荣栖总算松开了云子衿,眸中透着爱怜的微光:“好久不见,怎么还是这么瘦?”   云子衿见荣栖如此表现有些错愕,却还是笑道:“我天生不胖,呵呵……”   “这是我送你的珍珠。”荣栖从地上将珍珠捡了起来,此时方才看见,珍珠中间有孔,穿了一根细细的银线。颗粒大而圆润,带着淡淡的白色莹光,好似洗尽铅华后的纯净无暇。荣栖递给云子衿道:“子衿,我有一次出海所得,送你。”   “荣大哥,这样的东西太贵重,我不能收。”云子衿推辞道,她家虽然有钱,可是这样成色的珍珠还真没有,想来必然是十分贵重。   “真是我出海时候得来的,没有花钱,而且独一无二,送你最合适。”荣栖说着,拉过云子衿的手,便塞进了她的手心,紧紧握着不放。   沐疏站在街道岔路口,目光落在锦绣阁门口,死死不愿收回。他看到云子衿欢快地跑出去扑进荣栖怀中,看到荣栖张臂抱住云子衿,看到后来荣栖给了云子衿什么,便握住她的手不放……   “公子也在看那两个小年轻么?”耳边突然飘来一道声音:“估计是新婚的小夫妻,这大半年来天天都这般恩爱,真是羡煞旁人。”   “夫妻?大半年?”沐疏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紧紧盯住旁边这个路人,道:“你经常看见他们?”   “是啊,我就在这旁边住,每天都能见到,这小两口也不避嫌,总会在街上缠绵一会儿才各自回去……”一名普通着装的年轻男子道:“若是我有这样的小娇妻,说什么也值了!”   “呃——”沐疏只觉得心口一阵发疼,触电一般通往四肢百骸,瞬间便被抽掉了所有力气,肩上的伤也浸出血来,眼前渐渐出现漂亮的银色星光,星光越来越多,接着,便是无尽的黑暗……   “公子、公子!”   “有人晕倒在街上了!”   ☆、第53章 暗流涌动   云子衿将手从荣栖手掌里抽出,将珍珠递到荣栖面前,牵出一丝勉强的笑容道:“荣大哥,无功不受禄,我真的不能收。”说着,打量荣栖一番道:“你这一年来是不是生意做得不错,现在有几艘船了?”   “子衿,你不收下我就生气了。”荣栖眸色沉了沉,露出一抹受伤:“我现在有十多艘船,前阵子还跑了趟海上的业务,这珍珠项链真的是我的心意。”   “咦,那边怎么了?”云子衿见前方街上不少人围在了一起,不禁探头望去。   “应该就是看热闹而已。”荣栖将云子衿递来的珍珠项链推了回去。   “好像有人受伤了,我过去看看!”没来由地,平日里从不凑热闹的云子衿突然想去看看。   “好吧,我随你去。”荣栖说着,与云子衿往前走去。   云子衿拨开人群,只见沐疏一脸苍白,紧闭着双目躺在地上,而地面上,还有点滴血迹。   心好像突然被吊在了半空,云子衿冲到沐疏面前,惊慌道:“沐疏!沐疏,你醒醒!”   然而沐疏却一动不动。   旁边一名路人解释道:“姑娘认识这位公子就太好了,他突然走到这里,就晕倒了,肩上还有箭伤。”   “荣大哥,沐疏受伤了,我们快带他去医馆!”云子衿转头对荣栖大声道:“医馆就在前面,我们快扶他过去!”   “好!”荣栖蹲下,目光落在云子衿因为紧张而掉落在地面的珍珠项链上,瞳孔缩了缩,却什么都没有说,自己默默地拾起,再转过身,在云子衿和路人的帮助下,将沐疏扶在了他的背上,背到了医馆。   一番处理,医馆大夫总算将埋在肉里的箭头取出,又上了药,将沐疏的伤口包好。云子衿作为女子,只能回避,心情紧张地等待着里面的消息。直至拔出箭头,沐疏都没有醒,心中更加担忧起来。   良久,大夫总算从后堂出来,道:“姑娘,你朋友的箭伤已经处理好了,我这就开几副药,回家注意伤口千万别沾水,隔日来我这里换药,好好休息就好。”   云子衿应了,捡了药,付完钱,又雇了马车,同荣栖一起,将沐疏送到了他的住处。   虽然来过几次,而且沐疏的随从也认识她,不过如今荣栖在,为了避嫌,云子衿只是让荣栖和随从将沐疏送进了他的卧房,自己则在外面等着。   荣栖二人轻轻将沐疏放到了床上,又盖上了被子,正要离开,沐疏突然挣了眼。   “沐少爷,你醒了?”荣栖微笑道。   “你先出去,”沐疏对随从道。随即,又将目光落在了荣栖身上,声音有久未开口的沙哑:“荣栖,别来无恙。”   如今醒来,晕倒前的一幕再次在眼前回放,记得前世,他也是拼着一身伤赶回云川城,却亲眼见到大红的花轿,一步步离他远去。如今过了一世,居然还是一样的结局!可笑他还傻傻地放弃复仇,一心只想将她娶进家门。大半年前的笑语晏晏,转眼便又投奔到了别人的怀抱,若不是他亲眼看到,亲耳听见路上所说,他们还不知会瞒他多久!   荣栖温和道:“沐少爷,我们和子衿正巧看见你晕倒在街上,你去了哪里,肩上怎么会有箭伤?”   “我刚从姬州回来,路上遇到了山匪。”沐疏挑眉,眸色寂然墨黑:“子衿没有告诉你吗?”   “没有。”荣栖摇了摇头。   此番平常问答落在沐疏心里,就好似一种讽刺,他是在嘲笑他们一起半年多,她连提都没有在他面前提过自己?还是说他们一起时候,根本就完全回避了此话题?沐疏心中一哂,道:“我的包袱还在吧?我的庚帖还在里面。”说着,紧紧望着荣栖的眼睛。   荣栖没什么特别的表情,点头道:“包袱还在,就放在前面桌上。”说着,颇有些欲言又止的表情,半晌才道:“其实你和子衿并没有交换庚帖吧?”   他什么意思?沐疏决定不动声色,云子衿他娶定了,娶回来之后,他怎么折腾都行!于是淡笑道:“之前便约好了,可惜庚帖一直在家没有机会带过来,如今正好伤好后便去云府交换庚帖。”   荣栖的眸中闪过一丝错愕,继而轻笑,眸色渐深:“沐少爷的庚帖得由父母管着,不像我这个孤家寡人,一直都是带在身上的。”   他在给他下战书吗?沐疏虽然躺着,却气势不减:“这倒是,荣少爷毕竟与我们不同,我和子衿高堂尚在,成亲之事,也是需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   这时,云子衿听沐疏的随从说他醒了,于是轻叩门扉道:“沐疏,你怎么样了?”   “子衿,你进来吧!”沐疏道。   云子衿走进,沐疏目光落在荣栖身上,似笑非笑:“荣兄,能否暂时回避一下?”   荣栖朝云子衿望去,云子衿也冲他点了点头,显然也是希望单独和沐疏说话,见状,不禁心中一涩,脸上却未露分毫,反而温和朝沐疏二人笑笑,走出了房间。   “沐疏,你怎么会中箭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是今天回来的吗?”云子衿坐到沐疏的床边,见他脸色还有些苍白,便替他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   要不是他今天回来,又怎会正好撞见那真实的一幕?沐疏努力压下心底的烦乱道:“我今晨在回来路上遇到山匪,好容易才死里逃生,我真怕见不到你了……”说着,伸出手握住了云子衿的手。   云子衿任他握着,眸中是毫不掩饰的担忧:“箭扎得深不深?若是遇见劫匪,他们都是为财,你把东西都给他们就好了,别让自己出事……”   “可是他们要我的包袱,包袱里面有我的庚帖。”沐疏望着云子衿,认真道:“我已经同我爹娘说过了,也给唐浅说清楚了,他们同意了我们的婚事。等我好了,我就去云府与你爹将婚期正式定下来。”   “你就为了一个庚帖,让自己冒那么大的险?幸亏你没事……”说着,云子衿突然伏下身子,将头轻轻埋在沐疏颈间,声音柔软绻缱:“其实没有庚帖,我也是可以嫁给你的。”   心底莫名一颤,沐疏转头想要看清云子衿的表情,可是她的脸藏在他的颈间,只感觉有一抹湿润顺着他们相贴的肌肤滑入他的后颈,湿湿的凉凉的,好像就这样淌进了心底。   要是他回来晚一刻或早一刻该多好!这样他就看不见晕倒前的那一幕,他也可以充满期待地和她成亲,携手并肩,同看日升月落。   可是……   ☆、第54章 亲事   云子衿抬起头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沐疏望着她的泪痕,有一瞬的恍惚。她竟然会为他流泪?   “子衿别难过,我这不回来了吗?”沐疏柔声道:“等我伤好了,便去见你爹。”   “嗯。”云子衿点了点头。   “对了,荣栖怎么会在这里?”沐疏状似无意问道。   “他今天也正好回来,去锦绣阁找我,说来也真巧。”云子衿神色轻松。   她真会演戏!沐疏故意露出受伤的表情,语调又柔软又哀怨:“子衿以后多来陪我,不要总和他在一起好吗,要不我会吃醋的……”   云子衿被沐疏的样子逗弄得一笑,点头道:“好啊!不过你相信我,我对他没有什么。”   “那我就放心了。”沐疏往被子里埋了埋,道:“子衿,我好累,我要睡一会儿。”   “那你好好休息,我已经让人帮你熬药了,等你醒来喝。现在天色晚了,我明天早上再来看你。”说着,云子衿替沐疏掖好被角,又替他把窗帘拉上,便出了门。   “沐少爷怎么样了?”荣栖见云子衿出来问道。   “还好,有些累,这几天多休息注意应该就没事的。”云子衿道:“荣大哥,你如今是在客栈落脚吗?这次回来待多久?”说着,与随从打了声招呼出了院门。   “短时间内不用离开。”荣栖望着云子衿道:“我听沐少爷说你们婚期近了?”   “是啊,估计就在过年时候吧!”云子衿道。   “若是我家没有那样的变故,本来应该是我们……”荣栖轻叹。   云子衿牵了牵唇角,笑容却未及眼底:“或许这就是缘分吧!”   荣栖眸色暗了暗,却什么也没有说。   走到转角,云子衿道:“荣大哥,我得回锦绣阁一趟,还有些事情要交待两个丫鬟,你应该也累了吧,我们改日再聚!”   “好吧,改日再聚!”荣栖捏紧了手中的珍珠项链,却温和一笑,往客栈的方向走去。   可能因为年轻,沐疏的伤好得很快。云子衿每天都会抽出一些时间去看他,时光过得就好像什么误会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这天,沐疏总算全好了,让随从备好礼物,便坐着马车,往云府驶去。云琅欣然收下礼物,云夫人取出云子衿庚帖,双方交换。整个过程异常顺利。只是,云子衿此时尚在锦绣阁,自己的婚姻大事便这样被敲定了,而且连日子都订好了,便是在来年的二月初六。   春花烂漫,一同赏景,夏日炎炎,又一起避暑。时间好像转得飞快的陀螺,转眼间便是中秋。   这些日子里,云子衿都尽量避免与荣栖单独见面,有什么事也都扯上林霁月或者尉迟芯,对荣栖的暗示也装作不知。荣栖却依旧隔三差五过来,常常带着三人份的小吃,给云子衿后便走。   中秋前一天,为了更好地宣传锦绣阁,云子衿在林霁月的帮助下,在城北的菲雪苑举办了一次中秋活动。这次活动比较特殊,凡是锦绣阁的会员,都可以邀请自己的朋友来参加,而且不限男女。   菲雪苑乃是云川城一处有名的花园水榭,秋天将银杏染上了一片金色,加上两旁的红枫,层层叠叠,如火如荼,令人赏心悦目。   云子衿早早便在菲雪苑中布置,在凉亭中放了不少糕点零食和美酒,又在园林中放了不少谜语和对子,只等酉时一到,便开席。   沐疏早早便到了,帮云子衿布置活动场地,俨然一副男主人的架势。而没过多久,荣栖和尉迟芯也到了,大家一同布置,倒是气氛甚欢。   太阳渐落,彤色照在苑中红色的树叶上,加上树上飞舞的银色谜语条,不禁让人联想到火树银花。不少会员都是携伴前来,颇有些元宵灯谜情侣约会的味道。   人与人之间,常常都有攀比之心。于是乎在一个公子哥儿为自己喜欢的女孩子买了一瓶锦绣阁推出的限量版昂贵精油后,不少公子哥儿都慷慨解囊,不多一会儿功夫,便全部卖空。有不少出钱慢了一步没有抢到手的,颇有些遗憾的悻悻然,自觉在心上人面前丢了面子,因此,在云子衿推出优惠护理养生套餐后,便又开始燃烧了掏钱的热情。   一番功夫下来,云子衿不但将菲雪苑的租赁费成本收了回来,还赚了一大笔。心情颇好,云子衿便来到凉亭中,取了一杯酒,坐在一旁一边轻啜着,一边看着情侣们猜谜、瞿麦隐秋发奖品,格外愉悦。   “子衿,真没想到你的锦绣阁能发展这么好!”荣栖端着一杯酒走了过来。   “是啊,这是我长久以来的梦想,终于实现了。”云子衿的目光落在人群处,一脸坦然。   “子衿,我送你的珍珠项链呢?”荣栖轻笑着望着云子衿的眼睛。   糟了!云子衿才想起来,似乎还是几月前荣栖给她的当天见过,之后沐疏受伤,她一心只关心了沐疏的伤势,后来就再没见过……难道是当时匆忙,遗落了?云子衿有些歉意,这些日子以来,她知道荣栖对她的心意,不过她既然已经和沐疏定了亲事,所以都尽量回避。可是那串项链荣栖似乎格外看重,才交给她的当天便遗落了,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荣栖见云子衿脸上的为难之色,心头微微沉了沉,却又温和道:“都怪你不小心,将它掉落在了地上,幸亏被我捡到。”说着,从袖中取出项链,突然走近云子衿,将项链轻轻套在了云子衿脖子上。   云子衿有些不安,转过头,果然看见远处正在从树上收谜语条的沐疏往这边看来,眸色幽深。   云子衿有些慌乱地转过眼,刚刚荣栖如此行为她也根本没有想到,他会不会因此误会她?   正不知说什么之时,荣栖又蹲在了云子衿面前,眸中满是柔情道:“子衿,我打开海蚌,见到这粒珍珠的那一刻,便觉得适合你,如今看来,真的很美!”霞光将他如玉的脸庞染上了一抹金色,眸色温暖宁和。   “谢谢荣大哥!”云子衿半敛眼睫道:“除了我二哥云似墨以外,你是对我最好的大哥了!”   荣栖明白云子衿的言下之意,正要说话,却见两个身影往凉亭的方向走来,身后还跟着隐秋。   隐秋快步超过两人,来到云子衿前面歉意道:“小姐,五小姐和这位公子没有请帖,不过五小姐说亲妹妹的活动,她不能不来……”   云子衿明了地冲隐秋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云子灵身上,起身笑道:“五姐来赏光,真是蓬荜生辉啊!”不管怎样,她们云家的家事,不能让别的会员笑话。她和云子灵虽然早已经撕破了脸,不过外人在场,面子还是要做的。   “七妹生意做得不错嘛!”云子灵在凉亭中拿起一块软糕,轻轻咬了一口,笑道:“这么好的气氛,怎么忘了叫姐姐我?”   “五姐太忙,我怕太打搅了,何况,我们这次聚会不过是朋友间聚聚而已,并不是什么大场合。”云子衿说着,目光转向了云子灵旁边的男子,瞳孔不禁缩了缩。   这位一身青衣,眉目俊秀身材有些偏瘦的男子,不就是那次云子灵故意让沐疏误会她,而找来的装病的聂青寻么!也不知此人什么身份,云子灵竟然将他带了来,显然是早已不在意云子衿是否知道那次陷阱是她的主意了。   ☆、第55章 计划泄露   “云五小姐,你好!”荣栖起身微笑道,又将询问的目光落在聂青寻身上,替云子衿解围:“这位公子是?”   “这是我的朋友,聂青寻。”云子灵显然不愿意多解释。   聂青寻上前一步,对云子衿一笑,笑容玩味:“云七小姐,我们又见面了,上次病榻之上多谢七小姐照顾,再次道谢了!”说着,又将目光落在荣栖身上,一脸友善,声音还故意高了几分:“这位和七小姐在一起的,必然就是沐少爷了,我常常听五小姐提起你,如今一见,果然一表人才!”   他就是故意的!云子衿淡淡道:“聂公子如今能够健康地站起来,真是可喜可贺!那日看聂公子的形容,还以为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如今痊愈,定是上天眷顾,我五姐向来心善,云川城西郊有处山神庙,听说那里菩萨很灵,正适合聂公子焚香还神!”   说着,云子衿放下酒杯对荣栖道:“荣大哥,这位聂公子是我五姐的好友,演技骗术十分了得。你今后还要常常往来于精明的生意人之间,如今好机会,不妨多向聂公子学学长长见识,以免将来出门被骗。”   荣栖听出了火药味儿,不禁微微牵了牵唇角,附和云子衿,对聂青寻诚恳道:“在下荣栖,聂公子,幸会!听子衿说来,以后若有机会还需要向聂公子多讨教!”   “好说好说!”聂青寻倒是厚脸皮,完全不在意对方的暗讽。   云子灵虽然一直听众人说话,目光却随时望着远处的沐疏,见他也一直看向这边却未过来,于是道:“咦,我的未来妹夫怎么一个人在那里?”说着,从亭中取来一壶酒,也不等云子衿回答,便向沐疏走去。聂青寻见状,也微微颔首,随云子灵去了。   “子衿,你五姐他们……”荣栖并不清楚二人之间的纠葛,不过一直对云子灵的印象也不是太好。   “没事,习惯了。”云子衿见云子灵已经到了沐疏面前,把酒递给了沐疏。心里明白二人之间不可能有什么,因此也就将目光收回,并未放在心上。   天色渐渐变暗,苑中的灯盏亮了起来,明明灭灭,格外好看。云子衿同荣栖、尉迟芯、林霁月玩了会儿猜酒,许久不见沐疏,于是起身寻找。   树影稀疏间,终于见到一身背对着自己靠在水边山石上的身影,在影影绰绰的暮光中,显得有些黯然萧索。   “沐疏?”云子衿走到沐疏旁边坐了下来。   “云子灵,你怎么又来了?”沐疏侧过头,眉头蹙着,眼睛半眯。   “沐疏,我是子衿啊,你喝醉了……”原来刚刚云子灵一直都在这里,不知道她说了什么,把他灌醉成这样?   “子衿?”沐疏睁开有些迷蒙的眼睛望着云子衿,半晌,突然将云子衿拉入怀中,头埋在她的头发里,使劲嗅了嗅,声音有些低,轻叹道:“子衿你说,我们的缘分是不是尽了?”   云子衿推了推沐疏,他却抱得很紧,仿佛想将她揉进身体里。于是,不解地问道:“沐疏,你说什么,我们不是马上就快成亲了吗?”   “嗯?”良久,沐疏才放开云子衿,眸中闪过一丝恍惚,又隔了半晌,才喃喃道:“是啊,我们终于快成亲了。”说着,将云子衿的手握在掌心,又靠在云子衿瘦小的肩头,一会儿便呼吸绵长起来。   过了中秋,天气便开始一天天地变凉起来。自那次中秋醉酒之后,云子衿总觉得沐疏有时的神情有些微妙,可是细细体会,却又琢磨不出什么所以然来。时光好像踩在琴弦上的指尖,轻快跳动间,自成一段旋律。云子衿努力撇下毫无来由的不安感,天天若往常一般忙碌于锦绣阁之中。   经过两年多的经营,锦绣阁的名声已经不小,甚至林霁月也打趣道,锦绣阁已经可以作为一个丰厚的嫁妆给云子衿出嫁了。   由于来年二月便要成亲,因此这个年沐疏并未回家过。而且正月末,沐夫人便从姬州赶来,开始为儿子准备婚礼。   这天,云子衿早早便从锦绣阁出来,因为三日后便是二月初六,所以从明日起锦绣阁由两个丫鬟暂时看着,她则是等婚礼结束后几天,再继续工作。一时轻松下来,云子衿突然想起沐疏带她买过的青叶松糕,于是专程往城南方向走去。   城南有一家茶庄,名曰烟古茶庄,云川城的公子哥儿们常常三三两两聚在其中,喝茶吟诗谈美女,附庸风雅。而云子衿喜欢的青叶松糕,正好就在茶庄旁边。青叶松糕是由大米磨成的面和一种特殊的青叶粉一起蒸熟而成,颜色白中透着晶莹的绿,入口甘甜软糯,特别好吃。云子衿素来不馋,可是自从吃了一次后,总是隔几天便要买上一次。   付完了钱,云子衿捧着热气腾腾的松糕暖手,目光无意识地往茶庄看去,却在看到茶庄花园回廊二楼的三人时,心底一跳。   沐疏背对着她站着,而云子灵和聂青寻面朝着她,正和沐疏说着什么。三人比比划划,似乎有些言辞激烈。   不知是否感知到了什么,聂青寻的视线突然往云子衿处一扫,顿了顿,便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似的,继续和沐疏说着话。   这厢云子衿看了半晌,见三人都没有结束的意思,心也随之沉入谷底,难道之前沐疏便已经认识聂青寻了吗?或者当年被绑架之时根本就是沐疏为了博取她的信任,而同他们演的一场好戏?   手中美味的松糕也让人提不起食欲,云子衿转身离开,尽力回忆过去的每一个细节,想要从中找出迷雾背后的真相来。   “我不可能与你们合作!”沐疏声音冰冷,眉宇间也是不耐烦之色。   “沐少爷,何必呢?”聂青寻笑道:“中秋那天,你掉了什么东西你不记得了?”   沐疏蹙眉:“什么都没有掉,虽然不知你们为何知道我的计划,不过,这是我和云子衿之间的事,我要做什么,都和你们无关!”   “沐少爷不觉得我们提出的计划很完美吗?打击到锦绣阁,对云子衿来说,岂不是更为致命?”聂青寻说罢,轻叹道:“这次还真是我看走眼了,一直以为你对云子衿一往情深,没想到,你竟然想用娶回家后休妻来报复她……就因为她背叛你?”   “那封休书被你们捡到了?”沐疏冷冷道:“即使如此,也别想用它来威胁我!”   ☆、第56章 出嫁   “啧啧,沐少爷你见外了!”聂青寻目光往茶庄门口一扫,见云子衿转身离开,于是对沐疏笑道:“沐少爷,有没有兴趣看一出好戏?”他看见了,在云子衿刚要转身离开之时,荣栖也正好从茶庄一楼回廊里出来,显然是见到云子衿了,脚步有些急。   云子衿埋头走了几步,这才发现走错了方向,于是折道回来。因为走得急又没看路,一下子撞到了迎面过来的人身上,手中的松糕却正好飞到了对方脸上……   “对不起对不起!”云子衿连忙道歉。   听到头顶低低的笑声,云子衿抬起头一看,却见荣栖手里拿着松糕,笑道:“子衿,走路怎么这么马虎,不但走错了方向,还不看路。幸好撞上的是我,要是别人怎么办……”   “荣大哥,我走路想事情,所以忘了……”云子衿不好意思笑笑;“刚刚没有烫到你吧?”   “要是把我烫破相了,你可对我负责?”荣栖笑道,见云子衿闻言一怔,却又轻松道:“子衿,随我去个地方。”   “荣大哥,我……”云子衿想到刚刚的猜想,便没了别的心思。   “子衿,最后一次。”荣栖认真地道,眸中神色坚决。   “好吧!”反正她今天也没什么事,索性去走走,再将思绪理一理。   荣栖带着云子衿,来到城南的下南河。此时刚刚二月,午后的阳光落在身上,倒是不觉得冷。河边的柳树开始吐了新芽,生机盎然。   站在水边,望着蜿蜒的流水,荣栖道:“子衿,再过三日你便要嫁给沐疏了。”声音很缓,却有暗流涌动。   “是啊。”云子衿点头,可心头一片迷茫。   “子衿,你真的是愿意嫁给他的,不是因为父母之命,也不是联姻?”荣栖转过脸问道。   云子衿颦眉想了想,正要回答,荣栖又道:“子衿,你对我,可曾有过心动的喜欢?”   “荣大哥,我一直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云子衿见荣栖眸中的微光一点点熄灭,叹道:“其实如果你家里没有那场变故,你不曾离开云川城,或许……我天生心防比较重,很难在短时间里喜欢上一个人,但是,你一直对我很好,如果没有那些离别,或许经过细水长流,那样的感情更加珍贵。”   “我明白了。”荣栖轻声道:“子衿,其实我没你想象地那么好。”   见云子衿诧异抬头,荣栖道:“去年沐少爷回来那天,我先便看见了他,却故意和你亲近。中秋的那天傍晚,我也是故意在他的视线里送你珍珠项链。其实,我一直心有不甘,总想着原本属于自己的姻缘被他抢走了。可如今想来,其实你喜欢的是他,对吧?”   虽然她现在又开始迷茫和怀疑,不过还有三日便是婚期,其实已经木已成舟。于是,云子衿点头道:“是的。”   唇角勾起一抹落寞的弧度,荣栖上前两步,对云子衿道:“将来不知还能不能自由地见你,让我最后一次抱抱你吧!”说着,伸开双臂将云子衿揽入怀中。   云子衿有些迷蒙,想到刚才在烟古茶庄的一幕,心底更是轻叹,不自觉便悠悠出了声。   那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好似羽毛轻轻划过心底,荣栖不禁心中一动。   正恍惚间,云子衿只觉得温热的呼吸拂在脸颊上,微痒。接着,便是双唇上袭来的柔软,清浅却缠绵,却又带着无限的遗憾和忧伤,氤氲于心间。   不同于沐疏的火热和占有,荣栖的吻如流水清泉,浅浅淡淡,却带着浓浓的迷醉,让人不禁沉溺其间。   不能这样,不能这样!云子衿刚刚伸出手想要推开荣栖,他却先一步放开了她,眸中还带着情/动的微光:“子衿,再见了。”   “再见。”云子衿望着荣栖离去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河堤的青烟翠柳中,轻轻舒吐出了一口气。几天后,她便要嫁人了?心中的疑问怎么办?或许,沐疏即使耍了一些手段,那也证明他是因为喜欢自己。可是,他终究骗了她……   云子衿觉得脑中一团烦乱,盯着前方的河水,久久不动。   “沐少爷,看了这一幕,你还是依旧不和我们合作吗?”远处,聂青寻一脸笃定之色在沐疏身边道。   此时的沐疏已经一脸铁青,却依旧维持着不冲上去揍人的冲动,良久,转身道:“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永远也不可能和不相干的人合作。”说着,大步离去,再没有回头一眼。   三天的时光过得很快,转眼已经到了二月初六。   才过三更,云子衿便被瞿麦给叫了起来,开始一席梳妆打扮。如今云府也是张灯结彩,连香芹院也布置得格外华贵喜庆,可不知为何,见到那鲜艳的红色,云子衿心中却越发地不安。   时辰是沐疏提前请人看好的,在辰时二刻,云子衿因为起得早,卯时便已经将嫁衣穿好,妆也上好了。静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镜子中熟悉又带着几分陌生的脸发呆。她平素里从不化妆,衣服的色调也以浅色为主,如今一身红衣,在配上新娘妆,俏丽中平添了几分艳色。   她就要出嫁了?为何心中只有不安,却没有预想之中的期待?不得不说,她是一个安全感特别低的人,自从上次见了茶庄之事后,她便将自己所有的热情都悄悄锁了起来,暗藏在某个角落,再也不愿意揭开。   正如林霁月所说,不投入,自然体会不到全心投入的快乐;然而不投入,当失望来临的时候,也就不会那么难过。她其实很胆小,所以还是选择了后者。   街道上隐隐传来的唢呐声响起,打断了云子衿的发愣。而瞿麦显然比她还紧张,扶着云子衿的手都在发抖,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来:“小姐,奴婢终于看到你出嫁了,奴婢看得出,姑爷是很喜欢小姐的,以后一定、一定很好……”   “嗯,希望一切都好!”云子衿喃喃道。   “七妹,准备地怎么样了?”云似墨踱步走了进来,见到镜中的云子衿,笑道:“七妹打扮起来竟然这么美,我看你很适合这样的红色,以后去霁月那里多定做几身!”   云子衿望着镜中的兄妹俩,细细看来,长相有五分相似,笑道:“二哥,我看你最近总是满面喜色,你和霁月姐的婚事是不是也要近了?”   “嗯,差不多吧!”云似墨笑着,道:“我的妹夫的轿子已经到了门外了,子衿,来,盖上红盖头,我背你出去!”   云似墨替云子衿盖上红盖,又蹲了下来,将云子衿背起,走出了香芹院。来到云韶院,云似墨将云子衿放下,云子衿给云琅和大太太各行了大礼,这才由云似墨继续背着,往云府门口走去。   出于好奇,在背入轿中的前一刻,云子衿偷偷撩高盖头,望了一眼前方骑着高头大马的沐疏。这也是云子衿第一次见他穿着红衣,一身喜袍在清晨的阳光下明亮着灼眼的光辉。在红色的映衬中,马上的人更似无暇的美玉一般眉目精致风神如玉,只一眼便让人印象深刻。   见云子衿出来,沐疏的眼睛亮了亮,握着缰绳的手也微微有些颤抖,心绪更是复杂而紧张。   一路礼乐声中,云子衿的心情也随着乐声起起伏伏,虽然行得不快,不过因为两家距离并不算太远,很快便到了沐疏的住处。轿子停了下来之时,云子衿发现手中竟然都是汗水。   喜娘要来背新娘,沐疏却率先下了马,拦下喜娘道:“不用了,我来。”   “沐少爷,这不是新郎的事,有些于理不合啊!”喜娘道。她分内的事没做,又如何能拿到红包?   “无事。”沐疏从袖中摸出一个红包递给喜娘,自己则是来到轿子前,掀开轿帘,对云子衿道:“子衿,我来牵你出去。”   ☆、第57章 洞房变故   听到熟悉好听的声音,云子衿心底一颤,他怎么亲自来了?不过也就怔忡了一瞬,便伸出一只手来。   沐疏握住云子衿的手,只觉得柔软的小手中都是汗水,心底一动,轻笑道:“子衿,你紧张?”说着,又道:“其实我也紧张。”   沐疏将云子衿牵下车来,一步一步走进沐府。外面的鞭炮响起,劈劈啪啪不断,沐疏的目光落在身旁的人身,又望了望前面厅中等待的母亲,突然之间,幸福感便蔓延了整颗心。   这不是他梦想已久的场景吗?可是他却一心想要打破它,或许这样的幸福就好像打碎后拼接起来的琉璃瓶,粗看去依旧美丽,细细看去却是裂纹丛生,触目惊心。   犹记得自他那次的箭伤好后,他便在某个月夜写下了一封休书。计划着将云子衿娶回家后,便以不守妇德之故将其休掉。可是如今望着红绸另一端的她,他确定,即使琉璃盏碎了,他也不舍得扔。   “沐疏……”突然小声的轻唤飘入耳际,打断了沐疏的思绪。“子衿,怎么?”沐疏问道。   “我什么都看不见,就是想叫一下你。”   怯怯的声音传来,沐疏觉得,自己好容易筑起的心防瞬间崩塌。她就好像一个需要他依靠他的柔弱女子,在人生最重要的转折点上,寻求他的一丝安慰。   “子衿,不怕,我在。”沐疏低声道。然而,他此时心中却突然一道亮光划过,不安地跳动起来。   当日,他拒绝了云子灵和聂青寻的计划,可是,在他们的计划中,并不需要他做什么,只是需要他推波助澜一番。那么就说明,即使没有他的参与,他们两人可能已经依旧在进行着计划!   这个念头一起,沐疏心中发凉,若是如此,云子衿将会如何恨他!可是现在已经进入了喜堂,如果他离开前去阻止,岂不是一样让云子衿尊严扫地?   正在游移间,喜堂中的司仪却大声道:“吉时已到,请新人拜堂!”   来不及了……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或许,他想多了……沐疏自我安慰着,却依旧难掩砰砰乱跳的心。   “送入洞房!”司仪的声音传来,沐疏下意识地去抓云子衿的手。不知为何,总觉得这样让她离开,就好像此生别过一般。可是,喜服衣料如丝缎般柔滑,从指缝溜走,他连一片衣角都未捉住。   “疏儿,怎么了?”沐夫人见沐疏脸色有些异样,不禁担心道。   “娘,我突然想起来有一件重要的事,我必须马上出去一趟,您帮我先招呼着客人!”沐疏一脸认真道。说着,也不管沐夫人后面的问话,便往后堂一溜,瞧了个机会偷偷溜了出去。   云子衿被送入了喜房,独坐在喜床上,心底的紧张又开始蔓延肆虐。这两年来,因为她在锦绣阁替顾客治疗也是在关了门只有窗户的房间,因此她的幽闭恐惧症已经好了一些,不过如今她被红盖头盖着,什么也看不见,那种久违的恐慌又开始蓬勃滋生,将她紧紧揪住,才一会儿,身上便有些汗湿了。   想要自己掀开红盖头,却又记着她出嫁前一天,去亲娘那里时云氏的叮嘱,说红盖头一定得新郎揭开才行,这样以后才会夫妻和顺美美满满。   虽然她害怕受伤,便努力让自己没有期待,没有希望就无所谓失望。可是,哪个姑娘不企盼着顶着喜帕出阁,在自己郎君揭开之时,报以粲然一笑?   就在这样的忐忑中,门突然砰地一声被撞开了。   云子衿心底一跳,难道沐疏喝得连路都走不稳了?可是,这才距离拜堂一小会儿功夫啊?!   喧哗声中,一道粗怒的男声传来:“你就是云子衿?”   听到陌生的声音,云子衿也顾不得许多,自己掀开了盖头,望见屋里七八个带刀的官兵,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我是,不知几位官大哥有何事?”   “你的锦绣阁被查到非法小倌接客,已经查封,我们奉命将你带回衙门候审!”为首的官差说着,示意手下将云子衿押下。云川城并不禁止青楼和小倌,可是必须要在官府登记,领了许可方能营业,任何没有许可的都视为非法。   “什么小倌?”云子衿大惊:“我的锦绣阁里只有女子,顾客也都是女子。况且我今日成婚,锦绣阁并未开业,又何来非法小倌接客一说?请各位明察!”   “有什么话回衙门再说!”官兵冷声道。立即,便有两名官兵一左一右,将云子衿押了起来。   沐疏一路疾奔,到了东城巷口,望着锦绣阁门口正在贴着封条的官兵,知道自己已经慢了一步,于是又发足往家的方向奔去。   “她一个人,会不会被带走了?”想到云子衿可能被抓走了,沐疏心底就一阵阵发凉。   “让开,让开!”官差带着云子衿,不耐烦地将众人遣开,往外走去。一路上,云子衿眸色平静,将阻拦的人都扫了一圈,连沐夫人都格外激动,却根本没有看到沐疏的影子。   “咣当!”牢门打开,云子衿被推了进去。官差的声音在狱中回响:“锦绣阁的小倌未领官府许可,便非法接客,即日起查封。云子衿,等待审讯吧!”   牢门再次锁上,云子衿跌坐在了地上。显然,有人利用她不在锦绣阁的时间,故意栽赃陷害,可是谁同她有如此深仇大恨,专门挑她苦心经营、最看重的东西下手呢?   牢房阴暗潮湿,进来的瞬间便感觉有些冷。云子衿坐在角落,拿起地上的一床破旧薄毯,却又在闻到其酸臭的味道时,嫌弃地将它扔下。   多少年没有过这样的苦日子了?在云府的时候,虽然不受父亲宠爱,可是吃穿用度却也不差,哪里有过这样的时刻?她早上并未吃饭,折腾了一上午,现在已经饿得有些难受了。   外面依稀有脚步声传来,云子衿抬起埋在膝盖里的头,往外看去,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便有一个青衣男子走了过来,正是聂青寻。   怎么只有他一个人,云子灵呢?现在不是正应该她来看自己笑话的吗?不过,他来得这么快,显然是第一时间就知道她入狱了,那么,害她的人是谁就很清楚了……   “聂公子,你怎么自己来了,也不叫我一声?”后面又传来脚步声,云子灵很快出现在了牢门口。   这两人演的什么戏?云子衿索性什么也不说,静静等着两人开演。   云子灵显然一路快步赶来,因此说话都还有些喘气,也不在意聂青寻没有回答,而是将目光落在了云子衿身上,幸灾乐祸笑道:“七妹,你也有今天!你不知道我盼了多久了?”   云子衿看也不看她,只挑着牢房中铺着的稻草,神色还颇为认真。   显然没有见到自己期许的、云子衿哭天抢地的效果,云子灵瞬间便被触怒:“云子衿,你已经被关起来了,还摆着一张臭脸给谁看?”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张叠着的纸,展开道:“你看看这是什么?!”   云子衿抬了抬眼,依旧不说话。   “没关系,我念给你听……”云子灵冷笑,打开纸张,开始念道:“余少年意气,娶女云氏,夫妻相敬,关怀备至。未曾料得,云氏不知谨守妇礼,与他人男子往来密切……”   “每念此,吾焚心彻骨,辗转难测……”   “今吾与尔恩断义绝,无姑息劝勉之意,请汝自知……”   云子灵念罢,果不其然看到了云子衿震惊的眼神,心中得意,将休书往牢房里一抛道:“我妹夫亲笔,你自己看看吧!”说着,又掩口道:“瞧我,说错了,沐少爷已经不是我妹夫了!”   ☆、第58章 复仇   云子衿拾起休书,仔细看去,确实是沐疏笔迹无疑,而且看这折痕,似乎并非最近刚刚写成。   “阿嚏!阿嚏”云子灵连打了几个喷嚏,表情夸张道:“唉,这样阴冷的牢房,真不是人待的地方,我得回去了,免得沾上不必要的晦气!”   “五小姐,这里的确阴冷,你先上去,可别着凉了。”聂青寻说着,眼睛似狐狸般眯起,笑容冰冷邪肆:“我再将前因后果给七小姐说说,要不然让她猜来猜去猜不到要领,岂不是我们的罪过?”   “好吧!”云子灵还想留在这里看热闹,却又想到一路上聂青寻说在牢中呆久了对女孩子不好,只得先行离开。   见云子灵走了,聂青寻收起脸上玩味的笑,正色道:“七小姐,实在对不起!”   云子衿诧异抬头,不过,不论他们是做戏还是什么,都没有手中的休书对她的震撼大,因此也就一脸平静地看着聂青寻,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如你猜想的那样,所谓的小倌是我们安排的,为的只是打击到你。”聂青寻脸色有些不自在,声音也缺少了平日里的自信风度:“这样的做法的确卑鄙,所以我在官府来人之前,先找人将你锦绣阁中的东西搬了个七七八八,单纯从这方面的损失来讲,应该不大。”   闻言,云子衿终于开了口:“为什么?”   “我不知道你和你五姐有何过节,不过,这个办法原本我并不赞同。”聂青寻轻叹一声,眸中是淡淡的回忆:“可是她于我有恩,我必须报答她。”   “有恩?”云子衿不禁轻笑:“她还能对别人施恩吗?”   好像突然有了一吐为快的心情,聂青寻道:“还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才十岁。当时我家道中落,连吃饱饭都成了问题,后来赶上一次洪涝,带走了我父母,我从此流落街头。有一次,我淋雨发了烧,昏昏沉沉却又没钱抓药,一个人瑟瑟地在城南的玉隐寺门口蹲着,期望好心人能给我点儿看病钱。可是蹲了大半天,都没有一个人理会。”   “可是我五姐的马车却正好路过,给了你一条毯子,还把碎银子和头上的首饰都给了你?因此你感恩戴德牢记多年,等到自己有了一定实力后,便回来报答、即使对方提出的条件有违道德,甚至会害了无辜,你也依旧帮她?就因为她小时候曾经救过你一命,对吗?”云子衿紧紧盯着聂青寻。   “你怎么知道她给了我什么?”聂青寻眸色灼亮:“她自己都忘了,你又从哪里听来的?”   “呵呵!”云子衿笑了,声音凉凉的:“因为那个给你毯子,又咬牙将所有的碎银子和首饰都给你的人,是我。”   “怎么可能?”聂青寻双手抓住牢房的铁栏道:“她跟我说她是云氏米铺的五小姐!”   “你知道为什么吗?”云子衿淡淡道:“当时我们由大太太带着出去上香,那是我第一次离开云府。那床毯子的确是我五姐的,她用来铺在马车上,我也是说了好半天好话,她才同意我拿来送给你的。所以你当时问我‘你家小姐是谁’的时候,我当然说是我五姐了。”   聂青寻满脸的不可思议中,又带着几分痛心疾首:“你当时穿着朴素,哪里像个富家千金,我还以为你是某个小姐的丫鬟才会那么问……怪不得,她才根本记不得当年给过我什么……”   “所以,你报答错人了。”云子衿平静地点出真相。   “我竟然……”聂青寻的表情层层破碎,退了两步,半晌,眸色坚定道:“你放心,这件事情因我而起,我定然尽快澄清,将你救出来!”   “好吧。”云子衿拿起手中的休书,道:“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这封休书是沐疏亲笔?他一早便和你们策划了此事?”   “是他的亲笔无疑。”聂青寻蹙眉道:“不过要说原因,我也很好奇。记得当日中秋在菲雪苑时,他因为看到你和荣栖有些亲密,又被五小姐的言语刺激喝醉了酒,不慎遗落了这封休书。也就是到了那个时候,我们才知道他竟然对你有恨意。五小姐见此,于是让我劝他同我们合作,却不料他一直拒绝。因此,这件事情他并未参与,不过,他恨你却是真的。”   “他恨我?”云子衿深思,她自问没有什么地方让他记恨,难道是因为自己和荣栖,可是,他们之间根本没有什么啊?不过这样想来,沐疏前前后后,时而深情时而异样,似乎就找到原因了。   “子衿你别担心,我会想办法尽快救你出去,以弥补我这么大的过失。”聂青寻想了想道:“至于沐少爷的想法,其实我也并不清楚。不过无论如何,他已经设计过你,对你也有恨意,往后不论他做什么,你都需要提防。你值得更好的人……”   云子衿点头笑道:“是啊,你也设计过我,我如今置身牢狱也是拜你所赐,我无论如何都必须提防你的。”   “子衿,对不起……”聂青寻面容有些苦涩:“我知道说什么你都不会再信我,不过我会用行动来证明。”   “好吧,那你就去行动吧,慢走不送!”云子衿说着,转身坐在茅草垫子上,不再理他。   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红色嫁衣,不禁觉得格外讽刺,三两下便将它脱了下来,扔在一边。反正如今是二月天,她在喜服里面还穿了可以外穿的袄子。   过了没多久,又听见牢卒的声音,叮嘱道:“长话短说。”   然后,便是脚步声传来,开始还走得颇急,却又在快要到牢房门口时有些犹豫起来。   “是你?”云子衿望着一身喜服还未换下的沐疏,冷冷地道:“你的休书我已经收到了,如你所愿,我们就此恩断义绝吧!”   说着,将休书连同喜服往地上一扔,再不看他。   或许是云子衿脸上的冷漠刺痛了沐疏,将手伸过捡起休书,沐疏紧紧盯着她的每一丝神色变化,赌气道:“是的,我已经休了你,我们没有关系了。”他已经报了前世之仇,他午夜梦回里的切肤之痛终于雪恨了,不是么?   云子衿拾起头,懒洋洋道:“知道了。”   竟然没有捕捉到她的任何情绪,沐疏有些失望,心中又不自觉地升起一种烦躁的感觉,躬下身子,俯视她道:“你恨我吗?”   “不恨。”云子衿眸色平静地望着他。   “为什么?”沐疏深呼吸,努力压抑住自己的情绪。   “恨人太浪费时间,而我缺少的,恰恰是时间。”云子衿看也不看他。   “你果然冷漠!”沐疏咬牙切齿:“我最恨你的,就是你一副天塌下来都不动于色的样子,难道这世间上,真的没有什么东西能入你法眼、让你动容吗?”   云子衿抬头望向沐疏,双眼深沉似湖:“如果你经历过比这更糟糕千百倍的过去,那么你也会觉得,其实这世间很多事,原本没有什么了不起。”   闻言,沐疏心中一动,她到底经历过什么?为什么到现在他还根本不知道?见云子衿又回到她那副淡淡的表情,沐疏心中更是火起,他来这里到底是做什么?想看她难堪、以此满足他报复的快感?   可是,见她有些瘦削苍白的脸,他心里竟然还隐藏着一丝心疼。他果然就是来自找罪受的!眼前这个女子,就是一个能够拿捏他情绪的蛇蝎!还好,他总算报了仇,如今,同她也再无瓜葛了,从此她再也无法左右他的心情了!   想到此,沐疏站了起来,转身便往牢房外走去。   “沐疏”,身后的云子衿突然轻轻叫住了他。   沐疏诧异地转头,她终于要求他了?   “这里入夜了好冷,你、你能不能借我一件衣服?”云子衿眼中露出一丝祈求。   心脏仿佛被什么刺了一般,竟然生生地疼。沐疏想也未想,转身来到云子衿面前,大手将她冰冷的小手握在了手中,待捂得热了,又张开双臂,隔着冰冷的铁栏,将她紧紧抱在怀中。此时,他悲哀地发现,他竟然为这样一个拥抱怯怯地欢喜着,恨不得将她揉进骨血里。   良久,沉醉其中的他才蓦然惊觉,猛地将她放开,脱下自己喜服里的袄子罩在了她的身上,看也不看她的眼睛,便逃也似的离开了昏暗的牢房。   ☆、第59章 还恩   待沐疏走远,云子衿从身后拿出一个华美的钱袋,将里面的银子数目数了数,微微露出一抹笑容。深知这个世界看钱说话,她如今身无分文,若是需要打点狱卒,自然需要银子,没准等会儿便能排上用场。   牢房之中并无窗户,只是从外面走廊的窗户上依稀透着的微光可以看出,已然到了下午。云子衿被饿得前胸贴后背,终于,盼来了粗重的脚步声,狱卒送来一碗上面铺着几片青黄菜叶的冷饭道:“开饭了!”说罢,将碗往地上一搁,转身便要离开。   “官大哥,等等!”云子衿连忙喊道。   “什么事?”狱卒脸色极不耐烦。   “还望大哥照料些!”云子衿说着,将早准备好的银子递了过去。   “小姑娘还真懂事!”狱卒笑道,转身离开了。不一会儿果然送来了热气腾腾的饭菜,与先前的牢房标准餐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除此之外,连被子也换了,没有了臭味,松软干燥许多。   折腾了一天,云子衿心神皆疲惫,裹着新来的被子,躺在铺着茅草的“床”上,没过多久,竟然真的宽心地睡着了。   “子衿!”梦里响起熟悉的轻唤。   “子衿,醒醒!”   云子衿睁开眼来,借着走廊上蜡烛的微光,看清了铁栏前的两人。   “二哥、霁月姐!”云子衿惊喜道。   这时,身后脚步响起,狱卒取来钥匙打开了铁栏牢门,道:“云子衿,你可以走了。”   “啊?”云子衿疑惑地看了一眼狱卒,又将询问的目光落向云似墨二人。   “子衿,已经证明你没有事,可以放你出来了,我们出去说!”云似墨说着,拉着云子衿便往外走。   街道上早就停好了马车,云子衿随二人上车道:“我真的没事了?我们现在回家?”   “不,我们去霁月的家乡,去京城。”云似墨平静的语气中难掩激动。   “什么?”云子衿望着车厢里早就收拾好的包袱道:“现在就去?我真的是释放了,而不是你们买通狱卒劫狱的吧?”   林霁月笑道:“我们哪敢做这样犯法的事!你就放心吧!你不知道,你的事情白天里已经被传得沸沸扬扬,若是明天一早再离开,你确定能受得了舆论压力?”   云子衿缩了缩脖子:“可是让你们因我的缘故也放弃云川城,去往京城,我怎么过意得去?”   云似墨点了点云子衿的额头:“你忘了,我和霁月的婚事……我又岂能让霁月在云川城这样不声不响嫁给我?正好这次借了霁月的身份关系将你放了出来,我也得了父亲允许前往北方开一家分店,主要卖南方特产,也正好见见霁月的父母。”   “原来这样!”云子衿眨眼道:“霁月姐家在京城是大官么?”   “我爹是三品中书令,之前给我安排的婚事我逃了,如今过了几年,我已经变成了老姑娘,我不信我爹还那么执着!”林霁月虽这样说,眸中却满是笑意,显然毫不在乎。   怪不得父亲会同意二哥去北方,原来是想攀上中书令这样的高枝啊!云子衿笑道:“看来我的锦绣阁可以开到北方了!”   “似墨,看吧,我就知道子衿不会那么难过的,我说中了吧!”林霁月用手肘撞了撞云似墨。   “我就是可惜了我这两年多的经营,不过没关系,去了北方从头开始好了!”云子衿道:“不过,我得再接三个人一起离开。”   “瞿麦和隐秋已经收拾好你的东西,瞿麦也去接云姨了,我们约好在北城门汇合。”云似墨笑得笃定:“是不是她们三个?”   云子衿眸色一亮,心底满是感动:“二哥,你对我真好!”   “也难为你们母女分开多年,去了北方,你算是能和云姨团聚了。”云似墨叹道:“不过我娘需得留在云府,我只能每年抽空回来看她和爹了。”   夜色迷蒙中,马车很快到了北城门,云子衿与云氏相见,自然一番安慰倾诉,不过安慰人的不是云氏,反而是云子衿。云氏见云子衿发生了这样的大事依旧一派豁达,因此也就宽心,同云子衿坐上了同一辆马车,往城外驶去。   出城后不久,云似墨便让马车停了下来,因为如今西翠岗常有山匪出没,所以还是等天亮些再走比较好。一行三辆马车,另外一辆都是云琅给云似墨的家丁随从。   而此时,云川城西城沐疏住处,沐疏正跪于沐夫人面前。   “娘,都是孩儿不对!”沐疏沉声道:“这件事虽然并非我所为,我却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您想如何惩罚,我都接受!”   “疏儿,你可记得当初在姬州时候我对你说过的话?”沐夫人满眼痛色:“我问你是不是决定了,你说非她不娶。然后我说,你既然决定了,将来就不要后悔!可现在呢?你拒绝浅儿,力争娶子衿却又反悔,到底抱的什么心思?!”   “都是我的错!”沐疏低着头,却不愿多做解释。   “你到底是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沐夫人长叹一声:“我如今想要如何罚你已经于事无补,我只想问你,你到底有何打算?这个婚事你到底要还是不要?”   半晌,沐疏方才黯哑地道:“要。”   “既然如此,那便将我的儿媳妇给找回来吧!”沐夫人从椅座上起身:“我累了,去睡觉了,你明日一早无论如何把子衿给我救出来!”说着,转身去了卧房。   “娘,好好休息!”沐疏起身,揉了揉跪得有些酸疼的膝盖,来到院中,望着被云翳遮了大半的月亮,轻声道了句:“子衿,对不起。”   第二日一早,沐疏便匆匆出了门,而此时,云子衿的马车也已经驶入了西翠岗。   “二哥,我怎么觉得后面那辆马车好像一直跟着我们似的?”云子衿等云似墨的马车和自己的并齐时,撩开车帘道。   “子衿别担心,我们随从还有不少人,而且去北方就只有这一条道,应该是正好北行的而已。”云似墨安慰道。   “嗯,希望没事。”云子衿点了点头,或许因为沐疏之前遇袭,所以她才会多疑的。   马车夫突然停了下来。   云子衿掀开车帘探出头一望,见前路上立着几匹高头大马,马上的人一脸凶神恶煞。   “他们不过是要过路费的,子衿别担心,这情况我先前已经听说了,或许他们头儿和官府有关系,所以只要不伤人,最近官府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云似墨下车,正要往前,后面一直跟着他们的马车上突然跳下一人来。   聂青寻快走几步超过了云似墨,来到山匪面前,拱手笑道:“各位,他们都是在下的朋友,卖小弟一个面子吧!”   “你?”为首的山匪正要发作,却在见了聂青寻手中的玉佩后改了笑脸道:“原来是聂公子!既然是聂公子的朋友,那方才真是得罪了!”说着,将马牵到一旁,让了道。   “小弟还有一件事麻烦各位大哥!”说着,聂青寻从怀中掏出了一沓纸。   “这是?”匪首接过纸,看了看纸上的内容,脸上的表情有些怪异。   “还望各位大哥在云川城中帮忙宣传一下!”聂青寻狐狸样地眯了眯眼睛,与匪首一对视,双方似乎瞬间心有灵犀。   说着,又从袖中取了些银子,说是给山匪兄弟们喝酒,聂青寻这才转身,往云子衿的马车处走去。   “想知道我给他们的是什么吗?”聂青寻笑得神秘。   “不想。”云子衿作势要放下车帘。   一只修长的手挡住了车帘下落的趋势,聂青寻从袖中又摸出一张纸,递给云子衿道:“看看!”   云子衿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将裹着的纸打开来一看,瞬间就合上了。蹙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听说你五姐从小便常常欺负你,你如今这样,虽然我有责任,不过总归来说也是拜她所赐,这不是帮你报仇么?”聂青寻眸中闪过一丝冷然:“她当初既然承我这个恩,便应该知道骗了我就该有今天。我相信不出三天,整个云川城公子小姐都会知道当日在锦绣阁接受‘小倌’服务的是云家五小姐云子灵了。”   ☆、第60章 男主PK男配   “呵呵。”云子衿将画递回给了聂青寻。   “我昨天自从得知真相后就开始奋笔疾画,手都酸痛了……本来想着再想办法替你澄清的,没想到到了衙门正好看见你二哥他们往返衙门找关系救你,幸亏凑巧,否则你走了我都不知道。”聂青寻转了转手腕:“子衿,我帮你出了气,你可高兴?”   “我可记得不管怎样,我入狱、官府查封我锦绣阁,你也是出了力的,你如此对付云子灵,那么你自己呢?自跺双手?”云子衿挑眉望着聂青寻。   “子衿别这么狠嘛!”聂青寻目光示意道:“你锦绣阁的东西我都给你带来了,以后大不了我们换个城市开店就是,我出资好啦!”   “我们?”云子衿冷冷道:“过了山头就分道扬镳吧!”她可不敢招惹这样的人,为了报恩,可以任意设计一个和自己无冤无仇的人,而一旦发现弄错了对象,还能立即彻底改变态度。这样的人,比沐疏危险多了……   “这怎么行?”聂青寻并不了解云子衿,因此不知道云子衿其实心里已经将他划入了肃清界限一列,还嬉笑道:“这一路上可能很多这样的危险,不管怎样,我赖定你了!”   “随便!”云子衿放下了车帘。   天刚蒙蒙亮,沐疏便匆匆往衙门赶去。他已经想好了,打算先安抚好云子衿后,便找聂青寻和云子灵谈判。哪知刚刚到了衙门,斜里便蹿出一人,对着他便是一个挥拳。   沐疏是有功夫的,自然轻轻一闪便避开了,只是心中本就烦乱,顿时火起!   “荣栖!”沐疏愤怒地望着眼前的蓝衣男子,顺势一拳便击向了他。   荣栖往后疾退,却依旧被拳边擦伤了唇角,脸上也没有了平日里的温和风度,大吼道:“你还有脸打我!拜堂后便一直不见人影,昨日子衿被人带走的时候你在哪里?”   “我在哪里与你何干?不论怎样,她与我拜了堂,就是我的人,容不得你从旁指责!”沐疏忿忿然道:“还是你前年和她在一起大半年,终于还是败在我手里,所以心有不甘啊?”   “我们在一起大半年?”荣栖擦了擦嘴角,蹙眉道:“这话什么意思?”   “呵呵,做过何必不承认呢!”沐疏冷笑道:“我去年春天回来,身负箭伤,不正好看到你们热情相拥在锦绣阁门前吗?!”   “我承认,我当时的确做给你看,不过,那天我刚好也是离开两年后第一次回云川城,又何来在一起大半年之说?!”荣栖突然眼睛一寒:“难道因为这个,你记恨上了子衿,故意婚礼时候报复?”   沐疏望着荣栖毫不作伪的表情,喃喃道:“原来那个路人,也是聂青寻他们安排的……”正恍然间,脸上便被重重一击,耳边是荣栖愤怒的声音:“成婚当日不见踪影、锦绣阁被查封、子衿入狱都是你干的?亏她还告诉我她喜欢你,你就是这样珍惜她的?!”说着,又一记重拳落下。   “她跟你说她喜欢我?”沐疏对身上的疼痛浑然未觉,紧紧拽住荣栖的衣领问道。   “不错!”荣栖咬牙切齿:“不过今后不会了,你知道她的性格!”   “你不要骗我了!”沐疏将荣栖一扯,也拽倒在地上,对着他的脸就是一拳,眸中火光迸现:“我几日前亲眼见到,我们在下南河相拥亲吻,不要说那也是你知道我就在附近,而演的戏!”   “你跟踪我们?”荣栖反身压住沐疏,拳影带着不甘和浓浓的嫉妒:“她根本没有回应我!就算到了那时,她依旧选择的是你!”   “我为什么相信你!”沐疏虽然心底明白,可是言语上依旧在做垂死挣扎。   “你自己好好想清楚!”荣栖反手打去,声音冰冷:“不过你不信就最好了,反正你以后都不会再有机会!”说着,两人扭打成了一团。   “什么人在此喧哗?”几个衙门的官兵听见吵闹走了过来,吼道:“你们再不松开,就跟我回衙门!”   两人都不是地痞流氓,刚刚不过是一时激愤,听见官兵一吼,自然就松开了。   此时荣栖方才想起刚才的事,他一早去牢房探望,却被告知云子衿已经被释放了,只是出来时看见沐疏,顿时心头火起。现在打了他,总算是出了气,便该想办法去云府找云子衿了。只是不知她受了这样的打击,会不会伤心难过?   知道她成婚,昨日他将自己关在租来的小院,喝得半醉,直到早晨听他自幼的随从阿虎所说,才知道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荣栖也不理会被他打在地上的沐疏,起身便走。   “子衿她怎么样了?”沐疏一脸挫败地问。   “她已经被证明无罪,昨天半夜便释放了。”荣栖狠狠地抛出一记眼刀:“不论怎样,你都已经没有资格了!”说罢,便大步离开了。   “已经回去了?”沐疏颓然地坐在地上,轻叹道:“终究是我误会了她……”   而此时,云子衿等人的马车在经过一个小波折之后,又继续前行了。   这还是云子衿第一次出远门,来这个世界后最远只到过云川城郊的她,一路上总是兴致勃勃地看着外面的景色,目光热切,就像个小孩子。   马车速度不快不慢,一路走的都是官道,除了偶尔几次遇见难缠的地痞,都被聂青寻解决了,除此之外倒是一切顺利。因为是二月天,因此越往北走,天气越冷。坐在马车上久了,总需要下车活动一番,方才继续前行。   这天,刚刚翻过两座山,再往前走,便几乎都是平原了。由于连赶了两天路,众人都有些疲惫,只盼着再走七八里到了前方的城镇,便找个客栈好好休息一天。   云子衿正下了车活动有些发麻的腿脚,便听见身后传来清晰的哒哒马蹄声,显然是有人策马而来,并非是赶的马车。   车夫很有经验,一听马蹄声响起,便知后方的人定然是有急事,于是将马车往两旁路边靠了靠,给来人让出距离。   然而,当来着从山道上逐渐露出身影时,云子衿不禁瞳孔一缩。正要转身上马车,聂青寻却先一步跳到了云子衿前面,手持长剑笑道:“沐兄,怎么几天不见,脸上就青一块紫一块的?这可有损风流形象啊!”   沐疏看也不看聂青寻,跳了下马,直直走了过来,对云子衿温声道:“子衿,我来接你回家。”   云子衿借着聂青寻所挡,一句话未说,转身上了马车。   “子衿!”沐疏往前一步,却被聂青寻拦下,只见到云子衿的一抹衣角。   “聂青寻,要不是你暗中动作,子衿的锦绣阁怎么可能被封,你有何立场站在这里?”沐疏冷声道。   “那你又有何立场?”聂青寻抱着手臂道:“沐兄那封休书我可是从头至尾几乎都会背了!”   沐疏的目光暗了暗,他自从得知云子衿被释放后,便立即悄悄去了云府,却不料云子衿和她的丫鬟都不见了。随后他又听说云似墨去了北方,便猜到云子衿可能也随行了,于是赶忙安顿好铺子上的事,连夜策马追来。   “我有没有立场,不容你来置喙!”沐疏说着,劈掌便要将聂青寻掀开。   “正好很久未与人动手有些技痒了,既然沐兄有雅兴,那便奉陪切磋切磋!”聂青寻道:“云兄,你带子衿先走!我的马车里都是锦绣阁的东西,你们先驾车走了,下个城镇汇合!”说着,拔剑出鞘,硬是要将沐疏拦下。   马车夫得了云似墨的指示,果真扬起马鞭,急急往前方赶去。沐疏正和聂青寻缠斗,见状大急,对着扬尘而去的马车大喊道:“云子衿!”   ☆、第61章 前往京城   “子衿,刚刚那个可是沐少爷?”云氏在车里道。   “是他。”云子衿点头。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要不要下去解释清楚?”云氏道。   “不用了。”云子衿道:“娘,别担心,就当不认识他好了。”   “唉……”云氏轻叹:“你们这些孩子的事,我搞不懂,不过你从小便知道分寸,无论如何,娘都尊重你的决定。”   沐疏见着马车越走越远,心底甚是焦躁,然而这聂青寻却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剑术竟然十分精妙,他手中又无兵器,处处受制,一时间只能看着马车消失在视线,心急如焚。   前方与其说是个小镇,不如说是个村落。大家几天没有休息好,虽说担心后面沐疏追到,云似墨依旧让车夫停了下来,众人一起进入村里唯一一家小小的客栈住下。   房间不够,云子衿和云氏、林霁月三人挤在了一间。吃罢晚饭,林霁月邀云子衿出去走走,二人便一起走出客栈,来到了旁边的田野之中。   “子衿,一直没有机会和你单独聊聊,现在总算是可以和你说些心里话了。”林霁月望着天空上的明月道:“子衿,到了北方,你还是继续开锦绣阁吗?”   “当然,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怎么会放弃?”云子衿眸色坚定道。   “那若是沐少爷追了上来,你会怎样?”林霁月抿了抿唇道:“你还会给他机会吗?”   “霁月姐,其实我一直都很懦弱,没有你们看到的这样坚强。”云子衿深吸一口气道:“遇到困难的事,或者让我不开心的事,我都会习惯性地把它放在一边,让自己再也不去想,然后时间久了,自己就真的忘了。所以这件事,我其实什么都没有想,从事情发生到现在,我都是一片空白。”   云子衿沿着田埂走了几步道:“我只是一直往前看着,我知道我想要什么,如今对我来说,我希望自己能够自由,能够养活自己,至于别的,我已经无暇考虑。”   “这样也好。”林霁月望了望村落中的灯火,道:“那个聂青寻先前骗过你,为人也似乎靠不住,你可得提防着。”   “没关系,我从来不把他放在心上。”云子衿淡笑道。   “真不知喜欢你是幸还是不幸!”林霁月点了点云子衿的额头。   “管它呢,那是别人操心的事,暂时还轮不着我自己费心。”云子衿望着天上的星辰,眸中亦是微光闪动:“我现在想想我要在京城开店了,心中就格外激动!”   “两位聊什么呢?”聂青寻突然策马而来,精准地停在了两人前面。   云子衿并未看他,目光绕过他望向他身后的黑暗。   “太让人伤心了!”聂青寻一脸可怜相:“沐疏不在,你别找了。”   云子衿松了一口气,笑道:“你抢了他的马?”   “应该是说我先打伤了他,又抢走了他的马,如今,他估计已经死在路上,再不会追上来了!”聂青寻笑睨地望着云子衿。   受伤?死在路上?云子衿眼皮一跳,望了一眼聂青寻,心底深知此人的话不可信,不过心中还是一阵烦乱,也不再理他,拉上林霁月,转身就走。   “生气了?心疼了?”聂青寻的声音还在身后传来,云子衿二人却已经走进了夜色之中。   虽然觉得聂青寻说的不可能,不过入夜了,依旧不见沐疏追来,云子衿躺在客栈的床上,有些睡不着。一直以来,她都相信沐疏是真心喜欢她的,因为那几次生死关头的自然表现绝非作伪。可是,那封休书是他亲笔所写,在牢房时候他也亲口承认,这其中便没有什么误会,所以……   云子衿努力将脑中纷至沓来的思绪一一摒除,因着这几日都没睡好,身体极为疲惫,终于缓缓睡去。   从云川城到京城,前前后后差不多花了一个月的功夫。因此到了京城时,已经是三月天。天气稍微还有些凉,不过已经无碍。云子衿望着高大巍峨的城墙,不禁赞道:“果真是京城,的确不一样!”   “子衿第一次出远门吧?是不是觉得跟我一起长见识了?”聂青寻凑了过来。   “算了吧,我见过很多你没见过的东西,说到见识,终归还是你目光短浅些……”云子衿和聂青寻经过了开始的漠然,到了现在的随口玩笑,基本算是如她当日对林霁月所说的,因为不放在心上,所以相处起来便格外自然随性。   “哦,子衿见过什么我没见过的?何不说来让我长下见识?”聂青寻饶有兴致道。   “我见过猴子捞月、公鸡生蛋、母猪上树,你见过吗?”呛了聂青寻一句,云子衿施施然往前走去。她现在可是要好好看看,熟悉地形,给自己的锦绣阁物色一个信价比好的地段。   众人在城北的新月客栈安顿下来,整理好一切后,便通知了城西连玉庄的林霁风,准备第二日一早一同回林府。当晚,最为紧张的便是林霁月和云似墨了,一个偷偷逃出家门好几年杳无音讯;一个打算做三品官员的乘龙快婿,而且这个官员估计还在气头上,想想都难办。   前去林府,云子衿当然不便随行,于是第二日一早,在给云似墨鼓气之后,目送他们的马车离开。而云氏也是第一次到京城,于是母女二人正好边出城逛街,边寻找合适租赁的房子。   无奈地瞥了一眼旁边阴魂不散的聂青寻,云子衿直接将他当做透明,一路看着新奇的事物,累了,见前方一家面馆人来客往,似乎不错,于是道:“娘,你饿不饿,我们去吃碗牛肉面吧?”   “好。”   云氏和云子衿走了进去,聂青寻也跟着在同一桌上坐下,道:“来三碗牛肉面!”   “三位,牛肉面好啦!”店小二端来牛肉面,笑道:“三位如果想放辣椒的话,就去前面柜台那里放就好了!”   “好,谢谢!”云子衿点了点头,挑起几根面放在嘴里一嚼,果真透着浓浓的肉香,怪不得这家店客似云来生意兴隆。   “子衿,我在京城有个朋友,他手上正好有一些房屋,我们吃完饭我带你去找他问问!”聂青寻道,边说话,边还瞧着云氏的眼色。   “子衿,客栈太贵,我们还是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比较好。”云氏在一旁劝道。   “好吧!”云子衿瞪了聂青寻一眼,心想这家伙果真有手段,从一开始云氏知道他是谁后的排斥,到现在还帮他说话,简直……嗯,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吃完了面,浑身毛孔都透着热气,云子衿刚从面馆出来,便被一路人撞了一下。警觉地摸了摸钱袋,云子衿哭笑不得,她的钱袋竟然被偷了!这不是电视剧里的戏码么,怎么给她遇上了?无奈地对旁边的聂青寻道:“喂,那个人偷了我钱袋!”   呵呵,还真是他出手的好机会呢!聂青寻巴不得这小偷再多几个更好!兴奋地快走两步,在那个鬼鬼祟祟的人背后猛拍了一下,喝道:“站住!”   那个头个并不高大的中年男人脚底抹油,想逃,却被聂青寻拽地转过身来。   怎么可能!云子衿望着前方那熟悉的魔鬼般的眉眼,瞬间好似被施了定身法,只觉得全身不能动弹,连喉咙想要发出半丝声音也是不能。那已经快要远去的前世种种,突然如潮水般奔涌而来,顷刻浇透了她一身。   ☆、第62章 千里追妻   聂青寻见对方不过就是一普通毛贼,也懒得深究,将钱袋讨要了回来也就放走了他。转身回来,却见云子衿一脸惨白,于是轻轻摇了摇云子衿的手臂道:“子衿,你怎么了?”   云子衿死死盯住远去的毛贼的背影,对聂青寻的问话恍然未觉。   “子衿!”云氏也发现不对,拉了拉云子衿的胳膊。   直到那个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云子衿方才回过神来,想要抬步,却发现浑身酸软无力,身上竟然都是汗水,被三月的风一吹,格外得冷,又因为害怕,连牙关都在发颤。   “子衿,怎么手里都是汗水?”云氏见云子衿不说话,紧张道:“莫不是病了?还是刚刚吃牛肉面吃得不舒服?”   “娘,我没事,我们去看房子吧!”云子衿靠在云氏身上,声音有气无力。   “看房子又不急于一时,你这个样子还是看大夫比较好!”聂青寻说着,便要过去扶云子衿。   “真的不用了!”云子衿深呼吸了一口,总算提起了力气,笑道:“刚刚就是被贼吓到了,现在没事了,我们走吧!”   聂青寻狐疑地看了云子衿一眼,不过也拗不过她,只得走在前面带路。   租赁进行地很顺利。价格公道,地点属于京城的居民区,比较安静也很安全。属于典型的小型四合院,对于云子衿、云似墨几人,正好合适。   既然云子衿等人有了住处,聂青寻自然没有立场也住进去。恨恨地拧了自己一把,他这算不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呢?干嘛那么巴心巴肝地帮他们找房子?   云似墨从林府回来时,已经是傍晚了,见云子衿神采奕奕地在客栈收拾东西,不禁笑道:“子衿,找到房子了?”   云子衿点头道:“是啊,就在东城区,而且院子主人刚搬走不久,还很干净,我们明日一早就可以搬进去住。”说着,望着云似墨道:“二哥,今天见未来岳父岳母怎么样?”   “呵呵,还好!”云似墨坐下喝了口茶道:“刚开始的阵仗可谓是吓人,不过你二哥我尚算机智,再加上霁月的三哥从旁帮忙,总算是顶过来了!”   “那我就提前恭喜二哥了!”云子衿打趣道:“估计中书令大人也担心自己女儿再来一次离家出走加私奔,而且过了最佳的婚配年龄,这才同意的,所以你算是赚了!”   “你这个臭丫头!”云似墨作势要去敲云子衿的额头,被她一跳躲开了。   “那你们什么时候成婚?”云子衿眼睛亮亮的。   “等我在这边稳定下来吧!”云似墨眸中满是信心:“我已经计划好了。先在京城开一家南方土特产店,然后开始打通南北的米粮供应。前几年我不是在京郊附近买了几处庄子吗,如今来了之后,我便要好好经营,伺机做大。然后在京城买一处自己的房子,这样霁月嫁给我才不算亏!”   云子衿将下巴枕在手背上,笑道:“二哥变成真男人了!”   “没大没小!”云似墨斜睨了云子衿一眼道:“等我在这边稳定下来,便联系荣栖,他如今算是新起步的漕运商家,我也算是刚刚开始发展北方事业,所以两相合作最是互利。”说着,突然认真地望着云子衿道:“其实我一直觉得荣栖不错,你要不要考虑下他?”   “二哥,我暂时不考虑啦,再说你妹妹今年刚十五,干嘛这么着急!”云子衿从桌上的盘子里捡起一个桂花糕道:“我刚刚和娘在街上买的,你尝尝!”   “一提到自己的事就开始堵我的嘴了!”云似墨无奈。   一月后,云子衿总算找到了一家合适的店面,位于东城与西城交口,地点繁华,虽然店面不大,不过对于京城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付了租金,首先便得装修。这天,云子衿差了瞿麦和隐秋去买装饰的绸布,自己则在街上闲逛准备淘些装饰的小工艺品。见街上一家摊贩卖的陶制十二生肖十分可爱,正打算买一套,起身掏钱时,视线里却突然撞进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时间,僵立当场。   沐疏也没想到会遇见云子衿,自上次在西翠岗分别后,他被聂青寻刺伤,马匹也被抢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走远。而后,他养好了伤,再度出发,寻思着他们应该来了京城,于是他也来京城碰运气。可是京城这么大,想找一个人却是很难。他转悠了大半个月,也一直留意着有没有南方人来开的铺子,却一直寻无所获。没想到,今日不经意出来,却碰见了她!   他没事,真好!想起先前聂青寻所说,云子衿这些日子以来其实也是隐隐有些担心的。不过看到沐疏好好地站着她的面前,心头大石终于放下。不过,既然他没事,那么她便再也不用操心什么了。   云子衿转过身,不顾摊贩在身后喊“小姑娘,到底买不买?”,兀自向一边走去。   “子衿!”沐疏见云子衿一言不发转身就走,连忙追了上去,从身后拉住她的手道:“子衿,我总算找到你了!”   云子衿将手抽了出来,冷声道:“你找我做什么?”   “我……我带你回家。”沐疏声音有些低:“子衿,对不起。”   云子衿心底突然升起一阵烦乱,蹙眉望着沐疏道:“我记得在牢房里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你不要跟着我!”说罢,转身又往前走。   “子衿,过去都是我的错,你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好吗?”沐疏从身后抱住了云子衿。   云子衿艰难转身,直视着沐疏的眼,一字一句道:“沐疏,我不喜欢你,我喜欢上别人了,你放手吧!”这段感情,她一直在犹豫挣扎,他也不懂如何去安定她没有安全感的心,所以,索性彻底放开吧。现在回过头来看,或许他们并不适合。   “什么,你喜欢上别人了?”沐疏双臂有些发颤,眸中的光影片片破碎:“是谁?我不信……”   “信不信不由你。”云子衿扳开他的手臂,声音犹如漠北的寒风:“总之你以后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了。”说罢,挣开他的桎梏,转身跑远了。   沐疏望着云子衿离开的背影,心上虽是阵阵疼痛,却依旧不愿意放手。他辛苦找了她良久,绝不能因为她几句话而放弃!不管她是不是真喜欢上了别人,她也注定是他的!   想到此,沐疏立即追了上去,见云子衿并未往后看,于是悄悄坠在她的身后,不论如何,他首先要知道她住在哪里,再想办法吧!   ☆、第63章 再遇渣养父   云子衿觉得心头烦乱,走得很急,根本没注意沐疏其实就在她后面。一直小跑到了住处,正要推开院门,斜里跑来一个青衣男子,见云子衿一脸仓皇,不禁调侃道:“子衿,你跑这么快做什么?莫不是偷了人家银子,怕人追来?”   云子衿抬眼扫了一眼聂青寻,不知为何,心头的烦乱顿时消了不少,不过还是没好气道:“我偷了人家银子,留的是你的大名,要操心的应该是你吧!”说着,打开门走了进去,啪的一声关上了院门,让聂青寻吃了一个闭门羹。   “沐兄,不用躲了,出来吧!”聂青寻笑望着远处的一棵大树。   沐疏走了出来,蹙眉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在云川城对她使计,她现在居然还愿意和你说话!”   “知道为什么吗?”聂青寻笑容里的落寞一闪而逝:“因为她在意你,所以介意你的背叛。而我对她来说无关紧要,所以在不在身旁都一样。”   “你?”沐疏眸中满是探究:“为何和我说这个?”   “我这人做人做事向来随性,爱怎样就怎样。今天想到这里,就这么做了;他日我也可能反悔,说不定会去找你们麻烦。总之,都有可能……”说着,目光望向身后的院子,眸色变深道:“何况她曾对我有恩,我总是希望她能够得到她想要的。”   “别指望我谢你,我和子衿变成这样,也有你的功劳!”沐疏凉飕飕地瞥了聂青寻一眼。   “可不也是沐兄给机会么!”聂青寻走过沐疏的身旁,拍了拍他的肩道:“兄弟,我看好你!”说罢,便转身离去。   沐疏记下了云子衿的住址,勾了勾唇角,也转身离去。   自上次拒绝沐疏后,云子衿便再也没有见过他。心想着或许他已经死心,时间久了,云子衿渐渐也将这件事刻意淡忘了。   这天,瞿麦和隐秋去外面采买估计要很晚才能回来,云子衿将店铺中的陈设架稍作整理之后,见天色已晚,便准备锁门回家。如今锦绣阁的装修准备已经接近尾声,估计再过些天便可以开业了。   云子衿刚刚打开一楼大门,黑暗里便突然蹿出一道人影来。   “小姑娘,把你身上的钱都拿出来!”中年男人亮了亮他手中的匕首。   “你——”云子衿抬头,猛然看见那张熟悉却又可怕的脸,不禁往后一退。长久以来的心理阴影令她的双腿发软,不自主地跌坐在了地上。   中年男人愣了一瞬,继而顺势往前,撞进房间里来,用脚砰地一声将门关上。   此时光线很暗,云子衿走时已经熄了房间里的琉璃灯,因此一关上门,只有前方的窗户上透来依稀的暮光,将男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阴影落在头顶,云子衿想大喊,却发现喉咙好似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所扼住,竟然一点也发不出声音。浑身的力气也已经被抽走,视线里只有不断逼近的男人和他脸上狰狞扭曲的笑。   时光好像突然回到了过去。在那个六层高的房间里,他一步步向她走来,口里念叨:“我养你这么多年,也是时候回报我了!”   “不要,不要……”云子衿的眼泪夺眶而出,她已经无法区分这是在现代还是古代。一模一样的场景,面前的男人除了头发长了衣服变了,眼神表情动作都和从前完全一致。难道她穿越一次,也依旧改变不了这样的命运?   “小姑娘,我曾经有个养女,也是你这个样子,真是惹人怜爱啊!”男人凑近蹲下身子,认真望着云子衿的脸,道:“可惜每次她都是哭,让我没了兴趣。”说着,眸中似在回忆道:“我一直等到她十八岁,可是,她却从窗户跳了下去!要不是她,我又怎么可能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古代!既然今天遇到你,便替她把欠我的都还给我吧!”   云子衿望着越来越近的脸,心底明知自己应该立即推开他冲出去,然而,空气中却有一双无形的大手紧紧拽住她,让她连抬起一根手指头都格外艰难。浑身已经被汗水湿透,明明是春末,却觉得好似置身冰窖,寒冷彻骨。   阴影越来越近,那双因为常年吸毒,布满青筋的手已然就要触及她的衣襟……   突然,“砰”的一声,房门被打开,一道高大的影子走了进来。   可是现在云子衿似乎已经陷入了梦靥,她看不清来人的样子,只是看到一道虚影一把扯开她的养父,接着,一记记拳影落下,最后,便是刀光一闪,和她养父类似动物般的嚎叫。随着凄厉的一声声惨叫,那禁锢她多年的恐惧开始寸寸碎裂,化为虚无,云子衿突然觉得心上一轻。   云子衿目不转睛地看着笼罩了她十多年阴影的养父捂着裤/裆倒下,在地上痛得翻滚扭曲,他的口中不断吐出怨毒的词句,时光好像突然变成了慢镜头。   可是,到了现在,她依旧看不清那个虚影的样子,只觉得他一步步向自己走来,轻轻地将她抱起,温柔地在她的耳边低语安抚。她感觉得到他是谁,却喉咙发紧,叫不出他的名字。然后,她埋在那个让她熟悉而又安心的怀抱里大哭,接着,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朦胧中,感觉有人用手掌轻轻替她擦拭泪痕,然后,便有轻轻浅浅的吻,落在她的眉眼上,最终,停在她的唇边。   “嗯……”云子衿轻叹出声,却因为疲惫,总是睁不开眼睛。   环着她的手臂因着她的轻叹突然一僵,接着,双唇离开了她,那个人将她抱得紧了紧,在她的耳边低低说着什么,可是她却昏昏沉沉地听不清楚。   彻底醒来之时,云子衿发现自己在一辆马车上。她掀开车帘跳了下来,发现马车正好停在她家门口。刚刚明明还有别人的,她醒来之前,明明觉得有人就在她身边的!   云子衿来到马车前,对马车夫道:“大哥,刚刚车上的人呢?”   “哦,他刚走!”马车夫一脸不明所以道:“这人也奇怪,刚才突然跳下马车,给了钱便跑得没影了……”   云子衿望了会儿夜色笼罩的远方,深吸一口气,推开院门,回家了。   七日后,锦绣阁开业,由于有了往日的经验,因此做起来格外得心应手些。虽然京城开店自然比云川城难,不过好在有了林霁月和林霁风的关系,因此倒是没有什么人上门为难。   一月后,云子衿听说京城西北面的戊城有一种紫色的花,有驱虫功效,而且一开便是成片的紫色。从描述者口中,云子衿推测出应该是薰衣草。   在现代护肤中,薰衣草精油是一种常见而且应用广泛的单方精油,云子衿一直苦于缺少这种精油而缩手缩脚。如今咋一听见此消息,不禁喜出望外,于是和瞿麦隐秋交待好后,打算自己亲自去戊城一趟。   由于戊城处于关外,因此云氏并不同意云子衿单独出行。在云子衿的软磨硬泡之后,云氏总算让步。于是乎,云子衿束起长发,身着男装,将自己完全打扮成了一个清秀书生,再带上了一名随从,这才找上了一个去往戊城的商队,踏上了西北行之路。   ☆、第64章 生死重逢   辞别了家人,云子衿对自己这身行头十分满意。她可是垂涎女扮男装很久了,过去看电视剧里的女扮男装似乎都不会被识破,不知道她行不行呢?不过,她虽然加入商队,但是自己单独一辆马车,尽量减少与人接触便好了,应该不会穿帮。   这么想着,云子衿便坐着马车,与随同阿文一起,往约定的北城门等着。   沐疏站在锦绣阁门外,静静望着窗棂上跳动的阳光,有些犹豫要不要进去。他刚从姬州赶回来,虽然姬州到京城只有一个多时辰的距离,不过因为家里的事情他还要再离开京城一阵子,因此想来和她道别。   可是那日她说她不想见他……   站了一会儿,沐疏转过身,坐上一旁的马车往城外驶去。   他刚刚离去,便有一身穿蓝衣的年轻男子走到锦绣阁门口,轻扣了扣门,道:“瞿麦姑娘,子衿在吗?”   “咦,荣公子也来京城啦!”瞿麦摇头道:“小姐她不在,估计还要半个多月才能回来吧!”   “嗯?子衿她去了哪里?”荣栖诧异道。   而此时,云子衿早已到了北城门口与商队汇合。预计出发的时辰是巳时,可是左等右等,都快到了午时,还未出发。云子衿遣了阿文前去询问,才知道原来是等一位重要的商人。   到了午时,总算前面人员到齐,于是商队二十多辆马车开始浩浩荡荡往西北方向行去。   如今乃是初夏,不过越往西北,天气越凉快,云子衿在马车上倒是不觉得闷。自出关后,人烟便格外稀少,客栈往往也是连续行了一两天才能看见一家。不过好在夏天里晚上也不算太凉,不用搭建帐篷倒也没事。   连行了两天,前面有一座不算高的山。因为天色已暗,所以商队打算在山下休息一晚,第二日视线好了再翻过山去。   自离开云川城已经差不多有五天了,云子衿算了算,应该翻过前面那座山就是戊城了。如今正是薰衣草花期,她一路上带了不少蒸馏设备,打算在当地待上几日,萃取够量的精油,再带一些干花回去。   晚上,四下里除了虫鸣声,便是细碎的聊天声和有人的呼噜声了。云子衿打了个哈欠,在车厢壁上支了个软枕,打算靠着车壁睡一会儿,却突然听见一声奔马的嘶鸣,在寂静的夜空里格外地惊心动魄。   “发生什么事了?”云子衿叫醒一边打盹的阿文,道:“阿文,你问问怎么了?”   “嗯!”阿文下了车,却突然退了回来,满脸惊惶道:“好像是马、马贼!”   “马贼?”云子衿从车窗探出头去,可是视线被前面的马车挡住了,看不清楚。但是,哒哒的马蹄声已经传来,重重地敲击在人的心上。   “马贼只是求财的,对不对?”云子衿在阿文处寻找安慰。   而此时,十多匹骏马已经到了商队面前,而商队首领的声音也隔着车帘传来:“各位,我们是途径此地的商队,还望高抬贵手!”说着,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是去取买路钱。   “啊!”突然的一声惨叫,毫无预兆,云子衿在车厢里被吓得一抖。   接着,便是夹杂着浓浓地方口音的话语,云子衿只听见了只言片语,什么“部落”、“地盘”,最后,便是凛然冰冷的“杀!”   惨叫声、厮杀声从前方响起,云子衿发现不对,这已经并非劫财,而是不知为何,他们陷入了人家的部落争斗之中。   云子衿撩开车帘,趁着夜色躲到了车厢下面。不断的惨叫和刀剑相拼声传来,云子衿的心砰砰狂跳不止。这还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近距离地面对死亡。当初在现代的时候,从窗户上跳下的那一刻,她其实什么都没想,只是本能地挣脱一种恐惧而已。而现在,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令她几欲作呕。虽然没有看,但是也可以想象外面场面的血腥与残酷。   叫喊声的范围越来越大,云子衿甚至可以想象,似乎有人逃跑,却被那些马贼追回,因此惨叫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看来这些人是一个活口都不想留了!不过,她的养父已经穿越来了这里,即使她死了有可能穿越回去,那她也不用害怕了,不是么?   云子衿自我安慰着,却听见有脚步声往她的车厢而来。刚刚阿文同她一起下车,不过车厢下面就那么大,所以他潜去了另一个马车下面。   脚步越来越近,突然停在了前面的马车前。   “车里的人呢!”马贼的大刀反射着月光,明亮地刺眼。   “砰!”车厢被踹,马匹受惊,奔跑之间,车厢下面藏着的两个人瞬间便被踩扁。云子衿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将胃中的翻滚努力压下。   脚步又近……云子衿躺在车厢下面,死死扣住车厢底面的横梁。   震动随着车厢传来,云子衿的心提到了嗓眼处。马匹往前奔逃,云子衿几乎要被甩出车厢底,只能将指甲深深嵌入木头之中,虽然被尖锐的木屑刺破了手指,却也不敢放手。   “怎么可能没人?”马贼长刀落下,斩断了马匹与车厢之间的套索,马车骤然失去了前拽之力,云子衿一个不察,被甩了出来。   “咦,这是男是女?”马贼将地上的云子衿提起,见她的头发发带在冲撞之中被弄断,散了满头的青丝。   “呵呵,好像是个姑娘!”另一个马贼狎笑道:“不如送给摩罗大人吧!”   “不行,褚岩大人说了,一个不留!”说着,马贼将云子衿往地上一抛,举起刀便要斩下。   刀上尚淌着前一个人滚烫的血珠,透过刀面上反射的月光,云子衿仿佛看到了自己已无人色的惨白脸庞。   逃跑已经徒劳,云子衿紧紧抱住双臂,闭上了眼睛。   然而,惨叫声却不是来自于她。云子衿诧异地睁开眼,只见一柄利刀插进了那名马贼的胸口,那名马贼便倒在了地上,手中的刀也随之插/入了泥土里。   接着,又一柄长刀飞来,云子衿旁边的另一名马贼想要举刀架开,然而那柄飞来的长刀速度力量之快,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手举到一半,长刀却已经飞到了喉间,连声音都未发出,便已经被割破了喉咙。   突然的一阵腥热喷了云子衿一身,连续两人死在自己旁边,令她再也压抑不住反胃,伏在地上呕吐起来。   腰上突然一紧,云子衿身子一轻,落入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中。   “子衿,有没有受伤?”沐疏的声音有些控制不住的颤抖。   “没有……”云子衿嗅了嗅沐疏身上清新的味道,总算是缓过一口气来,见前面又有马贼朝他们奔来,顿时惊呼道:“沐疏,小心!”   沐疏抱着云子衿在刀林之中穿梭,见着身边的同伴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他和云子衿,还有六七个马贼。   “沐疏,我们骑马逃走吧!”云子衿见马贼正在步步逼近,不禁紧紧拉住沐疏的衣襟,贴在他的胸口。   “不行,他们一看就是想灭口,我们骑马离开目标太大,还可能遇见别的马贼。我必须把他们都杀掉才行!”沐疏紧紧揽住云子衿的腰,低声安慰道:“子衿不怕,相信我,我们都会没事的!”说着,身形一凝,便冲入了马贼圈中。   为首的马贼显然是练过功夫,而沐疏因为带着云子衿,因此灵活性大打折扣,渐渐落入了下风。   云子衿虽然埋在沐疏怀里,可是也察觉不对,再抬头看时,不禁着急道:“沐疏,你先把我放下,要不然这样我们都会死的!”   沐疏想了想,只能点头道:“好!”说着,一个纵身错开马贼的长刀,带着云子衿遛出包围,再将云子衿放到了旁边的一辆马车旁。   “等我。”沐疏迅速离开云子衿,专心和马贼缠斗起来。   马贼显然不是笨蛋,都知道云子衿对沐疏的重要,于是乎,留下四五人围住沐疏,余下的一人便向云子衿袭来。   可是不论前方什么情况,每次有马贼接近,总有一柄好似长了眼睛的刀将马贼拦下。   然而谁的背后长着眼睛?云子衿望着沐疏身上不断新添的伤口,心中越发难过,她不能再连累他了!   捡起地上的一柄长刀,长刀沉重,在手中不住地颤抖。可是,她却没有勇气结束自己的生命。   “子衿,你疯了,你做什么?!”沐疏着急地大吼。为了向云子衿旁边靠近,沐疏一个奋力,斩断了马贼首领的手臂,再顺势一刺,将他斩于马下。   可是,沐疏身后的马贼突然往前一扑,长刀斜刺而来,沐疏来不及收力,只得侧身一闪,饶是如此,左臂还是被长刀带到,飞出一连串血花。沐疏借着侧身扭腰之力,一个回旋,将刚刚伤他的马贼带倒在地,再补上一刀,便死得不能再死了。   此时只剩下两名马贼,其中一名见沐疏受伤动作变慢,便与同伴一对视,向云子衿方向潜去。   云子衿见沐疏受伤,心中难过,便有些慌乱。见马贼逼近,边退边挥刀胡乱迎接。手中的刀被对方的刀碰到了地上,而云子衿被大力一带,跌坐在了地上。   马贼步步逼近云子衿,正要挥刀,从他的身后却飞来一柄长刀,从后心将其直直贯穿,于是一切动作戛然而止。   云子衿猛地抬头,却见手中已无兵器的沐疏此时也朝她望了过来,而在沐疏对面,马贼的长刀已然插/入了他的腹部。   ☆、第65章 前世今生   “沐疏!”云子衿心头一片空白,刚刚如果他不救她,那么他手中有刀,便不会是如今的局面。可是,他宁愿自己死,也不愿她出事……   云子衿跑过去时,沐疏已经艰难地拔出了腹部的长刀,突然一个纵身,将仅剩的一个马贼拽翻在地,再补上一刀,接着,自己也倒在了地上。   “沐疏,你怎么样了?”云子衿慌乱地蹲下,去捂沐疏腹部的伤口,然而伤口太大,一时间血根本无法止住。   “子衿,后面……”沐疏艰难地抱住云子衿,想将她拉到自己身后,另一只手则是反手在地上摸刀,准备给又爬了起来的马贼以最后一击。   “啊——”云子衿挣开沐疏,双手拾起地面上的长刀,发了疯似的对着扑来的马贼一通乱砍。直到沐疏轻唤道:“子衿,他已经死了。”这时,云子衿方才回过神来,手上一脱力,长刀掉在了地上,她也跟着跌在了沐疏旁边,浑身颤抖。   “子衿,对不起……”沐疏低低道,因为失血过多,脸色格外苍白,昔日殷虹的嘴唇也毫无血色。   云子衿望着沐疏身上的伤口,连忙扯下衣裙,抖着双手替他紧紧缠住,眼泪不住地滚落。   “沐疏,你在找什么?”云子衿见沐疏艰难地从袖中掏出了一张纸,然后又缓缓将它打开,不禁着急道:“你别动,牵动了伤口怎么办?”   沐疏没有理会,继续将纸打开,赫然便是先前他亲笔写的休书。   沐疏的声音很轻很柔,夹杂着无限的惆怅与悔恨:“我把我的妻子弄丢了,我要把她找回来……”说着,两手一用力,将整个纸张彻底撕成了碎片。轻轻笑道:“子衿你看,它不作数了。”   云子衿只觉得自己的心好似被针扎了般细细密密地痛,见着沾染着斑驳血迹的纸片落满草丛,再消失不见,不禁紧紧抓住沐疏的手道:“沐疏,你没有把我弄丢,我一直都在这里!”   “子衿,对不起,我如果不能陪你,你一定要安全离开这里……”沐疏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无力地靠在了云子衿身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沐疏!”云子衿心中一片冰凉,颤抖地去探沐疏的脉搏,良久,才感觉到微弱的跳动。然而,就是这样的跳动让她突然有了生存下来的勇气。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云子衿将沐疏扶到了唯一一辆完好的马车上,自己则是捡了包袱,坐到了车夫的位置,学着车夫的动作,紧拽缰绳,开始驾车。   她从未骑过马,更别提驾车了。不痒不痛的马鞭挥下,马儿却是慢悠悠地吃草,根本不理会她。深知若是拖的时间越久,则越有可能遇见这群马贼部落的人,云子衿一个狠心,往马儿屁股上一抽。马儿长嘶一声,突然四蹄一蹬,开始发足狂奔起来。云子衿一个不察,被甩了出去。不过幸亏她拽住了缰绳,磕得膝盖生疼,却也还是爬了回来。   马儿一路疾奔,跑了小半个时辰,已然是到了山上。云子衿担心沐疏的伤,此地已经远离杀戮场,因此将马车停了下来。而且,接着月光,她看见了前方有一处山洞。   云子衿走进车厢打算将沐疏扶下车,可是手指触及沐疏衣服时,不禁一颤。他的衣服都已经被染成了红色,而他的胸口起伏几乎微不可察,似乎生命正在渐渐流逝。   不,他不能死!   沐疏身材高大,尤其是这两年,突然长了好长一截,如今他彻底昏死过去,云子衿根本背不动他。看了看周围,云子衿将车厢座位上的木板一拆,搭在了车厢与地面之间,这才使力将沐疏挪到了木板上,最后,挪到了地面之上。又找到了一条备用的缰绳,将木板绑好,另一头则是打了一个圈,准备套在自己身上。   做好了这一切之后,云子衿从袖中摸出防身的匕首,对着马屁股一刺,让马儿吃痛远远地离开,这才套上绳索,艰难地将沐疏拉进了山洞。最后,又找来一些树枝树叶,将山洞洞口遮住。   沐疏伤口的血已经止住,或者是说流得太多,所以没有过多的再流出。云子衿将先前仓促包扎的绷带又拆了开,撕下自己身上的衣料,重新细细包扎了一番。   可是,如今缺医少药,若是伤口发炎,可怎么办?   没过多久,外面远远似乎传来了马蹄声,虽然不甚真切,却让云子衿再次陷入了恐惧。马蹄声和人声由远及近,甚至透过山洞洞口的树枝,还能看见有人打着火把从前面的小径通过。   云子衿握着沐疏的手,心提到了嗓眼。最终,那群人又陆续离开,并没有发现他们藏身的山洞。不过,借着刚刚的火把光芒,云子衿惊喜地发现,这处山洞里竟然有一种罕见的止血草,其汁液对于伤口镇静愈合有奇效。幸亏她当日在云府没事就看中医书,否则,也不会发现这样的救命药!   将洞中的止血草摘下,云子衿放在口中嚼烂,再细细敷在沐疏的伤口之上。由于刚才呕吐将所有的东西都吐了出来,如今胃中空空,草药又格外的苦,胃里不禁直冒酸水。   云子衿正在一旁干呕,却听见沐疏极轻的呼唤:“子衿……”   “我在这里!”云子衿连忙惊喜地跑了过去,蹲到了沐疏旁边,握住他虚晃在空中的手道:“沐疏,我在。你现在觉得好些了么?”   “子衿……”沐疏睁开了眼睛,可是洞中实在太暗,看不清云子衿的脸。在黑暗中将手指缓缓探到云子衿脸上,轻轻抚摸道:“当日是我不对,你可愿意原谅我?”   “沐疏,我不怪你了!”云子衿的眼泪滚滚而落:“我说的不喜欢你是骗你的,因为我生你的气,所以故意说来气你。你好起来,我就和你一起回家,好吗?”   “好。”沐疏的唇角绽出一抹笑,瞳孔越发涣散,却用最后的一点力量望着云子衿暗影般的轮廓,带着无限眷恋和不舍,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沐疏!”云子衿感觉到抚在她脸上的手轰然落下,心中的弦顿时崩裂,空落茫然,无法拼凑。他不会离开她的,他们之间经历了那么多分分合合聚聚散散,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云子衿的眼泪不断落下,滚落到沐疏的脸上,一丝沿着他的脸庞滑落在他的发际消失不见,一丝落到了他微微闭着的唇上,浸入他的口中。   沐疏只觉得自己身子逐渐变轻,最终,飞到了原本的肉身之外。眼前一道白光,突然便是一片大亮。   “咦,这不是子衿么?她怎么还穿着大红的嫁衣?”沐疏疑惑地望着前面痛哭的女子,再将视线落在了她怀抱中的男子身上。这不是他自己吗?沐疏心中有一瞬的恍惚,接着,便诧异地回忆起一切,这不是他的前世么?   当日,他从戊城回来的途中,遇见马贼,身受重伤,却依旧紧紧护着为她提取的薰衣草精油。然而回来之时,看到的却是她穿着嫁衣,坐上通向荣府的花轿。   可是,这又是怎么回事?难道他死了之后,她回来看他了?   沐疏凑近了些,见云子衿哭得伤心,不禁想去拍拍她的背,以示安抚。然而,他的手却好似虚影,直接穿过了她的身体。   不过因为离得近,她的声音便格外清晰地传入耳际:“沐疏,为什么才两个多月不见,你就死了呢……荣少爷的父亲病得很重,他的新娘又突然悔婚,荣少爷平时帮了我不少,这才找我暂时代替新娘替他父亲冲喜,可是,为什么我才刚刚到荣府,他的父亲就病故了,你也……”   云子衿伸手抚摸上沐疏的伤口道:“如果我不让你去戊城帮我找薰衣草,你就不会有事,都怪我……我知道你这几年来一直都帮助我,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可是,为什么你却不亲口跟我说呢?难道你对我的喜欢,还不足以战胜你的胆怯么?”   原来,她都是知道的;原来,她根本不是要嫁给荣栖,而他,这两世以来的纠结,都是一场误会!   沐疏只觉得脑中一阵眩晕,前世今生的记忆纷至沓来……   记得那是一个云府的晚宴上,他正在花园里和云琅安排的五女儿说话,却见一个小姑娘突然走来,紧张望着地面寻找什么。   “是不是这个?”他拾起一串手链道。   “是的,谢谢沐少爷!”她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月牙般弯弯地望着他,对他笑了笑。不知为何,他的心跳突然因为那样一个骤然明亮的笑容而漏掉了一拍。   接下来的日子,他总是忍不住想去见她。知道她想要自由,他就不断地帮助她。看到她终于获得自由,有了她的锦绣阁,他也真心替她高兴。   可是,她的眼里永远都似乎有别的东西,让他觉得难以真的走近。表白的话就在嘴边,他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他总觉得她离他越来越远,也不知该怎样拉近这段距离。   他们之间的时光,便是在这样的若即若离中,缓缓轮转了三年。直到现在,当他转头回望,才发现,他曾经的不自信浪费了多少时光。而在他死去时候的误会,又耽误了今世本来完美的重逢。可是现在,他还有机会弥补吗?   ☆、第66章 大结局   沐疏蹲了下来,望着云子衿的眼泪,想要心疼地替她拭去,手却停在了半空。突然,一道撕扯之力传来,沐疏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再次睁开眼时,正好对着云子衿发红的眼睛。   此时,天已经大亮,沐疏在些许的恍惚之后,才明白过来,他又回到了原本的身体之中。   “子衿,别哭了,我没事了。”久未说话,沐疏的嗓音有一丝黯哑。   云子衿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伸手小心翼翼地放到沐疏的胸口,当感觉到其间有力的跳动后,眼中突然绽放璀璨光彩:“沐疏,你真的活过来了,我还以为是幻觉……明明昨夜你的心跳都停止了,我、我以为……”说着,鼻子一酸,又要哭出来。   “子衿不哭,我没事了,真的没事了……”沐疏伸手去摸云子衿的脸庞。   “太好了!你吓死我了!”云子衿却哭得更欢了。   沐疏边替云子衿擦着眼泪,边柔声安慰道:“好了,我以后都会不吓你了。”说着,舔了舔嘴唇,笑道:“你的眼泪好咸。”   云子衿表情一滞,连忙将眼泪擦掉,咬了咬唇。   “子衿,过来。”沐疏指了指自己的嘴唇。   云子衿疑惑的目光望着沐疏,不明所以。   “过来,亲我。”沐疏笑得一脸诱惑。   “不要。”云子衿抬头往后退了退,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你还不肯原谅我么?”沐疏眼中满是受伤,声音也有些低低的,带着淡淡的惆怅落寞。   “我没有!”沐疏眼中的黯然令云子衿心底一疼,连忙道:“我早就不怪你了。”   “我明白了。”沐疏声音依旧低低的,整个人身上弥漫着一种忧伤:“你虽然不怪我,但是,你根本不喜欢我,到底是我自己一厢情愿……”说罢,轻叹一声,敛眸沉思。   云子衿偷偷往沐疏望了一眼,见他整个人又变得毫无生气般,顿时心脏一缩,想也未想,便伏下身子轻轻吻在了他的唇上。   沐疏身形一震,伸手揽住云子衿便也开始吻了起来。深深浅浅,缱绻缠绵,又极致温柔。良久,方才放开云子衿,望着云子衿因为亲吻而涨红的脸蛋,不禁轻笑出声,有种得逞后的欢快。   “你……你刚才故意的!”云子衿满脸懊恼。   “证明子衿心里有我,才会中计嘛。”沐疏笑着拉过云子衿的手道:“好了,别生气了,大不了罚我主动亲你好了。”   “这哪里是罚?”云子衿嘟起了小嘴。   “子衿都知道不是罚,那就再奖励一下吧!”说着,沐疏将脸凑了过去。   云子衿按住他的脸,没好气道:“你伤口估计还没愈合吧,小心又崩裂了!”   “那子衿帮我看看,我身上的伤口都愈合了吗?”沐疏一脸无辜道。   这家伙就是故意的!他昨晚最重的伤在腹部,她为了替他包扎,还解开了他的腰带。可如今他已经醒了,而且天色也大亮,让她在他的目光注视下解他的腰带,她还真做不到。   可沐疏依旧一副天真等待的样子望着她。   云子衿深吸一口气,将沐疏的衣领一挑,往里望了一眼,便立即放开,眼神飘忽道:“还没完全愈合,估计还需要些时候吧,这几天就好好休息,注意别乱动就是。”   “子衿真是神医,匆匆看了一眼便什么都知道了!”沐疏似笑非笑地竖起了大拇指。   云子衿瞪了他一眼,不说话。   幸亏云子衿走的时候带上了自己的包袱,见沐疏有了精神,于是拿出干饼和水囊两人一起分食。夜幕降临,两人又依偎在一起对付了一晚。   到了第四天早上,沐疏总算好了很多,可以行走了。正好包袱里的水和食物已经不够,而且距离当日的部落纷争已经过去三天,于是二人打算走出去看看,最好是想办法到了戊城之中再说。   还算此行的坏运气都已用光,两人走了不到半个时辰,正要停下来休息,便见到一匹拉着空车的马,正在路边吃草。云子衿见着马屁股上的红痕,不禁一笑,这不是那晚拉他们的马车么?居然没有被那帮部落的人发现,还在这里安然地等他们!   “沐疏,那天我就是用这个马车把你拉到山洞的哦!”云子衿说着,拉着沐疏坐上了马车,自己却爬到了前面车夫的位置上。   沐疏通过车帘,看到云子衿小小的背影,心中不禁涌起了阵阵感动。怪不得觉得她的小手变得有些粗糙,原来都是那晚赶马车时候被缰绳勒的。   行了半日,总算是到了戊城。看到前方大片大片的薰衣草,还有远处高大的城墙,云子衿有种重活一世的感觉。   “子衿,你看,前面好多薰衣草……”沐疏指着前方成片的紫色道。   “咦,你怎么知道?”云子衿诧异,她只是提过一次紫色的花儿而已,他居然能猜到。   沐疏笑得神秘,他不但认识,还知道如何提取薰衣草精油呢!这可是她前世教他的!不得不感慨,正是因为这个薰衣草,他前世才会因此死去。也正是这个薰衣草,让他在生死之间轮回一圈后,不但看清了前世的种种,还让他将云子衿彻底追了回来。那么,这是他的魔鬼之花还是幸运之花呢?   云子衿显然不知道沐疏心中所想,见到薰衣草总算松了一口气,至少,她此番在生死间打滚,也不是白来一趟,不是么?   不过沐疏的伤还未痊愈,又担心进城后两人的马车容易被有心人认出。因此,二人再度弃了马车,只是将车上包袱里不知何人的银两给带在了身上,往戊城里走去。   嚼了几天又干又硬的膜,此番进城之后,两人先去买了两身衣服换下,然后便是胃口大开,吃了个豪爽。   吃饱了,自然就犯困,再加上沐疏的伤未痊愈,因此二人便打算找家客栈住下,吃了睡睡了吃,养好伤再图后续。   于是乎,便有了要一间房还是两间房的小插曲——   沐疏道:“掌柜,来一间上房。”   云子衿插嘴:“不,两间!”   沐疏拉云子衿到一边,小声道:“新婚夫妇分房睡不吉利的……”   云子衿坚持:“两间。”   沐疏委屈:“我受了伤,要是自己住,突然复发了,旁边都没有你照顾我,怎么办?”   云子衿想了想点头:“好吧,等你伤好后再两间。”   于是乎,沐疏又来到掌柜面前,笑得一脸喜庆:“掌柜,一间上房!”   上房中只有一间大床,沐疏十分满意地送走店小二,往上一躺道:“唔,好累,我要好好睡一觉……”说着,伸了伸懒腰,又往里滚了滚,让出大半空间,对着云子衿笑。   房间之中,除了椅子书桌妆台,什么都没有,云子衿深吸一口气,慢慢挪到了床边。如今她也很是疲惫,连续几天没有睡好,驾车又耗尽了她的力气,如今浑身酸疼,恨不得倒头就睡。   反正他们也不是第一次躺在一起了,而且,他身上有伤,不能将她怎么样的。于是乎,云子衿心一横,也脱下鞋子,躺到了床上。   沐疏唇角勾起一抹笑,伸手一捞,便将云子衿抱进了怀中。见云子衿乱动,于是在她的耳边道:“子衿,你碰着我的伤口了。”于是乎,成功让怀中的人儿安分了起来。   不过云子衿所料不错,沐疏身上伤口还未好,的确有心无力。没过多久,两人都沉沉睡去。   又过了二日,沐疏的状况又好了些,惦记着父亲交待的事,于是再三嘱托云子衿在客栈中不要出去,自己则是匆匆前去拜会一名父亲提到的戊城商贾。   沐疏一走,云子衿望着紧闭的房门,心中一紧。然而,在她习惯性地躲在角落的同时,她惊奇地发现,困扰她多年的那种恐惧感并没有再次袭来。难道她的幽闭恐惧症好了?如今回忆一番,似乎自从当日她的养父在她的面前倒下之时,便已经好了。只是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因此她一直没有察觉。   这个发现令她欣喜异常,煎熬多年,禁锢她灵魂的梦靥终于彻底消失,这便是灵魂上彻底的自由。曾经的极度不安全感、无法对他人的信任,在这个无形枷锁消失的同时,也跟着烟消云散,从此,她终于可以全心地去对待一个人,相信一个人,爱一个人。   因此沐疏回来之时,云子衿还在喜悦之中。刚刚推开门,沐疏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见一个淡绿色的影子向自己扑来。只听云子衿欣喜异常的声音:“沐疏,沐疏,谢谢你,我的幽闭恐惧症终于好了!”   “嗯?幽闭恐惧症?”沐疏蹙眉道:“什么东西?”   “等有机会我再慢慢告诉你!”云子衿眉眼里皆是笑意:“总之,那天在锦绣阁,谢谢你救了我!”   “夫妻之间,还用这么客气么?”沐疏挑眉,顺手关上了门,难得他的娇妻主动投怀送抱,而且他的伤也好了不少,如果不真做点儿什么,岂不辜负了良辰美景?   云子衿总觉得哪里不对,如今望进沐疏的眼,只觉得里面有什么东西满满地快要溢出。而下一刻,便已经被揽住了腰肢。   开始还是如斜风细雨般的吻,到了后来,蓦地变得格外灼热滚烫。当云子衿意识到时,发现自己已经和沐疏一起躺到了床上。   “沐疏,你……”于间歇里,云子衿刚刚吐出的几个词便又被沐疏封住,再睁眼时,不知何时纱帐已经落下,一片粉红的迷离色泽,朦胧而旖旎。   虽然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抑或是在很久之前,她便已经做好了准备,可是,当一切水到渠成之时,却也禁不住有些害怕。   “子衿,你相信我吗?”于喘息之中,沐疏抬起头来,虽然眸中都是情/动的流光,可是眼神却格外认真。   “嗯。”云子衿点了点头。如果说之前她还对沐疏的反反复复有所怀疑,经历了这次的生死抉择,她再不会怀疑沐疏对她的感情。   “一会儿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沐疏在云子衿唇上轻啄一口道。   “是什么?”云子衿被吻得双眼迷离,大大的眼中迷蒙着一层淡淡的水雾。   “等你真的成了我的妻子后我再告诉你。”沐疏笑得邪恶,伏低身子,贴在云子衿的胸口听了会儿道:“子衿,你的心跳泄露了你的心情,既然它在向我发出邀请,那么我就不客气了……”   “你……”娇嗔的话再次被封回唇舌之中,意乱/情/迷在空气中氤氲发酵。   衣衫层层褪尽,星星点点的吻轻柔缠绵,却每到一处便点燃了每一寸的肌肤。云子衿只觉得浑身燥热,从未体会过的异样令她不禁开始蜷缩扭动,却不料这样的反应却好似一个炸雷,彻底轰掉了沐疏最后的隐忍。   “子衿——”沐疏的声音变得有些低哑,额头上也都是细细密密的汗珠。   “嗯?”云子衿轻轻地喘气,只觉得刚刚因为沐疏抬起身子而突然离开的温热令她的心骤然一空。   “我爱你,一直都是,从很多年前的第一眼开始。”沐疏望着云子衿的眸光深邃却又清澈,低低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郑重,肃穆犹如誓言。   “其实,我过去是骗你的,故意说一些气话让你生气。我没有喜欢过荣栖,一直都是你。”云子衿低敛着睫,轻声道:“对不起。”   “我都明白,子衿,我从未怪过你。”沐疏蓦地伏下身来,头埋在云子衿的耳边:“我们以后再也不要分开。”   耳边吹来的热气令云子衿浑身战栗,然而突然袭来的撕裂感又令她不禁痛呼出声。刚刚心中的空落瞬间被填满,在尖锐的疼痛中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快/感如雨后春笋般细细密密地冒了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疼痛渐渐远去,云子衿只觉得自己似乎化身为水,浪花时而高高飞起,时而又訇然落下,起起伏伏,颠倒沉沦。   两人醒来之时,已经到了晚上。云子衿一直惦记着沐疏提到的秘密,于是窝在沐疏胸口噘着嘴道:“你不是要告诉我秘密吗,是不是想耍赖了?”   沐疏宠溺地刮了刮云子衿的鼻子,笑道:“怎么和小孩子一样惦记得这么清楚?”说着,眸光变得深远道:“其实自我那日醒来便想告诉你的,你听我讲一个故事吧。从前,有个少年,他同父亲离开家乡,前往南方的云川城……”   随着沐疏说得越多,云子衿越发地惊诧,原来,他一直以来的反反复复犹豫不决,便是因为前世的经历么?没想到他们两人,一个重生,一个穿越,在这个世界里相遇,这就是所谓的缘分吧?   待沐疏讲完,云子衿眨了眨眼道:“其实我也有一个秘密……”平静地说完了曾经想一下都怕得发抖的过去,却不料听者的眸中却有泪光闪动。沐疏将云子衿紧紧抱进怀中,柔声安慰道:“子衿,原来你受过这么多的苦,今后我一定不会让你再受半分伤害。”   再度的缠绵亲吻,却是两个不完美的灵魂再次相/交,这一刻,彼此曾经受过的伤在相互的安慰下冲刷殆尽,最终化为虚无。紧紧相依,身体和灵魂彻底地融为一体,于律动中描绘着彼此的轮廓,灼热滚烫缠绵至深。   第二日,云子衿睁开朦胧的睡眼,只觉得浑身酸痛难当,一点也不想动弹。   沐疏笑着支起身道:“娘子昨晚操劳过度,那今日就在床上休息吧,至于萃取精油的事,便交给为夫好了。”   “你是铁打的么?”云子衿好奇地望着沐疏。他片缕未着,瓷白的肌肤线条流畅而有张力,肌肉完美紧致,只是腹部的伤口还未痊愈,此时尚包着层层纱布。也不知他昨晚是怎么过来的?难道那样的动作也没事么?想到此,云子衿的脸色不禁一红。   “嗯?”沐疏狐狸似的笑道:“难道娘子怀疑为夫的能力,想要再尝试一次?”   “不用了,不用了……”云子衿朝被子里缩了缩道:“你快去萃取吧!”   五日后,两人打听到部落争斗已经结束,于是雇了马车,启程返回京城。   本来格外枯燥的旅途,因为二人之间心结得解,因此一路上笑语晏晏,十天的时光过得格外地快。   云子衿因为带着不少精油和萃取设备,因此打算先去锦绣阁,把东西放好了,再接上母亲,和沐疏一起回他们的新家。其实当日在京城再见云子衿后,沐疏便偷偷在京城买了一栋宅院,一切早已布置妥当,只缺女主人入住。   马车在锦绣阁门口停下,沐疏牵云子衿下来。   望着阁楼上挂着的青色牌匾,云子衿调侃道:“其实这个牌匾我是开店前几天才挂上的,要不是你那日赶走了我前世的养父救了我,我的锦绣阁可能就会叫云栖馆了。”   “云栖馆?”沐疏佯装生气道:“云子衿、荣栖……你是想气死我么?”   “差不多吧!”云子衿恶狠狠道:“你如果以后故意惹我生气,我就把锦绣阁改成云栖馆!”   “娘子放心,你这辈子、下辈子都不会有这个机会!”沐疏紧紧握住了云子衿的手,十指相扣。   云子衿正要放开沐疏,向锦绣阁里走去,一抬眼,便看见一青一蓝两个身影。   “你们?”荣栖走了过来,目光落在二人相握的手上,眸中有瞬间的恍惚。   聂青寻停在原地,对沐疏投去一个佩服的眼神。   “荣大哥,你也来京城了?”云子衿拉着沐疏的手上前两步。   “荣兄、聂兄,好久不见!”沐疏笑得客气。   “沐少爷,真巧!子衿,听说你去外地了,今天刚回来?”荣栖将一切情绪隐藏,笑得一如过往。   “是啊,今天刚刚到。”云子衿点头道:“我去戊城的路上正好碰见了沐疏,现在准备去把东西放回锦绣阁便带他去见我娘。”   “嗯,我也是前些日子才知道你们到京城来了。正巧我如今和云二少爷合作,又请了聂公子的人作为一路的护卫,改日再去拜会!”说着,荣栖便微笑着道别。   事到如今,他不得不承认,至始至终,他于她而言都不过只是一个过客,从未真正走入她的内心,也无所谓离开。他们就像漂泊于水面的浮萍,偶尔交集,不过也是微笑着招呼,继而毫无牵挂地分离。常言道君子之交淡如水,他们之间的友情,也大抵如此。只是,若是他家不曾有过那样的变故,或许他们会有不同的结局。可是,这也是或许,仅此而已……   当云子衿和沐疏一起出现在云家小院时,云似墨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笑,而云氏则总算舒展了一直蕴着淡淡愁绪的眉宇。何谓亲人?就是无论她做出何种决定,都会永远站在她身边无条件支持、希望她幸福的血浓于水。   这一刻,阳光宁和,岁月静好。   ***小剧场番外之取名***   这还是云子衿第一次在这个世界的北方过冬,望着天空纷纷扬扬的雪花,觉得有种回到前世冬天的感觉。不过曾经的她只是将手伸出窗外渴盼地感受,而现在,却是任由雪花落在漆黑如缎的发上、浓密卷曲的睫毛上。   沐疏从外面回来便看到的是这样一个情景,一个身披红色大氅的娇小身影,静静地站在花园中凝望着雪花。雪花在阳光里折射出斑驳的光晕,在她白皙修长的指尖跳着精灵般的舞蹈。   恍惚一瞬,沐疏不自觉露出幸福的笑,却又在下一刻急急走了过去,拥住云子衿便往家门里赶:“子衿,这么冷的天怎么出来了,要是冻感冒怎么办?”说着,目光落在云子衿隆起的肚子上,笑道:“要是孩子出生后知道你玩心还这么重,保准笑你!”   云子衿眼睛一亮道:“差点忘了,我们还没给他取名呢!也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   沐疏将云子衿牵到屋中,把门关上,双手将云子衿冻红的小手捂着,想了想道:“干脆男孩名、女孩名各取一个,这样孩子出生是什么就用什么。”   云子衿点头道:“好!我来取女孩名字,你取男孩的。”   沐疏想了想道:“男孩就叫沐闻吧!”   云子衿摇头:“沐闻,还木纹呢!听着跟年轮似的!”   沐疏又道:“那叫沐辰吧!”   云子衿想了想,点头道:“似乎可以……这些年我们俩的名字已经被喷坏了,现在大家都叫我纸巾,叫你木梳,我们一定要想出一个不会被人嘲笑的名字才行,嗯!”   沐疏笑着将云子衿拥入怀中道:“我才不管别人怎么说,就算我儿叫沐头,我觉得也一样好听!”   云子衿点头:“夫君说得对!那男孩就叫沐头好了,女孩叫沐沐。”   沐疏只觉得三条黑线自眼前飘过,最终还是道:“娘子说什么就是什么……” 本书由(熊猫没眼圈)为您整理制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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