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雪姨很忙[情深深雨蒙蒙] 作者:沐清流 文案: 自从穿成王雪琴,总裁妈觉得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家里得哄着个“黑豹子”老公, ——家外得养着个小白脸魏光雄, ——窝里趴着四只没心没肺的小崽子, ——窝外扒着虎视眈眈的八姨太党一群! 总裁妈真心觉得,当初给儿子打天下的时候都没这么累过啊摔! 于是,这其实是一部现代总裁妈穿成雪姨后的鸡飞狗跳生活日常。 入坑提示 ①每天十点准时更新。 ②双穿文,总裁妈和总裁都穿了,雷者慎入。 ③本文是电视剧版的同人。 ④谢绝一切扒榜。 ⑤这是一部严肃正经的种田文![认真脸] ⑥本文没啥意外雪姨无CP,陆家几个孩子各自会有CP。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种田文 ☆、穿成雪姨   1935年立春,上海。   福煦路上的雕花铁门里,耸立着一座大气精致的西式洋房。   这座洋房的主人,是在四年前搬到这里的陆氏一家。   年近六旬的男主人,据说曾经是在东北赫赫有名的北洋军阀之一,绰号“黑豹子”的陆振华。   女主人,则是一位风姿绰约,看上去十分精明的年轻太太。   别看这位太太年轻,实际上已经为陆老爷子养育了四个儿女。最大的孩子如今已经从名校毕业,踏上职场,最小的则才刚刚上小学。   这一大家子平日里看着热热闹闹,门前总有人进进出出,让同在这条街上,家里门庭冷落的人家羡慕不已。   只是最近这段时间,那位经常闲不住的陆家女主人却鲜少出现在人前。   邻居向陆家的老妈子打听了才知道,原来是前一阵子那场突如其来的春雨,让出门归来的陆家太太不小心过了寒气着了凉。   平日里身体健康爽利的陆太太,这次却病得来势汹汹。家里上下老小都担心的不得了,自然也就没有之前那么热闹了。   阳光透过华丽的彩色玻璃拼花窗,在雪白的长毛波斯地毯上涂抹出一副瑰丽的画作。   浮尘在彩色的阳光下飞舞,安静的房间内,一时间只能听到主人浅淡的呼吸声和窗外隐约啁啾的鸟语。   欧式的宫廷四柱双人床上,面容精致却苍白的女人一直沉睡着,直到窗外传来嘟嘟的汽车鸣笛声,她才微微皱起眉头,抖了抖睫毛,慢慢睁开眼睛。   因为刚刚转醒,女人水润的桃花眼里还残留着几丝茫然,直到看到头顶精致的绸缎床帐,眼中才开始有了焦距,目光却蓦然暗淡了下来。   这是她来到这个时代的第六天。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百年后的豪华游轮上来到这里的,实际上最开始她一度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但身体深处泛上的疼痛和持续的高烧,还有那几个哭哭啼啼的孩子,却让她每次都在昏迷的边缘挣扎着醒来,然后被迫正视这个令人匪夷所思的事实——她真的成为了一个近百年前的女人。   而这个女人,有一个让她头大如斗的名字——王雪琴。   虽然因为公务繁忙,当初红遍大江南北的电视剧《情深深雨蒙蒙》在最初播出的时候,她并没有什么时间和兴趣看。   但在儿子终于长大成人,成为一个优秀的继承人后,操劳了半辈子的她才终于迎来了期待已久的退休生活。   那部狗血段子十足的八点档电视剧,也是在她宅在家享受静好时光时,被一位交情甚笃的老朋友推荐来看的。   用那位朋友的话来说,看完这部电视剧后,幸福感绝对飙升。   反正她那段时间也不想出门,在家正好闲来无事,索性就抱着儿子给买的一堆零食,每天兢兢业业地看起一部又一部电影电视剧,以此来追忆她那消磨在无数公事上的青春。   《情深深雨蒙蒙》这部电视剧,也作为朋友推荐的重点对象,被她从头到尾一集不落地看完了,看完没多久,就被扔在了脑后。   不过或许是因为退休生活过得太过悠闲,连老天看着都觉得嫉妒。   在她宅得快要长出蘑菇,被看不过去的总裁儿子丢上豪华游轮进行环球旅行的几天后,一觉醒来,竟然就变成了这个曾经让她吐槽不已的女人——王雪琴。   想到几天前她浑身大汗地挣扎着睁开眼睛,看到的那几个孩子,还有攥着烟斗,目含关切看过来的陆家老爷子时那惊异的心情,她就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   一开始她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只是耳边一声声哽咽的“妈,妈!”的呼唤,实在让她想忽视都难。   还有那几声“如萍,梦萍,尔杰”,以及有些颤抖的浑厚的“雪琴”。   她那时睡的时间比清醒的时间要多。值得庆幸的是,在这几天的睡梦中,关于王雪琴的记忆,竟然随着她身体的好转,慢慢开始在她的脑中复苏。   直到昨晚,睡梦中什么也没有出现。今天醒来时,胸口中一直积压着的莫名沉郁也几乎消散无踪。   就像是,残存在这具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属于王雪琴的执念和不甘,也随着这些天像交代后事一样的记忆复苏渐渐消失无踪。   她知道这样的想法有些匪夷所思,但事实就是如此。   而且现实,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来给她沉郁消磨。   现在是一九三五年。   离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只有两年半的时间。   虽然陆家现在是住在日本军队无法踏足的法租界,但那惨烈无比的八年抗战,却是那场战争后所有中国人心底永远的一道伤。   即使不去触摸,也总会阵痛不止。   原剧中陆家的老老小小,在那场战争中家破人亡,生离死别。   而身为反派人物的王雪琴的结局,则是和奸夫魏光雄一起锒铛入狱,后半生注定要在囹圄中孤独狼狈地死去。   一想到这里,她就几乎不寒而栗。   既然她成了王雪琴,那么她自然不会让自己走到那种悲惨的境地!   只是虽然她因为心理和生理上的双重打击,勉强逃避了几天,但这种只有她自己才明白的强烈危机感,还是让她不得不正视起成为王雪琴后,她注定要解决的问题。   且不提两年后那场惨烈的战争,单说现在——   王雪琴身边有个喜怒无常、霸道无比的“黑豹子”老公;   王雪琴窝里还有陆尔豪、陆如萍、陆梦萍、陆尔杰四个没一个让人省心的小崽子;   王雪琴外面养着个狼子野心的小白脸魏光雄;   还有一直对王雪琴恨之入骨的陆依萍,李副官一家!   这些人中,哪怕有一个出了问题搞不定,没准都会让王雪琴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而现在,原本属于王雪琴的所有问题,全部变成了她的。   刚过了不到两年退休生活的总裁妈简直恨不能仰天长啸——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摔!    ☆、穿成雪姨   肚子有些饿了,王雪琴拉了拉床头垂下的一根流苏,流苏的另一端连着门外的铃铛。   房门很快便被推开了,女佣阿兰见王雪琴醒了,赶忙迎了上来,“太太,您醒了。”   “嗯,”没什么精神地应了一声后,王雪琴对阿兰说:“睡到现在有些饿了,给我拿些吃的过来。”   阿兰笑着应道:“早饭张妈早就做好了,只是看太太您一直睡得沉,就没有来打扰。厨房里一直给您温着呢,马上就端上来。”   说完,利落地转身下楼取早餐去了。   阿兰出去后,王雪琴的神情才显露出一丝微妙来。   虽说在现代时,家里也有保姆和佣人,但毕竟是讲究人权的时代,即使人家做的是照顾人的工作,他们这些雇主也要给与对方最起码的尊重。   这里却不一样。   在她这几天逐一翻看的原身的记忆里,在陆家老爷子当年还是呼风唤雨的“黑豹子”的时候,在哈尔滨的待遇几乎可以用土皇帝来形容。   家里的奴仆不计其数,而且大多延续了清朝的传统,大多是卖身到陆家,这辈子都为奴为仆,动辄打骂杖杀,人命贱得甚至不如一条狗。   阿兰和张妈都是当初跟在王雪琴身边的佣人、老妈子,几年前陆家逃难到上海时,王雪琴身边只带着她们两个人。   到了上海后的这几年,从东北跟来的仆人走的走,散的散,只是无论走了散了多少人,阿兰和张妈却从来没有离开过陆家。   这里面王雪琴出了多少力,明眼人自然看得出来。   只可惜,现在陆家的几个主人,都对这种小事毫不关心,如此,倒是让现在穿越而来的王雪琴省了不少功夫。   因为王雪琴的身体,根本不是淋雨着凉了这么简单。   下意识地抚了抚还有些赘肉的小腹,王雪琴的眼中划过一丝冷色。   阿兰很快就端着早餐上来了。   把装满食物的托盘放在床边的小柜上,阿兰小心翼翼地把王雪琴从被窝里扶起来,在她身后垫上软软的靠枕后,又用被子把王雪琴的胸腹之下裹得一丝不露。   之后才在王雪琴面前放了一方小桌,把还冒着腾腾热气的食物一一摆在王雪琴面前。   大补的乌鱼肉和小米一起煮得烂熟,香浓软糯,入口生香。   两枚滚烫的剥了壳的鸡蛋放在一边的小碟里。   鲜香爽滑的乌鱼汤被熬成了奶白色,盛在一瓮瓷盅里,喝上一口就一路暖到胃里。   红枣、枸杞、核桃、黑芝麻磨成粉后和着阿胶做成的固元膏,被做成了一口一个的麻将状,并不太甜,也不黏牙,倒是挺合王雪琴的胃口。   还有几个同样性温补身体的小菜错落摆放,颜色搭配得很好,即使刚刚醒来没什么精神,看到后竟也让人有了些食欲。   不过就算如此,吃到一半的时候,王雪琴也还是觉得有些撑了,只是为了身体着想,还是慢慢把剩下的小半碗粥和鸡蛋吃下了肚子。   这样的食谱,从她醒过来那天开始一直持续到现在。   如果是在现代,大多数人绝对看得出,这样的食谱对感冒的人来说有些夸张,分明就是产妇的食谱。   只是在这里,陆家的几个主人却根本没有一个人发现——陆老爷子戎马半生,行兵打仗或许能讲得头头是道,对女人的养生却是一窍不通;   王雪琴的大儿子陆尔豪倒是或许能看出些端倪,毕竟那小子风流得很,为了泡妞可是没少花功夫在这些知识上,不过不巧的是,那小子在半年前就被陆老爷子的鞭子抽得离家出走了,至今未归;   至于陆如萍、陆梦萍和陆尔杰,两个女孩虽然如今也不小了,但毕竟还都未为人妇。   虽然陆如萍对王雪琴的食谱曾经有过一丝好奇,不过被王雪琴以受雨着凉又不巧来了月事这个理由搪塞过去后,倒是觉得这么吃才是理所应当;   梦萍和尔杰更是懵懵懂懂,小不点尔杰甚至还嘴馋地来抢过王雪琴的固元膏,不过刚入口就被那小子给吐得满床都是,气得王雪琴差点没揍他,不过也因此,越发想念自己在现代的儿子了。   那孩子从小就懂事得让人心疼,这么多年一直都是他们娘俩相依为命。现在她莫名其妙来到了百年前,也不知道远在现代的儿子如今怎么样了。   一想到这,王雪琴就觉得胸口被揪得生疼,所以总是有意识地不去想儿子。   吃过饭后,阿兰递过来一杯温热的益母草蜂蜜水,然后才把饭桌收拾下去。   王雪琴捧着蜂蜜水,小口小口地喝了大半杯,觉得手脚和身上都不像刚起来时那么凉了,这才在阿兰的服侍下起身换了一身厚实的睡衣,下地慢慢活动了两下。   这具身体刚刚小产,在那场害得原身一命呜呼的雨夜。   一想起这个,王雪琴就忍不住叹息。   陆老爷子今年已经五十有九,年轻时娶了九房夫人,这还只是有名有份的,被他糟蹋后连个名分都没给的女人更不知有多少,由此可见这位从年轻时,就是个放纵自己欲望,丝毫不知收敛为何物的主。   古人说“一滴精十滴血”,过早把自己的精血挥洒干净的黑豹子,早在近十年前那方面就已经不太行了,所以六年前王雪琴生下陆尔杰的时候,才让陆老爷子龙心大悦,逢人便说尔杰是他的心肝宝贝老来子。   如此行事,一方面是真心疼爱家里最小的孩子,另一方面,却是想向世人证明,他就算年岁已大,却仍旧宝刀未老,陆尔杰就是明晃晃的证据。   对此,不管是从前的王雪琴还是现在的王雪琴,都忍不住嗤之以鼻。   陆尔杰到底是谁的儿子,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宝刀到底老没老什么的,谁用谁知道。   在原本的剧情里,王雪琴和陆尔杰被陆老爷子关起来差点饿死,不就是因为尔杰并非陆老爷子亲子这件事曝光了,才闹到那步田地的么?   说到这里,王雪琴倒是有些佩服原身了。   虽然原本的王雪琴本是戏子出身,但在男权社会的大背景下,尤其还是在身为黑豹子的八姨太的身份下,竟然还能在陆家众人的眼皮子底下和魏光雄勾搭成奸这么多年,甚至还光明正大地生下陆尔杰,让陆老爷子帮魏光雄养了这么多年儿子还一无所知,光是这份欺上瞒下,藐视男权的本事,就不能不让人叹服这个女人的心机深沉。   这要是放到古代的宫廷,没准儿也是一个宫斗高手。   对于王雪琴背着陆老爷子找情人的做法,穿越而来的总裁妈虽然对于记忆里的魏光雄有些膈应,却并不觉得王雪琴这么做有什么错误。   王雪琴和陆振华之间,本就是一场强取豪夺。   当年陆振华竟然敢明目张胆地抢了那么多女人回家,丝毫不顾及她们的意愿,就该做好被背叛的准备。   毕竟不是哪个女人都和傅文佩一样,仍旧奉行古代闺秀以夫为天的那一套陈词滥调。   只可惜原本的王雪琴机关算尽,隐忍了这么多年,就等着窝里的几个孩子娶妻嫁人生子,就可以带着陆尔杰和魏光雄远走高飞。   谁知道却在刚刚得知再一次怀上魏光雄的孩子后,亲眼撞见魏光雄和别的女人小意温存,亲亲热热,并且还亲耳听到魏光雄说出要不是为了陆家的最后一笔财产,早就把王雪琴这个老女人一脚踹开的言论。   原本是想找魏光雄商量,怎么才能不着痕迹拿掉肚子里的孩子的王雪琴,当即怒极攻心,却也真正能对自己下得了狠手,就那么在瓢泼的大雨里站了整整半天,硬生生把肚子里那块还没成型的肉给刮掉了。   之所以不像尔杰一样再给老爷子弄个老来子,而选择用这种极端的方法来结束那条意外的小生命,王雪琴也有些无可奈何,但谁让,她和陆老爷子已经有几年没有合房了呢。   连平日里在陆家,她和陆老爷子都是分房而睡。   陆老爷子虽然娶了九房夫人,但就和古代的皇帝一样,在办完事儿后基本都是回他自己的房间睡,很少会和女人睡在一起。   对此,他的其他女人们自然不敢有丝毫微词。   原本的王雪琴虽然心里不满,但面上倒是也不敢表露出丝毫。   而在和外表看上去温柔斯文的魏光雄勾搭上之后,充分满足了身为一个女人的生理和心理的双重需求后,王雪琴的心底,对在床上只顾着自己享受,丝毫不在意女人感受的陆老爷子就更加不屑一顾了。   而过早消弭了精力的陆老爷子,自从有了陆尔杰这个小儿子后,也渐渐不再与王雪琴合房,毕竟对他那个年纪的男人来说,一滴精可是比十滴血要宝贵得多。   那场大雨里消逝的小生命,和对魏光雄的失望,竟然让一向强势的原主就那么悄无声息地去了。   摩挲着手中圆润光滑的水晶杯,王雪琴来到梳妆镜前,看着镜中那个面色苍白如纸,桃花眼像被淋湿了的花瓣般微垂的女人,忍不住蹙起眉头,伸手摸了摸这张陌生的脸孔。   一旁一直小心伺候着的阿兰见状,以为王雪琴是在为近些日子因病而显得憔悴的面色不悦,小心翼翼地开口安慰她:“太太,这些日子您一直病着,自然显得清减了些,等过几天身子大好了,就又会和从前一样了。”   王雪琴听到后微微愣了下,看到阿兰紧张的眼神后,才反应过来这丫头原来是误会了。   笑着瞪了阿兰一眼,王雪琴却并没有责备阿兰什么。   原本的王雪琴在陆家积威甚深,对一众下人也很是严苛。   她刚刚醒来那天,照顾她的阿兰除了做好该做的事情外,根本不会多说一句话。   不过这几天下来,或许是觉着病中的夫人脾气温和了些,竟然也开始敢偶尔拍拍王雪琴的马屁了。   虽然有的时候话说不到点子上,但王雪琴却并不介意,甚至还乐见其成。   原本的王雪琴虽然在某些方面让人觉得可悲可叹,但同时,却也是个飞扬跋扈,尖酸刻薄的女人。   现在这壳子里的灵魂换了,在现代接受过高等教育的总裁妈,自然没办法像原身一样行事。   很多时候,她更习惯温水煮青蛙,让人在不知不觉中按照她的想法行事。   只是这件事,却急不得,只能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来。   毕竟凭着一场雨和一场病,就让一个人彻底变成另一种性格的事情太过匪夷所思,她还不想挑战这些刚刚从封建帝制中走出来的人们的脑洞。   不过阿兰的改变,倒让她对未来稍微有了一点信心。   不过现在对她来说最重要的,自然是养好这具虚弱的身体,以及,应付好每天过来探视的陆家众人。    ☆、穿成雪姨   说曹操曹操就到。   手里的蜂蜜水还没喝完,房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一身铁灰色绸制长衫的陆老爷子手上拄着文明棍,身后跟着一个手里拎着几包东西的佣人,眨眼的功夫就来到王雪琴面前。   阿兰见状,低头叫了声老爷。   王雪琴则拢了拢身上厚实的睡衣,眉头一挑,看着陆老爷子笑了起来,“哎哟,老爷子,你这是刚打外面回来啊?”   说完,有些倦意的桃花眼一转,便落在了陆老爷子身后佣人拿着包裹的手上,“这是特意给我买的东西?”   陆老爷子见王雪琴虽然面色苍白,但总算不再像前几天那样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看样子身似乎是好些了,便也跟着舒展了几分眉头,在桌边的软凳上坐下。   拍了拍佣人放在桌上的包裹,陆老爷子看着王雪琴,满意地点了点头。   或许是当年打仗习惯了发号施令,陆老爷子说话时,总是带着几分高高在上的矜持和严肃:“看你的样子,似乎好了不少。今天上午有事出门,路过冠生园的时候,就给你们娘几个买了几块蛋糕回来。正好如萍今天考试,等梦萍尔杰下学回来了,让他们几个陪你一起吃一些。”   “冠生园?”王雪琴的眼睛一亮。   这冠生园是现在风靡整个上海的西点蛋糕店,味道好用料足,用的全是国外进口的原料,普通人家连个面包渣子都碰不到,像陆家这样不缺钱的,一年到头也吃不到几次。   虽然在现代她什么没吃过,但对于在陆家一共没吃过几次冠生园的“王雪琴”来说,她这种惊喜的表现倒是恰到好处。   实际上就算是原身,出去和魏光雄鬼混的时候,也没少吃冠生园的点心。   不过这些陆老爷子可不知道,所以她自然要表现得惊喜些。   毕竟哪个女人不爱甜食。   陆老爷子估计也是看她最近这幅弱不胜衣的样子,真心觉得有点心疼了,才会想起来给他们娘几个买了这玩意儿回来。   他这一辈子,虽然娶了九个老婆,但到头来,真正陪在他身边,二十多年来风雨无阻温柔小意的,却只剩下一个王雪琴。   虽然他也知道王雪琴在对着别人的时候,并非像在他跟前时这么言听计从,甚至近些年来她在他面前偶尔都会张牙舞爪,时不时挠他一两下。   但不管怎么说,她总归是为他养育了四个儿女的孩子妈。   在她没生这场病之前,他连每天早起时的穿衣洗漱都由王雪琴亲自打理,把他照顾得服服帖帖。   这次王雪琴才病了一星期,他竟然就觉得身边冷清得厉害了,连平日里她在他耳边唠唠叨叨东家长西家短的零碎话语,都让陆老爷子有些怀念起来。   难道真的是年岁大了的缘故,所以越发耐不住寂寞?   见王雪琴好奇地看着另外几个包裹,陆老爷子心里一哂,继续道:“剩下的也都是些零嘴儿,放在你这等着他们回来一起吃吧。”   王雪琴笑着横了陆老爷子一眼,“知道了,我这个当妈的还能和那几个小崽子抢食不成?”   嘴上这么说,睡衣下的手臂上却忍不住起了星星点点的鸡皮疙瘩。   想当年她早年丧夫,之后一直独自一人把儿子拉扯大,位高权重事务繁忙,什么时候像刚才那样对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男人抛过媚眼?   不过除却这个,陆老爷子对她倒还真是实打实的关心。   最近几天,他每天也都会来这房间探望她,虽然嘴上基本没吐露过半句忧心的话,但从原身的记忆里,她也多少看得出陆老爷子本就不是个会软和儿说话的人,倒是也不介意。   反正她本来也不打算真的和陆老爷子做真夫妻,大不了病好了之后还像原本的王雪琴一样,当个会来事儿的高级丫鬟,把老爷子伺候好了就得了。   至于以后的事,她还没精力想那么远。   又说了几句让王雪琴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后,王雪琴看着一直坐在桌边喝茶,也不打算走的陆老爷子,心底倒是有几分疑惑。   虽然前几天也是这么个流程,但交代两句之后,陆老爷子基本就功成身退了。   今天这样子,明显是有话说,但似乎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刚刚上岗没几天的王雪琴也懒得猜他到底是怎么,干脆也在桌边坐下,翻开一个装着开心果的包裹,让阿兰剥好壳后,有一个没一个地往嘴里送。   陆老爷子瞪了她一眼,王雪琴当没看到,继续嗑。   您老人家有什么话也不说,真当谁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呢?   脾气也不怎么顺溜的王雪琴不打算惯着老爷子,反正他也不能把她怎么着。   正僵持的功夫,门外的楼梯上传来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   身穿一身学生服的陆如萍,看到王雪琴的房间门没关,笑容满面地走了进来。   看到陆老爷子也在,陆如萍脸上的笑容稍微僵了僵,不过很快就笑得更甜了几分,“爸,你也在妈妈这里啊。”   陆老爷子应了一声,棱角分明的国字脸,因为陆如萍的到来而柔和了几分。   王雪琴见陆如萍回来了,伸手招呼她,“如萍,刚考完试累了吧?快来这边坐,你爸爸给你们买了冠生园的蛋糕。”   陆如萍笑着看了眼陆老爷子,“谢谢爸爸,真的好久都没吃到那的蛋糕了呢!”   坐定后,陆如萍却并没有去拿蛋糕,反而转过头认真看了看王雪琴,而后笑道:“妈,看样子你今天好了很多呢,竟然都能下地了。”   “整天在床上躺着,没病也快躺出病来了。”王雪琴也笑着道。   边说还边打量着这个白捡来的十八岁女儿。   陆如萍的长相甜美,眼睛大而明亮,是个小鼻子小嘴儿的甜姐儿。   她的上身穿着领口带着盘扣的蓝色长袖布衫,下身则是藏蓝色的棉布长裙。   带着些微茶色的长发在颈边两侧编成麻花辫,身上再无其他装饰。   整洁干净的服饰衬得她瓜子儿形的俏脸牛奶般白皙柔嫩,水润小巧的嘴唇也让她看上去无比清纯,唇边总是挂着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是个让人第一眼看着印象就十分好的姑娘。   虽然在王雪琴的记忆里,她们这对母女的感情并没有好到哪去。   不过以原身那控制欲极强的性格,在这些已经长大,有了自己想法的儿女面前,不讨喜倒也正常。   不过即使这样,自从王雪琴醒来后,不管是陆如萍还是陆梦萍甚至是尔杰,都还是每天都会来探望她。   不管感情好不好,这几个孩子倒都是很孝顺。   除了那个她到现在都没真正见到面的大儿子陆尔豪。   “妈,不是我说你,你这次可真是快要把我们给吓死了。”见王雪琴有点漫不经心,陆如萍忍不住板起脸说道,“虽然妈你还年轻,但最近天气说变就变,出门的时候还是要注意身体啊。你看这次,你只是淋了雨就病得这么严重,不管是爸爸还是我们几个都担心得不得了。”   陆老爷子听了,也忍不住点头道:“你看看你,都这么大的人了,还不如个孩子。”   王雪琴笑着翻了个白眼:“好了,你们父女两个能不能别念我了,我下次出门注意就是了。”   说完,她转头看着陆如萍,“你今天去圣约翰考试,考得怎么样?”   圣约翰是现在上海知名的教会学校,这要是搁几十年前,陆家就算有钱也进不去,人家收的可都是政界名流的世家子弟,而且最初是男校。   直到近些年来才扩招,变成了男女学生都招收,门槛也放低了些,只要交得起二百块大洋一学期的学费,再有些家底,疏通疏通门路,想进去也并非是难到登天的事儿。   陆老爷子身边现在统共就这么几个孩子,虽然二百块大洋的学费在现在整个上海都可以说是最贵的,但谁让他乐意呢。   钱砸在自家闺女身上,原本的王雪琴也乐意让如萍去好好镀镀金,这样以后就更好找个条件好的婆家了。   当然,对于王雪琴的这些心思,陆如萍一无所知。   她只是喜欢那所闻名遐迩的教会学校而已,而且“光与真理”的校训也让她对这所学校充满了好感。   听到王雪琴问起圣约翰,她自然乐意多说几句:“考得应该还不错,我觉得没什么问题。”   说完,她偷偷瞄了眼兀自喝茶,没什么反应的陆老爷子,继续说道:“而且那里的风景很美,有郁郁葱葱的树林和教堂。考完试出来的时候,广场上的钟声刚好响起,还有大片大片的白鸽……总之我很喜欢那里。”   “既然喜欢,去了那里就要好好学。”陆老爷子忽然发话。   陆如萍愣了下,腼腆地笑了笑,“这是自然。”   “圣约翰开学的时间,大概在一个月后。”陆老爷子继续道。   王雪琴和陆如萍一时间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能齐齐盯着陆老爷子,看他还有什么话要说。   陆老爷子沉吟了半晌,才看似漫不经心地道:“上大学和中学时的小打小闹不一样,对你来说也是个重要的日子。尔豪……他毕竟是家里唯一一个大学毕业的学生,你开学前,把他叫回来好好问问,都需要注意些什么,免得到时候出岔子。”   王雪琴顿时明白过来,得,原来老爷子这是想儿子了。   陆如萍是个心思灵巧的姑娘,听陆老爷子这么一说,自然闻弦音而知雅意,立刻对父亲保证道:“爸爸您放心,我到时候一定把尔豪给叫回来,好好问问他,绝对不会丢了陆家的脸。”   老爷子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装模作样地又喝了一会儿茶,这才起身,施施然回书房去了。   王雪琴忍不住在心底翻了个白眼,现在知道想儿子了,当初到底怎么下得了狠手把人家抽得半死不活的?   话说她当初看电视剧的时候,就对陆老爷子动不动就要拿鞭子抽孩子的教育方式特别不屑。   虽然老话说打是疼骂是爱,爱到深处上脚踹,中国的家长习惯“棍棒教育”已经是老黄历了,但上鞭子就真的太过了。   虽然陆如萍嘴上说一定会把陆尔豪叫回来,但既然这大半年那小子都没回来一趟,显然这次是被陆老爷子伤心伤得狠了。   这丫头想劝他回来,估计没那么简单。    ☆、穿成雪姨   老爷子一走,王雪琴脸上的疲态更加明显了几分。   陆如萍见状,马上站起身来到王雪琴身边,把她扶起来,“妈,你的身体还没好,快回床上休息吧。”   王雪琴正好也累得慌,也不为难自己,从善如流地回床上躺好。   其实要不是老爷子一直赖在这不走,她早猫回床上了。   “妈,我先回房间收拾下东西。等梦萍和尔杰下午回来,我再和他们一起过来看你。”细心地帮王雪琴掖好被角,陆如萍微笑着说道。   王雪琴点了点头,等陆如萍离开,这才又闭上眼睛补眠。   刚刚小产过的女人真是伤不起。   傍晚陆梦萍和陆尔杰放学一进家门,就听佣人说老爷子给他们买了蛋糕和零食,都在王雪琴那屋。   一听说有好东西吃,陆尔杰导弹头一样冲进王雪琴的房门,把正在喝补药的王雪琴吓了一跳。   “妈!妈!听说爸爸给我买蛋糕了!我要吃我要吃!快给我吃!”丝毫不顾及正卧病在床的王雪琴,陆家老幺陆尔杰一进门就直奔放着点心袋子的茶桌。   王雪琴本来还算不错的心情,被这小子的聒噪和目中无人搞得有点烦躁。   她的心情不美丽,自然也不会让罪魁祸首好过,毕竟不管原主还是她,都从来不是逆来顺受的包子。   曾经的王雪琴会惯着陆尔杰,她可不会一味纵容这小子。   在养孩子这点上,论起经验和成就,她自觉自己比原身还是强上那么一点的。   几乎立刻就沉下了脸,看着跟着陆尔杰一路进来的陆梦萍和阿兰,王雪琴黑着脸道:“阿兰,给我把糕点都拿到这边来,一个渣不许给那小子吃!”   阿兰闻言,心里忍不住叫了声苦。   谁不知道陆家这个小少爷是家里众人的心尖子,平时要星星大家不敢给月亮,还不都是王雪琴这个当妈的给惯的。   这几天也不知道是因为身体不爽利还是怎么,每次陆尔杰来这屋的时候,王雪琴都没什么好脸。   这可苦了她这个下人,毕竟王雪琴和小少爷都是主人,不管她听谁的,都是两边受气。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阿兰还是立刻伸手去拿糕点袋子。   陆尔杰见状,登时瞪圆了小眼睛,对着阿兰就是一顿拳打脚踢,“不许拿!不许拿!凭什么不给我吃!这是我爸给我买的!凭什么不给我吃!”   陆尔杰虽然人小,但手上却没个轻重,平时被王雪琴纵得没大没小惯了,对待阿兰这些下人也没有丝毫尊重。   王雪琴见阿兰明显被踢得疼了,却还是坚持着把东西都拿到自己这边放着,心里对陆尔杰的火气更是蹭蹭往上冒。   陆尔杰见糕点都被拿走了,立刻就不干了。边假哭抹眼睛边满地打滚,“你们欺负我,都欺负我,我要告诉爸爸,我要告诉爸爸,让他把你们都枪毙了……呜呜呜呜……”   小小年纪就把一哭二闹三上吊练得这么炉火纯青,还会威胁人了,王雪琴冷眼看着,直到脑袋被陆尔杰闹得生疼,才冷着声音厉呵了一声:“给我闭嘴!不把我作死了你就没完了是不是!”   陆尔杰长这么大,从来都是他妈为了他吼别人,第一次见王雪琴跟他发这么大的火,一时间吓得连假哭都忘了。   偷偷抬起眼睛看王雪琴,才发现王雪琴脸色已经变得雪白,看着他的眼中满是不耐和厌恶。   小孩子对大人的情绪最敏感,陆尔杰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妈妈好像不喜欢他了,不想要他了。   顿时不哭也不闹了,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小心翼翼地蹭到王雪琴的身边,伸出小手想拽王雪琴的袖子,“妈妈……”   王雪琴斜睨了那孩子一眼,心里正烦着,而且手里还端着药碗,就微微侧身避开了那孩子的爪子。   陆尔杰顿时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泪眼汪汪的,王雪琴当没看见,转头看正目瞪口呆站在茶桌边的陆梦萍。   陆梦萍被她看得一激灵,瞄了眼缩在王雪琴床边,连屁都不敢放一个的陆尔杰,心里一时间痛快得不行。   要她说,陆尔杰早被家里这些老老小小的给惯坏了。   就因为他是爸爸的老来子,大家不管什么都可着他先来,平日里没少让她这个姐姐受委屈。   和温柔善解人意的陆如萍不同,陆梦萍是个直来直往性格爽利的姑娘,见陆尔杰在王雪琴这里吃了亏,她扬了扬唇角,边往王雪琴这边走,边笑着对陆尔杰道:“活该!平时就被家里人惯得像个小霸王。现在妈妈生病了,你还在这闹她。要是把妈妈惹急眼了,小心哪天揍你一顿!”   说完,还笑着问王雪琴:“是吧,妈妈?”   陆尔杰不高兴地想反驳,却见到王雪琴正目光不善地看着自己,还点了点头对陆梦萍的话以示赞同,顿时嗫喏着不敢开口了,心里却委屈得不行。   妈妈是不是真的不喜欢他了?   就见王雪琴摩挲着手中还有些烫手的药碗,边吹了吹上面的热气,边有些漫不经心地说道:“都说女儿是娘的贴心小棉袄,这话现在看来倒是不假。我这病得几天都下不了床,这小子一进门连看都不看我一眼,直奔着吃的就去了。”   说完,她有些复杂地看了陆梦萍一眼,“妈妈以前对你的关心不够,倒是让你受了不少委屈。”   陆梦萍是个缺爱的孩子。   虽然家里父母双全,但兄弟姐妹好几个。   爸爸从来不会关心孩子,妈妈又一门心思扑在尔豪和尔杰这两个儿子身上,如萍因为长相甜美善解人意,也很得二老的喜欢,就剩下她这么个不上不下的,没如萍漂亮性格也太直,更不会像尔杰一样会撒娇,渐渐就成了家里最不受重视的孩子。   尤其是有了尔杰后,只要他们姐弟俩一闹矛盾,王雪琴和老爷子不管谁对谁错,一准儿骂的都是她,从来不管尔杰到底有多不像话。   现在破天荒地听到妈妈说委屈了自己,陆梦萍的眼睛顿时热得不行,连声音都有些哽咽了,“妈……我不委屈。”   话还没说完,眼泪吧嗒就掉下来了。   梦萍也是个好孩子,怕王雪琴不喜欢看到自己哭,连忙抹了把脸。   虽然心里酸酸的,但同时又因为王雪琴那么简单的一句话而暖洋洋的。   见王雪琴脸色仍旧煞白,她心里竟然觉得有些慌。   看了眼王雪琴手中的药碗,陆梦萍忙劝道:“妈,你快把药喝了吧,一会儿凉了就不好了。”   这孩子显然不太适应这么善解人意的话,说完之后,自己也觉得有些别扭,脸上有几分赧然。   王雪琴见状,倒是觉得这姑娘挺不错,低头小口小口把那一大碗补药给喝了个精光。   “妈,刚才怎么了?尔杰好像哭得很大声,爸爸让我过来看一下。”正把药碗交给一旁的阿兰拿下去,换了一身居家小旗袍的陆如萍就敲了敲门,款款走进来。   陆尔杰见家里最温柔的姐姐来了,立马委屈地冲进陆如萍怀里,眼泪哗啦就下来了,却因为顾忌着王雪琴刚才的反应,不敢大声哭出来,只能委屈地小小声抽泣。   陆如萍哪见过小弟弟这么哭过,平时这孩子假哭都得闹得惊天动地,更何况是真哭得这么伤心,连忙蹲下身抽出手绢帮陆尔杰擦脸,“尔杰不哭不哭,来告诉姐姐,为什么伤心成这样?”   陆尔杰哽咽地小声说道:“妈妈……妈妈不要我了……”   陆如萍:“……”   这个小弟弟可是王雪琴的心尖子,其地位在这个家的几个孩子里几乎可以说是最高的。   所以她当然不会相信陆尔杰说的这句话,不过总算找到了让小弟弟哭成这样的症结所在,立刻抬头看向王雪琴。   陆如萍和陆尔杰离得不算远,王雪琴自然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不知道陆尔杰的小脑袋瓜是怎么脑补出自己不要他的,虽然如果可以,她是真不想要这莫名其妙多出来的一大堆儿女和丈夫,不过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在没可能离开陆家的现在,她还没打算从陆夫人这个角色上抽身。   陆如萍的视线在阿兰手上提着的几个纸袋上一扫而过,心里很快便有了些底。   转而见王雪琴的脸色比上午苍白了许多,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拽着陆尔杰的手来到床边坐下,“妈,怎么脸色又这么不好了?上午不还好好的?”   王雪琴揉了揉还在突突跳的太阳穴,眯着眼睛看了眼陆尔杰,“还不是让他给闹的,不就是点吃的?不给就坐在地上撒泼打滚,我看他这是嫌我病得轻了。”   陆尔杰抿着嘴唇,有些害怕地躲在陆如萍身后。   陆如萍安抚地拍了拍尔杰的小手,笑着对王雪琴道:“尔杰还小,见到喜欢的东西很难管住自己的性子。妈你身体还没养好,就不要和他生气了,身体要紧。”   王雪琴恹恹地点了点头。   陆如萍转身又对陆尔杰道:“尔杰,妈妈一向最疼你了,现在妈妈生病了,正是需要我们大家关心的时候。你一进门就直接要吃的,妈妈当然会伤心。而且妈妈不是不给你吃,上午妈妈还说等你和如萍回来,我们大家一起吃爸爸给买的蛋糕。所以不要再哭了,妈妈还是很爱你的。”   陆尔杰抹了抹眼睛,有些红肿的眼睛小心翼翼地从陆如萍身后探出来,看了眼王雪琴。   王雪琴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让阿兰把糕点都拿出来给大家分好,末了还让她煮两个鸡蛋给陆尔杰拿过来敷眼睛。   阿兰心里松了口气,倒是没什么意外。虽然夫人这次骂了小少爷,但果然并不是真的不喜欢小少爷了。   快到门口的时候,王雪琴又把她叫住了,“家里的药箱在张妈那里,让她给你找点外敷的药出来,尔杰这小子也没个轻重,踢上几下有时候半天都缓不过来。”   阿兰一听这话,立刻感激得点头哈腰,连声道谢。   王雪琴不耐听那个,挥挥手让她下去了。   陆如萍这才察觉到,王雪琴和尔杰生气的原因,似乎和尔杰踢了阿兰也有关系。   心底虽然有些诧异,但她还是和梦萍尔杰坐在茶桌边,照顾着弟弟妹妹吃蛋糕。   陆尔杰还小,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见有蛋糕吃了,顿时满足得不行,吃着软绵绵香喷喷的蛋糕,眼睛都眯了起来,唇边都是奶油,像只偷吃的小馋猫。   陆如萍见状,忍不住笑着在他的鼻子上刮了下。   陆尔杰看着陆如萍蛋糕上的草莓,理直气壮道:“我想吃草莓!”   “好好好,姐姐的草莓都给你吃。”陆如萍说着,把自己蛋糕上的草莓挖下来放在尔杰的蛋糕上。   陆尔杰顿时眉开眼笑,“谢谢如萍姐姐,如萍姐姐最好啦!”   陆如萍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   陆梦萍见状,立马端着自己的草莓蛋糕躲到王雪琴床边,因为根据以往的经验,接下来尔杰就会跟她要草莓。   她才不想给尔杰呢,她也要吃草莓!   果然,见她端着蛋糕走了,陆尔杰的眼睛就一路黏在陆梦萍身上,直到看到她坐在妈妈床边的椅子上,才怏怏收回了视线。   王雪琴见状,笑着看陆梦萍一眼。   陆梦萍见王雪琴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动作不高兴,调皮地对王雪琴吐了下舌头,这才又低头享受起香浓味美的草莓蛋糕来。    ☆、穿成雪姨   气氛总算平和了下来。   见梦萍身上也穿着这个年代女生的学生服,王雪琴这才想起来一件事。   “梦萍,再过两个月,你就上高中了吧?”   梦萍和如萍差了三岁,如萍马上就要上大学了,梦萍应该也要上高中了。   陆梦萍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是啊。”   王雪琴沉吟了下,“有没有想好要去哪所学校?”   “啊?”陆梦萍诧异地看着王雪琴,在明白过来王雪琴的意思后,半是惊半是喜地看着王雪琴,“妈,你的意思是,我可以选自己喜欢的学校?”   陆家这几个孩子,从小已经习惯了由爸妈给他们安排好一切。   像当初尔豪去念复旦,如萍上中西女中,还有她现在上的中学,都是爸爸选好了学校后,直接送他们去读的。   这次如萍考圣约翰,自然也是经过了爸妈的同意。   所以对于两个月后上哪所中学,陆梦萍原本并没有什么具体的概念,甚至想着是不是会和如萍一样,去念中西女中。   现在王雪琴竟然在征询她的想法,实在是让她有些受宠若惊。   王雪琴想的却并不是这些。   她来到这个大上海才没几天,对于已经发生的事情,她并没有办法去改变,比如陆如萍去考圣约翰这件事情。   实际上,她对圣约翰大学的认知,并非来自于王雪琴的记忆,而是来自百年后关于旧上海的一些书籍。   虽然圣约翰在这时的上海甚至全国来说,都是所闻名遐迩的一流大学,但其建立的最初宗旨,毕竟还是为了宣传基督教教义。   虽然这些年来有越来越多的爱国人士,对圣约翰的办学教学理念提出了不少质疑,也取得了比较明显的成果,比如曾经必修的神学课程变成了选修课,但那所学校的本质还是没有变,仍旧是想通过思想上的转变来达到控制教徒的目的。   实际上在这个时期的中国,和圣约翰秉着一样理念开设的高等学校不知凡几。   洋人不止殖民了中国人的土地,还想统治中国人的思想,以此来达到真正统治中华大地的目的。   对于这种历史的大环境,王雪琴虽然无法改变什么,但陆家的着几个孩子,能拧过来的她还是想尽力试试。   “嗯,如萍考了圣约翰,你也快要上高中了。如果有什么想法,可以先和我说一说,我也好和你爸爸商量商量。”   这些天对原主的记忆几乎吃了个通透的王雪琴知道,实际上对于陆梦萍高中去哪读,原主并没有怎么上心。   似乎是觉得反正梦萍是个女孩子,也不像如萍一样到了快要嫁人的年纪,所以随便念个高中就可以了。   想到曾经在电视剧中看到的梦萍在后来结交了一群狐朋狗友,甚至还被几个小流氓强暴的悲惨经历,看着正坐在自己跟前,如花似玉的小姑娘,王雪琴不禁觉得,原主在对待孩子的问题上,真心偏心得连她都觉得过分了。   “我……我还没想好。”见王雪琴正等着自己的回答,一时间也没什么主意的陆梦萍结巴道,“或者,我和如萍一样,去念中西女中?”陆梦萍试探地问道。   她一向知道自己不讨妈妈喜欢,中西女中一学期的学费要八十块大洋,对于妈妈舍不舍得往她身上花这么多钱,虽然同样都是妈妈的孩子,但她还真的没什么底。   中西女中倒是个不错的女子私立学校,宋氏三姐妹是那里最杰出的校友。   不过那里的办学理念王雪琴并不怎么喜欢,略微沉吟了一下,这才对有些忐忑看着自己的陆梦萍笑了下,说道:“中西女中很不错,不过上海也有不少其他的私立学校。既然你也没什么想法,那就交给妈妈吧。我近期找人去打探打探,多看些学校总归还是好的。”   陆梦萍心里虽然有些失望,但也想不到什么反驳的理由,只好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第二天下午,在王雪琴还在睡午觉的时候,陆如萍收拾打扮了一下,辗转了几趟电车,来到上海申报的总部。   她的哥哥陆尔豪就在这里上班。   实际上在尔豪离家出走的这大半年时间里,她见过他的次数屈指可数。   尔豪似乎真的被爸爸那一顿鞭子抽得来了脾气,这半年来不止没回过家,连带着对家人都好像冷淡了许多。   如萍来申报找过他好多次,却发现尔豪大部分时间似乎都在外面跑新闻,很少待在报社,连带着也让她扑空了不少时间,真正见到他的次数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   不过这次既然在爸爸那里立下了军令状,她就无论如何也要把尔豪劝回家去。   她很清楚,虽然爸爸这次很气尔豪,但对这个大儿子,爸爸还是十分满意和器重的。虽然爸爸也很喜欢她,但她终究是个女孩子,在爸爸心里,和儿子还是不一样的。   这么一想,虽然心里偶尔会有些酸,但她还是不得不来。   毕竟他们都是妈的孩子,只有他们这几个孩子都好好地拧成一股绳,在这个家的地位才能稳固。   她可从来没有忘记过,妈妈是爸爸的第九个老婆,而爸爸的第八个老婆佩姨和女儿依萍也一起来到了上海。   想到妈妈这次来势汹汹的病情,如萍在担心妈妈身体的同时,也第一次如此清醒地认识到,他们几个之所以能过上如此无忧的富足生活,身为母亲的王雪琴在中间到底起了多大的作用。   如果他们的妈妈也像佩姨那样不争,估计现在和爸爸一起生活在上海的,或许就是爸爸的第十个、十一个老婆以及他们的孩子了。   这种事情不能多想,陆如萍如此告诉自己。   有些事情,明明知道也只能烂在肚子里。   看到接到接待人员的电话,通知有客来访而从楼上下来的尔豪,如萍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温声和有一阵子没见的尔豪打起招呼来,“尔豪,好久不见,最近还好吗?”   陆尔豪看上去比半年前刚离家的时候瘦了很多。   他本就长得很帅气,以前很爱笑,那双遗传自王雪琴的桃花眼每每笑起来的时候,总是会把一些女孩子勾得神魂颠倒。   这几次见到他,他的脸上却鲜少有笑容。以前的那些快乐,似乎都被陆老爷子那一顿鞭子给抽得支离破碎,连带着让他对整个世界都冷漠了起来。   陆如萍有的时候会觉得这样的尔豪,让她觉得有些陌生。   他看着她的眼神,有时竟让她觉得像是在看着一个陌生人。   转而却又觉得那或许只是她的错觉,毕竟尔豪还是那个尔豪。   “找我有什么事?”见陆如萍把自己叫下来,却又一句话不说,只是看着自己发呆,陆尔豪有些不耐地说道。   陆如萍这才回过神来,发觉到尔豪话中的不耐,她还是好脾气地笑了笑,对他道:“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陆尔豪有些意外地看了陆如萍一眼,之前这丫头已经找过他很多次,大多都是从接待员那里留口信给他。偶尔几次见到面,也只是塞些家里给买的围巾啊手绢或者零用钱之类的给他,从不说太多废话。   他因为嫌推拒麻烦,所以干脆来者不拒全都收了下来。   这次这丫头却明显一副打算长谈的样子,显然是真的有什么事情要说。   估计是那边想叫他回去。   虽然早就决定不会再回那个全都是陌生人的地方去,但看在这丫头来来回回跑了这么多趟的份儿上,他还是决定请她喝一杯咖啡。   毕竟曾经有人教导过他,对待女孩子一定要温柔。   想到往事,他的眼中蓦然柔和了一瞬,却又在转瞬间,染上了一丝明显的痛意。   声音也跟着冷了下来,对陆如萍点了点头,“附近有家咖啡馆,我们去那里谈。”   说完,转身先一步走开。   陆如萍这才松了口气,也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快步跟了上去。   片刻后,申报的大门口,一个戴着眼镜的小伙子眼睛瞪得圆圆的,一边看着陆尔豪和陆如萍相继走远的背影,一边对身旁帅气的青年喋喋不休,“书桓!你看你看!我就说尔豪怎么可能转性了嘛!亏我们还因为他这段时间不泡妹子,一头扑在工作上而吓了一跳,以为他的情绪坏得不得了!结果今天竟然有这么漂亮的一个妞儿找上门来!”   帅气的青年翻了个白眼,微微一个巧劲,就把自己正被□□得袖子从同伴的手中解救了出来,“这样难道不好吗?没准儿等一会儿尔豪回来,就又变成我们曾经认识的那个尔豪了。”   眼镜青年却明显没有听进去他的话,仍旧在自说自话,“可恶!为什么尔豪的运气总是这么好!这次这个妞儿很正哎!怎么好白菜总是主动送上门让猪去拱呢?!要不我改天也去拜拜猪八戒,让他也赐给我一个这么正点的大白菜妞儿好了!”   帅气青年为眼镜青年的口无遮拦笑了下,目光却落在那个紧随陆尔豪而去的窈窕身影上,眼底好奇的流光一闪而逝,很快就消失了踪影。 ☆、穿成雪姨   到了咖啡馆后,陆家这对儿兄妹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定。   陆如萍点了一杯卡布奇诺,陆尔豪则点了一杯什么都不加的黑咖啡。   “尔豪,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喝黑咖啡了?我记得你以前明明最讨厌苦味的啊。你还记不记得,你有一次和同学聚会,不小心喝了别人点的黑咖啡,结果回家跟我吐了半天苦水。”   似乎察觉到气氛有些僵硬,陆如萍笑了笑,首先打开了话匣子。   陆尔豪回想了一下,发现记忆里确实有这么一件事,微微勾了勾唇角,这才慢慢说道:“人的口味是会变的,我最近恰好就喜欢上了这种苦味。”   以前也曾有人总是看着他杯子里的黑咖啡喋喋不休,说这东西经常喝不好,然后未经他的同意,直接就找他的秘书,把他办公室里的所有咖啡全都收走,之后全部替换成各种应季的红茶绿茶。   末了还不忘叮嘱他和他的秘书,就算是这些茶,也不能喝太多,最好的饮品就是白水和鲜榨的果蔬汁。   那时他对她那些略显任性的做法,总有些哭笑不得。   总觉得,那人明明那么大岁数了,也在他身下的那个位置坐过那么多年了,怎么还总像个小姑娘一样,什么事都随着自己的性子来。   但就是这样一个总是时不时给他找些小麻烦的女人,却是最初给予他生命的人。   想到那个仿佛已经逝去很久了的人,他的眉眼间蓦然染上一抹苦涩。   陆如萍一直注意着尔豪的神色,在尔豪说了喜欢上苦味的话后,又发觉他的神情有些萧瑟,顿时明白过来,看来半年前被爸爸抽鞭子的事,对尔豪的打击果然很大。   明明从前是那么一个潇洒风流的俊秀青年,如今却总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几分疲惫至极的沉沉暮色。   这种突如其来的认知,让陆如萍心底猛地一沉,几乎想也不想,就立刻握住了尔豪交叠在桌上的双手。   “尔豪,你不可以这样子!”   手上传来的热度,让陆尔豪一下子回过神来。   垂眼瞟了眼抓着他的那双白皙小手,陆尔豪有些好笑地看着陆如萍,“你在说什么?我不可以什么?”   边说着,边不着痕迹地把手从陆如萍手里挣了出来。   恰好waiter把两人的咖啡送了上来,陆如萍仔细看了看尔豪的神色,发现他脸上刚刚不经意显露的萧瑟之感已经没有了踪影,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不过因为尔豪刚才的样子,反倒坚定了她一定要说服尔豪回家的决心。   端起桌上的卡布奇诺喝了一口,香甜的味道盈满味蕾,让她的心情放松了许多。   来之前在腹中打了几遍的腹稿,很容易就脱口而出了。   “尔豪,妈生病了,你知道吗?”精致的茶匙在咖啡杯中打转,陆如萍问尔豪。   陆尔豪诧异地挑了挑眉,虽然他对陆家的人没什么感情,但不管怎么说,王雪琴总归是这个身体的妈,“她的身体不是一向很好么?好端端的怎么忽然病了?”   说完,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了然地笑了下,“难道你们中有谁又气到她了?”   在这个身体的记忆中,母亲王雪琴可是个精明得一年到头都不会感冒上一两次的女人,原因无他,这个女人对自己的保养可是十分上心。   不过如果是因为和家里的黑豹子打擂台,这种苦肉计倒似乎并不是第一次出现了。   所以陆尔豪在听说王雪琴生病时,会想到这个倒是也无可厚非。   只是没想到,他一说完,就见陆如萍红了眼眶。   “你怎么能这么说?那是我们的妈哎!她怎么会拿这种事来开玩笑?!”   发觉自己的情绪有些激动,陆如萍侧过头吸了吸鼻子,这才继续说道:“你不在家所以不知道,那天妈出门没带伞,回家的时候浑身都被淋湿了,后来整整昏迷了两天,一直高烧不断……我们当时都要吓死了。”   似乎想到了当时王雪琴危急的情况,陆如萍的声音有些哽咽。   陆尔豪沉默地坐在她对面,任由她发泄情绪,低垂的眼睛让人看不清丝毫情绪。   “尔豪,回家来吧。你不知道,妈当时那个样子,我看了好心疼,可是梦萍和尔杰还小,我还要照顾他们,所以不能表露出丝毫不安。可是天知道,我当时都要被吓死了,你当时也不在,我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抬头看着尔豪,陆如萍眼中满是祈求,“你就和我回家去一趟好不好,去看看妈妈。你出来这么久,妈也没什么机会见你,但其实她心里一直很关心你。每次我来这边,她都会让我带东西过来,你一直都有收到,不是吗?”   陆尔豪下意识地看了眼放在身边的围巾。   最近这几天倒春寒,昨晚他回家的时候觉得有些冷,今早出门的时候,就把这条围巾翻出来戴上了。   这条围巾,就是之前王雪琴让陆如萍送过来的。   他拿到的时候,陆如萍已经走了,是报社大门口的接待人员帮他接收的。   其实他早就知道,虽然陆尔豪对他妈妈的性格很头疼,但对于王雪琴这些年来无微不至的关爱,他却也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所以才在成年后,对这个十分势力的妈妈有种又爱又恨的感觉。   而这些,得到陆尔豪全部记忆的他,自然也一并知晓了。   见尔豪的神色有些松动,却还是没有松口,陆如萍这才试探着说道:“其实,爸爸早就不生你的气了。”   这话一说完,陆尔豪的脸立马就黑了。   陆如萍急忙道:“尔豪,你别生气。我知道爸爸那时候那么打你确实太过分了。但爸爸曾经毕竟是司令,对待家人的时候,也总习惯按照在军队里的方式处理问题。他那天那么打你,我们都很心痛。我也曾想过,如果那天换了是我们做出同样的事,爸爸会不会也那么对待我们……只是这么想想,都觉得好可怕。”   陆尔豪看着陆如萍眼中毫不做假的恐惧,却忽然笑了,调侃道:“算了吧,你一个女孩子,难道还能和我一样,弄大别人的肚子?”   陆如萍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沉吟了一下,陆尔豪才说道:“老爷子真的不打算追究了?”   陆如萍想了想,对那件事的后续发展,她还真不太清楚,只好道:“说实话,我也不清楚,但爸爸从那以后就没提过那件事,妈也只是说已经解决了,所以我也不是很确定。”   说完,她看了眼陆尔豪,试探地道:“不然……你可以等回家的时候问问妈?”   陆尔豪微微皱了下眉,并没有做声。   当初陆老爷子之所以大发雷霆,狠狠抽了陆尔豪一顿,就是因为陆尔豪这个风流公子哥儿不小心搞大了一个姑娘的肚子。   那姑娘是陆尔豪在采访的时候认识的,家境并不好,看陆尔豪英俊多金,自然就起了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心思。   她的外表恰巧是陆尔豪喜欢的类型,陆尔豪也带她出去了几次,只是并没有做出什么逾矩的事。   那姑娘见陆尔豪如此,心里着急,就和家里人说了。   这年头穷苦人家想找到陆尔豪这样的金龟婿并不容易。那家人打听了陆家的大致情况后,就撺掇姑娘把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带着孩子上陆家的门,陆老爷子总不会把这第一个亲孙拒之门外。   因着这些,后来陆尔豪再带那姑娘出去的时候,那姑娘把陆尔豪灌醉后下了药,然后直接把事儿就给办了。   陆尔豪一觉醒来,看着那姑娘,自然知道自己着了道。   不过他毕竟是在百花丛中片叶不沾身了那么久,知道这种人你越怕她她越蹬鼻子上脸,干脆直接给了那姑娘一笔钱,然后果断分手。   不过那姑娘运气不错,只那么一次竟然就怀上了。   陆尔豪没钱,给他拿钱的是为他收拾了不少烂摊子的王雪琴。   对于那姑娘家的心思,有过丰富人生阅历的王雪琴自然心知肚明。   虽然觉得陆尔豪太不争气也太不让人省心,不过不管怎么说,那都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这个当妈的不管他,难道真的让那家人闹到老爷子面前去么。   不过王雪琴这次到底还是失策了。   谁也没想到那家人那么贪心,人家压根就看不上那点钱,人家惦记的可是陆家大少奶奶的位置。   所以外出会友的陆老爷子,还没走出家门多远,就看到一家三口跪在自己的车前,说什么也不起来。   娄子这就捅大发了。   陆老爷子好面子,他戎马半生,虽然本身也做过不少恃强凌弱的事,但对别人在他面前做出这种事,却总要管上一管。   更何况,现在跪在他面前哭得如此委屈的一家三口,还是被他儿子和他老婆逼上绝路的可怜人。   近些年来一直郁郁不得志的陆老爷子,当即表示如果事情属实,他一定为他们做主。   让人把那一家三口送回家后,陆老爷子直接折回家,冲着陆尔豪和王雪琴发起了威风。   陆尔豪年轻气盛,再加上对那姑娘一家的做派红眼看不上,当即顶了陆老爷子几句,说了几句老眼昏花,不分青红皂白之类的话。   王雪琴这个当妈的也在一边添油加醋,极尽尖酸刻薄之能。   陆老爷子这辈子,最恨别人挑战他的权威,更何况现在挑战他权威的,是一直仰仗他生活的女人和孩子。   怒火攻心的他,当即狠狠赏了陆尔豪一顿鞭子。   王雪琴当时为了护着儿子,也被抽了两下。   想到当时在简陋出租房中醒来时,身上那持续了许多天的火辣疼痛,陆尔豪不动声色地掩去眼底的冷意,对陆如萍绽开一个安抚的微笑。   “你放心,等我这几天忙完了,抽空会回家一趟,正好看看妈妈。”   说完,就见陆如萍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端起咖啡杯喝了口还残留着些余温的黑咖啡,陆尔豪侧首看向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   曾经有人教育过他,吃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吃亏。如果无奈之下吃了,也要在以后不动声色地回敬给对方。   对陆家,尤其是给了他那份切肤之痛的陆老爷子,虽然他并不是原本的陆尔豪,却也在那日复一日的疼痛中,对陆老爷子产生了一种类似迁怒的怨怼。   所以总要去见上陆老爷子一面的,这是他一早就做好的打算。   陆如萍这次的来意,倒是和他近日的所想不谋而合。   不过,看着窗外的眸色渐深,陆尔豪心底忽然划过一丝自嘲的叹息——   或许也正是因为对陆老爷子的那份怨,才让他在这个无根的百年前的大上海,再一次挣扎着活了下来。    ☆、穿成雪姨   送走陆如萍后,陆尔豪刚回到报社的办公室,他的同事杜飞就呼啦一下蹦到他跟前,吓了他一跳。   “尔豪,你实在太不够意思啦!快说快说,你最近之所以变得那么苦大仇深,是不是因为刚刚那个女孩子?”   自来熟地在陆尔豪肩上大力拍了几下,杜飞推了推眼镜,继续脑补道:“让我猜猜看,当初你被你爸爸打成那样,会不会就是和刚刚那个女孩有关?”   见尔豪不说话,杜飞的脑洞一时间开得更大,“一定是你爸爸不同意你们在一起,所以你们才被迫分开!那个女孩也一直不知道你为了你们的爱情遭受了多大的折磨,还以为你不再坚持!结果今天从别人那里听说了你的事,就立刻跑来报社找你表明心迹!对不对?对不对?!”   双手一合,杜飞简直被自己口中尔豪的遭遇感动得不行,转过身再次往陆尔豪的后背狠狠拍了一巴掌,“好兄弟!难得看到你对一个女孩这么坚持!我杜飞决定成全你,就不跟你抢了!不过你可一定要好好珍惜那个女孩子哦!”   跟着杜飞一起过来的何书桓,察觉到尔豪的脸色随着杜飞的话而变得越来越黑,尤其是杜飞拍他的后背的时候,尔豪的眉毛都快拧到一起了,赶忙把杜飞拉到身边。   有些尴尬地对陆尔豪笑了笑,何书桓急忙道:“尔豪,你别怪杜飞,他是看你最近这半年消沉得厉害了,所以才在发现你和陌生的女孩子走得很近后,关心你是不是情绪好些了。”   陆尔豪的脸色这才好了些,看了眼终于发现自己脸色不对的杜飞,微微勾了勾唇角,“我没事。”   杜飞和何书桓这才松了口气。   何书桓瞪了总是这么飞扬跳脱的杜飞一眼,杜飞回给他一个无奈的眼神。   他也没办法嘛,手脚和那张嘴总是先大脑一步动起来,等他发觉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祸都已经闯完了。   他们这边是松口气了,陆尔豪却并不是什么容易糊弄的人。   眯着眼睛看着何书桓和杜飞,陆尔豪忽然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你们跟踪我?”   报社的办公室是在楼上,这边的窗户也看不到楼下的大门,所以如果不是一路跟着他到了楼下,根本不可能知道他是去见了个女孩子。   丝毫没有察觉到尔豪话语中的不悦,杜飞的眼睛一亮,理直气壮地回道:“我们也是关心你嘛!”   何书桓虽然察觉到似乎哪里有些不妥,不过他和杜飞还有尔豪从进报社起就是好搭档好兄弟,虽然偷偷跟着尔豪确实不太像样,但他相信,作为他们兄弟的尔豪是不会介意的,“对啊尔豪,你还没告诉我们,那个来找你的女孩,到底是谁?”   从背影上来看,那真的是一个很美丽的女孩子。   何书桓其实也和杜飞一样,对尔豪的桃花运有着淡淡的羡慕。   陆尔豪看着他们期待的表情,心底对这两个人的逻辑有些不可思议。   自从他成为陆尔豪以后,虽然得到了原身的记忆,可并没有继承原身的感情,所以无论是原身对于陆家的亲情,还是对何书桓杜飞的友情,对他来说都是别人的东西,他并没有打算继承发扬。   这半年来一直没回陆家的原因,也大抵如此。   他一直觉得,他对何书桓和杜飞已经表现出了足够的冷淡,只是这两个人似乎都是那种从来都不知道拒绝为何物的类型,并且十分坚持自己的认知,一直认定他一定是因为在陆家受到了打击,才会如此一蹶不振,以至于把全世界都拒绝在外,不允许任何人的靠近。   对此,在百年后早就习惯了一个指令下去,下面的人就立刻贯彻执行的总裁陆尔豪,实在是觉得自己和这两个人代沟太大,完全无法沟通。   深知这个叫杜飞的摄影记者死缠烂打的功夫之深厚,陆尔豪终于妥协似的道出了陆如萍的身份,“你们想多了,那是我妹妹。”   “妹妹?”杜飞和何书桓齐声讶道,眼中不知为什么,忽然亮了许多。   “嗯,”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陆尔豪点了点头。   发觉这俩人有想刨根问底的趋势,陆尔豪立刻随手从办公桌上拿起一份稿子,“我现在要赶稿,你们俩自便。”   说完,转身坐回办公桌后,浑身生人勿近的气场全开,把身后那两个比女人还聒噪的男人的声音全部屏蔽在大脑之外。   陆如萍回到陆家没一会儿,就到了晚饭的时间。   王雪琴的身体还不能吹风。   她小产的事在陆家只有佣人阿兰和负责做饭的老妈子张嫂知道。   所以虽然已经可以时不时下地溜溜了,王雪琴对外还是称身体虚弱,三餐继续在自己的房间里吃。   晚餐时,陆家餐桌上。   因为王雪琴和陆尔豪都不在,所以最近的饭桌上比以往冷清了许多。   王雪琴这个妈不在,陆如萍、陆梦萍和陆尔杰三个孩子,在陆老爷子的威严下,都只顾着低头扒饭,鲜少有人出声。   等到陆老爷子放下筷子,陆如萍这才微笑着开口,“爸爸,我今天去找过尔豪了。”   陆老爷子眉头一挑,拖长了声音道:“哦?他都说了些什么?”   “尔豪说,近期会回来一趟。”陆如萍说完,见陆老爷子脸上没什么不愉的神色,继续试探着说道:“其实,爸爸,尔豪他已经知道错了。”   “哼,他还有知道错的时候?”陆老爷子嗤笑一声。   见他并没有生气,陆如萍心里有了些底,知道爸爸心里应该早原谅了尔豪,不然也不会拐着弯让她去找尔豪回来,眼中这才有了一丝放松的笑意,“当然,他还问我爸爸有没有消气。”   “他真的这么说?”陆老爷子有些松动。   “当然,”陆如萍点头,转而神情又有些忧郁和感伤,“只是,那时候爸爸把他打得太狠了,所以他一直怕回到家之后,爸爸再因为他而生气……”   陆老爷子一听,自然知道陆如萍是什么意思。   说实话,对于半年前用马鞭抽了陆尔豪一顿这件事,他心底也不是没有后悔的。   只是那时候他实在是气得狠了。   所谓美人迟暮,英雄末路,他一直自诩为英雄,虽然还没到末路的地步,但已近耳顺之年的他,确实已经没办法再和那些年轻人比了。   近些年来,他忽然就有些了解康熙皇帝在仙逝前那些年,面对一个个龙姿凤章的出色皇子们,所做的那些荒唐之事。   看着原本豆丁大小的孩子,一个个变得风华正茂,越来越有他年轻时的风采,而他,却在这日复一日中垂垂老矣。   昔日的黑豹子,在满头布满白发时,也开始担忧,自己在这个家的地位是否会受到动摇。   陆家已经是他最后的天下。   所以他不能允许任何陆家的人,妄图挑战他的权威。   陆尔豪半年前的那席话,则打破了他一直竭力维持的假象。   只是,尔豪毕竟是唯一还留在他身边的成年的儿子,陆家的未来,终究还是要靠他。   而陆老爷子也因为这个大儿子的反抗,隐约明白了,家人和他曾经队伍里的那些兵,到底还是不同的。   手下的兵不听话,可以直接拖出去枪毙。   家人,却似乎不是这样。   孤儿出身的陆老爷子,只能自己去摸索,他不能也不屑去对任何人问出这个问题。   不过不管怎么说,只要尔豪服软妥协,答应回来了,那么一切就都好说。   晚饭后,陆如萍又去王雪琴的房间,把尔豪要回来的事情告诉给王雪琴。   适时地表达了下对半年未见的儿子的思念后,王雪琴不着痕迹地打发走了陆如萍。   等房间里没有其他人了,王雪琴这才又拿起刚才塞进枕头下面的账本和存折,看着存折里少了的几十万块钱,眼前一阵黑过一阵。   这几天她在床上闲来无事,一直在回忆当初看过的电视剧的剧情,力图多回忆起来一些细节。   虽然单从现在的走向来看,发生的事情就已经和电视剧里有很大的不同了,但那些将会导致王雪琴悲惨结局的原因,对她来说才是回忆的重点。   实际上原本的王雪琴会被陆老爷子关起来,最根本的原因不外三个字:绿帽子。   只是对于这件事如何解决,现在的她还真没有什么头绪。   作为原身奸夫的魏光雄,对现在的王雪琴来说,实在不是一个能够轻松干掉的狠辣角色,而且她现在之所以这么精心地调养身体,罪魁祸首可不就是那个狼子野心的白眼狼么。   不过好在她现在是真的身体不适,估计要在家调养小半年,以此为借口,倒是也可以躲上魏光雄一段时间。   这件事需要从长计议,因为现阶段根本没办法彻底解决。   真正让她头大的,是这本陆老爷子交给她保管的银行存折,里面那巨额的亏空,就算是曾经叱咤商海的她,看着也忍不住想要暴躁掀桌了——   在这个人均GDP只有百来银元的时代,她一个一直被养在深闺生儿育女的富家太太,到底上哪去把这几十万元给补回来啊?!   万一老爷子哪天心血来潮想要查账户,她是不是就可以直接把脖子洗洗干净,求老爷子干净利落地赏她个枪子儿才算痛快?!    ☆、陆家儿女   王雪琴看着几乎快要被原身搬空了的存折,真是愁得头发都要白了。   虽说自从清朝没了之后,欧美的各种潮流思想一股脑地涌进被列强鹊巢鸠占的华夏大地。   这个时代对女性的要求,早就没有朝廷还在时那么严格。   很多女人为了养家糊口,也开始在外面抛头露面,家庭条件好的人家,更是会把家里的女儿送去读书,受到高等教育的女孩子也越来越多,女人的社会地位已经比曾经要求女人三从四德的年代要高了不少。   但对这个时代的绝大多数女人来说,最好的归宿还是找一个好男人,为她和孩子遮风挡雨,不用整日为了生计吃穿发愁。   王雪琴当初就是在最恰当的时候,傍上了陆老爷子这颗粗壮的大腿,生生把一场强取豪夺扭成了你好我也好的和奸。   或许是因为身边只剩下王雪琴这么一个女人,而且王雪琴速来精明强干,把这个家拾掇得井井有条,所以陆老爷子才放心把存着陆家几乎全部身家的银行存折交给了她。   只是陆老爷子当初或许根本没想到,外面有了男人的王雪琴,根本就一直在用这笔钱来养了小白脸魏光雄。   陆老爷子是个十分自负的人,他或许根本没想过,一直为他生儿育女的王雪琴,竟然有胆子背叛他。   百年后穿过来的现任王雪琴,看着这张存折和记得井井有条的账本的时候,对于原身简直有些哭笑不得——   说原身精明吧?她也确实精明。毕竟能从有九个老婆的后院里奋斗成一枝独秀,并且到现在更是成为了陆家唯一的女主人,光是这份能耐和心计,就绝对让大多数女人甘拜下风了。   但有时候,她又觉得原主做出的事情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就比如说她搬空了陆老爷子存折这件事。   或许是因为陆老爷子最近几年放权放得太狠了,也或许是原身已经等不及想要和魏光雄双宿双飞了?   只是不知道原主有没有考虑过,在陆尔豪和陆如萍、陆梦萍这几个孩子眼看着陆续到了适婚年龄,随时有可能嫁娶用钱的时候,万一陆老爷子真的让原主把存折拿出来给孩子们置备聘礼嫁妆,到时候该怎么办?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虽说原主对陆老爷子没太多感情,但对这几个孩子却是实打实的疼爱,像原剧里那样抛下所有孩子一走了之的情况,也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   想到魏光雄那个属貔貅的白眼狼,王雪琴摇了摇头。   这么多年王雪琴是一门心思地对魏光雄好,当初之所以把那么多钱一笔一笔地偷偷转给魏光雄,也是因为魏光雄那时候只是个一穷二白的小流氓,为了在上海的黑帮组织里站稳脚跟,王雪琴不得不出钱帮他打点。   魏光雄了解王雪琴,知道王雪琴对他的爱盲目而依赖,根本恨不能把陆家的钱全都给他,又怎么可能会伸手跟他要钱?   所以想从魏光雄这边套出来点钱这件事,根本就不可能,而王雪琴短期内也确实不打算再见魏光雄——因为每次原主和这混蛋见面的时候都会做那档子事儿!   这对于现在的王雪琴来说也是个颇为棘手的问题。   魏光雄那边不行,陆老爷子那边更是要瞒得死死的,至于陆家的几个孩子……   除了已经工作的尔豪外,剩下的几个,哪个都是死要钱的主,就连尔豪这个从小锦衣玉食惯了的大少爷,工作后也还是会继续伸手跟家里拿钱,不然凭着他在报社的那点工资,哪够他一个又一个换女朋友当风流公子哥儿?   看来只能靠自己慢慢奋斗了,在王雪琴的记忆里,陆家的理财方式似乎是放贷的样子,不过这和百年后的理财产品好像差别很大,她需要再研究研究。   只是,她的时间其实并不多。   尔豪和如萍随时可能找到适合的结婚对象,到时候就算不是陆依萍那边把存折的事捅出来,老爷子也会主动问起钱的事情。   一想起这些,王雪琴就觉得头有点大。   皱着一张脸把存折和账本塞到保险箱里锁起来放好,王雪琴忧心忡忡地躺在床上准备睡觉。   她现在的内忧外患实在太多,必须先把身子养好才行,不然说什么都是白扯。   虽然怀里揣着个定时炸弹一样的存折,但日子总归还是要过下去。   就算北方已经开始陆续响起了零星的枪响,大上海却依旧歌舞升平,柴米油盐才是这里现阶段的主旋律。   “夫人,您让我打听的事情,已经给您打听好了!”   这天,当王雪琴在阿兰的服侍下,坐在柔软的靠垫里喝着补药的时候,老妈子张妈笑容满面地敲门进来了。   “是张妈啊。”看着放在面前的一打资料,王雪琴笑着看了她一眼,“倒是辛苦你了。”   张妈一副乐得合不拢嘴的样子,“不辛苦,不辛苦,夫人您说的这是哪里的话?这不都是为了梦萍小姐么,本就是我应该做的!”   王雪琴笑着应了一声,倒是也清楚张妈为什么这么积极讨好。   查资料的事情肯定不会是张妈亲自去,王雪琴也默许了让她找人去查,安排人手自然需要钱。   王雪琴也不是个小气的主,为了让他们能用心干,给了张妈十几块大洋,这其中张妈自己觅下多少王雪琴虽然不得而知,但看她这笑成一朵花的样子,估计也捞了不少油水。   没怎么在意地交代了张妈晚上想吃什么后,王雪琴就让她先出去了,然后才低头翻起了那些资料。   这些都是她让张妈找人在这几天查的,关于上海现在水准比较高的一些私立中学的信息。   如萍圣约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已经在昨天寄了过来,那孩子的成绩不错,其他方面的审核也很顺利地通过了,所以再过半个月的时间,就可以去圣约翰上大学了。   而相应的,到底要送梦萍去哪所高中这件事,也就立刻提上了日程。   王雪琴曾找陆老爷子商量过这件事,只是陆老爷子似乎也对梦萍上哪所学校这件事并不太上心,只说让王雪琴看着办。   对此,倒是正中了王雪琴下怀。   梦萍和如萍不同,那孩子的性格要更激烈和大胆一些,为人泼辣蛮横,从小受原主的耳濡目染,倒是这几个孩子里性格最像原身的一个。   只是现在的王雪琴,却并不喜欢原主的某些做派。   在阴私颇多的深宅大院里,心机深沉心狠手辣或者是生存的必备技能,但尖酸刻薄落井下石却并不能让一个女人得到更多的幸福。   现在并不是百年后那个女人顶起半边天的社会,女人的经济也远没有百年后独立,说到底,这个时代的女人不管嘴上再怎么喊自己是新时代的女性,终究也还是要依附于男人生存。   没有男人会喜欢太过泼辣,心如蛇蝎的女人,除非他的审美异于常人。   她既然成为了那几个孩子的妈,自然要为他们的将来考虑一下。   温柔体贴的如萍可以先缓缓,性格有些浮躁的梦萍却必须从现在开始给她修枝剪叶,把她身上那些从原主那继承而来的思想糟粕一一剔除掉。   毕竟那孩子的本质并不坏。   而想要达到这样的效果,除了王雪琴今后的言传身教外,更多的则是需要让梦萍在接下来的校园生活中,接触到真正能让她蜕变的圈子。   用一下午的时间把这些资料一一看完,王雪琴终于选出了一所在她看来最适合梦萍的学校。   只是这件事,还是要梦萍亲自答应下来才可以。   晚饭后,王雪琴让阿兰把梦萍叫来她的房间。   陆梦萍最近觉得,自从妈妈生病之后,好像整个人都温柔了许多。   明明还是那张脸,衣着发型也没有丝毫变化,可是这些日子以来,即使是在有爸爸、如萍和尔杰在的情况下,妈妈也从没有一次无视过她,即使她只是坐在一边默不作声地听他们说话,妈妈也会时不时地叫她两声,拉着她融入大家。   这让陆梦萍觉得有些受宠若惊,因为她长这么大,妈妈还从来没有这么关心过她。   倒也不是说妈妈以前对她不好,但在有爸爸、尔豪、如萍和尔杰在的时候,她总是比较容易成为被忽略的那一个。   以前她因为想引起大家的注意,所以总是做些出格的事情,比如说些尖酸刻薄的狠话,偶尔也会因此被妈妈赞赏。   虽然因此也没少被爸爸尔豪和如萍他们斥责,但那时候他们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就算被骂,她也隐隐觉得开心。   这段日子以来却不同。   因为在这个家里,终于有了一个愿意认真听她说话的人了。   “妈,你找我有事吗?”听阿兰说王雪琴叫她,陆梦萍笑呵呵地就来到王雪琴的房间,在她床边的椅子上坐定。   “嗯,晚饭吃的好吗?”王雪琴近些日子也有些喜欢梦萍这孩子了,虽然她的性格没有如萍那么温柔体贴,但胜在娇蛮可爱,而且似乎是因为和她混熟了的原因,竟然偶尔会和她撒些小娇了。   对于梦萍的这种变化,王雪琴还是乐见其成的,所以偶尔也会和梦萍拉拉家常。   听到王雪琴的问题,陆梦萍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吃饭的时候,如萍和爸爸说尔豪明天也会回来吃饭。爸爸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比平时多吃了半碗饭呢,看得出来很高兴。”   王雪琴略显惊讶地挑了挑眉,虽然如萍前几天说过尔豪近期会回来,但猛地听到这件事,还是让她有些意外。   “也不知道如萍是怎么劝动尔豪的。”王雪琴饶有兴味地接了句。   陆梦萍连忙点头,凑近王雪琴小声道:“要是我被爸爸那么打过,打死我都不会再回家来。”   说完,就被王雪琴在脑门上敲了几下,“只要你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有我在,保证让你爸爸再动不了你们。”   这点自信她还是有的。   陆梦萍皱着脸吐了吐舌头,转而问起王雪琴叫她来是不是有什么事。   王雪琴很干脆地点了点头,让阿兰把那厚厚的一摞中学资料放在梦萍面前,“这是我让人去查的一些比较好的中学的资料,你先看看。”   虽然心底已经有了打算,想让梦萍去哪所学校,但她从来就不是那种在背后默默付出不求回报的人。   既然做了,自然要让梦萍知道自己对她上学的事情,还是上了心的。   陆梦萍看着手头几十所中学的资料,一时间有些眼花缭乱,她还是第一次知道上海原来有这么多所中学。   紧接着颇不可思议地瞪圆了眼睛,看着王雪琴,“这些都是我可以选择的学校吗?”   王雪琴淡定地点了点头,见梦萍的神情有些可爱,心底轻笑,脸上却一本正经地认真道:“其实还有很多学校,但那些水准都有些低,我就把那些学校挑出去了。”   “还有很多?”陆梦萍呐呐地重复道。   王雪琴点了点头。   然后就见那丫头眼睛迅速红了起来,却硬生生把眼泪逼在眼眶中,低头迅速翻起那些资料来。   王雪琴大概猜得到她心里在想什么,也不点破,微笑着端起还冒着热气的血燕窝,小口小口喝起来。   直到过了大半个小时,陆梦萍才大致把这些学校全部快速扫了一遍。   只是就算看完,她心里也没个谱,毕竟她只听说过那么几所学校,而且只对如萍曾经上过的中西女校稍微熟悉些。   所以刚才大部分时间,她其实都在看中西女中。   “看完了?”见梦萍放下资料,王雪琴把另一碗刚让阿兰盛上来的燕窝递给她,“来陪妈妈喝一碗,女孩子喝这东西对皮肤好。”   陆梦萍倒也没客气,她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虽然刚才差点因为妈妈对她上学的事这么上心而感动到哭出来,现在也缓和过来情绪了,笑嘻嘻地就把燕窝接了过去,也学着王雪琴的样子,小口小口喝起来。   这东西他们这些小辈一年到头也喝不上几次,陆梦萍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   “感觉怎么样?有没有特别喜欢的学校?”见梦萍已经放松了下来,王雪琴拉家常一样问起她来。   陆梦萍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一开始看着觉得哪所都很好,看完之后反而觉得都那样了。”   王雪琴点了点头,视线在那一厚摞资料上一扫而过,而后笑着看梦萍,“既然你自己选不出,那么要不要听听妈妈的意见?”   陆家向来都是陆老爷子的一言堂,其次就是王雪琴,他们这些孩子从小在这种环境下长大,早就习惯了大事家长给他们做决定。   所以对于王雪琴这番征求意见的姿态,虽然不是第一次见,陆梦萍还是开心得眼睛亮晶晶的,一瞬不瞬地看着王雪琴,等着听她的高见。   怎么像小动物一样可爱……   忍住想揉揉那孩子脑袋的冲动,王雪琴想了想,说道:“这些学校,大致可以分为三类:一类是传统的私塾学校,仍旧延续科举时期四书五经类的教学,比较沉闷,而且并不实用,估计你不会喜欢。”   见梦萍猛点头,王雪琴笑着拣出一部分资料,扔在一边,继续说道:“第二类是像中西女中一样的教会学校,这类学校里几乎都是用洋文授课,而且大多要求学生信仰基督教,你看如萍每天吃饭前都会向上帝祈祷,感谢上帝赐予人们食物,就是受这类学校的影响。”   梦萍噗嗤一声笑出来,“明明是爸爸的钱为我们换来的食物,跟上帝有什么关系?”   王雪琴勾了勾唇角,笑而不语——虽然她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但她对有信仰的人,还是保持着尊重的态度。   “这类教会学校,虽然信仰基督教,但同时也传授很多西方的科学知识,这些是在之前那些私塾类学校里没办法学到的。”王雪琴说着,指了指之前挑出去的那些。   “唔,”陆梦萍皱了皱眉眉毛,“还有别的学校吗?”   本来她对如萍之前上的中西女中还挺有好感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听妈妈提起如萍饭前祈祷上帝的时候,瞬时脑补了下自己以后也那样……然后忽然觉得有点好笑啊囧。   王雪琴满意地点点头,“还有一类学校,是最近这些年才兴起的,比如这个爱国女中。”   她这么说着,把手中爱国女中的资料递给好奇的梦萍。   这是她看了这么多所学校中,觉得最适合梦萍的学校。   爱国女中是教育部一位高官设立并创建的,而这所中学创立的初衷,就是为了打破教会学校在教授学生们西方科学知识的同时,日益削弱中国传统文化在学生中影响的教育壁垒。   洋人创建的教会学校,几乎所有课程都采用英文授课,并且宣扬西方宗教教义,打压传统国学在学校中的地位,中文课几乎凤毛麟角,而在很多教会学校,中文课干脆已经被取缔了。   这就造成了很多毕业的高材生只知道ABCD,崇尚西方的一切流行文化,却完全记不住几首唐诗宋词,对中国传统文化不屑一顾的尴尬局面。   对此,洋人自然乐见其成,国内的许多高瞻远瞩的教育人士却感到深深的担忧。   爱国女中就是在这种大的时代背景下,由留洋归来的教育部高官兴建起来的,校训自然是为了复兴传统文化,同时对西方文化兼容并蓄。   当然这些枯燥的背景和可能在未来带来的恶劣后果,梦萍这个半大的孩子自然是不会有兴趣知道。   王雪琴索性跟她说明白,“这类学校里,授课的内容从西方科学到中国国学一应俱全。说实话,虽然妈妈没怎么上过学,但对于戏文里的那些诗词歌赋无一不精的大家闺秀,妈妈还是有些羡慕的。”   出身低微永远是王雪琴抹不去的黑历史,就算她如今是陆家唯一的夫人,也改变不了她戏子的出身。   对此,王雪琴的几个孩子自然也清楚。   听王雪琴这么说,陆梦萍不由得想起和他们全家一起来到上海的八姨太傅文佩。   就因为傅家是书香门第,傅文佩是大家闺秀,所以当初在东北的时候,就连下人都对八姨太更加尊敬几分。   就算最受爸爸宠爱的是妈妈王雪琴,大多数人提起总是不温不火的八姨太的时候,也总要赞上一声好涵养好气度。   想到这里,陆梦萍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忍不住撇了撇嘴,小声嘟囔道:“就算是大家闺秀,不也还是斗不过妈妈。”   王雪琴笑着横了梦萍一眼,“你以为这世上有几个王雪琴?别看现在的学生都恨不能嘴上时刻叼着ABC,但你别忘了,不管怎样,我们都是中国人。”   中国有多少传统文化,就是在这样的崇洋媚外下一点点被我们亲手埋葬遗忘和丢失。   不过她看好这类的学校,倒不单纯是因为这个。   西方文化可以帮助梦萍开阔眼界,传统国学则会陶冶这孩子的气质,所以像爱国女中这类由爱国人士兴建的新型学校,倒是恰好符合王雪琴给梦萍的择校标准。   不过现在和梦萍说这些,估计她也不会理解。   似笑非笑地看着梦萍,王雪琴话锋一转,笑道:“而且,难道你以后嫁人了,还能和丈夫、家里的下人一直说英语?”   陆梦萍囧囧有神地看着妈妈,话说她才十五岁啊,嫁人神马的对她来说还很遥远的好不好!   摸了摸梦萍的脑袋,王雪琴放下空碗,用手帕擦了擦唇角,这才继续道:“你没接触过那些,所以还不清楚,实际上对上流圈子来说,会英语就像是你新买裙子上的蕾丝花边,会了自然锦上添花,不会却也无伤大雅,毕竟这个社会对女人还是比较宽容。”   “而如果你连我们自己的母语都说不好,学不会,才真正会贻笑大方。”   这话王雪琴说得气定神闲,实际上她心底却也知道,事实并非完全如此。   实际上洋文在现在上海的上流社会,也是一项必须的通行证,因为上流社会的组成人员,基本都是些留洋归来的海归,不过不管怎样,只要是中国人,首先还是必须得把中国话说好才行。   这点实际上有些矛盾,但在现在的上海,却又确实是这样。   人们崇尚西方文化,却又因中国五千年泱泱大国的文化积淀而自豪,同时却又不得不面对各个肤色的外国人在属于中国的土地上横行,高人一等的尴尬局面。   所以只能说,特定的历史背景造就了人们特定的奇妙心理。   “说到底,妈妈你其实是想让我上这所爱国女中吧?”终于反应过来王雪琴的意思,陆梦萍有些怏怏地道。   王雪琴笑眯眯地看着她,“我可没有这么说,我只是把这些学校的利弊都一一告诉你,到底选择哪里,还是要看你的意思。”   见梦萍有些狐疑地看着她,王雪琴心底轻笑一声,这才道出最后一笔,“其实我之所以提到这所爱国女中,最重要的一点,是因为这所学校开设了不少西方声乐、乐器的课程,如果我没记错,梦萍你一直对钢琴和风琴很感兴趣吧?这些在那里,也都有相应的课程。”   陆梦萍的眼睛,唰地亮了。    ☆、陆家儿女   一听王雪琴提起钢琴和风琴,梦萍顿时来了精神,“妈你说的是真的吗?那里真的有开设这些课程?”   王雪琴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陆梦萍似乎还有些不敢相信,连忙从王雪琴手里抽走爱国女中的资料,低头一页一页细细翻起来。   直到看到上面白纸黑字明明白白写着开设有各种乐器,包括钢琴和风琴的课程时,才笑容满满地抬起头来,结果立刻发觉王雪琴正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陆梦萍的脸腾地红了,一方面是因为或许有可能学到一直以来特别想学的乐器而感到兴奋,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她刚才还误会妈妈,以为妈妈早就给她安排好了要去的学校,结果没想到,原来妈妈是真的有认真为她考虑过,而且竟然还记得她喜欢什么乐器……   一直觉得自己在这个家特别不受重视的陆梦萍,第一次切实地发觉到原来妈妈也是很爱她的。   眼眶和喉咙都热热的,但她不是如萍,很多感激和发自肺腑的话,总是卡在喉咙里没办法很好地表达出来,只能一边懊恼自己的性格不如如萍讨喜,一边有些别扭地看着妈妈说道:“妈,我要去这所学校,一定要去这里。”   王雪琴却并没有立刻点头,转而说道:“你真的考虑清楚了?虽然这所学校有开设这些课程,但家里现在并没有钢琴和风琴,就算你在学校里学了这些,回家也没办法练习。”   “而且,”见梦萍努了努嘴想要反驳,王雪琴笑了笑,“无论学什么,都贵在坚持。从小到大你感兴趣的东西虽然不少,但大多都没什么长性。现在你对钢琴和风琴感兴趣,但没准真去学了一阵,就觉得没意思了。到时候要是再后悔去这所学校,可不要来跟我哭,因为这所学校的管理据说很严格。”   预防针还是要打一打的,免得这孩子真去了,发现和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样而心生怨怼。   “哎呀,妈妈~”凑过来搂住王雪琴的胳膊,陆梦萍爱娇地蹭了蹭妈妈的肩膀,“去了那里我一定会认真学习的!平时的课程我也跟你保证,绝对不会落下。家里没钢琴和风琴,我可以在学校练习,真的,我保证所有的课程都会好好学,你就让我去嘛~让我去嘛~!”   王雪琴笑着拍了拍那孩子的手背,柔软光滑的触感让她忍不住又摸了一把,“好了好了,都这么大了还和妈妈撒娇。别闹我了,你想去让你去就是了。”   “真的吗?!”陆梦萍嗖地坐直身体,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王雪琴。   王雪琴笑着点了点头。   “谢谢妈妈!你真是世上最好的妈妈!”陆梦萍兴奋疯了,估计今天晚上头半宿是睡不着了。   上学的事情定下来之后,王雪琴就让梦萍回自己房间玩去了。   等梦萍出了门,王雪琴想着刚才那丫头小孩子一样直白的反应,一时间竟忍不住一个人笑出声来。   虽然她也养过孩子,还一直看着那孩子从呱呱坠地的奶娃娃长成为一个沉稳成熟的好男人,但男孩子和女孩子果然还是不一样的。   就像梦萍,即使已经十五岁了,也还是可以搂着妈妈的手臂耍赖撒娇。   实际上刚刚梦萍靠在她肩膀上的时候,她起初有那么一瞬间几乎失了神,实在是她已经记不清,究竟有多少年没有和人有过这种亲密的肢体接触了。   儿子在小的时候明明还会一直任由她亲亲抱抱,到了九、十岁的年纪,意识到男女有别之后,就不太喜欢再让自己碰他了,连在外面跌倒受伤了都从来不肯在她面前吭一声,掉一滴眼泪,更遑论是对她撒娇呢。   男儿有泪不轻弹,这句狗屁不通的话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说的,却一直被儿子牢记在心。   她最后一次看到那孩子哭,好像还是在他爸爸的葬礼上。   那时候她已经疲惫绝望得再挤不出一滴眼泪,那孩子却像看出来了一样,连带着把他们母子两人这辈子的泪都在那天流尽了。   从那以后,她开始学着为儿子撑起一片天,再苦再累只要一进家门,也还是会在看到孩子的时候,露出一个放松的微笑;   那孩子则再也没有再她面前哭过哪怕一次,然后慢慢地,在她还没发觉的时候,成长为了一个那么出色的好男人。   “轰隆——”   渐深的夜色中,一场酝酿了大半天的雷雨,终于还是铺天盖地地席卷向人间。   有的人在思念中失眠了整宿,有的人则怀揣着美梦,一觉到天亮。   这场雨持续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早上陆家人都陆续起床了,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   年岁已高,睡眠时间越发少的陆老爷子,在起床后看着窗外阴沉的天空皱了皱眉,昨天如萍还说尔豪今天会回来,赶上这么一场雨,万一受凉了可怎么办?   想到至今还病怏怏的王雪琴,陆老爷子心情不太美丽地把司机老张叫了过来,让他开车去申报外面等着,等尔豪下班直接把他接回来。   老张看了看座钟上的时间,心底有些汗颜,不过还是点头哈腰地转身出门开车去了。   这天是周末,因为天气太糟糕和尔豪要回来,所以大家难得都没有出门。   一楼的客厅里,如萍正拿着一本圣约翰的教科书,兴致勃勃地翻看;   梦萍则开着留声机,正随着迷人好听的歌声跳着华尔兹;   小宝宝尔杰手里捧着爸爸新给他买的电动车的控制杆,操纵着小汽车满客厅乱转;   陆老爷子竟也难得没有待在书房,反而坐在茶桌边的八仙椅上,嘴里叼着烟斗,眉目舒展地看着家里的几个孩子,显然心情很不错。   只是时不时看向门口的动作,还是让人轻易就能够猜到他之所以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对此,陆如萍和陆梦萍相视一笑,彼此心照不宣,尔杰则还在没头没脑地疯玩。   当王雪琴由阿兰扶着,出现在二楼的楼梯口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和乐融融的画面。   “妈,你怎么下来了?!”第一个注意到王雪琴的,是一向感觉敏锐的如萍。   虽然王雪琴最近这些天的身体好转了许多,但今天的天气并不好,外面还下着雨,陆如萍实在很担心妈妈再不小心着了凉。   “是啊,妈妈,你快回房间躺着吧,下面比房间里凉很多,你别再吹到风啊!”梦萍也赶忙关了留声机,仰头对才走到一半楼梯的王雪琴说道。   陆老爷子也皱着眉头看着王雪琴。   小尔杰并不太明白是怎么回事,不过还是停下手,也仰起头看着王雪琴。   王雪琴无奈地在心底翻了个白眼,嘴上却忍不住笑道:“行了,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你们就别担心了。知道今天凉,我特意把自己裹得严实了才出来。而且都这么多天了,我一直在个小屋里呆着,整个人都要发霉了。”   说着,王雪琴像是闻到了霉味一样,嫌弃地皱了皱鼻子。   见到这一幕的如萍和梦萍都忍不住笑了起来,陆老爷子也弯了弯唇角,大家却是都没有再说让王雪琴回房间的话。   因为心里都清楚,王雪琴之所以会破天荒地坚持下楼来,是因为今天是尔豪回来的日子。   陆老爷子甚至还在心底满意地点了点头,不管怎么说,尔豪已经离家了半年,虽然王雪琴最近身体状况确实不好,但她带病出来迎接儿子的做法,还是让陆老爷子龙心大悦,就算在楼下坐了大半天,竟也没有丝毫不耐烦。   “当……当……”当客厅里的落地钟传来两声低沉绵长的鸣响时,玄关的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老爷,夫人,尔豪少爷回来啦!”张妈略显兴奋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如萍、梦萍都忍不住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尔杰停下了手里的玩具开关,陆老爷子放下了手中握了大半天的烟斗,王雪琴也随着众人一起,把目光落在刚刚进门的那个高瘦的青年身上。   只那么一眼,王雪琴就觉得心底猛地一颤,眼底也难得出现了一丝近乎不可思议的惊讶——   实在是因为有那么一瞬间,她不知为什么,竟会把陆尔豪和还远在百年后的那个孩子,看成是了一个人。    ☆、陆家儿女   短暂的失神过后,直到尔杰欢呼着扑到尔豪的大腿上,王雪琴才回过神来。   心底却还是忍不住自嘲了一声——难不成还真是应了那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连带着这青天白日的,都犯了迷糊不成?   陆尔豪怎么可能是她那远在百年后的儿子?   “尔豪哥哥,尔豪哥哥,你终于回家来啦,我都想死你了!”   见进门的是家里年纪最大的哥哥,因为年幼所以没有丝毫顾忌的陆尔杰一下子扑到陆尔豪的腿上,丝毫没有注意到除了他以外,其他所有人脸上的僵硬。   陆老爷子和陆梦萍是因为突然发觉到,明明只是短短半年的时间没有见到尔豪,他怎么就瘦成了这样?   陆如萍则是意外尔豪竟然会在这个时间回来,她一直以为尔豪会等到下班后才回家,现在明显提前了好几个小时。   王雪琴是因为想到了亲儿子。   陆尔豪则是因为猛地见到这么多本该熟悉的陌生人,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过,目光在王雪琴的身上停滞了一瞬,陆尔豪心底划过一丝惊讶。   在他得到的记忆中,王雪琴可从来不是会这么安静的一个人。   而且她的身体状况似乎确实很糟糕,虽然梳着时下贵妇人最流行的精致发髻,穿着厚厚的缝了毛边的旗袍,但脸上依旧透着大病过后的苍白虚弱,看来陆如萍之前的话并非危言耸听。   “尔豪,你回来了!”很快回过神来的陆如萍也打破了众人的沉默,笑着迎了上去。   陆尔豪摸了摸扒在他大腿上的小尔杰的脑袋,抬头看着陆老爷子和王雪琴。心底虽然有些膈应,但还是强迫自己出声道:“爸,妈,我回来了。”   陆老爷子的面色很沉,确切地说,是从尔豪进门开始,他原本不错的心情就蒙上了一层阴霾。   “你是怎么照顾自己的?这么大的人了,也在报社工作了那么久,难不成那里的工资让你连饭都吃不饱?!”   陆老爷子是真的生气了。   尔豪作为王雪琴的儿子,从小在家里就十分受宠,什么好的吃的玩的都少不了他,锦衣玉食供着长到二十来岁,端端是面冠如玉唇红齿白,身材颀长态度风流,活脱脱一个世家纨绔公子哥儿。   谁知道这小子只不过是离家了半年的功夫,竟然就瘦得近乎脱了形!   刚才他进门的时候,陆老爷子差点没认出来这人是尔豪。   这小子怎么敢,怎么敢如此不自爱?!   听到陆老爷子的喝问,陆尔豪原本就不太好的心情更糟糕了几分。   他不是原本的陆尔豪,所以对这个陆家的黑豹子大家长,并没有原主那么深的忌惮和恐惧。   眼底渐渐染上一层冷嘲,陆尔豪正要开口,就忽然听到一声带着埋怨的笑声:“好了老爷子,难得尔豪今天回来,你这怎么连门都不让他进,直接就开始训上话了呢?”   笑着瞥了一眼脸色有些僵硬的陆老爷子,王雪琴把目光落在陆尔豪身上,“你爸爸也是关心你,看你瘦成这样估计是心疼坏了。要说我,你个臭小子也是欠收拾,这么长时间都不回家来看一眼,难不成还真打算一辈子和你爸爸置气不成?”   说着,对看过来的陆尔豪使了个眼色。   陆尔豪心底忽然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按理说这明明是他第一次真正见到王雪琴,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竟无端对这个记忆中尖酸刻薄的女人产生了一丝微妙的好感。   难道是因为这个女人话里话外光明正大的维护?   想到记忆中在这个身体被陆老爷子鞭打时,挡在他身上的王雪琴,还有这半年来时不时被陆如萍送过来的王雪琴帮他准备的各种小东西,陆尔豪其实完全明白,这只不过是一个母亲对一个儿子的关怀宠爱,却在亲身面对时,难得产生了一丝莫名的动容。   或许是因为,这种感觉距离他已经太过遥远了吧。   想到这里,陆尔豪眼中的光彩黯淡了一瞬。   见王雪琴还在对自己挤眼睛,陆尔豪心底一软,终于弯了弯唇角,对仍旧盯着自己的陆老爷子说道:“最近工作太忙了,我都有按时吃饭。”   陆老爷子的脸色这才好了许多,其实他就是想找个台阶下。   刚才骂尔豪的话一出口,他心里就后悔了,但他毕竟是长辈,这辈子也没承认过自己的错误,让他对着个孩子说服软的话,打死他也没可能。   还好尔豪并没有跟他死扛到底,不然这刚刚回来的儿子,指不定又让他给气跑了。   王雪琴用手帕掩去嘴角的嘲笑,还好她今天下楼来了,不然凭着陆老爷子这个猪队友的那张嘴,估计陆尔豪回家的事情又会不欢而散。   陆梦萍见气氛没有那么僵硬,也笑着跑到尔豪跟前,捏了捏尔豪的胳膊,“我说尔豪,你这是怎么减肥的,效果怎么这么好?快来教一教我,让我也变得这么苗条!”   俏皮的话让客厅里所有的人都笑了起来,陆老爷子还笑骂了一声“胡闹”。   “尔豪,快过来让我看看你,也不怪你爸爸说你,这才半年的时间没见,你怎么就把自己饿成了这样?”做戏做全套,既然成了王雪琴,面对归家而来的儿子,王雪琴自然要表现出十足的关心。   陆尔豪从善如流地来到王雪琴面前,实际上从刚才王雪琴反驳陆老爷子的话护着他开始,他心底就对这个女人产生了一丝莫名的亲近——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竟然从这个女人身上,感到了一丝微妙的熟悉。   这种熟悉并非来自于陆尔豪的记忆,而是源自于他的心底,来自他的灵魂。   明明无论是外貌还是穿着打扮,都还是他记忆中的王雪琴,但偏偏他就是觉得在她身上,充斥着某种隐约的违和感。   具体是哪里他一时间还说不清,也或许是因为原本的陆尔豪也没见过几次王雪琴在病中的样子?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好奇心旺盛的人,但王雪琴身上那种似有若无的熟悉感,却又让他忍不住想要探究。   陆尔豪坐过来的时候,身上还带着丝丝凉意。   王雪琴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拢了拢肩膀上的披肩,这才扭头对阿兰说道:“去告诉张妈,给尔豪上一碗姜汤。今天外面下雨了,要是着凉感冒了又得受罪。”   陆老爷子也点了点头,对阿兰说道:“干脆给所有人都上一碗,都喝着驱驱寒。”   王雪琴一听,脸却皱了起来,“你们喝吧,我就不喝了。最近这天天都灌一肚子水,每天光喝水都要喝饱了。”   见陆老爷子又要拉下脸,王雪琴立马拿过茶壶给自己倒了杯热乎乎的红茶,“我喝这个也是一样的。”   陆如萍笑着坐到王雪琴的另一边,看着陆老爷子道:“爸爸你就别看妈了,她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生病之后越发不爱吃到姜味了。上次我在她房间陪她吃饭,有个菜里面明明没有放姜,我都完全没尝出来,妈一下子就吃出来了,把张妈叫过来一问,才知道原来真的放了姜汁调味。你现在让她喝姜汤,她当然不会想喝啊。”   一屋子的人顿时好奇地看着王雪琴,没记错的话,王雪琴以前明明不挑食的啊。   王雪琴在心底翻了个白眼,面上却仍旧把热乎乎的红茶端得四平八稳,气定神闲地说道:“我现在是一吃到那东西就头疼,你们喝你们的,别管我了。”   陆如萍和陆梦萍顿时笑了起来,因为这样的王雪琴,竟让他们觉得有几分孩子气。   一直扒在尔豪身边的小尔杰也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那我也不要喝姜汤,我闻到那个味儿也头疼。”   王雪琴笑着把那小不点拉过来,照个他圆圆的屁股蛋上就抽了一巴掌,“你个小混蛋别给我添乱,好好和大家一起喝姜汤。”   小尔杰委屈地揉了揉屁股,哧溜一下溜到如萍身后,伸出脑袋对王雪琴做了个鬼脸。   姜汤很快就上来了,除了王雪琴以外,人手一份。   陆尔豪边垂头喝着姜汤,一面用余光注意着王雪琴的动作和神情。   他原本并没有多想什么,即使觉得王雪琴身上有种似有若无的熟悉感,一时间也并没有丝毫头绪。   直到刚才陆如萍说王雪琴在病后对姜味十分敏感,才忽然间触动了他心底的某根一直不敢去触动的弦。   他来到这个百年前的大上海,已经有近半年的时间。   在百年后的世界里,他失去了生命中唯一疼他爱他的亲人。   那种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一瞬间分崩离析的孤寂绝望,让他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他的一切努力和对生命的希望,都随着那个养育他的女人的突然离世,而变得无比可笑,黯淡无光。   但这又能怪的了谁呢,是他亲自把她送上了那艘沉没在太平洋上的豪华游轮。   是他亲手杀了她。   那种恨不能毁天灭地的对自己的痛恨和悔意,让他整天都浑浑噩噩,只能用数不清的文件和高强度的工作来麻痹自己的神经。   然后某一天,当他再一次从绝望的梦境中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个百年前的世界。   只是在这里,他依旧一无所有。   黯淡晦涩的目光落在王雪琴脸上,陆尔豪看着这个女人。   她此时正微微垂着头,嗅着手中红茶杯中袅袅升起的浓郁的果香。   那张苍白美艳的脸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明明没有一处是心底最深处母亲的样子,唇角那抹微微上扬的透着满足的微妙弧度,却又让他觉得那么熟悉。   熟悉到让他的眼睛和心底,都被刺得隐隐发疼。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把她看成是了那个在百年后就已经和自己天人永隔的人。   但这又怎么可能?   心底自嘲地笑了一声,他猛地把碗里剩下的姜汤倒进喉咙里。   热辣的感觉迅速从口腔燃烧到胃里,一路蔓延至全身,烫得他的眼角都变得通红,喉咙里也像塞了一团棉花,哽得厉害,却是一句话都再也说不出来了。    ☆、陆家儿女   王雪琴自然注意到了陆尔豪的异常,毕竟那么直白得没有掩饰的目光,让人想忽略都难。   只是这小子,怎么盯着她看着看着就眼睛鼻子都红了呢?   注意到陆尔豪脸上的表情,王雪琴的心口忽然觉得有点疼,因为这样的表情,她曾经在另一个人身上也见到过。   那种明明受了委屈,难过得不行,却因为怕她担心,怕她失望而强迫自己死撑着的表情,实在是和她远在百年后的那个孩子太像了。   陆尔豪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见众人已经或多或少发觉到陆尔豪的异常,王雪琴强压下心底的疑惑和莫名的心疼,眉眼一弯,笑着在陆尔豪的脸上掐了一把,“干什么这样看着我?难道是终于良心发现,心疼你妈我了?竟然敢大半年不回家,你想让我急死是不是?”   被王雪琴这么一打岔,陆尔豪才终于收敛了自己的失态。   不过,伸手揉了揉被掐得通红的脸,曾经一直以冷漠着称的总裁陆尔豪难得没有玩沉默是金,而是看着王雪琴脸上越发让他觉得熟悉的表情,重重点了点头,“是我不对,让您担心了。”   虽然只有短短几个字,却郑重虔诚得让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的认真。   见王雪琴脸上一闪而逝的惊讶,陆尔豪心下有些凄凉,因为这发自肺腑的话,与其说是在对着王雪琴说,还不如说是在对他那已经亡故的母亲说的。   王雪琴还有机会听到陆尔豪这番承认错误的话,他的母亲却永远也不会再给他这样的机会了。   多愁善感的如萍抽出手帕,压了压眼角,忽然觉得妈妈还能这么和他们坐在一起真好。   坐在不远处的梦萍也抽了抽鼻子,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妈妈和尔豪这样,她竟然有点想哭。   陆老爷子在一旁看着他们母子俩的互动,心底也有些震动。   他前半生戎马倥偬,从清末起就跟着将军南征北战,直到后来清灭,四地揭竿而起,他带着手下一杆子把脑袋系在腰带上的弟兄,硬生生开辟出了一条血路,成为威震八方的大军阀黑豹子。   他平生儿女无数,曾经最疼爱的孩子就是文佩的女儿心萍,因为心萍长得最像他少年时爱恋的为了他而殉情的萍萍。   而在其他儿女中,最上心的,大概就是雪琴的这几个儿女了。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只要给予孩子足够的物质条件,让他们能够吃饱穿暖,这就是尽到了他作为一个父亲的责任。   他曾经一度觉得家里的这几个孩子,从小就都娇生惯养得厉害。   如萍和梦萍是女孩子,所以没什么所谓,尔杰也还小,又是老来子,他也不忍心苛责。   只有尔豪,身为他现在身边唯一的成年儿子,虽然风度气质都不错,也颇有些他年少时的风流不羁,却完全没有继承他骨子中的那种不屈和强硬。   他曾经不是不失望的,也不是没有试图调教过尔豪,只是结果让他不得不承认,即使他曾经是威震八方的黑豹子,也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尽如他意,而且也因此,让尔豪对他除了敬意外,更多了几分忌惮和惧怕。   他倒是也已经习惯了家里的孩子对他如此的态度。   只是半年前尔豪的那次反抗,和接下来这半年中的僵持,倒是让他重新认识了这个儿子。   他又不是傻子,虽然半年前因为尔豪冲撞他而给了尔豪一顿鞭子,但在尔豪出走后,从雪琴的哭诉中,他还是明白了找他告状那家人家也不是什么善茬,后来更是暗地里查明了那家女儿怀上孩子的原委。   陆老爷子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对待这种人家,总得让他们知道什么人不能招惹才对。   更何况,都是因为他们,他和尔豪才会闹得这么僵。   所以那家人,自然成了陆老爷子因为儿子不驯出走后的出气筒。   那家的结局如何暂且不表,单说现在。   陆老爷子一直以为,父子之间没有隔夜的仇,因为不论如何,他都是尔豪的爹,血浓于水,他给了尔豪生命,所以尔豪这辈子都欠他。   所以对于尔豪来脾气半年不回家,陆老爷子并不怎么担忧。   在他看来,像尔豪这么大的男孩子,早就该出去自己闯荡闯荡,不然难不成还像从前一样,一直被雪琴护着,永远做一个长不大的奶娃娃不成?   事实也确实如他所想,他让如萍去找尔豪,尔豪这不果然就回来了么?   只是,在见到尔豪的那一刻,陆老爷子一直运筹帷幄的心里,忽然就出现了一丝不安的裂缝。   凭着他多年识人的眼光,怎么会看不出尔豪身上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刚刚如此失态,甚至愤怒,不单单是因为尔豪那消瘦了不少的身形,更是因为他身上那种即使尽量掩饰,也挥之不去的对世界的绝望和冷漠。   没有人知道陆老爷子掩藏在愤怒之下的痛心和震惊。   他甚至怀疑,自己半年前的那顿鞭子,难道真的把尔豪折磨至此?   竟让他觉得……他几乎亲手毁了这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儿子!   也是在见到尔豪的那一刻,他才清楚地明白了一件事——尔豪这次回来,根本就不是为了和他讲和。   这个已经成年了的儿子,并不是在跟他妥协。   他回来,只是为了雪琴。   目光沉沉落在尔豪身上,陆老爷子不是瞎子,自然看得到那孩子通红的眼角,和面对雪琴时毫不做伪的担忧。   虽然心底不太喜欢雪琴平日里的某些做派,但陆老爷子在此时也不得不承认,这几个孩子,都被雪琴教育得很好。   起码,都十分孝顺。   只是……看着几个孩子和乐融融地围着雪琴说笑,陆老爷子的心底不禁有些自嘲。   难道真的是越老就越耐不住寂寞么,看着孩子们围着雪琴这个妈欢声笑语,倒是衬得他这个做父亲的越发形单影只起来。   难道,他这个已经入土了半截身子的人,真的要和尔豪这孩子置气不成?   他不得不第一次承认,原来他对尔豪这孩子,竟是一直看走了眼。   这个大儿子身上,明明深藏着和他这个黑豹子一样的高傲和自尊,只是曾经因为敬重自己这个做父亲的,才一直没让自己发觉到这点。   这么想着,陆老爷子努力调整了下自己的面部表情,尽量散发出自己求和的态度,对正唇角带笑听尔杰说话的尔豪沉声道:“尔豪,回家来吧!”   话一出口,客厅另一端原本缓和了不少的气氛,顿时再一次僵硬起来。   王雪琴几乎要忍不住扶额了,因为在拖后腿的猪队友排行榜上,陆老爷子绝对是战斗机中的VIP!   就算你心里真的想让陆尔豪回家来住,也别用这种命令一样的冷硬语气来说啊亲!   连她这个半路出家的妈都看出陆尔豪这半年来的变化之大,她不相信陆老爷子一点没看出来。   起码从她刚刚的接触来看,现在的陆尔豪并不是什么逆来顺受的主。   你当初一顿鞭子把人家抽得死去活来的,现在说让人家回来,人家难道就该千恩万谢地回来?   心底摇了摇头,果然下一秒,王雪琴就看到陆尔豪紧紧抿起了嘴唇。   这种表情她最熟悉不过,绝对是心里不耐烦时隐忍的表现。   不过,眉头忍不住微微皱了起来,王雪琴垂下眼睛,端起茶杯掩饰性地呷了一口。   今天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在见到陆尔豪之后,总会想到她那远在现代的儿子?   气氛有些僵持,陆老爷子明显在等着尔豪的回应。   在他看来,既然他都已经这么低声下气地劝尔豪回家来,那么不管尔豪心底有多大的怨气,都应该立刻借着这个台阶,赶紧应下来。   见尔豪不说话,如萍和梦萍一时间都噤若寒蝉。   她们也是第一次见到尔豪这样子,那张因为消瘦而更加棱角分明的脸上,少有的没有丝毫柔和的弧度,连之前微微回暖的眼中也没有丝毫情绪。那双遗传自王雪琴的眼角微微上挑的桃花眼,此时正散发着冷淡的弧度,丝毫不因爸爸的话所动。   如萍心里焦急,看着爸爸越来越难看的脸色,终于忍不住推了推尔豪,“尔豪……”   “叮铃铃——”玄关旁连着外面大门的门铃忽然响了起来。   客厅里凝滞的气氛顿时一松,众人暗自都在心底松了口气。   王雪琴赶忙打发阿兰去大门看看,也不知道这么个大下雨天的,有谁能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这么大喇喇地上门来。   片刻后,“老爷,夫人,依萍小姐过来啦!”   “依萍小姐,你这怎么全身都湿了呢?不是有打伞吗?”   边打开门把人让进来,阿兰边忍不住担心地说道。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早就引起了客厅内众人的注意。   一家人顿时把目光落在刚刚进门的那个浑身湿透的狼狈身影上。 ☆、陆家儿女   这是王雪琴第一次真正见到陆依萍,说实话,她现在的心情有些微妙。   因为如果未来真的按照原本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发展下去,那么眼前这个形容狼狈的女孩子,几乎可以说是导致王雪琴悲惨结局的最主要推手。   当然,她也不否认,在电视剧里,王雪琴本身也是作死的典范。   而现在,电视剧中和何书桓爱得死去活来的女主角就站在自己的眼前,她自然要打起几分精神,小心应付。   毕竟陆依萍这个女孩子可是一直自称小刺猬的,虽然她已经有了些模糊的扫尾计划,但奈何原主的黑历史太多,所以她还是不能小看这个女孩子。   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脸上的笑容不自觉淡了几分,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陆依萍身上的王雪琴没有发觉,她这几乎出自本能的细微反应,让坐在她身旁的陆尔豪,又微微变了脸色。   只是很快,他也和王雪琴一样,把目光落在陆依萍身上。   陆依萍和如萍同年,她比如萍大十天,今年都已经十八岁。   她的身上穿着一件单薄的深蓝色碎花旗袍,上面套着大红色开衫,长长的黑发绑成了两根乌黑油亮的麻花辫。   她的脸上,身上,全部都在往下滴水,整个人就像是刚刚从水里被捞出来一样,只在那里站了不几秒,脚下就迅速形成了一片小水洼。   头发上已经湿透了,她用手狠狠抹了把脸,把积蓄在睫毛和眼角上的雨水统统抹去,这才能看清客厅里现在是什么情况。   这么一看,她才发现今天真是倒霉透了,因为这边所有的人居然都像大团圆一样坐在这里,就像是专门在等着看她这幅狼狈的样子。   在心底低咒了一声,想到还在家里,等着她拿生活费回家去缴房租的妈妈,陆依萍强压下心底强烈的屈辱感,微微垂了头,低声说道:“爸,雪姨,我过来了。”   “嗯。”陆老爷子没什么好气儿地应了一声,看着陆依萍的目光有些不善。   这个依萍,来这边之前怎么也不事先打个招呼?   难道她不知道自己这样,有可能会打扰到这边人的正常生活吗?   陆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平常偶尔也会在自家举办些聚会舞会,万一今天也是那样的日子,众目睽睽之下看到陆家的另一个女儿这么狼狈地出现在这里,大家会怎么看陆家?   尤其是,他刚刚正在问尔豪回不回家来,尔豪还没有回答他,就被依萍的突入硬生生给打断了。   想到这里,陆老爷子的语气中,不由得带了几分不耐,“你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就是就是,依萍小姐,你快用毛巾擦擦吧!”女佣阿兰赶忙拿过一块干毛巾,递给陆依萍。   阿兰这样,一方面是觉得依萍小姐太过可怜了些,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太太一向不喜欢依萍小姐,偏偏依萍小姐身上现在像冒水似的,把脚下的地毯都洇湿了,这不正好给了夫人发作的机会么?   只是今天,王雪琴注定要让很多人意外了。   陆依萍站在门口等了半天,也没听到王雪琴冷嘲热讽的声音,这让她忍不住顿了顿擦着头发的手。   透过毛巾的缝隙,她发现王雪琴正用一种很奇怪的目光看着她,虽然王雪琴看着她的时候从来就不带什么善意,但今天的目光,不知道怎么,却格外地让她觉得发毛。   她还能把我怎么样?我和妈妈已经被她赶出陆家了!   心底愤愤地抱怨了两句,陆依萍索性不再去看王雪琴,反正她是爸的女儿,在爸爸面前,雪姨就算刁难她,也不会太过分。   想到这里,她放下手中的毛巾,对仍旧等着她回答的陆老爷子说道:“我出门的时候,妈有给我准备雨伞。但是……伞太破了,几乎挡不住什么雨,所以我还是被淋湿了。”   听她提起傅文佩,陆老爷子心底微微一动,不管怎么说,文佩和依萍到底是他的女人和女儿,而且对傅文佩,他虽然不说,心里多少还是觉得有些亏欠。   刚要开口问问傅文佩的近况,就听到从依萍进门开始,就一直没吭过声的雪琴嗤笑了一声。   陆老爷子的眼睛沉了沉,他知道雪琴和依萍母女一向不对付,以往依萍来这边的时候,也没少被雪琴刁难。   不过在陆老爷子的眼中,雪琴的做法虽然有些刻薄,但也并没有到他不能接受的程度,所以对此,他想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有雪琴实在太过分的时候,他才会出声提醒她注意分寸。   看了眼仍旧稳稳坐在雪琴身旁的陆尔豪,陆老爷子的话在喉咙里一转,就暂时先咽了下去。   让他先听听看,雪琴究竟要说什么。   陆依萍的话音刚落,王雪琴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见所有人都因为自己的笑声看过来,王雪琴却并不在意。   手帕掩去脸上太过分明的笑意,王雪琴却转而对仍旧站在陆依萍身旁的阿兰说道:“阿兰,还不去给你的依萍小姐拿一件雨衣?再拿一把雨伞,让依萍一会儿回去的时候带着。免得让外人看到了,说咱们陆家苛待女儿,连把囫囵个的伞都拿不出来。”   这话说得就有些打脸了,因为在坐的任谁不知道,现在一把雨伞才卖几毛钱?   而从依萍刚才的话来看,傅文佩竟然会把一把漏雨的伞拿给她,难道她每个月拿回去的二十块,真的就连把买伞的钱都匀不出来?   要知道,在现在的上海,一个五口之家一个月的消费,才只有十五块左右。   说傅文佩连把伞都买不起,谁信啊?   陆依萍的脸色变了变,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没了几分血色。   她从小就长在陆家的深宅大院里,爸爸有九个女人,除了她妈妈那个安分守己的以外,哪个身上没有几分弯弯绕?   她从小也因此变得十分敏感,对于任何人说过的话,都会在心里来滤上几遍,以揣测这话里会不会有什么套,以防给妈妈带来不便。   所以她又怎么会听不出,雪姨刚刚那番话里,话里话外对妈妈的挤兑?   想到这里,她强忍下心里的怒意,一双遗传自傅文佩的大眼像淬了冰一样,冷冷地看向王雪琴,“雪姨,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雪琴好笑地看着陆依萍,“我能有什么意思?我只是在关心你罢了。”   话虽如此,但陆家除了年纪尚小的陆尔杰以外,哪个不是七巧玲珑心,王雪琴刚刚的话一落,他们就都忍不住顺着她话中的意思去发散思维了。   陆老爷子虽然曾经是个领兵打仗的将军,但对于深宅后院中女人这些争宠的伎俩,他虽然经常装糊涂,但也不是真的傻子。   所以他自然也听得出,雪琴话中的意有所指。   虽然他心底十分清楚傅文佩的性格,也知道她是个懦弱到连争宠都不会的菟丝花一样的女人,但不管怎么说,今天让依萍拿着一把破伞浑身湿透地走进陆家大门,傅文佩绝对难辞其咎。   至于傅文佩是不是真的在利用依萍争宠,并不在陆老爷子的关心范围内。   当初被雪琴那么挤兑诬陷都不知道为自己和女儿反驳一声的女人,如今也还是继续和依萍在外面老老实实过日子吧。   起码在他生活的地方,仍旧保持之前那样和乐融融的样子才理所应当。   见依萍又斗鸡一样冲着王雪琴去了,陆如萍赶忙出来打圆场。   其实她刚刚就想说了,“依萍,你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快来和我去楼上换一下衣服吧!”   她这么说着,迅速起身来到门口,牵住依萍的手就要拉着她往屋里走。   陆依萍刚想甩手,就又听如萍说:“不然你要是感冒了,回去佩姨又该伤心了!”   想到总是用那双忧郁的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妈妈,陆依萍强压下心底的屈辱和酸意,深深看了一眼仍旧看着她的陆家众人,终于还是跟着陆如萍往楼上去了。 ☆、陆家儿女   陆家众人的房间都在二楼,对于这里的格局,虽然已经离开了四年,但陆依萍依旧记得十分清楚,就像她从没有离开过这个地方一样。   只可惜这里早已经不是她和妈妈的家,对现在的陆家来说,她不过是个不受欢迎的客人罢了。   低头看了眼如萍仍旧牵着自己的手,陆依萍冰冷的心底划过一丝暖意——好在不管怎样,这个地方还是有人对她抱有一定的善意的。   起码在这个冰冷的雨夜,还有人提醒她不能让她妈妈担心,担心她是不是会着凉感冒。   想到这里,她那从进陆家开始就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放松。   陆如萍带着依萍来到自己的房间,她刚才摸到依萍的手才发现,依萍的身上真的太凉了。   想到妈妈也是因为被雨淋到才病得那么严重,陆如萍赶忙推开房门,对身后的依萍道:“依萍,快进来,你身上都湿透了,我先给你找些衣服,你快换上,要是感冒了就不好了。”   狮子狗乐乐一直住在如萍的房间,对于依萍这个每个月都要来这边一趟的女孩子,它还是认识的。   所以一见到温柔的主人带着依萍一起进来,它立刻摇着蓬松的大尾巴,一步三晃地蹦下床,围在依萍脚边打转。   对于狗狗这种生物,依萍和大多数女孩子一样,并没有什么抵抗力,所以很快就抱起了乐乐,露出了进到陆家后的第一个笑容。   如萍很快就找好了一整套衣服,从里到外一应俱全,“依萍,这套内衣我还没有穿过,这条裙子我也只穿过一次,希望你不要嫌弃。”   说完,就把所有衣服放在依萍手边,然后看着正用复杂目光看着自己的依萍,毫无芥蒂地笑了笑,“你先在这里换衣服,我去楼下等你。”   说完,干脆利落地转身出去,留给依萍一个不受打扰的空间。   对于把依萍单独留在自己的房间里,如萍并没有丝毫担忧。   她很了解依萍,这个只比她大了十天的姐姐,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没有经过她的允许,绝对不会随意动她的东西。   更何况,她的房间里也没有什么东西是不能让依萍见到的。   如萍离开后,陆依萍才彻底放松下来。   她把乐乐放在地上,第一次认真打量起如萍的房间来。   如萍的房间很大,有一个大大的欧式四柱床,床上摆着两个看上去就十分舒服的枕头和柔软的被子,甚至还有一个毛茸茸的玩具熊。   床的对面是一个梳妆台,台子上摆放着各种各样让人眼花缭乱的护肤品、香水、甲油还有饰品盒,梳妆台前面的小圆凳上都罩着带着蕾丝花边的柔软布套。   这里还有一个大大的落地窗,淡粉色的窗帘阻隔了外界的一切腥风血雨,只留下满室如春的温暖,连空气都散发着和如萍身上一样淡雅的馨香。   落地窗前是一张精致的小茶桌,以及柔软的同样罩着精致布套的座椅。茶桌后面是一个式样精细却不小的书柜,里面摆满了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书。   这里一定很适合用来喝下午茶或者发呆,在一个阳光美好的午后,或者在忙活了一天,想要放松一下的时候。   陆依萍如此想到。   但这又怎么可能?   她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   如萍怎么可能有那种会累到想要全世界都找不到她,只让她一个人默默发会儿呆,就能满足到不行的时候?   如萍和她是不同的。   刚刚她就注意到了,如萍一直牵着她的那只手,牛奶般白皙光滑,纤细柔软得像是最上等的丝绸。   和她这双常年用井水洗衣服做饭,早在繁琐家务中磨出茧子的粗糙双手完全不同。   还有如萍的衣服,也全都用的是最上等的料子。   掌心摩挲着刚刚如萍留下的衣服,想到刚刚如萍找衣服时,她不小心看到的那一衣柜时下最时髦的年轻女孩的服饰,心底刚刚升起的那点对如萍的好感,忽然就像是被泼上了一盆冰凉刺骨的雨水,再也没办法暖和起来。   如萍下来的时候,客厅里坐着的众人,立刻把疑惑的目光投向她。   如萍笑着解释了下,“依萍还在我房间换衣服,一会儿就下来了。”   陆老爷子满意地点了点头,对于如萍带依萍去换衣服的做法,他还是给予了肯定。   虽然依萍和如萍并不是同母所生,但谁不愿意看到自家孩子们兄友弟恭,相亲相爱呢?   王雪琴对此也没多大意见,她又不是原主,对傅文佩母女并没有那么大的敌意。   虽然她对依萍母女还是持有警戒态度,但还犯不上因此难为一个才十八岁的浑身像落汤鸡一样的小姑娘。   当然,如果那个小姑娘也像她一样,有这种井水不犯河水的想法就好了。   不过,这种事情果然还是只能存在于脑补之中。   就凭她和傅文佩一个是小八一个是小九,这辈子都绝对没有握手言和的可能。   不过话说,刚刚被依萍那么一打岔,她都差点忘记依萍来这边是干嘛的了。   想到今天自己明明是因为陆尔豪回家才跑下楼来的,王雪琴忍不住皱了皱有点发凉的鼻子,对如萍说道:“如萍,你去我房间的抽屉里,把那二十块大洋拿下来。”   陆依萍每次都只有在取生活费的时候,才会到这边来。   她最近身体不舒服,没有刁难那丫头的精力。   所以等那丫头一会儿下来,还是赶紧把钱给她让她回家去得了。   一个尔豪已经够浪费她的体力了,她实在没有多余的功夫再来应付一个依萍。   “好的,妈妈。”陆如萍也想到了这点,看到王雪琴脸上显露出的隐约疲态,赶忙上楼取钱去了。   陆老爷子一听王雪琴的话,也才想起来,似乎确实到了依萍每个月来这边取生活费的日子,心底多少有点不是滋味。   因为即使雪琴今天难得没有给依萍穿小鞋,他也十分清楚,那孩子确实和雪琴曾经说过的一样,这些年来除了每个月来拿生活费,其他时间再没登过陆家的门,甚至连一次单纯地探望他这个老父亲的举动都没有。   就像是,除了钱以外,她和自己这个父亲之间,再也不存在一丝感情。   这多少让陆老爷子觉得有些心寒。   陆如萍很快就把钱拿下来了,王雪琴没怎么在意地看了一眼,让阿兰找了个小布袋,把那二十个大洋装进去收好,免得依萍回去的路上,万一不小心再弄丢一两个。   等依萍下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王雪琴这幅逐客的姿态。   手里攥着刚刚从阿兰那接过的钱袋,陆依萍咬了咬嘴唇,她当然感觉到了自己在陆家有多么不受欢迎,但,刚刚在楼上如萍房间里看到的一样东西,却让她不能不在意。   努力忽略众人落在自己身上针刺般的目光,陆依萍忽然定定看向陆如萍,低声问道:“如萍,你是要去圣约翰上学了吗?”   陆如萍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她好奇地看着依萍,“你怎么知道?”   陆依萍忽然觉得这样的如萍有点可笑,她也确实笑了出来,却是冷笑,“我刚才在你的梳妆柜上,看到了圣约翰的校徽。”   那样纯粹的蓝色,在陆如萍那满是粉色的房间里,简直像是要故意给她看一样,那么刺眼。   陆如萍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依萍,不知道她的态度为什么忽然变得这么奇怪。   紧接着却猛然想起来,依萍似乎也是今年上大学……   这么一想,如萍的脸色也跟着变得有些奇怪,却并没有再说什么。   一直作壁上观的王雪琴却忽然对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陆老爷子说道:“老爷子,虽然这件事不应该由我来问,但依萍好歹也是陆家的孩子,所以我还是得提一提。”   众人的目光顿时集中在王雪琴身上。   沉默多时的陆尔豪眉头莫名松了松,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然对王雪琴突然提到陆依萍上学的事没有丝毫意外。   要知道如果是他记忆中的那个王雪琴,绝对巴不得让陆老爷子永远也想不起来陆依萍这个女儿,又怎么会主动在老爷子面前提起她的事?   这么一看,他这才发现王雪琴的神情有些恹恹,明显有些精神不济,却还是强打着精神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依萍和如萍是同年,今年也应该要上大学了吧?”   陆依萍抿了抿嘴唇,这其实是她今天来这里的第二个原因,第一个自然是为了拿生活费,第二个则是上学的问题。   只是没想到,第一个提起这件事的,竟然是王雪琴这个女人。   想到王雪琴一直以来对她们母女的迫害,陆依萍浑身的毛都快竖起来了,直觉王雪琴不怀好意。   只是输人不输阵,而且自己本来也是为此而来。   发觉一屋子的人都因为王雪琴的话,而把目光转移到自己身上,陆依萍忽然抬头迎上陆老爷子的目光,“是的,爸爸,我今年也该上大学了。”   “嗯,”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陆老爷子放下嘴里叼着的烟斗,目光沉沉落在陆依萍身上,“那你就来说说,你是打算上哪所学校?”   陆依萍顿时有些卡壳,因为她理想中的那所学校,学费实在是太过高昂,她几乎可以想象王雪琴听到她要上哪所学校后,对她破口大骂的场面。   对于陆依萍这微妙的停顿,陆老爷子却是误会了,他以为依萍还没有想好要去哪里上学。   这简直太胡闹了!   这么大的事情,这丫头和文佩难道自己一点都不知道上心吗?   略微沉吟了一下,陆老爷子就转头看向王雪琴,“雪琴,据我所知,你前些日子让人查了好些上海学校的资料,有没有什么中意的?可以说出来,让依萍参考一下。”   话音刚落,就听到两个不可置信的声音,分别在客厅的两头炸响。   “爸爸,那是妈妈特意为我查的资料!”——来自憋了半天,终于炸毛的陆梦萍。   “爸,你竟然问她让我去哪里上学?!”——觉得爸爸一定是疯了的陆依萍。   躺着也中枪的王雪琴:呵呵。    ☆、陆家儿女   两个女儿尖锐的声音一响,陆老爷子的脸就立马拉了下来,黑得几乎能滴出水。   他危险地看着依萍和梦萍,“怎么,你们这一个个都要造反不成?!你们难道听不到,我是在和雪琴说话?大人说话,哪里有你们插嘴的份儿?!”   在这个家里,有尔豪一个小辈反驳他已经是他容忍的极限。   除了尔豪以外,他不会再允许任何孩子挑战他的权威!   陆梦萍从小脾气就直,而且因为王雪琴一直颇为护着他们这几个孩子,所以对陆老爷子虽然敬畏,却还是有几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爸爸,那些资料都是妈妈特意给我查的!依萍又不是有娘生没娘养,她也有妈,干嘛要问我妈她去哪上学?!”   这话一出,陆老爷子和陆依萍的脸色不由得更加难看了几分。   傅文佩一直是陆依萍的爆点,几乎不点都会着,更何况梦萍说话还那么难听。   所以梦萍的话刚落,连陆老爷子都没来得及开口,陆依萍就果断冲着梦萍去了,“梦萍,请你说话给我放尊重一点!什么叫有娘生没娘养?!这么多年来我的身边只有一个妈,她宁可自己吃不饱穿不暖,也从来都把我这个女儿照顾得很好!”   这么说完,她好像忽然平静了下来,只是那双带着讽刺的双眼,却一点一点,慢慢从陆家的另外几个孩子身上一一扫过,“不过话说回来,比起我来,某些父母都在身边的人,也不见得就好到哪里去。”   陆梦萍不服气地刚想说什么,就被王雪琴暗地里拉了把手,只好把已经冲到嘴边的话,不甘不愿地咽了下去。   她们母女俩这微小的互动,除了当事人和一直关注着王雪琴的陆尔豪外,其他人全然没有发觉,因为,陆老爷子因为陆依萍这番话指桑骂槐的话炸毛了。   “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什么叫这么多年来,你只有一个妈?你当我是死的吗?!什么叫你妈宁可自己吃不饱穿不暖也要供着你?你每个月不是都会过来拿家用吗?难道一个月二十块,还不够让你们母女俩吃饱饭,穿好衣服?!”   听到陆老爷子的质问,陆依萍从今天进陆家大门开始,就一直在心底发酵的委屈,终于彻底爆发了。   她的眼睛红得吓人,“爸,我叫你一声爸爸,是因为是你给了我生命!但你可不可以告诉我,‘爸爸’这个词,到底是什么意思?!”   “如果你有眼睛,你就不会看不到我今天有多狼狈!你看看我穿的衣服和鞋子,你再看看这个屋子里的另外几个人!如果有外人在这里,人家会相信我是陆家的女儿吗?他们不会!因为连我都不相信,陆家会有像我这样狼狈的孩子!”   陆老爷子简直要被她的话气笑了,“你的意思是,我给尔豪、如萍、梦萍还有尔杰买衣服买鞋子,给你却什么都没有买?!我每个月给你和你妈的家用,难道连一件衣服,一双鞋都让你们买不起?!那都是我的钱!我想我有权利支配我的钱,我想给谁买什么东西,就给谁买什么东西,没有人能干涉我的决定,也没有人该告诉我,我的钱该怎么花!”   面对陆老爷子几乎暴怒的眼睛,陆依萍的身体因为恐惧,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嘴巴却像不受大脑控制一样,根本停不下来,“是,没有能干涉你的决定,也没有人能决定你的钱该怎么花!但是,妈妈好歹是你的女人,是你曾经爱过的吧?!这么多年来,你不在我的身边,不在妈的身边,你和另外一个女人,还有他们的孩子生活在一起!”   想到这四年来只有她们母女两人相依为命的日子,想到家中因为生活困苦而在这几年中迅速老去,总在夜里暗自神伤,偷偷垂泪的母亲,陆依萍心底的怨恨简直快要冲破身体!   她几乎快要泣不成声,“爸,你体会过妈妈的思想吗?你在乎过她的感觉吗?你知道她也是一个有血有肉,有头脑有思想的活生生的人吗!你还跟我谈父亲?在我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过这个这两个字,因为我从来没有体会过父爱,也从来都不知道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放肆!”这一番诛心之言几乎字字泣血,却让陆老爷子气得重重摔了手里的烟斗。   精雕的木质烟斗砸在地板上,顿时四分五裂,陆老爷子瞪着陆依萍的眼睛,几乎像是随时准备择人而噬的野兽,“你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敢这么和我说话!”   众人都被他这幅暴怒的样子吓了一跳,如萍、梦萍还有小尔杰都小心翼翼地不敢再吭声,陆依萍却仍旧倔强地看着陆老爷子,只是微微战栗的肩膀,还是泄露了她心底最真实的恐惧。   反倒是陆尔豪和王雪琴,全都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并不插嘴。   见爸爸这样,陆梦萍心底不由得捏了把汗。   本来她刚才又想骂依萍来着,结果不知道为什么,竟被妈妈不着痕迹地扯了一把。   经过王雪琴帮她择校的事情后,陆梦萍已经彻底成了妈妈的贴心小棉袄兼脑残粉,要是谁敢对王雪琴有微词,比听到别人指着她自己的鼻子骂还难受。   所以听到依萍指桑骂槐的话后,她本来又想和依萍对骂来着。   王雪琴那时却忽然暗暗拉了拉她的手,皱着眉头,悄悄瞪了她一眼。   陆梦萍虽然心底有些不高兴和不服气,但看妈妈的意思,好像并不想让她和依萍再起冲突。   只能不高兴地撅起嘴巴,恨恨地转过头,不再去看陆依萍。   不过,在看到爸爸暴怒的样子后,陆梦萍才在心底吐了吐舌头。   还好刚才妈妈阻止她了,不然现在爸爸暴怒的对象,应该就不仅仅是依萍一个人了。   想到这里,她对妈妈的莫名崇拜,不自觉又多了几分。   陆依萍却没有梦萍那么好的运气。   陆老爷子已经很多年没这么生气过了,就算是半年前尔豪搞大了别的女人的肚子,也没敢这样对他大放厥词!   依萍她,她怎么敢这么对他说话?!   难道在她的心中,对他这个父亲,就真的连一丝尊重和敬意都没有?!   她和她那个妈一样,简直像两个讨债的!有她们在,就家宅不宁!   “你好……你很好……!”目眦欲裂地瞪着陆依萍,陆老爷子气得手都哆嗦了,嘴唇颤抖着,几乎下一秒就要让人去给他拿鞭子了。   被他们这对父女突如其来的争吵震得晕晕乎乎的王雪琴,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察觉到陆老爷子要做什么。   心底唾弃了一下陆老爷子这个只会动粗的老头子后,王雪琴哧溜一下从沙发上滑起来,三两步来到陆老爷子的身前,伸手在他仍旧剧烈起伏的胸膛上顺了顺,“老爷子,你消消气,犯不上和孩子们生气。”   经过刚才那么一出,她心底对陆依萍的好感度已经从零降到负值了,这简直就是个没事儿找事儿的炮筒,这丫头今天难道不是来还要钱的吗?怎么眨眼的功夫就把陆老爷子气成这样?!   不过不管怎么说,她是不会给陆老爷子任何机会,做出会引发他对依萍母女强烈内疚感的事情的。   就算这件事是要抽陆依萍也不行。   陆老爷子这时候正在气头上,看谁都不顺眼,哪管得上靠过来的是王雪琴还是谁?!   “你给我躲开!”一把把挡在面前的人挥开,陆老爷子刚想继续找人给他拿鞭子,就听到几声炸响的惊呼——   “妈!妈你怎么样了?!”   “妈?!”   “妈,你摔伤没有?!”   刚还想继续找人给他拿鞭子抽人的陆老爷子,忽然就懵了。    ☆、陆家儿女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毕竟陆老爷子的样子一看就已经知道已经介于暴怒的边缘,马上就要逮着人就揍了,但当被陆老爷子猛地推开时,王雪琴还是在心里给自己默默点了根蜡烛,同时还不忘自我打趣,还好今天衣服穿得厚,不然这一下子摔下来,估计也够她受的。   只是没想到,早有人先一步挡在了她身后,还没等她坐到地上,就先一步撞进一个单薄却结实的胸膛。   与此同时,耳边也忽然传来几声意料之外的叫声,“妈!妈你怎么样了?!”   “妈?!”   “妈,你摔伤没有?!”   竟然是陆尔豪、陆如萍和陆梦萍三个孩子迅速围了过来。   她之所以没摔在地上,也是因为被陆尔豪给半路截胡了。   见王雪琴没被摔到,几个孩子都稍微平静了点,但是对陆老爷子的做法,却都觉得没办法接受。   这其中,要数梦萍的情绪最激动,因为她直接就冲着陆老爷子去了,“爸!你和依萍生气也就罢了,干嘛要冲着妈妈来!妈的身体还没好,你这么推她,万一撞坏了怎么办?!”   其实她更想说的是,你难道是想让我们没有妈妈吗?!   但是她不敢。   说完的时候,眼泪已经在眼眶中打转,眼看就要掉下来。   “爸,你……”陆如萍和大家一起把王雪琴扶起来,看了看王雪琴微有些松散的发髻和苍白的脸色,心里也又是紧张又是害怕,却在看到怔住的陆老爷子的时候,什么责备的话也不说出来了。   “呜呜呜……爸爸你不要……不要打妈妈,呜呜……”一直躲在众人身后的小尔杰,此时也围到王雪琴身边,抱着王雪琴的大腿就开始抹眼泪。   反倒是陆尔豪,在把王雪琴扶起来之后,趁着众人都在指责陆老爷子的时候,微微勾了勾唇角,不着痕迹地悄悄在王雪琴耳边说了句话,“Mum,别玩得太过……”   王雪琴的身体猛地震了震,原本正因为转移了老爷子注意力而略有些洋洋得意的心情,忽然被陆尔豪这句再简单不过的话而搅得心神大乱。   在王雪琴的记忆中,陆尔豪从来没有这么叫过她,也从没有用这样的语气和王雪琴说过话,但在百年后的那个时代,那个她一手拉扯大的孩子,却不止一次说过同样的话!   这究竟是巧合,还是……?!   虽然有一肚子的疑问和话想问陆尔豪,但现在明显不是时候。   抬起头深深看了眼已经像个没事儿人一样扶着她起来的陆尔豪,王雪琴努力平复了下自己的情绪,这才掏出手帕捂住脸,和梦萍如萍一起,一脸控诉地看着陆老爷子。   “老爷子,你竟然打我,我不活了QAQ!”原主的拿手好戏,无理都要作一作,更何况她刚才是真·躺着也中枪!   不作得陆老爷子脑仁儿疼,她就白被他狠狠推了这么一下!   说实话,她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像个泼妇一样出演这种戏码。   但归根结底,她这样,却也真的实属无奈。   要不是因为原主是个再怎么身体不舒服,也绝对不会吃亏的主,她才懒得跟陆老爷子计较这么多。   看到这么哭哭啼啼的一大家子,还有一个个苦大仇深看着自己的儿女,陆老爷子心里也有些懊恼,同时,心底也有些担忧雪琴的身体,却又拉不下来脸问上一声她有没有伤到。   最后还是终于看不下去王雪琴装得辛苦的陆尔豪,打破了众人的僵持。   只见他一边扶着王雪琴,一边在陆老爷子和陆依萍身上来回扫过,而后忽然露出了个凉凉的笑容,“想不到我这么长时间没回家,一回家就看到这么热闹的场面。”   陆家众人这才猛然回过神来,想起来今天明明是为了迎接尔豪回来,大家才会齐聚在这里等人的。   只可惜从依萍进门开始,家里就越来越鸡飞狗跳,直闹得大家把今天的主角都给忘了。   陆老爷子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   目光不善地看着仍旧倔强站在那里的陆依萍,陆老爷子强压下心里的怒意,对陆依萍生硬地说道:“你今天先回家去,和你妈好好商量商量到底想去哪所学校!明天下午,再来这里告诉我确定的答案!”   言下之意就是,没事儿你可以滚蛋了!   陆依萍原本已经做好了要挨打的准备,因为爸爸刚才的样子,就好像真的要把她打死在这里一样。   直到现在,她的身体还忍不住因为那样凶狠的目光而不停颤抖。   可是,爸爸竟然只是因为雪姨摔倒了,就要赶她走!   当初他把妈妈打得半死的时候,也没见他对妈妈有半分怜惜。   现在居然因为王雪琴摔倒就要赶她走?!   陆依萍心里恨极了王雪琴。   她紧紧攥着手中的钱袋,指甲几乎快要戳进手心。   她第一次这么清楚地认识到,在这个陆家,根本没有一个人欢迎她,包括她的父亲!   强忍下冲到眼眶的眼泪,陆依萍刚想挺直脊背离开,就又听陆老爷子说道:“回去以后,用这些钱,给你和你妈置备些衣物,不够的话,明天再来拿。免得以后在见到我的时候,又说只有你妈养你!”   陆依萍狠狠咬住嘴唇,大步向门口走去。   早在门口等候多时的阿兰,立刻把早就准备好的雨伞和雨衣一股脑塞给陆依萍。   陆依萍厌恶地看着它们,一想到这些是王雪琴施舍给她的,她简直想要尖叫着把它们撕得粉碎。   但,家里买这些也需要钱。   虽然加起来可能也要不了一块多钱,但想到总是省吃俭用的妈妈,陆依萍还是忍住几乎快要冲破心脏的屈辱感,抱着崭新的雨伞和雨衣,逃一样冲出陆家大门。   陆依萍一走,陆家众人这才全体松了口气。   王雪琴见天色不早了,也懒得搭理那个从来不会说软话的陆老爷子,毕竟今天她下来的任务还没完成,而且,刚刚尔豪叫她的那声Mum也让她十分在意。   沉着脸告诉张妈可以准备开饭,在饭菜都上桌后,陆家众人这才集体移步到饭厅。   这顿饭的开场有些压抑。   好在陆家还有陆如萍这朵解语花在。   眼角瞄了眼正沉着脸的爸爸和妈妈,陆如萍忽然露出一个开朗柔和的笑容,对坐在身边的尔豪说道:“尔豪,你看,妈知道你今天回来,特意让厨房烧了你最爱吃的菜。你这半年来都在外面,一定很久都没有吃到家里的菜了,快来尝尝味道有没有变化?”   说完,立刻给尔豪夹了一筷子他最爱的锅包肉。   陆尔豪也知道如萍的意思,虽然这菜是原来的陆尔豪最爱吃的,而并非他喜欢的,但看在这丫头这么费尽心力想缓和气氛的份儿上,他还是从善如流地露出了个破冰般微小的笑容,对陆如萍点了点头,而后低头把那块锅包肉咬进嘴里。   陆老爷子的脸色这才好了很多,从依萍来之后就一直拧着的眉头,直到此刻才渐渐舒展开来,满意地对尔豪和如萍点了点头,“没错,因为今天你回家来,雪琴才特意从房间里踏出来。你不在家,所以并不清楚,自从半个月前病倒后,今天可是你妈第一次踏出房门。”   陆尔豪听到后,却微微拧起眉头,目光严肃地看向王雪琴,在咽下口中的食物后,神情凝重地问道:“妈,难道你真的病得很严重?”   王雪琴听到后下意识地抬起头,却撞进一双几乎熟悉到让她近乎毛骨悚然的桃花眼中。   手上微微一抖,捏着的汤勺差点没摔进碗里。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魔怔了。   从之前陆尔豪叫自己Mum开始,她就像神经质了一样,越看越觉得陆尔豪的一举一动,和自己远在百年后的儿子,简直就像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明明他们的长相,并没有丝毫相同。   虽然这两个人的皮相都十分俊朗,但气质却南辕北辙。   陆尔豪一直是个处处留情,风流不羁的花花大少,样貌也糅合了陆老爷子的刚毅和王雪琴的柔和,一眼看着,就是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   她远在现代的儿子,却是个严肃正经到连首席助理,都偷偷在背后直呼冰山总裁的冷峻男人,脸孔也几乎没有一丝像她的地方,刀削般棱角分明。   虽然陆尔豪这次回来后,气质和半年前相比要冷了许多,但她一直以为那是因为这小子被陆老爷子的鞭子给抽伤着了。   要知道人在遭遇重大挫折后,性格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并非天方夜谭,毕竟自古就有浪子回头的典故。   只是在那声只有她听到的Mum后,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竟觉得这小子的一举一动,都越来越像她那远在百年后的儿子!   就像现在。   陆尔豪看着她的目光,简直和她曾经生病时,儿子看着她的目光一模一样。   那种多年来因为只有他们母子相依为命,所以格外怕失去对方,即使只是感冒发烧之类的小病,也会让对方焦虑到完全失了平日方寸的慌乱和不安,实在是……太过相象了。   像到,让她觉得害怕。   “雪琴?”见王雪琴半天不说话,陆老爷子诧异地唤了她一声。   王雪琴这才慢慢回过神来,借着垂头假装擦嘴角的功夫,迅速用手帕拂去几乎下一秒就要从眼中滑落的液体,心底颤抖得几乎像是要发病的心脏病病人,面上却仍旧扬起一个假笑,对陆老爷子和陆尔豪说道:“我的身体没什么大碍,只要再调养一阵子,就又会和以前一样了。”   陆老爷子满意地点了点头,也没怎么关心王雪琴刚才片刻的失神,转而看向陆尔豪,声音平和地问他,“尔豪,关于我之前说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   老爷子说的,自然是之前让尔豪回家来住的事情。   如果是刚进陆家大门的时候,陆尔豪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拒绝。   但现在,目光在仍旧有些心不在焉的王雪琴身上一扫而过,陆尔豪垂眸掩去眼底所有的情绪,态度恭敬地对陆老爷子露出一个谦逊的笑容,“爸,之前是我不对,是我不该惹您生气。您既然已经原谅了我,还让我回家来,我又怎么可能会辜负您的一番好意呢?” ☆、陆家儿女   陆尔豪这话说得诚恳,陆老爷子见他终于跟自己服了软,一时间龙心大悦,直呼着让张妈温上一壶小酒送上来,让他们爷俩好好喝一杯。   王雪琴一路只顾着扒饭吃菜,颇有些神思无主。   陆老爷子却并不打算让她闲着,转过头来,又给她找了件事儿。   而且竟然还是之前关于陆依萍上学的问题。   只听陆老爷子道:“雪琴,尔豪已经决定回家来 ,你这提了半年的心,也终于可以落地了吧。”   这半年来,王雪琴虽然面上仍旧和从前一样每日温柔小意地伺候着他,但陆老爷子又怎么会不清楚,她的心里对于他打了尔豪这件事,仍旧留有怨怼。   现在尔豪回来了,这笔旧账就该一笔勾销了。   沉吟了一下,见王雪琴脸上微微放松了些,陆老爷子才继续说道:“之前问你依萍上学的事情,是因为你对几个孩子的事情,确实比较上心。而且前一阵子,不是才派人查过许多资料,了解得也应该不少。依萍……”   想到片刻前依萍临走时那近乎落荒而逃的仓惶背影,陆老爷子虽然恨她的倔强,心下却也有些复杂,“依萍不管怎么说,也是我陆家的女儿。她那个妈你是知道的,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主,对于外面这些事,却是什么都不懂。所以,我还是想听听你的意见。在你看来,依萍究竟适合去哪所学校念书?”   梦萍一听老爷子提起这个,又噘起嘴想要说话,结果被对面的如萍使了个眼色,只好怏怏地继续低头吃饭,耳朵却和桌上的所有人一样竖了起来,时刻关注王雪琴会说什么。   只听王雪琴诧异地笑了一声,她看着陆老爷子,颇有些糊涂地道:“老爷子,不是我不想帮你参详,而是你难道忘了,我们梦萍要上的可是高中,依萍要上的却是大学。我确实查了不少学校的资料,不过那里面,可没有一所是适合依萍那么大的姑娘的。”   陆老爷子的面色有些不豫,王雪琴却好像没看到一样,掏出手帕擦了擦唇角,继续慢条斯理道:“不过老爷子你说得对,虽然我也是个整天围着儿女转的孩子妈,但总归偶尔还是会和姐妹们出去打打牌,逛逛街的,说起大学来,还是知道那么几所的。”   “哦?”陆老爷子倒是也不介意她卖关子,总算稍微提起点兴致来,“那你倒是说说,那里面有没有适合依萍的?”   王雪琴嗔怪地看了眼陆老爷子,“上学这么大的事儿,光我们做父母的说了有什么用。你没见如萍么?也是因为自己喜欢圣约翰,想去那里,才偷偷报了名,努力考到那里去的。所以我觉得,老爷子你还是要问问依萍,看她到底想去哪里才是。”   如萍上圣约翰这件事,确实是先斩后奏,自己先偷偷把名报了,也交了考试的费用后,才告诉给了家人。   陆老爷子点了点头,他对这几个儿女的了解不多,还真不知道依萍到底有什么打算。   那孩子也是,明明每个月都会来这边一趟,却从来也没和自己这个父亲聊过天,所以自己至今甚至连她对什么感兴趣都不知道。   哪像她的姐姐心萍,平日里没事就吵着让陆老爷子给她买这买那,所以就连那丫头的手绢上喜欢什么样的花色,陆老爷子过了这么多年,都一清二楚。   不过提起心萍,他倒是想起来了。依萍当年和心萍一样,都一起学过钢琴和唱歌。   想到这里,也就跟王雪琴提了一嘴,“依萍很喜欢钢琴。”   王雪琴一听他提起这茬,心底就是一笑,等着就是老爷子这句话呢。   确切地说,就算老爷子不提,她也会不着痕迹地让老爷子想起来。   学着原主一样瞪圆了眼睛,王雪琴假装没看到从刚才起就一直盯着她的陆尔豪的目光,颇有些“诧异”地看着陆老爷子,“老爷子,你提起这个干什么?难不成,还想送依萍去音乐学院不成?!”   眼睛一转,她颇有些讽刺地笑了下,“想不到她们母女都离开四年了,你竟然还记得依萍学过钢琴。我们梦萍也喜欢钢琴,老爷子你知道这件事吗?”   陆梦萍赶紧委屈地点了点头。   “而且,”目光一转,王雪琴笑了笑,“这四年来,想必依萍一次也没摸到过钢琴吧?老爷子你确定真的要每学期花上好几百块大洋,送那个从来不给你好脸的祖宗去学钢琴?”   这一番挤兑下来,陆老爷子简直都快要气得笑出来,“我不过就说了一句依萍喜欢钢琴,你怎么就冒出来这么多话?!我什么时候说要送她去学琴了?我不过就是忽然想起来这件事,顺口说出来罢了。”   王雪琴这才哼了一声,心底却默默给自己这番和原主所差无几的表演悄悄点了个赞。   你以为她今天真是看到陆依萍来了,猛地圣母体质发作,觉得陆依萍在电视剧里太过可怜,连学都没得上,才提起这件事的?   王雪琴怎么可能这么图样图森破?!   这件事,可是从她刚来这边没几天的时候,就已经开始默默琢磨开了。   在电视剧里,王雪琴之所以东窗事发,被陆依萍卯上,甚至被揭破她和魏光雄的奸情,除了陆依萍在各种机缘巧合下撞到她和魏光雄在一起的事情外,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也起到了决定性作用的关键人物——大上海的老板,娱乐大亨秦五爷。   按理说,像陆依萍这样背景干净,心底还有着强烈是非观的女孩,是不会接触到秦五爷这样的人物的。   毕竟连何书桓和杜飞这样的申报记者,在电视剧里为了采访到秦五爷,都花费了整整一年的功夫,才见到本尊。   但偏偏,陆依萍就是一路像走了狗屎运一样,因缘际会跑到了大上海去卖唱,甚至后来还得到了秦五爷的保驾护航,最后一路像开了挂一样,让秦五爷这样跺一跺脚,上海娱乐圈都会抖三抖的人物,近乎有求必应。   这么像天方夜谭一样不科学的事情,偏偏就真的发生了。   区区一个陆依萍,现在的王雪琴根本不足为虑,但如果真的让陆依萍和秦五爷搭上线,以陆依萍对她的“关注程度”,估计早晚会出现纰漏。   王雪琴不能冒这样的险,所以索性,干脆由她来开这个口,让陆依萍走回正常的轨道,老老实实地上学去,不给她丝毫能够接触到秦五爷的可能。   当然,只这样还是不行的,她得彻底断了陆依萍能接触到上流社会的可能,因为陆依萍接触到的人层次越高,有可能给她带来麻烦的可能性就越大。   所以原剧中陆依萍想去的音乐学院,自然也是不行的,毕竟那里可是个标准的富二代聚集地。   别说王雪琴算计一个小姑娘,在初来乍到的现在,她要是不趁着一切还没发生的时候把事情强扭到有利于她的轨道上的话,没准儿原剧里王雪琴的结局,就是明天她自己的下场。   不过不得不说的是,陆依萍这姑娘本身也真挺能作的。   经过今天那么一出,估计陆老爷子基本没什么可能,会给她拿钱,让她去念音乐学院了。   不过,以防万一,还是让她给那姑娘来指条明路吧。   这种时候,王雪琴不禁格外感谢原主的行事作风,因为这让她能够脸不红气不喘,理直气壮地在老爷子面前光明正大地给陆依萍穿小鞋,“老爷子,我之前听一起打牌的姐妹们说起过,她们亲戚家有个孩子,似乎是去考了师范学院。听说这师范学院,不止学费全免,而且毕业出来后,做教书先生,社会地位也高,工资也很是让人羡慕,一个月拿一百多块大洋,比尔豪这个复旦毕业的还有能耐。”   终于也躺枪了的陆尔豪:……   听到王雪琴说师范学院不要学费,陆老爷子心底难免有些不豫。   虽然他并不想拿那么多钱给依萍去念音乐学院,但他们陆家也还没有到连孩子的学费都拿不出来。   不过,雪琴提到的教书先生社会地位高,工资也不少的事情,倒是确有其事。   见陆老爷子明显听进去了她的话,王雪琴又跟着加了把火,“而且我看依萍之前的意思,好像如果不是为了她妈,根本就不屑来这边跟咱们伸手要钱一样。当老师工资那么高,想来等她毕业后,足够她用来养活她和她妈了。只是到时候也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再登咱们陆家的门,毕竟那个时候,她应该也不会再缺钱了。”   王雪琴这话,恰好戳到了陆老爷子的痛处。   因为看依萍之前的态度,连他都十分怀疑,如果不是为了拿钱,这个女儿是不是真的就再也不会踏进陆家一步!   这么一想,原本那点因为师范学院不需要学费而引发的犹豫,顿时就烟消云散了。   “这件事我先考虑一下,等依萍明天来了,我再问问她。”虽然心底已经有了想法,但为了避免节外生枝,陆老爷子还是把话题就此打住了。   毕竟,今天的主角是尔豪,而不是乱入的依萍。   恰巧张妈这时把温好的酒送上来了,陆老爷子干脆拉着尔豪,爷俩一起小酌起来。   饭后,陆老爷子和陆尔豪还在喝酒谈心,陆如萍和陆梦萍则一路陪着王雪琴回了房间。   一进王雪琴的屋子,陆梦萍憋了一晚上的话就再也忍不住了,“妈,今天依萍骂你的时候,你干嘛不让我骂回去?”   梦萍小姑娘傲娇了。   王雪琴笑着回到床上坐好,拿着茶盅喝了一口茶,这才特浅显直白地回了一句,“难不成狗咬了你,你还要咬回去不成?”   陆梦萍“噗嗤”笑出声来。   陆如萍虽然也觉得有点好笑,但依萍毕竟是她的姐姐,她觉得妈妈这样说依萍不好,所以还是忍不住劝道:“妈,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依萍呢?”   本来她想说,你怎么可以用小狗来形容依萍呢,但这种话简直和妈妈的话有异曲同工,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囧。   王雪琴却难得没有因为她帮依萍说话发火,忽然正了正脸色,对梦萍点了点头,“如萍说的对,梦萍,以后我们都不可以再这么说依萍。”   “为什么?”陆梦萍不明白王雪琴为什么忽然转了话锋。   陆如萍也颇为讶异地看着王雪琴。   就听王雪琴说道:“你们都知道,你妈我是个戏子出身,所以我也不怪别人说我上不得台面,毕竟究竟是谁笑到了最后,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如萍和梦萍怔了怔,脸色都有些不好,她们从小都在陆家的大院里长大,因为王雪琴的出身不好还颇为受宠,所以她戏子的出身,才格外会被那些有心的人在背后诟病。   就听王雪琴又说:“我就是要让他们所有人都给我瞪大了眼睛,看着我王雪琴养出来的孩子,男孩能撑起陆家的一片天,女孩也个个都是教养良好的名媛闺秀!不管是我还是我的孩子,永远都不会比谁家的来得差!”   这一番话,说得陆如萍和陆梦萍都有点小激动,毕竟王雪琴还是第一次当着她们的面,这么直白地夸自家女儿好。   如萍性格比较温和内敛,所以只是笑弯了眼睛,梦萍却干脆一个飞扑扑到王雪琴床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王雪琴,脆声道:“妈你放心,我以后再也不和依萍较劲,也再也不会骂人了!我一定会做个有教养的好女孩,不会让你和爸爸失望的!”   王雪琴笑眯眯地在梦萍软乎乎的小脸上掐了把,心底对这丫头的反应无比满意。   还是小丫头好啊,心思单纯,反应也直白,真是比她当初手下那群成精狐狸一样的手下,好忽悠多了。   小丫头暂时搞定了,大丫头也得打打预防针。   抬头看了眼正看着她们笑的陆如萍,王雪琴难得语重心长地道:“还有你,如萍。妈知道你生性善良,又重感情。但有些事你没经历过,所以可能还不懂。妈不强求你怎样,只是希望你能记得,哪怕依萍和你有同一个父亲,但终究有两个不同的妈。不是什么人都值得你掏心掏肺。在你看来,有些事可能是因为看对方可怜,才施以援手,对方却有可能以为你那只是施舍。”   就比如她之前明明是带依萍去自己房间换衣服,怎么下来依萍就阴阳怪气地提起圣约翰的事情。   陆如萍显然也想到了那时候依萍的样子,脸色白了一瞬后,却还是咬了咬嘴唇,并不吱声。   王雪琴也不打算再说什么,反正来日方长,这几个孩子她慢慢调教着就是。   等陆如萍和陆梦萍回房间后,王雪琴才猛地松懈下来,一直强撑着的保持微笑的脸上,直到此时,才终于爬满了心惊与怀疑。   有些事情,不是她一直假装不知道,也没有察觉到,就能够真的没发生过。   死死瞪着房间的门,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她此刻的脸色有多么苍白。   各种各样的猜测在她的脑海里来回旋转,直绕得她脑仁疼,眼睛都有些僵直。   终于,一直安静到近乎窒息的房间里,从门口那里传来两声“叩叩”的敲门声。   一直紧绷着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口,王雪琴听到自己的声音颤抖得响起,“……进来。”   然后下一刻,门外的人轻轻推开了房门。   今天明明才第一次见,却让她几乎快要哭出来的陆尔豪,正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   只是那双熟悉的眼睛,也像是要哭出来一般,就那么沉默地注视着她。   ☆、陆家儿女   王雪琴现在有点混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此时满溢在心间的酸楚,到底是因为什么。   从发觉陆尔豪和她远在现代的儿子,拥有太多的相似之处开始,她的心底就产生了一个近乎匪夷所思的大胆想法。   她竟然像疯了一样地在怀疑,陆尔豪会不会是她那个本应该好好活在百年后的儿子。   大脑像是被劈成了两半,一半在疯狂地叫嚣快去确认快去确认他究竟是不是,另一半却在冷眼旁观冷嘲热讽,怀疑她是不是真的想儿子想疯了,不然怎么会产生这样近乎疯魔的想法。   心底有一个声音越来越大,它说,连你都成为了百年前的这个叫做王雪琴的女人,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超越了以往所有的你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   所以即使你的儿子真的成了陆尔豪,又有什么不可以和不可能?!   在见到陆尔豪之前,她的脑中一直如此天人交战,吵闹不休。   但在陆尔豪真的来到她面前的现在,她的思维却反而忽然沉寂安静了下去,甚至连一个最简单的音节都发不出来,只能怔怔地看着陆尔豪,看着他眼中那莫名的让人心惊的沉痛。   陆尔豪很快就收敛了情绪。   虽然他心底此时也早已经翻江倒海,但这种事情毕竟太过匪夷所思,在还不能真正确定之前,他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因为他不知道,如果这件事真的只是个误会,那么,用半年时间才堪堪缓过来一点的他,究竟还撑不撑得下去。   看到希望后的绝望,才最令人无法承受。   只是王雪琴如此失态的反应,倒是让他稍微有了点信心。   他甚至发觉,自己一直僵硬的唇角,竟然还能扬起微微的弧度。   “妈,我来看看你。”率先打破他们母子间的诡异沉默,陆尔豪迅速掩去眼底的情绪,像从前的陆尔豪一样,带着笑问候王雪琴。   王雪琴的脸色仍旧苍白,她努力勉强自己露出个笑容,招呼陆尔豪来身边坐下。   “你的身体怎么样?”在床边的椅子上坐定后,陆尔豪问道。   王雪琴这时已经稍微调整了情绪,虽然面色仍旧不好,说话交流却已经几乎看不出什么不妥。   只见她笑着道:“不过是前些日子淋雨着了凉,现在就是身体虚了点,好好调养着就行。”   说完,她看了看陆尔豪,略带着几分试探地问道:“你这半年来怎么样?你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离家这么长时间。独自一人在外面,也没有人照顾你,你……会不会很辛苦?”   本以为陆尔豪会像回答陆老爷子似的那么回答自己,说没什么不妥,谁知道,陆尔豪却忽然抿了抿嘴唇,沉默了半晌,才垂着眼睛回道:“我不好,非常不好。”   明明是几乎没有丝毫情绪的硬邦邦的几个字,却让王雪琴的心,狠狠颤抖了起来。   陆尔豪一开始其实并没想这么说,但不知道为什么,听到王雪琴暗含关切地那几句询问,他忽然就想到了已经离开他多时的母亲。   曾经,在母亲去世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每当他在办公室里彻夜加班,累到直接伏案而眠,而后伴着破晓的第一缕日光清醒过来的时候,那时候,他曾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母亲还在的话,大概会亲自过来公司,让保镖把他拖回家吧?   她从来不允许他有任何不珍惜自己身体的行为,哪怕理由是因为她本身也不行。   那是世界上最爱他的人。   她教会了他走路、说话,给与他最精心的呵护。   是在父亲去世后,用娇小的身体硬生生为他撑起了一片天的女人。   却因为他的愚蠢,永远离开了他。   他总会无法自控地想,为什么你还活着,明明是你害死了她!你还有什么理由活在这个世界上!   但即使如此,他还是无法做出任何刻意伤害自己的事情,因为,他永远也无法忘记,在他曾经受伤、生病时,母亲那无比心痛的神情。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母亲留在这世界上最后也最强烈的爱。   所以在来到这里,成为陆尔豪之后,他心底在茫然的同时,也多了一丝解脱般的庆幸。   只是仍旧浑浑噩噩的,依旧本能地循着原本的陆尔豪的生活轨迹,日复一日地活着。   直到在今天见到了王雪琴,这个原主记忆中尖酸刻薄的女人。   强压下心底激荡的情绪,陆尔豪看着王雪琴,看着她眼底因为他那句“不好”而翻涌的情绪,继续说道:“说起来,我最近认识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人。”   王雪琴下意识地向他看过去。   就听陆尔豪又用没什么情绪的声音说道:“他的年纪比我大一些,也是名校毕业。他的家世很好,父母琴瑟和鸣,感情甚笃,从小就是众人争先羡慕的对象。”   王雪琴的呼吸一顿,听着他这些莫名的话语,心底隐隐有了几分猜测,却并不打断他的话,只是静静听他继续说下去。   “他的父亲有一间很大的公司,也有几个心思并不单纯的兄弟姐妹。他那时还小,被人众星捧月着长到七岁,天真不知世事。然后忽然有一天,在他和父母出去游玩的路上,轿车的刹车失灵,父亲在那场惨烈的车祸中几乎不成人形,母亲却死死把他护在身下,一家三口,只有他毫发无伤地活了下来。他的母亲失血过多,虽然后来抢救及时活了下来,却也因此,留下了一身累累的伤痕。”   说到这里,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所以他的母亲,在那之后的近二十年里,哪怕是在下火一样的三伏天,也再没有穿过任何会露出身上肌肤的裙子。”   那明明是个那么爱美的女人。   在母亲去世后,他总会看着母亲年轻时穿着漂亮裙子的照片,看着她和父亲站在高高的满树花开的玉兰树下,笑得像个从未经历过雨打风吹的小公主。   但就是这样一个原本娇气、爱美、一直在蜜罐里泡大的女人,却在父亲去世后,用那双单薄的肩膀,为他遮去所有来自外界的血雨腥风。   王雪琴已经说不出话了,她的脸色苍白得像鬼,几乎不敢置信地看着陆尔豪。   陆尔豪却像没有发觉一样,近乎宣泄般地,继续讲了下去,“后来,那个朋友渐渐长大了。他虽然从来不说,但却一直希望自己能早点长大,早点从母亲的手中接过家族的重担。他想让母亲歇一歇,那么多年,她实在太累了。他曾经很害怕,因为当年他曾亲眼看到,从母亲的身体里,涌出了那么多那么多的血。他曾经甚至好奇过,母亲明明是个那么脆弱的女人,却又怎么会一直用那样伤痕累累的身体,强撑了那么多年。”   说完,他看着正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丝毫没有察觉到眼泪早已经把整个脸颊都洇湿了的王雪琴,眼眶也早已经变得通红,“他努力了那么多年,终于可以让母亲卸下肩上的重担。他心疼母亲多年来的操劳,他想让母亲过上最好的生活。他知道母亲为了让他安心,所以一直不敢离家远行。他知道母亲年轻时,就拥有一个环游世界的梦想。他想让母亲毫无负担地活着,她已经为他牺牲了太多的青春和岁月。可是!”   大滴大滴的眼泪从通红的眼眶中滑落,陆尔豪一直紧绷的面孔,终于崩溃般破碎了一角,他狠狠咬着嘴唇,清晰的痛楚和剧烈的铁锈味也无法淹没他那汹涌而来的懊悔和心痛,“是他亲手把母亲送上了那艘沉默在大西洋的游轮,是他亲手杀了她!他甚至连母亲的尸体都找不到!他简直该死!!他就是个猪狗不如的畜生!!!”   他疯了一样狠狠揪着自己的头发,眼睛红得吓人,像只濒临崩溃的野兽。   王雪琴终于再也支持不住地冲上去抱住陆尔豪,泪水像倾倒的潮水般决堤而出,“好了!不要再说了!!这不是你的错!!容睿!我是妈妈,我还在这里!!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啊!!我还活着!!”   话未尽,却早已是泣不成声。    ☆、陆家儿女   王雪琴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她实在太累了。   这具身体还是还没有恢复过来,原本这些日子在她的精调细养下已经有了些好转,只是谁知道这短短一天不到的时间,竟然会发生那么多事。   不光第一次见到了一直让她十分戒备的陆依萍,之后更是被陆尔豪扔下了一颗核弹级别的重磅炸弹,整个人都被炸得晕头转向,大喜大悲得厉害,连什么时候失去了意识,都已经记不清了。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么情绪激烈的时候了。   这一夜她睡得并不安稳,半梦半醒间总觉得儿子好像也来到她身边了,但片刻后又为自己这荒唐无比的臆想而心酸到在梦里哭出来。   早上醒过来的时候,她才发觉自己已经出了一身的汗,整个人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湿淋淋的不说,还浑身酸软得厉害,几乎不能动弹。   直到阿兰发现太太今天似乎起得有些晚,壮着胆子进来看了看,才发现王雪琴的糟糕状况,惊得立刻通知了老爷和请假在家没去上班的陆尔豪,给这两个男人也吓了一大跳,赶忙联系了大夫,让人过来给王雪琴把把脉。   匆匆赶来的这位曹姓老中医,和原本的王雪琴颇有些善缘。因为多亏了王雪琴,曹老爷子才能从当初差点被日本人占领的东北,带着全家老小,举家迁到上海这座城市,并且还能够住在法租界里,这些都亏了王雪琴。   当然,他也明白无功不受禄的道理,王雪琴从来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对他施与这么大的恩惠,自然不会不求回报。   而现在,恰好就是需要他回报的时候。   曹老爷子是真心感激王雪琴。   所以即使清楚王雪琴这些年来,一直背着陆老爷子和别的男人不清不楚,却也一直揣着明白装糊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在必要的时候,帮王雪琴打好掩护。   就比如王雪琴这次几乎能要了她命的小产。   面色严肃地把完脉后,曹老爷子看着王雪琴几乎快要没个人色的脸,又不着痕迹地瞥了眼正一脸担忧坐在床边的陆尔豪,和坐在不远处,浑身僵硬,正拄着个文明棍的陆老爷子,这才捋了捋胡须,对躺在床上的王雪琴道:“夫人,陆家也是老夫多年的老主顾,所以老夫也就不瞒着您什么了。”   见陆家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曹老爷子这才斟酌着,用外行人都听得懂的话简明扼要地说了下王雪琴现在的身体状况,“夫人您这次受寒着凉,本就引发了多年来体内的旧疾,之前病势之所以来势汹汹,也大抵因此。老夫看得出来,夫人您最近应该有精心调养,但不知发生了什么,才让您的心情如此大喜大悲,以至心神损耗得厉害,再加上气血两亏,长此以往,老夫恐怕……”   “恐怕什么?”陆老爷子沉声问道。   “恐怕夫人的身体会每况愈下,甚至……”   “胡说八道!”陆老爷子噌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直直来到床边,瞪着眼睛凶狠地看着曹老爷子,“你这个庸医!到底会不会看病!雪琴原本好好的,怎么会忽然就成了这样?!要我看,或许都是你的问题,才会让她的病情如此反复!”   陆尔豪的眉头也拧得紧紧的,只是他的情绪一直十分内敛,昨天和王雪琴抱头痛哭的样子,在他这近三十年的生命中也实属首次。   在听到曹老爷子说王雪琴大喜大悲,心神损耗得厉害的时候,他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所以此时,心底早已是一片自责。   他不知道王雪琴的身体状况竟然糟糕到了这种程度。   听到陆老爷子和医生吼,陆尔豪本就沉重的心底顿时滋生出一股不耐烦——母亲一直不喜欢太过嘈杂的环境,更何况现在还病着。   只是现在还不能和陆老爷子起冲突,所以他只好强按下心底的愤怒,语气略带强硬地道:“爸,妈还病着,现在不是责怪医生的时候!”   曹老爷子也赶忙趁着陆老爷子略微放松的时候,迅速把自己的衣领从那铁铸一样的手里解救出来,心底虽然不满陆老爷子对自己的态度,但医者父母心,而且这么多年下来,他也早清楚陆老爷子到底是个什么德行。   和从前动不动就拿砍他们脑袋的话来吓唬他们这些大夫比,现在的待遇已经好了太多。   感谢中国已经进入了法治社会!在心底嘀咕了几声后,曹老爷子赶忙看向王雪琴。   这位才是他们全家的恩人,到底要不要继续用他,还是这位说了算。   虽然身体虚弱,但王雪琴的精神倒是还好,尤其是在见到陆尔豪,看到他仍旧是昨天那个熟悉的模样时,在梦中悬着一晚上的心,这才总算忽忽悠悠地落了地,面上也隐约有了几分放松的笑意。   听到陆老爷子呵斥曹大夫,她心底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这才虚弱地道:“老爷子,曹大夫跟着咱们家几十年了,咱们家哪个没吃过他开的药,现在不都好好的。我信得过曹大夫,你要是给我换人了,我没准还真不敢把药下嘴了。”   陆老爷子见王雪琴的精神还好,这才微微松了口气,只是眉毛仍旧拧着,丝毫不顾及曹老爷子还在这里,沉声道:“不然我还是送你去医院吧,既然中医看不好,西医总还是有办法的。没准去打上几针,你明天就好了呢!”   曹老爷子的脸色立刻就有些不好。   王雪琴却笑着道:“我知道老爷子你这是关心我,但比起西医,我还是相信咱们自己国家的中医。你没见西医动不动就扎针开刀什么的,看着血我就眼晕,更别说在我身上扎针了。你看我都这样了,就别再折腾我了。”   这话说得讨巧,原本因为陆老爷子话里话外的不信任而心情糟糕的曹大夫,心里立马就熨帖了。   发觉陆老爷子的神色有些松动,王雪琴又小小加了把火,“其实这些日子,我吃着曹大夫开的药,身体已经好些了。只是昨天见到尔豪和某些人,情绪一下子有些激动,这才又犯了病。”   在给自己拉同情分的同时,也不忘给陆依萍上个小小的眼药。   反正她和那丫头这辈子注定是站在对立面上的,还是不要让老爷子有对她有好感的机会比较保险。   陆老爷子一听她说到某些人,自然之道她说的是陆依萍。   虽然清楚依萍昨天过来的时间纯属意外,但她来得也确实不凑巧,所以陆老爷子对她,也稍微有些埋怨。   又想起雪琴提到尔豪,这才仔细打量了一番他们娘俩,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两个人的眼睛,竟然都肿着。   雪琴因为正躺着,耷拉着眼皮,所以一开始他并没有发现,只看着她的眼角通红,以为是因为病得难受。   现在一看,才发现尔豪的眼睛竟然也微微肿着,甚至连鼻头也隐约有些淡红。   陆老爷子顿时明白,看来这娘俩,昨晚必定在一起说过话了。   心下顿时也有些感叹,原来雪琴这半年,是真的想尔豪想得狠了,不然也不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这么一想,他对雪琴和尔豪不禁生气了几分心疼,同时,对于自己刚刚对曹大夫的态度,也觉得有些不妥。   但陆老爷子从来不觉得自己会犯错,即使犯了,那也一定是别人的错。   轻斥了王雪琴和尔豪几句胡闹后,陆老爷子又叮嘱了曹老爷子几句,说让他照顾好王雪琴的身体,要是再有什么纰漏,就要他好看。   说完这些,才神色有些微妙地出去了。   等陆老爷子走了,屋里的几人才微微放松了下来。   曹老爷子见陆尔豪和王雪琴明显还有话要说,倒也识趣,只叮嘱了女主人几句需要注意的饮食和平日的细节,就随着阿兰出去开方子抓药去了。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王雪琴和陆尔豪都觉着有些饿了。   昨晚上他们俩都心情激荡得厉害,不止王雪琴,对于已经经过丧母之痛几百个日夜的陆尔豪来说,他心底翻江倒海的程度,丝毫不亚于猛然见到他的王雪琴,甚至比王雪琴更加患得患失。   只是因为怕王雪琴担心,他才硬生生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让自己看上去和从前并没有什么区别。   见就剩他们母子两人了,王雪琴看着陆尔豪,见他眼中的自责和担忧几乎要满溢而出,心下一酸,却还是笑着对他道:“醒了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现在还真有些饿了,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吃一点?”   陆尔豪点了点头,也不等王雪琴叫人端早餐过来,起身主动跑去厨房端他们娘俩的早餐了。   因为担心王雪琴,所以陆尔豪在早餐的时候几乎没怎么吃东西。   现在索性陪着王雪琴一起吃了。   只是,垂着眼睛看着正一脸放松喝着红糖小米粥的王雪琴,陆尔豪又瞥了眼桌上的另外几种食物,一时间若有所思。   等到他们娘俩吃完饭,都漱过口,阿兰也来把碗筷都收走之后,陆尔豪才终于斟酌着,带着几分连他自己都觉得别扭的试探,看似漫不经心地问王雪琴:“妈,你这其实根本不是感冒,而是……小产了吧?”    第19章 陆家儿女 这话一出,顿时把正在喝蜂蜜水的王雪琴惊得险些喷出来。 好在她本来也没打算瞒着陆尓豪。 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生在那么一个信息爆炸的年代,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 更何况她儿子从来就不是高智商低情商的生活白痴,连从前她每个月大姨妈串门的时间,这孩子都一清二楚,并且总会在那些日子给她准备好一切必须的用品,也会主动帮她分担些手下的工作。 所以他能从这些食物上就看出一丝端倪来,王雪琴倒也没太意外。 她意外的是儿子竟然问得如此直白。 想到这里,王雪琴不免有些尴尬。 她早年丧夫,一直一个人把儿子拉扯大。期间并不乏追求者,甚至一度有不少人想要帮她连线搭桥,劝她再找一个人成家。 只是对于那些人的好意和爱慕,她最后还是一一拒绝了。 一来,是因为她怕儿子受了委屈,亲爹和后爹到底不同;二来,则是因为曾经毕竟那么轰轰烈烈地爱过。 有些感情和有些人,一旦经历过,遇到过,就是一辈子的事。 她所有的爱情,都已经随着逝去的爱人一同消逝,好在女人的生理需求并不像男人那么强烈,再加上这些年来公司和儿子的事情颇有些让她分身乏术,一眨眼竟然就已经过了那么多年。 也就是说,这么多年来,在所有人眼中,她都洁身自好得厉害,几乎没有过暧昧的对象,更别说把人拉上床。 所以在突然成为王雪琴,得知自己竟然成了四个孩子的妈,还竟然刚刚小产的时候,王雪琴心底才会那么懊恼。 这份懊恼和尴尬,在面对养育了二十几年的儿子时,愈发明晰起来。 只是,这是她从小看着,呵护着长大的孩子。 她最狼狈,最不堪的样子,他都已经见过了,那么这些原主遗留下来的问题,其实也并没有瞒着他的必要。 这么一想,王雪琴倒是坦然了许多。 见儿子还在等着自己的答案,王雪琴微微叹了口气,干脆地点了点头,“事到如今,我也不瞒着你。这具身体,确实刚刚小产完,就在半个月之前。” 陆尓豪的脸色立刻就有些不好看,因为他忽然想到,如果王雪琴也和他到这边的时间差不多,那么那个刚刚小产的孩子…… 闭上眼睛控制了一下情绪后,他睁眼看着王雪琴的脸色,努力心平气和地问道:“妈,你变成这样,有多久了?” 王雪琴想了想,“就在原主小产之后发高烧的时候,到今天正好十六天。” 陆尓豪这才隐隐松了口气,不过这么一来,倒是又觉得自己之前的反应有点好笑。 王雪琴却并不给他太多消化的时间,颇有些纳闷地看着他问道:“说起来,昨天我好像听你提过,我乘坐的那艘游轮沉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甚至有些置身事外的轻松,陆尓豪听到后,心底却滑过一丝彻骨的痛意。 深吸了一口气后,陆尓豪才僵着脸,语气平板地道:“……是的,就在你出发后的第二天晚上,行驶到大西洋的时候。等周边国家的政府收到消息,赶到游轮沉没的位置时,整个船体都已经几乎倒扣,搜救到的人只有不到十分之一。” 当初接到消息的时候,他的第一个反应是不可能,紧接着冷静地让助理给他联系了飞机和直升机,几乎在第一时间要赶赴搜救现场。 只是那艘游轮上的名流政要富商巨贾云集,即使是他,也并没有获得多少特权。 等他和其他愤怒的乘客家属争取了两天后,才终于获批,冒着巨大的风险,赶到了搜救现场。 之后就是漫长的,几乎要把人生生折磨到疯的等待。 开始的时候,他心底还抱着一丝希望,他总觉得,母亲不会舍得离开他。 只是海水那么冷,冷得人心底最后那点温度都快要被冻结。 后来,他已经不期望她能够活着,只希望能找到她的遗体,能亲自带她回家。 只是直到最后,连搜救队都已经陆续全部撤走了,他还是没有见到她的哪怕一个衣角。 他有时候甚至都怀疑,是不是她根本就没有上那艘船。 甚至一直在等着,是不是或许哪一天,母亲忽然就带着和从前一样的笑容,笑眯眯地出现在他面前,骂他像个笨蛋一样糟蹋自己的身体。 但她一直都没有出现。 再之后,他成为了陆尓豪,在这个百年前的世界,以另一个人的身份继续浑浑噩噩地活着。 也只是活着。 直到昨天。 天知道,昨晚当他确定王雪琴真的是妈妈的时候,心底那几乎想要跪拜上天的强烈感激。 他从不信神佛,却在昨天第一次如此感激这个世界,因为这跨越了百年的相聚,对他来说,根本就是一场盛大的生命奇迹。 他不是笨蛋,自然看得出王雪琴面上的轻松,心底对于上苍的感激不禁更多了几分,因为显然,母亲对沉船那夜的事情,根本没有丝毫记忆。 见王雪琴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他知道或许是因为自己说的关于沉船的事情太过沉重,当即转移开话题,问了一个他当真有些好奇的问题,“妈,你怎么会对那天晚上的事情没有丝毫印象?” 王雪琴果然被他带跑了,开始回想那天晚上的事情,“那天晚上船上有舞会,正好有个沙特那边的推了满车珍藏的红酒出来,我一时贪杯,回去就睡下了。” 只是没想到,一觉起来竟然就穿了。 说完,她忽然想起来,好像儿子一直不太喜欢她喝酒,立刻偷瞄了一眼那小子的脸色。 谁知道陆尓豪的面色没有丝毫变化,甚至连一丝不满都没有。 王雪琴心底顿时有些感慨,想不到才半个月没见,这小子隐藏心思的手段倒是越发高明了。 她压根就没想到,陆尓豪现在心底有多感谢她兴之所至的贪杯。 现在他总算知道,在那场倏忽而至的离别前,她并没有受到太多的折磨。 王雪琴一直在留意儿子的神情,虽然她现在已经有些看不出儿子心底的想法,但到底是她养了二十多年的孩子。 从他昨晚近乎崩溃地流了不少眼泪就能看出来,这孩子被她意外离世的事情打击得不小,所以她刚刚才会故意问他沉船的事,希望以此来告诉他,在那场事故里,她并没有受什么罪,也是希望这孩子,不要因此太过自责。 儿子什么都好,就是太敏感,虽然越长大脸上的表情越少,心思也越发深,但一直想为她负担些什么的想法,却从未改变。 话说开后,陆尓豪的脸色总算好了些。 王雪琴见缝插针,立马问他:“儿子,你是什么时候成了陆尓豪的?” 陆尓豪听完,神情变得有些奇怪,却还是回道:“我是在半年前,前身挨了那顿鞭子之后。” 听他这么一说,王雪琴的表情也变得奇怪起来,她纳闷地对着陆尓豪上下打量,“这么说来,你比我来得还要早些。” 陆尓豪点了点头。 这种对于时间和空间上的悖论,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不过既然他们母子都能同时变成百年前的两个不同的人,那么这种本来就无解的事情,索性也就不再去纠结了。 眼前的一切,才是最切实也最重要的。 “你之前小产的孩子,是陆老爷子的?” 这本来是一句废话,因为在原本的陆尓豪的记忆里,王雪琴根本没有丝毫出轨的迹象。 他现在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刚刚忽然想到,如果那孩子真是陆老爷子的孩子的话,那么王雪琴并没有必要这么藏着掖着,不让陆家人知晓。 心底觉得奇怪,嘴上自然就问了出来。 一问完,就见王雪琴无奈地揉了揉额角,笑着对他摇了摇头,“你这孩子,怎么感觉还是这么敏锐。” 听王雪琴这么说,陆尓豪心底一顿,这才明白,原来这件事里果然有猫腻。 只是不知道这原本的王雪琴身上,究竟有多少事情,是连原本的陆尓豪都不清楚的。 “儿子,”伸手安抚地拍了拍陆尓豪的肩膀,王雪琴皱了皱脸,心下挣扎了一番,才对仍旧等着她说话的陆尓豪道:“既然咱们娘俩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也就不瞒着你了。不过你得保证,听完接下来的话之后,不可以生气。” 陆尓豪微微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让人直哆嗦的假笑,“妈你说吧,我听着。”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没保证自己不生气,这种文字游戏,早就是你妈我玩儿剩下的啊= =! 不过现在倒不是和这孩子计较这些的时候。 心底默默整理了一会儿,王雪琴这才掰着手指,一条一条念给亲儿子听: “第一,你多了一个便宜老爹,就是陆老爷子,这个你见过了; 第二,你多了几个弟弟妹妹,这几个你也都见过了,啊对了,最小的那个还是同母异父的;” 见儿子的脸又僵住了,王雪琴心底莫名有些暗爽,当下当做没看到,继续低头掰手指数数: “这第三,你娘我占的这身子的原主,在外面还养了个混黑社会的小白脸,自然就是你猜到的小不点的亲爹; 第四,原主为了那个小白脸,已经几乎把陆家存折里的钱都搬空了,亏空的数字是几十万。这个咱娘俩都要心中有数,毕竟你以后娶媳妇的聘礼也算在此之内;” 这种事她一个人搞不定,还是拖着儿子一起来想办法好了,毕竟人多力量大,好歹儿子当初也是国际著名商学院毕业的,怎么也比她一个人瞎折腾强。 “第五,咱们娘俩现在所在的地方,其实不单单是在百年前的大上海,而是在咱们那时候热播了好几年的一部电视剧里。你昨天见到的陆依萍,不仅是你现在同父异母的妹妹,更是那部电视剧的女主角。” 见儿子正用一种看精神病人的眼光看自己,王雪琴忍不住伸手用力扯了扯那小子的脸颊。好在这小子并不敢反抗,倒是让她心里舒坦了些。 只是上面这些,并没有全部说完。 想到这里,王雪琴不禁有些惆怅。 她忍不住想起了当初那些新进公司的小姑娘,偶尔玩笑时,总会四十五度仰望天空,用一种带着淡淡忧伤的语调来装文艺小青年。 她现在是真的有点淡淡的忧伤。 四十五度看着脸蛋被自己扯得通红的儿子,王雪琴深深叹了口气,这才最后说道:“而十分有幸的是,你娘我现在,恰好就是这部电视剧里的第一反派女主角,一个极度能作死的,最后终于把自己作死了的蛇蝎女人。” 陆尓豪的脸,终于彻底黑了。 第20章 陆家儿女 王雪琴的精力有限,她的身体还虚着,现在急需休息。 陆尓豪在看着她睡下后,这才出门交代阿兰要好好照顾王雪琴。 慢慢踱着步子来到楼下的庭院里,陆尓豪看着已经长出大片叶子的法国梧桐,忍不住微微拧起了眉。 在片刻前,王雪琴已经把电视剧中会威胁到她生命安全的事情,按照轻重缓急一一告诉给了他。 这第一件,就是李副官一家。 在他所得到的陆尓豪的记忆中,李副官跟在陆老爷子身边的时间,比陆家的九位太太都还要早上许多。 那是个对陆老爷子近乎愚忠的人。 李副官唯一的女儿可云,和陆尓豪是青梅竹马,是他的初恋对象,也是他后来之所以放浪欢场的症结所在。 李可云是陆尓豪的第一个女人,却在和陆尓豪上床后,跟着父母去广州嫁人了。 原本的陆尓豪曾一度因此十分受伤,后来为了平复情伤,他开始慢慢混迹于各色年轻貌美的女子之间。 陆尓豪知道的,只有这些。 片刻前妈妈却告诉他,实际上在四年前,李副官一家是被王雪琴拿捏住了把柄,威胁着把他们逼出陆家大门的,并且直到现在,这家原本是要回老家的一家三口,仍旧在这大上海的某处生活着。 王雪琴逼迫他们离开陆家的原因,是因为李可云怀上了陆尓豪的孩子。 想到片刻前妈妈说到这里时,看着他那调侃的眼神,陆尓豪心中不禁有些无奈。 在听说这个身体在几年前有过一个孩子时,他确实并非无动于衷,但也仅仅只是惊讶了一下而已。 实际上至今为止,他对这里除了妈妈以外的其他人事物,还是没有丝毫感情。 他本就不是一个热情的人,甚至大多数时间都冷漠得过分。 在妈妈离世后,他甚至一度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死了,现在,却在找到妈妈后,开始一点点复苏起来,起码现在看着这个世界,不再是只有灰白这一种颜色。 但也仅此而已。 对于陆尓豪原本的那些人际关系,人情往来,他虽然都一一记得,却并没有切实想要维持和找寻的想法。 李可云一家,也仅仅因为他们的存在或许会威胁到妈妈的安全,所以他才会在记忆深处搜寻了一下这家的情况。 片刻前,妈妈说,这家人并没有离开上海。 李副官现在是黄包车车夫,他的老婆则待在家里,而他们的女儿可云,现在是个时刻会跑出来伤人的疯子。 至于当年可云怀着的那个孩子,似乎也很早就病死了,可云会发疯,也是因为那件事。 这些信息,都来自于妈妈记忆中的那部不知道看过多久的电视剧。 虽然还是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但陆尓豪还是很快把重点转向了李副官一家。 在陆尓豪的记忆里,李副官是陆老爷子的左膀右臂。 对娶了九房夫人的陆老爷子来说,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这句话,倒是能够很好地诠释女人和李副官在他生命中的位置。 男人在战场上,于枪林弹雨刀口舔血中所建立起来的感情,往往比这世间男女间的情爱,都要来得深刻。 所以一旦陆老爷子知道了李副官一家还在上海,并且已经落入了十分潦倒的境地,肯定会追问他当年离开陆家的原因。 如此一来,王雪琴当年逼走李副官一家的事情,就十分有可能暴露出来。 而事情如果真的发展到了那个地步,王雪琴的生命安全,就真的堪忧了。 陆老爷子的手里有枪。 这本就不是百年后那个相对和平的年代,戎马一生杀人如麻的陆老爷子,如果真的动怒想杀一个人,估计就算拼着两败俱伤的后果,也绝对动的了手。 这才是让王雪琴和陆尓豪如此忌惮的原因。 如此,倒也难怪妈妈会那么一本正经地提起李副官这家人。 对于李副官一家恨陆尓豪入骨的事情,王雪琴并没有瞒着儿子,一来是告诉儿子不要亲自去找这家人,二来,则是提醒儿子,在这上海滩上,尚有这么一家人对他恨之入骨,望他出门在外万事小心。 毕竟她的到来,现如今已经造成了微妙的蝴蝶效应,谁又知道李副官一家和电视剧里,究竟还是不是一个模样? 万一李副官对尓豪产生了报复心理,那似乎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王雪琴不能让陆尓豪冒这个险,她赌不起。 对于这家人的解决方案,按照王雪琴的意思,最好的办法,就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他们送出上海,让陆老爷子这辈子都再没有见到他们的可能。 陆尓豪却是在听说他们有可能威胁到王雪琴生命时,有那么一瞬间,产生了十分危险的想法。 结果王雪琴像是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一样,认真地对他道,在情况还没有真的变得那么糟糕的时候,最好不要对那家人赶尽杀绝。 毕竟他们娘俩和李副官一家原本无冤无仇,如果可以,王雪琴甚至希望在把他们送走后,找医生把可云的病看好。 就当时为他们娘俩积德了。 当然,这是最好的情况,一切还要从长计议。因为毕竟他们娘俩现在,都没有那个能力把李副官一家送出上海。 而想要知道李副官一家的现况,最好的办法就是从依萍母女入手。 想到记忆中那个一直低眉顺眼,总是默默睁着那双大眼睛看着陆老爷子背影的温婉女人,陆尓豪心底灵光一闪,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昨天妈妈会在陆依萍过来要钱时,特意提起她们母女每个月的生活费用都绰绰有余的事情。 傅文佩这几年一直在接济李副官一家,这个细节虽然妈妈只稍微提了一句,却能够很好地说明陆依萍母女生活费用的去向。 而在电视剧中,陆老爷子之所以会知道李副官一家的事情,也是被得知李副官一家遭遇的陆依萍捅出来的。 一想到这些,原本就对陆依萍没什么特殊感觉的陆尓豪,忽然对这个本尊同父异母的妹妹产生了一丝厌烦。 没人会喜欢会对自己重视的人产生威胁的人。 他们母子和依萍母女,今后注定要站在对立面上。 目光沉沉落在正踮着脚尖,伸手按大门外门铃的陆依萍身上,陆尓豪的内心却是一片古井无波。 他不会让这个小姑娘,有任何伤害到妈妈的机会! 陆依萍早就看到了陆尓豪,所以在陆尓豪看过来的时候,就被她在第一时间发现了。 也不知道陆尓豪是怎么回事,明明看到自己在按门铃,也就在离大门不远的地方,却偏偏不知道来给她开门。 反正估计他也不会欢迎我来这边,没准和他那个妈一样,恨不能我这辈子都不踏进这里——心底如此想着,陆依萍强忍下一丝酸意,收回目光不再看陆尓豪,而是静静等着阿兰来给她开门。 看着她和陆尓豪之间隔着的坚实雕花铁门,她的心底忽然闪过一丝不甘。 就在昨天傍晚,她带着一身狼狈,穿着王雪琴施舍给她的雨衣,一路狂奔回了只有妈妈在等着她的家。 那里和这边是两个世界。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栋华丽的复式洋房上。 这边的房子这么大,有大大的院子,有温暖的房间,有香气袭人的红茶,王雪琴昨天也穿着厚实的新旗袍,连披肩都是纯羊毛手工织成的。 而她和妈妈所在的那个地方,却是家徒四壁,木质结构的破屋子,在大风天总是漏风,几乎留不住丝毫温暖。妈妈自从离开陆家后,几乎再没填过一件新衣服。家里的米缸里,经常连一粒米都没有,更何况是红茶绿茶之类的奢侈品。 明明妈和王雪琴都是爸的老婆,明明她和陆尓豪陆如萍都是爸爸的孩子,却为什么?!只能像现在这样,一个高高在上帝站在门里藐视她,一个只能站在门外等着门里的人来施舍般打开门,才能让她踏足这个地方?! 这让她怎么甘心?! 第21章 陆家儿女 陆依萍胡思乱想的时间并不久,因为听到门铃响了的阿兰,很快就来给她开门了。 见到陆尔豪也在院子里,并且就在离大门不远的地方,却一直都像没有看到陆依萍一样,丝毫没有和她说话的打算,阿兰心底便明白,看来尔豪少爷今天的心情并不好,所以连往日对依萍小姐的敷衍客套都懒得做了。 不过这倒也不怪尔豪少爷。 想到王雪琴今天上午病发叫医生的事情,阿兰心底暗叹了一声,跟陆尔豪打过招呼,便领着陆依萍进了陆家大门。 陆依萍今天来陆家,自然是来同陆老爷子商议上学的事情的。 虽然心底对于这件事早就有了确定的想法,但因为陆老爷子昨天特意说让她回家和妈妈商量一下,所以昨晚回家在洗过澡后,她还是强打着精神,和妈妈商谈了一下。 她喜欢唱歌钢琴的事情,妈妈一直都知道。所以对于她去参加音乐学院的考试,妈妈并没有反对。 只是,虽然妈妈一直都清楚乐器唱歌之类的课程费用不少,却并不知道音乐学院仅仅一个学期的费用就有两百多块大洋。 陆依萍因为怕妈妈觉得费用太贵,反对她去上音乐学院,所以并没有把学费具体的数字告知傅文佩。 陆依萍昨晚是哭着跑进家门的。 她是傅文佩的命根子,傅文佩见她那副眼眶通红的样子,几乎立刻就明白,女儿这是又在爸爸那边受了委屈,当即抱着陆依萍痛哭起来,直埋怨是自己没用,连累了女儿受委屈。 这几乎已经是陆依萍母女每个月的月常,只要她去陆家拿生活费,回来之后,母女两人必定会来上这么一出。 只是傅文佩从小就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受的是以夫为天三从四德的封建传统教育,自从嫁给陆振华之后,就一直把陆振华的话奉为圣旨,不敢有丝毫僭越。 哪怕当初陆振华对她和依萍拳脚相加,最后还把她们母女俩赶出陆家,她对陆振华,仍旧兴不起任何反抗的心理,甚至直到现在,她也依旧把自己当成是陆振华的女人,对陆振华的话言听计从。 所以每次陆依萍从陆家那边回来,母女俩抱头痛哭一番之后,她在自责的同时,却也不忘叮嘱依萍,一定不要惹爸爸生气,因为不管怎么说,那毕竟都是她的父亲。 昨晚自然也是如此。 不管怎么说,陆振华都是她们娘俩生活上的依靠。 依萍上学的事情还都要指望陆振华,所以在今天依萍来陆家之前,傅文佩自然又是拉着她的手对她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务必要沉下性子,不要总和陆振华对着干,有话一定要好好说。 陆依萍对她这个妈最没办法,虽然心底对自己是否能和陆振华和平共处这件事十分没自信,嘴上却依旧笑着应了傅文佩,保证一定会好好和陆振华商量上大学的事情。 脑海中闪过昨晚陆老爷子暴怒的表情,还有王雪琴、如萍、陆尔豪他们或讽刺或同情或冷漠的神情,陆依萍深吸了一口气,在敲门得到回应后,推开了陆老爷子书房的门。 陆老爷子今天的心情也不怎么美好。 原本昨天为了劝离家出走半年的尔豪回来,大家才都齐聚一堂,正和乐融融,就被忽然到访的依萍给搅了个乱七八糟鸡飞狗跳。 好不容易等依萍走了,尔豪也服软答应回家来,陆老爷子的心刚舒坦点,谁知道这刚舒坦了一个晚上,天刚亮没多久,就忽然又被雪琴病发的事情给熬得心都快焦了。 等大夫给雪琴把脉诊断写方子抓药这些都忙完,刚松快没一会儿,阿兰就又告知他,昨天才来过的依萍小姐,又过来了。 陆老爷子这才想起来,昨晚依萍走的时候,他似乎说过,让她今天再来和他商量上大学的事情,估计那丫头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指尖捏了捏发酸的眉间,陆老爷子不禁有些感慨,难怪常言总道儿女都是债,他这两天被这些儿女折腾得简直不得片刻空闲。 所以陆依萍进来的时候,他心底多少还有点不耐烦。 陆依萍今天难得这么顺利地见到陆老爷子,以前她过来这边,都会被王雪琴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刁难,很多时候都来不及见爸爸,就被王雪琴用钱打发走,活像她是个要饭的。 今天陆家却十分安静,起码她这一路走来,只在院子里见到了尔豪一个人。 想到昨天傍晚见到王雪琴的样子,陆依萍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那时候王雪琴的面色并不好,想来是生了病,所以才会这么老实。 报应!心底忍不住狠狠啐了一口,陆依萍祈祷,王雪琴最好长长久久地病下去才好。 见到陆老爷子后,想到妈妈的叮嘱,陆依萍努力收敛好心底因为猜到王雪琴生病而升起的雀跃,低眉顺眼地对陆老爷子叫了声“爸爸”。 陆老爷子也懒得和她绕弯子,反正这丫头昨天什么难听的话没说过,当时看她可是嚣张得很,现在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估计又是她那个没有主见的妈叮嘱的,看着就让人腻歪。 所以干脆直接问陆依萍,“昨天回去后,和你妈商量过上学的事情了?” “商量过了,妈说让我自己做主,只要我喜欢就行。”陆依萍答道。 陆老爷子点点头,他早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傅文佩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这么多年他早看得一清二楚。 那样的女人,就算被他放出陆家,也只会依旧把自己圈在家里,丝毫不会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所以对上海现今究竟有些什么学校,估计也是两眼一抹黑。 “那你心底究竟有没有想好,到底要去哪所学校?”陆老爷子目光炯炯地看着陆依萍。 这个女儿和傅文佩不一样,从她的眼睛就看得出,这并不是一个逆来顺受的女孩,甚至相反,她很有自己的想法,这点从她昨天对他说的那番话就可见一斑。 所以他确定,依萍现在既然站在这里,就一定已经有了什么想法。 深吸一口气,陆依萍这才直直对上陆老爷子的眼睛,点头说道:“是的,爸爸,我其实已经去参加了一所学校的考试,并且已经收到了录取通知。” “哦?是哪里?”陆老爷子稍微有了点兴趣。 “是上海音乐学院。” 陆依萍一说完,陆老爷子就不再说话了。 他叼着新换的烟斗,眉头微微拧了起来。 陆依萍见陆老爷子这样,立刻就明白对于自己选择音乐学院这件事,爸爸似乎并不十分赞同。 当即为自己争取道:“爸爸,你是知道的,我和心萍一样,从小都是听着钢琴的声音,敲着钢琴的键盘长大的。我很热爱音乐,每当我沉浸在音乐的世界中,世上的一切痛苦和肮脏,就都好像离我而去了一样,那一直都是我的梦想。” 听到心萍的名字,陆老爷子心底一痛,紧接着却因为陆依萍接下来的话而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梦想?”他看着陆依萍,“你可知道,音乐学院每学期的费用,到底有多少?” 他不是不知世事的傅文佩,在依萍一提起音乐学院的时候,他就已经大致想起来那里的学费究竟有多高昂。 “我知道,”深吸一口气,陆依萍说道:“一学期的学费,是二百三十六块大洋,这些在录取通知上,写得很清楚。” 陆老爷子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这么说来,你的意思,是要让我为你那不知所谓的梦想买单。” 不等陆依萍说话,陆老爷子就继续道:“你可知道,在这上海,念得起音乐学院的,几乎无一不是大富之家。而且,真正学习音乐的,又岂是每学期两百多块大洋就能挡得住的?如果你去了那里之后,学了钢琴课,是否还要让我再为你添置一台钢琴?如果我到时候不给你买钢琴,我是不是就成了打破你梦想的罪魁祸首?到时候,你是不是又会对我有所怨言?” 这一番话下来,直把陆依萍听得目瞪口呆。 她几乎不敢置信地看着陆老爷子,“爸爸,我今天之所以如此低声下气地来和你谈话,是因为你昨天说过,让我今天过来商量上学的事情!是你问我想去哪里,我才直言不讳地告诉了你。” 陆老爷子快被她这样子气笑了,他发现,在面对傅文佩的这个女儿的时候,他似乎总是很难平静下来,“低声下气?你哪里低声下气?我看你的气焰,明明高得很!” 陆依萍被他的话一噎,顿时有些气恼,刚想反唇相讥,脑中就又响起临出门时妈妈的叮嘱,只好强忍了腹中翻滚的情绪,深吸一口气,好声好气地对陆老爷子道:“爸爸,我知道,音乐学院的费用是很高,但如萍的圣约翰费用和音乐学院差不多,一学期也是两百多块。我们都是你的女儿,为什么如萍可以去念圣约翰,我就不可以去读音乐学院?” 这番她自觉很讲道理的话一出,顿时把陆老爷子气得大怒,险些又砸了今天才换的新烟斗。 他气得手都微微抖了起来,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堪堪缓过劲儿来。 而对于陆依萍这番点明了如果不让她上音乐学院,就是爸爸你偏心的言论,却让他禁不住冷笑了出来。 心底最后那点对这个女儿的温情,也被她这番要求公平的言论,给膈应得再也热不起来。 他忽然觉得,先前自己觉得儿女都是债的想法,根本就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因为明显,陆依萍这个女儿,根本就是把他当冤大头,她这几年来甚至从来没有和他好好说过一次话,现在却来和他要求拥有和别的女儿一样的公平! 她怎么就不想想,平时如萍温柔解语,宽慰他们二老的时候,她陆依萍又在哪里?! 每次上门除了要钱还是要钱,这样的女儿,有和没有,又有什么区别?! 陆老爷子甚至有那么一刻怀疑,是不是他做父亲太失败了,才养出陆依萍这么个女儿。 紧接着他就想起尔豪、如萍、梦萍和尔杰这几个孩子。 想到他们,陆老爷子才总算宽慰了些。 虽然那几个孩子身上各自也都有些缺点,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对于他这个父亲,是打从心底里感到敬畏和尊重。 这是伪装不出来的,陆依萍就是最好的例子。 因为即使她嘴里说着是来和他商量的,态度却完全没有一丝尊重,仿佛他生了她养了她,就得为她负担一切不合理的要求。 她简直愚蠢得可笑! 雪琴说得对,犯不上因为这样的人生气。气坏了身子,没准她们心底还得骂他这是抛弃她们母女的报应。 如此想着,陆老爷子倒是稍微平静了下来。 再看陆依萍的时候,几乎已经见不到丝毫片刻前的激动。 他冷漠地看着面上仍旧倔强的陆依萍,把昨晚就想好的话直接甩给她,“音乐学院你就不要想了,昨天我就说过,我的钱,我想给谁花,就给谁花。我不乐意给谁,谁也休想从我手里抠出一个子儿!” 陆依萍的眼眶立刻就红了,她觉得陆老爷子这简直就是不讲道理,而且,身为一个父亲,他怎么能这么光明正大地偏心! 只是陆老爷子并不给她机会说话,紧接着继续道:“虽然不能送你去音乐学院,但你好歹是我陆家的女儿。我和你雪姨商量过了,都觉得师范学院很不错,毕业出来后,工资和社会地位也都十分可观。” 他警告地看着陆依萍,“你如果觉得那里不好,大可以不去。不过到时候,我可能就得好好去问问傅文佩,这些年究竟做了什么,才把好好的一个女儿,给教成了这幅模样!” 第22章 陆家儿女 这番半含威胁的警告一出,陆依萍霎时间沉默了下去。 她几乎不敢置信地看着陆老爷子,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般。 她是真的没想到,自己的父亲,竟然会是这样的一个人。 他不但把自己和妈妈赶出了陆家,这么多年来都不闻不问,竟然在可能会对她未来一生都产生影响的重大选择上,都这么轻描淡写地敷衍过去,甚至完全不允许她有丝毫自己的想法! 他竟然还用妈妈来威胁她?! 他难道不知道,他对妈妈的影响力究竟有多大吗?! 妈妈那么个与世无争,从来都像水一般柔顺的女人,如果真的知道自己反抗了爸爸,陆依萍几乎可以想象到,妈妈以泪洗面劝自己去祈求爸爸原谅的模样! 她忽然觉得自己的脸像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一样,那样的疼痛,从脸上一路蔓延到心底,在产生强烈羞耻感的同时,也让她几乎无地自容。 她忽然想到了片刻前的自己。 在来这边的路上,她竟然还天真地以为爸爸也会像送如萍去圣约翰一样,送她去念音乐学院! 她觉得自己简直愚蠢得可笑! 她究竟拿什么来和如萍比? 是有一个永远都精于算计的妈,还是有一个只把王雪琴的孩子当孩子的爸爸?! 不,她什么都没有!她只有一个憔悴的苍老的仍旧在家里等着她的妈妈! 她不能输! “我会去念师范学院。”深深吸了一口气后,陆依萍平静地看着陆老爷子,“所以请你不要去骚扰我的妈妈。” 她的脊背挺得笔直,眼中满是强撑的坚强和骄傲,“我会向你证明,即使我念的是免费的师范学院,也绝对会比你那个念圣约翰的女儿要强上百倍!我会证明给你看,你今天的决定是个多么大的错误!” 说完,不等陆老爷子回话,陆依萍甩下一句“我回去了”,就果断退出了陆老爷子的房间。 书房的门被摔得很响,陆老爷子握着烟斗的手,半天都没有放下。 他定定看着陆依萍刚刚站过的地方,回想着那丫头在听他提到傅文佩后,像个受到威胁的小豹子一样,几乎竖起了浑身寒毛的样子,一直写满不耐的脸上,这才终于有了一丝微微的笑意。 他还一直以为,这个每月来陆家总像是低人一等一样的女儿,和她那个妈一样,都是个无论如何都竖不起来的面人儿性子,这两天看来,这丫头身上倒还真有那么几分血性,甚至,她的性格和思想,在很多时候都很活跃和激烈。 只是,也不知道她这样的性子,究竟是好还是坏。 且看她未来究竟能有些什么造化。 陆依萍几乎是在摔上书房门的同时,眼泪就刷地掉了下来。 她觉得自己委屈极了。 只可惜这里是个让她连哭都不能尽兴的地方。 伸手迅速抹掉脸上的泪水,陆依萍看着正从房间里走出来的陆如萍,心底对这个雪姨的女儿,一时间涌起了各种纷繁复杂的情绪。 陆如萍自然也注意到了陆依萍。 今天早上她就和高中同学约好出去逛街,刚才回来换好衣服。 见到依萍的时候,她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对于这个从小在一个大宅子里长大的姐姐,陆如萍还是很有好感的。 只可惜自从四年前依萍母女搬出陆家后,依萍对她就越来越冷淡了。 虽然知道这其中免不了有妈妈王雪琴总是刁难依萍的原因在,但陆如萍还是希望能和依萍像小时候一样,依旧是无话不谈的好姐妹。 想到这里,她微微扬起一个笑容,快步来到依萍跟前,“依萍,你过来啦。” 陆依萍冷淡地应了一声。 陆如萍早习惯了她的冷淡,倒是并不在意。她看了眼依萍身后的陆老爷子的书房,这才想起来昨晚陆老爷子让她来商量上学的事情,顿时有几分兴奋。 “你是来和爸爸商量上大学的事情吗?有结果了吗?决定好要去哪所学校了吗?”她好奇地看着陆依萍。 陆依萍心底冷笑了一声,想到片刻前陆老爷子说的那些话,终究还是没能压住心底的激愤,扬起眉,冷淡地看着陆如萍,“是,有结果了。你难道不知道吗?有你那个喜欢搬弄是非的妈在,我能上什么好学校?你妈和爸爸说让我去念不用学费的师范,爸爸便不肯再给我拿去其他学校的学费了。” 说到这里,她像是已经无所谓了一样,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所以,我就只能去念师范学院了。” 陆如萍听了她的话,却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她微微皱起眉,看着陆依萍,“妈在昨晚吃饭的时候,确实有和爸爸提过一嘴师范学院的事情,但是爸爸那时候也只说再考虑一下,并没有说一定要你去读那里。” 想到依萍昨天下午对爸爸说话时那毫不尊重的态度,陆如萍觉得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她看着陆依萍,有些试探地问道:“依萍,你是不是又惹爸爸生气了?爸爸的脾气不好,很不喜欢有人反驳他。不如你再好好和爸爸去说说?也许把爸爸哄高兴了,他就让你去你想去的学校了呢?” 陆依萍却猛地冷笑出来,她几乎轻蔑地看着陆如萍,“我做什么要去哄他?他生了我却不肯养我,这样的人,凭什么让我去敬他爱他?!如萍,我不是你,我没有一个会让爸爸言听计从的妈,也不像你那么温柔体贴善解人意!我的性子就是这样,谁对我好,我就千倍百倍地还回去!谁对我不好,我也会一辈子都记在心底!” 见陆如萍惊得睁大了眼睛,陆依萍这才发觉自己有些失态。 伸手抚了抚自己鬓边的头发,陆依萍平复了一下思绪,这才终于勉强对陆如萍笑了笑,“不用为我担心,我会活得很好。虽然爸爸不肯送我去念音乐学院,但他的话也确实并非全无道理。起码念完师范学院后,我确实不用再靠着陆家吃饭,所以我会好好地去那里上学。” 她已经受够了这种仰人鼻息的生活方式。 对于和如萍这个同父异母妹妹的关系,她心底也不是不惋惜的。 她知道如萍心地善良,一直以来对她的关心也都是真心实意,可是偏偏,如萍有着那样一个妈,她们还有同一个心眼儿偏得没法的父亲。 即使清楚如萍是真的十分善良美好的一个人,但每次面对这个只比她小十天的女孩时,她都难免觉得自己像是在看着一面镜子—— 如萍的锦衣玉食反衬着她的身无长袖; 如萍的珠圆玉润反衬着她的干瘪瘦削; 如萍的温柔体贴反衬着她的愤世嫉俗; 如萍的顺遂幸运反衬着她的霉运连连。 陆依萍从来不觉得自己比如萍和梦萍差,却每每都能那么明晰地看清她和这对姐妹之间天堑般天差地别的境遇。 明明她们都是陆家的孩子。 她其实并不讨厌如萍,但她讨厌那种在面对如萍时,因为不自觉的对比而反衬出的尴尬和不平。 所以,对于如萍的善意和示好,她只能在心底道一声抱歉和惋惜,至于其他,就再没有什么了。 她们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如萍看不到她的痛苦,她也没办法理解如萍那总是对谁都宽容友好的态度。 想到这里,陆依萍再次正色对陆如萍道:“我先回家去了,我妈还在家等着我的消息。至于你,我只能在此恭喜你考上了圣约翰,并预祝你学业顺利。” 终于缓过神来的陆如萍腼腆地对陆依萍笑了笑,“谢谢,不过依萍,你真的不考虑下我说的话吗?真的不打算再和爸爸商量一下吗?” 陆依萍摇了摇头。 陆如萍只好点头,亲自送陆依萍下楼出大门,并叮嘱她路上小心。 她们下楼来的时候,陆尔豪自然看到了,不过他并没有搭理陆依萍的想法,只对陆如萍点了点头。 等陆如萍送完陆依萍回来的时候,陆尔豪才叫住了她。 “尔豪,你叫我有事?”鉴于陆尔豪这半年来对她都没什么好脸色,陆如萍在听到他叫自己的时候,还稍微有点惊讶,不过紧接着,就是觉得有望和尔豪修复关系的惊喜了。 陆尔豪微微勾了勾唇角,对她露出了个冰雪消融般的淡淡笑容,点了点头,“你难道忘了爸叫我回来的原因么?再过几天你就要去圣约翰报道,正好我今天请假在家,也没什么事情,这就跟你讲一下入学后需要注意的事情。” 陆如萍怔了一下,当初爸爸说让尔豪回家来指点她一下大学的事情时,她全当是爸爸为了找个台阶下,想不到尔豪知道后,今天竟然还真的一本正经地来和她说这件事。 她的心下有些好笑,因为爸爸妈妈或许不清楚,她却是知道的——尔豪在念大学时的大部分时间,其实都是在泡妞中度过的。 所以对于尔豪会说出些什么来,她还真有点好奇。 第23章 陆家儿女 让陆如萍意外的是,尓豪竟然真的一本正经地给她讲起来大学中需要注意的事项。 “上了大学之后,你就已经等于正式进入了社交圈,这和中学时的小打小闹完全不同。” 陆尓豪自然看得到陆如萍眼中的调侃,不过他倒是也并不在意。 对于陆家王雪琴所生的这几个孩子,他早在发现王雪琴是妈妈的时候,就已经暗自想好了对待他们,应该采取何种态度。 近三十年的朝夕相处,让他对王雪琴的思维方式了解得再透彻不过,所以在看到王雪琴和陆如萍、陆梦萍以及陆尔杰这几个孩子的互动之后,他就已经清楚地明白,妈妈在成为王雪琴的那一刻,就已经把这几个原身的孩子,纳入了自己的保护羽翼下。 既然占了人家的身子,自然要好好对待人家的孩子——他几乎可以想象得出,如果自己真的问了妈妈,她那老神在在,理所应当回答的样子。 所以原本并不打算和陆家人有太多牵扯的陆尓豪,便不得不也跟着改变了原本的打算,也开始尝试着,帮妈妈一起分担下教育这几个孩子的责任。 他还没忘记妈妈在说完那迫在眉睫的几个问题后,抱怨似的对他提起陆依萍和陆如萍,在选男人这个问题上眼光奇差的事情。 好在他穿成的是陆家的大儿子,由此,在教育陆家这几个弟弟妹妹的时候,倒也算得上是名正言顺。 见陆如萍因为他的话而起了几分兴趣,陆尓豪弯了弯唇角,学着原主的样子,略带调侃地看着陆如萍,“你之前念的是女校,所以在某些方面的感触可能并不深,上了大学则不同。圣约翰现在虽说是男女合校,但它在几十年前还只招收男学生,所以至今校内学生的男女比例仍旧悬殊。” 聪明如陆如萍,自然能看得出尓豪眼底的调侃,再联系到他的话,她觉得自己似乎有点明白尓豪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果然,紧接着就听尓豪道:“我陆家的如萍小姐,虽说不是国色天香,但就算在我这个遍览名花的人眼中,也远在水准之上。况且她家世良好,人品出众,举止文雅大方,还长了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再加上出自女校教育之下的温柔内敛,不出意外,入学后绝对追求者众多。” 这一番话说下来,顿时把陆如萍逗得不行。 即使她努力在克制,但唇角的弧度还是不可自抑地扬得高高的,脸上也因为这些直白的夸赞而变得红扑扑的,“喂,尓豪,你这是在调侃我吗?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之前活了近二十年,也没看谁像你说的那样,对我……咳咳。” 说到这里,她的脸上又红了几分。 陆尓豪倒是不在意她的反驳,“我说的会不会成为事实,等你入学后自己去体会。不过你一定要记得,无论对方是什么样的男人,就算看上去再温柔可亲,也一定不能被对方占了便宜。” 何书桓就是这样的类型,所以预防针还是要打一打。 想到这里,他笑了笑,指着自己道:“因为往往有时候,越是看着风光霁月,道貌岸然的男人,骨子里就越有可能是处处留情,游戏花丛的浪子,你哥哥我就是最好的例子。” 陆如萍在脸红的同时,忍不住对他翻了个白眼,“原来你还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子啊。” 不过一想到尓豪前面说的话,她在觉得羞窘的同时,心底其实多少还是有那么点期待的。 毕竟哪个少女不怀春,对于小说中描写的那些美好的爱情,她一直以来也是心向往之。 不过对于尓豪的提醒,她还是多少有记在心上。 陆尓豪却话锋一转,问起了一个让她觉得意外的问题,“你有没有想过,爸妈为什么会同意让你去念圣约翰?” 陆如萍有些惊讶地看了眼陆尓豪,“妈昨天不是说了,是因为我擅自报名去考了试,而且还考上了,所以才让我去念的啊。” 陆尓豪笑着瞥了她一眼,“那我问你,如果你偷偷报考的是师范学院,爸妈会那么干脆地答应让你去念吗?” 陆如萍顿时说不出话了,因为她觉得,就算爸爸会同意,妈也绝对会念死她。 她甚至都想得到王雪琴气急败坏地揪着她的耳朵,大骂她没出息的样子。 好在她报考的是圣约翰。 想到这里,她忽然愣了愣。 陆尓豪自然也发觉到了她脸上的若有所思,当即说道:“看你的样子,大概心里多少也明白过来一点了。妈之所以同意你去念圣约翰,说到底,还是因为你所选择的这所学校,恰好是在她心中嘱意的范围之内。” 就算心中已经猜到了,但忽然被陆尓豪这么直白地点出来这点,还是让陆如萍的脸色微微黯淡了一瞬。 擅自选择学校跑去报名考试,这在她十八年的生命中,都算得上是极为叛逆的事情。 本来她还有些庆幸,爸爸妈妈竟然没有因此而责怪她,现在才明白,原来自己所做的出格举动,竟然正中了妈妈的下怀。 陆尓豪虽然从生下来开始就含着金汤勺,一路成长也几乎可以说是颇为顺遂,但对于人性的了解和把握方面,却极为敏锐,所以他自然在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陆如萍心底的那点情绪,甚至本来,这些情绪也是在他的刻意引导之下才出现的。 “我知道你可能会因此而对妈不满,”看着陆如萍,陆尓豪直言不讳地道,“不过我要说的是,正因为你和我是妈的孩子,所以我才能如此轻松地念完复旦,你也能够顺利进入圣约翰读书。” 先来点感恩教育。 陆如萍心思通透,陆尓豪一说这话,她自然想到了妈妈只是爸爸的九姨太,现在却是家里唯一女主人的事情。 没有妈妈这些年来的庇护,他们这几个孩子没准和爸爸的其他孩子一样,如今仍旧在东北生死不知。 想到这里,她的心底一凛,刚刚生出的那点对王雪琴的不满,连个苗头都没有,就立马熄火了。 陆尓豪心底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女孩的心思实在好猜,因为几乎都摆在脸上。 他继续道:“或许你现在还不懂,但我可以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诉你,圣约翰这类学校的门槛,对于绝大多数和我们一样的同龄人来说,都是一道不可跨越的沟壑。” “门内,大多是家世地位相当的上流社会子女,门外,则多是家境贫寒,只能望洋兴叹的寒门子弟。他们当中,有才华有抱负的人不知凡几,但无论如何,如果交不起每学期高昂的学费,这些学校的大门都绝对不会为他们敞开。” 这一番话,是为了让陆如萍了解圣约翰的学生构成。 对于这些,陆如萍自然也并非一无所知,只是她清楚,尓豪既然特意跟她说这些,必然还有后话,“尓豪,你到底想说什么?” 陆尓豪也不和她卖关子,“从你进入圣约翰开始,实际上就已经掌握了比这世上绝大多数同龄人都要丰富的资源,这些资源不单是你将要受到的知识洗礼,更是那里四通八达的人脉关系。” 对于人脉的重要性,从小看着妈妈在众多老狐狸间游走的陆尓豪,自有一番心得。 他知道陆如萍是个心中充满光明的温柔女孩,但这样的温柔和光明,在他眼中未免脆弱了些。 在妈妈和他说起陆如萍在电视剧中做过的几件大事中,就能看得出来,这个女孩的本性并不坏,而且十分聪明,只是对于人性的了解还颇弱,甚至对任何人都几乎没有什么防备之心。 这样的性格,一旦吃亏,便是会让人追悔莫及的大亏。 所以他才必须让陆如萍迅速成长起来,毕竟如果她这边出了问题,妈妈必然会头疼,而那恰巧是他最不愿意见到的。 而圣约翰,恰巧就是一个十分适合的让她积累经验的地方。 陆如萍十分聪明,就算一开始她还没反应过来陆尓豪的意思,在细细思索了一会儿之后,也有些明白过来,她有些试探地问陆尓豪,“你的意思是……让我充分利用这些资源,抱着目的去接近学校里那些家世好的人?” 这样的做法,会不会太功利了些?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微微皱起了眉。 因为她没想到,尓豪竟然会有这么功利的想法。 一直以来,她最厌恶的就是妈身上那种市侩功利的一面,因为在妈的眼里,这世界上好像就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对她有用的,一种是对她没用的。 她从小看过太多妈妈前倨后恭的样子,并且印象十分深刻。 她曾亲眼见过妈妈曾经巴结的人,在被人拉下马,求到妈妈面前后,被妈妈冷嘲热讽,甚至踩得更低的样子。 王雪琴很少在儿女面前避讳这些。 而正因为从小见过太多这样的事,所以陆如萍才会变得这么讨厌王雪琴的那一面,甚至有时候,从小受到良好教育长大的她,对王雪琴那种丝毫不懂得掩盖自己丑陋一面的做法,会从心底里生出几分轻视。 甚至和很多背后议论王雪琴的人一样,觉得都是因为她是戏子出身,所以做事才会那么不顾脸面。 所以,对于陆尓豪忽然提出的这个疑似功利性极强的提议,陆如萍才会打从心底里觉得不满。 陆尓豪却摇了摇头,“你怎么会想到那去?不管怎么说,我和爸妈一样,还都是希望你能开开心心地完成学业,这才是最重要的。” 陆如萍听后,脸色缓了缓。 陆尓豪自然清楚,之前的话会让陆如萍觉得十分不愉快,所以他决定先给陆如萍一个甜枣缓缓神,而后才继续道:“我之所以提起人脉的问题,其实也是想让你有一个这样的意识,能够在有限的时间内,多交一些在日后会对你有所帮助的朋友。” “如萍,爸妈的年纪你也清楚,他们不可能一辈子都看护着我们。再用不了几年,你和梦萍就会嫁人生子。或许那时,和你来往的人,更多的会是你先生朋友的太太。但我和妈一样,始终认为女人的天地,不应该仅仅是在后院的那一亩三分地。如果你在接下来这几年里,多认识些朋友,哪怕只是和你意气相投,关系良好的好姐妹,也会在你未来或许无助的时候,让你有一个可以倾诉的地方。” 当然,对于陆如萍是否能够结交权贵,他其实完全不在意。 他真正的目的,只是希望这姑娘能够在和那群人精交往的时候,能够真正成熟起来。 起码,不要让妈妈在以后为她操太多心。 这一番话,陆尓豪说得十分恳切,陆如萍心底也微微有些松动。 见陆尓豪似乎颇有些感慨的样子,陆如萍在认真记下尓豪这些话的同时,也忍不住调侃起他来,“难得你今天说了这么多大道理,但是我怎么记得,有人在上大学的时候,每天除了在泡妞,还是在泡妞呢?” 陆尓豪好笑地看着她,“难道你真的以为,我在复旦的那四年,除了泡妞以外,就真的什么都没有做?” 陆如萍好奇地看着陆尓豪,“难道不是吗?” 陆尓豪抬了抬下巴,甩给她一个“愚蠢”的眼神,“别的不说,单说我上下那几届的同窗中,就有不少家世或者才华都十分出众的家伙,而我和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恰好能称得上是朋友。就算是现在,也偶尔还是会出去聚一聚。” 这倒还真不是胡诌。 实际上连陆尓豪也有些意外,在细细整理了一番原主的记忆后,竟然会得到这些令人惊喜的收获。 偏偏这其中很多人,都是当初陆尓豪在不经意间结交过或者是有过点头之交的。 由此,更加可以看得出一个好的平台和环境,对一个人的人脉扩充有着何等的重要性。 不然妈妈干嘛那么拐着弯地不想让陆依萍去音乐学院? 道理其实是一样的,因为进了那个富二代聚集地,就等于半只脚跨进上流社会了。 更何况在这类学校中,都有着凝聚力极强的校友会,那才是真正天然而又庞大的人际关系网。 当然,这些陆如萍这个小姑娘,现在自然完全不清楚。 见陆如萍对他的话半信半疑,陆尓豪最后笑着加了两句,“曾经有人说过这样一句话,‘通过六个人,你可以认识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你大可以尝试一下。” 说完,又和陆如萍笑谈了几句,这番半正式的谈话,才算告一段落。 想说的话说完了,陆尓豪就起身回房间了。 在离开陆如萍的视线后,他那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才渐渐消失无踪。 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脸颊,都因为刚才笑的时间太长,而产生了微微酸软的错觉。 他已经有好多年,没有在一天内,和人说过这么多的废话了。 但是偏偏,这种变相的学前教育,他还不得不做。 想到这里,他的心底忽然涌起一阵无奈。 果然,在给他找麻烦这点上,他的母亲大人永远都稳居第一位。 仅仅一个陆如萍就让他如此费口舌,一想到下面还有陆梦萍和陆尔杰两个小的,一直泰山崩于面前而面不改色的总裁大人,忽然觉得有些肝疼。 王雪琴到底是为了什么,要生这么多孩子出来?! 只有他一个多省事==。 当然,这些事情,他现在也只能在心底想想。 啧。 因为和尓豪那番谈话,陆如萍在回房间细想之后,虽然对于有些地方并不完全赞同,但同时,又把它们牢牢记在了心底,打算在开学后,好好观察一下在圣约翰遇到的人和事。 不过在晚饭后,张妈就把她叫住,告诉她老爷正在书房等她。 爸爸? 对于陆老爷子的忽然传召,陆如萍多少有些莫名。 不过,在站在陆老爷子的书房中,看到爸爸递过来的那一百块钱,并听他提起依萍的时候,陆如萍才多少有点明白爸爸的意思。 “这一百块钱,你明天给你佩姨和依萍送过去。依萍也快开学了,虽然她读的是师范,但好歹是我陆家的女儿,是你的姐妹。上了大学,自然不能还和以前一样寒酸。告诉你佩姨,用这些钱,给她们娘俩好好添置些衣物,还有依萍的文具,学杂之类的东西。” 慢条斯理地说完这番话,陆老爷子在得到陆如萍的保证后,就让她先出去了。 低头看了眼手中匝得整整齐齐的一摞纸币,陆如萍看着身后紧闭的书房门,忍不住抿嘴笑了笑。 她就知道,爸爸一直都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 这不,白天才和依萍闹得不愉快,晚上就让自己给她们娘俩送钱去了不是么? 第24章 陆家儿女 第二天一大早,陆如萍就穿戴整齐,准备给依萍母女送钱去。 不过在出门前,她还是和之前的每天一样,先去王雪琴的房间探望了一下妈妈。 可能因为是周末的缘故,今天早上,王雪琴的房间倒是比平时热闹很多。 在家休息的尓豪、梦萍还有尔杰竟然都在这里。 梦萍在和妈妈聊着些学校啊衣服啊之类的琐事,尓豪则坐在床边,很认真地在削着一个苹果。 看着陆尓豪认真专注的样子,陆如萍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走到他跟前调侃他,“想不到,我们陆家的大少爷,竟然还会削苹果呢?” 陆尓豪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梦萍和尔杰手里各抓着的一个苹果,再看看妈妈还空着的手,敷衍地“嗯”了一声后,就继续低头和苹果皮奋斗了。 一直在满屋子蹦跶的陆尔杰,在听到陆如萍的后,却立马一个猴窜窜了过来。 一手握着一个削好的苹果,另一手握着满满一小爪子的苹果皮,陆尔杰得意洋洋地对陆如萍道:“如萍姐姐!如萍姐姐!尓豪哥哥可厉害了!你看,他刚才竟然一口气把一个苹果的皮够给削了下来,中间一点都没断过呢!” 说着,献宝似的把小爪子里的苹果皮拎起来给陆如萍看。 “是啊,今天之前,我都不知道我们的尓豪少爷竟然还会削苹果。”坐在王雪琴床边的陆梦萍也笑着晃了晃手里的苹果。 陆如萍好笑地看了眼陆梦萍,而后看着尔杰正拎着的,那垂下来几乎有他身高高的苹果皮,心底觉得意外的同时,忍不住伸手捏了捏陆尔杰的脸颊,“是是是,你的尓豪哥哥最厉害,都知道给我们小尔杰削苹果了。哥哥给你削的苹果,是不是格外甜?” 陆尔杰得意地挺了挺小胸膛,重重点了点头,“那当然!” 而后,像是怕陆如萍不相信一样,张大嘴巴在苹果上狠狠咬了一大口,直把小腮帮子填得鼓鼓囊囊,看得陆如萍又是一阵乐。 王雪琴自然注意到了陆如萍穿着外出时的衣服,顺嘴就问了一句,“如萍,你这是要出门?” 这一大清早的,这帮孩子也不知道怎么,竟然都像约好了似的,一个接一个地往她的房间跑。 她也想睡懒觉的好不好。 尓豪也就罢了,毕竟他知道自己最近有晚起的习惯,所以来的不算早,但梦萍和尔杰,八点多就跑过来和她聊天跟她撒娇。 一想到之前尓豪敲门进来后,在看到梦萍和尔杰都在的时候忽然黑下来的脸,王雪琴心里就忍不住一阵乐。 自家以前就儿子这么一个独苗,也没来得及给他添个弟弟妹妹什么的,所以儿子多少有点独生子女的毛病,已经习惯了她无论什么时候都可着他一个人来。 现在这一下子多了这么一大家子兄弟姐妹,估计他心里指不定怎么不是滋味呢。 尤其家里还有陆梦萍和陆尔杰这两个最近越发爱撒娇的小的在,估计儿子心里应该有点郁闷了吧。 不然也不会从进门到现在都没怎么说话,而是一直闷着头和苹果较劲。 听到王雪琴的问话,陆如萍稍微犹豫了一下,就把爸爸让她去给依萍母女送钱的事告诉王雪琴了。 本以为王雪琴在知道后会发火,没想到王雪琴竟然只是点了点头,叮嘱她早去早回之后,就放她离开了。 陆依萍打算去念师范的事情,王雪琴昨天就已经从陆尓豪的口中听到了。 伸手接过儿子递过来的苹果,王雪琴弯着眼睛,笑眯眯地咬了一口。 苹果味,嘎嘣脆。 儿子这一早上劳作的成果,可总算到自己手了。 看了眼陆梦萍和陆尔杰手里的苹果,王雪琴的笑容不禁更深。 虽然只是这么一个小小的细节,但她已经明白,儿子已经做好了和陆家这几只小的和平共处的准备。 如此,倒是让她省了一番口舌。 亏她之前还有点担心儿子和这几只小的的相处问题,现在看来,倒是她小看儿子了。 终于把苹果交给王雪琴了,陆尓豪从进门之后就开始累积的淡淡憋屈感,这才消散无踪。 虽然有点不满陆梦萍和陆尔杰抢去了自己的前两个苹果,但陆尓豪决定不和这两个小孩子计较。 而且,仅凭着一个苹果,竟然就赚得了一个脑残粉的超值成果,倒是远在他的意料之外。 用手指抵住跑过来的陆尔杰的脑门,陆尓豪从那小子手里把自己的大腿解救出来后,叫住正要出门的陆如萍,和妈妈打了个招呼后,就也跟着一起出了门。 “如萍,你是要去依萍那里?正好我也有事要去那附近,直接开车把你一起送过去吧。” 陆如萍原本是想乘电车去的,依萍住的地方离陆家很远,几乎横跨了半个上海,要倒三趟电车。 现在听尓豪说要开车一起去,她自然乐得方便。 回房间收拾了几件东西,陆尓豪这才开车载着陆如萍,往记忆中依萍母女的住处去了。 陆尓豪的话不多,一路上几乎都是陆如萍在说话。 她早就发现了,尓豪从半年前离家开始,就变得沉稳内敛了许多,和半年前比简直判若两人。 以前她总觉得尓豪什么都好,就是偶尔有些轻浮,现在却不知道他究竟是现在这样好一些,还是半年前的样子好一些。 不过好在她说话的时候,尓豪多少都会有些回应,如此,倒也不会让她觉得尴尬。 日头爬得高高的时候,陆如萍的目的地终于到了。 因为依萍母女住的地方在弄堂深处,所以陆如萍在弄堂口就下了车。 和陆尓豪告了别,并且告诉陆尓豪,她送完钱之后还要去书店买几本书,让陆尓豪不用等她了以后,陆如萍就快步往弄堂里走去。 等陆如萍渐渐消失在视野中之后,陆尓豪才把车停到一个不引人注意的地方,翻出一早就让张妈帮忙找来的几件粗布衣裤帽子,细细穿戴妥当后,也跟着下了车。 陆如萍找到依萍家之后,轻轻敲了敲门。 来开门的是独自在家的傅文佩。 见来人是陆如萍,傅文佩露出个惊讶的笑容,赶忙把陆如萍拉了进来,“如萍,你怎么过来了?” “佩姨,好久没见到你了,你还好吗?”陆如萍笑着问候傅文佩。 傅文佩点了点头,“我很好,依萍前天才拿了钱回来,家里添了不少米。对了,依萍刚出去买菜了,你是来找她的吗?” 除此之外,傅文佩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原因,会让陆如萍出现在这里。 “我不是来找依萍的。”摇头笑了笑,陆如萍从包里翻出那一摞匝得整齐的纸币,放在傅文佩手里,看着她的眼睛道:“佩姨,这是爸爸昨天晚上让我给你和依萍送过来的。爸爸说,让你们用这些钱添置些衣物和生活用品。还有,依萍不是马上也要上大学了吗?很多课本、纸笔之类的东西,也需要买些新的。爸爸怕你们这边的钱不够用,这才特意让我过来一趟。” 傅文佩惊讶地睁大眼睛,“是……振华让你过来的?” 话音刚落,眼眶就已经微微泛起了红。 昨天依萍回来的时候,强忍着眼泪告诉她,说爸爸不打算给她拿钱去念音乐学院,反而让她去读免费的师范学院。 其实在傅文佩看来,师范学院也很好。 只是,看着依萍委屈的样子,听她问自己为什么爸爸可以送如萍去念圣约翰,就不能也送她去音乐学院,明明她们都是他的女儿的时候,傅文佩才明白,其实依萍在意的不仅是不能去喜欢的学校,更是她爸爸丝毫没有掩饰的偏心。 傅文佩从前就知道,陆振华并不怎么喜欢依萍。 依萍的性格太倔,也太好强,再加上有自己这么一个软弱无能的妈,依萍这么多年来已经受了太多的委屈。 想着想着,傅文佩忍不住悲从中来,又抱着陆依萍哭了一通。 直到后来依萍看她伤心,反过来安慰她说师范学院其实也不错,起码她毕业后,可以赚不少钱,也能有一份受人尊敬的工作。 依萍还说等她有了工作以后,她们娘俩就可以再也不用受陆家的白眼,也不用再接受他们的施舍。她们靠她也能生活得很好,她说要让傅文佩再也不会伤心,让她像以前一样衣食无忧。 傅文佩听着依萍那些孩子一样的话,终是忍不住挂着眼泪笑出来。 她对陆振华不是没有怨,尤其是昨天看依萍那么委屈的时候。 只是,即使有再多的怨,在今天如萍来了之后,在听到她说是振华让她过来送钱的时候,就几乎在顷刻间灰飞烟灭,剩下的,只有满心的欢喜和感激。 原来振华,并没有真的不顾她们娘俩的死活。 陆如萍自然注意到了傅文佩的激动,但她并不想让傅文佩觉得尴尬,所以只当做没看见,重重地点了点头,笑着对傅文佩道:“是啊,佩姨,爸爸其实一直很关心你和依萍。” 傅文佩赶忙侧过身擦了擦眼角,再转过身看向陆如萍的时候,眼底已经带了几分感激,她几乎都有些语无伦次,“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如萍……谢谢你今天特意过来这边……啊,你看,我这也没什么准备,不然你稍微等一下,依萍应该很快就能回来了。等她回来,佩姨给你烧些菜,你吃过午饭再回去吧,怎么样?” “不了,佩姨。”陆如萍摇了摇头,“我一会儿还有事情,就不在这边久留了。” 见傅文佩的神情有些失望,陆如萍紧接着道:“那我改天再来吃佩姨做的饭,到时候佩姨可不要怪我不请自来,不让我进门才好啊。” 傅文佩这才笑了起来,“你这孩子。” 傅文佩把陆如萍送到门口的时候,陆如萍想了想,还是决定把心里想了很久的话告诉傅文佩,“佩姨,你劝劝依萍,让她不要总是和爸爸闹脾气好不好?爸爸的性格你是知道的,根本不容人反抗,依萍的脾气又臭又硬,每次去那边,都闹得人仰马翻。很多事情,明明好好说也能解决,她却总是闹得大家都不开心。就像这次她上学的事情,如果她能再好好和爸爸谈一谈,也许爸爸就能改主意了呢?” 话音一落,傅文佩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小院的门就猛地被人从外面推了开来。 手上挎着满满一篮子菜的陆依萍,眼中像是冒火一样,死死瞪着陆如萍,“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昨天和你说的还不够清楚吗?!谁让你来这里的?难道是你那个妈?她又想做什么?想让我再去自取其辱一次?我最后再明确地告诉你一次,不管是谁让你来的,我都不会再去求爸爸给我拿学费!我已经决定去师范学院了,我就是要去师范学院了!就算爸爸现在给我拿钱,我也不会再去音乐学院!你听明白了没有?!” 这番劈头盖脸的一番话下来,顿时把没有丝毫准备的陆如萍砸得晕头转向。 陆如萍虽然脾气好,却并不是傅文佩那样谁都能拿捏上一番的面人儿性子,被陆依萍机关枪一样的话突突得失神了一会儿后,立刻也来了脾气,“你说的这都是什么话?我和佩姨说这些,也是一番好意,想让你和爸爸的关系能不要闹得那么僵,这样对大家不都很好吗?还有,我来这边,根本就是爸爸的意思,是爸爸让我来给你们送钱来,和我妈有什么关系?我今天临出门的时候,她才知道我要来这边,而且一句关于你和佩姨的话都没有说过!” 陆依萍还是第一次见如萍这样,以往无论她做什么,如萍都会好声好气地和她说话,以至于她一直以为如萍是个和妈妈一样性格软弱的女人,谁知道她竟然也有爆发的时候。 听到如萍说是来给她们娘俩送钱的,陆依萍皱了皱眉,立刻看向傅文佩,“妈,她说爸爸让她来送钱,送什么钱?我们哪还有需要用钱的地方?” 傅文佩一见依萍这样子,就知道这丫头的自尊心又发作了,顿时有些张口结舌,“依萍,你爸爸……你爸爸他也是一番好意。” 陆如萍简直太了解陆依萍的尿性了,见她的眉头一拧,就知道她肯定又要起幺蛾子。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她赶忙对傅文佩说道:“佩姨,我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说完,也不管身后依萍到底是火冒三丈还是摸不着头脑,立马打开门跑远了。 刚才依萍的那番话,是真的气到她了。 以前她一直觉得,总是被妈妈刁难的依萍实在有些可怜,所以每次看到依萍受委屈的时候,总是忍不住伸手帮一把。 今天却忽然发觉,这人怎么像是有被害妄想症一样,总把人往坏的地方想? 这种念头一出,她就忍不住往更深的地方想了想。 想来依萍也不是第一次以这种恶意满满的方式来揣测妈妈了,这不由得让陆如萍有几分心惊。 因为看着这样的依萍,她竟忍不住自省起来。 以前她一直不是很喜欢妈妈,无论妈妈让她做什么,她都会忍不住分析妈妈让她做那件事的目的是什么,从中又会得到些什么好处。 就比如,当她昨天从尓豪那得知,自己其实是在妈妈的默许之下才能顺利入读圣约翰的时候,就忍不住分析了一番,或许妈妈想让她去念圣约翰,是为了让她能够认识更多有钱人,以便日后能把她嫁给一个可以对人炫耀的女婿。 因为这,她昨天一晚都几乎辗转反侧。 现在,在亲眼看到依萍把莫须有的脏水泼到妈妈身上后,陆如萍却神奇地,忽然有些不确定,自己以前对妈妈的认知,究竟是对还是错。 第25章 雪姨很忙 陆如萍离开依萍母女以后,辗转去图书馆买了一些书。 之前梦萍和她说过,妈妈之所以在众多学校中,为她选中爱国女中,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那里的教学是中西合璧式的,在学习西方知识的同时,更加注重中国传统文化的教育。 王雪琴为梦萍挑选学校时说的那番话,梦萍的印象很深刻,甚至因此对王雪琴产生了一种深深的崇拜。 所以当如萍随口问起她上学的事的时候,她才会像倒豆子一样,把王雪琴当时的话,全部转述给了如萍。 梦萍说,身为一个中国人,我们怎么能连自己国家的语言都学不会,说不好?! 这样再理所应当不过的话语,却恰巧触动了陆如萍心中的某根敏感的神经。 她忽然想到了自己一直以来所受的西洋教育,想到她刚刚毕业的中学中西女中。 因为是教会学校,所以中西女中理所当然地采用全西式教育,就连授课老师都操着一口流利的英文,所以导致很多学生,就算在平时课间或者私下里交谈的时候,都会十分自然地用英语交谈。 虽然这样确实会让她们在短时间内,把英文的听说练就得驾轻熟就,但同时,很多人也因此,莫名地产生了一种西洋文化高人一等的想法,反而对中国本国的文化十分轻视,甚至极少数人对身为中国人这件事本身深恶痛绝。 陆如萍那时候并没有多想,现在想来,却忍不住暗自心惊。 她忽然想到了自己曾像听故事一样,听老师讲过的世界史。 有多少个国家,多少个民族,在被列强入侵、征服之后,采取强硬的同化政策,彻底抹去了本国原本的文字和文化。 文化是一个国家沉淀千年的风骨,文字则是一个民族万世不衰的灵魂。 而现在,又有多少像她和梦萍一样大的年轻人,认为一切外国的东西都是好的,同时又打从心底里看不起自己的祖国,看不起这片孕育他生命乃至灵魂的土地? 就连她自己,都不敢说自己从来没有轻视过中国的任何人、事、物。 承认这件事确实让她觉得有点难堪和羞愧,但同时,又让她忍不住庆幸,还好一切都还不算晚。 她慷慨的祖国母亲,在这泱泱的五千年中,为她的孩子们留下了宝贵而丰富的文化食粮。 想到这里,陆如萍原本放在英文原文书上的手不禁顿了顿,目光微沉,转身来到书店另一处人迹罕至的书架前。 这里全部都是方方正正的方块字,甚至有不少手抄本。混杂的墨香让她想到小时候在爸爸书房里,偶尔会闻到的那种会让人心灵都忍不住安静下来的味道。 一口气挑了五六本中文书后,陆如萍的心情这才好了许多。 结过账后,她抱着满满一怀的书,踏上了回家的公交车。 与此同时,大上海舞厅的大门口。 “书桓,你确定,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戴着眼镜的青年调试了一下手里的相机,而后抬头看了看面前的铁哥们,一脸苦兮兮地道。 站在他对面的叫做何书桓的青年笑了笑,“不然呢?不是你说,如果我们再采访不到秦五爷,这个月你就拿不到薪水的吗?” 眼镜青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随即愤愤地道:“老总一定是看我们两个不顺眼,明明我们才入职一年,竟然就派我们来采访秦五爷这种大人物!也不看看我们是谁!人家秦五爷可是跺跺脚,上海娱乐界都会抖三抖的传奇人物哎!身边的保镖又高又壮,还那么一大票,每次他出门,我们根本连个后脑勺都看不到,更不要提采访他好不好!” “好了,”听到好搭档这一连串抱怨,何书桓好脾气地笑了笑,“或许你可以从另一个角度想,也许老总让我们来采访秦五爷,是信任我们的表现呢?不然为什么报社里老记者那么多,他偏偏把这么重要的人物交给我们来采访?” 眼镜青年点了点头,“也是哦,”这么一想,貌似还挺带感的,所以他立刻也来了精神,“那好,就都听你的,你说我们今天该怎么办?” 何书桓摸了摸下巴,“这样吧,如果今天再采访不成,我们就拍一张秦五爷的照片,这样也好让你拿回去交差,免得老总又说你只会闯祸不干活。” 眼镜青年感动地拍了拍何书桓的肩膀,“不愧是我的好兄弟,不但大周末来陪我加班,还这么设身处地地为我着想!这么说来,相比之下,尓豪就太不够意思了!也不知道他最近又在忙些什么,从前两天开始就不见人影。” 说到这里,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露出个略有些猥琐的笑容,“诶,书桓,你说他会不会又去泡妞了?” 何书桓好笑地摇了摇头,对杜飞这家伙是真的无奈了,“我看不会吧?之前听老总说过,尓豪这两天请假是因为家庭原因。或许,他是回家去了?你看上次他妹妹不就过来报社找他了吗?也许他的叛逆期结束了,这两天正在家里好好表现呢?” 一说起陆尓豪的妹妹,杜飞顿时来了精神,镜片后的小眼睛都瞬时变得溜圆,“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尓豪的妹妹!尓豪也真不够意思,早晚让他把妹妹带出来给我们瞧瞧!” 何书桓有些奇怪地看了会儿杜飞,而后忽然恍然大悟状敲了敲手掌,“杜飞,你总这么关心尓豪的妹妹做什么,难道……” “什么什么,什么尓豪的弟弟妹妹?”杜飞顿时顾左右而言他,而后目光忽然定在大上海的大门口,紧张地对何书桓道:“书……书桓!传奇人物出现了!!” 何书桓回头一看,果然,从大上海的旋转大门到马路上的轿车中间,两排黑西装的保镖恭敬而又警惕地保护着夹道中间的人。 “杜飞,做好准备,成败就在此一举了!”笑着为好友兼同事打气,何书桓在了眼正牢牢抱着相机的杜飞,这才深吸一口气,向秦五爷走去。 半个小时后。 “啊啊啊啊!!我告诉你们,不要再追我了!我可是会功夫的!如果你们再过来,我就跟你们不客气了!!”手中死死抱着比自己命根子还重要的相机,眼镜青年忍不住高声为自己壮胆。 只可惜他对面的那都是身经百战的保镖大哥们,而且事关他们的饭碗,他们才不会轻易放过这个白斩鸡一样的小记者。 彼此使了个眼色后,身高体壮的保镖们顿时一拥而上。 眼看着就要抓住那个瘦小的摄影记者,半路却忽然杀出个程咬金。 和这个摄影记者一样,坚持不懈骚扰秦五爷多日的另一个小记者也冲了出来,对着保镖大哥们就是一顿拳脚。 于是这两拨人,一路你追我赶,从大上海门口,一路穿过菜场、棚户区、黄浦江边,几乎跑了大半个上海,最后终于在一条车水马龙的大马路上狭路相逢了。 马路上嘈杂的人声,成功吸引了正坐在车内的陆如萍的目光。 而后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从看热闹,到成为第一现场的围观群众,再到和那两个忽然冲上电车,闹得全车人人仰马翻的青年成为同伙,短短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彻底让陆如萍体会到了何为刺激,何为惊心动魄。 握着胶卷的手心已经汗湿得几乎快要滴出水。 一想到刚刚那群凶神恶煞的,一看就像混黑社会的家伙,就那么气势汹汹地从自己身边闯过,陆如萍的心脏就又是一阵狂跳。 她是真的快要吓死了。 从小到大,就算爸爸曾经是动辄把士兵拖下去墙壁的黑豹子,对于她们这些处于深宅后院的女眷们来说,那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所以她直到现在,都从没有亲身经历过这么惊险的事情。 但在心惊的同时,她又控制不住地,放任自己的唇角扬起高高的弧度。 她发觉,自己在觉得后怕的同时,竟然对那种前所未有的刺激产生了强烈的好感。 她从不知道,自己的骨子里竟然也有冒险这根神经。 想到刚刚那个在车上把胶卷交给自己的青年,陆如萍脸上的笑容不禁更大了几分。 不过,那个人好像说让自己去下个路口等他们吧? 为难地看了看怀里抱着的沉甸甸的书,陆如萍皱了皱眉眉头,这才任命般地,向和青年约定好的地方走去。 陆如萍和报社记者的事情,暂且不提,且看依萍母女这边。 陆如萍跑了之后,陆依萍拽着妈妈细细问了如萍是来做什么的之后,看着妈妈手中拿着的那一匝钱,忍不住抿起了嘴唇。 傅文佩最见不得唯一的女儿不高兴,知道是依萍的自尊心又过不去了,连忙对陆依萍道:“依萍,妈知道你不高兴,你要是不喜欢我收你爸爸的钱,我……我就还回去。” 这么说完,见女儿的脸色仍旧没有好转,傅文佩几乎手足无措。 直到陆依萍发现妈妈已经紧张得连攥着钱的手指都微微发白,这才对傅文佩笑了笑,轻声道:“妈,这是爸爸给我们的钱,我们收下就是了,你不要以为我会不高兴。” 见傅文佩的手松了松,陆依萍这才继续道:“其实我都知道,我前两天拿回来的钱,都已经花得差不多了吧。这之前我们已经好几个月没有缴房租,家里的很多生活用品也该换新的了,还有小卖店和菜场的赊账……这下就都可以还清了。” 傅文佩有些惊讶地看着女儿,“依萍,你……你都知道?” 陆依萍抱住她,“是啊,我都知道。所以如果爸爸今天没让如萍给我们送钱来,我都几乎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她的态度难得温和,傅文佩欣慰地拍了拍依萍的肩膀,而后拉着女儿的手,母女俩一起进屋做饭去了。 午饭过后,在收拾好厨房后,陆依萍就回房间小睡去了。 傅文佩和她打了个招呼,说要去各处销账,而后就拿着七十块钱,掩上家里的门,一路时不时回头看着,往小卖店和菜场的方向去了。 弄堂深处,早就乔装多时的陆尓豪,这才压了压帽檐,装成行色匆匆的路人,远远缀在傅文佩身后,也跟着向弄堂外走去。 第26章 雪姨很忙 拿着刚刚到手的钱,傅文佩先去菜场和小卖店,把之前欠了好几个月的账都一一还清。 因为欠账的时日太久,所以等她在这两处转过一圈之后,原本的七十块钱,就已经只剩下了五十出头。 用一些零头的钱买了只活鸡绑好,又买了点蔬菜水果,还有两根颜色鲜红的头绳后,傅文佩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确定依萍没有跟在身后,这才脚步一转,往不同于回家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她要去的,是李副官的家。 三天前,李副官才刚去过她那里。那时候他带着一身的伤,倒是让傅文佩这个几乎没怎么见过血的深宅妇人吓了一跳。 细细问过之后,才知道,原来可云前两天犯病的时候跑了出去,砸坏了人家的头。 苦主脑袋上缝了十好几针,到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家属则上门闹到了李副官家,跟他们要五十块的赔偿金,不然就去法院告他们,还扬言要把可云送去精神病院。 李副官一家,只有他这么一个劳动力,而且因为没有什么专业技能,也没有学历,所以李副官一直以来,做的都是最苦最累,完全拼体力的拉黄包车的活。 有的时候,为了赚上那么几毛钱,他宁可接被客人压价压得特别狠的单子,所以就算每天累得半死,有时候一天下来,也只能赚个一块多钱。 也就是说,他整整一个月,就算满打满算下来,可能也只有三十多块的收入。 这还是在每天都是大晴天的情况下。 如果遇到连门都不能出的暴雨暴雪天气,有时候那一天,他可能连一块钱都赚不到。 这种完全凭天和靠体力吃饭的活计,也不知道他还能做多久。 先到这里,傅文佩忍不住微微蹙起眉头。 李副官和陆振华一样,今年已经五十八岁。 明明当初也曾经是那么风光的司令副手,谁能想到他的晚年竟如此凄凉。 心底叹惋了一声,傅文佩理了理手里的东西,渐渐加快了脚步。 远远的,还没到李副官家住的那条弄堂,傅文佩就听到一阵有一阵的惊呼和叫骂。 其中无比熟悉的李副官和可云的声音,让傅文佩心下一惊,赶忙向那个方向跑了过去。 一直跟在她身后的陆尓豪,也看向远处那包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几乎没怎么思考,就也向着那个方向去了。 如果没猜错的话,他今天的目标,已经出现了。 “可云!可云!你给我清醒一点!”努力扒开人群,傅文佩一进到最里面,就看到李副官正抓着可云的肩膀,用力摇晃。 他的老婆玉真看到他暴躁的样子,终于忍不住上前抱住他的手臂,哭求道:“求求你,不要晃她,不要再晃她了!你没看到你已经把她吓到了吗?!” 李正德一把甩开玉真的手,他的眼睛被气得通红,几乎是咆哮着冲可云的妈说道:“你是怎么回事?!每天在家连个人都看不住!我不是说过,我不在家的时候,一定要把她绑住吗?!你是不是听不懂我的话?!她给我惹的麻烦还不够多吗?前几天刚跑出来打破别人的头,钱还没还上!今天又让她跑出来!如果她今天再把别人伤个好歹,我就只能带着你们娘俩一起跳黄浦江一了百了了!” “李副官!”见李副官的眼睛已经红得快要滴血,刚刚挤进来的傅文佩赶忙把手里的东西放到地上,上前和玉真一起劝李副官,“现在不是责怪玉真的时候,我们快把可云带回家,然后再说。” 傅文佩的突然出现,把李副官和玉真吓了一跳。 “夫人?!你怎么来了?”见到这位一直尊敬的夫人,李副官才终于冷静了一点。 傅文佩连忙道:“我有点担心你们的事情,所以今天过来看看。” 李副官显得有些丧气,他似乎想努力露出个笑容,可惜没成功。 刚想说什么,一直被他箍在手里的可云就浑身颤抖着尖叫起来,“放开我!啊!放开我!你们为什么要抓我?!为什么?!司令大人,司令大人在哪里?!司令大人,有坏人要抓我?快救救我!快救救我!!” 说着,她忽然爆发出一股异常大的力量,瞬间挣脱了李副官的双手,冲向人群。 一直围观的人群,顿时被她这幅疯狂的样子吓得赶忙退避三舍,结果前面的人踩了后面的,后面的又推了前面的,眨眼间就人仰马翻,倒了一大片。 “你还愣在这干什么?!快去拿绳子过来啊!!”几乎在可云跑了的同时就追上去的李副官,回头看到老婆玉真还愣在原地,终于再一次咆哮出声。 玉真这才缓过神来,慌慌张张地跑出去找绳子了。 这场闹剧,直到半个小时后,才终于平息了下去。 李副官、玉真还有傅文佩三人,一路把被绑得严实的可云带回家之后,才终于有时间能坐下来说几句话。 “夫人,今天又让你跟着受累了!”在外面跑了大半天,好容易回家来,还没进门就得知可云又跑出去的李副官,这才精疲力竭地坐在椅子上,伸手给傅文佩倒了杯茶。 傅文佩笑着摇了摇头,“说起来,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一旁的玉真,这时候已经把药箱拿了过来,取出棉花,要给李副官擦药。 他的脸上,在刚刚可云发病的时候,不小心被挠破了。 李副官因为可云跑出去的事,对玉真还有气。现在看她在身边忙忙活活要碰他脸的样子,心底不耐,伸手一把把玉真手里的药棉花打掉。 “这么点小伤,还擦什么药?!”他气急败坏地道。 傅文佩安抚地看了他一眼,而后抬起头问玉真,“玉真,可云今天怎么会跑出去呢?” 听傅文佩问起来,玉真的眼眶顿时也跟着红了,她几乎哽咽地说道:“今天她从起来开始就很正常,不管是说话还是吃饭,都没有一点要犯病的样子。我看着她被绑成那个样子躺在床上,还懂事地安慰我,说她不难受,心里就像被刀割了一样。所以,我在和她说,千万不可以跑出去之后,就把她放开了,谁知道……” “胡闹!”听到这里,李副官忍不住砸了手里的杯子。 正要继续骂玉真,就听傅文佩帮玉真说话,“李副官,玉真也是心疼孩子,你别再骂她了,她心里也不好受。” 李副官闻言,立刻抬头看了玉真一眼,就看到玉真像是承受不住一样,歪过头擦去眼中的泪水。 看到孩子妈这样,李副官心里也跟着一酸,几乎马上就要落下泪来。 好在他还记得,夫人还在这里。 强忍住心底的酸意,李副官缓了缓,这才问傅文佩,“夫人,你今天怎么会到这边来?” 傅文佩笑了笑,“前几天你说的事情,我心里还一直惦记着,这两天一直没你们的消息,也不知道你们好不好,这才过来看看。”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才继续问:“可云砸伤的那家人的赔偿费,还上了吗?” 李副官摇了摇头,“说起来,我也是中午听人说起,那家人今天下午要过来我家,这才火急火燎地赶回来。谁知道那家人还没见到,竟然就发现可云又跑出去了!” 傅文佩抿了抿嘴。 就听李副官又说道:“夫人,实不相瞒,我是真的走投无路了!”他这么说着,原本就写满风霜的脸上,已经满是颓丧,“我们家现在上上下下,加上我今天上午赚的钱,统共也才不到二十块。如果他们今天非让我拿五十块出来,我就只能像之前说的,带着她们娘俩去跳黄浦江了!”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中已经隐隐带了一丝死意。 一旁的玉真听到这里,几乎立刻哭出声来。 傅文佩攥着五十块钱的手紧了紧,想到屋里还躺在床上,丝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可云,终于还是对李副官笑了笑,把手里的五十块钱,递了出去。 且不说李副官家这边,在面对那五十块救命钱时是如何的感动如何地推拒,单说陆尓豪这边。 在从头到尾目睹了李副官一家的闹剧过后,活了近三十年的陆尓豪,这才隐隐明白了,妈妈为什么说,如果可以,希望能安全地把他们一家送出上海,并且能够找人给可云医治。 如果没有亲眼见过这家的惨状,只是凭着陆尓豪那些年少时的记忆的话,这家人对他来说根本就可有可无,只是几个代表着麻烦的名字而已。 现在却不同。 无论如何,可云因为和陆尓豪的孩子死去了才发疯这件事,都是原主亏欠可云的。 所以既然他成了陆尓豪,自然也要接过这份责任,尽全力帮助李家治好可云。 当然,像妈妈调侃他时提到的,电视剧中的陆尓豪差点被陆老爷子逼着娶了发疯的可云的事情,他也自然不会允许发生。 不过,这并不是他今天来这边的目的。 想到今天的行程,陆尓豪压了压帽檐,随手扣了两块泥土在手心揉了两下后,这才在脸上和衣服上蹭了蹭。 原本干净整洁的小伙子,立刻就变得有些落魄起来。 那天下午,一个刚从外地来寻亲的满面风霜的小伙子,在那附近的几条弄堂里,细细跟大伙询问起附近有没有什么姓李的人家。 一直热衷八卦的妇人们,当即热情地拽着小伙子一顿七嘴八舌。 直到大家把谁家前一阵子刚养的小狗,好像就是从一户姓李的人家抱过来的事情,都告诉给了小伙子,得到的还是他的摇头后,大家才砸着嘴,遗憾地表示,看来他寻亲的那户人家,应该并不是在这附近,或者早就搬离去了别的地方。 年轻的小伙子,这才终于像是绝望了般,摇着头,谢绝了一些想要拉他入赘的大妈们,步履蹒跚地离开了。 第27章 雪姨很忙 陆如萍回到家的时候,心情很好。 在把新买的书整理好,又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后,她才敲开王雪琴的房门,笑盈盈地和正在聊天的妈妈还有梦萍打招呼。 “妈,梦萍,我回来了。” 王雪琴笑着看了她一眼,“怎么乐成这样?难道今天还遇到了什么好事不成?” 如萍今天去给依萍母女送钱的事,家里上上下下都已经知道了。不过这回来之后的反应,倒是让王雪琴有些诧异。 总不会是因为给那娘俩送钱了才高兴成这样吧? 陆如萍赶忙摸了摸脸,“我真的有笑得很夸张吗?” 陆梦萍也笑着打趣她,“是啊是啊,笑得我心里都痒痒了,肯定是有什么好事发生了,你快说快说!” 陆如萍这才走到床边,无奈地笑道:“哪里有什么好事?去给依萍她们送钱的时候,还被依萍抓住发作了一通,还好我跑得快。” 陆梦萍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要我说,爸爸就是多余管她们母女。你没看依萍每个月来拿钱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总好像我们全家都欠她几百万一样!今天你去给她们送钱,不是一样热脸贴了冷屁股。” 王雪琴笑眯眯地看了陆梦萍一眼,陆梦萍赶忙正襟危坐,看着王雪琴认真地道:“妈,我没有骂人,我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 王雪琴点了点头,她知道人的性格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所以对梦萍倒是也不强求。起码从她上回说要做个淑女之后,直到现在,都确实在有意识地约束自己的言行。 今天估计也是因为是和自己还有如萍聊天,比较放松,想什么就说什么了,才会说得这么直白。 不过,她还是笑着叮嘱了梦萍一句,“这话在我们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当着你爸爸的面,可千万一个字都不能提。” 陆老爷子也不是瞎子,依萍每次过来时苦大仇深的样子他也不是真的看不见,所以梦萍根本用不着总找机会给依萍难看或者给她上眼药。 陆依萍那样倔强的性子,在陆老爷子面根本就讨不着什么好。 陆梦萍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心里其实也门儿清。 实际上自从上次妈妈和她说过那一番话之后,她回去也仔细想了想,结果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妈真不愧是能够在爸爸的九个老婆中脱颖而出,硕果仅存的女强人。 单从妈妈那次阻止自己和依萍对骂,结果爸爸就只发作了依萍一个人就能看出来,在为人处世的哲学方面,自己需要向妈妈学习的地方果然还有很多。 所以在那之后,她倒是越发喜欢往王雪琴这里跑了,也开始主动把生活中遇到的一些事情,一一分享给王雪琴听,以期望得到妈妈的指点。 这样的事情,让她几乎乐此不疲。 因为她发现,有时候妈妈明明就是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总能让她茅塞顿开,并且能够举一反三,学到更多也思考更多。 陆如萍见妈妈和梦萍的话题又拐到依萍身上去了,生怕她们因此而不高兴,赶忙笑着转移话题,“说起来,我今天虽然没有遇到什么好事,但还真的发生了一件很刺激的事情。” “什么刺激的事情?”陆梦萍和王雪琴都好奇地看着陆如萍。 陆如萍抿嘴笑了笑,想到那两个新认识的性格迥异的朋友,一时间心情好得不得了,倒是很痛快地跟王雪琴和陆梦萍分享起来,“就是今天,我从依萍那离开后,买完书回家的路上,遇到了两个很有趣的人……” 因为何书桓和杜飞给她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尤其他们在面对一大帮黑社会一样的家伙的穷追猛打时那机智的表现,更是让陆如萍颇有好感,所以那一段她讲得格外传神。 直到后来,讲到何书桓在电车上把那卷重要的交卷塞给她的时候,王雪琴还好,陆梦萍则是惊得直接扑倒陆如萍身上,问她有没有被那些打手抓到,有没有受伤,倒是让陆如萍又是一阵笑。 而更加让陆如萍意外的,则是最后她和那两个人,在甩掉黑衣打手汇合之后发生的事。 “什么?你说那两个人是申报的记者,还是尓豪的同事?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在听到如萍说完那两个人的自我介绍之后,陆梦萍忍不住惊呼出声。 “是啊,我当时也觉得好意外呢。”想到自己那时候的表情一定傻透了,陆如萍也忍不住笑出来。 倒是王雪琴,从陆如萍开口的时候,她就觉得这件事怎么给她的感觉这么似曾相识呢? 直到后来听到何书桓和杜飞的名字,她才不得不在心里感叹一声,看来如萍和何书桓的相遇果然是上天注定的,就是不知道,这次他们还会不会发展出一段和电视剧里一样的孽缘。 想到这里,王雪琴的心底不禁一顿,还是决定趁着现在一切还没开始的时候,果断把这点还没燃烧起来的小火苗及时掐灭了比较好。 在看电视剧的时候,她就觉得何书桓是个很多情的男人。 何书桓和王雪琴后世遇到的一些世家子弟有着不少共同点,他们都拥有良好的家世,干净的背景,从小生活安乐富足,并且骨子里有着一种让人诧异的“正义感”。 这种正义感,在王雪琴看来,更像是完美主义的另一个代名词。 他们天性温柔,总自诩为绅士,追求者众多,却总以不忍心为缘由,和不少女孩子都保持着暧昧的关系。 虽然在如何处理感情的问题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自由,但在一向有感情洁癖的王雪琴眼里,那样的小子们却是十足的欠揍。 要么就干干脆脆地在一起,要么就干干净净地拒绝,总那么三天两头地拖着那些女孩子为他们肝肠寸断,也不知道图的是什么。 还好她家总裁儿子,在感情上和她一样不拖泥带水,所以虽然很多奔着他进公司的美女员工都纷纷告白落马,但在那之后,反而都对工作十分上心起来。其中不少还美其名曰化失恋为动力,一定要把BOSS带给她们的精神损失,变成成百上千的毛爷爷狠狠补偿回去。 所以王雪琴很不喜欢何书桓,不管是从陌生人的角度,还是从看未来女婿的角度。 想到这里,王雪琴索性顺着梦萍的话,问起如萍今天有没有受伤。 “妈,我没有受伤,你不要担心啊。那两个人当时都很机智,把交卷放到我的手里后立刻就跳下车了,车上的人也那么多,所以那些打手根本就完全没有注意到我呢。”陆如萍笑着安慰王雪琴。 就见王雪琴促狭地和陆梦萍对视了一眼,而后半开玩笑地笑着打趣陆如萍,“哎呀,这才不过第一次见面,如萍怎么就一直帮着他们说话呢?” “是啊是啊,”陆梦萍赶紧点头,而后有些奇怪地看着陆如萍,“这要换成是我遇到了这种事,绝对会追着那两个人打!车上那么多人,他们干嘛偏偏把交卷塞给你一个柔弱的女孩子?万一你真的被那些打手发现,岂不是也要跟着遭殃?” 说到这里,陆梦萍终于还是忍不住跑到陆如萍面前,把她拉起来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天啊,我只要一想到如果你被他们抓到,简直都快要吓死了,你竟然还笑得出来?!” 这一番话说出来,王雪琴立时在心里给陆梦萍狠狠点了个赞。 梦萍这个小女儿,最近真是越来越有向贴心小棉袄进化的趋势了,简直太上道了。 心底虽然有点乐,但王雪琴的面上却仍旧不赞同地皱起了眉,“梦萍说的没错,如萍,连梦萍这个比你小几岁的妹妹都能想到的事情,你就没有想过吗?” 陆如萍抿了抿嘴,唇角的笑容淡了淡,“妈,你看我现在这不是没有事吗?你们就不要再念我了好不好?” 王雪琴斜了她一眼,“这也就是你今天没事,万一像梦萍说的出了什么事,你到时候哭都找不到调。” “而且,”忽然换上一脸纳闷的表情,王雪琴诧异地看着陆如萍,“你说那两个人是申报的记者,还认识尓豪,按理说应该也是正规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吧?我怎么没听说哪家报社的记者,会在大街上和黑社会大打出手呢?而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刚才说过他们是跑上了电车?那岂不是很危险?当时电车上的人有多少?他们在电车上打起来的时候,似乎是有人被牵连得从车上掉下去了?掉下去的人有没有受伤?有没有送去医院救治?他们两个有负责吗?还有,这还只是你亲眼见到的,我记得你刚才说过,他们其中有一个人身上,还粘了满身的鸡毛和鸡蛋?也就是说他们还经过了菜场?还打翻了人家的鸡蛋?那些在菜场卖菜的人家,也都是辛苦劳作才有了那点收成,全家老小没准都指着那点卖鸡蛋的收入吃饭,他们后来有回去给人家赔偿吗?如果没有,那我还真不知道该说这两个人是记者,还是该说他们是强盗了。” 这一番话下来,直把陆如萍陆梦萍听得目瞪口呆。 第28章 雪姨很忙 王雪琴当初看电视剧的时候,就对何书桓和杜飞印象深刻。 对杜飞印象深刻是因为他那惹麻烦的能力实在登峰造极,每每都看得王雪琴目瞪口呆,同时又忍不住庆幸,还好自家公司里没有这么个灾难大王,不然没准整个公司都得被他拖垮。 对何书桓,王雪琴印象深刻的原因,一是他总是在依萍和如萍这对陆家女儿之间摇摆不定,二则是这个人身上有着一股强烈的个人英雄主义情结。 何书桓是个很坚持自己所理解的正义的青年。 实际上除了在感情问题上总是优柔寡断外,在其他方面,他也确实算得上是一个很不错的男人。 电视剧里,他的相貌英俊,举止得体,出手阔绰大方的同时,对待女孩子又十分温柔体贴,因为是记者,又长了一张能说会道,仿佛抹了蜜一样的嘴。而且和时下很多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轻人不同,他的身手似乎也很不错,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文武双全,如此,倒也难怪会让陆家的两个女儿都为之倾倒。 不过在拥有众多优点的同时,他在感情方面却也确实总是摇摆不定,这也是后来造成很多悲剧的一大原因。 与此同时,何书桓身上还有一个让王雪琴十分不喜欢的特点,那就是当他遇到他眼中的不平事的时候,总是习惯第一时间用武力去解决。 对于那部电视剧里的某些剧情,王雪琴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留有十分深刻的印象,其中的几个片段,就是何书桓拉着杜飞或者尓豪一起,在大街上、舞厅里、小巷子里和人大打出手的画面。 那些被无辜牵连的群众,被影响的生意,被砸坏破坏掉的东西,电视剧里似乎都没有提到何书桓和杜飞他们究竟有没有善后。 尤其是在何书桓和依萍闹失恋,整个人都像个失足小青年一样在街上乱闯,在撞到人之后不仅不道歉,反而像人家欠他了一样和人家大打出手,结果被揍得七荤八素,最后被杜飞和如萍找到,亮出记者的身份表示他们不是坏人之类的情节,更是让王雪琴啼笑皆非。 这也就是百年前这个信息传播不发达的年代。 换到百年后那个信息爆炸的年代,你早上出门内裤不小心夹在裙子里的照片,没准都会在刚进公司门的时候,发现被顺手拍到的路人扔到微博上疯狂转载了成百上千次。 如果何书桓和杜飞在百年后,那么估计不到半天的时间,他们和那些打手的身份信息就都会被广大网民人肉出来。 王雪琴几乎连网络水军在各大论坛爆料的题目都能想象得出来——《疯狂的黑社会势力,当街砍人为哪般?》、《论记者行业的职业操守》、《申报记者为何这般叼?》《818那个叫何书桓的NB记者》、《菜场小贩们的血泪书》…… 不要意外,当初她看到自家儿子被微博上人肉扒皮出高富帅身份的时候,已经对网络水军的能力有了相当大的了解。 这种事情,在后世简直不知凡几,而类似事件的解决办法,也大多是单位领导先出来对受牵连的无辜群众道歉,再强调一下本行业的职业操守,最后再对相关人员进行通报批评以及进行处罚,至于是直接开除还是雪藏,全看人民群众的反应激烈与否,以及当事人的后台够不够硬。 但总归,这个人在这个行业以及人民群众的心目中,已经留下了一笔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黑历史。 所以何书桓和杜飞应该感谢这个信息传播速度如此不发达的年代,放在百年后,哪里容得他们如此嚣张?! 王雪琴的一番话,让陆如萍和陆梦萍怔了半晌。 陆梦萍本就因为听说如萍之前因为被何书桓塞了胶卷的事情,而对何书桓没什么好印象,现在听王雪琴这么一说,更是觉得这两个人有点怪怪的。 虽然她从小锦衣玉食着长大,但也并非真的不食人间烟火。出门在外时在大街小巷里,衣衫破烂的乞儿几乎遍地都是,所以她自然清楚,很多人家的日子都过得远不如自家好,甚至过得十分艰难。 所以在回过神来之后,陆梦萍忍不住问王雪琴,“妈你说,如果他们真的不赔偿的话,那那些卖鸡蛋的人家里,是不是真的会饿肚子啊?” “那当然,”王雪琴笑着看了她一眼,“那一筐鸡蛋别看看着数量不多,也就三四十个,却有可能是人家全家攒了一个多月才仅得了那么一点。” 说到这里,王雪琴不禁正了颜色,“所以你们平时出门在外也要切记,千万不能因为自己的一时兴起而随意给人添麻烦,就算真的惹了麻烦,也要及时补救和赔偿,千万不能随意把苦主扔在一边。” 王雪琴坚信一句话,人在做,天在看,天道好轮回。 你今天造下的业,没准明天就回以另一种形式回报在你身上,所以在很多时候,她都希望能够与人为善。 就像她一朝变成了王雪琴这个人,就要好好对待她的儿女和家人。王雪琴曾经惹下的那一摊子烂债和麻烦,如今也需要她去一一解决。 这是她占了王雪琴身子的代价,所以她也不会心生怨怼。 只是她也从来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主,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那我也不用对对方手下留情。 这是她一向的处事原则。 陆如萍本就是个极富有同情心的心性善良的女孩,虽然一开始因为对何书桓和杜飞颇有好感,所以在听到妈妈和梦萍对那两个人有微词的时候,心里有些不舒服。 但是,在听完妈妈那一连串的疑问之后,她的心底,在对那些被无辜牵连到的民众感到同情的同时,也暗自暂时打住了对何书桓和杜飞的好感。 她想,如果下次遇到那两个人的时候,一定要问一下他们,究竟有没有在事后去进行善后工作。 如果有,那么多少可以说明这两个人起码还有些责任感。 如果没有…… 下意识地皱了皱眉,陆如萍心底祈祷着,但愿今天新认识的这两个朋友,不要让她失望才好。 这天晚上,直到太阳的最后一丝余晖都被浓墨重彩的云朵覆盖,陆尓豪才一身风尘仆仆地回到家。 好在客厅里那时几乎没有人,只有张妈在用鸡毛掸子打扫家具。虽然对他那一身狼狈感到诧异,却也在他的示意下并没有惊动家人。 回到房间洗了个澡,陆尓豪趁着洗澡的功夫,在脑中细细整理了一番今天的收获后,这才在收拾好自己的仪容后,敲开王雪琴的房门。 “回来了?”丝毫没有意外陆尓豪会在这个时间出现,王雪琴笑着招呼他过来坐。 如萍和梦萍已经回房做自己的事情去了,所以这个房间里,现在只有刚刚送燕窝过来的阿兰一个外人。 让阿兰拿了条干毛巾过来后,王雪琴就先让她出去了。 顺手把毛巾扔给尓豪,让他擦擦还在滴水的头发后,王雪琴才问陆尓豪,“你今天去李副官家了?” 陆尓豪擦头发的手顿了顿,隐藏在毛巾下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还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那当然,不知道有句话叫‘姜还是老的辣’么?从你小时候和隔壁家小姑娘抢棒棒糖开始,我就告诉你凡事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昨天你都知道李副官家的事情了,今天要是还没采取什么行动,我才会担心当初是不是抱错了孩子,怀疑你是不是从我肚子里蹦出来的。” 那副洋洋得意的样子,实在和之前在如萍梦萍两个女儿面前时的淡定南辕北辙。 好在陆尓豪早就习惯了妈妈在自己面前这幅嘚瑟的样子,倒也没什么意外,反而因此而生出一股久违的亲切。 毕竟虽然明知道现在在面前的是自己的妈妈,但彼此和百年后的形貌体态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有时候看到面前这个和记忆中的妈妈完全不同的女人时,他还是会忍不住有一丝迟疑。 好在不管外在怎么变化,妈妈那种独有的气质倒是别人模仿不来的,就比如她现在这副小女孩般得意的样子。 明明实际年龄都那么大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应了那句老小孩小小孩。 想到这里,陆尓豪脸上的表情不禁微微放松下来,唇角也染上了一丝隐约的笑意。 “不错,我今天确实去了李副官家。”干脆利落地承认了之后,陆尓豪思考了一下,这才慢慢解释道,“今天我跟着如萍一起到了陆依萍和她妈妈住的地方。虽然在陆尓豪的记忆里对那里有些印象,但为了以防万一,总还是去要认认路的。” 见王雪琴颔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后,陆尓豪才继续道:“而后我跟着傅文佩,一起到了李副官家,也算认了个门,起码以后如果要把他们一家送走的时候,也不会找不到人。” 想到李副官家当时那混乱的样子,以及后来在街坊邻居中打听到的事情,陆尓豪皱了皱眉,“李副官一家的作息还算规律。每天早上三点半起床,李副官四点出门拉车,中午为了省钱所以会在十二点到一点之间回家吃饭,然后继续拉车,到晚上十一二点才回家。” “他的夫人玉真,每天早上在送走李副官后,会照顾可云吃饭,然后在街坊邻居中接一些洗衣服和针线类的活。她的生活基本围绕着可云,因为可云生病的关系,所以她要一直在家照顾。不过这个人的性格比较软弱,面对没发病时的可云尤其心软,所以经常会把可云放出去,可云也因此经常惹祸,前几天就有这么一桩,他们家也因此时常捉襟见肘,陷进入不敷出的困境。” 所以傅文佩的钱,才总是不够用。 这点,陆尓豪和王雪琴都心知肚明。 “他们家周围的人,有五家已经因为害怕牵扯麻烦而搬离,剩下的三家,因为条件只能留在那里,平时和李副官家没什么往来,对李家也十分厌恶冷淡。” 至于那些可云未婚先孕,有人想强抢可云去做小妾,还有李副官和一个衣着普通却有一股子大家闺秀味道的已婚妇人时常走动之类的八卦,陆尓豪干脆提都没跟王雪琴提。 本就是与妈妈无关的事情。 王雪琴听着这些详细到具体时间的信息,倒是也没什么意外。 估计儿子查到的事情,应该远不止这些。 不过儿子一向有分寸,所以她倒是也没有刨根问底的打算。 只是现在打探到这些,也顶多算是未雨绸缪,他们手里现在一没有可用的人,二没有可以把李副官一家弄出上海的关系,所以当务之急,是要迅速在隐瞒着陆老爷子的情况下,暗自开辟出一条可以让这件事顺利进行下去的势力来。 该说陆尓豪不愧是王雪琴的儿子,虽说古语有云知子莫若母,但同时,他对于王雪琴的了解也几乎不差分毫。 几乎在王雪琴刚刚想到这些的时候,陆尓豪就直接对她问了出来,“妈,你手里现在,有没有什么可用的人?” 第29章 雪姨很忙 陆尓豪提到的问题,也恰好是王雪琴最近一段时间仔细考虑过的。 陆家的人口说复杂也复杂,但说简单,如今倒也只剩下在上海的这么几个人。 而当初从哈尔滨跟着一起来上海的大部分人,如今也早已经走的走散的散,家里目前的下人,也只剩下阿兰,张妈,司机老张和他们的儿子张建业。 阿兰负责端茶倒水,伺候穿衣跑腿之类的活计,张妈则是厨房的掌勺,闲暇时也帮着扫洒,老张和儿子张建业则负责开车和陆家需要出力的粗活。 这几个下人几乎整天都在围着陆家的一大家子人转,除了张建业以外,其余三人根本就离不开陆家。 沉吟了一下,王雪琴对陆尓豪道:“张妈和老张的儿子张建业,今年已经三十三了,按照以前的说法,算是陆家的家生子。这人没怎么读过书,也没什么野心,但人还算老实,调教一下应该能用得上。” 在现有人力资源几乎为0的情况下,就算有一点潜力的都不能轻易放过。 不过,张建业虽然可以栽培,但毕竟远水救不了近火,很多事情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完成,改变一个人的性格也是如此,而糟糕的是,他们现在最缺的恰巧就是时间。 陆老爷子在上海虽然也有些朋友,但这件事必须瞒着陆老爷子进行才可以,不然一旦被他发现他们母子俩打算有什么大动作,估计陆老爷子第一时间就会来跟王雪琴要存折查账,到时候一准儿闹个天翻地覆,这实在有违王雪琴的初衷。 魏光雄那边也是想都不用想,那就是个只进不出的貔貅,而且如果被他发现王雪琴有要赚钱的动作,没准会猜到王雪琴有一脚踹开他的打算。 这也是十分冒险的事情,所以也不行。 至于其他人…… “曹老爷子一家,你觉得怎么样?”沉吟了一会儿后,王雪琴对陆尓豪道。 陆尓豪意外地挑了挑眉。 对于那天来给王雪琴看病的老中医,陆尓豪的印象还算不错,但也仅止于此。 在原主的记忆中,对曹老爷子最深刻的印象也就是一晚小时候避之不及的苦涩药汤。 不过既然妈妈这么说,自然有她的道理。 简单思索了一下,陆尓豪对王雪琴点了点头,“明天我把曹老爷子叫来给你复诊,妈你可以和他好好谈一谈。” 王雪琴颔首,算是应了下来。 如果没记错的话,曹老爷子当初是带着妻儿、儿媳妇还有孙子一起过来的,如今也已经有四个年头了。 对于曹老爷子的儿子,王雪琴依稀还有些印象。 当初陆家有人生病,又恰逢曹老爷子也病倒的时候,就是他的儿子曹向东过来给人看的病。 一剂药下去,很快就药到病除,并不比他父亲来得差,所以王雪琴这才对曹向东有了些印象。 王雪琴自然看得出来,曹老爷子对她的感激,尤其是在这次的小产事件中,如果曹老爷子在陆老爷子面前卖上王雪琴一笔,估计儿子现在见到的,没准儿就是自己的骨灰了。 而既然他没有告诉陆老爷子,那么从那时起,曹老爷子就已经站在了王雪琴的这条船上,无论如何也再没有可以分道扬镳的可能。 值得庆幸的是,曹老爷子的骨子里,至今还保留着中国读书人一脉相承的风骨和忠诚,所以王雪琴才会在儿子问起有什么人可用时,第一时间想到那位老人。 凭她多年识人的经验来看,那位老人绝对不像他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 等陆尓豪把今天的行程和想法都交代了一遍之后,王雪琴才斟酌着,把今天家里发生的另一件事情告诉给了尓豪。 “儿子,今天……魏光雄有打电话过来。”轻描淡写地说完这句话,王雪琴果然立刻就看到自家儿子狠狠皱起眉头。 对此,她也有些无可奈何。 魏光雄和原本的王雪琴都是人精一般的人物,深谙暗度陈仓之道,所以每次魏光雄想接王雪琴出去的时候,都会让手下的女佣打电话到陆家,伪装成是王雪琴在外的姐妹淘,以打麻将三缺一为暗号,示意王雪琴出门赴约。 今天这个电话,也是如此。 王雪琴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而且从原主和魏光雄以往约会的日子来算,如今已经晚了一个星期的时间。 晚了的原因,自然是因为这壳子里的魂换了一个,再加上王雪琴身体虚弱,不便出行,所以才没有按时去赴魏光雄之约。 当然,原本的王雪琴在得知魏光雄是因为陆家的钱财才对她虚与委蛇后,就已经彻底绝了对这个人的念想,所以才会那么狠绝地在暴雨里刮掉肚子里的肉,现在换成是她,自然更加不可能和魏光雄再有什么牵扯。 但这并不是她想不要就可以不要的事情。 魏光雄对现在的王雪琴和陆尓豪来说,都是太过危险的人物。 所以只有先暂时稳住了这只心狠手辣的白眼狼,王雪琴和陆尓豪才有时间去培养自己的势力,才能达到彻底从生活中拔出这颗毒瘤的目的。 眼看着儿子的眼中风云变化,眼底也有狠戾的颜色一闪而过,王雪琴安抚地拍了拍儿子的手,“别急,你妈我现在暂时还没事。今天我在电话里已经和那边说了,前一阵子淋了雨,再加上旧疾复发病得厉害,估计得有三五个月才能养好,所以暂时还不用太过担心那边的事情。” 当然,因为王雪琴的身体一向很好,所以冷不丁忽然病种这么就不能出去见人,估计魏光雄心里也多少会起疑。 不过就算他派人去查,估计也查不到什么不对的地方。 王雪琴小产的事情,知情人统共也才那么几个,而这几个人,也恰巧都可以说是王雪琴的心腹,和魏光雄没有任何利益冲突,所以多少顾忌着王雪琴反应的魏光雄,必然什么也查不到。 王雪琴太了解自家儿子,即使平时再冷静到近乎冷酷,这孩子在面对会危害到她的事情时,也难免会失去方寸。 而在这种时候,了解他甚深的自己,就必须作为儿子悬崖勒马的那根缰绳,及时打消他那些冲动的想法,以免真的发生什么她不愿意看到的事。 “你放心,我们母子俩都会好好的,所以,答应妈妈,无论在做什么事之前,都一定要和我商量一下,万万不可冲动行事。” 看着王雪琴眼中溢满的担忧,陆尓豪心底一顿,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他不想让妈妈担心。 只是,在告别王雪琴,关上房门离开的那一刻,陆尓豪眼底的黑暗才终于弥散开来。 当初妈妈也曾对他说过,在没看到他娶妻生子,让她抱上小孙子小孙女之前,她一定会长命百岁,好好地活着。 结果却那般惨烈到让他现在回想都几乎不堪重负。 他的生命里,已经只剩下妈妈这么一个亲人。 所以,他可以什么都听妈妈的,只为了不失去她。 却只有在事关妈妈安全的问题上,也只有这么一件事,是他绝对不会让步的底线! 陆尓豪回到房间的时候,在门口看到了一个让他略有些意外的人。 穿着睡衣的陆如萍,正神情沮丧地在他门前来回打转,看上去有些忧心忡忡。 想起片刻前妈妈在跟他闲聊时提到的事情,陆尓豪心思一转,就已经大概清楚了陆如萍的来意。 第30章 雪姨很忙 陆尓豪看到陆如萍的时候,对方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发现了他。 只略微犹豫了一下,陆如萍就对陆尓豪道:“尓豪,我可不可以和你谈一谈?” 陆尓豪点了点头,推开房门,示意陆如萍有话进房间说。 等陆尓豪把门关上,两人坐在陆尓豪房间的茶桌两侧后,陆如萍才咬着嘴唇,试探地问陆尓豪,“尓豪,你的同事里面,是不是有两个人,叫何书桓和杜飞?” 陆尓豪微微挑了挑眉,还没等说什么,就又听陆如萍有些急切地道:“就是你以前对我说过的那两个,和你一起并称为‘三剑客’的何书桓和杜飞啊!” 见状,陆尓豪有些莫名地笑了笑,“我知道你说的是他们,他们怎么了?你怎么会忽然问我他们的事情?” 陆尓豪并不打算告诉陆如萍,自己已经从妈妈那里得知了陆如萍今天与何书桓、杜飞的相识。 因为越是这样,他接下来要说的那些话,才越有说服力,而不会被如萍看出他和妈妈早就通过气。 陆如萍简单说了下今天发生的事,倒是没有像下午在王雪琴房间时讲得那么绘声绘色,只大略陈述了整件事情的发生,而后问陆尓豪,“尓豪,他们既然是你关系很好的朋友,那他们的人品一定也应该不错的,对不对?” 陆尓豪沉吟了一下,“过去我和他们的关系确实不错,不过最近这半年以来,我和他们的交集并不算多。” “为什么?你和他们闹别扭了吗?”陆如萍好奇地看着陆尓豪。 陆尓豪摇了摇头,“只能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人各有志,我要做的事情和他们不一样,所以自然渐渐就疏远了。” 这半年来,在和妈妈重逢之前,他对任何事物都几乎生不起任何兴趣,所以在面对几乎时刻都神采奕奕的何书桓和杜飞的时候,自然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尤其这两个人还十分能折腾,和他骨子里喜静的性格实在相差甚远,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在和他们一起跑新闻的时候,都会发生各种各样的意外。 几次过后,陆尓豪自然对那两个人敬而远之。 虽然他也知道,何书桓和杜飞本性都很好,但有的时候,人和人之间的气场就是合不来,他也不想勉强自己,自然就放任自己和那两个人渐行渐远。 不过,既然今天陆如萍主动来问他,他自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他可是从妈妈那里听说过陆如萍和何书桓之间的孽缘的,所以自然也和妈妈一样,都抱着一巴掌拍死这刚冒头的孽缘苗头的想法。 唇角勾起一抹原主式的笑容,陆尓豪继续道:“何书桓和杜飞人都还不错,何书桓样貌英俊,性子也温柔,所以在女人当中十分受欢迎,杜飞则总会惹上莫名其妙的麻烦。” 见陆如萍在听到何书桓的名字后,眼睛瞬时亮了不少,陆尓豪心底沉了沉,面上却露出一丝促狭的笑容,“怎么,大晚上特意跑来跟我打探这两个人,难不成你还真看上他们两个中的谁了?” “你在胡说些什么啊?!”陆如萍羞赧地瞪了陆尓豪一眼。 就见陆尓豪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没看上最好,我可告诉你,如果以后遇到这两个人,可千万给我离他们远一点。” “为什么?”陆如萍真有点好奇了。 “杜飞也就罢了,估计你看上的也不是他。”不经意似的说了一句后,陆尓豪毫不意外地看到陆如萍脸上的红晕扩大了几分,装作没看到继续说道:“何书桓的话,他的家庭出身不错,父亲是南京的外交官,和我一样是个公子哥。那人的性子很不错,做朋友也讲义气,但是在对待女人的方面,还是有些地方让我看不上。” 陆如萍心底咯噔一声,微微向前探了探身子,“难道……他很会玩弄女孩子的感情?” 陆尓豪摇头,“哪有,我认识他这么久,从没看他交过女朋友。” 见陆如萍松了口气,陆尓豪及时补上一刀,“但和他交好的女生却有很多,其中不乏他的追求者,他对这些女生都很温柔,几乎一视同仁。” “那有什么不好?”陆如萍有些疑惑。 陆尓豪用看朽木的目光看陆如萍,“这你就不懂了吧?何书桓这样的男人,才是最危险的,尤其是对你这样从没谈过恋爱的女孩子。” “你看我,虽然我的女朋友总是一个接一个地换,但我在每次谈恋爱的时候,都对对方一心一意。何书桓则是以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方式对待那些喜欢他的女孩子,他这样,一面拒绝她们,一面却又总是时不时地关心、照顾那些女孩,让她们总因为心生侥幸而无法彻底放弃他。” “这种博爱式的温柔,你难道不觉得,比直接彻底的拒绝还要残忍么?” 见陆如萍的神情还有些懵懂,陆尓豪倒是并不着急。 经过今天妈妈和自己三番两次的提点,陆如萍心底就算原本真的对何书桓有了好感,估计也已经被这后续而来的巨大信息量给淹没得差不多了。 就算以后再遇到何书桓,她也会在第一时间想到自己今天说的这番话。 而何书桓,又确实是那样一个没办法对爱慕他的女人冷酷到底的男人。 想来以陆如萍的聪慧,再加上对自己这些话的印证,再对何书桓泥足深陷的可能性应该不大。 而且,他也会一直在旁边看着,不会让他们两个有生出任何暧昧情愫的可能。 第二天上午,曹老爷子就在陆尓豪的相邀下,以为王雪琴诊脉为由,再次造访了陆家。 因为最近这段时间请假太过频繁,所以陆尓豪在老总的夺命连环催之下,已经按时上班去了。 王雪琴的卧室内,在曹老爷子为她诊脉过后,王雪琴挥退阿兰,这才和曹老爷子说起今天特意叫他来的目的。 “曹老,你大概也猜到了,其实我今天让尓豪叫你过来,说是为了诊脉,其实是另有其事。” 曹老爷子捋了捋胡须,仍旧是那副四平八稳的样子,笑着道:“老夫早就和夫人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夫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王雪琴笑了笑,“你也知道,我没怎么读过书,所以那些文绉绉的话,我说着也觉得别扭,干脆就直说了。” 略微沉吟了一下,王雪琴才继续道:“其实是这么回事儿。你是知道的,我虽然有四个孩子,但已经成年立事的儿子,却只有尓豪这么一个。尔杰现在还太小,暂时也指望不上什么,如萍和梦萍早晚都要嫁人。” “陆家现在虽然看着仍旧门庭光鲜,但靠的却一直都是老爷子当初从东北带来的那些积蓄。俗话说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我毕竟是一群孩子的妈,总要为他们的未来想一想。” “尓豪现在在报社工作,虽然听着体面,但一个月累死累活下来,却也只能赚20块大洋。我也不怕你笑话,尓豪虽然已经毕业一年多,却一直也没断了从家里拿钱的习惯,不然估计连请女朋友吃饭的钱都没有。” “所以我想,在我和老爷子还在的时候,总要为尓豪找些营生。一来能让他明白赚钱的辛苦,二来则能让他好好锻炼锻炼,趁着我们还在的时候,如果出了什么纰漏,也能在一旁帮衬着些。” 说到这里,王雪琴顿了顿。 曹老爷子一直听着王雪琴的话,时不时点点头,见王雪琴停了下来,才说道:“能有夫人这样为孩子着想的母亲,是几位少爷小姐的福气。” 王雪琴笑了,“行了,我这人什么样,您还不知道吗?说实话,我今天找您来,是有事想求您帮忙。” 简简单单的由“你”变成“您”,王雪琴的意思已经再清楚不过。 曹老爷子捋胡须的手顿了顿,这才道:“夫人请说。” 王雪琴真诚地道:“我虽然有心想支持尓豪自己去闯出一番事业,但从我进了陆家的门开始,就清楚老爷子在家里积威太深,以至于就连现在的几个孩子,在面对老爷子这个父亲时,都几乎不敢有丝毫反驳的声音。” “尓豪在刚毕业的时候,也曾想过要自己开创一番事业,但在当时就被老爷子以不看好为由,直接胎死腹中。” “而现在,尓豪出社会也已经一年多,在报社工作,见到的人情世故也已经不少,心性也沉稳了许多,所以我想,或许是时候该让他自己做些什么了。” “不过这件事,必须瞒着老爷子才行。” “尓豪和我商量过了,他是希望,等真正做出一番成绩来的时候,再告诉老爷子这件事,所以在那之前,我们都要为他保守这个秘密。” “这是自然。”曹老爷子点了点头,“那么夫人所说的,要拜托老夫的事情……?” “我是希望,您老能不能给尓豪介绍一个能够助他一臂之力的绝对可信的人选。我毕竟是个整天在家的妇人,出门接触的也大多是和我一样整天闲在家的太太,这种事也不方便说给她们听,要是她们知道了,估计她们的先生也会知道,传到老爷子的耳朵里是迟早的事情。所以思来想去,竟然只能厚着脸皮拜托您老了。” 这番话王雪琴说得恳切,把一个为孩子担忧的母亲的心情显露得淋漓尽致,让曹老爷子心底也不禁微微一动。 从前他虽然心底对王雪琴一直充满感激,但从他个人的角度来说,其实他并不怎么看得上王雪琴这个女人为人处世的方式。 单说她背着陆老爷子在外面找男人这一点,就让同为男人,受了一辈子儒家教育的曹老爷子生出一分轻视。 但同时,又因为两家的利益从属关系,而不得不和王雪琴绑在一起。 今天,却在听了王雪琴这番肺腑之言后,对这位陆家的女主人,产生了不少改观。 不过,这位夫人果然,就算现在是一副求人的姿态,也丝毫不掩藏自己那颗玲珑心肝。 “能够助他一臂之力的绝对可信的人选”,光说这滴水不漏的话,就让曹老爷子心底忍不住叹服了一声。 看来这位女主人,今天既然能这么确定自己能够帮得上她的忙,必然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 而他身边这样的人选,除了一起从东北跟来的独苗曹向东之外,又怎么还可能有其他人? “夫人,请容老夫回家再考虑考虑。”沉吟了一番后,曹老爷子还是没能立刻答应下来,不管怎么说,这件事都得回家和儿子商量一下再做定夺。 “那是当然,一切都麻烦您老了。” 送走曹老爷子后,王雪琴才微微松了口气。 至少从曹老爷子的反应来看,这件事应该有门儿。 毕竟她可是早就打听好了,曹老爷子的儿子现今已过不惑之年,最大的儿子都已经二十三岁,却一直庸庸碌碌,并没有什么建树。 而她和儿子需要的,恰巧就是这样一个在年龄和阅历上能够镇得住场子,却同时又能够对他们抱有尽可能大的忠诚的人选。 其实如果可以,王雪琴最想挖墙角的,是曹老爷子本人。 只可惜一来老爷子年事已高,不适合奔波操劳,二来曹老爷子的目标太明显,容易被陆老爷子发现。 不过不管怎么说,自己这边能做的都已经做的差不多了。 接下来,就看儿子的表现了。 想到这里,已经送走曹老爷子多时的王雪琴卷了卷被子,又躺会床上睡了个回笼觉。 这天的申报总部,所有员工都几乎噤若寒蝉。 原因无他,只出在才进了报社一年的新员工何书桓和杜飞身上。 这两个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在大周末的休息日跑去大上海采访秦五爷,之后不仅弄坏了相机,竟然还惹了一大串麻烦—— 午饭过后没多久的时候,申报总部就冲进来一群凶神恶煞的男男女女,他们当中,有昨天被何书桓和杜飞连累受伤的公交乘客,也有被搅得生意完全做不成的菜场商贩们,没一会儿就把这里搞得人仰马翻。 最后老总叫来了保卫科的人,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赔钱加道歉,才堪堪把那些人劝走。 不过也因此,把何书桓和杜飞昨天所做的事,彻底暴露了出来。 第31章 雪姨很忙 被大家习惯叫老总的申报主编,是个四十多岁的微胖男人。 实际上,在今天这件事之前,他就已经对何书桓和杜飞颇有微词。 何书桓和杜飞都是复旦毕业的高材生,而且年轻气盛,所以他对他们一向都比较纵容。 毕竟对于充满活力的年轻人,他还是比较喜欢的。 但对于他们总是给他惹出各种各样的麻烦这点,他却从不姑息。 把何书桓和杜飞叫过去狠狠批了一顿后,申报老总冷冷看了杜飞一眼,告诉他因为相机被砸的原因,他这个月的工资可以不用领了,并且再三叮嘱他们两个,以后采访时一定要注意分寸,不要闹得好像恨不能让整个上海都知道他们两个的大名。 最后,老总沉吟了一下,忽然把正在修稿子的陆尓豪叫了过去,“书桓,杜飞,采访秦五爷的工作,你们两个暂时就不要做了。尓豪,你最近这半年来的表现越来越出色了,之前采访餐饮界领头人物的稿子也在民间引起了不错的反响,所以这次,我把采访秦五爷的工作交给你来,你可千万不能让我失望!” 陆尓豪这半年来的变化之巨大,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不过对于这个忽然冷淡沉稳了许多的青年,大家也不会过分去探究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而对于他这样的变化,申报的老总自然乐见其成,因为陆尓豪现在的工作能力,比半年前实在进步太多。 侧过头看了眼何书桓和杜飞,在看到他们无奈加抱怨地耸了耸肩之后,陆尓豪才应了下来。 对此,何书桓和杜飞倒是并没有觉得是陆尓豪抢了他们的工作,反而觉得都是因为他们的工作没有进展,所以老总才把尓豪抓了壮丁。 想到这里,何书桓还是决定和老总争取一下,“您看这样行不行,我和杜飞也去帮尓豪一起采访秦五爷,毕竟我们已经接手了一段时间,对秦五爷的了解稍微多一些。” “是啊是啊,”杜飞也赶忙说道:“老总你不知道,那个秦五爷简直像个黑社会头头一样,身边保镖一大群,还个个都凶神恶煞,我和书桓没少吃他们的苦头,就连我的相机,也都是被他们给砸烂的……”说到最后,杜飞有些心虚地挠了挠头。 老总仔细考虑一会儿,却还是拒绝了,“你们两个说的也有道理。那你们今天就整理出一份有关秦五爷的资料,都交给尓豪研究。至于秦五爷的案子,我还是打算交给尓豪一个人去办。” 看何书桓和杜飞还有话要说,老总直截了当地给他们安排了新的任务,“至于你们两个,也别想闲着。马上就是各个大学开学的时候了,你们两个给我去各个大学采访下那里的新生和家长,还有各个学校今年的教学制度是否有变化。” 见何书桓和杜飞脸上隐隐有些失望,老总不禁笑了出来,“别以为这个案子很容易,你们想想上海一共有多少所大学。” 话音一落,果然见到何书桓和杜飞的脸色有些发白。 老总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又交代了几句让他们戒骄戒躁,之后就溜达着回办公室了。 老总一走,何书桓立刻就看向陆尓豪,“尓豪,没想到老总竟让会把秦五爷的案子交给你,让你接手我们的烂摊子,这实在是让我们有些过意不去。” “是啊是啊,老总也是,不知道我们是‘三剑客’么,干嘛总把我们拆开来,不让我们一起行动?”杜飞也皱着脸抱怨道。 “好了,这种事情也不是我们能控制的。”见何书桓和杜飞并没有因此而对他心生怨怼,陆尓豪心底对他们的评价倒是高了几分。 至于“三剑客”什么的,尓豪大大表示风太大,他没听清,“你们快把资料整理出来吧,我最近手里的活也很多,还不知道要忙到什么时候。” 虽然心底对于如何赚钱已经有了大致的方向,但现在也仅仅只有了个模糊的轮廓,只凭这些,还不足以让陆尓豪草率地行动。 和妈妈不同,陆尓豪来到这个百年前的大上海已经有半年的时间,而且原主也不像王雪琴那样出门的时间很少,所以对于此时此地的风土人情,他倒是比妈妈要了解许多。 不过就算如此,在真正打算动手创业之前,他也要做好全面的市场评估,以及快速聚积起必要的人脉。 与此同时,申报记者的这个身份,陆尓豪也并不打算放弃。 很多时候,记者这个身份会让很多地方都对他大开绿灯,甚至接触到很多原本很难接触到的人,比如说他近段时间刚刚采访的各行业大亨,以及马上要采访的秦五爷。 所以他才会让妈妈尽快帮他找一个信得过的人选,在未来能够代替他,站在人前帮忙打理名下的产业。 陆尓豪在思考这些的时候,原本有些沮丧的杜飞,却已经恢复了活力。 因为他很快就想到了一件事,“哎,尓豪,昨天我和书桓在电车上还遇到了你妹妹如萍,她可真是个好人啊,我们之所以能拿到秦五爷的照片,还多亏了如萍。” 说到这里,他对陆尓豪挤了挤眼睛,“昨天似乎有听如萍提起过,她也是今年的大一新生对不对?” 陆尓豪听他这么说,立刻就似笑非笑地看了杜飞一眼,“是啊,我们家如萍确实是今年上大学,你要做什么?” “哈哈哈……既然老总让我和书桓去采访大一新生,我们自然要好好做这份工作!” 一想到昨天见到的甜美可人的陆如萍,杜飞就几乎迫不及待要冲出去采访,同时对于把他派去采访大学生的老总简直感激涕零。 还好何书桓及时把他拦了下来。 实际上,对于昨天认识的陆如萍,何书桓也很有好感。 不过,他到底不像杜飞那么冲动,当即对陆尓豪问道:“尓豪,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们,如萍上的是哪所大学?” “对哦,书桓不说,我差点都忘了这件事,如萍昨天还没有告诉我们她的学校。”说完,杜飞也满眼期待地看向陆尓豪。 陆尓豪看着这两个眼睛亮闪闪的家伙,心底虽然有些不情愿,但一想到估计他们早晚都会知道,索性直接告诉他们了,“是圣约翰大学。” “不过,”看着何书桓和杜飞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陆尓豪笑着警告他们,“我们家如萍可是从小被宝贝着长大的,你们可千万不要打她的主意,不然到时候被我们家的人打断了腿,可不要怪我没有事先提醒你们。” 何书桓一脸“我是好人”地耸了耸肩。 杜飞则哇哇叫起来,说难道你们陆家的人都是洪水猛兽哦吗?明明如萍看起来那么温柔。 陆尓豪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们一眼,反正他已经言尽于此,至于他们以后要怎么做,自然不是他能控制的。 这天中午,曹老爷子在回到家后,连忙把正在外面给人看诊的儿子曹向东叫回家来。 父子俩在书房里待了大半天,直到晚饭时才出来,曹向东第二天就辞去了药房里看诊大夫的工作。 陆尓豪也在妈妈的提点下,正式和曹向东搭上了线。 实际上,最近陆尓豪忙得几乎分身乏术。 一方面是忙着和曹向东的接洽事宜,另一方面,则是忙着参加各类复旦大学毕业生的各类同乐会,校友会,以为接下来将要做的事情寻找合作伙伴和强有力的后台。 与此同时,他身为记者的本职工作,采访大上海老板秦五爷的案子,也很快被提上日程。 时间过得飞快,似乎只是眨眼之间,上海各个大学开学的时间,就接踵而至。 陆如萍和陆依萍的大学生活,也即将开始了。 ☆、第32章 雪姨很忙   上海正是多雨的季节。   圣约翰开学的前一天,整个上海都被瓢泼大雨所覆盖。   距离夏天的到来还有一些时日,空气中泛着独属于上海春天的湿冷气息。   陆家的洋房里,此时却完全感觉不到丝毫凉意。   地上已经换了前几天新买的羊毛地毯,家具也都已经被擦得不染纤尘。   已经精心调养了一个月的王雪琴,今天也穿戴整齐,细细化了妆,来到一楼和大家一起,为几个快要入学的孩子庆祝。   明天就是如萍正式进入圣约翰的日子,梦萍将要就读的爱国女中,也在三天后开学,至于小尔杰,还是小学生的他,还拥有半个月的美好假期。   不过不管怎么说,总归几个孩子都要陆续开学了,而且近一段时间,因为王雪琴的身体不爽利,所以陆家已经有些日子没有这么其乐融融,共聚一堂地热闹热闹了,所以王雪琴索性让张妈多做了些菜,又让尓豪提前订了一个冠生园的蛋糕,而后又指挥着几个孩子和阿兰一起把宴会厅布置好。   一场小型的家庭聚会,这便正式拉开了帷幕。   既然是给几个孩子庆祝开学,那么自然少不了礼物。   陆老爷子这天心情也很好,他现在最喜欢看到的就是一家人和和乐乐,所以特意给几个孩子分别封了大红包,就连早已经成年的尓豪,都得到了一个分量不轻的红封。   对此,陆尓豪倒是也没推脱,反而笑着说他这红包可真是收得受之有愧,按理说明明是他应该往家里交钱才对。   他今天心情也不错,主要是妈妈看上去心情也很好,所以倒也不想再板着一张脸冷了气氛,所以在收到红包后,才会小小捧了陆老爷子几句,倒是把老爷子听得心情大好。   尔杰还小,所以王雪琴在抽出一张五元的钞票塞给他买零食后,就把剩下的钱先帮那孩子收起来了。   她刚才大略看了一眼,尔杰的红包里大概有五十元,这么多钱放在一个才这么小的孩子手里,可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在和尔杰仔细讲明白,说妈妈只是先帮他保管之后,王雪琴就先帮他把剩下的钱收起来了。   好在陆尔杰这一个月以来,已经深刻认识到了妈妈是真的不会再像以前那么惯着他了。   就比如以前他如果想要什么,大家不给他的话,只要他一直哭闹,最后总能达到目的。   可是自从妈妈生病之后,无论自己如何哭闹甚至满地打滚,妈妈都几乎再也没答应给他买过东西,甚至有时候,还会直接让尓豪哥哥把自己丢出房间。   为了这,陆尔杰这一个月以来没少跟陆如萍哭鼻子。   只是如萍姐姐对他说,大人都喜欢听话懂礼貌的好孩子,如果他学着懂事点,不要总去闹妈妈的话,妈妈或许就又会像以前那样,对他最好最好了。   虽然后来他发现,在不哭也不闹脾气之后,妈妈确实对他和颜悦色了很多,但像从前那样要什么给什么的情况,却是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陆尔杰再也不想体会那种好像快要被妈妈抛弃的感觉,所以最近这段日子,倒是越发听话了起来。   满意地看着陆尔杰没有丝毫不满的表情,王雪琴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对这孩子这段时间的进步打算给予嘉奖。   她送给陆尔杰的,是一颗崭新的篮球。   男孩子嘛,要多运动,以后才会长得高。   比起那些小汽车啊小娃娃之类的玩具,王雪琴果断觉得,还是让尔杰多玩玩篮球啊足球啊这类会激发男性骨子里野性的团队运动比较好。   一来能起到锻炼身体的目的,二来,团队竞技可是最需要大家的默契配合,可以好好磨一磨尔杰那小霸王一样的性子。   当然,这孩子现在还小,估计连球都不一定能带明白,但总归,如果能培养出他对这类运动的兴趣,也是好的。   王雪琴送给如萍的礼物,是一条样式古朴精致的银质十字架项链。   如萍从中学起,上的就是教会学校,一直以来都信奉天主教。   王雪琴虽然从来不信这些,但对于有信仰的人,却也十分尊重。   当然,她送如萍十字架的原因,并不仅仅是因为此。   实在是因为,她对电视剧中,何书桓在如萍生日时,送她十字架项链的细节记得太清。   王雪琴忘了是谁,说过这样一句话——   男人在送一个女人项链、手链、脚链以及指环的时候,其真正的意图,是希望能够以此来套住那个女人。   虽然不知道这句话是否真的能够代表广大男人的心声,但总归这些都是贴身的私密物品,送给异性的朋友终究不太妥当。   更何况何书桓后来还一直自诩从未对如萍产生过暧昧的情愫,却也在同时承认,如果没有遇到陆依萍,那么自己一定会和如萍在一起。   这种吃着碗里还放不下锅里的男人,实在让王雪琴看不上眼。   所以干脆,抢先一步往如萍脖子上挂上这么个辟邪的十字架,希望能让她避开何书桓那朵多情的烂桃花。   陆如萍在拆开礼物盒子,看到那条做工精致的十字架项链时,就喜欢得不得了。   当即让王雪琴帮她戴在了脖子上,那一整天脸上的笑容都没断过。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高兴,明明妈妈以前也经常给她买新衣服新鞋子,但却没有一次像这次这条十字架项链一样,让她觉得自己是真的有被妈妈放在心上惦念过。   大概是这次妈妈送的礼物太过贴心的缘故吧?陆如萍如此想着。   见如萍和尔杰都拿到了妈妈送的礼物,最近一直十分黏王雪琴的梦萍不干了。   “妈妈,你怎么能这么偏心呢。”噘着嘴腻在王雪琴身边,陆梦萍不依地道。   只是那语气却是十足的撒娇,眼底也没有丝毫不快,反而充斥着明晃晃的期待。   这一个月以来,她和妈妈亲近的时间简直比之前的十五年加起来都要多,对妈妈的了解自然也多了些,所以自然清楚,像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妈妈必然不会独独落了她一个人的礼物。   而王雪琴,也果然没有让她失望。   王雪琴送给陆梦萍的,是一本名叫《钢琴入门基础》的书籍。   这本书的讲解十分细致,并且深入浅出,十分适合没有钢琴基础的人来学习。   虽然这本书看上去没有如萍的项链来得精致漂亮,也不像尔杰的篮球那样随时可以拿来玩,但它却传递给了陆梦萍一个再明显不过的信号——在学习钢琴这条路上,王雪琴对她抱有的是支持的态度。   不然,她也不会送给自己这样一本书。   察觉到这一点,陆梦萍简直笑得合不拢嘴,一手抱着书一手抱着王雪琴的手臂,干脆腻歪着不肯撒手了。   王雪琴满意地看着这几个孩子的表情,尤其是梦萍和尔杰,在这一个月里的变化尤其大,如此,倒是让她对未来的信心更大了些。   陆家这边家庭聚会的气氛正酣,坐落于上海市另一端的陆依萍母女家,母女二人也正在细细话别。   这天是陆依萍将要就读的师范学院开学的日子。   傅文佩早在一周前,就为女儿依萍准备好了新衣服、新鞋子还有新书包。   衣服是用纯棉料子缝制的崭新旗袍,鞋子是用纯牛皮制成的,书包则是傅文佩花了两天时间,亲手用碎布料缝制出来的。   “依萍,到了学校之后,一定要和同学好好相处。”把刚刚拿出来的新伞递给依萍,傅文佩忍不住叮嘱道。   “妈,我知道的。”虽然师范学院并不是陆依萍最开始的选择,但既然已经决定了去那里,她自然就不会再自怨自艾,所以对于今天要去师范学院报到的事情,她的心情倒是还不错。   “路上注意安全,今天雨大,你自己看着点路。”傅文佩又说道。   “妈,你就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依萍,你回来的时候,可千万别忘了把伞带回来。这一把伞也要好几毛钱,上次你从那边回来的时候,虽然带回来了新的,但旧的拿回来也勉强能用,下次可再不能那么浪费了。”见陆依萍撑开伞准备出门,傅文佩忍不住又絮叨了两句。   “哎呀,好了,妈妈,我知道了,我一定不会再把伞忘记的,你就不要再念我了。”对于这个相依为命的母亲,陆依萍一向都很有耐心和包容力,所以即使傅文佩的话让她听着心里有些不舒服,面上却仍旧挂着明朗的笑容。   “好,好,我不说了,你快去吧,千万别晚了。”   听到这里,陆依萍赶忙看了眼手腕上的表,而后赶忙拿起书包和伞,“妈我先不和你说啦,再晚就要迟到了。今天是开学第一天,我可千万不能出洋相。”   说完,赶忙和傅文佩告别,举着伞一头冲进雨幕中。   这条弄堂里,住着不少人家。   男人大多都在外面干活赚钱,女人则在家中照顾老人和孩子。   这人一闲着,就总会想要找些事情做。   而这些生活整日围着男人和孩子转的女人们,每天最为热衷的事情,就是扯些家长里短,顺便互相攀比谁家过得比其他人家好。   陆依萍以前从来不会去注意这些女人在说什么。   她和妈妈虽然在被爸爸赶出陆家后,不得不辗转着来到这里定居,但在她的心目中,自己和妈妈即使住着最简陋的房子,穿着粗布做的衣裳,却仍旧和住在这里的绝大多数人都不一样。   她们就像是蒙尘的珍珠,不得不和这些砂砾般平凡的人们蜗居在一处。   但即使她们穷困潦倒,却仍旧磨不灭骨子里的清高。   陆依萍一直如此坚信。   所以在透过滴答的雨声,听到不知谁家屋檐下传来的那些污蔑妈妈的话后,她才会有那么一瞬间,几乎没有反应过来,她们正在议论的,竟然是自己的妈妈。   那些话是这样的——   “你看看那姓傅的女人最近得意的样子,我呸!真以为咱们不知道她那钱都是从哪来的呢?整天摆出那么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也不知道是做给谁看呢?!说到底,不还是个出来卖的?不然有哪个正经人家的女人,在这个年纪还带着那么个半大的丫头住这种地方?”   “是啊……其实我也总看到,时不时有陌生的男人上她们家的门,看样子是个生面孔,好像是个拉黄包车的……我都亲眼看过好几次了!那人进门没多久后,傅文佩就收拾好东西跟着那人走了。然后过了大半天才回来!”   “噗嗤,你说,他们能去干什么?”   “还能去干什么?一个常年守寡似的碰不到男人的老女人,和一个老男人走,还能去干什么?!”   后面的话,陆依萍已经几乎听不清了。   她耳边回荡的,只有那几个女人放肆而又暧昧的嘲笑声。   “你们都给我闭嘴!!!!”   “哐当——!!”   等陆依萍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经扔了手里的伞。   而那几个用这世间最最恶毒的语言来中伤她妈妈的女人,则正一脸吃惊地看着她,还有她脚下那已经散了一地的滚烫火盆。 ☆、第33章 雪姨很忙   陆依萍目眦欲裂地看着那几个并不熟悉的邻居,她不知道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   她和妈妈的生活一向本分而又平静,因为家里没有男人,只有她们母女俩,所以妈妈一直以来都深居浅出,怕的就是出门太频繁被外人说闲话。   流言猛于虎。妈妈总是把这句话挂在嘴边,告诉她女孩子一定要自尊自爱,才会被人尊重。   可是这些人,怎么能用这么恶毒的话来说妈妈?!   陆依萍这辈子,最接受不了也最无法容忍的事情,就是让妈妈受委屈。   所以她恶狠狠地瞪着那几个女人,声音都因为激动而不自觉颤抖起来,“你们,敢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吗?!”   那几个女人本来就是因为雨天没事做,凑在一块闲磕牙,谁也没想到这人竟然这么不禁念叨,说谁谁到。   对于陆依萍家里只有她们母女两人的事情,这条弄堂里的人都清楚。   邻里邻居一起住了四年,有时候连谁家男人夜里打呼噜声大点,都会在第二天成为被邻居说笑的理由。   更何况像陆依萍母女这样本就有点奇怪的人家。   自从四年前傅文佩母女搬到这条弄堂里后,众人就一直对她们二人抱有浓厚的兴趣。   你要说傅文佩是寡妇吧?这几年下来,大家确实是没见过她家有男人。   可有人打听过后,却被傅文佩否认了。   可要说她不是寡妇吧?这四年来,她们两个丝毫没有经济来源,也从不见出门干活的女人,却也从来没见缺过钱,起码房租什么就算拖欠了,没多久也会全数缴上。   时间长了,大家的八卦之心自然疯长,对这母女二人的身份猜测花样也就越来越多。   而不巧的是,今天在她们编排傅文佩的时候,竟然恰好就被傅文佩的女儿听到了。   住在这条弄堂里的,大都是社会底层的人群,早在多年的贫穷生活中练就了一身铜皮铁骨和不要脸的本事,像傅文佩那样软和的性子几乎是独一份。   所以在听到陆依萍的话后,被她突然冲过来吓了一跳的女人们自然也不甘示弱,立刻牙尖嘴利地顶了回去,“怎么,你妈有脸做还怕我们说?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成天摆出一副知书达理的柔弱样子,背地里还不是和别的男人勾勾搭搭?”   嘲笑地说完,那女人还嫌不够,恶心似的地朝地上啐了一口,“什么东西?!”   陆依萍脑袋嗡一声,脑子里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冲那个女人扑了过去,抓住那女人的肩膀就死命晃起来,“你怎么能这么说我的妈妈?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是个那么本分的女人!是,我们家是没男人,那是因为我爸爸把我们赶出了家门!你们不同情我和我妈也就算了,竟然还在背地里这么污蔑她?!你们还有没有良心?我和我妈平时有得罪你们吗?你们怎么可以这么坏?!要是让我妈听到这些话,她还怎么活?!”   没人比陆依萍更清楚,妈妈是个多么在乎名声和贞洁的女人。   在妈妈看来,那是比命还重要百倍的东西!   陆依萍简直无法想象,如果妈妈真的听到这些女人在背后议论自己的话,会不会直接一头碰死在井檐上?!   陆依萍冲过去的时候,那妇人也吓了一跳,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敢动手。   直到被陆依萍箍住肩膀,看到她那副疯魔一样的神情时,心底才有几分打怵和心虚。   不过到底是摸爬滚打了那么多年,论起脸皮厚度,就是十个依萍母女拍马也赶不上。   所以那妇人很快就尖叫着让几个在一旁看着闹的邻居,把疯了一样的陆依萍从自己身上撕了下来。   陆依萍恨极了那女人的嘴脸,挣扎着被拖下来的时候,仍旧不忘在那女人身上狠狠踹了一脚。   那女人被踹得一个趔趄,心底顿时也起了一股邪火,一耳瓜子就抽在陆依萍脸上,边整理被陆依萍拽得几乎坏了大半的衣服,边嘶声骂了几句不知道是哪的土话。   陆依萍的脸被打得肿了半边,但她的表情却很快平静了下来。   一双黑黢黢的眼睛仿佛死水一样,直勾勾地在这几个女人的脸上一一扫过,看得人心中不禁一寒。   那几个妇人一来因为说人闲话被抓包而有些心虚,二来是看陆依萍年纪轻,不想太为难她,所以只再教训了她几句,就都骂骂咧咧地散了各自回家了。   徒留陆依萍一个人半跪在大雨里,越发显得形单影只。   半晌后,陆依萍仿佛才回过神来。   雨水已经把她的全身上下都打湿了,她却没什么反应,只用刚才在推搡中不小心划破的手在脸上狠狠抹了一把,让眼睛勉强能够视物。而后捡起掉在污水坑里的书包和伞,脚步虚浮地向弄堂外走去。   她不能回家。   妈妈看到她这个样子会担心死的,也一定会问她为什么变得这么狼狈。   伸出手堵在嘴上,陆依萍死死咬着手背上的肉,不然下一刻,她委屈的哭声一定会冲破喉咙。   看着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的自己,陆依萍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明明片刻前出门的时候,她对今天的开学典礼还十分期待。   现在,脚步却是那么沉重。   风很大,油纸伞几乎遮不住快要横飞着抽下来的雨点。   在马路上被小轿车溅了满满一身水之后,陆依萍才火急火燎地冲上一趟快要开走的电车。   车上的乘客见她狼狈的样子,都纷纷侧过身,眼中嫌弃的神色几乎没什么掩饰。   陆依萍倒是也不在意,她低头看了眼腕上的手表。   因为出门之前被妈妈耽搁了些时间,所以她去师范学院的时间本就不多。刚才和那几个女人起冲突又耽误了些时间,也不知道能不能赶得及。   低头一看,陆依萍才猛地怔了一下。   她忽然瞪大眼睛,死死盯着那进了半屏幕水的手表,里面的时针分针秒针,都静静地停在水中,像死了一样丝毫不肯挪动一步。   眼泪忽然就决堤般冲出眼眶,丝毫不在乎别人的目光,陆依萍边任由眼泪大颗大颗划过脸颊,边抽着气解下手表,死命想把里面的水晃出去。   这是去年她过生日的时候,妈妈送给她的。   这块表从她记事起,就知道妈妈一直很珍惜它,因为这是爸爸送给妈妈的。   可是现在……天啊!   她做了什么?!   她竟然把这块表弄坏了!   它不走了!   陆依萍都快崩溃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倒霉。   可显然,她今天的霉运并没有走完。   因为时间紧急,毕竟是大学的第一天,所以在远远看到师范学院大门钟楼上的时间后,陆依萍不禁加快了脚步,看到一条似乎能直达校门的小巷,几乎没怎么思考就一头冲了进去。   在这样的大雨天里,最繁华的街道上都不一定能见到几个人影,所以陆依萍根本就没想到,在这样一条大学附近的小巷子里,竟然会有好几个没打伞的人在。   最可怕的是,这几个人都是男人,并且样子也都狼狈极了,被雨水打湿的衣服即使不细看,也能看得清那上面原本就已经肮脏得厉害。   眉头紧紧皱了下,陆依萍心底犹豫了一瞬,但终究还是不想迟到太多的心理占了上风。   紧紧抓住身侧的书包,陆依萍几乎快要小跑起来,想要趁那几个男人不注意的时候,快点冲出巷子。   只是陆依萍显然并不清楚,这几个人特意出现在这条离大学如此之近的巷子里,目的就是为了打劫那些刚进大学的菜鸟们。   这所师范学院,因为学费全免的原因,所以只要能过了入学考试,就有资格入读。如此一来,里面的学生自然三教九流,来自社会的各个阶层。   因为经费不足,所以学校在学校周围的安保问题上,抓得并不太严,只要这帮小地痞不闹得太大,几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几个人,显然已经是师范学院附近的惯犯。   抢劫的对象,自然就是那些刚入学不久,还没有什么防范意识的新生。   陆依萍直到被人猛地拦住的时候,才终于反应过来,原来这几个看着就不像善茬的人,竟然真的不是什么好人。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死死抓住手里的书包,一脸警惕地看着那几个像水鬼一样的流氓,声音都有些颤抖,“你们要干什么?!”   那几个人对视一眼,而后好笑地对视一眼,流里流气地道:“这大雨天的,你说哥儿几个要干什么?”   “就是,雨这么大,你个小妞这么这么没眼色,只顾着自己打伞,没看到我们都还在淋雨吗?”   说着,一把夺过陆依萍手中的伞,挨个在手里传了一圈。   形势比人强,陆依萍也不敢把伞抢回来,只好忍气吞声道:“伞送给你们,请你们放我离开。开学典礼已经开始了,我不想再迟到更久了!”   那几个流氓却在听到后,忽然笑了起来。   其中一人甚至拍了拍手,绕着陆依萍走了一圈,“师范学院的高材生是吗?哥儿几个今天淋了雨,身上冷得厉害,乖乖给哥哥们几个打酒钱,让我们暖暖身子,我们就放你走!不然,今天你就一步也别想离开!”   如此得寸进尺的嘴脸,让陆依萍的脑中几乎嗡地一声。   从今天出门起,她简直就像是被霉云罩顶了一样,各种突发状况几乎打得她快要站不住。   她全身上下,此时只剩下妈妈在她出门时塞给她的一块钱,是为了让她坐车和买些学习用品的,怎么可能交给这些人渣?!   “我没有钱!”把书包放在身后,陆依萍强撑着说道。   “没有?”那流氓怪笑了一声,向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   陆依萍警惕地看着他们,但是雨幕实在太大了,在她几乎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手中原本抓着的书包,就已经被对方拽到了手里。   陆依萍心底的积攒了半天的怒气,终于再也无法压抑,猛地就冲那个正在翻她书包的男人冲了过去,“把我的书包还给我!!”   ……   因为老总让他们负责采访上海各个大学今年新生的情况,所以何书桓和杜飞这几天几乎忙得分身乏术。   上海的大学实在不少,而且这几天又是开学季,有时候一天几乎要赶好几场,这时候,杜飞和何书桓就不得不分头行动,不然很有可能会错过不少学校。   今天自然也是。   虽然天气很糟糕,但一早就订好的开学时间,肯定不可能因为大雨就推迟。   杜飞和何书桓的任务还算轻松,只有两所大学,分别是师范学院和美术学院。   美术学院从来出美人,杜飞在和何书桓饶了会儿圈子后,就先一步跑出门,告诉何书桓自己去美术学院,让何书桓去师范学院采访。   何书桓虽然对杜飞跳脱的性子觉得有些好笑,但对他来说,采访哪里倒是都差不多,所以也没怎么纠结,穿好雨衣戴好帽子,就忙着赶去师范学院采访了。   因为大雨,所以新生里有几个学生还没到。   在礼堂里陆续采访过一些学生和老师,并且把这些记录下来之后,何书桓听说有学生还没来报道,就自告奋勇说帮忙去外面看看,不知道有没有迷路或者遇到困难的学生。   这一看,就被他发现了在学校附近的那条巷子里,正被几个小流氓惯在地上拳打脚踢的陆依萍。   何书桓是个极具正义感的男人,尤其在发现被打的人是个女孩子的时候,更是激发了他身为男人骨子里的保护欲,几乎想都没想,就冲上去把那几个男人挨个拽过来胖揍了一顿。   等把那几个流氓打跑之后,何书桓赶忙蹲下身,把倒在墙角的陆依萍扶了起来,“你怎么样?!被抢劫了吗?!有没有事?!用不用去医院?天啊!他们怎么敢这么殴打一个女孩子?!都疯了吗?!”   陆依萍的脑子已经有些懵了,她只记得刚才自己冲上去和那几个人撕扯的时候,一时激动几乎把一个男人手上的肉给咬了下来。   那之后,她就几乎一直被他们踹在墙角殴打,现在浑身有冷又疼,眼前一阵阵发黑。   直到听到有人问她是不是被抢劫了的时候,她一直压抑在心底的愤怒和不甘还有痛苦才终于再也忍不住,一股脑宣泄了出来,几乎声嘶力竭地狼狈道:“是,我是被抢劫了!”   “什么?!”何书桓顿时紧张起来,“你都被抢了什么?!天啊,我刚才只顾着想把你从他们手中救出来,竟然忘了问你有没有什么损失!”   陆依萍却对他的话置若罔闻,继续幽幽地道:“我被抢劫了……我是被抢劫了……我的尊严,我的骄傲,我的一切,都被抢劫了!我还有什么,我什么都没有了!!”   这一刻,她好恨!   可是她不知道恨的究竟是谁!   是那些污蔑她和妈妈的邻居,还是那个溅了她一身水的司机?是那几个趁雨打劫的地痞流氓,还是几乎没有丝毫防备心理的自己?!   雨水和着眼泪一路蜿蜒而下,陆依萍抱着膝盖,在大雨中哭得像个孩子。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这一切究竟是因为什么?   为什么她这么不幸,就好像全世界都在和她作对一样?   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爸爸一直不喜欢她和妈妈?为什么雪姨总是想方设法地刁难她?为什么尓豪如萍梦萍就那么幸运?如果今天是如萍上学,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吗?!不会的!如萍会有司机接送,尓豪也一定会在开学第一天陪她去学校,因为他是如萍的哥哥!从来不是她陆依萍的哥哥!   她陆依萍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妈妈!   只有一个妈妈!   何书桓看着这个在自己怀里哭得声嘶力竭的女孩,看她的样子,应该是这里的新生,不然不会不清楚这里每年在开学时都会发生类似的事情,一定会走开阔的大路而不是这里。   但现在这样不行,先不说这女孩满身的擦伤,就是这么大的雨,淋时间长了都会出问题。   想到这里,他微微提高了嗓音,对仍旧兀自流泪的陆依萍道:“你还能走路吗?你是这里的新生吗?是来参加开学典礼的吗?虽然入学式还没结束,但你现在的样子根本不能去参加!你家住在哪里?要不然我先送你回家?天啊!你身上一定有不少伤口,不然我送你去医院?!”   一听说回家和医院,陆依萍顿时清醒了许多,这才注意到自己竟然半靠在一个陌生男人的怀里,顿时挣扎着推开何书桓,狼狈地靠在冰冷的墙上,“我不去医院!我也不要回家……我妈看到我的样子会担心死的,我不能让她担心……我要去参加开学典礼。”   何书桓难为地看着这个在大雨中倔强的女孩,雨水横亘在他们之间,他几乎看不清这个女孩的面孔,却还是能感觉到她声音中的坚定。   所以他只是顿了顿,就试探着对那个靠在墙上的女孩伸出手,声音里带着一丝安抚,说道:“那你现在还能走路吗?我先带你去学校的保健室好不好?你的浑身都湿透了,还有伤,不让医生看一下,我实在不能放心!我认识路,我可以带你去!”   陆依萍听到他的话后,狐疑地看了他半晌。现在的她极度缺乏安全感,像只受伤的小动物般对来自外界的任何事物都风声鹤唳。   何书桓自然看出了她眼中的防备,不过他还是好脾气地笑了笑,“我不是坏人,请你相信我!我是申报的记者,我叫何书桓!今天是来师范学院采访的!这是我的证件!”   说完,他赶忙从裤子兜里把记者证掏出来。   陆依萍看了眼被男人抓在手里的证件,倒是也没接,反而定定看着这个一直努力说服自己去看医生的男人,半晌后,忽然把手放在何书桓一直暴露在大雨里的手心里,自嘲地笑了笑,“反正也不可能有比现在更糟的局面了,我跟你去。带路吧。”   何书桓这才赶忙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罩在陆依萍湿透的身上,捡起地上破了一半的伞和已经湿透的书包,交给陆依萍拿好。   而后,半扶半抱着陆依萍,快步向不远处的师范学院走去。 ☆、第34章 雪姨很忙   何书桓把陆依萍送到师范学院的校医室时,这里只有校医和两个护士在。   因为开学典礼已经开始有一会儿了,所以这里并没有其他人。   见一个男人护着一个浑身湿透的女孩进来,校医和护士立马迎了上来。   “你们是谁?怎么会在这个时间来这里?”   发觉怀里的女孩浑身仍在瑟瑟发抖,何书桓连忙对医生说道:“我是申报的记者何书桓,这女孩是师范学院大一的新生,刚才我在巷子里发现她被抢劫了,还受了伤,你们快过来帮忙看一下她怎么样了!”   医生和护士一听,立刻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他们已经在这里工作了好多年,对于每年开学都会有那么几个学生倒霉中招的事情,他们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两个护士帮忙把陆依萍扶到病床旁边的时候,看着陆依萍几乎像从水里捞出来的样子,皱了皱眉,“她这样子不行,一直穿着湿衣服没准会感冒,先给她换衣服吧!”   片刻后,终于换了一身干净病号服的陆依萍终于安稳地半靠在了床上,湿漉漉的头发也被毛巾擦得半干,那张在雨幕和慌乱中一直没看清的脸,也终于暴露在了何书桓的眼中。   看到陆依萍那张秀丽的面庞时,何书桓心底多少有些意外,不过紧接着,他就忍不住皱起眉头。   坐在陆依萍床边,紧紧盯着她的右脸,何书桓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问道:“天啊,你的脸怎么肿成这样?难道是被刚才那些人打的?”   脑海中还深深记得片刻前这女孩倒在雨中,被人拳脚相加的画面,所以何书桓自然以为陆依萍脸上的巴掌印是被那几个男人打的。   陆依萍正在擦头发的手顿了顿,下意识地抚上右侧的脸颊,一股火辣辣的疼痛立刻蔓延开来,让她的眼中迅速蔓延开一股水汽,不过她还是摇了摇头,平静地说道:“是不他们。”   何书桓听完,眉头却皱得更紧了,“不是他们?难道你今天还遇到过别的坏人?”   陆依萍微微皱起眉头,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和邻居之间的冲突,所以还是摇头。   何书桓一时间对这个散发着冷然气息的女孩子更加好奇了,身为记者的职业病再度发作。   发觉这个女孩似乎有难言之隐,只在心底转了一圈,何书桓就把那个猜测说出了口,“难道……是被你的家人打的?”   只要是中国的父母,打孩子几乎已经成为常态,只是何书桓实在想不出,究竟是什么样的父母,竟然会打这样一个漂亮而且有才华的女儿——现在能上大学的女孩子毕竟是少数,而且大都十分优秀。   陆依萍在听完他的话之后,却猛地抬起头瞪着何书桓,“你的问题怎么那么多?我是被人打了,我也确实被人抢劫了!我很感谢你救了我,但我没有义务去满足你那莫名其妙的好奇心!”   何书桓被她忽然出口的冰冷话语惊得一怔,紧接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道歉道:“对不起,是我没考虑到你现在的心情。我承认我对你很是好奇,但是……打你和抢你的人毕竟不是我,我问那些也是出于好心,所以,你可不可以不要对我这么防备?”   何书桓的神情十分诚恳真挚,陆依萍早习惯了用尖锐的态度去面对外界一切非善意的探索,所以在猛地看到这么个浑身散发着善意,笑容像阳光般温暖的青年,这么柔声细语地对自己说话的时候,一时间反倒发觉了自己的态度太过激动和不妥。   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下心底莫名的悸动,陆依萍这才对何书桓说道:“抱歉,我平时不是这个样子的。实在是因为,今天简直是我这十八年来最倒霉的一天。所有不该发生的事情,统统在今天以各种莫名其妙的方式出现,打得我几乎措手不及。”   何书桓笑了笑,看出陆依萍的低落,倒是也没介意她片刻前那刺猬一样排斥的态度。   这么一会儿的时间,护士早已经准备好了药品要给陆依萍上药,何书桓这么个男人再继续留在这里反倒不好。   沉吟了一下,何书桓对陆依萍道:“如果你信得过我的话,可不可以把你叫什么,是哪个系的信息告诉我?现在离开学典礼结束还有一段时间,我可以先去找你的班导,告诉一下他你的状况,顺便帮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事情。”   陆依萍怔了怔,她没想到,这个人在被自己态度那么差地对待过后,竟然还会像之前一样这么热情地帮助自己。   简直像个烂好人一样。   心底虽然这么想着,陆依萍却还是无法自控地微微扬起唇角,看着何书桓认真道:“我叫陆依萍,水陆的陆,小鸟依人的依,萍水相逢的萍,是音乐系的学生。”   何书桓眼睛一亮,“陆依萍,这可真是个好听的名字。我叫……”   “我知道,你叫何书桓,是申报的记者。”看何书桓亮晶晶的眼睛,陆依萍忍不住笑出来,“你在刚才已经说过了。”   何书桓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心底忽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他从来就不是什么愣头青,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但是很奇怪,在看到这个女孩脸上的笑容时,那种欣喜和心跳加快的感觉,实在是陌生到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但他从来都是一个擅长控制情绪的人,见护士小姐已经快要赶人了,他连忙先一步起身,和陆依萍告别后,再次顶着雨衣,往学院礼堂的方向去了。   陆依萍看着那个叫何书桓的青年离开的方向,久久没有动作。   直到护士小姐用手掌在她的面前晃了晃,她才猛地回过神来。就见护士小姐正一脸促狭地对她笑了笑,“那是你男朋友?还别说,他对你可真温柔,长得也是一表人才。”   陆依萍一怔,赶忙摇头,“不是不是,你可别误会,我和那个人也是刚刚认识。说起来,要不是他,我还真不知道今天会怎么样。”   见陆依萍的表情不似作伪,护士小姐诧异地挑了挑眉,“是吗?刚才看到他那么火急火燎地护着你进来,我还以为你们是男女朋友的关系。原来不是啊?”   陆依萍赶忙点头,然后脸上一皱,开始和护士小姐说身上哪里疼。   护士小姐立刻被她转移了思绪,连忙帮她给身上的各处受伤的地方擦药。   何书桓去的时间有点长,等护士帮陆依萍把全身的伤口都上好药,还给她拿了个冰袋把脸冷敷了几十分钟后,何书桓才带了个人急匆匆地回来了。   见陆依萍还好好在病床上待着,何书桓这才松了口气。他之前还一直担心,这个叫陆依萍的女孩会不会见他迟迟不回来,先一步离开或者回家了呢。   快步走到床边,看着陆依萍消肿了不少的脸颊,何书桓笑了笑,“你看我把谁给你带来了?”   陆依萍愣了下,何书桓适时地让开一步,露出了跟在他身后的人。   那是个年近四十的女人,面容和善,身材微胖,穿着一身半新的厚实旗袍。可能因为是冒雨前来的原因,所以她的鞋上粘了不少飞溅到的泥水。   陆依萍认得这个人,在她来师范学院参加面试的时候,这个人是当时的考官,也是她即将就读的音乐系的系主任肖翠华。   “肖主任……”很快就反应过来这个人的身份,陆依萍心底一惊,忍不住想从床上下来。   肖翠华赶忙把她按在床上,安抚地说道:“你的事情,刚才这位何先生已经和我说过了。今天的开学典礼不要紧,你的情况同学和老师们都已经听说了,现在主要是先把身体养好。”   说着,她把手中一起带过来的一个包裹拿给陆依萍,“何先生说你的衣服都已经湿透了,现在还穿不了,所以我就直接把你的校服先拿过来了,一会儿你试试合不合身,合身的话可以直接穿回家去,不能穿着湿衣服回家,不然会感冒的。”   对于陆依萍这个学生,肖翠华的印象十分深刻。因为这个学生,是在他们师范学院报考结束后好几天才来学校考试的。   一开始学校并不肯收,因为连考试时间都不能遵守的学生,他们自然不会录取。   直到陆依萍迫不得已,告诉了她自己家里的状况,和直到现在才来考试的原因,肖翠华才知道这孩子其实也十分不容易。   所以在和校领导沟通后,亲自监督陆依萍的文化课和声乐考试后,才把她录取进音乐系。   说实话,他们师范学院,因为学费全免的原因,每年来报考的学生都数以千计,不过入读音乐系的学生却不多。   一来因为能学的起音乐的孩子,家境都十分殷实,几乎不会考虑他们这种师范类的学院,二来则是因为师范学院的院长,本身对于音乐系这个开支大的院系就不怎么待见,觉得这是个烧钱的专业,近来一直隐隐有想要取缔的意思透露出来。   只是肖翠华一直坚持,希望即使是家境贫寒的孩子,也能有接触音乐的机会,所以才一直和院长争取,把音乐系艰难地保留了下来。   这些状况,肖翠华自然不会告诉陆依萍。   她看得出来这个女孩眼底的不甘和对音乐的渴望,也在陆依萍考试时唱歌快乐的样子中看得出,这是个天生就应该为音乐而活的女孩。   所以对陆依萍,她心底隐隐就有了些重点栽培的意思。   今天的开学典礼上,因为一直没有见到来报道的陆依萍,肖翠华本来以为那孩子是放弃了入读这里的机会,没想到却在典礼途中被之前采访的那个申报的记者找上门来。   而在得知陆依萍的情况后,她在和系里的副主任商量过后,就亲自过来了一趟。   看着肖翠华眼中毫不作为的关心,陆依萍心下一暖。   她真的,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这么直接地感受到外人对她毫不作伪的关心了,尤其这个人,还是她未来几年将要师从的长辈。   怀着感激的心情和肖主任寒暄了一会儿后,陆依萍这才挥着手送走回去典礼现场的肖主任。   怀里抱着还有些温热的校服,陆依萍脸上的笑容安静而美好。   何书桓看着她脸上柔软的神情,觉得这女孩真的很神奇,一个人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展现出这么多面貌来呢?到底哪一个才是这女孩真正的模样?   是倒在雨中的那个狼狈的她?还是那个浑身像刺猬一样充满防备的她?是那个会很真诚地对自己道歉的她?还是现在这个浑身充满光明美好的她?   这个女孩简直像个谜,让他几乎移不开目光。   见陆依萍现在抱着校服乐的样子有些可爱,何书桓忍不住打趣她,“现在开心了?”   陆依萍愣了下,抬头看了看何书桓,注意到他眼中的促狭,赶忙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不过唇角的弧度却无论如何都压不下去。   想到何书桓今天接二连三对她的帮助,陆依萍十分真诚地对他表达了谢意。   何书桓倒也没推脱。   片刻后,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在衣服兜里掏了掏。   陆依萍好奇地看着他,而后很快就在他的掌心,看到了原本应该在自己手腕上的那支手表。   下意识地摸了摸空空的手腕,陆依萍心底不禁有些后怕,自己怎么会这么大意,不仅把表弄坏了,竟然还差点弄丢了!   “这只表……怎么会在你那里?”茫然地看着何书桓,陆依萍不解地问道。   就见何书桓笑着道:“刚才去礼堂的路上,我又去之前的巷子里看了看,因为之前着急送你过来,也不知道有没有东西落在那里,结果,就捡到了这个。”   说完,他有些烦恼地皱起眉头,“都怪我太过粗心,竟然没注意到,等我找到这块表的时候,它已经不走针了。不然你看这样好不好,正好我认识一个做钟表师的朋友,我拿去他那里把表修好,然后再拿来还给你,你看怎么样?”   陆依萍心底一顿,虽然很想修好这块表,但她不能利用何书桓的愧疚,修表的钱虽然不特别贵,却也不便宜,所以只稍微犹豫了一下,她就摇头拒绝了,“这不是你的事,我在来学校的路上,表就已经浸水不走了。而且,如果不是你特意跑回去一趟的话,我也许就再也见不到这块表了。”   说完,她就要从何书桓的手中拿回那块表。   何书桓却忽然向后退了退,紧接着,就为自己这几乎是下意识的行为感到有几分莫名和尴尬,因为陆依萍此时也因为他的后退,眼中流露出了几分诧异。   几乎眨眼的功夫就把心底那怪异的感觉抛在一边,何书桓对陆依萍笑了笑,用一种十分轻松的语调说道:“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既然是朋友,那么我去帮你修好这块表,又有什么不可以的?我整天在外面跑新闻,有很多时间去修表,你明天开始就要来学校上课了,一时半会儿哪有时间去修表?等你下课,钟表行应该都已经关门了吧?”   这些问题,陆依萍还真的完全没有考虑过。   不过,何书桓的话倒也在理。   再加上他之前说的那番他们是朋友的言论,陆依萍也不再扭捏,只是好笑地看着何书桓,“你这个人还真是自来熟,你的朋友难道都是这么来的?”   何书桓见此,自然明白陆依萍这是默认了他去帮忙修表的事情,一时间对陆依萍如此痛快的性格更是欣赏得不得了。而后又见陆依萍用如此轻松的语调和他说话,心底不禁更加欣喜。   这天的大雨,只持续了一个上午。   快到中午的时候,原本阴沉沉得像是快要入夜的天空,就被阳光切割成无数细碎的棉花糖一样的云朵,它们渐渐变得透明,直到消失无踪,只余下一大片湛蓝高远的天空。   陆依萍此时的心情也是如此,像天空一样明朗。   手中拎着装着衣服和书包的袋子,陆依萍穿着之前在校医室换上的大学校服——此时女学生们普遍的浅蓝上衣和长裙,重新绑了两个麻花辫,心情很好地回到了家。   只是,在快要推开家门的那一刻,她的脑海中,却猛然响起早上邻居们的那些刺耳的话——   “我也总看到,时不时有陌生的男人上她们家的门,看样子是个生面孔,好像是个拉黄包车的……我都亲眼看过好几次了!那人进门没多久后,傅文佩就收拾好东西跟着那人走了。然后过了大半天才回来!”   “成天摆出一副知书达理的柔弱样子,背地里还不是和别的男人勾勾搭搭?”   心底猛地一颤,陆依萍原本带着笑意的脸上,忽然像被定格了一样,僵硬得几乎有些吓人。   一些从听到那些话起,就一直被她强行压在心底的疑问,此时再也不受控制,争先恐后般从她心底疯狂地逃窜而出。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竟然会有这么恐怖的猜想——   如果,她是说如果。   如果,妈妈真的对爸爸彻底失望,真的想再找一个男人共度后半生,或者,她已经找到了那样一个男人……那么,她作为妈妈的女儿,究竟该怎么办?   她该支持吗?   不——!   几乎在同一时间,心底就猛地传来这样一声干脆的否定。   陆依萍用力拍了拍脸颊,她深呼吸一口气,对自己竟然会这么想妈妈而感到十分愧疚。   那是即使被爸爸赶出家门,也依旧对爸爸十分忠诚的妈妈。   她不会背叛爸爸的,哪怕是死。   是的,妈妈不会背叛爸爸。   想到这里,陆依萍强打起精神,努力扬起自己的唇角,推开家里的门,对马上迎上来的傅傅文佩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妈,我回来了!”   ☆、第35章 雪姨很忙   “依萍,你回来了,今天怎么样?”见陆依萍回来了,傅文佩连忙迎了上来。   下意识地侧过头想掩盖住脸上和额头上的红肿伤痕,陆依萍语调轻快地回道:“很好啊,你看,我还把校服穿回来了。怎么样,妈你看看,好不好看?”   说着,她赶忙原地转了一圈。   傅文佩却早在第一时间就眼尖地发现了她脸上的不对,在陆依萍转圈还没站稳的时候,就十分紧张地一把握住她的胳膊,声音都有些发抖,“依萍,你别动!让妈看看你的脸!”   陆依萍心底咯噔一声,还没来得及说话,已经看清她脸上伤痕的傅文佩就不敢置信地捂住嘴,泪花瞬时从眼眶中溢出,“天啊!你不是去上学的吗?怎么会受伤?是谁打了你?!”   陆依萍最见不得妈妈这样,但她知道,如果把真相告诉妈妈的话,非但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反而还会让妈妈担惊受怕。   想到这里,陆依萍笑着在脸上摸了摸,而后安抚地对傅文佩道:“妈,妈你别紧张,我这不是被人打了。”   见傅文佩的目光有些狐疑,陆依萍赶忙继续说道:“其实我实在去学校的路上,不小心摔倒磕在了墙上。”   说完,她像是想到了当时的囧状,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还好当时有个路过的好心人帮了我一把,把我送去了学校的校医室上了药。”   傅文佩紧张地在她身上摸了摸,“真的?你可不能骗妈妈!”   陆依萍坚定地点了点头,为了转移妈妈的注意力,只好半真不假地继续说道:“不过,我摔倒的时候,不小心把水表弄得浸水不走了,所以我回来的时候,顺便把表送去钟表行修了,大概要过几天才能拿回来。”   傅文佩往她的手腕一看,果然空荡荡的,早上戴出去的手表已经不见了踪影。   虽然对依萍不小心把表弄坏有些无奈,但好在人没有出事。   责怪了依萍几句不好好走路之后,傅文佩转身就想进去继续做饭。   陆依萍却叫住了她。   她看似不经意地对傅文佩问道:“妈,我刚才回来的时候,好像看到有个男人在咱们家门口附近徘徊,是找咱们家的吗?”   说完,她死死盯着傅文佩的脸,丝毫不放过那上面的任何一丝变化。   对于早上邻居们那些恶毒的话,她根本就完全不相信。   妈妈怎么会背叛爸爸呢?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她现在这么问妈妈,也不是为了试探她,而是为了亲耳听妈妈证实她并没有和别的男人有来往。   只可惜,傅文佩脸上那一抹完全没来得及掩饰的惊讶,像一记耳光一样打得陆依萍脑子里一片轰鸣。   傅文佩从来不是一个会撒谎的女人,从小出身书香世家的她,因为被父母保护得太好,几乎完全没有任何心计,也不懂得掩饰自己的情绪。   所以,在听到依萍问她那个问题时,她的脑海中,第一反应就是,难道李副官今天来过这里?   但紧接着,她就忽然想起,对于李副官一家的事情,她还从没告诉过依萍。   知女莫若母,傅文佩了解自家女儿的性格,在她看来,依萍什么都好,为人正直,性格坚韧,长相也十分漂亮,就是有时候太过冲动,经常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做事,所以如果被她知道了李副官一家的事情和遭遇,估计早晚有一天会被她捅到陆老爷子面前去。   想到李副官曾经以搬家为后果求她不要把他们家的行踪透露给陆老爷子,傅文佩赶忙掩去脸上的惊讶,有几分不自然地对陆依萍道:“你在说什么?什么男人?我没有见过啊,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说完,也不敢看女儿的脸色,连忙转身走去,边匆匆走着边急忙道:“锅里还做着菜,我去看看,依萍你换过衣服之后,就出来吃饭吧。今天是你上学第一天,妈做了好多你爱吃的菜。”   陆依萍不敢相信地看着妈妈的背影,她几乎想要告诉自己,她刚刚看到的都是错觉,但此时妈妈那仿佛落荒而逃一样的背影,和片刻前脸上的惊讶和躲闪,却让她想自欺欺人都不行。   陆依萍忽然感到一股巨大的屈辱从心底毒水般溢出,搅得她的五脏六腑都烧得厉害。   在几天前,她还能够理直气壮地挺直了脊背和爸爸叫板,高声对他说他娶了妈妈,却不肯养她们母女。   而现在……   如果妈妈真的找了其他男人,那么,她以后该怎么面对爸爸和雪姨还有雪姨的几个孩子?!   陆依萍简直闭着眼睛都能看到雪姨骂妈妈是个荡妇的蔑视神情!   天啊……   这一定不是真的!   是的,一定是她误会妈妈了!   妈妈怎么可能会背叛爸爸?她明明这么多年来,都全心全意地爱着爸爸。   一定是我误会了什么。   如此反复对自己说了几遍后,陆依萍的双手才渐渐不在再颤抖。   强自忽略心底那股突如其来的不信任和恶心,陆依萍在自责自己竟然会去试探妈妈的同时,也下意识地不再去想妈妈是不是有了其他男人这件事。   不过,这刚刚恢复过来的心情,倒是再度乌云密布起来。   与此相反。   这天晚上,在何书桓和杜飞的公寓里。   当杜飞终于冲了个冷水澡,哆哆嗦嗦从厕所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正拿着一块手表,坐在沙发上笑得一脸傻气的何书桓。   “喂,书桓,你到底在发什么呆?”用毛巾擦着还在滴水的刺猬头,杜飞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何书桓,“从你回来开始,已经对这那块表看了三个小时了。”   见何书桓还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杜飞撇了撇嘴,眼睛一转,就一把夺过何书桓手中的手表,低头看了两眼,嘴里还继续嘟囔,“这里面难不成还有什么藏宝图不成?不对啊,明明就是一块很普通的手表……啊,不对,还是块坏掉的手表,针都不走了,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话音刚落,手中的手表就被人强硬地夺走了。   杜飞抬起头,就看何书桓正一脸不爽地看着他,“你抢我的表做什么?”   杜飞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是我问你在做什么才对好不好?刚才和你说话说了半天你也像没听到一样!怎么从回来开始你就这么不正常?难道撞邪了?”   何书桓这才尴尬地笑了笑,“抱歉,我刚才没听到。”   说完,他小心翼翼地把表收到衣服兜里,明天可是要送去修的。   杜飞见他那副护宝贝的样子,一时间倒是觉得何书桓有些莫名其妙。   不过这也不是他第一次看不懂何书桓在做什么了,所以他倒是也没继续追根究底。   放下手里的毛巾,杜飞摸了摸头发,嗯,干得差不多了,而后看向何书桓,眼睛里渐渐染上兴奋,“对了,被你一打岔差点忘记了,我有事情要和你说!”   “什么事情?”何书桓有些漫不经心。   杜飞倒是也不介意,继续兴奋地说道:“明天就是圣约翰开学的日子了!咱们明天也有两所学校要采访,事先说好哦,我要去圣约翰采访!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你不会不答应我吧?”   何书桓听后怔了一下,脑海中闪过陆如萍那张带笑的温柔俏脸,一时间也有些犹豫。   但是,看到杜飞脸上执着的神情,何书桓想了想,干脆想了个折中的办法,“不然这样?明天上午,我和你一起去圣约翰,然后下午我们再一起去另一所大学,你看怎么样?”   杜飞顿时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为什么?我们这几天不也都是分头行动的吗?”   说完,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立刻紧张地看着何书桓,“喂喂!你不会也是要去看如萍吧?”   何书桓立刻就被他那副如临大敌的样子逗笑了,忍不住就起了逗弄杜飞的心思,“怎么?难道你不是为了去看如萍吗?不管怎么说,如萍都是我们的朋友,既然知道她明天开学,我们当然要一起去看她。”   杜飞张口结舌地看着何书桓,他可是对尓豪的这个如萍妹妹很有好感,虽然只见过一面,但他早已经被如萍那温柔的笑容和优雅的气质深深吸引。   但是!!   从大学起因为有书桓和尓豪这两个无论是长相还是身家都比他强百倍的世家子弟在,他从来就没有追到过喜欢的女孩子!   所以,一听说何书桓也要去,杜飞顿时像霜打的茄子一样,整个人都蔫了。   见杜飞这样子,何书桓也不想再逗他,只好对杜飞道:“好了,你别这样子,其实我明天也一起去圣约翰,一来确实是想对恭喜如萍入学,但更重要的,是我想问如萍一些事情。”   杜飞立刻狐疑地看着他,“你和我一样,只见过如萍一面,能有什么问题?”   何书桓却笑而不语,不打算再回答杜飞的问题,转身抓起沙包,心情愉悦地打了起来。   陆依萍。   陆如萍。   同样两个青春靓丽的女孩子,也有着几乎如出一辙的名字,如果说她们两个真的丝毫没有关系,何书桓说什么都不肯相信。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来的自信,在听到陆依萍的名字时,就忽然想到了同样姓陆,名字里也带着个萍字的陆如萍。   今天遇到的那个叫陆依萍的女孩,带给他的意外和悸动实在太多,让他忍不住想去探究。   想到这里,他摸了摸胸口放着那块手表的衣袋,唇角露出一抹连他自己都没发觉的微笑。   第二天一早。   因为家里最大的女孩今天就要读大学了,所以陆家今天早上,相较于平时要热闹许多。   王雪琴的身体比刚来的时候,已经好了很多。   经过这一个月的精心调养,她现在已经能下地多走动走动了。   只是,一来她这次身体伤得厉害,如果不想早亡就必须再精调细养一段时间,二来则是为躲避魏光雄而不得已为之,所以对外,她还是说需要继续休息一段时间。   来到陆如萍的房间,王雪琴亲自为陆如萍梳了一个蓬蓬的公主头,而后拿出前几天让尓豪帮忙买的天鹅水钻发饰,别在了如萍的头上。   一旁一直看着妈妈给如萍梳头发的梦萍立刻不干了,围着如萍团团转,“妈妈,这个天鹅好好看,我也想要,你可不能只偏心如萍一个人!”   在王雪琴的纵容下,梦萍最近的胆子已经越来越肥了,而且在撒娇这项技能上,也已经有了突飞猛进的进步。   让如萍站起来转一圈给自己看看,王雪琴满意地点了点头,递给如萍一个镜子让她看看后面的头发后,这才在一直追着自己的梦萍的小鼻尖上捏了一把,“你个小没良心的,你妈我什么时候只偏心如萍一个人了?这些日子,有什么是如萍有的你没有的?”   陆梦萍立刻娇笑着搂上王雪琴的手臂,靠着妈妈的身子软软地讨好道:“我那不就是那么一说嘛~我当然知道妈妈对我最好了,最喜欢梦萍了,所以如萍有的,梦萍也一定会有的~对不对?”   王雪琴看着她这幅小猫一样缠人的样子,终于绷不住笑出来,一旁的如萍也笑意盈盈地看着她们俩。   “早知道你会这样,我又怎么敢只准备如萍的?你们两个可都是我陆家的小公主,妈妈我自然一视同仁,什么好的都先可着你们两个来。”说着,王雪琴从拿过来的梳妆盒里,拿出另一个和如萍的天鹅同款的蝴蝶发饰。   比起天鹅那种优雅的静美,蝴蝶这种活泼而又盈盈欲飞的感觉,才更加适合梦萍这个小女儿。   梦萍果然立刻就被那只半开着翅膀的蝴蝶吸引了目光,赶忙从妈妈手中把那只蝴蝶小心翼翼地接了过去,几乎爱不释手。   “妈,谢谢你。”用两个镜子对照着看到了头上那个天鹅发饰,精致的做工和上面罕见的水钻,让陆如萍立刻就明白这个小东西价值不菲。   最主要的是,她从这里真切地感受到了妈妈对她的宠爱。   这种感觉对她来说有些陌生,因为过去的十几年,虽然妈妈也对她很好,但是这么直白而又不含任何功利色彩地表达出来的次数,却屈指可数。   但是最近这段日子,这种来自妈妈的温暖和关怀却越来越多,甚至有时候只是一个简单的递水果的动作,都能让她感受到妈妈身上那种几乎是本能的爱护。   就连梦萍也是,最近越发黏着妈妈了。   陆如萍从来都是个敏锐的女孩,对于妈妈这些日子发生的变化,她自然看得出来。   但,唇角忍不住越扬越高,陆如萍眼底满是对妈妈关怀的感激和庆幸,她真的,越来越喜欢这样的妈妈了呢。   尤其是有时候,看着梦萍和妈妈的互动,让她都忍不住想试试对妈妈撒娇的感觉了。   想到这里,陆如萍的脸上不禁热了几分,同时在心底吐了吐舌头,她可都是个大姑娘了,怎么还能像小孩子一样和妈妈撒娇?   王雪琴倒是没什么意外,笑眯眯地让如萍赶紧换衣服,换完了好下去吃饭,而后,就带着小尾巴梦萍先下楼去了。   她们娘来到一楼来的时候,陆老爷子正坐在椅子里看报纸。   王雪琴看了一圈,没看到尓豪和小不点尔杰,顺嘴就问了老爷子一嘴。   陆老爷子听到她的问题,却露出一个要笑不笑的表情,指着门外神情古怪地道:“他们两个,还能干什么?自从你给尔杰买了个篮球,这家里就没有一天消停的时候。”   话虽如此,陆老爷子却丝毫没有生气的样子。   王雪琴自然也看得出来,想到最近只要一回家就被尔杰那个小不点缠得几乎连步都走不动的尓豪,顿时“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而后笑不可抑地对陆老爷子道:“他们两个都是男孩子,多运动运动对身体好。我之前看尔杰身上一直肉呼呼的,走两步路就直喘气,让他多蹦跶蹦跶也好。”   男孩子哪有那么娇气?   在王雪琴看来,女孩子就应该富养,这样才不会被男人那些小恩小惠小东西轻而易举地拐跑;男孩子则应该摸爬滚打敲打着长大,这样才能坚韧而有担当,尽早明白自己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这件事。   陆老爷子点了点头,从前因为尔杰是老来子,而且年纪还小,所以陆老爷子一直不忍心对那孩子太严厉,因为真算起来,尔杰或许比他留在东北的孙辈都小上几岁。   而最近,雪琴经过这么一场病,倒似乎比以前明白了许多,对尔杰的教育也开始真正上心了。   所以对于陆尔杰整天抱着颗篮球满地跑这件事,陆老爷子倒也没什么微词,实在被闹得烦了,就干脆躲到楼上书房去,反正尔杰主要折腾的只有尓豪一个人。   想到最近被尔杰那个混世小魔王折腾得愈发浑身冒冷气的儿子,王雪琴忍不住笑了笑,让梦萍出去把那一大一小两个陆家男孩叫进来吃饭。 ☆、第36章 雪姨很忙   陆尓豪和陆尔杰进来的时候,王雪琴差点没笑出来——   头发微湿的尓豪,正像拎小鸡仔一样,一手拎着尔杰的衣领,一手顶着篮球走进来。   被他拎在半空中的尔杰竟然也没哭闹。因为玩得太疯,此时他整个人几乎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精神倒还很好,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尓豪手中的篮球,时不时还挥舞着小爪子想去抓,然后再被尓豪拎得更远些。   最关键的是,即使两人现在的情形如此滑稽,尓豪的脸上却仍旧冷冷清清的,挂着那副曾经总被下属打趣的面瘫表情。   而跟在他们后面进来的梦萍,则用看神经病一样的目光看着他们兄弟俩。   对她这种一直香喷喷的女孩子来说,实在理解不了这种被小尔杰称为“男人的运动”的篮球,为什么会让小弟弟整个人都像换了个人一样,变得像多动症患者一样几乎一刻也静不下来。   不知道是因为年龄差距太大,还是因为尓豪和尔杰的性别相同,在经过上次的削苹果事件之后,原本一直任性且极度自我为中心的陆家小霸王陆尔杰,竟然忽然对最大的哥哥陆尓豪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深深崇拜。   王雪琴在那之后,没少听陆尔杰跟在尓豪屁股后面喋喋不休,诸如“尓豪哥哥你好高啊,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到你那么高”,“尓豪哥哥你削苹果好厉害啊可不可以教教尔杰”,“尓豪哥哥你会打篮球么?妈妈说你会打呢,可不可以和尔杰一起玩”,“尓豪哥哥听说记者很厉害,尔杰以后也要当记者”……之类简直让人忍不住捧腹的童言童语,几乎每天都在陆家的客厅里响起。   对此,骨子里冷漠的陆尓豪一开始是不适应,却因为陆尔杰年纪太小,并且还是原身亲弟弟的原因,而不得不耐着性子和那孩子说话,后来则渐渐在和陆尔杰的相处中,对这孩子一身娇惯出来的坏习惯十分看不过眼。   王雪琴有四个孩子,除了陆尓豪自己以外,还有两个女儿和陆尔杰这个小儿子。   这在陆尓豪这个独生了好多年,却在一朝间多出一堆兄弟姐妹的儿子看来都忍不住头大,更何况是身体还没恢复过来的妈妈?   所以,为了帮妈妈减轻些负担,陆尓豪再次默认了陆尔杰的行动,对于陆尔杰的缠人行为并没有进行冷酷的打击,反而开始慢慢在与那孩子的相处中,一点点把陆尔杰往他所希望的方向去引导。   而且,这种养孩子般的相处,对他来说其实也挺新鲜的。   妈妈那天不也打趣他,说让他可以先从陆尔杰这里,适应一下以后养孩子的辛苦么。   想到这里,陆尓豪和妈妈还有陆老爷子打过招呼后,就拎着陆尔杰一路回房间洗澡去了。   等他们兄弟二人火速冲完一个战斗澡回来的时候,已经穿戴整齐的陆如萍也终于来到饭厅,一家人这才准备开饭。   因为今天是如萍开学的日子,所以王雪琴特意让厨房给她准备了粽子和汤圆。   陆如萍好奇地看着面前的食物,就听王雪琴笑着说:“之前和姐妹打牌的时候,听她们说孩子开学都吃这个。说粽子是‘高中状元’,汤圆是‘团团圆圆’。”   在坐的几人,除了陆尓豪之外,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事,都纷纷抬头看向王雪琴,就见她笑着继续道:“妈也不求你中什么状元,而且咱们家也一直都团团圆圆,妈只希望你上大学后能开心地过每一天,时刻记得自尊自爱。我们陆家的女儿,可以不是最优秀的,但一定要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要知道,即使是女孩子,也一样能过得精彩和潇洒。”   聪慧如陆如萍,自然听得出王雪琴话中的勉励和期望。   对于妈妈会特意为她准备这些寓意美好的食物,还特意说出这样一番话来,陆如萍真的十分感动,她感激地看着王雪琴,“妈,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在大学里学习,不辜负你和爸爸的期望!”   陆梦萍则回头也跟张妈要了一只粽子和一小碗汤圆,笑眯眯地道:“这么好的彩头,怎么能少的了我的那份呢?吃了这些,没准我将来也能当个女状元什么的呢!”   陆尔杰也嚷嚷着要吃汤圆,小孩子对甜食天生没有抵抗力。   陆老爷子最近心情一直很好,尤其在听到王雪琴的那番话后,对这个一直以来都市侩的女人倒是产生了一些改观。   看到家人都笑容满面的样子,陆老爷子龙心大悦,直接让张妈把粽子和汤圆干脆都端上来,人手一份,让大家一起把这些好彩头分享掉。   陆尓豪看着面前熟悉的食物,也忍不住微微扬了扬唇角。   当初他远赴国外求学前的那天早上,妈妈给自己准备的,也是这样一份带着祝福意味的早餐。   想不到时光荏苒,在时隔百年前的现在,他竟然能再一次亲耳听到那些祝福,吃到这些寓意美好的食物,只这么想着,竟然都让他心生出一股对于上苍的感激。   等这顿气氛良好的早餐结束后,陆如萍就拿好装着报道资料的包包,和陆尓豪一起出门了。   今天是她开学的第一天,陆老爷子和不能出门的王雪琴,自然会让陆尓豪这个哥哥充当一把护花使者。   经过这段日子的适应和相处,陆尓豪对陆家的这几个孩子,都已经有了七八分的了解。   对于生性善良的这几个原身的弟弟妹妹,因为妈妈也因为责任使然,倒还真让他隐隐生出了几□□为哥哥的保护欲,也就是俗称的,护短。   所以在去学校的路上,当陆如萍试探着和他聊天时,陆尓豪难得没有露出那副对待外人的冰冷模样,反而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陆如萍聊了起来。   “对了,前一阵子老总把采访各个大学的开学季的任务,交给了何书桓和杜飞,我估计他们今天没准也会去圣约翰。”   不经意似的提起那两个同事,陆尓豪用余光扫了眼坐在副驾驶的陆如萍,果然看到她的神情有些惊讶。   “什么?你是说,他们两个都会去我们学校吗?那我们岂不是有可能会碰到面?”   一想到之前与何书桓和杜飞相识的过程,陆如萍的唇角就忍不住上扬起来。   “是啊,”眼睛暗了暗,陆尓豪自然不会毫无缘由地提起那两个人,更多的,还是要给陆如萍打个预防针,“如萍,你不要忘了我之前和你说过的话。”   陆如萍愣了下,这才想起来尓豪在半个月前对自己进行的那番学前教育。   想到尓豪对自己说的关于何书桓身上那种温柔的危险性,陆如萍虽然觉得尓豪有些太过夸张了,不过尓豪总不会害自己,所以她还是点了点头,同时对何书桓这个人,也多少有了些审视的心情,“你放心,我还记得。”   不过经尓豪这么一提,她反倒是又想起妈妈说过的,关于何书桓和杜飞上次把菜场弄得鸡飞狗跳的事情。   心底暗自决定,等遇到那两个人的时候,一定要隐晦地问问他们那件事后,陆如萍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尓豪聊了起来。   到了圣约翰后,陆尓豪一路陪着陆如萍报好道,而后亲自把她送到开学典礼的礼堂。   见尓豪这幅防狼一样寸步不离的样子,陆如萍忍不住笑出来,“好了,你说的话我都记得,我也不是小孩子了,你不要担心。开学典礼马上要开始了,你先去做自己的事情吧,等结束后我会自己回家去。”   典礼开始后,陪同而来的家长就不会再被允许进入学校,而且陆尓豪本来下午也有事情,所以在叮嘱了陆如萍几句后,就匆匆离开了。   圣约翰的开学典礼虽然和大多数学校一样,都是由校领导们致辞欢迎新生,却并不没有学生们感到无趣,因为致辞的老师们,竟然全都操着一口流利的英文来演说。   如此一来,倒是让一些中学时没怎么学过英文的学生目瞪口呆,而大部分早就在中学时就接受过中英双语教学的学生,倒是显得气定神闲许多,甚至隐隐透出几分优越感。   圣约翰一共有四个学院,分别是文学院,理学院,医学院和神学院。   趁着校领导在台上致辞的时间,陆如萍四处打量了一番,发现这里果然像尓豪说的一样,男女比例有些失调。   像她所在的文学院,男女比例大致相当,其他几个学院或许因为曾经是男校的原因,所以直到现在,也依旧是男学生占据绝大部分比例,像文学院女生这么多的,根本没有。   而且,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因为之前尓豪和妈妈的那番话,让陆如萍对于同学们的衣饰倒是稍微注意了一下,这一看,倒是发现了不少有意思的小玩意儿。   圣约翰的校服也和上海其他大学差不多,女生都是蓝上衣深蓝长裙,男生则是一水儿都是十分显精神气的中山装,乍一看上去,大家几乎都没什么差别。   但就像自己头上那枚精致的天鹅发饰一样,陆如萍在其他同学的头上、衣服上、手腕上,甚至脖子、脚踝上都发现了不少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小东西。   如此一来,倒是印证了妈妈和尓豪的那番人以群分的话呢。   假装没注意到那些落在自己身上的火热目光,想到尓豪曾打趣她,说她在圣约翰一定有不少追求者的那些话,陆如萍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淡定下来。   不过心底,倒也隐隐有些兴奋和骄矜。   开学典礼结束的时候,陆如萍和新认识的同学院学生,一起说笑着向礼堂外走去。   她本就是个性格温柔又开朗的女孩,长得又漂亮,短短一会儿的时间,倒是也和几个同样出色的女孩子相熟了起来。   “如萍!如萍!看这里!”正和新认识的同学说着话,礼堂门口就忽然响起一个有几分熟悉的声音。   正往外走的学生们,包括陆如萍和她的同学,顿时一齐往那个方向看去,就看到一个穿着条纹衬衫,脖子上挂着一个相机的戴着眼镜青年,正兴奋地冲这边不停地挥舞双手。   “噗嗤,那个人是谁啊?”   “不知道,看穿着应该不是我们学校的。”   “那个人看起来好傻哦,他是来找人的吗?”   “我好像听到他在叫‘如萍’?”   “啊,难道是文学院的那个……?”   一时间,众人都把目光落在陆如萍身上,然后静默了几秒,如同摩西分海般在陆如萍和杜飞中间让出一条路来。   陆如萍大囧,白皙的俏脸腾地就红了,她实在没想到这个只见过一次面的杜飞竟然会做出这种让人尴尬的事情来!   而且,话说为什么开学才不到一天,这些同学就都知道她是“如萍”啊!   见陆如萍不吱声,几个和她刚刚相熟的女生立刻推了推她,“陆如萍,你在发什么呆呢?那个人在找你呢。”   陆如萍顿时回过神来,顶着全校新生的目光,一脸惊囧地快步走到杜飞面前,然后才看到正一脸无语站在杜飞身后的何书桓。   虽然多少猜到今天会见到这两个人,但陆如萍从来不知道会是在这么尴尬的情况下,而且杜飞刚刚的做法,多少也让她感到有些不悦。   “书桓,你看,我就说来这里一定能找到如萍吧!”折腾了一上午,跑了不知道多少个地方才终于找到陆如萍,杜飞兴奋得眉飞色舞。   何书桓自然注意到了陆如萍脸上的尴尬,还有周围那些学生八卦的眼神。   发觉这里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他赶忙拉住杜飞,对陆如萍歉意地笑了笑,“抱歉,我没有拉住杜飞。不过,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要不要换个地方?”   陆如萍此时已经憋了一肚子气了,不过到底还是敌不过全校新生那灼热的目光,只好点了点头,和同学说一声后,就和杜飞还有何书桓先一步离开了。   片刻后,圣约翰高大的法国梧桐下。   “如萍,你看我和书桓够意思吧?知道你是今天开学,所以特意跑过来给你庆祝!”总算可以说话了,杜飞立刻笑容满面地道。   陆如萍自然听得出他话中的善意和诚意,所以即使杜飞刚刚让她丢了那么大的脸,她也不好继续再冷着脸,不过还是忍不住微微嘟起了嘴,抱怨地对杜飞道:“你们两个来找我,不会用普通点的方式吗?搞得这么兴师动众,现在一定所有新生都知道我叫陆如萍了!”   杜飞顿时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哈哈……我那不是,太着急想见到你么……”   “你说什么?”杜飞后面的声音太小,陆如萍根本没听清。   “没什么,没什么。”杜飞赶忙摆手。   何书桓见杜飞那副只知道傻笑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上前一步对陆如萍说道:“如萍,恭喜你今天入学,我和杜飞最近的工作恰好是采访各个大学,所以在知道圣约翰今天开学后,就想来这边的时候,是不是能见到你。”   陆如萍点头,“嗯,我听尓豪提起过呢。”   对何书桓这个彬彬有礼,唇角时刻挂着令人如沐春风般笑容的俊朗青年,陆如萍心底其实还是很有好感。   只是尓豪和她提起,让她小心何书桓的话还犹言在耳,所以她在面对何书桓的时候,并不怎么热络,反而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以期望能分析出这个人心底的想法。   因为还惦记着那个叫陆依萍的女孩子的事情,所以寒暄了几句之后,何书桓就把话题转到了陆依萍身上。   看着陆如萍的眼镜,何书桓斟酌了一下,这才问道:“其实,我今天来,是有一件事情想要拜托你。”   陆如萍好奇地睁大眼睛,她和何书桓才只见过一次,实在不知道这个人会有什么事情能让自己帮忙。   眼神示意何书桓继续,就听他说道:“实际上,我在昨天,遇到了一个和你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她也是今年的大一新生,不过和你不是一个学校,是师范学院的学生。她的名字,叫陆依萍。”   听何书桓说前面那些话的时候,陆如萍还有几分莫名,但在听到依萍的名字时,陆如萍就大致明白何书桓今天的来意了。   心底略微有些失望,不过好在对她对何书桓本就只是有些感兴趣,还没发展出什么深刻的感情,所以陆如萍倒是很痛快地点了点头,“那么,你今天来找我,就是为了问我关于那个‘陆依萍’的事情吗?”   一旁听了半天的杜飞,倒是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两人,“什么陆依萍?哪离来的陆依萍?我们这里不是只有一个陆如萍吗?书桓,你难道叫错名字了?”   “没有,”摇了摇头,何书桓并没有回答杜飞的问题,反而像个羞涩的大男孩一样看着陆如萍,“其实,我除了知道那个女孩叫陆依萍,读师范学院以外,其他什么都不了解。因为你们两个都姓陆,名字里还都有个萍字,所以我就想,你们两个是不是认识?”   陆如萍是个感觉敏锐的姑娘,从何书桓的表情中,她多少能看得出这个人对依萍的兴趣。   不过,“对,我确实认识陆依萍。”微笑着点了点头,陆如萍眼底的笑意微微淡了几分,“她是我的姐姐。”   “什么?!”何书桓和杜飞顿时瞪大眼睛。   “天啊!你们陆家究竟有几个孩子?”杜飞一脸意外地看着陆如萍,紧接着就忍不住掰起手指来,“我记得尓豪说你们家有四个孩子,算上你,还有一个小弟弟,另外一个我记得也是个女孩,啊,难道那个陆依萍就是你们家的另外一个女孩子吗?”   何书桓也好奇地看着陆如萍,等着她的答案。   微微皱了下眉,对于自家那无比混乱的家庭状况,陆如萍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说,而且她和这两个人本来就只是第二次见面,说这些难免有交浅言深的嫌疑。   所以,陆如萍只是摇了摇头,而后说道:“她不是我们四个中的一个,我能告诉你们的只有这些。”   目光落在何书桓身上,陆如萍想了想,“其实,如果你想知道依萍的事情,大可以直接去问她。这毕竟是依萍的隐私,你这样直接来问我,是不是有些不太好呢?”   说完,她歉意地对何书桓笑了笑。   对于陆如萍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何书桓倒是有些意外,不过一想到如萍那身优雅的气质,就知道她的家教一定很好,背后跟她打听别人的隐私,似乎确实不太妥当。   想到这里,何书桓只好暂时打消从陆如萍这里打探消息的想法。   “如萍,如萍,你不要只和书桓说话嘛!我也是来为你庆祝开学的啊!”见陆如萍和何书桓完全把自己抛在一边,杜飞顿时觉得这样不行。   他可是对如萍很有好感,这样的好姑娘见一个少一个,他自然得抓紧时间和机会。   看了看天色,杜飞立刻笑着问如萍,“现在已经快中午了,你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吃饭?还有,你下午有事吗?没事的话要不要一起出去玩?”   他显然已经忘了下午还有另一所学校采访的事情。   何书桓却并没有忘记。   不着痕迹地拉了杜飞一把,何书桓尴尬地看了眼陆如萍,小声对杜飞说道:“你忘了我们下午还有采访吗?”   “啊……”才想起来这件事的杜飞,立刻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   虽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陆如萍多少还是能从他们的表情上,看出他们似乎有什么事情。   而且,本来今天就是她来圣约翰的第一天,比起和这两个第二次见面的人去吃饭,她还是比较想去和同学联络感情。   摇头拒绝了杜飞的邀请,在他们两个要离开的时候,陆如萍把杜飞叫过去,问了他一个问题。   “杜飞,我想问你一下,我们认识的那天,你和何书桓在和我分开后,是直接就回家了吗?”虽然心底还是不愿意相信他们两个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但一想到妈妈的那些话,陆如萍还是忍不住问了杜飞。   “啊?”对陆如萍的话有些莫名,杜飞一时间也摸不着头脑,他有些迷糊地看着陆如萍,“不回家的话,还能去哪里?”   想到那天满身沾满的鸡蛋液和鸡毛,杜飞顿时觉得身上有些毛毛的,边搓着手臂边对陆如萍抱怨,“还说呢,一提起那天,我就想起来回家后我用冷水洗了好几个小时,才把身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洗掉,结果第二天起来就感冒了。”   想到自己不仅感冒,还被老总扣了工资的倒霉事情,杜飞忍不住又嘟囔了几句,“结果第二天好多人去报社闹,害得我和书桓不仅被老总骂了一顿,还把工作也让尓豪去做了,所以现在我们才会来大学跑新闻啊!唉……”   听杜飞絮叨了一堆,就是不说他们有没有去找苦主补偿,陆如萍干脆再问得明白些,“那你们,当天难道就没有回去菜场找那些人吗?”   “啊?”听陆如萍这么问,杜飞顿时吓了一跳,“我们哪敢回去找那些人啊!你都不知道他们有多凶!如果再被他们见到,他们一定会打断我和书桓的腿!不过其实第二天他们去报社的时候,也把我们揍得不轻……还好后来老总开恩,以报社的名义给他们了一些补偿,不然的话,还真不知道会怎么样。”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原本就因为妈妈和尓豪的话,而对杜飞和何书桓的人品有些不确定的陆如萍,在听完杜飞这番话后,对这两个人的好印象,算是再次打了个折扣。   抿着嘴唇和他们两个告别后,陆如萍深吸了口气,有些小失望地回去找同学吃午餐了。   “杜飞,如萍刚才和你说什么了?”看着陆如萍走远的背影,何书桓有些好奇地问道。   “我也有些纳闷呢,为什么如萍会问我,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的事情?”杜飞一脸莫名地道。   何书桓顿时来了点兴趣,让杜飞详细和他说说。   因为和如萍的对话没什么特别的地方,所以杜飞倒是很痛快地就全说出来了。   说完,还一脸恋恋不舍地看着如萍离去的方向,喃喃道:“也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如萍。”   何书桓则在听完杜飞的转述后,若有所思地看着陆如萍离开的方向。   他不是大大咧咧的杜飞,从他们两个的对话中,自然能察觉到陆如萍问那些问题,是想要探究些什么。   不过正是因为明白这点,反而让他对陆如萍这个女孩子产生了一些兴趣。   他倒是没想到,像陆如萍这样一个一看就养尊处优着长大的女孩子,也会有这样一幅为底层劳动人民忧心的柔软心肠。   想到这里,何书桓笑了笑,或许他应该再去菜场一趟,向那些被他和杜飞牵连到的商贩再好好道歉一次,这样,下次再见到陆如萍的时候,他才可以告诉她,他并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男人。   对于圣约翰发生的这些事,早已经离开的陆尓豪,暂时还并不知情。   他最近实在忙得分身乏术。   在离开圣约翰后,他就驱车来到曹老爷子的家,把早就约好的曹向东接了出来。   最近这些日子,不只是陆尓豪忙着联络一切能联络到的人脉,曹家人也几乎倾巢出动,全部都忙着陆尓豪交代下来的事情。   在现在这个人均GDP才百来元的年代,想要在短时间内汇聚大笔财富,几乎只有两种途径——走私和贩毒。   但这两种方式,无论是哪一种,都需要强大的后台和严密的组织,以及大量的资金链来制支撑,最重要的是,这两项无论在哪个年代的中国,都属于犯罪行为。   如果只有陆尓豪一个人,在什么都没有的情况下,被逼到一定份上,他或许会考虑在这两个行业上动脑筋。   但他现在并不是一个人。   他的身后,还站着他一直想要保护的妈妈,还有已经渐渐被他视为责任的陆家人。   所以这两项,自然在第一时间就被PASS掉了。   那么,想要在短时间内赚到几十万元,对丝毫没有根基的陆尓豪来说,几乎可以称之为天方夜谭。   只是,他并不是真正的陆尓豪。   在这具年轻的身体里,住着来自百年后,创造和见证过无数商业奇迹的沉着灵魂。   和曹向东绕着上海跑了大半天,暮色四合后,陆尓豪这才驱车来到今天的最后一个目的地——大上海夜总会。   今天,他在这里约了一个人。   一个对他接下来的计划,至关重要的人。       ☆、第37章 雪姨很忙   大上海门口的印度阿三,虽然曾经驱逐过身为记者的何书桓和杜飞,但对于来这里掏钱消费的客人,却从来都是笑脸相迎。   陆尓豪和曹向东,今天就是来这里谈生意的。   对于庸庸碌碌,蹉跎了半生的曹向东来说,最近这半个月的时间,他整个人都几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种变化不仅仅发生在心理上,连外表的变化都十分大,甚至一开始连他的老婆看到,都吓了一大跳。   陆尓豪给他安排的身份,是一个继承了一大笔遗产,想要创业却苦无门路的实业家。   穿在身上大半辈子的筒式长袍被换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样式简单,面料和做工却极为高档的铁灰色西装,蹬惯了棉鞋的脚上,此时也正踏着一双被擦得油光铮亮的黑皮鞋,腕上一只名贵的男士手表,头发也摸了少许头油,被理发师收拾成了精神而又沉稳的发型。   再配上他那张略显憨厚的脸,看上去就像一个实在人。   至于内里如何,既然能被曹老爷子推到陆尓豪手下,自然不会是什么省油的灯。   曹向东活了四十多年,直到今天,才第一次进到像大上海这种销金窟般的地方。   走过两边墙上贴满各式伶人照片的长廊后,他和陆尓豪才进入大上海的舞厅。   欢快的乐声在舞厅的门被推开时就鱼贯入耳,台上身着华服的美丽女子红唇开合,靡靡之音飞散,台下西装革履满身珠翠的红男绿女则正两两相拥,随着乐声滑动着熟练的舞步,而他们面前,则是错落有致的沙发和酒桌,供来此寻欢作乐的客人恣意畅饮。   第一次见到这副声色犬马的场景,曹向东几乎被这满目的奢华迷晕了眼,转眼间却见陆少爷旁若无人般径自往一个方向去了,仿佛进到无人之境一般从容,顿时老脸一红,强自敛了心神,紧跟着陆尓豪去了。   今天他们来这里,可是为了办正事。   如果说半个月前,曹向东对陆尓豪这个年轻人究竟能否成事还有些犹疑,半个月后的现在,他却只能感叹一声天纵英才。   老爷子的眼光,果然比自己要狠辣得多。   离舞台较远的一处有些暗的角落,陆尓豪终于找到今天约见的人,倒是也没和对方客气,只点了点头,就兀自在桌边空着的另一个沙发椅里坐了下去。   给自己倒了杯酒,陆尓豪示意正有些尴尬地站在桌前的曹向东坐下,这才为曹向东和这里的另一个人介绍起来。   “曹叔,这位是我朋友彭凯,上海副市长家的独子。彭凯,这位是我之前跟你提过的表亲曹叔曹向东,今天我就是帮他约你的。”   一听对面那个坐没坐相的年轻人是副市长家的独苗,曹向东脸上立刻出现了一丝惊讶,不过倒也没有太过诚惶诚恐,只是微微抬起了些身子,对彭凯点了点头,“见过彭小公子。”   没骨头一样窝在沙发里的彭凯见状,这才抬头看了曹向东一眼,而后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对于彭凯这不冷不热的态度,曹向东心里一时间也有些没底,立刻看向陆尓豪,就看到陆尓豪给了他一个无妨的眼神,这才放下心来,准备静观其变。   在来之前,陆尓豪已经简单对他交代过彭凯的性格有些乖戾,让自己对他的无常不用太过在意,所以曹向东此时才能如此淡定。   陆尓豪是在小半年前的复旦校友会上,开始对彭凯有点印象的。   那时候彭凯身边一票纨绔子弟,而他则是被何书桓和杜飞硬拉过去的,对这个人倒也没怎么上心。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彭家的小子似乎对何书桓有几分敌意,陆尓豪简单在记忆里搜寻了一下,大致就明白,彭凯之所以讨厌何书桓,原因不外乎是那点同为世家子弟的拼比争强的小心思。   然后,陆尓豪就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   那就是彭凯竟然一直有意无意地想要拉拢自己。   或许是因为陆尓豪与何书桓还有杜飞“三剑客”的名头太响,以至于所有人都把他们三个看成是关系十分好的铁哥们。   而一直看何书桓不顺眼的彭凯,则幼稚地觉得只要能把陆尓豪这个朋友从何书桓身边撬过来,对自己来说就是一场值得骄傲的胜利,所以这小半年来,每当这位副市长家的二世祖有什么娱乐活动,总不忘让人送信给陆尓豪,问他要不要去参加。   当然,从原身的记忆中陆尓豪得知,从大学起,这位彭少爷就没少干过这种事。   至于杜飞,官二代彭凯表示少爷他看不上那个寒酸的穷小子。   如此一来,倒是让正打算创业的陆尓豪给撞了个正着。   因为在现在这个权贵云集的大上海,真正有钱有权的,并非被各方势力强推上台的市长,而是站在民国政府这边的实权人物,上海市副市长彭建勋,也就是彭凯的父亲。   对于这种送上门的大腿,陆尓豪自然不可能像原身一样弃如敝屣,所以在短暂地吊胃口之后,就迅速和这个彭家的小公子搭上了线。   最近这半个月,更是经常和彭凯以及各色复旦校友联系频繁,撒了不少鱼饵。   而今天,则到了收杆的时间。   彭凯从来不是一个能沉得住气的人,确切地说,从小无法无天惯了的他,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忍耐。   所以,在陆尓豪和曹向东一脸轻松地喝了两杯酒后,这位彭家的小公子终于还是忍不住出声了。   “喂,陆尓豪,你不是说今天有事要求我帮忙吗?”斜了一眼陆尓豪,彭凯有些不悦地道。   这个陆尓豪还真是胆大包天!让少爷他等了这么久不说,进门后竟然也只说了那么两句话后,就把他扔在这里不管了?!   见彭凯炸毛了,陆尓豪的唇角这才露出一丝笑意。   对彭凯点了点头,陆尓豪这才不慌不忙地道:“实际上,我今天带曹叔来见你,是为了和你谈一桩生意。”   “哦?”彭凯有些感兴趣地挑了挑眉。   示意曹向东可以开口了,陆尓豪这才一边听着曹向东和彭凯说着他们接下来的创业计划,一边时不时帮曹向东补充起来。   陆尓豪打算做的,是现如今在上海还完全没有人做的快餐行业。   和现在许多实业家大肆投资的手工业、制造业不同,陆尓豪之所以选中餐饮行业这个中规中矩的行业,主要还是看中了它的“快”。   与其他行业相比,餐饮业无论是从原料制造还是销售周期来看,都十分快速,如此一来,得到收益的速度自然也比大多从进货到大批量制作再到出售的其他行业要快得多。   毕竟对绝大多数人来说,一日三餐是身体必须要满足的需求。   而之所以不做传统的中式餐馆饭店,而选择西式快餐这个项目,则是因为被妈妈重点提起过的西式蛋糕店“冠生园”。   在现如今的中国,尤其是上海这个几乎被各国租界占据了大半的城市而言,大多数中国人,都已经把“洋货”看成是了身份和低位的象征。   这点,从有钱人家宁可花大价钱把儿女送去洋人开设的学校,就可见一斑,就连陆家也不能免俗。   虽然不得不承认这是国人的悲哀,但陆尓豪是个商人,而且是个急需要赚到大笔银元的商人,所以自然要暂时先放下心底那些不甘,从最实际的方向出发。   这点,从“冠生园”在现在被人们如此推崇就看得出来。   陆尓豪所要做的西式快餐,在此时虽然看上去十分新鲜,但要是放到百年后,估计随便拎出来一个小孩子,都能轻易看出他要做的是什么。   选用最新鲜的鸡肉,腌制后裹以面包粉,用鲜油炸熟;马铃薯切成条状,同样炸熟至金黄,再配上番茄酱,以及西方人热衷的汉堡,蛋挞,沙拉,以及口味众多的饮料、冰淇淋……   没错,陆尓豪想要做的,就是在百年后几乎满地泛滥的全球连锁快餐KFC和麦当劳。   这两个在后世的商学院案例分析中,几乎每次都会被提及的经典案例,简直就是为现今的陆尓豪量身定制的一般。   最近这半个月,在他于众多聚会和工作中忙得分身乏术的时候,曹家的众人,则分头忙着寻找上海附近的大型养鸡场和适合开餐厅的位置,以及各种其他原料的供货商,同时,也在暗中寻访各式曾在西餐厅工作过的厨师和服务生。   在找到这些人后,陆尓豪把自己之前在外面租住的房子安排给那些人,把将来餐厅中需要推出的食物的配方交给他们之后,就让那些厨师和服务生专心研究起那些看似简单,但要做出符合他标准却十分困难的食物来。   KFC和麦当劳的食物种类不算繁杂,而且因为一开始推出的种类并不算多,所以短短几天的时间,那些厨师就已经做得有模有样,味道在陆尓豪和试吃过的王雪琴看来,也都算合格。   而另一边,曹向东在跑遍了上海之后,也和陆尓豪商量着选好了音乐学院周边的一家店面,原料方面也都谈得差不多了,甚至连以后如果要自己建养鸡场的选址都已经看好了。   到此,对陆尓豪来说,创业的第一步已经可以说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而彭凯,则是这股至关重要的东风。   陆尓豪深知权势的重要性,也清楚自己将要做的西式快餐店,究竟蕴藏着多么大的商机。   在百年后的世界,仅KFC这一家快餐店,在全球就有近两万家店面,年营业额高大二百多亿美元,消费人群上至耄耋老人,下至刚长齐牙齿的小孩,无论月工资是几百,还是上万,各个阶层的人几乎都曾在这家店消费过。   在城市里,几乎没有人不知道KFC的名字。   它是人们生活中最普通的东西,却是商业上的一个奇迹。   而陆尓豪现在要做的,则是把这个奇迹,带给百年前的大上海。   这是一个蕴藏着巨大宝藏和财富的商机,陆尓豪十分清楚这点。   只是树大招风,对于丝毫没有根基的他来说,想要在未来保住这块招牌,不让他被人轻易毁掉,即使只要一两年的时间就可以,也需要找一个强而有力的靠山。   对于以上这些,陆尓豪对彭凯几乎没有丝毫隐瞒。   他需要彭凯来为即将开业的快餐店保驾护航,而相应的,自然也不会少了彭凯的好处。   对像彭凯这种一直以纨绔形象示人,总是被父母数落不务正业的二世祖来说,如果能有一个让他被众人刮目相看的成就,对他来说绝对是一件十分有面子的事情。   当然,让陆尓豪选择彭凯作为合作对象的最终原因,则是因为这个人的人品还算不错,虽然多少有些富家子弟身上的风流纨绔,但总体来说还算是一个不错的合作对象。   听陆尓豪和曹向东仔细讲完这家将要被命名为“MFC”的西式快餐店的运营模式后,彭凯低着头想了一会儿后,这才抬起头,问陆尓豪,“虽然你们说得很好,但这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实质性的好处?”   彭凯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既然要用少爷他的名头来震慑那些未来可能会找麻烦的人,那么自然不能让他做白工,毕竟他爹从小就教育他,吃什么都不能吃亏。   曹向东一听这话,就知道有门,赶忙接道:“我可以把每个月营业额的百分之十,送给彭少爷你作为股份,当然,年底还会有分红。”   “百分之二十!”彭凯可是一点都不客气。   曹向东听到后,为难地皱了皱眉,然后瞄了眼陆尓豪,就见陆尓豪正漠不关心地喝着酒,仿佛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   咬了咬牙,曹向东这才狠着心似的应了下来。   见曹向东如此痛快,几乎是空手套到白狼的彭凯立刻就眉开眼笑起来,一扫片刻前冷淡的态度,拉着曹向东热络地问起关于那个什么MFC的其他事情来。   陆尓豪见此,倒也没在意,反正之前他已经和曹向东说过,只要彭凯要的份额不少过30%,都可以随他去,所以曹向东才能在没问他的情况下,答应彭凯的狮子大开口。   微微眯了眯眼睛,陆尓豪看了眼正相谈正欢的彭凯和曹向东,心底微哂,而后跟旁边的服务生要了个笔和一张便笺,写上几句话后,就让服务生帮忙给正坐在舞厅中间的长沙发上,正看着舞台上表演的秦五爷送了过去。   等看完便笺的秦五爷,在服务生的指点下向这边看过来的时候,陆尓豪才举起酒杯,向秦五爷微微致敬。   秦五爷倒是也没无视他,审视地看了他几秒后,也和陆尓豪一样,举着酒杯在空中碰了一下,而后,把身边的助理叫过去交代了几句。   “陆先生,五爷说等您一会儿忙完,可以去后面的办公室找他。”   听完服务生转述了秦五爷的答复后,陆尓豪这才把目光落在已经和曹向东聊完,正满眼兴味看着自己的彭凯身上。   彭凯是个任性惯了的家伙,刚才明明是他拉着曹向东给他好好讲讲快餐店的事儿,结果没说一会儿,他就嫌曹向东说话太过无趣,挥挥手先让曹向东回家去了。   所以现在,酒桌上就只剩下了他和陆尓豪两个人。 第38章 雪姨很忙 “你跟我说实话,这个曹向东,他真的是你的表亲?”满脸嘲讽地看着陆尓豪,彭凯丝毫不知委婉是何物地问道。 陆尓豪倒是也没隐瞒,“当然不是。” 说完,立刻就见彭凯一脸不明所以地看着他,“那你为什么这么信得过他?还特意把他拉过来见我?” 对于从小在人精中长大的彭凯而言,仅仅是陆尓豪的表亲这点,并不能让他打消疑虑,更何况现在曹向东连陆尓豪的表亲都不是! 对此,陆尓豪早就准备好了应对的说辞,“因为我和你一样,都是这家即将开业的店面的股东。” 陆尓豪并没有隐瞒彭凯他同为这家店老板的事情,因为只有这样,彭凯才会真正和自己还有曹向东站在同一条船上。 如果彭凯把MFC当成是自己的产业,那么绝对会比他们主动去求他,更能让他上心去主动维护那家店。 彭凯这才放了几分心。 于是陆尓豪又趁热打铁,对彭凯说了几句和妈妈一开始就研究好的说辞,说他之所以选择与曹向东合作,而不是自己单独开店,就是为了让一直觉得他还没长大,没有担当的陆老爷子刮目相看。 所以在此之前,为了不暴露在自家老爷们面前,才会选择这样一种入股的方式来参与这家店的运作。 “入股?”一听说陆尓豪竟然为这家店掏钱了,彭凯这才来了几分精神。 沉吟了一会儿后,彭凯终于道:“既然如此,那同样身为老板的我,自然不可能真的空手套白狼。明天我就让人把一笔款子放给曹向东,也作为我的入股资金。” 说完,彭凯挑衅似的看了眼陆尓豪。 陆尓豪垂头抿了口酒,对自己奏效的激将法甚为满意。 这样一来,自己这边需要支付的启动资金就更少了。 要知道,为了这家快餐店的开张,妈妈可是把存折里剩余的钱拿了一多半出来,给他作为最初的启动资金。 陆尓豪知道妈妈之所以会这么痛快地拿钱,无非是因为信任自己,那么他也绝对会让这笔钱在短时间内,生出更多银元来。 等彭凯喝得尽兴后,陆尓豪在大上海门口叫了辆黄包车,亲自把他送走后,这才深吸一口气,又转身折了回去。 他还没忘记今天来这里的第二个目的——约见秦五爷。 对于报社老总扔给他的采访秦五爷的工作,陆尓豪在蹲守了大上海几个晚上,暗自观察了秦五爷一番后,还是决定走光明正大的路子。 杜飞和何书桓之前之所以屡屡失败,说白了,无非是因为他们一开始的出发点就不对。 对于秦五爷这样成名已久的娱乐业红人而言,如果直接以正式的方式约见采访的话,想来不会遭到太大的反弹,因为毕竟,越是站在高位的人,就越是会在意自身对外的公众形象。 曾经被不少媒体约见采访过的陆尓豪表示,这套路子他可是熟悉得很。 果然,在来到秦五爷办公室,和他详细阐述了一番申报老总和他个人对秦五爷的敬意后,陆尓豪这才不徐不慢地把像采访秦五爷的意图道出。 秦五爷是个商人,并且是个在这上海最繁华的路段,稳稳站稳了脚跟的成功商人。 对于申报这种免费送上门的宣传,不要的简直是傻子。 在和陆尓豪约法三章,约定他不想说的就不说,陆尓豪写过的稿子必须给他看过才能发表,以及绝对不可以抹黑他的形象后,秦五爷这才笑着和陆尓豪握了握手,告诉陆尓豪,他每天晚上都会在大上海,让陆尓豪可以去大上海的舞厅里找他,边看表演边采访听故事。 对此,陆尓豪自然不会拒绝。 秦五爷对这个识相的小子很满意,尤其,如果他之前没看错的话,这小子可是和副市长家的公子彭凯坐在一桌喝酒。 所以,他也自然乐意卖陆尓豪一个面子。 “陆先生,实际上我有一个疑问。”采访的事情定下来后,秦五爷一直公事公办的脸上,已经微微放松了下来。 “您请讲。”陆尓豪道。 秦五爷沉吟了一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之前申报也有两个记者,一直试图采访我。可是他们的方式我很不喜欢,而且,我十分不喜不实的报道,这也是我之前一直拒绝采访的原因。” 听秦五爷这么一说,陆尓豪立刻就明白,他所说的,是何书桓和杜飞之前配图报道的秦五爷和当红名伶的新闻。 其实那条新闻上说的,也并非一定是假的。 只是,既然秦五爷这么说了,陆尓豪自然不会听不出他的意思。 歉意地对秦五爷笑了笑,陆尓豪这才说道:“那两个人,确实是我在申报的同事。也是因为上次的事情,所以老总才会把他们从采访您的这个案子上撤了下来。您请放心,现在既然换成是我来采访您,就绝对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情。” 秦五爷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但愿如此。” 和秦五爷约见了第二天晚上采访的时间后,陆尓豪这才顶着夜幕,匆匆回了陆家。 早已经过了陆家晚饭的时间。 简单在厨房里吃了些张妈热过的饭菜后,陆尓豪这才回房间洗了澡,然后换了身衣服,往王雪琴那去了。 最近每天,他都会在外出跑了一天后,去王雪琴那把事情的进展和妈妈说一下。 一来,是为了让妈妈能够安心养病,二来,则是因为那些对他来说一无所知的电视剧的剧情。 虽说妈妈已经说过,电视剧的剧情早就被她从一开始就蝴蝶掉了,但类似于李副官家的存在的这种如果没看过电视剧,就绝对不会知道的事情,还是让陆尓豪不得不小心再小心。 他没办法拿妈妈的生命去开玩笑。 所以在得知电视剧里,陆老爷子差点活生生饿死王雪琴和陆尔杰的时候,她甚至有一瞬间,对陆老爷子起了杀心。 不过他也知道,在事情还没到鱼死网破的地步的时候,即使是妈妈,也不会同意他动陆老爷子。 尤其,陆老爷子手里现在还有枪。 想到这里,陆尓豪心里紧了紧。 这种重要的人的生命时刻受人制约的感觉,真是糟透了。 和王雪琴交代完今天事情的进展后,陆尓豪看了眼因为他进来,而被妈妈放在一边的资料。 王雪琴倒是也没瞒着他,很痛快地把那些她让人找来的资料还有根据资料整理出来的分析报告交给儿子。 “妈,你这是打算投资股票?” 在民国时期的上海,证券市场相当活跃,并且全国的证券交易中心,恰巧就坐落在上海这座繁华之都。 所以陆尓豪对于妈妈要投资股票这件事,并没有太过意外。 妈妈本就是个从来都闲不住的女人,更何况,她根本就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个人,为了存折里那巨大的亏空而劳累奔波。 而且从这整理详实的资料来看,妈妈恐怕是在认回自己之前,就已经开始着人打探搜集这些了。 笑着点了点头,王雪琴看着回家后虽然长了些肉,却比百年后劳累奔波了许多的儿子,心底虽然很心疼,面上却仍旧笑眯眯地道:“现在的股票市场并不稳定,而且消息也比较滞后。不过好在,你妈我还记得,历史上的这个时候,有几家人可是正在疯狂地敛财。” 王雪琴说的,自然是后世极其有名的四大家族。 那可是导致民国后期通货膨胀的巨大推手,这四家人的能量,任何清除历史的人,都无法小觑。 “妈也不指望能赚太多,但就这么把钱放在存折里,实在有违咱家的投资理念。妈也不贪,上面吃肉,咱们喝汤就是。所以儿子,再遇到你那个姓彭的小朋友的时候,可千万别忘了帮妈打听打听,那几家最近比较关注哪些行业,顺便再帮我找个股票经纪人,现在买股票可没咱们那时候那么方便。” 和百年后的信息时代不同,现在的股票交易,一没有交易大厅和大盘,二没有交易软件,全都靠拿有专业资格证的股票经纪人来帮股民完成股票交易。 知道妈妈的心意已决,陆尓豪倒是也不担心妈妈会把钱都赔光,不过存折里本来剩下的也不多,就算赔光了,他努力再赚就是。 而且,如果按照妈妈的意思,跟着那几家人的话,也未必真的就会赔。 毕竟,那几家在这时期疯狂敛财的数目,连当年随意翻看史料的他,都感到十分震惊。 交流完最近这几天双方的进展后,因为听陆尓豪提起了大上海秦五爷采访的事情,反而让王雪琴脑中灵光一闪,回忆起一件事情来。 “儿子,你在采访秦五爷的时候,也可以和那些舞女适当接触一下。”沉吟了一会儿,王雪琴对陆尓豪说道。 “为什么?”对于妈妈交代的这件事,陆尓豪多少有些意外。 他自然不会觉得,妈妈是要让他去在那些舞女里,给自己找媳妇。 “你还记不记得魏光雄?”和以往不同,这次再提起这个把原身间接折腾得魂归西天的白眼狼,王雪琴竟然有些兴奋,“之前我就一直在捉摸那厮有什么破绽,想不到竟然现在才想起来。” “魏光雄初来上海的时候,不过是个一穷二白,毫无根基的小痞子。虽然在原身的资助下,收了些墙头草的手下,但要想把底盘扩大到现在的程度,就必然会和本地的黑色势力起冲突。” 听到这里,陆尓豪还有些不明所以,不过王雪琴接下来的几乎话,顿时就让他有了几分茅塞顿开的感觉,“那些在冲突中被魏光雄杀害的男人的妻女,在没有了生活的靠山后,你说会怎么样?” 在现在这个青壮年都十分难找工作的时代,那些一没学历,二没专业技能的女人们,除了死,大概也就只能有出卖色相这一条路可走了。 而谁又能保证,那些在风尘里打滚了好几年的女人里,就没有一个人,会对魏光雄恨之入骨呢? 既然她和儿子都不方便亲自动手,那么自然要借上一把刀,来把那个一直在威胁她生命的男人,一击致命,让他这辈子都再没有翻身的可能。 对此,陆尓豪自然十分赞同。 他已经想弄死那个叫魏光雄的男人很久了。 牡丹花下死,对那个阴邪狠辣的小白脸来说,或许是最适合不过的方式。 又和尓豪聊了几句如萍今天遇到何书桓和杜飞的事情后,得知如萍并没有对何书桓继续增加好感度,陆尓豪这才点了点头,回房间睡觉去了。 陆依萍这两天一直有些心神不宁,原因并非是那几个从开学起,就看自己不顺眼的同学,也并非是老师推荐她在迎新会上表演节目这件事。 能让她如此惶惶不可终日的,是她心底那股一直无法消退的对妈妈的怀疑。 那是从小养育她的最最温柔和善良的妈妈,自己却每天都在揣测她是不是和别的男人有染。 这种怀疑最信任的人的感觉,实在让陆依萍快要抓狂了。 她真的想直接冲上去跟妈妈问个明白,却又怕听到妈妈的答案。 因为如果事情并非如自己所想,那么被自己女儿扣上那么一顶不忠帽子的妈妈,绝对完全无法承受。 而如果事情真的如自己所想,妈妈真的在外面有人了的话……只要一想到有这种可能,陆依萍就觉得自己快疯了。 心底乱得厉害,手下的钢琴稍微一个不注意就走了音。 那些正站在陆依萍的身后,作为伴唱的几个同为音乐系的女同学,立刻就冷嘲热讽起来。 “陆依萍,我说你到底行不行?这都多少次了?我们可是看在肖主任的面子上,才答应让你当主唱和伴奏的,结果你怎么连这么简单的曲子都弹不好?” “是啊,你要是不会弹,就不要耽误我们的时间,换张倩倩来弹不是更好?” “倩倩学钢琴也有三四年了,这么简单的曲子一定没有问题。你要是再弹不好,我们就直接去找主任,让她换人!” “就是就是,主任也真够偏心的,竟然把伴奏和主唱都交给这么个不靠谱的人!不是弹错就是忘词儿,这是要把我们整个音乐系都拖累成全校新生的笑柄么?” 正在几个女生七嘴八舌地攻击陆依萍的时候,站在那几个人中间的一个有着一头黑长直秀发,长相如娃娃般精致的女孩,却并没有加入她们的行列,反而优雅地走到陆依萍跟前,柔声对她说道:“依萍同学,她们其实没有什么恶意,只是心里着急罢了,请你不要生气。音乐是最能直接反映出一个人心境的事物,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如果你想,可以对我说一说。” 这个女生一说话,后面那几个一直在用言语攻击陆依萍的女生,顿时就不再说什么了。 被之前那几个同学讽刺得脸色通红的陆依萍,在听到这些毫无恶意,反而暗含关心的话时,才隐约松了口气。 虽然对她说这番话的人,就是之前那些人口中那个叫张倩倩的女孩。 其实陆依萍也知道,自己最近的状态确实不好。 但一来不想辜负肖主任的一番心意,二来则是她一向争强好胜,最受不了别人看不起她,所以才一直在同学们的讽刺中坚持到今天。 四年多没有碰过钢琴,现在让她忽然完整流利地弹完一整首有些难度的曲子,对她来说确实不容易,更何况,她还肩负着整个音乐系脸面这么大的责任。 而且,因为她并没有参加入学式,以及破格被录取的事情被同学们知道了,这些一路经过千人考试,好不容易才考进来的同学,自然多少看她都有些不顺眼。 甚至有不少人,都在背后说她贿赂了肖老师,所以才会被她那么特殊地照顾。 想到这里,陆依萍忽然转过身,抬起头看着这个正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孩。 这个叫张倩倩的女孩,据说祖上曾是清末的大官,也是出身书香世家。后来清朝灭了,他们一家从北方辗转迁移到上海的时候,家里的男丁已经死的死,病的病,就连祖上留下来的那点积蓄,也陆续在战乱和疾病中散得差不多了。 这些,都是陆依萍从同学们的议论中,一点点整理出来的。 她看着这个女孩。 张倩倩有着一张像洋娃娃般小巧精致的脸,皮肤如牛奶般白皙光滑,手指也笔直修长,如同削葱般白嫩,这让陆依萍不禁十分怀疑她家的实际情况,是否真的如同学们传言的那样困窘。 张倩倩穿着和现下女学生没有什么不同的蓝上衣和深蓝长裙,但即使是同样的服装,穿在这个女孩子身上,偏偏就多出了几分清新雅致的味道,陆依萍似乎都能闻到对方身上那股淡淡的玉兰香气。 如此一个清新动人的女孩,别说是男孩子,就算是陆依萍这个女孩,都忍不住多看她两眼。 而且,从刚才她和众人与众不同的态度就能看得出来,这女孩的心性也十分好,让人不得不赞一声果然是出生于书香之家。 可是,明明自己的出身也并不差。 努力忽略心底那些在听到同学们的话后,就无法控制生出的不甘,陆依萍勉强地对张倩倩点了点头,“抱歉,我家里最近出了些事情,所以我的状态不太好,耽误大家的时间了。” “这样啊,”伸手把耳边的头发掖到耳后,张倩倩想了下,这才继续道:“既然你不想说,我也不好勉强,毕竟谁家都会有烦心的事情。但这次毕竟是我们这些音乐系的新生,第一次在全校师生面前露面,还希望依萍同学能尽快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和我们一起,圆满地完成这次的汇报演出,为音乐系争光。” “当然。”在对方的轻声细语下,陆依萍的心神终于稍微稳定了些。 “那么,我们再来试一次好不好?”眉眼弯弯地看着陆依萍,张倩倩道。 陆依萍点了点头,就见得到回应的张倩倩,转身回到人群,三言两语就把那些已经有些不耐地女生劝服得安静了下来,然后对她眨了眨眼,示意她可以开始了。 陆依萍在这一刻忽然觉得,在这些同学中,或许并非所有人都对她抱有恶意也说不定。 心下稍安,这次的效果果然比之前好了很多。 趁着这股劲头,众人又磨合了一番,这才结束了上午的练习,准备去吃午饭。 张倩倩走出音乐系的教学楼时,差点被迎面拦住自己的男人吓了一跳。 好在这个陌生的男人及时说明了自己的身份和目的,“你好,我是陆依萍的朋友,我叫何书桓。请问,陆依萍她是还在里面吗?” 因为教学楼一楼的保卫并不让非本校的学生进入,所以何书桓已经在这里等了快一上午了。 现在总算见到有人出来,立刻就像救星一样拦住了来人。 定睛这么一看,才发现竟然是个无论长相还是气质都十分出众的女孩。 心下忍不住感叹了一番,音乐系果然美女众多后,何书桓就赶忙向对方道出自己的来意,以免吓到这个看上去十分柔弱的女孩。 只是,出乎何书桓的预料,这个女孩只是在最初被拦住的时候有些惊讶,之后就迅速整理好自己的表情,得体地回应起他来,“你好,我是和陆依萍同系的张倩倩。依萍同学还在后面,大概过一会儿就能出来了,你不妨再稍微等一下。” 何书桓听到后,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实不相瞒,我已经在这里等了一上午,门卫也不让我进去,所以我有些心急。” 对此,张倩倩倒是没说什么,只微微对他点了点头,就款款离开了。 何书桓看着张倩倩离开的背影,一时间倒是有些感叹。 他最近遇到的这些女孩子,怎么一个赛一个出色。 不管是陆家的两个女儿依萍和如萍,还是这个叫张倩倩的女孩,简直如同春花秋月般,各有各的风致和美丽。 “你在看什么?”正看着美人的背影出神,身边就忽然传来他等待了多时的声音。 何书桓这才收回心神,微笑着转过身,“你可总算出来了,我可是等了你好半天了!” 陆依萍自然注意到了何书桓之前看着张倩倩背影的目光,不过,那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努力忽略心底忽然泛上的酸意,陆依萍的语气中不自觉地染上了几分不耐烦,“你这是来找我的?” 何书桓倒也不在意,只是好脾气地反问回去,“我不来找你,还能找谁呢?” 陆依萍脸上微红,偏过头努力装作没看到何书桓脸上打趣的表情,嘴上道:“谁知道你是来找谁的?没准你是来找张依萍,黄依萍,还有什么其他乱七八糟的人。反正你一向都那么自来熟。” 何书桓这才看出陆依萍在闹别扭,这种感觉让他觉得有些新鲜,而且陆依萍口是心非的样子,竟让他觉得有几分可爱,当即对她道:“可是,我在这所学校,只认识一个叫陆依萍的女孩,而且也只帮这个叫陆依萍的女孩去修好了表,今天也是只为了把表还给这个叫陆依萍的女孩,才特意在大太阳底下站了这么半天。至于那些张依萍,黄依萍,你确定,这所学校里真的有叫这些名字的女孩吗?” 原本强装着绷着脸的陆依萍,顿时被何书桓这一长串车轱辘般的话,给逗乐了。 第39章 雪姨很忙 “你总算笑了。”看着陆依萍脸上的笑容,何书桓微笑着说道。 陆依萍愣了下,“你刚才是故意在逗我笑吗?” 何书桓眨了眨眼睛,“从刚才见到你开始,你就一直很不开心的样子,所以我就只好使劲浑身解数,想让你露出笑容。” 何书桓是个长相颇为英俊的青年,他的脸部线条略有些柔和,深栗色的眼中似乎时刻都蕴藏着笑意。他的眼窝有些深,每当他注视着一个人的时候,总是显得十分专注,以至于会让人产生一种他似乎正十分深情地注视着你的错觉。 而当他用这样专注的眼神看着陆依萍,唇角带笑地对她道,“明明是个那么漂亮的女孩子,还是笑容最适合你”的时候,连一向习惯了自我防备的陆依萍,都忍不住被他那充满善意和温暖的话给撞得怦然心动,一时间忍不住有些失神起来。 直到身后陆续走出音乐系的学生,对着他们两个指指点点的时候,陆依萍才猛然反应过来他们两个现在所在的地方,正是人来人往的教学楼前。 赶忙把何书桓叫到教学楼人迹罕至的一角,已经平复了些思绪的陆依萍对何书桓伸出手,“你不是说是来给我送表的吗?怎么刚才说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就是没有见到我的表?” 何书桓这才笑着把手表从衣服兜里掏出来,放在陆依萍的手心,对她道:“这块表我在见到你的第二天就送去修了,直到昨天才修好,里面的齿轮已经全部润滑处理过,所以即使浸过水,也不用担心生锈的问题。” 陆依萍仔细端详着手中又重新走起来的手表,上面的玻璃外壳也被擦得不染纤尘,看上去就像新的一样。 看着陆依萍无比珍视的样子,再一想到她那天发现表不见时几乎快要哭出来的模样,何书桓终于忍不住心底的好奇,问她:“这块表对你很重要?” 陆依萍心情正好,便十分痛快地点了点头,“这是我妈妈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对妈妈和我来说有着十分重要的回忆。” 说到这,陆依萍对何书桓这么丝毫不求回报地帮她,倒是感到十分感激。 “真的太谢谢你了。”小心翼翼地把手表戴回手腕后,陆依萍终于抬起头,对何书桓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何书桓有些打趣地看着她,“只这么一句话,就结束了吗?” 陆依萍挑了挑眉,“那你还想怎么样?” 何书桓脸上的笑意不禁更深了几分,“古人都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不过呢,我可是一个施恩不图报的好人,所以,你只要回答我一个问题就可以了。” 陆依萍有些好奇地看着他,“我能为你解答什么问题?” 真认真算起来,她和何书桓这也才是第二次见面吧? 就听何书桓道:“实际上,从我上次见到你,听到你的名字开始,心底就一直有个疑问。我也试图去从别人那了解你的事情,但是,并没有成功。” 说到这里,何书桓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我是想知道,你到底是不是陆家的女儿?” 一听何书桓提起陆家,陆依萍脸上的笑意顿时迅速收敛一空,反而警惕地凝视着他,“什么陆家,哪个陆家?你怎么会知道我和陆家有关系?你到底是什么人?!” 何书桓完全没想到仅仅是这样一个在他看来无比简单的问题,竟然会让陆依萍有这么大的反应,而且,那天如萍的反应也很不对劲。 想到这里,在陆依萍的逼视下,他终于还是斟酌着道:“实际上,在那天听到你的名字的时候,我就在想,你会不会和陆家有什么关系……再次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申报的记者何书桓,同时也是陆尓豪的同事,陆如萍的朋友。” “陆尓豪?陆如萍?”从何书桓口中听到这两个熟悉的名字,陆依萍一时间觉得这个世界真的是太小了,不然为什么,她偏偏会遇到那两个人的朋友,还被他看到自己最狼狈的样子?! “你竟然是他们的朋友?!”不可思议地看着何书桓,陆依萍忍不住问道。 虽然觉得陆依萍的样子有些奇怪,但何书桓还是点了点头,“是,圣约翰开学的那天,我和杜飞,啊,也就是我的另一个同事,和如萍也是朋友。那天我和杜飞去圣约翰采访,恰好遇到如萍,我就忍不住对她问起你的事情。” 说到这里,何书桓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陆依萍,“我知道,没有经过你的允许就向别人打探你的隐私,这太不应该,但是,我实在是对你太过好奇,希望你能原谅。” 陆依萍倒是没在意他的道歉,只是径自问他,“那如萍当时怎么说?” 何书桓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景,这才带着几分试探地看着陆依萍,“如萍说,你也是陆家的女儿,是她的姐姐。” 陆依萍顿时冷笑出声,“你看看我,”她低头看着自己朴素的打扮,“你看看,我和陆如萍有相像的地方吗?她是陆家的大小姐,是雪姨的掌上明珠,是陆尓豪的亲妹妹,我是什么?我只有一个和我相依为命的妈!我才不是陆家的女儿,我也没有兄弟姐妹,不然,你也不会在开学那天,遇到那么狼狈的我。” 见何书桓在听完自己的话后有些茫然,陆依萍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如果我真的是陆家的女儿,那么为什么如萍念的是圣约翰,我却来念这种完全不需要学费的师范学院?而且,我奉劝何先生你一句,还是不要对刚认识的女孩子太过好奇,因为不是所有人,都有义务去满足你那旺盛的好奇心!知道的清楚你是因为好奇,不知道的没准儿会把你当成图谋不轨的登徒子!我的话说完了,一会儿还有事。那么,再见,何先生!” 说完,陆依萍转过身,迅速离开了。 明明并没有什么坏心思,却被陆依萍噼里啪啦狠狠喷了一顿,何书桓看着陆依萍的背影,忍不住摸了摸鼻子,不过心底里,对这个叫陆依萍的女孩倒是更加好奇了。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一知半解才最让人挂心。 明明如萍说过,陆依萍是她的姐姐,为什么陆依萍却态度强硬地说自己不是陆家人呢? 带着一肚子的疑问,何书桓回到了申报的总部。 让他高兴的是,尓豪今天竟然也在这里。 这简直是打了瞌睡送枕头,要知道,尓豪最近忙得几乎见不到人,再加上他和杜飞近些日子一直在各大高校间跑,所以细算下来,已经有快一周没见到尓豪了。 “尓豪,你最近可真是变成大忙人了。”笑着捶了下陆尓豪的肩膀,在发觉陆尓豪面无表情地看过来的时候,何书桓才意识到自己貌似有些热情过头了。 讪讪地收回手,何书桓这才想起来,现在的尓豪,已经不是半年前那个能随意和他开玩笑的死党了。 杜飞或许没什么太大感觉,但何书桓却能敏锐地感觉到陆尓豪在他们之间刻意划出的距离。 一直认为尓豪是因为半年前被他父亲伤透了心,所以才性情大变的何书桓,对陆尓豪的变化虽然看在眼里,却又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让尓豪恢复成以前的样子。 他认识身为精神科医生的朋友,所以对于人在受到重大挫折和创伤后,会性情大变的情况多少也了解一些。 所以对于尓豪变成今时今日这种冷淡的样子,他虽然能够理解,却也隐隐觉得有些失望。 不过不管怎么说,尓豪毕竟都是他认识了好几年的朋友,所以从如萍和陆依萍那没法问出来的问题,问尓豪应该也算不上交浅言深。 想到这里,何书桓轻咳了一声,对陆尓豪道:“尓豪,你认不认识一个叫陆依萍的女孩?” 原本并不打算搭理何书桓的陆尓豪,在听到他的话后却忍不住拧起眉,看向何书桓,“你遇到陆依萍了?” 陆尓豪还记得,关于何书桓和陆依萍的相遇,妈妈曾经提过一嘴,说这两个人是在陆依萍被陆老爷子抽鞭子的雨夜中认识的。 只是,想不到那被抽的人换成自己,王雪琴的芯子也换成妈妈后,这两个人竟然还是相遇了。 陆尓豪从不相信命运,却在此刻,忽然对那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产生了一丝不确定。 但他很快就收敛了心神,听何书桓简单说了下他在前几天去大学采访时,遇到一个叫陆依萍的女生的事情。 “如果你说的那个陆依萍,读的是师范学院的话,那么应该就是我认识的那个人。” 既然何书桓和陆依萍已经认识了,那么他知道陆依萍的事情,也是迟早的问题,所以陆尓豪倒也没打算隐瞒。 “我觉得很奇怪,我问如萍的时候,她只说陆依萍是她的姐姐,却又说陆依萍不是陆家四个孩子中的一个。问陆依萍的时候,她却说自己根本不是陆家的孩子。我实在是被她们两个给绕晕了,所以只好来问你了。你可是我的好哥们,应该能帮我解答这个问题吧?” 满含期待地看着陆尓豪,何书桓说道。 听何书桓说陆依萍说自己不是陆家的女儿,陆尓豪忍不住在心底冷笑了一声,对这个明明没少从陆家拿一分钱,却总一副清高自傲的陆依萍一时间觉得有些腻歪,“我和如萍的母亲叫王雪琴,我们的弟弟妹妹叫陆梦萍和陆尔杰,在我们家里,确实没有一个叫陆依萍的女儿。但她又确实是我们父亲的孩子。她和她妈妈并不住在我们家,而是单独住在另一个地方。” 是陆老爷子的女儿,却和尓豪他们不是一个妈妈,还单独被养在外面…… 心底倒抽了一口气,从听完如萍的话后,就在何书桓心底生出的隐隐猜测,在这时仿佛因为陆尓豪的话而得到了印证。 这么说来,陆依萍真的是陆家的私生女么?! 徘徊在心间的问题,几乎忍不住要问出口,只是一想到这到底是陆家的家务事,而且也并不是什么好事,何书桓终于还是深吸了一口气,把这个令他震惊的结论给咽进了肚子。 对于陆老爷子年轻时的那些风流帐,陆尓豪心底也有些不爽,因为就算妈妈此时名义上是陆家的女主人,但真算起来,也还是在傅文佩之下的九姨太。 在百年后的时代,就算陷入再艰难的境地,也没有任何一次,让妈妈受到过这么大的委屈。 但,现在还只能暂时维持现状,对于这点,陆尓豪和王雪琴都心知肚明。 所以,即使有再多的不甘,陆尓豪和王雪琴也只能深藏在心底。 见何书桓的表情有些奇怪,陆尓豪也懒得琢磨这人在想些什么,只最后说了一句,“我们家的情况有些复杂,你还是别胡思乱想了。” 之后,就收拾收拾东西,扔下仍旧陷入脑补中不能自拔的何书桓,去找老总申请新的案题去了。 关于妈妈说的采访舞女之类风尘女子的事情,陆尓豪已经有了个大致的思路。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先跟老总报备一声比较好,不然真遇到较真的人,反而会让人察出他师出无名,进而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其他目的。 这段时间以来,老总对陆尓豪已经越来越器重,俨然已经把他树立成新人中的佼佼者形象。 陆尓豪对此倒也没什么特殊感觉,不过在和老总说话时,倒是明显能感觉到对方态度和颜悦色了许多,而且在申请案题的时候,也基本都能顺利通过。 就比如这次。 简单和老总报备,走了个过场后,陆尓豪就以要去采访秦五爷为名义,光明正大地离开了申报总部。 MFC具体开张的时间已经定下来了,就在一个星期以后,店面地址曹向东早就已经选好,也让陆尓豪看过了,所以其实在昨天和彭凯见面之前,MFC就已经进入了紧张的装修时间。 陆尓豪来到店面的时候,曹向东正好在这里监工,不过昨晚喝得酩酊大醉的彭凯,此时竟然也出现在这里,这倒是让陆尓豪有些许意外。 “彭少爷今天一大早就跑到这里来了,跟我要了这里的设计图后,就一直在里面监工。啊对了,彭少爷还送了一笔款子过来,说是已经和您说过,算是他的入股资金。”一一跟陆尓豪交代着今天发生的事情,曹向东倒是更加佩服陆尓豪这个年轻的小老板了。 明明是和自家儿子差不多的年纪,可是看看人家陆家的少爷,不但一个晚上就能搞定副市长家的公子,第二天还能让人家乐不迭地大清早跑来送钱。 明明也没见尓豪少爷做什么,却偏偏一切事情都能按照他一开始就设定好的方向走下去,还走得又稳又顺。 想到自己在听陆尓豪说起要开的这家店面,以及亲眼目睹陆尓豪亲自指点那些厨师,要求他们做出什么样的东西和效果,曹向东忍不住有些感慨。 到底是年轻人的天下了。 “曹叔,造纸厂的事情怎么样了?” 既然要做KFC式的西式快餐,自然少不了打包的环节。 而且因为来自百年后的时代,陆尓豪深知品牌标识对一个企业的重要性,所以不但亲自设计了MFC的品牌LOGO,还交代曹向东联系造纸厂的人,务必把打包用的油纸袋上全部印上MFC的品牌标识。 虽然不明白陆尓豪为什么会这么特意强调这件事,但已经对陆尓豪十分信服的曹向东,自然不会对他的交代敷衍了事。 “那边已经按照要求,接连几天彻夜赶工,终于赶出了我们需要的纸袋数量。” “那就好。”陆尓豪点了点头。 在去店里看过一圈,又仔细交代了一些细节后,在夜幕降临之时,陆尓豪再一次踏进了大上海的大门。 秦五爷早就已经在大上海开门的时候,就已经在舞厅中坐镇,所以等陆尓豪进门的时候,就被早就候在门口的服务生接引到了秦五爷那里。 简单客套了几句后,陆尓豪就开始边看节目,边像闲聊一样,听秦五爷聊起他的生平。 他们一个是在乱世中的繁华之都牢牢站稳脚跟的娱乐圈大鳄,一个是在百年后于不到而立之年就牢牢掌控住庞大商业帝国的青年才俊,两人都是见多识广的人物,即使大多数时间,陆尓豪都偏向于倾听者的位置,却也在偶尔和秦五爷互动中,被秦五爷发现了在这个年轻人腹中,竟也藏有沟壑万千。 所以在这天的采访结束时,倒是硬生生让秦五爷对陆尓豪生出了几分惜才的心思。 不过,秦五爷毕竟活了那么多年,眼光毒辣的他自然看得出陆尓豪深藏的骄傲。 所以他倒也不着急对陆尓豪抛出橄榄枝,反正接下来的时间,这个年轻人还是来继续采访他。 只是陆尓豪在临走时,对他提出的一个小小的请求,倒是让秦五爷多少有些意外。 “什么?你要采访我这里的舞女和歌女?”对陆尓豪提出的请求,秦五爷沉吟了一下,并没有立刻答应下来。 “是,我们老总对乱世中底层人民的生活一直十分关注,而且因为类似的报道很少,所以老百姓对这类职业的女性,普遍持着不了解和轻视的心态。而我本人对这个题目也很感兴趣,所以才会有这个不情之请。”一本正经地说完这番冠冕堂皇的话,陆尓豪神色如常地看着秦五爷,等着他的答案。 对于秦五爷的犹豫,陆尓豪倒是没什么意外。 不管什么时候,娱乐业都多少会带着些灰色的性质。 流落到这里的风尘女子,也并非全部都是自甘堕落,被家人朋友拐卖,或者被当成赌债扣在这里的女人,也不在少数。 沉吟了一会儿,秦五爷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在你采访我的这段时间,可以抽空去采访这里的其他人。但是,什么事情能写,什么事情不能写,我想,陆先生你还是会有分寸的。” “这个自然。” 那天以后,陆尓豪白天忙着整理稿件,去店里看装修进度,还有查点原料存储程度以及厨师们的研究进展,间或从彭凯那拿到几条上头看好哪只股票的消息,还有帮妈妈找几个资深经纪人来投资股票,晚上则一直泡在大上海,一边听秦五爷讲故事,一边努力挖掘舞女流莺背后那些不为人知的过往。 当陆尓豪忙得脚打后脑勺的时候,陆如萍也没怎么闲着。 和各个高校一样,圣约翰在每年开学的时候,自然也都会举行欢迎新生的迎新会。 陆如萍所在的文学院,因为是全校女生最多的学院,而且大多都学习过洋文,所以表演的节目,选了最中规中矩的合唱,曲目则是英文原版的《圣母颂》。 因为是大合唱,所以对个人的要求倒也不高,就算在里面鱼目混珠,也不会出现什么大问题,所以陆如萍这些天的日子倒也还好。 这天,当每天下午例行的合唱练习正在进行中的时候,一直站在陆如萍身边的同学刘蓉蓉,忽然毫无征兆地就倒下了,顿时把周围的女孩子吓了一跳。 不过到底大多都是出身精英阶层的孩子,所以大家在反应过来后,倒也没太过手忙脚乱,掐人中的掐人中,疏散人群的疏散人群,所以不到一分钟后,原本昏迷的刘蓉蓉就已经勉强睁开了眼睛。 “你怎么样?能认出我是谁吗?”因为就站在刘蓉蓉身边,从开学起就和她熟悉起来的陆如萍,对刘蓉蓉忽然倒下很是担忧。 就见刘蓉蓉的眼睛微微转了一下,而后虚弱地道:“你是……陆如萍。” “对,是我,你还能认出我就好。”在同学的帮忙下把刘蓉蓉扶起来,陆如萍在征询过刘蓉蓉的意见后,并没有把刘蓉蓉交给一旁已经自告奋勇上来,说要背刘蓉蓉去保健室的男同学,而是又叫了另外一个和自己还有刘蓉蓉关系不错的女生,两个人一起把刘蓉蓉送去了保健室。 因为正是高年级上课,一年级排练的时间,所以保健室并没有其他学生,连护士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只有一个年轻的医生在。 陆如萍因为担心刘蓉蓉的身体,倒也没仔细看那医生,进门后就赶忙招呼,“医生,您快过来帮她看一看,她刚才排练的时候忽然就倒下了,我们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问题。” 那医生倒也没耽误时间,干脆利落地交代陆如萍和另一个女同学把刘蓉蓉安置在保健室的病床上之后,就戴好听诊器,开始对刘蓉蓉进行检查。 虽然此时还没有到夏天,但到底已经是春天的尾巴,再加上在礼堂里排练了一下午,刚才还把刘蓉蓉一路送来保健室,就算陆如萍不是那种风一吹就倒的女孩子,此时也有些吃不消了。 在见到医生后,下意识地就送了口气,开始掏出手帕,细细擦起脸上的细汗。 不经意间侧过头的时候,陆如萍险些被身边那个一起送刘蓉蓉的女同学的表情吓了一跳。 实在是……那种春心荡漾的表情,太过明显了些。 心底有些尴尬,陆如萍也不明白,这位平时十分正常的同学,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露出这样的表情。 不明所以地顺着那女同学的目光看过去,陆如萍在看到那张正微微垂着,如同大理石雕塑般棱角分明的英俊面孔时,也禁不住愣了起来。 第40章 雪姨很忙 这是个气质十分冷然的男人。 目光落在校医身上时,陆如萍的心底忽然飞速闪过这样一句话。 而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这位年轻的校医,竟然有一张少见的,比大多数女孩子还要精致的脸孔。 并非是女孩子那种或婉约或明媚的样貌,目测了一下医生坐下后的身高,再回忆了一下刚才余光看到的他站着时的轮廓,陆如萍在心底算了一下,这位医生的身高最起码应该也有一百八十公分。 和时下大多数蜜色肌肤的男人不同,或许是因为常年在室内工作,所以这位年轻的校医,肤色十分白净,却并非病态的苍白,反而透着健康的色泽。 他的眉毛修长,眼神冷淡而又坚毅,鼻梁挺直,嘴唇微微抿着,这让他显得有几分严肃。 再配上那一身没有丝毫凌乱,每颗扣子都严丝合缝的白大褂,连陆如萍都忍不住对他肃然起敬起来,也跟着紧绷了几分脸色,担心地看着刘蓉蓉。 正担心刘蓉蓉的状况到底严不严重,陆如萍就发觉旁边的同学正偷偷拽她的袖子。 怔了一下后,陆如萍侧过头看向那位片刻前让她囧然的同学,这才发现这位同学早已经面色酡红,一边含羞带怯地偷瞄那位医生,一边小声对陆如萍兴奋地道:“陆如萍,我们今天的运气简直太好了,竟然遇到叶医生值班!啊啊啊!早知道我也像蓉蓉一样直接躺倒就好了,这样现在被叶医生那么认真注视着的人就是我了\(≧Д≦)<!!” “叶医生?”陆如萍好奇地看了那位医生一眼,她好像从这位同学的话中听出了点什么,“这位医生很有名吗?” 好奇地看着身旁的女同学,陆如萍忍不住问道。 实际上此时距离圣约翰开学,也过了才一个多星期,大学的课程和中学时完全不同,不仅科目众多,课外活动也有不少,系里的同学也比中学时多出来好几倍,光是把这些人认个大概,就已经让花费了陆如萍的大部分精力。 而且学校那么大,她又不是什么热衷于八卦的人,所以对本校的名人,并没有什么概念。 平时倒也偶尔会听刘蓉蓉她们聊起高年级的老师学长里,谁长得最好看,谁最会打球之类的事情,不过她那时候都只是听过就算,毕竟是些连见都没见过的人,顶多可以当成是茶余饭后的笑谈。 所以在听到身边的同学用一副再熟稔不过的语气提起这位“叶医生”时,陆如萍才忍不住微微有些好奇。 “是啊!”见陆如萍回应了自己的话,那位女同学脸上不禁更加兴奋了几分,不过紧接着,她就像发现了什么神奇的事情一样,一脸惊讶地看着陆如萍,“陆如萍,你竟然不知道叶医生吗?!这可是我们学校有名的‘冰王子’!从这学期来咱们学校任职开始,就在女生中间引起了轩然大波,你竟然连他都不知道!!” 见那女生一副咬牙切齿,几乎想要冲上来掐自己脖子的样子,陆如萍唇角几乎可见的抽了抽,还有,“冰王子”什么的,这称呼怎么让她这么想笑呢…… 不过到底还是在保健室呢,尤其她们讨论的正主还在眼前,离她们也不过一个床位的距离,见那女生的音量越来越大,大有要好好给自己科普一番的趋势,陆如萍尴尬地扯了扯她的衣角,生怕被那位叶医生听到她们正在谈论他。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 正当那位女同学打算长篇大论的时候,一直在为刘蓉蓉看诊的叶医生,忽然抬头向他们看来,而后不慌不忙地收好听诊器,对陆如萍旁边的女同学说道:“你可以先回去了,留下一个人照顾这位同学就可以。” “什么?”陆如萍旁边的女同学立时睁大眼睛,一把巴住陆如萍的胳膊,委屈地看着叶医生,“为什么?我和如萍可是一起来的,而且蓉蓉一会儿也不知道能不能自己起来,万一起不来,如萍一个人也弄不动她,所以还是让我留下吧,叶医生~。” 说到最后时,那女同学的语气中隐隐透出几分撒娇的意味。 陆如萍心底汗颜,一时间觉得尴尬得不行,实际上她倒是很想立刻走人,因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刚才同学和她的谈话,已经被那位叶医生察觉到了。 而当叶医生那带着淡淡审视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她竟然隐隐有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这样的感觉并不好,所以其实如果可以,陆如萍并不太想留在这里。 她觉得和这位气场强大,气质冷然的医生相比,她似乎还是更喜欢何书桓和杜飞那类比较开朗温柔的男生。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叶医生丝毫不为那位女同学的话所动,只是微微眯了眯眼睛,再次对那位女同学说道:“你可以先回去,你的同学没什么大问题,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就可以下地。” 说完,就起身去了洗手池旁,兀自洗起手来。 那位女同学原本抱着满腔热情,但再多的热情,面对像冰块一样的叶医生时,都扑哧一声被一大盆冷水给浇灭了。 恋恋不舍地最后看了叶医生和陆如萍一眼,那位女同学最终还是泪奔着投入大合唱的队伍中去了。 同学走了之后,陆如萍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实际上,她其实并不是很会应付那种性格太过跳脱的人,尤其是刚才那位同学眼睛亮晶晶的样子,让她一下子就想起了家里总是喜欢对她撒娇的弟弟小尔杰。 但同学和她是同龄人,哄小尔杰那套根本就完全不能拿来用在同学身上,所以虽然心底对叶医生丝毫不为所动地把同学赶走的行为,多少有点觉得他不懂得怜香惜玉,但陆如萍心底松了口气,倒也是真的。 同学走了之后,想到叶医生刚才说过的话,陆如萍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来到叶医生跟前,想问问他刘蓉蓉的情况,“叶医生,请问蓉蓉到底是怎么了?刚才我们正在练习合唱,她就站在我身边,我也没察觉到她有哪里不对。所以她倒下的时候,才把我们都吓了一跳。” 陆如萍的声音温柔,语调平稳,对刘蓉蓉她是实打实的关心,而这些关心,在她的话中都恰到好处地流露了出来。 正用手帕细细擦拭手指的叶医生顿了顿,这才抬起头,正眼看了看陆如萍,而后神色冷淡地对她点了点头,“她确实没什么大问题,只是生理期而已。” “原来是这样,只是生理期而已啊……” 陆如萍这才放下心来,亏她之前连刘蓉蓉是不是得了什么绝症瞒着她的猜想都琢磨过了。 微微松了口气,陆如萍唇角刚刚露出一丝的放松笑意,就猛地僵住了。 因为她忽然反应过来,刚才用那么平淡的语调,对她说刘蓉蓉生理期的人,可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脸色瞬间爆红起来,对陆如萍这种含蓄的女孩来说,公然和一个男人讨论女人生理期的问题,简直尴尬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偏偏那位叶医生仿佛完全没有发觉到她的惊窘,稍微顿了顿,就继续用那种没有丝毫情绪的语调说道:“你们是大一的新生吧?开学期间活动比较多,如果赶上生理期,最好不要让自己太过劳累,而且要注意营养均衡,你这位同学,还有些低血糖。” 说完,叶医生拉开抽屉,从里面捏出几个包装精致的糖,递给陆如萍,“一会儿她起来后,记得给她吃一点,然后再带她去吃顿饭。” 明明顶着那么一张毫无表情的冰块脸,却偏偏在做着送糖这种本该十分温情的举动…… 尽管心里已经要囧死了,陆如萍却还是伸出手,从叶医生的手中把那几颗糖都一一捡了过来。 叶医生的手很大,四五颗糖果在他手里只占了手心的位置,陆如萍拿在手里时,却只能松松握起拳头攥住。 “谢谢叶医生。”既然收了人家的东西,自然要道谢。 虽然陆如萍一时也搞不清,这几块糖到底算不算是叶医生给开的药。 “嗯。”叶医生淡淡点了点头。 对叶医生道过谢后,陆如萍正要去刘蓉蓉床边看她,就又听叶医生道:“等等。” “怎么了?”陆如萍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就见叶医生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而后又从抽屉里拿出两颗糖,微微蹙着眉,递给她,“你也把这些吃掉。” 可是我也不是生理期啊…… 脸上又有些热,陆如萍实在不想猜测,这位医生刚才是不是想从她的脸上,看她是不是也在生理期中。 咬着嘴唇从叶医生手中把糖接过来,陆如萍尴尬地看着叶医生,几乎有几分可怜巴巴的味道,眼底明晃晃地映出几个字 ——还有其他事吗? 叶医生这才微微颔首,示意陆如萍可以去刘蓉蓉那了。 陆如萍如蒙大赦般,几乎是落荒而逃着逃到刘蓉蓉的床边。 这位叶医生,实在是太让人有压力了! 简直和尓豪不笑的时候不相上下! 想到这里,陆如萍才发觉从见到这位叶医生开始,就隐约察觉到的熟悉感,原来是因为和变得冷淡的尓豪有些相像啊…… 刚坐到床边,陆如萍就发觉有一道炙热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顿时一个机灵,顺着感觉看过去。 然后她才发现,原本一直晕晕乎乎躺在床上的刘蓉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睛,此时正两眼放光地看着她。 “你醒了?”见刘蓉蓉的眼神已经清楚了许多,陆如萍高兴地道,“感觉怎么样?头晕吗?” 刘蓉蓉摇了摇头,她本就是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子,平时也是身体倍儿棒,要不是昨天她出去买迎新会要用的材料,又正好赶上生理期,今天也不可能出这种洋相。 不过,她刚才可是都听到了哟≡ω≡…… “快把东西都交出来~。”对陆如萍挤了挤眼睛,刘蓉蓉眼睛亮闪闪地说道。 “什么东西?”陆如萍怔了下。 刘蓉蓉“哎呀”了一声,简直被陆如萍的迟钝打败了,干脆坐起身子,直接拉过陆如萍的手,从她的手心里掏出几颗糖,“就是这个啊~!” 看着刘蓉蓉兴奋地把糖纸剥开,而后笑眯眯地把糖含进嘴里,陆如萍忍不住也笑起来,坐在床边把刘蓉蓉按到床里,让她好好躺着,“看来你还真是什么时候都忘不了吃。” 对于刘蓉蓉好吃这点,虽然认识才不久,但陆如萍对此已经有了深刻的认知。 “这怎么能一样!”白了陆如萍一眼,刘蓉蓉小声哼道:“这可是叶医生给的糖哎,说出去都要吓死人的好不。想不到我有朝一日竟然也能从‘叶大魔王’手里讨到甜头,估计明天就能上校报头条了!” 叶大魔王…… 陆如萍发现,自从今天踏进保健室之后,她怎么就有种打开新世界的大门了的感觉呢? 之前那位同学不明明还叫叶医生“冰王子”的么,怎么转眼蓉蓉就又给叶医生安了个“大魔王”的外号? 下意识地往叶医生那边看了一眼,却只看到一面蓝色的屏风。 陆如萍这才想起来,在病床和办公室之间,其实是有一面屏风来遮挡的,为的就是避免打扰到里面的病人休息。 心底微微松了口气,不过陆如萍的心底,却着实对这位叶医生好奇起来。 “为什么叫他‘大魔王’?”对陆如萍这种教养良好的女孩子来说,随便叫人外号这种事,实在是让她有些不好意思。 刘蓉蓉却完全没有她的顾忌,见陆如萍来了几分兴趣,立刻就滔滔不绝地对陆如萍科普起这位叶医生的生平事迹,“这位叶医生呢,单名一个凛字,今年二十五岁,严格算起来,其实是我们的学长,毕业于咱们学校的医学院。毕业后出国留学深造,今年刚刚回国,然后就被校长给挖到我们学校来当校医了!” 陆如萍眨了眨眼睛,“既然他那么优秀,又为什么来我们学校当校医?” 这年头的海归简直不要太金贵,尤其是这种实力派的,虽说圣约翰也不差,但如果叶医生真的如蓉蓉说的那么优秀,又为什么会屈居在这里? 看出陆如萍眼中的疑问,刘蓉蓉探头往后面看了看,确定丝毫看不到叶医生的身影后,才神秘兮兮地对陆如萍说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这位叶医生,其实原本是要进市立医院的,还是主刀医生,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被发配到我们学校来了。” 刘蓉蓉的神情太过神秘,陆如萍脑中迅速闪过一系列诸如“医院内部派系斗争”、“有人嫉贤妒能”、“叶医生为人太过冷淡不懂得曲意逢迎”、甚至连“校长女儿看上叶医生”这种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想出来了,顿时被自己这些想法惊得脑袋都大了。 ……她是不是和刘蓉蓉在一起时间长了,所以才也会变得这么不正常啊! 只听刘蓉蓉继续道:“叶医生刚来咱们学校的时候,因为长相太过出挑,所以每到他当值的时间,保健室总是人满为患。” 说到这里,刘蓉蓉的脸上隐约显出几分不屑,“结果你猜怎么?她们都当叶医生是西洋景呢,可这叶医生却不是个吃素的。几乎当场就把那些女生全都赶走了,不过真正身体不舒服的,倒是都留下来看诊了。” “这样啊。”陆如萍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些事情,她甚至都有些怀疑,刘蓉蓉说的那些人和她是不是在同一所学校,不然为什么这些事情她根本完全没注意到呢? “是啊,后来不知道怎么,叶医生‘叶大魔王’的外号就传出来了,说是他对待非病患,完全是犹如冬天一般寒冷,对待有病的人,却也从来都不假辞色,总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不过就算这样,也还是有不少人喜欢他的那张脸,所以私下里叫他‘冰王子’的也不在少数。” 说到最后,刘蓉蓉忍不住抖了下,明显被“冰王子”那个称呼给寒碜到了。 陆如萍看到她的样子,再一想到自己刚才听到那个称呼时,也是差不多的反应,顿时“噗嗤”笑出声来。 边笑还边忍不住问刘蓉蓉,“怎么,这么说来,你难道从来也没对叶医生有过什么想法吗?” 刘蓉蓉对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那么大一坨冰疙瘩,谁喜欢谁上啊!反正我是不稀罕!” 她才不告诉陆如萍,当初她也是那群慕名而来,结果被灰溜溜赶走的女生中的一个呢! 陆如萍一想到刚才叶医生冷淡的样子,倒是微微点了点头,其实她也想说,叶医生给人的感觉真的太冷了。 不过…… 低头看了眼手心的几个糖果,陆如萍想了想,不管怎么说,那位叶医生和她都没有丝毫冲突,她实在不应该这么在背后揣测他的事情。 想到这里,陆如萍赶忙剥了一颗糖,塞进刘蓉蓉还在继续喋喋不休的嘴里。 嘴里一下装了两颗糖,就算刘蓉蓉的舌头再好使,也没办法保证能把话说得利索,索性缩回床上,表情怪怪地体会橘子和苹果味的糖果在嘴里混合出的神奇味道。 陆如萍见刘蓉蓉终于安静下来,这才揉了揉斗大的额头,也塞了一块糖进嘴里。 冰冰凉的感觉迅速在口中扩散开来,浓浓的薄荷香直冲脑门,让陆如萍的大脑迅速清明起来。 微微怔了一下,紧接着,陆如萍的表情就有几分古怪起来。 刚才那么一瞬间,她竟然会觉得,真不愧是叶医生给的糖,竟然也跟他的人一样,都凉丝丝的。 第41章 雪姨很忙 在保健室又休息了一会儿,并且吃了一小把糖之后,低血糖加贫血的刘蓉蓉才终于缓过来了些。 期间保健室倒是也来了几个受伤或者身体不舒服的同学,陆如萍和刘蓉蓉都屏息缩在屏风后面,争取不打扰叶医生为患者治疗。 快到午饭时间时,陆如萍见刘蓉蓉的行动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便在和叶医生告别后,搀着刘蓉蓉去食堂吃午饭去了。 刘蓉蓉的精神倒是还好,一路上又给陆如萍科普了不少叶医生的八卦,以至于直到陆如萍这天回家的时候,脑子里还嗡嗡嗡都是刘蓉蓉叽叽喳喳的声音。 换过衣服后,陆如萍来到王雪琴的房间,和早就腻在这里的梦萍一起,陪妈妈说说话。 这已经是她和梦萍这段时间以来的习惯。 从前的时候,在非必要的时间,陆如萍几乎都不怎么愿意和妈妈说自己在外面发生的事情。 现在却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来到妈妈的房间时,陆如萍先去看了看坐在一旁地毯上的小尔杰。 他的手里正拿着一块拼图,平时闹腾得不行的孩子,此时正皱着一张小脸,认真地看着地上那已经成型了大半的拼图。 狮子狗贝贝则趴在尔杰身边,嘴里咬着一个妈妈前一阵子让尓豪帮忙买给它的狗咬球,上面满是被它咬出的水光。 见陆如萍进来了,小尔杰抬起头对她笑了笑,“如萍姐姐,你回来啦。” 陆如萍看着他那和平时打篮球时,截然不同的安静样子,心底里对这个最近越发懂事的弟弟倒是真心喜爱。 伸手在尔杰的脑袋上揉了揉,陆如萍在和他一起拼了几块拼图后,才来到阳台边,坐在妈妈和如萍旁边的椅子上。 自从天气好了以后,妈妈就让人把房间里的茶桌挪到了阳台边的窗下。 正是人间四月天,上海湿暖的气候让这个时间的气温已经变得十分宜人。 所以即使王雪琴现在还不能吹风,每天却也多了个喜欢坐在春阳下晒太阳的爱好。 隔着一层玻璃和轻纱窗帘透进来的阳光,并不过分热烈,倒是恰到好处地勾起人身上的几分懒意,而且据说多晒太阳能补钙,所以王雪琴道是也乐得每天坐在阳光下看看账本和资料。 见陆如萍回来了,王雪琴和陆梦萍赶忙招呼她坐下。 边招呼,王雪琴还边笑着和她打趣陆梦萍,“如萍,快来看看梦萍这身衣服好不好看?今天这衣服送来开始,可就没见她下过身。” 边说,还边对陆如萍眨了眨眼睛。 陆如萍怔了一下,紧接着在看到梦萍那身素雅的衣裙时,就忍不住微笑起来,“梦萍,这是爱国女中的校服吗?快起来让我看一下。” 这么一提,她才想起来,梦萍似乎从前几天开始,就一直盼着校服的到来呢。 听妈妈的意思,她应该是很喜欢这身才是。 陆梦萍倒也不扭捏,站起来给陆如萍转了一圈后,还仰着小下巴问她好不好看,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才又一脸笑意地坐下。 王雪琴看着她笑眯眯的样子,对着孩子倒是打心底里觉得更加喜欢了几分。 说来她也觉得奇怪,明明原身的性子绝非称不上一个好字,但偏偏养出来的几个儿女,心性却都乐观纯善,虽说身上也都有些缺点,但人无完人,这些日子在她有意识的引导下,不管是梦萍的泼辣还是尔杰的骄纵,倒是都有了明显的改变。 当然,尔杰的改变大多都要归功于尓豪,如果不是尓豪这个大哥哥的形象树立得好,估计尔杰也没这么容易被他感染,从而多了几分男孩子摸爬滚打的韧性。 如萍的话…… 除了在感情的问题上有些拎不清的优柔寡断,其他则很少有需要人操心的地方。 想到这里,王雪琴给梦萍递了个颜色,那孩子最近已经对王雪琴的一些暗示十分了解,立刻就笑嘻嘻地和陆如萍聊起天来。 对于妈妈总是借着自己的口来打听如萍的情况,陆梦萍倒也没觉得不舒服,因为妈妈之前已经跟她说过,如萍因为怕妈妈念叨,所以很少和妈妈说自己的事情。 而妈妈现在也不想让如萍觉得自己在窥探如萍的隐私,所以只好拜托和如萍感情很好的梦萍,来帮忙从如萍那里套套话。 说是套话,其实也就是闲聊。 妈妈现在已经很少像以前一样,每次在听到如萍和男孩子有接触的时候,都穷追不舍地打听对方的家庭状况,所以时间一长,梦萍自然知道,妈妈这是在关心如萍。 偏偏因为怕如萍反感,才想了这么一个借自己的口来打听如萍状况的主意。 虽然心里偶尔会有点吃味妈妈这么关心如萍,但不管怎么说,她和如萍都是妈妈的孩子,所以梦萍还是很高兴妈妈能这么关心她们的。 而且实际上,对于如萍的大学生活,梦萍也是十分好奇的,因为听说,大学比中学时要自由很多呢。 因为梦萍这些日子一直喜欢跟她打探大学的事情,所以今天梦萍一提起,陆如萍就从善如流地给她和妈妈讲起今天发生的事情。 讲到保健室那个叶医生的时候,如萍还有点犹豫,因为虽然妈妈最近不像以前那么咄咄逼人,恨不能随时把她嫁出去,但如萍还是有些担心妈妈会对叶医生这个条件这么好的男人上心,要是真让她去追叶医生的话,那陆如萍一定会囧死的。 好在在她说完之后,只有梦萍一直围着她问那个医生到底有没有真的那么帅,真的有那么冷,真的有那么不近人情什么的。 陆如萍心底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好笑地拍了拍梦萍的小脑袋,“我是没觉得叶医生不近人情啦,你看他还给了我和蓉蓉糖吃,不过很冷倒是真的,这点和尓豪偶尔露出来的样子很像。” “那他真的长得很好看吗?”女孩子天生对美好的事物没抵抗力,尤其是长得好的男人,看百年后大家疯狂追星的样子就知道了,所以陆梦萍难得穷追不舍地问道。 陆如萍仔细回忆了一下,而后中肯地点了点头,“是长得很不错啦,不过其实也没大家说的那么夸张。你看尓豪不是也长得很好看,还有何书桓,还有我们在东北时认识的一些哥哥,其实看时间长了的话,长得好还是不好几乎没什么太大分别呢。” 陆梦萍想了想尓豪的那张脸,而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这么说来好像也是呢,虽然总听外人说尓豪长得帅,但是她们都是从小看着尓豪长大的,所以根本完全看不出尓豪究竟有多帅。 不过,“你怎么又提到何书桓啊?话说回来,我到现在还没见过他人呢,有机会的话一定要见一见!” 嘴上这么说,但其实陆梦心底对何书桓,并没有什么好感。 这就全得归功于妈妈上次,给她和如萍分析的关于何书桓和杜飞闯祸的那番话。 不过虽然心底对何书桓不怎么感冒,但那毕竟是如萍的朋友,已经多少学会了些察言观色技巧的梦萍,也不想惹如萍不高兴,所以在说那番话时,脸上只有几分兴奋和好奇,根本见不到一丝不豫。 听梦萍提起何书桓,陆如萍倒是怔了下。 实际上她刚才提到何书桓,只是就事论事而已,倒还真没有什么其他心思,而且何书桓上次特意跑到圣约翰去问她关于依萍的消息的事情,她还没有忘记。 “等有机会,自然会见到的。”轻描淡写地说完,见梦萍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追问的打算,陆如萍这才隐隐松了口气,端起茶杯呷了口香浓的红茶。 结果一抬头,就看到妈妈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心底有些囧,怕妈妈也像梦萍一样追问叶医生和何书桓的事情,陆如萍赶忙转移话题,看向因为她进来,而被妈妈和如萍放在桌子上的东西。 “这是什么?”好奇地拿起桌上的一本小册子,陆如萍低头看了看,而后有些摸不着头脑地问妈妈。 如果没看错的话,这好像是账本……吧? 还没等王雪琴回答,就听陆梦萍带着几分得意道:“这是家里的账本,我来的时候正好碰到妈妈在看,所以特意让妈妈也教教我的。” 陆梦萍是纯属好奇,而且距离开学还有几天的时间,她在家里闲得都快长毛了,所以才整天往妈妈这跑,见到妈妈在看东西,自然会好奇,然后,在发现妈妈看的账本很有意思之后,就央着妈妈教她了。 见陆如萍正翻着账本,王雪琴笑着点了点头,“其实这要是在以前,早应该把这些教给你们了,毕竟等你们以后嫁了人,对于家里的账目,都还是要做到心中有数。不过现在到底不是旧时候的深宅大院,我也想多留你们几年,所以一直没教过你们这些。” 陆如萍一边听着妈妈的话,一边慢慢翻着手里的账册,心底里对于这些,其实也有些好奇。 以前她顶多知道妈妈给家里添了家具啊装饰啊还给她们买新的衣服首饰之类,看过这个账本,才直到,原来他们一家子,光一个月的开销竟然就有这么多。 从每天采买的蔬果鸡鸭,到家里新添的杯具茶具碗具,从爸爸新换的洋货烟草,到他们兄弟姐妹几个人每个月的零用钱,还有家里佣人的工资、每个月的水费、电费、修门窗等的费用,甚至连狮子狗贝贝每个月的狗粮钱,都巨细靡遗地记录在账册里。 陆如萍只是翻了这么一个月的账本,就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再抬起头时,对正一脸悠闲坐在对面的妈妈,就只剩下满心的叹服了。 “天啊……想不到我们家一个月的开销,竟然这么大。”看着月末总计那里的数字,陆如萍忍不住扶额。 当然,最让她震惊的,必须还是妈妈竟然能把这些这么详细清晰地记录了下来。 “是吧是吧,我看到的时候也很惊讶呢,不过这么说来,要不是爸爸从东北带了足够的钱过来,我们也过不上这么好的日子呢。”看着账本,陆梦萍一脸认真地说道。 “是啊,所以我们要好好孝顺爸爸妈妈,因为没有他们,也不会有现在的我们啊。”带着几分感激地对梦萍说道,陆如萍其实多少也是说给妈妈听的。 梦萍或许还不清楚妈妈在这其中的作用,如萍却从小就看得明白。 如果不是妈妈,她们或许能不能活到现在也不一定,看那些现在还在东北生死不知的兄弟姐妹们就知道了。 而如果不是妈妈,她们也不会过着这么优渥的生活——每当依萍过来拿钱的时候,她都会更加深刻地认识到这点。 看着账本上那用钢笔勒出的表格,还有上面用阿拉伯数字记录的一目了然的账目,陆如萍有些不好意思地咬了咬嘴唇。 怎么办,她也有点想学呢。 王雪琴看着如萍捧着账本不松手的样子,虽然有点惊讶如萍也有这样的心思,不过她倒是也乐得把这些教给这两个女儿,毕竟就算现在不是清朝了,她们嫁人以后,估计多少也是要管家的。 毕竟有她在,这两个孩子应该也不至于嫁得太差。 所以她干脆端起茶杯,看似不经意似的问如萍,“如萍,你要不要也和妈妈学学这些,这样,你们以后也能帮我分担点。” 知道妈妈是看出了自己想学才这么说的,陆如萍赶忙应了下来,眼睛都忍不住弯了起来。 教导这几个儿女,本来就是在王雪琴的计划之内。 虽然因为身体和魏光雄的原因,她暂时还不能出门,所以在社交方面,可能要稍微推迟一些,但在其他方面,她其实早就有了准备。 就比如说教她们看账这件事。 以后,如果可以,她还会找人来教这几个孩子练练身手和枪法。 乱世在即,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需要让这几个孩子,即使在最糟糕的情况下,也有自保的能力。 不过这些,暂时还急不得。 尓豪那边似乎也准备得差不多了,如果没记错的话,三天后应该就是MFC开业的时间。 想到这里,王雪琴从茶桌下的小台子上,拿出几张有些硬的纸,递给如萍和梦萍。 “这是尓豪带回来的,一家叫MFC的西式快餐店的套餐券。据说好像是几天后开张,就在音乐学院的旁边,你们要是感兴趣,可以去试试看。” “MFC?那是什么?”好奇地从妈妈手中接过一张纸,陆梦萍低头看了看,顿时“咦”了一声。 因为接过来之后,她才发现,那张纸上竟然早已经被裁成了若干个便于撕下的一张张卡片似的长方形小块,每块上面都画着些鸡腿之类的小图,边上还对应地写着A套餐B套餐原价多少多少元,现价多少多少元这样的价格,从单人餐到双人餐到下午茶套餐,组合样式倒是不少,一时间看上去还真是让人眼花缭乱。 而在纸的另一面,则画着一个大大的圆圆的“M”字样,上面写着三天后将要开业的消息。 “这……这些都是什么啊?”用手指戳着印着“薯条”、“蛋挞”、“香辣鸡翅”等字样的卡片,陆梦萍瞪圆了眼睛问妈妈。 陆如萍也正好奇地看着那张纸,上面的有些东西,她好像在去西餐厅的时候吃过,比如薯条和鸡翅之类的,但妈妈又说这是快餐店…… 一时间,陆如萍也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王雪琴。 对于这两个孩子如此惊讶的样子,王雪琴倒是没什么意外。 其实如果放到百年后,即使是小孩子,也会立刻就明白,如萍和梦萍手中的,根本就是KFC的优惠券。 而且和百年后那种全彩色的印刷技术相比,现在这全黑白的印刷实在不够看。 不过好在这在现在的整个中国,估计都是独一份,所以陆家的两个孩子看了,自然会觉得新鲜。 简单和她们解释了一下后,王雪琴就看到梦萍跃跃欲试,说要去试试的样子。 小尔杰这时候也早凑了过来,一听说有好吃的,立马就央着两个姐姐给他也买回来点尝尝。 陆梦萍一贯喜欢和小尔杰对着干,小尔杰也不求她,转而扑到大姐姐的怀里,直到得到如萍姐姐的承诺,才又喜笑颜开地夸如萍是世界上最好的姐姐起来,直把陆如萍逗得眉开眼笑。 与陆家姐妹的谈笑风生不同,陆依萍最近的日子着实过得不怎么样。 这样下去不行! 在挣扎了几天之后,陆依萍终于决定,去弄清楚妈妈在外面到底有没有男人这件事情。 说来也巧,在师范学院迎新会的前一天,因为大家已经排练了快半个月,明天就要上台表演了,所以学校为了让这些学生能够养精蓄锐,能够在第二天好好表演,所以特许一年级的学生提前半天放学。 所以陆依萍才会在快到家的时候,发现妈妈竟然反常地,在大中午日头正盛的时候,神色匆匆地出了门。 陆依萍了解妈妈,除了平时买菜和交房租,妈妈几乎从来都不出门,也没有任何出门的需要,更别说是在大中午日头最烈的时候出门。 心底觉得有些奇怪,再一想到邻居们的那些话,还有这段日子以来的纠结,陆依萍几乎没怎么挣扎,就悄悄跟在妈妈身后,打算看看妈妈要去做什么。 而在跟着妈妈在市场里绕了一圈,看着妈妈买了一篮子蔬菜和水果,然后往另一个绝对不是回家的方向,小心翼翼地像在躲着人一样去了的时候,陆依萍的心底就几乎凉了半截。 她几乎已经不敢再去看妈妈到底要去哪里了,但双脚就像完全不听大脑的指挥一样,仍旧向着妈妈去的方向一路追了过去。 走了大概一个小时候,陆依萍才跟着妈妈进了一处看起来十分破旧的弄堂。 原本她们母女住的地方,地段就不是很好,但起码还不算太破,这里的房子却看上去比她们家更加老旧,陆依萍甚至怀疑,这里的房子是不是在雨天连雨都挡不住。 终于,在看到妈妈敲开弄堂最深处的一家房门后,陆依萍几乎脱力般蹲下了身子。 她真的不想怀疑妈妈,但亲眼看到的事实,已经让她连最后一丝为妈妈开脱的理由都没有了。 但即使如此,她的心底还是隐约抱着一分侥幸,偷偷来到那家人的窗户底下,想要听听屋子里的声音。 结果听着听着,陆依萍的眼睛就渐渐地亮起来,脸上的沉重也几乎立刻一扫而光,而后忽地站起身,猛地推开那户人家的房门,惊讶而又庆幸地对立面的人叫出声:“妈!李嫂!” “依萍?!” “依萍小姐?!” 门内的人也几乎在同时惊呼出声。 正被这场突如其来的相见,震惊得不知如何是好的几个人,丝毫没有发觉,就在李副官家的隔壁,那户搬进来不久的人家里,很快就匆匆走出去一个人。 片刻后,远在申报总部的陆尓豪,就接到了一个让他等了很久的电话。 “先生,刚才有个十七八岁的姑娘,闯进了李家。我听得清楚,她跟那个经常去李家的女人叫妈来着!” “嗯,”没想到陆依萍竟然这么快就和李家的人见面了,想到电视剧里她那灾难一样的事故体质,陆尓豪的声音沉了沉,对电话另一头的人嘱咐道:“继续盯紧李家,如果发现他们有什么异动,尤其是陆依萍如果说了类似要去帮他们讨回公道之类的话,就立刻给我打电话。如果找不到我,就往我给你的另一个号码打。” 另一个号码,是陆家大宅的电话。 陆尓豪曾叮嘱过,如果第一时间无法联络到他,那么就立刻往陆家打电话找王雪琴通知李家的状况。 虽然妈妈提过,在电视剧里,陆依萍直到和李家重逢了一年多之后,才把这件事捅到陆老爷子面前,但陆尓豪不可能一直那么坐以待毙,等着麻烦上门。 所以从找到李家的具体为止第二天开始,陆尓豪就已经找人过去帮忙盯着李家了。 具体的信息,陆尓豪也没透露太多,不过因为给出的条件丰厚,也说了并非在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所以直到最近曹家的人过去,替了原本驻扎在李家旁边那人的时候,原本的那人对陆尓豪的信息也几乎不清楚分毫。 而对于曹家的人,陆尓豪则信任许多。 只是没想到,曹家的人才过去没几天,竟然就撞到了陆依萍。 虽然妈妈早说过,如果可以,希望能够以和平的方式送走李家人,但那也只是在他们没可能伤到她的前提下。 如果李家人和陆依萍在这之前,有什么异动,那么陆尓豪真的不介意,以最直接的方式,让李家人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想到这里,陆尓豪的眼底划过一丝狠戾,不过很快就消失无踪。 这天晚上,在李家和知晓她们母女过去,而匆匆赶回家的李副官一家,一起吃过饭后,陆依萍和妈妈一起,踏着月光,慢慢踱步往家的方向走。 一些因为在李副官家,而没办法问的问题,陆依萍直到现在才问出来。 “妈,你早就知道李副官家的状况了吗?”想到李副官家家徒四壁的窘况,还有可云那疯疯癫癫的样子,陆依萍好奇地问道。 “是啊,”看着脚下仿佛没有尽头的石板路,傅文佩深深叹了口气,“其实我一开始,也不知道李副官家的事情。直到后来有一天,李副官突然跑来找我,声泪俱下地求我帮忙,我才知道他们家的状况。” “他们家实在太惨了,可云怎么会变成那样?”想到可云在他们吃饭时,一直被绑在床上,浑身颤抖着睡过去的样子,陆依萍眼底满是不忍。 “可云之前有过一个孩子,后来孩子病死了,她也跟着疯了。”想到那个早夭的孩子,还有可云在孩子死后,直接也跟着失去心智的样子,傅文佩叹道。 “什么?可云竟然有过一个孩子?她嫁人了吗?孩子的爸爸呢?都不管她们母子的吗?”陆依萍今天实在有太多太多的疑问了。 想到孩子的爸爸,傅文佩心中一顿,连忙叮嘱陆依萍,“在李家,你千万别提孩子的爸爸,孩子的爸爸已经不在了。” “那,李副官和爸爸那么好,他们家现在那么惨,爸爸都不管的吗?”陆依萍实在不明白,李副官为什么不去找爸爸? “他当初离开陆家的时候,你爸爸曾给了他一大笔钱,但是李副官做生意都赔光了,可云疯后又经常跑出去出状况,每次他们家都要赔偿给别人不少钱,所以李家现在才回那么困窘。” 说到这里,傅文佩摇了摇头,“我在知道李副官家的状况后,总会买些东西去看他们,也会塞给他们一些钱,但他们家的样子你也看到了,我给的那些,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听到妈妈的话,陆依萍心底顿了顿,脑海中不知怎么,忽然响起李嫂之前对她说的那番充满感激的话,“要不是夫人,经常五块十块地塞钱给我们用,我们这日子,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过下去了!” 想到听到那些话时,心底泛起的那股微妙的感觉,陆依萍虽然感觉有点不舒服,但再一想到李家那惨淡的样子,对他们家的同情,到底还是占了上风。 那毕竟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李副官一家。 想到这里,她心底对妈妈那些微的埋怨,似乎不知不觉间就消散无踪了。 对妈妈扬起一个笑容,陆依萍看着妈妈已经生出不少皱纹的侧脸,懂事地说道:“妈,李副官和李嫂从小都是看着我长大,可云也跟我玩了那么多年,我们根本不可能看着他们这么惨而置之不理。所以你以后来这边,也别瞒着我了。我平时也少花些钱,这样咱们家的压力也不会那么大。” 傅文佩欣慰地看着女儿,一时间觉得依萍真的是长大了。 所以她只是笑着点了点头,母女俩踩着月光,相携着向家门走去。 第42章 雪姨很忙 师范学院的迎新会很快便如期举行。 这天,上海在连绵几日的阴雨过后,难得迎来一个艳阳天。 因为迎新会也算是各个高校开学季的一部分,所以何书桓和杜飞,这些日子也依旧不得空闲。 得知今天是师范学院的迎新会时,何书桓开始还有些犹豫。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心底一面渴望了解那个叫陆依萍的女孩的一切,一面却又因为得知她可能是陆家的私生女的事情而踟蹰不前。 不应该是这样! 他从来就不是那种会在意对方身份和地位的肤浅的人,所以说,何书桓,你究竟在犹豫些什么?! 狠狠捶了沙发一拳,何书桓有些沮丧地摊在沙发上。 已经穿戴整齐的杜飞,在看到何书桓这幅纠结的样子后,还颇有几分莫名其妙。 “书桓,你怎么啦?”身为好哥们,杜飞觉得自己应该关心一下何书桓,这家伙从前一阵子开始,感觉就有点心神不宁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没事。”何书桓怏怏地回了句,明显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 “哦。”看出何书桓的敷衍,杜飞也不是那么不识趣的人,明知道对方心情不好还硬往上撞,所以他只是挠了挠头,对何书桓道:“那你别忘了今天理工学院的采访,我先去师范学院啦。” 其实杜飞也有点纳闷。 想当初理工学院和师范学院开学的时候,他那么磨书桓,都没争取到去师范学院的好差事,谁知道书桓这家伙抽什么风,前几天在得知这两所学校要同时举行迎新会的时候,忽然冒出来一句让他去师范学院采访,而何书桓自己去理工学院的安排来。 对此,虽然完全摸不着头脑,但杜飞自然乐不得这种好事落在自己头上,当即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而且,为了今天师范学院的采访,他可是特意挑了这么一身齐整的衣服穿上。 想到这里,杜飞脸上就忍不住露出开心的笑容,当然,如果过几天圣约翰的迎新会,也能这么顺利就好了,最好书桓那天也像今天一样,抽风地不去才好。 见书桓仍旧在沙发上躺尸,杜飞和他打了个招呼后,就先一步出门了。 结果还没走到楼下,就忽然听楼上的走廊里传来一阵“噔噔噔”的急促脚步声。 “杜飞!”气喘吁吁的何书桓很快就出现在杜飞面前。 “怎么,书桓,你这是来送我的吗?”眨了眨眼睛,杜飞笑呵呵地道。 何书桓却完全不打算和他蘑菇。 用力拍了拍杜飞的肩膀,何书桓对杜飞道:“抱歉!我还是决定去师范学院!那里有我不能不去的理由!我一定要把事情弄清楚才行!所以杜飞,今天还是麻烦你去理工学院了!” 说完,不管杜飞目瞪口呆的样子,何书桓风一样跑了出去。 “……什么不能不去的理由啊!何书桓!你这个骗子!”再一次被何书桓涮了的杜飞,在何书桓跑去出几分钟后,才忽然嚎叫出声。 他就知道!自从认识书桓之后,有什么好事都轮不到自己身上! 一脸郁闷地翻弄了几下手中的相机,杜飞叹了口气,终于还是无精打采地往理工学院去了。 不过话说,一想到理工学院那群五大三粗的男学生,还真是让人完全提不起干劲来啊…… 和完全蔫了的杜飞不同,何书桓这一路,几乎是抱着忐忑不安又兴奋的心情来到师范学院的。 是的,他在今天出门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他一定要弄清楚陆依萍的身世! 就算她真的是陆家的私生女,他也要听她亲口说出来! 然后……然后他想怎么样呢? 站在人来人往的礼堂门口,何书桓忽然有一瞬间的茫然。 “这位同学,麻烦你让一下。”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轻柔的呼唤。 何书桓这才发觉自己竟然挡在了礼堂门口,立刻尴尬地让开身,而后下意识地往身边看去,结果没想到,竟然看到了一个略有几分熟悉的秀丽面孔。 “啊,我认识你,你是音乐系的学生吧。”没想到竟然又遇到了上次那个有着一头柔顺长发的女孩子。 张倩倩听到这句话,起初还愣了下,看到何书桓的时候,眼底还有一丝疑惑,不过很快,她就想起来这人是谁了,“你是……那个申报的记者?” “是,我是申报的记者何书桓。”发觉这个女孩子并没有记住自己的名字,何书桓重点强调了一下自己的名字,而后忍不住笑着调侃了一句,“这次希望你能记住我的名字。” 对于何书桓的自来熟,张倩倩倒是没给予相同的回应,她本来就不是什么性格开朗热情的类型,所以她只是不冷不热地点了点头,把一缕被风吹到面前的黑发拨到耳后,而后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何先生是来找依萍同学的?” 自以为隐藏很好的目的,竟然一下子就被第二次见面的女孩拆穿,何书桓眼底有了一瞬间的犹豫,不过他很快就回过神来,笑着摇了摇头,“不,其实我是来采访师范学院的迎新会的,我最近的工作,就是采访各大高校的开学季。” “原来是这样。”轻轻点了点头,张倩倩准备告辞了,“我还有事,那么就不打扰何先生工作了,先行一步,告辞。” 说完,张倩倩对何书桓微微颔首,而后迈着优雅的步子,往会场后台的方向走去,徒留下一缕淡雅宜人的清新香气。 面对如此气质高雅容貌出众的美丽女子,何书桓心底忍不住又是感慨了一番。 礼堂中传来迎新会即将开始的广播播报,何书桓者才回过神来,赶忙向会场里走去。 因为是申报的记者,所以师范学院的领到特意给何书桓安排在了校领导和老师所在的前两排。 而何书桓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竟然坐在了音乐学院的主任肖翠华身边。 对于这个复旦毕业,年纪轻轻却文采出众的年轻记者,肖主任还是很有好感的。 尤其何书桓上次还帮助了她的得意弟子陆依萍,所以在发觉何书桓就坐在自己旁边,并且总是有意无意地在和自己聊天时,肖主任倒是并没有表现出拒绝的姿态。 实际上,她倒是对这个年轻的记者,究竟想要做什么,感到有几分好奇。 尤其是,何书桓的话题,竟然总是不经意地拐到音乐系的学生身上,这实在是让肖主任很有一番探究的欲望。 何书桓是个很善谈的人,而且他的骨子里,对于现今的国家、民族以及青年人该怎样在这样的乱世中救国救民,自有一番自己的真知灼见。 短短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肖主任就对这位正直热情,有头脑有思想的年轻人好感倍增。 实在是因为,在列强已经瓜分了中华大地数十载的现在,很多年轻人对于这种现状已经呈现出了一种麻木不仁的状态,甚至很多年轻学生,心甘情愿地沉醉在上海租界内歌舞升平的假象中,丝毫没有亡国的危机感。 所以乍一碰到何书桓这种有理想有抱负的有志青年,肖老师简直如同他乡遇故知般,几乎和何书桓成了忘年交。 所以当何书桓提起陆依萍的时候,肖老师才只是长叹了一声,就慢慢对何书桓说起陆依萍的身世来。 实际上,像陆家这样人口复杂的家庭,放到百年前的中国,根本就再正常不过。 就算是现在,在有钱有权的大富之家,也一样会出现这种几女共事一夫的情形。 只是何书桓从小一直是家里的独子,父亲也只有母亲一个妻子,他从小见得最多的,便是父母亲见相敬如宾,鹣鲽情深的模样,虽说也听说过不少上流社会家庭混乱的传闻,采访中也见了不少,但像陆家这样,发生在身边朋友身上的事情,却只此一例,别无分号。 由此可想而知,当得知陆依萍母女是被陆老爷子赶出陆家,之后一直相依为命,而陆依萍也是在父亲的逼迫下,才不得不来师范学院考试就读的时候,何书桓心底的震撼,究竟有多深。 尤其是,他对那个叫做陆依萍的女孩,本就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 而且这么说来的话,陆依萍的母亲,和尓豪如萍的母亲,在身份地位上,其实应该也都一样,都是陆家的夫人才对。 这样说来,陆依萍也不是陆家的私生女,而是名正言顺的陆家大小姐。 想到陆依萍手上那块被她小心翼翼护着的手表,还有她那一身普通人家女孩子绝对不可能有的气度,何书桓心底一时间五味陈杂,酸甜苦辣咸一时间翻涌在心间,让他几乎忘了自己此刻还身处在何处。 直到一阵清凉明快的钢琴声流水般响起,何书桓才从搅成一锅粥的思绪中清醒过来,下意识地顺着乐声抬头看向舞台,一眼就看到那个正坐在钢琴后,琴音如水,声音也如水的女孩。 这是何书桓第一次见到陆依萍弹琴,也是他第一次听到她唱歌。 那双总是被防备和怀疑充斥的大眼中,此刻正镌刻着显而易见的轻松和快乐,仿佛她所在的地方,不是有着数千人观赏的礼堂,也不是众目睽睽之下,而是在广阔的平原,悠远的荒漠,而她,只是一个快乐的琴师,一个沉浸在自己天籁中的歌者,自由而又奔放,热情而又流畅地演奏着华美的乐章。 一时之间,何书桓的眼中,再也看不到舞台上的其他任何人,也听不到周围人的窃窃私语,他的满眼,满心,全都是那个正沉浸在音乐中的女孩。 他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这才是陆依萍最本来的面目,也是她褪去外界的一切刺探、怀疑、伤害后,最纯然也最真实的样子。 手掌无意识地捂住胸口,何书桓目不转睛地看着舞台上的陆依萍,无数情感一时间在心头激荡不已,有愧疚,有敬佩,有怜惜,更多的,则是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到的执着。 所以,等陆依萍所在的音乐系的节目结束之后,何书桓就再也按捺不住,趁着下一个节目正在换场的时间,在师范学院众多领导的侧目中,迫不及待地来到了舞台的后台。 舞台的后台很混乱,毕竟学校的系别不少,每个系都要出一个节目,而所有的人都在后台准备,这么算下来,人数着实不少。 而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每年会借着迎新会名义,回母校参观捐助的校友也不在少数,遇到精彩的节目,往后台送花的事情自然也屡见不鲜。 音乐系的节目刚刚结束后,舞台的后台就立刻被摆了一溜排的花篮过来。 何书桓到后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音乐系的女孩子们,围着花篮啧啧称奇的样子。 一个个看过去后,何书桓才发现陆依萍并没有在这里。 刚才节目结束之后,他就立刻赶过来了,所以陆依萍先一步离开的可能性并不大,所以大概,她还在里面吧? 这么想着,何书桓举步就想往舞台里面去,他现在迫不及待地想找到陆依萍。 耳中却在此刻,忽然听到了一些让他难以置信的恶毒话语。 “喝,这陆依萍,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来路,一首歌就让那些校友送了这么多花篮过来?” “是啊,她要是去大上海啊百乐门之类的夜总会,没准也会是个红牌呢!” “哼,看她那副神气的样子,要不是倩倩一直安慰她鼓励她,从不和她争,她怎么可能在那个位置坐得那么稳!” “就是就是,而且你们看,虽然倩倩并不是领唱,但是这些花篮里,也有不少是送给她的呢,果然还是有人慧眼识英雄!” 一群女孩子叽叽喳喳的,让路过的人忍不住侧目,何书桓却在她们的话中,听出了满满的恶意,一时间对她们口中那个叫倩倩的女孩,也觉得十分厌恶。 因为他觉得,能和这些心灵如此灰暗,只知道在人背后中伤别人的女生做朋友的人,一定不是什么好人。 正忍不住想上去反驳那几个女生,何书桓就发现她们几个竟然忽然安静了下来,脸上有都有些讪讪。 顺着她们的目光看过去,何书桓就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竟然是陆依萍和之前再礼堂门口遇到的那个女孩。 今天的演出很成功。 从舞台上下来的时候,陆依萍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也不知道是因为终于弄明白了妈妈并没有背叛爸爸,还是因为这些天在张倩倩有意无意的维护下,被人少找了很多麻烦,总之今天的陆依萍,状态好得让她自己都觉得惊奇。 所以当成功顺利地完成音乐系的合唱演奏和领唱之后,一下台,陆依萍就忍不住追上正独自走在前方的张倩倩,真诚地对她道谢,“张倩倩,谢谢你这些日子以来的帮助。” 张倩倩心思通透,自然清楚陆依萍的意思,不过她倒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只是对陆依萍摇了摇头,让她不要在意。 对于张倩倩有些冷淡的性格,陆依萍这些天已经有了大致的了解,所以倒也没觉得张倩倩的态度有哪里不妥,直接跟着张倩倩一起,去更衣室里换衣服了。 谁知道两人才走出后台,就又听到了那几个总是针对她的女生,在背后嚼舌根子的话。 原本正想挽住张倩倩手臂的陆依萍,顿时把手放在了背后。 她的牙齿忍不住咬住了下唇,眼底也划过一丝委屈,但更多的却是倔强。 下意识地,她侧过头看了张倩倩一眼,却发现张倩倩只是微微蹙起了眉头,却并没有对那几个中伤她的女生说些什么。 陆依萍忽然觉得,心底之前对张倩倩升起的那点好感,忽然就像是一个被戳破的气球一样,转眼间就萎缩了下去。 心底正有几分难过,陆依萍就听到了一个她以为再也听不到的声音,“依萍,你终于出来了!” 愕然地抬起头,陆依萍怎么也没想到,在上一次她那么莫名其妙地发过脾气后,这个叫何书桓的男人竟然还会再一次出现在她眼前。 从何书桓眼底的尴尬来看,他显然也听到了那些女生刚才的话,不过此时,他却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有些紧张地看着她,对她说道:“你刚才的表演精彩极了,没想到你的钢琴也弹得那么好!说实话,我真的很感动,你的歌声太美了,我从来没听过这么美的歌声!” 陆依萍和张倩倩出来的功夫,看到她们的女生很快就散去了,所以何书桓这一番情真意切的话,倒是只有还留在这里的陆依萍和张倩倩听到了。 好笑地看了何书桓一眼,张倩倩微微对两个人点了点头,就先走一步了。 何书桓自然注意到了张倩倩那戏谑的眼神,想到之前在礼堂门口时,自己还说过不是来找陆依萍的,现在却明显一副专程找过来的样子,何书桓脸上一时间竟忍不住热起来。 好在那个女孩很快就走了。 这里此刻只剩下他和陆依萍了。 陆依萍自然注意到了,何书桓是以为怕她难过,所以才会这么急急地想要转移她的注意力,只是她完全没有料到,何书桓会说出这么一番直白而又真挚的夸赞来。 她虽然一直对自己的歌声很有自信,中学时在一众同学间也曾十分受欢迎,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面对这个何书桓,面对他这些发自肺腑的赞叹时,都让她觉得十分不好意思。 不过,想到刚刚那几个同系女孩的恶言恶语,陆依萍终于忍不住,看着何书桓的眼底,不觉间多了几分无奈,“我说,为什么我每次倒霉的时候,总会遇见你?” 何书桓怔了下,显然是想到了第一次遇到陆依萍时,她那满身的狼狈,还有今天也是,竟然遇到有人当面中伤她。 还有,从肖主任那里听到的关于陆依萍的身世…… 心底一时间对这个坚强隐忍的女孩又怜又爱,何书桓专注地看着陆依萍,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显而易见的温柔,“大概是因为,连上天都看不过你受了这么多委屈,所以特意派我来拯救你的吧。” 陆依萍惊讶地看向这个没见过几次的男人,“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何书桓这才回过神来,显然意识到了自己刚刚的话有多么不妥,不过心底对此,却又没有丝毫后悔,只是无奈而又纵容地笑笑,“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总觉得,好像每次面对你的时候,我都会方寸大乱,做出些原本不应该会做的事情来。” 陆依萍不是傻子,自然听得出他话语中的意思。 一时间,在面对这个青年才俊的记者时,也莫名有了几分羞涩。 不过,何书桓可是陆尓豪和陆如萍的朋友…… 想到这里,陆依萍的心底又有些犹豫。 何书桓却完全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带着几分戏谑,看着陆依萍,“如果没记错的话,你上次可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当然,我也并不打算再问,那么我们换一样好不好?” 陆依萍微微挑眉,上次何书桓说如果自己想报答他的话,就把她的事情告诉他,结果弄得两个人不欢而散,这次又要做什么? “你说。”陆依萍抬了抬下巴。 何书桓看到她这幅再一次充满防备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心底忽然有些软软的。 就见他状似苦恼地歪了歪头,想了想,才试探地说道:“那不如这样,你今天,请我吃顿饭怎么样?” 陆依萍这才松了口气,“你救了我,还帮我修好了表,这顿饭,就算你不说,我也会请的!” 听陆依萍这么痛快地应了下来,何书桓的心底霎时溢满欣喜。 凡事有一就有二,他现在对这个叫陆依萍的女孩,可是充满了探究的欲望,还有愧疚的心理。 所以在和陆依萍去吃饭的路上,何书桓已经在琢磨,最近有没有什么新的气氛比较好的餐厅开张呢? 这么一想,还真让他想起来了,尓豪似乎有说过,在音乐学院附近,似乎两天后就会有一家西式快餐店开张,并且还从朋友那,拿了些那家快餐店的套餐券来给报社的同事分了。 心底已经把去那家快餐店考察的事情记录在案,何书桓一路妙语连珠,和陆依萍一起吃了吃饭愉快地一餐,彼此间的距离来劲了不少,而因为上次的不欢而散而生出的一点小疙瘩,也很快就被消磨一空了。 两天后。 音乐学院对面的马路上,最近这段日子总是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 消息灵通的学生们,自然清楚,据说对面这幢二层的小楼,在前些日子就已经被人买了下来,据说是要开一家快餐店。 对此,音乐学院的学生们虽然心底有些期待,一开始却也并没有觉得这家店会有多么出众。 会这样想,实在是因为在音乐学院对面的这条街上,靠着音乐学院的学生们而赚得流油的饭店餐馆简直不知凡几。 音乐学院的学生,大多都有着不错的家世和身家。 其中甚至不乏一些整日喜欢打着艺术的名头,实则花天酒地,斗鸡走狗,泡妞赌博的纨绔子弟。 而有纨绔子弟在的地方,自然也就有那些被父母送来镀金的世家淑女,也有抱着飞上枝头当凤凰,砸锅卖铁就为了女儿能钓个金龟婿回来的贫家美人儿。 男人天生就是喜好进攻的动物,这点,在攀比谁的马子更漂亮,谁更能为她们一掷千金,博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名头上,更是尤为突出。 所以在音乐学院对面这条街上开店的店家里,保不齐就有哪天,会遇到那些为了面子里子等各种各样奇葩原因,一掷千金的土豪二代们。 这也是当初曹向东看好这个位置的一大原因。 当然,另一个原因,则是因为音乐学院的老师学生们,大都受西方思潮影响严重,对于新兴事物的接受能力,几乎可以说在全上海的地段中都名列前茅,而尓豪少爷也一早就说了,他们这家快餐店,首先要打开的,就是这些有钱又有着强大接受能力的年轻人的市场。 对于这些富二代们的心态,曾经为不少贵人还有小贵人诊治过的曹向东,自觉多少还是了解些的。 尤其尓豪少爷这次要开的这家店,是真的天时地利人和,连他都忍不住期待起开业时,究竟会创造怎样的盛况? 而且,看着手中那软中带硬的套餐券,曹向东想到自己在第一次听尓豪少爷提起这东西的样子和用法时,那匪夷所思的心情。 他有时候真的想把尓豪少爷的脑袋敲开看看,里面究竟装着多少新奇的让人不得不折服的点子,不然怎么就有那么多闻所未闻的吸引客人的方法呢? 这不,仅仅是在上海各个繁华路段发了三天的优惠券,今天这站在门外,等着店面开门的人群,就已经把门口围得水泄不通了。 偏偏少爷自己还一直不愿意抛头露面,反而名正言顺地以申报记者的名义,混在外面那一堆记者当中。 想到这里,已经四十大多的曹向东,忽然有些累觉不爱。 不过好在,还有副市长家的小公子在。 余光瞄了眼身旁那个已经跃跃欲试了一大早上,并且已经啃了十个鸡翅,四个汉堡,三包薯条外加两大杯百乐冰的彭凯小公子,曹向东简直忍不住想要抓住彭凯小公子的肩膀死命咆哮了—— 虽然彭公子你也是股东之一,但是在还没开业的时候就吃成这样真的好吗?! 你的胃难道是无底洞吗无底洞吗无底洞吗无底洞吗……!! 擦了擦额角的汗,曹向东简直已经可以预见这位彭小公子,以后带着一群狐朋狗友来店里胡吃海喝的坑爹未来了! 第43章 雪姨很忙 上午九点,在一众来看热闹的围观群众和诸家媒体的热切期待下,已经吃饱喝足的彭凯终于走出MFC的大门。 为了给众人足够的惊喜,MFC在装修时一直采取全封闭的模式,直到现在,整个二层的门面依旧用一块巨大的红绸覆盖着。 彭凯自小就随父亲在各色名利场中打转,面对这种“万众瞩目”的场合,自然不会怯场,反而对于陆尓豪仅用那么一个什么套餐券,就吸引了这么多客人前来捧场,觉得挺意外的。 想到陆尓豪在说出那句“将会开创中国餐饮史上的奇迹”时,脸上那无比自信的样子,彭凯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西装笔挺地站在人前,按照一早就准备好的稿子剪短而铿锵地发表了一番剪裁致辞。 已经等了一早上的客人,自然不耐听他长篇大论,好在彭凯也从未打算跟他们墨迹,他本身也是没什么耐心的主,只简单说了不到几分钟后,就“咔嚓”一剪子剪断了餐厅门口那多系着大红花的绸带。 红色波浪般的绸缎海浪般从屋顶翻涌而下,下一刻,红色黄色白色为主要基调的餐厅便映入食客们的眼帘。 和时下的许多讲究高大上的西式餐馆不同,MFC采用的竟然是这这时极少用到的落地窗,大块透明的玻璃窗明几净,在让客人们能够看清外面的景色时,也让窗外的客人能够对餐厅内的情况一目了然。 门口一个巨大的圆圆的M树立在长椅边,门是二进的双开门,再往里,则是简洁又开阔的餐厅。 第一次见到如此特别的餐厅,再一想到前几天MFC宣传时拿到的套餐券,那上面画着的食物,倒是让很多年轻人都忍不住跃跃欲试起来。 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迈出脚步,很快,原本聚集在门口却止步不前的客人们,就一个接一个涌入了MFC的大门。 走在人群最后的,则是一早就带好相机,以申报记者名义混迹在人群中的陆尓豪。 虽然准备这家店的日子,和百年后相比要快速和简陋了不少,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他和妈妈在这百年前的民国时期的第一份产业。 想到这里,陆尓豪拿起相机,退后十几步,对着崭新的餐厅拍了两张全景照,而后,才如同其他记者一样,往MFC餐厅内部去了。 而蜂拥而入的客人们,也在进入这家餐厅后,才发现,这家名叫MFC的西式快餐厅,和他们想象中的其他西餐厅完全不同。 能赶着今天MFC开业就立刻闻风而来的人,大多都是音乐学院的年轻人,当然,也有不少喜欢美食的上海老饕,更有看到套餐券上关于MFC介绍,平日里根本去不起正宗西餐厅的中下层人民。 虽说在各国租界遍地开花的上海,洋人和西餐早就被人们耳熟能详,但真正能去得起西餐厅消费的人群,却少之又少。 在上海,绝大部分人家还只能堪堪混个温饱,每个月偶尔能吃上一次肉都是十分幸福的事情,所以,在看到MFC套餐券上那低廉的价格时,虽然心底有些犹疑,但有不少收入不高的人,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跑来试试了。 然后他们现在就和其他所有人一样,被穿着统一服装,带着蓝色帽子的工作人员,引领到了收银台处。 这家店竟然是要先付款后给吃的么?! 这与国人历来先吃东西后结账的习惯完全不同好么! 虽然有些人对这样的方式感觉不太习惯,但对更多的受西式教育长大,甚至留过学的音乐学院的学生来说,这倒没什么太过新奇的。 而且,在那群从来没吃过西餐的土包子面前秀优越感神马的,最喜欢了! 于是,众人就眼睁睁看着几个衣衫光鲜,浑身散发着纨绔气息的青年,抢先一步排队站在了各个收银台面前。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有些觉得新鲜的人,很快就跟着那群少年过去排队,边排队还边忍不住抬头看看收银员身后的墙壁上,贴着的那些食物和价格。 话说这MFC果真是独具一格,之前发放的套餐券上就已经画了许多惟妙惟肖的食物了,想不到这店里面,竟然全部大手笔地贴了大幅的照片上去,照片后面还都标注了价格,甚至连套餐的样式也一溜排地陈列在其上,供客人们选择。 很多第一次见到这样餐厅的客人,都忍不住站在原地研究起这家快餐店的食物,然后很快就发现,自己竟然被后面的人没好气地催促了。 不经意地回头看一眼,才吓一跳地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身后竟然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于是赶忙收下心,对着面前正面带微笑,语气轻柔问他要点些什么食物的服务员磕磕巴巴地把想要的食物名字报出来。 紧接着,更让他们惊讶的事情就发生了。 这家店的食物,竟然在他们点餐后没多久的时间里就迅速上齐,而且全部装在一个大大的餐盘里,供客人们自行带走取用,完全没有传统饭店餐馆里直接把食物送上桌的说法。 这无疑又让前来就餐的客人们感到十分新奇。 “这家店,一定会火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在陆尓豪身后的彭凯,一边揉着圆滚滚的肚子,一边对陆尓豪喋喋不休。 “嗯。”淡淡应了一声,陆尓豪对此倒是没有否定。 彭凯说的话对他来说根本就是废话,如果不是有十足的把握,他和妈妈又怎么可能选中MFC这个圈钱的点子。 对于陆尓豪的漫不经心,彭凯虽然心底有点被忽略的不爽,不过看着那群已经坐在座位上,一开始还满地找筷子,现在却已经适应力极强地直接上手大块朵颐的客人们,心底兴奋的小泡泡却无论如何也压抑不住。 “对了,我们为什么把价钱定得这么低?”看着套餐券上最贵的套餐才不过七八块钱,便宜的甚至不到一块钱的价格,彭凯不解地对陆尓豪追问道。 陆尓豪边拍照边抽空丢给他一句“市场定位问题”后,就甩下一头雾水的彭凯,去经理办公室找曹向东了。 之所不详细回答彭凯价格的问题,主要是因为这个问题对彭凯来说太过繁琐。 没有经过《资本论》、《市场经济学》、《消费心理学》等一系列理论和实践洗礼的彭凯,自然不清楚,奢侈品固然能获得巨额的利润,但接地气的平民食物,才是短期内靠正当手段积累大量钱财的不二法宝。 君不见有那么个词叫做“薄利多销”么? 在当初决定赚钱的时候,陆尓豪就根据当前的民国国情,列出了好几个赚钱的点子,在进行一系列市场调研,和妈妈反复探讨过后,才最终选定了MFC这个项目进行投资。 现阶段的上海,是一个有些畸形的城市。 因为西方列强大肆在上海建立租界,而上海之外的其他地方又时不时有战火燃起,所以周边地区不少城市和乡村的住民都一股脑地涌入上海。 而那些原本就拥有巨大财产和地位的中高级资产阶级,也随着上海经济的迅速发展,快速向上海这块原本人口密度普通的城市转移,在短短几十年的时间里,这里的人口就迅速暴涨过百万。 而在这数百万人口中,生活在中下层阶级的人民则占据绝大多数。 如果陆尓豪和王雪琴手中有许多稀世珍宝,或者陆家是那种纵横黑道,走私军火鸦片的人家,那么他们母子绝不会选择MFC这个利润积累相对较慢的方案,相反,他们或许干脆开个珠宝行或者倒卖军火,反而能在短时间内获得暴利。 但事实却是,在赚钱这件事上,在现今的阶段,他们只能低调地进行,甚至不能引起某些人的注意。 或许在彭凯这个公子哥看来,MFC的食物价格确实太过低廉,毕竟他平时泡个妞吃个烛光晚餐都要几十块,但MFC面向的受众却并非上流社会的人群,主要集中在收入中低等的人群。 这些人,才是数量庞大的消费主体。 所以对于彭凯担忧的,或许赚不了多少钱的问题,陆尓豪倒是并不怎么担心。 看到陆尓豪来到经理办公室,正兴奋地在屋里走来走去的曹向东立马就迎了上来。 说实话,对于MFC究竟能不能赚钱,他并没有什么底。但这不管怎么说,也是他这么多年来的第一份产业,所以对此,他还是十分紧张的。 但是,在看到陆尓豪那张和平日里一样,没有丝毫多余表情的脸时,曹向东的心莫名就平静了下来。 陆尓豪来经理办公室,其实一来是因为不喜欢太过嘈杂的环境,二来则是有些事情要交代给曹向东。 “刚才最先排队的那几个人,是你安排的?”其他人或许没反应过来,但陆尓豪自然看得出来,刚才在众人踟蹰,不知道改怎么点餐的时候,有几个青年最先轻车熟路地跑去排队点餐了。 曹向东怔了一下,紧接着眼底却露出一丝懊悔的神色,“不,那几个人不是我安排的,他们其实是彭少爷带来的朋友。” 曹向东也是在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早知道就先找些人混在人群中,跟着去排队好了。 要知道国人最喜欢的就是凑热闹,看哪家店的门口排了长队,好奇的自然也会跟着去排。 想到这里,曹向东的眼睛亮了亮,看着陆尓豪的眼中满是佩服。 陆尓豪倒是没在意这件事,只是点了点头,就继续问道:“外面的记者都打点好了?” “都已经安排好了。” 陆尓豪满意地点头,在百年后,舆论造势对于一个新兴产业来说已经是再正常不过的宣传手段了。 而且就算是在百年前的现在,一旦有哪些势力将要做什么大工程,也会提前和许多媒体打好招呼,以此来宣传造势。 而且因为本身就在申报工作,所以陆尓豪早在半个月前,就以MFC老板朋友的名义,把MFC这家店的理念和开创西式快餐行业历史的可能性跟主编说了下。 主编听后果然也很感兴趣,毕竟他也是第一次听说像MFC这种西餐厅,所以干脆大手一挥,直接让陆尓豪负责对MFC的跟踪报道,如果这家店真的能在民众间引起反响,那么务必要拿到关于这家店的第一手资料。 对此,曹向东除了感慨自家老板不光会赚钱,还超级会省钱外,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要知道,像申报这种发行量极大又极正统的报社,就算是有人有钱有势又上赶着往里塞钱,都不一定能让主编松口,派人来报道,尓豪少爷还真是会合理利用自身的资源啊。 想到这里,曹向东忽然觉得,自己之前那四十多年,真是活到狗肚子里去了。 又问了些关于原料供给,厨师创新进度,安保问题以及员工培训的问题后,陆尓豪在确定没有什么意外后,就又出去边采访边看客人们的反应了。 至于其他几家媒体的人,在陆尓豪着人放出申报特意派人来采访MFC的消息后,倒是丝毫没有意外今天会在这里看到他们的身影。 很好,这样就又省了一大笔广告费。 眼角扫了眼正和几个同样纨绔的青年排排坐啃鸡腿的彭凯,陆尓豪唇角微微扬了下,想来,在看到彭凯刚才剪彩,还有现在一副主人样子在店中坐镇的样子后,那些原本心里有些小九九,打算来刺探的人,多少应该能消停些了。 这天傍晚,当陆如萍回到家时,看到的就是一家老小齐聚在客厅里的场景。 “诶,今天有什么好事吗?怎么大家都在?”梦萍尔杰就不说了,妈妈和最近很忙的尓豪竟然也都在,最关键的是,竟然连一向不苟言笑的爸爸都坐在客厅里。 下意识地看了眼客厅里的座钟,陆如萍不禁有些纳闷,明明离吃晚饭的时间还有一阵子呢啊…… “如萍,快过来尝尝,尓豪今天给大家带回来了一些新鲜东西。”对陆如萍招了招手,王雪琴拿起餐巾纸,递给给吃得满嘴流油的陆尔杰,让他擦擦嘴,然后嘴角抽搐地看着陆尔杰把餐巾纸就着鸡腿一起吃进了嘴里。 “噗嗤,”看到尔杰那副贪吃的样子,陆梦萍赶忙放下手里的鸡翅,按住陆尔杰还要往嘴里送的小爪子,“天啊,尔杰,你都把纸吃到嘴里啦,快吐出来!” “不要不要我不要……”一边摇头一边躲着陆梦萍的手,陆尔杰像个小波浪鼓一样摇脑袋,然后趁机死命咬住鸡腿不松口。 已经走到跟前的陆如萍,被他这幅小无赖的样子逗得不行,赶忙蹲□问小尔杰,“尔杰,快松口,纸吃进肚子里晚上会拉肚子呢。” 陆尔杰迟疑了下,还是没松口。 王雪琴此时倒是淡定了,拿起一根薯条,蘸了点番茄酱后,边慢条斯理地送进嘴里,边慢声说道:“没事儿,你们尽管让他吃,反正吃完这顿,估计他以后也吃不到了。” 陆尔杰顿时不挣扎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妈妈从来没打过他,但是他现在竟然越来越怕妈妈了,尤其怕妈妈这幅慢悠悠说话的样子。 松开嘴里的鸡腿,陆尔杰睁着一双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妈妈,“妈妈,为……为什么再也粗不到了?” 因为刚才怕梦萍来抢,所以他一口气啃了好几口鸡肉进嘴里,现在嘴里塞得满满的,两个腮帮子像小仓鼠一样鼓鼓的,连话都说不利索。 王雪琴笑眯眯地看着他这幅无辜的样子,手指在他的脸颊上戳了戳,“因为小尔杰一吃鸡腿就不听话了,竟然还把纸也一起吃进去了。为了让你以后不闹肚子,妈妈自然再也不能让你吃这些啦。” 陆尔杰的小眼睛瞪得溜圆,他本来就是个极聪明的孩子,不然也不会把陆老爷子哄得有求不应,所以只稍微一想,他就知道妈妈是因为他不小心把纸吃进去了才这么说。 心底挣扎了一会儿,为了以后能经常吃到鸡腿,陆尔杰终于皱着一张小脸,跑去厨房把嘴里的鸡腿肉和纸一起都吐了出去。 片刻后,顺便把手也洗白白的陆尔杰屁颠屁颠地来到王雪琴面前,张着一口小白牙,伸着小爪子给王雪琴看,“妈妈,你看,我把纸都吐出去了,我以后再也不吃纸了。” 王雪琴这才露出一丝笑容,用干净的那只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而后又从袋子里给他拿了只鸡腿出来,“这才乖。” 陆尔杰顿时捧着鸡腿,又屁颠屁颠傻乐了。 围观全程的陆家众人都有些忍俊不禁,想不到从前小霸王一样的小尔杰,现在竟然能被妈妈训得服服帖帖。 “妈,这就是你前几天提过的MFC?”从印着一个简单却巨大的“M”的纸袋里,挑出一个用小纸袋装着的蛋挞,陆如萍问道。 “嗯,今天是那家店开张,正好尓豪负责去那里采访,所以顺便就给大家带回来一些,让大家一起尝尝鲜。” 王雪琴说着,又拿起一根薯条塞进嘴里。 虽然大家都说KFC和麦当劳是洋垃圾,是垃圾食品,但就算如此,也挡不住人们对于这种西式快餐的热情。 王雪琴虽然从前身居高位,但对于零食,倒并不像后世的许多女孩子一样视为减肥大敌。 相反,她对偶尔吃吃这些油炸食品,还觉得挺带感的。 主要是,味道好香啊…… 眯了眯眼睛,王雪琴觉得,MFC厨师们的手艺果然比之前试吃的时候又精进了许多,味道真的好多了。 不过其实,归根结底,她之所以会这么想,怎么也逃不过“吃货”二字。 忽然,正准备对下一块香辣鸡翅下手的手指僵了僵,顺着那股冷意看过去,王雪琴这才注意到儿子那有些刺人的警告目光。 讪讪地收回手,王雪琴慢条斯理地拿起纸巾擦了擦手,脸上却让人丝毫看不出有什么变化。 眼底划过一丝无奈,王雪琴此时不知怎么的,竟然有种风水轮流转的错觉。 想刚才,她还能对小尔杰来个“爱的教育”,这怎么转眼的功夫,就从大儿子这被讨回来了呢。 想当初,自家儿子明明也曾经像小尔杰这么又软又小一只来着啊…… 再看看现在,那个正挂着标准“陆尓豪式”笑容,和弟弟妹妹们偶尔交流几句感情,一副大哥哥样子的自家儿子,一直觉得自己的教育方式特别高大上的王雪琴不禁深深肝疼了。 对于王雪琴的这番心理变化,陆家的其他几人自然丝毫不曾知晓。 陆如萍看着手中热乎乎的,上面的蛋奶仿佛还在流动的蛋挞,轻轻咬了一口,一股浓郁的奶香顿时在口中扩散开来。 意外地看了眼手中只剩一半的蛋挞,陆如萍完全没想到,这家MFC的蛋挞的味道,竟然比很多西餐厅里的蛋挞味道还好。 拿过桌上放着的MFC的套餐券,陆如萍低头看了眼,这才发现一只蛋挞的价格竟然才只有三毛钱,顿时觉得这家店还真是经济又实惠。 接下来又吃了一个鸡腿,小半包薯条,还和梦萍分了一个汉堡,已经吃得饱饱的陆如萍觉得,自己绝对已经吃不下晚饭了。 不过,看着平日里不苟言笑的爸爸,一脸笑意地咬着被小尔杰送到嘴边的鸡腿的样子,陆如萍在扬起笑容的同时,心底也暗自想着,或许以后,她和朋友出去玩的时候,又有一个可以去吃饭的地方了呢。 第44章 雪姨很忙 MFC第一天的收益情况,很快就被统计了出来。 当曹向东看到统计单上那惊人的数字时,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 这……这也太夸张了!! 陆尓豪则微微皱着眉,看着账单上一千出头的总收益,心底觉得有点不满意。 “少爷,想不到,这才第一天,竟然就赚了这么多钱!”曹向东这辈子都没赚到过这么多钱! 说起来,如果不是尓豪少爷,他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竟然真的有人,能在一天之内赚到这些钱。 而且,MFC的价格明明并不算高,他在最开始估算的时候,也想着如果能日赚二三百,都已经很不错了。 谁知道,结果竟然比他预计得要多得多!! 一天一千多,一个月就是三万多!! 一想到这,曹向东几乎能想到自己的眼睛,在未来快被小山一样的银元闪瞎的壮观景象。 “嗯,继续保持。”又对曹向东交代了几句后,陆尓豪就拿着账单,匆匆回家了。 不管怎么说,这毕竟都他和妈妈来到这里后的第一桶金,自然要在第一时间和妈妈分享一下。 陆尓豪回到家的时候,王雪琴正坐在阳光下修剪花枝。 虽然身体已经好了许多,但还不怎么能吹风,所以整天只能待在室内的王雪琴,在憋了好多天后,终于给自己找了几个新爱好。 这其中之一,就是修剪花枝。 别说,以前她还真没这么个爱好。 年轻的时候拼死拼活的,根本没时间鼓捣这些花花草草,后来岁数大了,好不容易退休了,也更喜欢坐在电视电脑前面看电影电视剧打发时间,根本没心思去辣手摧花。 现在却不同。 想到这里,王雪琴不禁叹了口气,她现在可总算有点明白,古装电视剧里那些身份最贵的女人,为啥总这么喜欢折腾花草了。 这人一闲着,就容易胡思乱想,偏偏她现在的状况根本容不得她出门折腾,所以只能整天在家憋着,偏偏儿子还卯这劲儿为她存折上的亏空赚钱,所以王雪琴也不忍心逆了儿子的好意,只能以养好身体为最优先。 这时候电视电脑之类的娱乐用品根本连根电线都见不到,报纸之类的也几乎每天上午就被王雪琴翻烂了,搜集整理资料之类的事情也很快就弄好了,连前一阵子投资的股票,王雪琴都按照经纪人每两天送过来一次的数据画出了股票的K线图大盘走势啥的。 好在阿兰似乎也看出王雪琴最近实在是闲得快长毛,所以在绞尽了脑汁之后,总算想起来问问太太要不要养花。 王雪琴看了看自己屋子里,除了在一个长颈花瓶里插着几只百合以外,再没有其他丝毫绿意,而后就果断让阿兰找人去给自己弄了几盆花回来。 所以当陆尓豪回到家的时候,就看到妈妈正站在窗边,背对着阳光对着一盆长势良好的牡丹花不停“咔嚓咔嚓”。 有个爱好也好,免得妈妈每天闲得肝疼。 如此想着,陆尓豪在和妈妈打过招呼后,目不斜视地忽略了那盆被剪成个“M”型的牡丹花,而后把在回家路上整理出来的收益报告递给了妈妈。 一见有事情做,王雪琴立马把剪子和花丢在了一边,而后低头研究起那份财务报告。 第一天一千二百多的收益,实际上并不在王雪琴和陆尓豪的预料之外。 MFC虽然走大众化路线,但真要说让人人都吃得起,那也不现实。 就拿最普通的每个月生活费二三十块的人家来说,一顿饭一两块钱对他们来说,可能有些过于奢侈,一个月能吃上一次都已经很不容易。 但对许多家庭条件能够得上温饱,甚至对不少中产阶级来说,MFC的价格都正合他们的心意。 这些人的收入中等,社会地位不高不低,想追求上流社会的生活,偏偏还没那个实力和机遇,所以只能靠着一两件奢侈品和普遍认知上的洋货,来使自己看上去更加有品位上档次。 王雪琴和陆尓豪,真正要抓住的消费群体,正是这些人。 当然,还有不少家庭条件不错的年轻人,也在此列。 从报告上来看,MFC第一天的客流量有七百多人,每个人的平均消费是一块七,所以总收益才是一千二百多。 如果是普通人,一定会被这惊人的数字迷花了眼,比如曹向东,但对王雪琴和陆尓豪来说,这个数字却并不算多。 想想百年后MFC每天的客流量之大,自然就不会觉得他们娘俩不知足了。 想到这里,王雪琴放下报告,在茶几下面翻出一份稿子,递给陆尓豪。 稿子的第一页上,“论西式快餐究竟是不是西餐”的犀利字迹跃然于纸上。 心思一转,陆尓豪就明白了妈妈的意思。 大凡新兴产业问世,总会经过各界人士的诸多分析讨论,甚至有时会被那些“砖家”们口诛笔伐,认为是挑战传统的垃圾,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世上。 而相对的,也总会有许多勇于接受新兴事物,对任何事务都抱着探索之心的人,去与那些“卫道士”们针锋相对,力赞那些勇于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这点,从后世那些每次翻拍前都会被黑得一塌糊涂的电视剧,就可见一斑。 许多原本没什么名气,甚至完全不被大众知晓的影视作品,也都是因为发行方善于“自黑”,最后才被越来越多的人们熟知。 陆尓豪看着这份“论西式快餐究竟是不是西餐”,上面从西餐的发源地、历史、流派、原材料以及上海现有哪些西餐厅等一系列角度,把现阶段存在于这个城市的正统西餐厅的优势全部陈列于其上,而对于在后半段提到的新型“自称为西式快餐店的MFC”,却用一种轻视的笔调去描述。 比如MFC的门面不如传统西餐店那么高大上,再比如MFC竟然让客人们先付款才给吃的,还有竟然让客人们自己动手端盘子,以及“竟然连刀叉都没有!”等。 笔者用近乎抱怨的一系列排比句,把MFC与传统西餐的差异一一列举出来,之后甚至还写出“这根本不配称作西餐!”,“根本就是挂羊头卖狗肉”这样的持着直白否定态度的言辞。 整整五页纸的稿子,陆尓豪花了十多分钟才看完。 看完之后,陆尓豪才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妈妈。 “妈,你究竟是有多闲……?” 陆尓豪自然明白妈妈的意思,MFC第一天的销售业绩虽然在其他人看来已经十分逆天,但却也只勉强到达他们娘俩预估的未来日均收入线,所以扩大MFC的知名度和消费群体,是最当务之急的事情。 关于MFC的稿子,早在开业之前,陆尓豪就已经准备好了,昨天下午就已经给报社的老总送了过去,不过并没有引起老总的过多重视,在今天的版面上,也只在一个比较靠后的版面进行了报道。 现在放在他手边茶几上的这份报纸就是。 而陆尓豪刚才回家的路上,也顺便买了几份其他几家报社的报纸回来。 发现那些报纸上,对MFC的报道也和申报的差不多。 对此,陆尓豪和王雪琴倒也没觉得有什么意外。 上海是个龙蛇混杂的地界,这里强人辈出能人无数,每天都有不知多少大佬支持下的店铺场子开张,如果这些报社每天都要报道这些,那估计就算专门列出来个特别版面,也不一定能放得下。 而这次申报老总之所以刊登了陆尓豪关于MFC的稿子,一来是因为MFC这种新型的西式快餐店,在以前确实闻所未闻,二来,则是为了卖给副市长家的小公子一个面子。 关于彭凯是MFC幕后老板的事情,陆尓豪早在MFC装修的时候就一早放了出去。 所以昨天才会有好几家媒体,都去MFC采访的情况出现。 而现在,开张的第一步已经走了出去。 之后,就要看王雪琴和陆尓豪的炒作能力了。 王雪琴给陆尓豪的稿子,正是为MFC炒作的第一步。 民国时期,正是各种思想潮流百花齐放激烈碰撞的时期,这是中国文化史上的又一个高峰时期,各式各样的思想流派都能够在这个时代寻找到生存的土壤,无论是文人骚客,还是连字都不认得几个的耄耋老翁,“敢说”是这个时代的人们独有的性格特征。 所以陆尓豪几乎在第一眼看到这篇稿子的时候,就已经预见到,当这篇稿子被刊出后,将会引发一场以MFC为导火索的“西餐大战”。 当然,对于未来究竟会发生怎样的事情,现在谈论还为时过早。 所以陆尓豪在短暂地纠结了一会儿“妈妈果然还是太闲了,不然怎么会写出这么专业的稿子”之后,就果断放下这件事,和妈妈讨论起其他事情来。 虽然忙着MFC开业的事情,但陆尓豪并没有忘记采访秦五爷的工作,当然,私下里他也没少寻访大上海的舞女流莺,以期望能找到适合的对付魏光雄的合作对象。 结果好巧不巧的,还真让他遇到了几个。 不得不说的是,魏光雄其人,在“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句话的运用上,还真有那么几分狠劲。 起码在陆尓豪走访大上海、百乐门等舞厅后,就发现有好几个舞女,都是在被魏光雄害得家破人亡后,又被他的手下卖到这些地方去接客的。 从这些人的口中,陆尓豪多少了解了些魏光雄的脾性。 当然,因为采访人数众多,而且那些人在提到魏光雄时也并没有说出他的名字,所以陆尓豪倒也没引起多少人的注意,尤其他手里还拿着申报老总给的采访通行证。 舞女安娜,就是陆尓豪在精挑细选之后,所选择的合作对象。 说来也巧,这个叫安娜的舞女,一开始并不是陆尓豪选中的对象,因为她和魏光雄根本没有丝毫关系。 因为最近每晚都往大上海跑的关系,所以很多在大上海工作的人,对于陆尓豪这个年轻帅气的记者,都混了个脸熟,安娜自然也是其中之一,毕竟是连秦五爷都客气对待的人,她们自然不会不长眼色,去给陆尓豪找不自在。 不过与此同时,也有不少人打听到了陆尓豪的家世,甚至但看他的外表,想要投怀送抱的人都不少,所以陆尓豪最近,还真是碰上了不少烂桃花。 让陆尓豪注意到安娜的,是有一天大上海打样时,他偶然在大上海附近一条巷子里救下的小女孩。 当时那个小女孩正被几个痞子给往巷子里拖,而那孩子明显一副吓傻了的样子,连呼救都不敢,直到陆尓豪把她从那几个人手中救下来,那孩子还发不出一丝声音,浑身抖个不停。 直到安娜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之后,那小女孩才崩溃地在她怀里哭着喊“魏叔叔,疼……”之类的话语。 连日来对“魏光雄”三个字极为敏感的陆尓豪,自然留了个心眼。 因为小女孩的状态太过糟糕,再加上大半夜的她们两个女人独自上路不安全,陆尓豪干脆当了一次护花使者,叫了辆马车,亲自送她们两人回家。 马车上,在小女孩睡着后,陆尓豪才从安娜嘴里,第一次听说她们两个的事情。 小女孩叫安琪,是安娜的妹妹。 她们曾经有个一赌徒父亲和一个软弱的妈妈。父亲虽然好赌,也经常把家里输得精光,但对她们母女三人,倒是从来不曾打骂,所以除了家里穷困潦倒些以外,安娜倒也不曾恨过父亲,至于安琪,她更是因为年纪小,而只记得爸爸和妈妈对自己很好。 她们家是在四年前出的事,爸爸因为在外面欠了债,而被人活活打死,妈妈也被债主抓走卖进了窑子,年纪还小的妹妹也被人活活糟蹋了,只有外出走亲戚的她,在回家的路上,听人提起了这件事。 而后,在乔装回到家时,看到的只余满地焦土。 安娜找到安琪的时候,不满六岁的妹妹已经在窑子里不知道接了多少客,整个人都像被吓疯了一样,看到男人就害怕,还哭着喊“魏叔叔不要”之类的疯话。 而她们的妈妈,也因为不堪忍受妓院非人的生活,早在被关进去的一星期后,就投井自杀了。 安娜那时候只是个十几岁的一穷二白的学生,在父母死后,她甚至连自己都养不活。 所以在一把火烧了那家妓院后,带着半疯的妹妹流落街头的安娜,为了生存,终于开始了出卖青春和肉体的生活。 当然,安娜和安琪都不是她们曾经的名字,那对她们来说是禁忌,也是最后的净土,陆尓豪并没有问。 在安娜说着这些的时候,他一直都在做一个安静的倾听者。 对于安琪口中的“魏叔叔”,安娜一开始并不知道那是谁,但从安琪的反应也能看得出来,那必定是当初糟蹋了安琪的人。 温暖的家一夕之间被毁,父母惨死,妹妹被逼疯,安娜的家顷刻间支离破碎。 而她偏偏,又从来不是那种菟丝花般没有反抗之心的女人。 仇恨的种子,早在家破人亡的那天,就已经牢牢扎根在她的心底。 安娜当初是公立中学的高材生,她的脑子很聪明,所以才能在第一时间躲过仇家的搜索,还顺利救出了妹妹。 她从来就不是个矫情的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的女人,早在为了生存而出卖身体的那一天,她就只为了妹妹和复仇而活。 一边用赚来的钱给她们姐妹找了个遮风挡雨的住处,一边把妹妹送去医院,几乎花光了所有的钱来给妹妹治病,在成为舞女的第三年,安娜终于打探到了她仇人的名字。 那个人姓魏,四年前来到上海,之后以各种下作的手段取得了今天的财势和地位,现在是上海一个小帮派里的关键人物。 早在安娜提到仇人姓“魏”的时候,陆尓豪心底就有种预感,他一直以来寻找的合作对象,似乎终于现身了。 而当安娜说到“四年前”这个关键性的时间时,陆尓豪才终于确定,那个害了安娜全家的男人,有九成的几率,就是魏光雄。 第45章 雪姨很忙 虽然基本确定安娜的仇人就是魏光雄,但对于和安娜的合作问题,陆尓豪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提出来。 虽然他心底十分清楚,安娜就是对付魏光雄的最好的那把刀,但正因为他现在并非孑然一人,身后还站着陆家的一大家子,所以他才不能够轻举妄动。 因为一旦安娜那边出了什么问题,被魏光雄发现了在她身后的陆尓豪,那么陆家一大家子,就都危险了。 而这其中,首当其冲的或许就是王雪琴。 除非有万全的把握,否则,陆尓豪绝不可能让妈妈暴露在魏光雄面前。 不过从那天以后,陆尓豪倒是开始有意无意地照顾起安娜姐妹来,同时,也密切注意安娜的动向。 关于MFC开业的那篇报道,虽说给的版面并不靠前,但对于娱乐活动十分稀缺贫乏的绝大部分中下层人民而言,报纸上的每一个字都是他们花钱买来的,所以即使是最鸡毛蒜皮的家长里短,他们也会逐字不漏地一一看过去。 所以MFC这么一家价格如此低廉的西餐店,自然被不少人知晓了。 对此,大部分人都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因为众所周知,洋人的东西那是有钱人才能消费得起的。 也有些抱着尝试心理,在第二天就拿着报纸按图索骥,直接跑去MFC围观,并且消费了一两块钱,吃了香辣鸡腿田园汉堡蛋挞薯条之后,觉得自己竟然有生之年也能吃到西餐了的人民群众,在茶余饭后回味之际,对让他们知晓竟然还有这样一家西餐店的报纸大肆赞扬了一番。 最直观的表现,就是当MFC开业的第三天,各大报纸刊出MFC相关报道的第二天,关于MFC这家快餐店的各种信件堆了陆尓豪一办公桌。 对此,申报的主编老总是大感意外,并且十分惊喜。 “尓豪,想不到,你朋友的那家店竟然会引起这么多人的兴趣。” 拿起几封上面标注着MFC字样的信件,申报老总乐呵呵地翻看。 “是啊是啊,说真的尓豪,那家店的东西到底好不好吃?听说那边连几毛钱的东西都有,真的假的?”今天难得没有采访任务的杜飞,也凑过来翻看信件。 陆尓豪看了他一眼,笑了下,“你自己去试试,不就知道了。” 今天同样没任务的何书桓,此时也一起在翻看信件,还别说,仅仅是关于一家餐厅开业的报道,竟然就能受到这么多人的关注,还真是让整个编辑部都挺意外的。 不过,“那家店确实不错,非常适合年轻男女去,既有情调又不至于让荷包大出血,算是一家非常实惠的吃西餐的地方。最主要的是,那边的味道也很不错!” 何书桓的话音一落,杜飞顿时一脸奇怪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难道你去吃过了?” 何书桓轻咳了一声,其实他昨天才和陆依萍去过,为了还陆依萍上次请他吃饭的人情,没想到刚才顺口竟然就那么说出来了。 不过,目光落在正低头整理信件的尓豪身上,想到陆尓豪和依萍的关系,还有依萍母女所受到的不公正待遇,何书桓垂下眼睛,仿佛漫不经心般回道:“是,昨天我才和依萍去吃过。” 说完,他的目光就不由自主落在陆尓豪身上,想看看陆尓豪会有什么反应。 结果果然发现,陆尓豪正翻动信件的手停了。 “哇!我就说你之前一直不对劲,果然有情况!依萍……是那个师范学院的陆依萍吗?她不是如萍的姐姐吗?啊……这么说来,她也是尓豪的妹妹吧?” 说到这里,杜飞才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直到目光落在尓豪身上,看到尓豪那犀利的眼神,杜飞才猛地噤声。 因为他直到这时才想起来,尓豪似乎还不知道书桓认识陆家另一个女儿的事情。 出乎杜飞预料的,尓豪在定定看了何书桓一会儿之后,就再度低下头,仿佛没听到一般。 悄悄松了口气,杜飞也不知道为什么,刚才竟然会觉得那样的尓豪有些可怕。 耳边却在这时,忽然响起尓豪的声音,“书桓,你和依萍在交往?” 刚刚落下的心顿时又悬了起来,杜飞的目光在尓豪和书桓中间飘来飘去,嘴巴却闭得紧紧的。 直觉告诉他,就算再好奇,现在也最好先不要开口。 听到陆尓豪如此直白的问题,何书桓心底一时间有些微妙。 面对尓豪那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犀利目光,原本已经冲到嘴边的话,忽然就被何书桓咽了下去。 最后,他摇了摇头,“我和依萍只是朋友,就像我和如萍一样。” 对于依萍,何书桓觉得这个女孩的身上充满了矛盾,她既坚强又脆弱,既开朗,又对这个世界充满了防备。 这样的陆依萍,简直让何书桓几乎欲罢不能,总是忍不住心疼,想要去好好呵护。 他最近也确实总会自觉不自觉地往师范学院跑,而究其原因,也不外乎是想去看上依萍几眼。 对于自己这种从未有过的举动,何书桓自然有所察觉,心底也多少清楚是因为什么。 但不知怎么,在面对尓豪如此直白的问题时,他却没办法说出他或许正在追求依萍的话。 因为他几乎可以肯定,只要他说出这样的话来,那么尓豪一定会在第一时间,让他以后再也不可以去见如萍。 连何书桓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这么肯定。 但他是真的把如萍当朋友,像如萍那样温柔优雅的女孩子,即使不是男人,也很少会有人不喜欢。 心底如此对自己说着,努力忽略当尓豪问出那句话时,心底那莫名的心虚,想到依萍现在确实还不是自己的女朋友,何书桓的底气,这才足了些。 意味深长地看了何书桓一眼,陆尓豪心底冷哼一声,这才继续低头整理信件。 心底却琢磨着,看何书桓刚才的样子,明显是对依萍动了心,只是这两个人,或许还没有走在一起。 想到这里,陆尓豪微微眯起眼睛,他要不要在背后推他们两个一把? 因为只要何书桓和陆依萍真的在一起了,那么他和妈妈就有办法,让陆如萍这辈子都不会把何书桓当做考虑的对象。 花了一上午时间整理好读者来信,申报编辑部的记者们发现,这些关于MFC的信件,大致可以分为三类。 第一类是对申报竟然刊出了这么一家新型西餐店表示感谢,因为在按报纸上的信息,找到那家店并且试吃成功后,有不少人都爱上了MFC,也有人抱怨MFC开的地点太远了,他们几乎跨了大半个上海,才找到地方。 第二类和第三类,则是一些耐不住寂寞,无论看到什么都忍不住发表一番见解的文人们的信件。 不过这两类信件中的言辞,却是南辕北辙。 其中一方,对于这样一家物美价廉接地气,让平民都能享受到西洋美食的西餐店报以高度的赞扬,溢美之词溢于言表。 另一方却持着截然相反的态度,认为MFC这根本就不是西餐,不过是打着西餐旗号,用些不伦不类的食物来招揽客人罢了,充分发挥“鸡蛋里挑骨头”之精髓,把MFC批得一无是处。 这其中,有一篇名为《论西式快餐究竟是不是西餐》的稿子,从多个角度来阐述传统西餐和MFC这样的所谓“西式快餐”的差异性,其言辞之犀利,内容之丰富,连申报主编都忍不住拍案叫绝。 当即让陆尓豪把这三类稿子都整理几篇出来,放到明天的版面上,让全民都参与讨论。 对此,陆尓豪自然欣然接受。 所以当MFC开张的第四天,从早上五点开张,到晚上十点打烊,络绎不绝的人流几乎都没有断的时候,直把MFC的工作人员累得人仰马翻,连经理曹向东后来都进去帮忙一起给点餐的客人装盘。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MFC才会在开张的第四天,就迎来了一个收益高峰。 从陆尓豪后来拿到的统计记录来看,除了第一天营业额是一千二以外,从第二天开始,收益就超过两千,直逼三千,在第四天,日收益更是直逼四千五,接近五千大关。 成捆的银元被送进曹向东的办公室,让曹向东提早体验了一把被银元闪瞎眼的壮观景象。 对此,接二连三看着收益记录不断被刷新的曹向东,从一开始的震惊到麻木到最后的习以为常,不过用了短短四天的时间。 不过也因为此,让他对陆尓豪这个年轻人心服口服,佩服得五体投地的同时,更是让他对这个青年如此精准的投资眼光感到心惊和钦佩。 最直观的表现,就是当陆尓豪再来店里视察的时候,发现曹向东看着他的目光越来越火热,直到最后,几乎到了诡异的程度,直把陆尓豪看得差点发毛。 后来实在憋不住问了曹向东,才清楚原来他只是在观察陆尓豪的言行,想看看他和别人究竟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实际上,曹向东想说的,其实是这样年轻而又有胆识关键他还成功了的青年,实在是几乎可以用“妖孽”二字来形容了。 还好他还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不然陆尓豪一准脸黑给他看。 在各大报社发现申报最近几天卖得越发好了,并且发现其中的关键点,就是由申报最先发起的“西餐大论战”后,一股以MFC为新型西餐代表,以传统西餐作为另一方的没有硝烟的战役,迅速在上海各大报社的报纸上蔓延开来。 洋货在这时的中国本就是个相对敏感的话题,因为它在一方面备受人们推崇的同时,另一方面,也令一些爱国人士深恶痛绝,觉得正是因为有那么多人一直大为推崇洋货,所以才导致中国本土产业每况愈下,直到最后被洋货彻底击垮,甚至泯灭无踪。 所以,本来仅仅单纯是一家快餐店的MFC,在人们愈演愈烈的激烈辩驳中,彻底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于是,MFC理所当然地在这个传媒行业并不发达的民国时期火了。 而在外界因为MFC争得面红耳赤的时候,MFC的销量却因此越发稳定了下来,从第四天开始,日收益就一直在四千以上,而这样的状况,按照陆尓豪和王雪琴的估计,应该还会持续一段时间。 此时,陆尓豪和王雪琴,则一边在这场口水战中推波助澜,一边继续他们的生活。 在MFC开业没两天的时候,陆梦萍所要就读的爱国女中,以及小尔杰就读的小学,终于如期开学了。 虽然妈妈并没有特别夸赞爱国女中,但最近已经对妈妈的脾性了解了不少的陆梦萍,自然看得出妈妈对这所学校的喜爱,所以连带着她,都对这所学校期待起来。 小尔杰开学后就上二年级了。 开学那天,王雪琴给他尔杰准备好了新书包和新文具,然后就让尓豪送梦萍和尔杰去上学了。 前一天晚上,王雪琴在吃饭时,就叮嘱过小尔杰,在学校切记不能飞扬跋扈,一定要和小朋友们好好相处,为此,她还特意给尔杰讲了那个小男孩和钉子的故事。 尔杰从前一直是家里的小霸王,这孩子放到后世,就是典型的被家长无原则娇惯以至于无法无天的典范,详情参见李某某。 好在这孩子的年纪还小,调教起来也相对容易些,不然如果等他再大点,估计王雪琴会更头疼。 对于这个小儿子,原主一直是放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再加上是王雪琴最爱的男人的孩子,所以她对陆尔杰从来都是有求必应,却几乎没怎么关心过这孩子的性格问题。 偶尔陆老爷子说她太娇惯孩子的时候,她也会以尔杰是老爷子的老来子,这孩子还太小,而且上面还有那么多哥哥姐姐,生来就是享福的等众多理由,把陆老爷子的话给堵回去。 现如今的王雪琴,却不这么想。 很多大人都觉得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却忽略了,在从他们呱呱坠地开始,到生理发育成熟的这前十几年,正是他们的性格形成和定型的关键时期。 王雪琴也曾深思熟虑过,该怎么教育这孩子。 实际上,在陆家的这几个孩子里,她最先开始调教的,就是尔杰这孩子。 小孩子对人的情绪最为敏感,别说尔杰从前一直都目无尊长目中无人,因为那纯是被惯出来的。 这不,在被王雪琴晾了一段时间后,这孩子现在和王雪琴说话时,再也没大声过,也没像最开始时那么哭闹过。 这是第一步。 王雪琴是在通过行动告诉他,你妈我和从前不同了,不会再那么毫无原则地护着你,也不会再纵容你的小脾气。 第二步,则是让尔杰看到她和梦萍之间的相处模式。 没有长辈不喜欢听话的嘴甜的惹人疼的孩子,心直口快飞扬跋扈的,自家人或许还会说这孩子有性格,放到外面,一准会被人问候“有娘生没娘养”,真当普天之下皆是你妈? 王雪琴不想被人这么问候,也不喜欢任性的小孩,所以在和梦萍相处得越来越和谐的现在,她也经常会把尔杰叫过去,让那孩子观察她和梦萍的相处情况。 尔杰从前一直是王雪琴最喜欢和护着的孩子,梦萍则是王雪琴最忽略的孩子,所以在立场忽然完全颠倒了的现在,尔杰在不解和委屈的同时,自然也会想要弄明白,妈妈为什么不喜欢自己,反而对梦萍姐姐越来越好了。 而每当此时,善解人意的如萍姐姐就会告诉他,妈妈喜欢听话懂事的孩子。 而尔杰也确实发现,妈妈每次在夸梦萍姐姐的时候,都会提到她懂事,嘴甜之类的话。 时间长了,不想一直被妈妈冷落的小尔杰,自然会学习梦萍的做法。 此其二。 第三步,则是由尓豪这个哥哥来完成的。 在尔杰的成长过程中,家里的女人几乎占据了他的整个童年。 不管是飞扬跋扈的妈妈,还是性格迥异的两个姐姐,都是家里和他最亲近的人。 陆老爷子的年纪,说是尔杰的祖父也不为过,而且他的性格冷硬,虽然早已经不是将军,身上那一股子在战场上练就的冷硬杀伐之气却还是时不时会暴露出来,再加上他从来不懂得软和为何物,陆尔杰自然和他亲近不起来。 尓豪这个哥哥,和尔杰的年龄差距也太大,而且在尔杰会跑会跳的年纪,陆尓豪就已经上高中上大学了,自然不会和尔杰有什么共同语言。 所以在陆尔杰的成长过程中,一直都呈现阴盛阳衰这样一面倒的状况。 王雪琴特意给这孩子买了个篮球,甚至还让尓豪有时间多陪那孩子玩玩,为的就是给尔杰树立起一个正常的男人该有的形象。 王雪琴不知道这孩子未来究竟会如何,但责任心和坚韧的性格,却是一个成功男人必备的品质。 而恰巧,尓豪的身上就具备这两项特质。 男孩子很容易把亲近的同性长辈视为偶像和目标,尤其当这个长辈在各方面都比大多数人出色很多时,这种与有荣焉的心理,会让男孩子有意识地去追逐和模仿,甚至也想要成为这样的人。 目前看来,这一步也同样成功。 起码在每天都跟着尓豪一起打篮球后,这孩子对原本不怎么亲近的尓豪黏糊了不少,在球场上摔了倒了擦破皮了的时候,也不会再哭着喊着找妈妈,反而会在擦药时,眼中闪着小泪花说“哥哥说过,男儿有泪不轻弹”。 这样显而易见的改变,让整个陆家都十分满意。 但只有这样,还不够。 在尔杰慢慢也开始学着按照妈妈喜欢的方式去亲近妈妈和家人的时候,王雪琴也开始给那孩子讲故事。 对于这个,她简直太拿手了。 尓豪小的时候,他爸爸一直很忙,王雪琴在哄儿子睡觉的时候,没少给她讲故事。 只是后来,在老公出事,家里只剩下他们娘俩后,尓豪就像是忽然在一夕之间长大了,再也没有说过“晚上太黑一个人睡害怕”之类的话,而王雪琴,在忙于打理公司的产业时,也几乎再没有时间在儿子睡前给他讲故事了。 这对王雪琴来说,是个一直深藏在心底的遗憾。 所以在给尔杰讲那些故事的时候,她几乎抱着十二分的耐心,努力把那些蕴藏在故事中的哲理讲得通俗直白,让那孩子易于消化。 尔杰开学前的这一晚,王雪琴给他讲的,就是那个小男孩和钉子的故事。 坏脾气的小男孩总喜欢出口伤人,他的父亲给了他一把钉子,让他每对人发一次脾气,就往屋后的木板上插一颗钉子。 有意识地发觉到自己脾气不好后,小男孩往木板上插的钉子越来越少,直到后来一连好几天,都没有插上钉子。 他很高兴,可是他的父亲,却让他把木板上所有的钉子都拔了下来。然后告诉他,虽然他的脾气变好了,但那些被钉子扎出的孔洞,却永远留在了木板上。 很多时候,一旦伤害了别人就再没有办法挽回,就像木板上那些坑坑洼洼的伤痕,所以要谨言慎行,凡事三思而后行。 王雪琴讲这个故事的时候,陆家的几个孩子都在,包括陆尓豪。 陆如萍陆梦萍听完之后,倒是都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陆如萍是没想到,妈妈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这明显与妈妈曾经很多时候为人处世的方式并不相符。 只是,一想到当初陆家那人际关系颇为复杂的深宅大院,再一想到如果妈妈当初把现在这宽容的一面暴露出来的话,那么,妈妈或许会成为第二个佩姨也不一定,而他们这几个孩子,或许根本不会被爸爸顾及死活,而和其他兄弟姐妹一样被扔在东北也说不定。 一想到这,陆如萍的心底就一阵紧缩。 从前她一直以为,为人处事就该光明正大,光明磊落,现在,却忽然有些迷茫了。 因为如果当初她处在妈妈那样的立场上,她真的会有能力去保住自己的地位,保护好自己的孩子吗? 陆如萍第一次发觉,一味的宽容和体贴,或许并非在任何时候都能通用。 陆梦萍则在听完这个故事后,忽然想到了曾经总是口无遮拦的自己。 她觉得几个月前的自己,简直和妈妈故事里那个小男孩没有什么区别。 那么是不是,她也在有意无意的时候,伤害了不少人? 至于小尔杰,则在听完故事后,一本正经地对王雪琴说,他也想要一块木板,像故事里的小男孩一样,每发一次脾气就插一颗钉子上去。 希望妈妈和哥哥姐姐们能监督他,看他还会不会乱发脾气。 对此,王雪琴自然乐见其成。 第46章 雪姨很忙 当陆梦萍和陆尔杰努力适应新学期的学习生活时,陆如萍所就读的圣约翰大学的迎新会,这才姗姗来迟。 杜飞这天一大早就带着相机,兴奋地跑去了圣约翰。 书桓最近迷师范学院的陆依萍迷得厉害,今天又跑去约依萍了,所以杜飞今天才有机会一个人来找如萍。 要杜飞说,虽然如萍和依萍都是陆家的女儿,但在他心目中,温柔体贴的如萍可是比那个素未谋面的陆依萍好多了,他真不知道书桓看上那个陆依萍哪里。 不过就算心里这么想,杜飞也不会和何书桓说这种话,因为他可是一直很怕书桓和自己抢如萍的,而且从如萍之前的反应来看,对书桓的好感度明显比对他的高,所以书桓不来正好,这样如萍的注意力才会只放到他一个人身上! 想到这里,杜飞对着圣约翰礼堂的窗户理了理衣服,嗯,看起来很精神,一看就是个好小伙! 圣约翰只有四个学院,学生也不像其他大学那么多,但学生整体质量,在整个上海的大学生中,都可以说是排在前几位。 因为大多都是世家子弟,所以在迎新会这天,许多学生都穿戴得十分得体,杜飞看到那些西装革履的男学生,再看看自己的衬衫格子裤,顿时觉得自己有几分寒酸。 不过,想来如萍也不会是那种以貌取人,功利市侩的女孩子! 这么一想,杜飞心底忽然涌起的那些自卑,才稍微淡了些。 陆如萍所在的文学院,这次准备的节目是女声合唱《圣母颂》。 圣约翰本就是教会学校,虽然神学院的地位在这些年的改革中已经被大大削弱,甚至一度十分没落了,但独有的西式教育模式却一直保留至如今,学生们也有不少都是基督教教徒。 而女学生所占比例很大的文学院,则是每年迎新会上,新老学生们瞩目的焦点,因为文学院是出了名的美人聚集地。 杜飞对圣约翰这所学校的了解并不多,仅有的一些了解,也是从前几天整理出来的报道中得知的。 这是一所私立教会大学,来这里就读的人大多有着良好的家世。 如萍自然也是如此。 一想到这些,杜飞又就忍不住有些自卑起来。 对他来说,如萍实在太过美好,就像一个遥远的梦,虽然温柔得像一汪温泉,却永远都如天边的明月般高高在上,安静地散发着独属于她的美丽。 就像现在一样。 空灵而又虔诚的吟唱,随着清澈如水的钢琴声,在圣约翰的礼堂上空飘荡。 身着粉色礼裙,肩上披着白色毛绒披风的女孩子们,每个都如同天使般纯洁而美好。 杜飞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最前排的如萍。 这是杜飞第一次看到如萍穿这种小礼服,她的长发微卷,此刻正乖顺地披散在身后,灯光明媚,让她浅栗色的发色看上去几乎像绸缎般闪耀着动人的光泽。 她的头发上只别着和上次一样的水钻天鹅发饰,脖子上带着一根银色的项链,除此之外,浑身上下再没有其他装饰,却硬生生给杜飞一种像是看到了童话中的公主般的错觉。 “第一排中间那个女生,看起来不错。” “啊,你不认识她?她是文学院的新生陆如萍,在新生里还挺有名的。” “是吗?她家什么来头?” “这倒是还不清楚,不过你看她头上和脖子上的饰品,我之前陪我妈逛街的时候看到过,每样都价格不菲,她们家还真舍得往她身上砸钱。” “哟,这么说来,这还是朵高岭之花?” “怎么,你这是有什么想法了?” “呵呵……” 低声的絮语随着节目的进行,一直在身边此起彼伏。 杜飞在刚听到的时候,简直忍不住想冲上去对那些男生大吼:都不许打如萍的主意!如萍明明是他先看上的!! 但是在看到那些男生的衣饰样貌,还有后来接二连三听到类似的话后,杜飞反而越来越沮丧了起来。 他眼巴巴地看着台上仍旧认真看着唱本,沉浸在歌声中,对台下这些色狼的反应根本一无所知的如萍,心里简直要泪流成河。 原本只有一个书桓的时候,他都已经够没把握能追到如萍了,现在又有这么一群近水楼台的混蛋!可让他怎么办(┬_┬)! 但是,让他就这么放弃如萍,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当文学院的节目一结束的时候,杜飞就迅速起身,往后台的方向跑去。 “如萍,我刚才好像看到上次来找你的人了。”表演结束后,退居幕后的刘蓉蓉,忽然对陆如萍说道。 “啊?你说什么人?”陆如萍一脸茫然地看着刘蓉蓉。 就见刘蓉蓉大大翻了个白眼,“就是我们开学那天,在门口叫你的那个人啊!” 刘蓉蓉的话音一落,陆如萍就睁大了眼睛,“你是说……你看到杜飞和何书桓了?!” 刘蓉蓉皱了皱眉,“好像只看到一个人,到底是谁我也不知道,你难道忘了,我根本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啊。” 陆如萍这才想起来,上次光顾着不想继续丢脸,所以立刻就和杜飞何书桓一起走了,而且那时候也和同学们刚认识,所以并没有把他们介绍给刘蓉蓉认识。 说话的功夫,她们两人已经换好了衣服。 正准备去下面看节目,就听到外面有人喊:“哪位是陆如萍同学?这里有人找!” 陆如萍和刘蓉蓉对视一眼,显然都猜到了来人是谁。 “如萍,如萍!我来看你啦!”陆如萍刚从更衣室出来,就看到杜飞正站在不远处,兴奋地朝这边挥手。 当没看到刘蓉蓉偷笑的样子,陆如萍快步走到杜飞身边,有几分哭笑不得地看着他,“杜飞,你怎么过来了?” 看到心中的公主和自己说话了,杜飞立刻兴奋得手舞足蹈,“因为我知道今天是圣约翰的迎新会,就特意跑过来采访,谁知道竟然还能看到你的演出,简直太让我意外了!唱得太好了!” 已经走到陆如萍身旁的刘蓉蓉,听到这话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怎么记得我们刚才是合唱来着?你说的是如萍唱得好,还是我们所有人唱得好?” 杜飞这才注意到如萍身边那个神色有些俏皮的女孩子,他尴尬地挠了挠头发,“其实我想说的是,你们唱得都很好啦。” 看到他浑身不自在的样子,陆如萍和刘蓉蓉顿时笑了出来。 在给刘蓉蓉和杜飞相互介绍过后,陆如萍这才问出她见到杜飞起就想问的问题。 “对了,何书桓没有一起过来吗?”从第一次见到杜飞和何书桓的时候,这两个人就一直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所以乍一看到杜飞一个人,陆如萍还有点好奇。 杜飞心底却咯噔一声,脸上的笑容也僵硬了一下,原本兴高采烈的样子顿时蔫了不少,活像一直被淋湿了毛的可怜小狗,“哦,书桓今天跑去找陆依萍了,所以才没有过来。” 他就知道,果然在如萍心中,还是比较喜欢书桓的吧…… 不过,就算这样,他也还是不会放弃的! 想到这里,杜飞顿时振作了起来,“对了如萍,其实我今天来,是有事情找你!” 听杜飞说何书桓去找依萍了的时候,陆如萍心底就蓦然略过一丝遗憾的感觉。 她知道自己对何书桓其实还是有些好感的,就算妈妈和尓豪都对他有些微词,但很显然,何书桓喜欢的人,显然并不是她。 心底虽然有一丝失落,但好在她对何书桓那朦胧的情愫还没来得及发芽,所以陆如萍很快就把注意力放在了杜飞的话上面。 “什么事情?”听杜飞说来找自己有事,陆如萍好奇地看着他。 刘蓉蓉也一脸兴味地看着他们俩。 “嘿嘿……”见如萍明显被吊起了胃口,杜飞却忽然转移话题,“这个先不告诉你,你先把这个收下,好不好?” 说完,就见他的手在背后鼓捣了两下,而后忽然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小葫芦出来。 陆如萍眨了眨眼睛,拿起那个葫芦看了看,“这是什么?” 那其实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已经晒干了的小葫芦,皮是淡淡的黄色,上面似乎刻了什么东西,陆如萍低头研究了半天,只勉强认出上面的第一个字是“如”字。 “这是‘如意’。”杜飞一本正经地说道,眼睛却紧张地盯着如萍的一举一动。 刘蓉蓉长长“哦”了一声,从如萍手中拿过那个小葫芦,在手里把玩了一番,而后一脸促狭地看着陆如萍。 这还是陆如萍长这么大,第一次收到男生送的礼物。 不过,她还是不明白这东西为什么是“如意”啊? 如意一般不都是用玉石或者黄金做的吗?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朴素的“如意”呢。 其实杜飞自己也知道,这样的礼物太过寒酸了些,但他实在不知道该送如萍些什么才好? 而且说实话,他这几个月的工资,早就因为上次秦五爷的那个案子,被老总扣得一穷二白了,连这个买葫芦的钱,还是他跟书桓借的,然后刻了好几个晚上,才堪堪把“如意”两个字刻明白。 “如萍,我送你这个如意,就是希望你以后的每一天都顺心如意,希望你能每天都快快乐乐的!当然,如果你每次看到这个如意的时候,都能想起送它给你的我,我就更高兴啦!” 说着这番话时,杜飞一脸真诚地看着如萍。 陆如萍整个人都已经囧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她发现自从认识杜飞以后,她人生中“惊囧”这种情绪出现的次数真的越来越多了。 话说杜飞到底知不知道他们现在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啊!还有,他究竟知不知道这些话到底有多暧昧啊!难道他没有发现,从他拿出这个“如意”开始,旁边的老师和同学看他们的眼神就已经很不对劲了吗?! 明明她和杜飞就没什么,估计明天开始,学校里就会有不少人说她和杜飞怎么样了吧…… 尤其是……她的旁边此时还有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刘蓉蓉…… 一想到这些,陆如萍简直都有点累不爱了。 虽然,在杜飞说出那番话的时候,她确实很感动。 事实证明,无数先人们都用血与泪的教训告诉了我们,无论做任何事,都要考虑天时、地利、人和。 而杜飞这个从小就自带倒霉光环的人,在追求心中公主的这条路上,显然比一般人要杯具太多。 因为在他身上,总是无时无刻不在发生各种突发状况。 就比如现在。 刘蓉蓉是个性子十分活泼的女孩子,这点一度让别人十分诧异,为什么她会和温柔文静的陆如萍迅速拉近距离。 但同时,她身上另一个十分显著的性格特点,就是这姑娘唯恐天下不乱的八卦心态。 所以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陆如萍目瞪口呆地看着刘蓉蓉手中的那个葫芦,在舞台后方的上空一路辗转,被那些同样喜欢看热闹的同学们争相传递,就是不让它落到边喊着“我的如意”,边四处追葫芦的杜飞手里。 在这其间,杜飞撞到了N位准备登台的同学,踩坏了N块道具板,踹翻了好几桶油漆,最后身上莫名其妙地缠上了一堆小旗子,粽子一样准确地冲着一块钉板狠狠坐了下去。 杀猪般的惨叫声,顿时响彻在圣约翰礼堂的上空。 舞台后方一片几分狗跳,因为杜飞这移动大杀器般给力的存在,好几个系的同学准备的节目都被迫延后和修改甚至取消,连校长都被惊动,特意跑到后台看究竟出了什么事。 陆如萍此时几乎已经没脸见人了,刘蓉蓉也一脸囧囧有神地看着还在地上蠕动挣扎的杜飞。 因为杜飞莫名其妙把自己缠成了茧蛹,所以现在他还没办法把屁股上的钉板弄下来。 反应过来这点后,陆如萍和刘蓉蓉赶紧跟人要了把剪刀,把杜飞身上的彩旗和绳子都剪断了,然后看着被扶起来的杜飞,咬着牙把屁股上的钉板拔了下来,上面全是血。 陆如萍当时差点没哭出来,眼睛红彤彤地说要带杜飞去保健室。 杜飞死活不干,因为觉得太丢脸了。 后来还是刘蓉蓉当机立断,直接扭着杜飞,和陆如萍一起把杜飞送去保健室了。 今天这里当值的,又是叶凛叶医生。 见到叶医生的时候,刘蓉蓉的眼睛猛地就亮了,只可惜杜飞一直在抽着气,所以她只好先和陆如萍一起,把杜飞扶到了床上。 从他们三个人进门开始,叶凛就注意到了那个被两个女孩子扶着的,走路有些费劲的青年。 因为看这个青年的穿着,并非圣约翰的学生,只是很快,他就注意到了青年被血染红的裤子,至于那些血的源头…… 目光落在杜飞的屁股上,叶凛微微皱了皱眉。 “叶医生,你快过来给他看看吧。杜飞刚才不小心坐在了钉板上,那上面好多钉子都已经生锈了,会不会感染,需不需要打破伤风?” 相似的开场白,而且一句话就把患者的情况清楚明白地交代完整了。 这个小姑娘的逻辑思维,似乎还不错。 心底淡淡掠过一丝这样的思绪后,叶凛就拿着药品绷带还有剪子针剂等医疗用品,把陆如萍和刘蓉蓉两个女孩子赶到了屏风另一边。 毕竟这个青年伤到的可是臀部。 屏风后很快就传出了杜飞丝丝哈哈的忍痛声,陆如萍咬了咬嘴唇,心里一时间乱糟糟的。 一会儿想到杜飞究竟会不会有事,一会儿又想到今天的迎新会是不是被她和杜飞搞砸了,一会儿想到不知道同学们会怎么看她,一会儿又想到杜飞根本不是圣约翰的学生,刚才她和蓉蓉太着急,直接就把他送到这里来了,也没想过值班的医生会不会帮忙给杜飞处理伤口。 好在,叶医生并没有大家传言中那么不近人情。 想到这里,陆如萍一直悬着的心,总算稍微安定了些。 “也不知道杜飞怎么样了。”目光落在那个遮挡得严实的屏风上,陆如萍的声音中满是显而易见的担忧。 “应该没什么事吧,我看他刚才还有力气叫很大声。”刘蓉蓉接道。 陆如萍抿了抿嘴唇,刚想和蓉蓉说下,刚才她那么戏弄杜飞不太好,就看到刘蓉蓉脸上担忧的神色,远比她说的话要真实得多。 陆如萍一时间也不好再说她什么。 等屏风终于被拉开的时候,陆如萍和刘蓉蓉看到的,就是正趴在床上,下半身被被子盖住的杜飞。 或许是因为疼痛和流了不少血,所以他的脸色十分苍白,一旁的地上扔着被剪得七零八落的裤子,上面的血迹看上去触目惊心。 而和杜飞的狼狈截然相反的,则是正穿着一身纯色白大褂,正整理袖口的脊背挺得笔直的叶医生。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幅画面的时候,陆如萍和刘蓉蓉莫名顿了两秒。 话说,地上的裤子难道是杜飞之前穿的? 不过也是,他伤到的地方,确实有点尴尬,被叶医生直接剪开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眼神飘忽了一会儿,陆如萍和刘蓉蓉才来到杜飞的床边。 “叶医生,杜飞怎么样了?”一想到钉板上那厚厚的锈迹还有染红的鲜血,陆如萍就忍不住攥住脖子上的十字架吊坠。 叶凛停下用酒精棉擦拭手指的动作,看着杜飞微微皱了下眉,而后,才把目光落在陆如萍身上,“我已经给他消过毒,也打了针,不会再有破伤风的危险。当然,我建议他最好再去大医院看一下。” 陆如萍点了点头,眉头稍微放松了些。 叶凛却并不关心他们怎么想,反正能做的他都已经做了,不过,“你跟我来,把打针的钱付一下。” 虽然保健室在处理伤口方面是免费的,但开药和打针却是需要付费的,只不过费用比去医院要便宜很多,这点和后世大学的校医院基本相同。 对此,陆如萍一开始并不清楚,因为她上学这么多年,根本从来就没在学校受过伤,所以也不清楚大学保健室的这套流程。 这天晚上,又跑到妈妈房间聊天的陆梦萍,发现如萍的脸色有些奇怪,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一再追问过后,陆如萍才说出今天在学校发生的事情。 虽然听如萍提到过何书桓和杜飞这两个人,但对于杜飞,陆梦萍一直没什么太明显的印象,反而对于何书桓这个如萍表现过微微好感的男人,有几分防备。 谁知道,这个叫杜飞的家伙,竟然也这么神奇。 让如萍纠结的事情,其实有两件。 第一件,是她不知道,该不该去杜飞的住处看看他,毕竟杜飞是因为去看她才受伤的,而且杜飞还是哥哥的朋友和同事。 第二件,则是杜飞今天在打过针后,竟然在一屁股伤的情况下,约她过几天一起去郊游,还说何书桓也会去。 陆如萍一开始自然一口回绝了,还责怪杜飞已经伤成这样了,应该好好养伤才是。 结果杜飞当时差点直接从床上蹦下来,恨不能扭两下来证明自己这点小伤根本不碍事。 结果差点掀开被子时,才想起来他的下半正光溜溜的,根本就什么都没穿,这才又消停了。 不过,还是一直用那种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陆如萍。 一旁的刘蓉蓉,那时候也跟着煽风点火,和杜飞说她到时候一定会把陆如萍给带去郊游的地点,不过她也要跟着一起去,正好她最近也想去踏青。 结果杜飞自然痛快地答应了。 皱着脸给妈妈还有梦萍讲这些的时候,陆如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身上竟然还残留着几分凉飕飕的感觉——她可没有忘记,在杜飞央着她去郊游的时候,叶医生那几乎快把他们几个凿穿了的冰凉眼神。 不过,就算这样,叶医生最后也还是把放在保健室的备用裤子借给杜飞穿了,虽然,杜飞穿上之后,就像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子一样,裤腿长了小半截出来…… 啊,这么一想,她是不是还得去杜飞那把叶医生的裤子拿回来,洗好了之后还回去? 一想到叶医生那副生人勿近的样子,陆如萍就又是一阵头大。 不过,关于叶医生的这些细节,陆如萍几乎都是一笔带过的。 她也不知道怎么,总会有意识地不提起关于叶医生的事情。 王雪琴和陆梦萍,在一开始听如萍讲今天杜飞大闹圣约翰舞台后台的时候,就已经笑得肚子疼了,结果在听完杜飞力邀如萍去郊游的事情后,更是对这小子比树干还粗的神经叹为观止。 “天啊,这简直就是用生命在泡妞……”梦萍一脸惊叹地感慨。 结果话一出口,就被妈妈和如萍一起鄙视了。 “泡妞”什么的,这种丝毫不淑女的词语,怎么能随便说出来呢? 虽然王雪琴的心里,也是这么想滴。 实际上,对于杜飞这个人,王雪琴至今还没有真正见过。 王雪琴对他的印象,也全都来自于电视剧里苏有朋扮演的那个形象。 坦白来说,在品质方面,王雪琴很喜欢杜飞,因为这是一个正直并且真诚的好孩子,对待感情也专一并且执着,在电视剧里,他对如萍的感情也情深似海,并且无怨无悔,甚至在和如萍分离的好几年后,也依旧深爱着她。 但,从一个母亲的角度来说,杜飞却并不是王雪琴心目中,好女婿的人选。 第47章 雪姨很忙 王雪琴在当初看电视剧的时候,就对杜飞这个角色印象深刻。 一来是因为这个人活宝得厉害,脑子里的怪点子也数不胜数,总会想些稀奇古怪的主意出来,二来,则是这个角色身上那种让人简直叹为观止的倒霉程度。 在电视剧中,只要杜飞这个角色出场,就一定会发生让人或瞠目结舌,或捧腹大笑的情节,就连电视剧最后,他和如萍的婚礼,都因为他在半路上救人而差点夭折在中途。 看电视剧的时候,王雪琴还可以对这些一笑而过,因为那不过是虚拟的人物和剧情,这个角色的存在,大部分是为了让整个剧情增添几分喜剧色彩,但如果是在现实中的现在,王雪琴却完全不觉得,杜飞有做她女婿的潜质和能力。 人的习惯是很难改变的。 杜飞这个人,与其说他是倒霉,还不如说他做事粗心大意,而且莽撞冲动,从不考虑后果,所以才总会让看着的人都忍不住为他捏一把汗。 这样的人,做朋友尚且会有被连累的可能,做丈夫,估计也依旧免不了是一个让人累心的主。 都说女人如花,需要被细心呵护才能完美绽放,对这句话,王雪琴虽然并不完全认同,却也多少觉得它有些道理。 不管是女孩还是女人,本质上其实都是需要去细心呵护的生物。 在电视剧中,原主一直希望如萍梦萍这些女儿们能够嫁给些家世好的男人,未免没有这方面的考虑。 原本的王雪琴,从小也是一路吃苦着长到十几岁的,如果不是由于生活所迫,有哪个正经人家的女孩子,会从小就被卖到戏班子,当个整日抛头露面的戏子? 这其中的辛酸和苦楚,从小锦衣玉食着长大的这几个孩子,自然没有体会过。 原主不是一个会一辈子甘于平凡的女人,所以才会在李副官找上门来,说陆司令看上她的时候,顺着这股东风,一下子飞上枝头,彻底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这就是这个时代,男人权势的力量,它可以轻易完全改变一个女人的命运。 这也是这个时代,女人在寻找配偶时眼光的重要性,因为只这一步,决定的,将有可能是这个女人的整个后半生。 不管是原主还是现在的王雪琴,都是过来人,所以对此十分清楚,但如萍和梦萍这两个正处于花季的女孩子,对于这些,却还完全没有什么明确的认知。 在男女之情上,她们正处于爱做梦的年纪,都期待能和一个让人心动的男人,经历一场惊天动地的感情,但同时,她们也对来自其他男人的殷勤和示好,几乎找不到最正确的回应方式。 这点,在电视剧中的如萍身上,就可见一斑。 当初拉着王雪琴看这部电视剧的朋友,曾不止一次地对王雪琴抱怨,说如萍依萍还有何书桓这三个人,在感情上实在太过拖泥带水,纠缠不休了。 而且如萍这个平时看上去温温柔柔的女孩子,也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些什么,竟然会对一心爱慕她的杜飞,说出那种什么“希望你能化小爱为大爱,爱我就请成全我,帮助我追到何书桓”这类简直可以称之为脑残的话来。 一面拒绝杜飞殷勤的追求,一面却又希望杜飞能够继续和她做朋友,这样的陆如萍,实际上在当初电视剧的相关评论中,曾被很多人所不齿。 而在王雪琴看来,如萍这女孩子,在这件事情的处理中,其实多少有些虚荣心在作祟的因素。 而现在,既然她成了如萍和梦萍的妈,自然要在感情问题上点播这两个孩子几句,免得她们再走些不该走的弯路。 想到这里,王雪琴看着仍旧紧锁着眉头的如萍,微微扬起了唇角,“如萍,你刚才是说,不知道该不该去看杜飞?” “是啊,妈,杜飞毕竟是因为去看我才受伤的,而且你不知道,当时他真的流了好多血,整个钉板都被染红了……这样的杜飞,实在太可怜了。”这么一说,如萍就又想到了杜飞当时的惨况,有些想笑的同时,眼睛却又忍不住红了起来。 “所以我在想,于情于理我都该过去看一下吧?毕竟,杜飞是我的朋友啊。” “唔,”慢慢点了点头,王雪琴倒是没有在第一时间说反对,只是问如萍,“那你知道他住在哪吗?” 如萍摇头,有些犹豫地说道:“我只知道,杜飞不是本地人,家里在上海也没有房子,一直是和何书桓合租房子。” “也就是说,杜飞住的地方,只有他和何书桓两个男人吗?” 王雪琴的话一问出口,如萍和梦萍就立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起来。 最近虽然收敛了很多,但在妈妈和如萍面前却一直心直口快的梦萍,几乎立刻就拧起了小眉毛,“天啊,如萍,难道你要一个人去两个单身男人住的地方吗?这会不会太不妥当了?” 如萍也渐渐咬住了下唇,手指也不自觉地紧紧攥在了一起。 如果妈妈没说起来,她其实根本就完全没有想过这件事。 虽然在清廷亡了以后,女性的社会地位有所提高,年轻女孩子们也很少会像从前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这个时代的绝大部分人,对于女人的要求却还是和从前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就包括陆如萍自己,在意识到这个问题后,都觉得身为一个有教养的女孩子,单独去两个男人住的地方,实在太不应该了。 这要是被有心人看到,并且宣扬了出去,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我……我之前根本没想到这么多。”陆如萍有些泄气地说道。 王雪琴则一直在观察如萍的反应,实际上她在看电视剧的时候,就挺纳闷的,为什么依萍如萍这些黄花闺女,会不止一次肆无忌惮地出入何书桓和杜飞租住的房子,并且还经常在大庭广众之下和男人搂搂抱抱,动辄就在大街上亲得难舍难分。 这种行为,就算在百年后的大街上,也会被人侧目吧? 不过看电视时,王雪琴顶多笑一声都是为了剧情需要,逻辑什么的就忽略不计吧,现在,却根本不能这么轻描淡写地忽略过去。 在这个时代,女儿家的名声,还是十分重要的。 发觉如萍确实是觉得这样不妥当后,王雪琴这才漫不经心似的说道:“我记得,尓豪和杜飞也是同事吧?他是个男人,去看杜飞也方便些,没准还能帮杜飞换换药,如萍你可以让尓豪帮忙去看看杜飞,这样你也不会太过担心。” 听妈妈这么一说,陆如萍的眼睛顿时亮了许多,她怎么把尓豪给忘了呢? 重重点了点头,陆如萍决定等尓豪今天回来,就去拜托他这件事。 不过话说回来,妈妈是不是不太喜欢杜飞? 虽然妈妈没这么说过,但陆如萍心底却不知怎么,忽然冒出来这么个想法来。 “妈,你是不是……不喜欢杜飞?”这些日子以来,如萍对妈妈也改观了很多,而且妈妈也几乎再没有提过让她钓个好男人回来的事情,所以陆如萍也开始向梦萍学习,渐渐开始和妈妈聊一些自己的事情。 “倒也不是不喜欢。”虽然心底确实不是很喜欢杜飞这个人,但那是因为王雪琴在看电视时,就对这个总闯祸的青年觉得很麻烦,来到这里之后,关于杜飞的信息,却几乎都来自尓豪和如萍的口中。 心底虽然这么想,但如果可以,王雪琴也确实不太想让如萍和杜飞走得太近。 “如萍,你很喜欢这个杜飞?”聊家常似的顺口这么反问了一句,王雪琴笑着把皮球踢回给了如萍。 一旁的梦萍顿时八卦地看着如萍。 如萍囧了下,脸上微微有些红,抱怨地看着王雪琴,“妈你在说什么啊!” 却见王雪琴一本正经地看着她,“妈不相信你看不出来,这个杜飞明显对你有好感,不然他干嘛总去圣约翰找你,还在受伤的情况下也要约你出去玩?” 陆如萍抿了抿嘴唇,杜飞对她的心思,她不是看不出来,但,“他又没有明确地跟我说过什么。”难道还让她主动去跟杜飞说,自己知道他喜欢她吗?万一是她自作多情了怎么办? “那如果他有一天说他喜欢你,你打算怎么办?”没有表露任何任何负面的看法,王雪琴此时其实是在循循善诱,让如萍自己找到答案。 “我对杜飞,根本就没有别的心思,只当他是朋友啊。”她对杜飞确实没有什么其他感觉,而且其实,杜飞和她也确实感觉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当朋友还好,当恋人的话……天啊,她根本就完全无法想象好吗! “也就是说,你只会一直当他是朋友,他却可能会一直这么不断地对你示好。你因为他是你朋友的身份,所以也没办法拒绝他对你的好,是这样吗?”犀利地指出这两个人如果按照现阶段的相处方式,未来最有可能的相处模式,王雪琴丝毫不给如萍逃避的可能。 因为在原本的命运轨道上,这两个人就是因为此才一路纠缠不休。 “妈,未来的事情,我怎么知道会不会变成这样?没准杜飞过一阵子,就不会去找我了呢?也许他只是因为我们才认识不久,所以才经常找我一起玩呢。” 这话一出,连陆如萍自己都觉得自己在自欺欺人。 因为杜飞表现出对她有好感的样子,实在是太明显不过了。 泄气地看着妈妈和梦萍一脸调侃的神色,陆如萍无奈地靠在椅背上,“那你们说,我该怎么办?难道以后再也不理杜飞了吗?” “如萍,妈毕竟是过来人,我也知道你可能不爱听这些,但妈还是要劝你几句,如果没有可能,就不要给对方任何希望。你从来都是个温柔的孩子,应该清楚,正因为有过希望,所以才会让人在求而不得时,陷入更深的绝望。如果你确定自己对杜飞不会有任何感觉,就不要再接受对方对你的好,哪怕是以朋友的名义。长痛不如短痛,这个道理你应该懂的。” 最后那句一语双关的话,让陆如萍心底忍不住一动。 她抬头看着妈妈的眼睛,那双带着微微笑意的桃花眼,像是一汪泉水,有着这个年纪的妇人少有的清澈,却仿佛能够洞察一切深藏在他人心底的秘密。 陆如萍不知道妈妈是不是察觉到了她之前对何书桓那隐隐的心动,只是,妈妈这话确实没有错。 当她得知何书桓现在的心思全都扑在依萍身上时,那刚刚萌芽的感情就已经被她及时悬崖勒马了。 而现在,在想到何书桓时,她虽然多少会有些遗憾的感觉,却并不觉得心痛。 所以妈妈说得对,她其实比谁都清楚,在感情还没有深厚到无法放下的地步时,断了这份念想要比想象中来得简单得多。 这么一想,陆如萍重重点了点头,“妈,我懂了,我以后会和杜飞保持距离的。” 这么说完,她才想起来一件事,“糟了,我今天已经答应了杜飞和刘蓉蓉郊游的事情,现在反悔的话,是不是不太好?” 如萍一直是个守信的人,所以她一时间有些犹豫了。 王雪琴看着她纠结的样子,忍不住笑着抚了抚如萍的长发,“既然已经答应了,就去玩吧,不是还有其他人一起么,又不是只有杜飞一个人。” 王雪琴了解如萍的性格,这孩子什么都好,温柔大方,敏锐体贴,所以也因此,很多时候都无法拒绝别人的请求。 所以虽然如萍说了要和杜飞保持距离,但猛地一下子让她再也不和杜飞做朋友了,王雪琴反而会觉得不现实。 毕竟如萍也不是尔杰那样的小孩子,动不动就把“再也不和你玩了”之类的话挂在嘴边。 只要如萍把自己今天说的话记在了心里,那么王雪琴相信,这孩子会在和杜飞的相处中,慢慢掌握那个应该把握的度。 毕竟以如萍的出色,未来会遇到的男人,估计不会局限于何书桓和杜飞这两个人。 这孩子现在对男女之情,还没有一个明确的把握,正好何书桓和杜飞这两个人的本质也不坏,如萍适当地和他们接触一些,或许反而能够锻炼一下和男人的相处之道。 毕竟,那可是和女人截然不同的两种生物。 “那我也要去!”一旁听妈妈和如萍说了半天话的梦萍,这时忽然扑到如萍身上,笑嘻嘻地看着如萍,“我也要去郊游,我还要带好多好吃的去。!这种事情,怎么能少的了我呢?” 如萍笑着捏了捏梦萍的鼻子,“你其实就是想去凑热闹吧?” 梦萍好奇何书桓和杜飞可是有一阵子了,真当她不知道呢? 梦萍可不管这些,巴住如萍的肩膀,死缠烂打让如萍一定要带她一起去,大有如萍不答应,她就不松手的趋势。 如萍只好笑着点头,反正那天蓉蓉也会去,正好梦萍也去了,她还能更自在些。 王雪琴笑着睨了梦萍一眼,就梦萍那点小心思,如萍看不出来,她还能看不出来? 这丫头现在可是敏锐得很,这么死缠烂打地要跟着一起去,估计是为了帮她审核一下那两个男人,到底什么样吧? 不过这样也好,梦萍现在也十五岁了,也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多了解些男人的处事方式,倒也没什么不好。 这天晚上,当陆尓豪回到家的时候,就接到陆如萍让他帮忙去探望杜飞的请求。 当然,后来如萍还有些不好意思地让他帮忙把杜飞借着穿的裤子带回来的请求,倒是让陆尓豪稍微有些感兴趣。 毕竟,如萍在说那第二件事的时候,脸上的神情实在太过有趣了些。 看得出如萍并不想详说关于裤子的事情,陆尓豪倒也没有追问,反正从杜飞那里,他一样能够套出话来。 所以第二天,当陆尓豪在下班后拎着东西,去看望杜飞的时候,陆尓豪难得有耐心,坐下来和杜飞说了一会儿话。 见到陆尓豪来的时候,今天一直卧床在家休息的杜飞倒是挺高兴的,“尓豪,你可真够意思,知道我光荣负伤了,所以特意来看我了吗?” 边说着,边从陆尓豪的手中接过他带来的东西,在看到那个纸带上只有一个简单的大大的m时,杜飞的眼睛猛地亮了,“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mfc?!尓豪,你果然是我的好兄弟!知道我买不起mfc,所以特意去给我买来的吗?我简直太感动了!” 陆尓豪看着已经开始啃鸡腿的杜飞,在床边的椅子上坐定,“嗯,知道你惦记这个好多天了,正好如萍拜托我来看看你怎么样了,我就直接给你带过来了。” 陆尓豪今天正好是从店里直接过来的,所以就顺便打包了一份mfc套餐,之前他可没少听杜飞念叨。 听尓豪提起如萍,杜飞顿时来了精神,差点没从窗上扑腾起来,结果在扑腾到半路的时候,又被屁股上的疼痛给搞得浑身没力气,又倒了回去。 “如萍没有和你一起来吗?”边啃鸡腿边可怜巴巴地看着陆尓豪,杜飞往尓豪身后瞄了瞄,以期望奇迹能够出现。 只可惜,等他把鸡腿啃完了,也还是没看到如萍出现。 “你觉得,如萍一个女孩子,来你们这两个男人住的地方合适么?”漫不经心地看了杜飞一眼,陆尓豪虽然说得轻描淡写,话中警告的意味却十分分明。 “有什么不能来的嘛,我和书桓又不是坏人。而且,你看我现在的样子,动都不能动,还能做什么其他坏事吗!”没好气地白了陆尓豪一眼,杜飞哼唧着抱怨。 “人言可畏,如萍毕竟是个身家清白的女孩子,你如果真是为了她好,以后就少给她添点麻烦。”陆尓豪昨晚已经从妈妈那里,听说了杜飞又去圣约翰给如萍惹麻烦了的事情。 “我知道啦,你就别再数落我了,我觉得我已经够倒霉了。” 点到即止,陆尓豪也懒得再和杜飞纠缠这件事,不过,如萍昨晚特意拜托过他,杜飞感觉有些粗心大意,也不知道有没有好好吃药,所以拜托陆尓豪过来的时候,最好能看着杜飞吃药。 “吃药了么?” 话一出口,就见杜飞心虚地低头猛啃蛋挞。 陆尓豪皱了皱眉,伸手摸了下杜飞的额头,果然发现他在发烧。 “如萍说,你昨天坐到的钉板上都是铁锈,虽然伤口处理过,也打过破伤风,但如果不好好调养,很有可能会高烧。你自己也不会不知道,为什么不吃药?”实际上,陆尓豪并不喜欢杜飞这种性格,有病治病,拖拖拉拉的他是想干什么? “嘿嘿……原来如萍这么关心我啊?”杜飞听完那些话,却一脸傻笑起来。 陆尓豪冷淡地看着他,“你不吃药,难道是为了让如萍心疼?” 杜飞脸上的笑容僵了僵,这话怎么听起来感觉这么不对劲儿呢? 注意到尓豪眼底的不悦,杜飞忍不住摸了摸鼻子,“没,没有啦,其实是昨天晚上太疼了,我就直接睡过去了,今天起来之后,书桓也不在,而且家里的水壶都空了,打水的地方离这里有点远,我懒得动,就……” 听杜飞这么一说,陆尓豪点了点头,让杜飞继续吃东西后,就拿着水壶去打水了。 既然答应了如萍要看着杜飞吃药,陆尓豪自然不会半途而废。 不过何书桓究竟是怎么回事?今天在报社的时候,陆尓豪还问过他杜飞怎么样,何书桓不是说没什么大碍么? 结果他一来,怎么又是发烧又是不吃药的?何书桓怎么连水都不帮杜飞打好? 心底虽然有些奇怪,但陆尓豪还是迅速打好水烧开了让杜飞把药吃了,然后叮嘱杜飞要按时吃饭按时吃药,之后,才跟杜飞问起如萍让他帮忙拿回去的裤子的事情。 一提到裤子,杜飞的脸色就一阵黑一阵白。 注意到杜飞眼底那似有若无的,对裤子主人的抱怨和防备,陆尓豪在不着痕迹地套了一阵话后,才知道,原来这裤子竟然是如萍学校保健室医生的。 不过,看杜飞的样子,难道是把那个保健室医生当成假想情敌了吗? 虽然还不知道对方是个怎样的人,但陆尓豪倒是很认真地开始思考起来,他们家的这位如萍小姐,按照这个年代的结婚年龄来说,似乎也差不多到了可以谈婚论嫁的年纪了。 ……所以说,他在继帮妈妈调教尔杰小不点的任务后,还要上任帮妹妹把关男人,驱逐各种色狼的傻哥哥角色了吗? 第48章 雪姨很忙 陆梦萍最近的小日子过得颇为如鱼得水,妈妈给她选的学校,实在是比她想象中的要好太多了。 说实话,虽然她初中时的学校也教英文,但并不像洋人开设的教会学校那样,把英文当成重点教授的语言科目,所以虽然一开始说想去如萍念的中西女中上学,但如果真的一入学就开始中英双语教学或者干脆用纯英文教学,她可能还真心适应不了。 妈妈给她选的这所爱国女中则不同。 就像妈妈当初说的那样,这所爱国女中的教学模式,是把东西方文化中精华的部分糅合在一起教授的,既不一味地排斥洋文,也没有一门心思地强调中国国学文化,反而兼容并蓄,取长补短。 只来到这里短短不到一个星期,陆梦萍就真心喜欢上了这所学校。 尤其,这里还开设了她最喜欢的钢琴和风琴课程。 入学第一周,大家几乎都是在适应新学校的环境和教学模式,而在开学一周后的现在,就是大家报名选修课的时间了,陆梦萍自然在第一时间就把钢琴和风琴的课程报上去了。 之前妈妈送她的那本,她早就趁着开学前的这段时间细细看了好多遍,虽然还有不明白的地方,毕竟理论再强也比不上实际操作,所以陆梦萍还是决定等正式上钢琴风琴课的时候,好好跟老师问一下不懂的地方。 爱国女中才成立不久,但因为它的校长是教育部的高官,而且学校的办学理念深受一大批爱国学者的拥护,所以主动来学校任教的知名学者很不少。 而相应的,因为是私立女校,所以这所学校的门槛,相对来说也高些。 虽然并没有中西女中那类教会学校的学费高,但也不是普通人家能够上的起的,而且这座学校每年招收的学生并不多,对学生的各方面都有考量,所以在这里就读的女孩子们,倒是大都拥有良好的家世。 在妈妈的提点下,陆梦萍原本有些跋扈的性子虽然已经收敛了许多,但到底也不是像如萍那样温柔得和什么人都能相处得来的性子,她的性子相对来说更活跃也更张扬一些,而且陆家的孩子,骨子里都有一种深藏的骄傲,如此一来,开学这一星期下来,和陆梦萍走得近的女生倒也没几个。 其中,最让陆梦萍喜欢的同学,是一个叫做慕婉晴的女孩。 虽然不知道慕婉晴家里是什么来头,但这女孩的性格和陆梦萍有些像,都是开朗活泼的类型,而且都喜欢音乐,所以两个女孩在开学不久后,就已经整天黏糊在一起了。 总之,新学校的一切都让陆梦萍很满意,非要说有什么美中不足的地方,可能就是爱国女中离家里太远了些,几乎横跨了大半个上海,所以陆梦萍每天上学放学的时候,都需要等家里的车来接送。 陆家的车,现在基本都是由陆尓豪在开,因为整个陆家,现在只有他整天在外面忙得马不停蹄。 陆老爷子偶尔出门用车的时候,会提前一天和尓豪打招呼,这样第二天,尓豪就会选择别的方式出行,把车留在家里。 而如果家里其他人不用车的话,陆尓豪就会担负起早晚接送梦萍上下学的任务。 早上送完梦萍可以顺道去报社或者mfc,晚上则可以接梦萍回家,一起陪妈妈吃个饭,然后再去大上海,所以陆尓豪倒也没觉得怎么麻烦。 今天家里没人用车,所以陆尓豪自然把车开了出来。 在上午去报社里送过稿子后,陆尓豪又驱车来到mfc看了下店里的情况。 距离mfc开业已经有一周多的时间,而报纸上关于“西式快餐与西餐”的争论也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后来更是把这把火一路蔓延到了中西餐之争上面,大批崇洋媚外的人和许多有志的爱国人士,更是掐得天昏地暗,而最先引发这场口水战的导火索mfc,则借着这股东风,从开业到现在,一直都是人们讨论的热门话题,销售额自然继续一路飙高。 当然,也不是没有人去店里找茬。 现阶段的上海,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有,找茬的理由自然也是五花八门。 这其中,有无理取闹型的,说mfc作为一家餐厅,竟然会做出在上菜前先让客人们付款这种丝毫不尊重人的行为,实在是餐饮界的耻辱。 对于这类人,基本后面一直排着长龙等付款的客人们,就能用口水把他淹死—— 真有钱来吃饭的,不会在乎先付款,反而会觉得新鲜,觉得这家店各种高大上。 只有那些想白吃白喝当霸王的,才会那么斤斤计较先付款的问题! 所以这类抱着侥幸心理,想来蹭饭的,自然都自取其辱,灰溜溜地滚走了。 也有看着mfc太过火爆,心存不满的其他同行,雇上三五个小流氓,想进店里打砸抢烧啥的。 对于这种情况,陆尓豪倒是一早就有防范。 真当他让给彭凯10%的股份,就为了让他当个糊弄人的吉祥物么? 副市长家的小公子,虽然不像他老爹那个笑面虎一样令人敬畏,但正因为出生在那种家庭,所以这小子从小可是纨绔得厉害,谁惹他不高兴了都敢当场给甩脸子,惹急眼了直接让保镖冲上去打死,不死也弄个半残,让你这辈子都不敢跟少爷他叫嚣。 所以那些看着就痞里痞气,看着就不像好人的人,从进mfc的门开始,就被彭凯留下来看店的保镖们给盯上了,谁要是敢第一个动手,这些保镖们一准让他们有去无回。 毕竟,彭凯可是在看到mfc前三天的销售额的时候,就发现了,这家店就特么是一个会下金蛋的老母鸡,谁敢在少爷他的地盘上打坏主意,那就是作死的节奏。 所以这类因为犯了红眼病,而买凶雇人来捣乱的,也在这几天之内被彭凯的雷霆手段给折腾消停了。 看音乐学院对面那条街上,最近又有哪几家店搬空了就知道了。 不过这类,也只是手段比较低级的。 像那些最近一个劲儿和mfc厨师们套近乎的,挖空了心思想知道mfc的配方原材料都是从哪来的那些人,就明显多长了个心眼儿。 毕竟mfc最近的火爆程度有目共睹。 这有心的人吧,就开始琢磨了,要不要也跟风开上一家类似的餐厅;不过更多的人,则仍旧在观望,因为mfc突然如此火爆,几乎全都是靠着报纸上的那场莫名其妙挣得面红耳赤的餐饮战争,让人不能不感慨mfc的好运气。 但同时,他们也担心,一旦这场争论平息下去,mfc是否还会像现如今这样火爆。 所以,在现阶段,对西式快餐这个行业的前景究竟如何,保持观望的人还是占了绝大多数。 而陆尓豪,需要的就是在他们的观望阶段,最先取得mfc在西式快餐行业的霸主地位。 是的,陆尓豪和王雪琴,从一开始就没指望上海只有一家mfc这样的西式快餐。 对于那些能够牟取暴利的商机,大多数商人的嗅觉,比最敏锐的猎犬还要灵敏。 所以一旦他们在未来发现这确实是一个能带来巨大利润的行业,那么有人来分一杯羹,是迟早的事情。 陆尓豪和王雪琴,在决定做mfc这个项目的时候,就已经预见到了这种情况。 只是,最先能尝到螃蟹美味的,永远是第一个勇于吃螃蟹的人。 这点,百年后kfc和麦当劳在全世界西式快餐行业中,所占的市场份额之大,就是最有力的证明。 无论后来有多少参照这两家的经营模式所开设的西式快餐店,在人们先入为主的印象中,最喜欢和最经常去的,绝大多数还是前面这两家。 而陆尓豪和王雪琴现在要抢的,就是这么一个先入为主的先机。 等那些商人们在观望过后,决定也加入这个行业的时候,他们就会发现,无论他们如何去模仿mfc的经营模式和食物,在客人们的眼中,他们的店永远会是盗版山寨般的存在,无论如何也不会超越当初mfc开业时,给人们带来的惊喜程度。 每日例行地在店里巡视完,陆尓豪又去看了下曹向东递交上来的周利润报告。 实际上,曹向东最近的工作重心,已经不在mfc本身那些琐碎的事情上,他最近在把所有关于mfc的管理方式等问题,一一教授给他的儿子曹思诚。 这也是陆尓豪在mfc开业之前,就交代他的事情。 曹思诚是曹向东的独子,是复旦大四的学生,也是陆尓豪的学弟。 陆尓豪一开始就没打算只经营mfc这一份产业,所以他一早就把目光转向了曹向东的儿子曹思诚身上。 曹思诚今年22岁,比陆尓豪小一岁,和曹向东一样,长得十分老实。 有彭凯这尊大佛在前面坐镇,有陆尓豪和曹向东在后面扶持,所以对于曹思诚能否胜任mfc店长这个职位这件事,大家都基本没什么异议。 反正就算他上位了,曹向东也仍旧会是这家店的经理,而且目前陆尓豪手下,只有曹家人是最值得信任的,在可能的范围内,他自然会充分发挥曹家人的人力资源,毕竟这对他们双方来说,都是互利互惠的事情。 因为曹思诚还年轻,所以这件事倒也不急于一时,慢慢让他学着就是。 等陆尓豪忙完这些事情的事情,就已经到了他该去接梦萍放学的时间了。 只是今天,在他离开mfc之前,店里收银台那边,倒是发生了一点小骚动。 身为管理者,陆尓豪自然要过去看一下。 虽然听曹向东说了不少最近有人来找麻烦的事情,但因为陆尓豪在店里的时间并不多,所以倒还真的一次没碰上过。 本来他以为,这次遇上的是曹向东说的那种来蹭白食的,结果没想到,进到人群中心的时候,才发现当事人竟然是一位看上去颇为文静的女孩子。 只一眼,陆尓豪就知道,这女孩并非是付不起款的人,因为无论是从她的穿着还是她身上的气质来看,都充分在说明一件事——这女孩家不缺钱。 所以,陆尓豪只在短暂地疑惑了几秒后,就果断去问收银人员,发生了什么事。 mfc的收银员,全都是从各个大学招来的大学生。 和后世的kfc一样,mfc的工作结算方式也是按小时来,一小时两毛钱的工资,在很多家境贫寒的大学生看来已经是天价了,毕竟一天只要工作八个小时,那就是一块六,一个月三十天下来的话那就是四十八块,这对这些大学生来说简直像天上掉馅饼一样,比毕业后去贸易行工作能赚到的工资都多。 不过因为他们在大学还有课,所以一天能工作八小时的人,倒是寥寥无几。 不过就算这样,mfc在招聘的时候,其火爆程度也一度让人叹为观止。 陆尓豪问收银员怎么回事的时候,虽然不清楚陆尓豪究竟是什么人,但在这里工作的学生,都知道陆尓豪每天都会进出曹经理的办公室,看曹经理对他的态度,也知道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人,就像这家店的老板彭凯一样。 所以收银员很快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和陆尓豪说了一下。 其实这件事,说来也简单。 无非就是收银台前的那位小姐,在点完餐之后,忽然发现没带钱包。按理说,一般遇到这样的事情,那位小姐直接退单走人就可以了,但收银员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位小姐似乎非常想买mfc的东西,所以一时间就在收银这里僵持住了。 听收银员说完,陆尓豪看了一眼那个正满脸通红,站在收银台前的女孩子,心底倒也没什么想法,直接问收银员这位小姐点的东西一共多少钱后,就帮那位小姐把钱付了。 等工作人员把小姐要的东西,都用mfc特有的纸袋打包好之后,陆尓豪这才把纸袋递给那位小姐。 做生意以和为贵,而且看这位小姐的样子,估计是真的忘了带钱包,陆尓豪倒是不介意帮她个小忙,没准以后还能拉个回头客。 那位看上去十分文静的小姐,直到这时,才对陆尓豪低声表达谢意。 她看上去似乎十分不好意思,但倒也并不扭捏,在接过陆尓豪递过去的纸袋后,低声对陆尓豪解释起她刚才之所以会做出那种失礼的事情的原因。 “其实,今天是我妹妹的生日,她之前就一直说想尝一下这家店的东西,但是我们的父亲,从来不允许我们吃外面的东西,所以我今天才偷偷跑出来,想给她买些回去。我出门的时候,本来带了钱包,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付钱的时候才发现,钱包不见了。” 说完这些后,她再次对陆尓豪道了谢。 陆尓豪点了点头,倒也没怎么在意。 看了下表,发现接梦萍的时间已经有些耽搁了,陆尓豪在礼貌地和那位小姐道别后,就去mfc后的停车场开车了。 抱着纸袋的小姐,在陆尓豪离去后,也下意识地看了眼mfc墙上挂着的时钟,在发现时间已经有些晚了后,也快步走出了店门。 陆尓豪发现,在今天接梦萍回家的道路上,似乎遇到的突发状况特别多。 在刚坐进车里,没开出两条街的时候,他的眼角就忽然看到了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而偏偏,那个身影,正出现在一个绝对不该出现的地方。 看着那个有几分狼狈的身影,陆尓豪低头看了眼腕上的手表,这才在心里低咒了一声,猛地踩住刹车,拔出钥匙后,迅速下车关门,拔腿向路边的深巷中冲了进去。 两幢大楼之间的缝隙中,阳光几乎照射不到这里,身着长及脚踝淑女长裙的女孩,正紧紧抱着怀中的纸袋,奋力向缝隙尽头布满阳光的大路上跑去。 在她的身后,几个衣衫褴褛,满口黄牙的痞子正一脸狞笑地追着她。 女人和男人的爆发力到底不同,更何况女孩怀里还抱着东西,所以自然没有那几个男人跑得快。 眼看着那几个坏人的脚步越来越近,女孩额头上也渐渐渗出了些细微的汗珠,不过,看着近在眼前的出口,女孩还是决定拼一把。 而这时,她身后的那几个痞子,显然也注意到了他们离出口已经很近了。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其中一人猛地扑向女孩,女孩虽然察觉到了,但也只堪堪躲过了被整个人扑住的最坏状况,脚踝却牢牢被那人抓在了手中。 往前冲的力度太大,脚又猛地被箍住了,几乎来不及反应,女孩只好咬住牙,闭上眼睛,做好了整个人都摔在地上的命运。 然而,意外又一次发生了。 向前倾倒的身体并没有触碰到冰冷的地面,脸颊撞在一个有些硬邦邦的温热物体上。 女孩怔了一下,睁开眼睛,才发现近在咫尺的这个人,竟然就是刚才在mfc,把她从吃霸王餐的窘境中解救出来的那个人。 陆尓豪是真的赶时间。 但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他妈妈都教育他,绝对不能对陷入险境的女人视之不见。 所以虽然心底有些不耐,但他还是过来了。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女孩会出现在这样的地方,但只要长了眼睛的人,就能看得出后面那几个男人眼底的恶意。 所以陆尓豪在看了那女孩一眼之后,就把她扶好,准备解决那几个混混。 而显然,他并没有看到那女孩的脚踝,正被那个正趴在女孩身后的男人握在手中。 只是很快,一声杀猪般的嚎叫就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眼前一缕香风飘过,原本正被桎梏着的女孩,眨眼的功夫,就跳到了陆尓豪身后,而那个原本还打算趁陆尓豪不备,把女孩掳走的男人,则正握着几乎快要骨折的手腕,疼得满地打滚。 陆尓豪和混混们:…… 当然,这只是个短暂的插曲。 很快,那几个反应过来的痞子们,就一齐冲陆尓豪扑了过来。 真要说起来,陆尓豪在经商上虽然是一把好手,甚至让很多纵横商海的老狐狸也不得不感慨一句后生可畏,但在武力值方面,其实并没有多高。 你不能指望一个从小就兢兢业业学习各种知识的男人,在武力值上也像李小龙那么逆天,因为那种男人,大多只存在于霸气侧漏的总裁文中。 而且曾经身边多少会有保镖帮忙应付突发状况,所以在打架这方面,陆尓豪的经验倒还真不多。 好在只要是男人,骨子里天生总有那么几分好勇斗狠的天性,所以即使两辈子加一起都没怎么打过架,陆尓豪还是凭着敏锐的神经,和那几个痞子打得不相上下。 只是很快,专业选手和业余选手的差距就显现了出来。 因为怕回家后被妈妈看出他和人打架了,所以陆尓豪在全程中,都一直努力护着自己的脸,但如此一来,就更加束手束脚了。 所以在被人突然从后面偷袭,并且偷袭成功的时候,陆尓豪当即被人逼到了墙角,实实在在吃了几个拳头。 好在刚才他下车之后,就已经随手抓了个路人,让那人去报警,估计警察很快就会来了,所以陆尓豪虽然暂时落了下风,但心里却并不怎么担心。 交手这么一会儿,他也看出来了,这几个人,根本就不是普通的小混混。 一来,他们并没有抢他和女孩的东西,甚至连一句交出钱来都没说过,二来,则是他们打人的手法,虽然看似杂乱无章,但其实都注意避开了人体的要害,而且,即使在打他,他们的目光也一直有意无意地落在那女孩身上。 所以其实,这些人的目标根本就是那个女孩吧? 微微皱着眉向人群外看去,然后很快,面对外人时情绪波动从来就很小的陆尓豪,很快就体验了一把何为“人不可貌相”,以及“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这句话的真谛。 因为那个从见面开始,就一直文静柔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到的女孩子,竟然三下五除二地,很快就把那几个痞子挨个修理了个遍。 看那灵活的举重若轻的身手,还有那充满暴力美学的动作,明显不是一天两天能练出来的。 偏偏即使在做着那么令人惊悚的事情时,那姑娘的样子看上去竟然还是那么优雅。 陆尓豪面无表情地正好整以暇抱着mfc纸袋的姑娘,又看了看正躺了满地,龇牙咧嘴求饶的混混们,心底忽然无比确定,他今天这场自以为是的“英雄救美”,实际上根本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丢人丢大发了! 第49章 雪姨很忙 虽然英雄救美反被救有些丢人,但好在陆尓豪并非那种特别沙文主义的男人,反正本来就是他自不量力跑过来救人,才会发生这样的窘况,所以对这个陌生的女孩,陆尓豪倒也没有什么责怪之心。 后背上有点疼,或许是因为半年前陆老爷子抽的那顿鞭子,给这具身体留下了太过惨痛的回忆,所以在后背再一次受到伤害时,疼痛的感觉才会这么强烈。 不过不幸中的万幸是,还好他们打的地方是后背,如果是脸上,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和妈妈交代了。 站起身稍微活动了一□体,发现除了后背之外,其他地方并没有什么大碍之后,陆尓豪的目光这才落在那个正安静站在不远处的女孩。 女孩此时也正看着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澈见底,里面的感激陆尓豪看得分明。 心底那点因为自尊心受挫而起的芥蒂,很快就在女孩的眼中消散无踪。 陆尓豪这才想起来他还在赶时间,低头再次看了眼腕上的手表,陆尓豪对女孩点了点头,举步就想离开。 看到陆尓豪的动作,女孩也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对正要离开的陆尓豪问道:“先生,麻烦问一下,现在是什么时间了?” 陆尓豪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嘴里却已经报出了时间,“三点二十五分。” 然后就看到女孩那双细细的眉毛淡淡蹙了起来,牙齿不自觉地咬住了淡粉的下唇,看上去似乎有些困扰。 “你也赶时间?”嘴上这么问着,陆尓豪心底却已经肯定了答案。 女孩愣了一下,显然并没有想到陆尓豪还会问她问题,而且从陆尓豪话中的那个“也”字,她自然听得出这个连续帮了她两次的青年,实际上也在赶时间。 现在会这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 心底这么想着,女孩再度对陆尓豪微微鞠躬,并郑重对他的两次帮助表示谢意后,这才有些困扰地说道:“嗯……其实我正赶着去妹妹的学校。今天早上她上学之前,我偷偷和她说过,放学时等我一下,我去接她。” 说到这里,女孩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停了下来。 陆尓豪这才细细打量了她一番,这女孩的身材纤细高挑,穿着一席薄雾般的淡青色淑女裙,五官虽说并不是那种让人惊艳的浓烈的美艳,但细看之下,倒也十分素雅宜人,皮肤更是像羊脂白玉般透着淡淡的光华。 她的长发及腰,乖顺地垂在身后,头上用一个小巧精致的发饰固定住,和她那一身青烟般的长裙倒是相得益彰。 不过,这么打量了一番之后,他倒是发现,这女孩全身上下,除了手里那一袋由他付费的mfc之外,根本完全没有其他东西,所以他几乎可以肯定,这女孩子身上,现在根本连一分钱都没有。 = =这到底是哪个深宅大院里跑出来的小姐……身上没钱也敢满上海的乱跑吗?! 这些思绪,不过就在转瞬之间,虽然已经确定,自己肯定不会让这样一个身无分文,还一看就是某些人眼中“肥羊”的女孩自生自灭,但陆尓豪还是抱着侥幸心理问了一下,“你妹妹在哪所学校上学?” 听到陆尓豪的问话,女孩的眼睛猛地亮了亮,唇角绽开一抹欣喜的弧度,“我妹妹就读的学校,是爱国女中。” 陆尓豪怔了下,随即挑了下眉,看来这个女孩子和他,倒还真有几分缘分。 片刻后,开往爱国女中的汽车上。 “这位先生,实在太感谢你了。”短短一个小时内,三度受到一个陌生人的帮助,这对女孩来说,实在是太过新奇的体验。 而且陆尓豪明明也在赶时间,却并没有对她的狼狈视而不见,这让女孩对他的好感度急剧上升。 “陆尓豪。” 淡淡报上自己的名字,陆尓豪倒也没对女孩的话听而不闻。 不爱说话是一件事,但忽略别人的话就是一件很失礼的事情了。 陆尓豪的教养还不错,而且从连续帮了这女孩三次后,这女孩的反应来看,倒也并非是个不可交的人。 女孩怔了下,很快就反应过来陆尓豪是在自报家门,脸上很快就露出笑容,“陆先生,我是慕婉曦。” 因为两个人都是去接妹妹,而且两个妹妹都在爱国女中就读,所以很快,陆尓豪和慕婉曦的话题就聊到了两个妹妹身上。 “我的妹妹叫慕婉晴,是今年入读爱国女中的新生。” 陆尓豪沉默了下,这才也开口说道:“我妹妹也是今年的新生。” 他这么一说完,慕婉曦也不禁感慨了一句,“好巧。” 确实很巧,如果不是妹妹今天过生日,那么慕婉曦一定不会在今天踏出家门;而如果不是因为妹妹最近一直在念叨想吃mfc,慕婉曦也一定不会独自出门去那家店,也不会遇到丢钱包,差点吃霸王餐的窘况;而如果不是为了赶时间去接妹妹,偏偏还身无分文,慕婉曦也不会跟路人打听去爱国女中怎么走,也就不会毫无防备地被那几个混混盯上,进而也就不会再次遇到陆尓豪,甚至还搭上了陆尓豪的顺风车。 然后现在,他们两个竟然还都各自有一个身为爱国女中新生的妹妹。 这种狗血得简直只会出现在八点档中的巧合,不止让慕婉曦觉得神奇,连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陆尓豪,都不得不也跟着在心底感慨一句“确实很巧”。 或许正是因为这种巧合,才让这个明显不像是个多话的人的女孩,对陆尓豪产生了几分好奇。 尤其是,从刚才和那几个混混的交手来看,这明显不是一个时常打架的男人,而且从他的衣着和气质,甚至他开的车来看,这人都明显更像是一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哥。 而一般这样人家的孩子,在遇到这种事的时候,虽说不是全部,但大多也都会选择视而不见吧?毕竟像他们这些生来就含着金汤勺是的千金之子,趋利避害才是本能。 慕婉曦对此有些淡淡的好奇,实际上如果是在平时,她顶多独自在肚子里想想也就罢了,今天却不知道为什么,忍不住对陆尓豪问了出来。 “陆先生,很感谢你刚才并没有袖手旁观,对于连累到你这件事,我感到很抱歉。”斟酌了一会儿,慕婉曦这才试探着开口。 陆尓豪倒没想太多,虽然在看到慕婉曦的身手时,他多少有些觉得自己多事了。 但一想到如果这女孩真的如同外表那般柔弱的话,吃亏的可能性倒是更大些。 所以虽然事情的后续发展完全在他的预料之外,但对于出手帮助慕婉曦的事情,他倒是并没有后悔。 所以对于慕婉曦再三的道谢,陆尓豪只是淡淡回道:“不过是举手之劳。” 顿了顿,他才继续说道:“其实就算我没去,你自己一个人也能把那些人全部解决掉。所以真说起来,反倒是我多管闲事了。” 好吧,对于这件事,他心底其实多少还是有点介意。 虽然打死他他也不承认,在拳脚上竟然连个弱不禁风的女孩子都比不过这个事实,确实有稍微打击到了他的自尊心。 “请您千万不要这么说。”不自觉地用上了敬语,慕婉曦一脸认真地看着陆尓豪,“不管结果如何,您帮了我是事实。其实当时有不少路过的人都看到了当时的情况,但是只有您冲出来帮助我,所以这份感激,您受之无愧!” 难得看到这么个柔柔弱弱的女孩子能说出这么一番铿锵有力的话,陆尓豪不知道为什么,心底忽然溢出几分愉悦的感觉。 他的唇角忍不住微微扬了起来,“那么对于这份感激,我就却之不恭了。” 并没有问慕婉曦,她那和外表完全不相符的强力战斗值是怎么回事,陆尓豪从来不是交浅言深的人,而且看这女孩的样子,也不像是那种真的对人毫无防备的天真不知世事的温室花朵,所以这一路上,陆尓豪和慕婉曦只是偶尔聊些关于天气以及爱国女中的话题,其他的涉及到敏感的问题,两人都有意无意地避开了。 等汽车终于停在爱国女中的门前时,早已经等候多时的陆梦萍,这才抱怨着向自家汽车这边走来。 陆尓豪看了坐在副驾驶的慕婉曦一眼,看她笑着对自己再次表示感谢,而后开门下车后,这才也跟着下了车。 “尓豪,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晚……”抱怨的话刚出口,陆梦萍就看到一个身材和气质都很好的美人儿,从自家车的副驾驶下来了。 心底抱怨了一声,果然尓豪到哪都不忘了泡妞,陆梦萍对一直陪在她身边,同样在等姐姐来接的朋友慕婉晴介绍道:“那就是我的哥哥,陆尓豪。” 等了半天,没等到慕婉晴的回应,陆如萍有些纳闷地转过头看她。 因为慕婉晴每天放学时,也早早就坐着自家的车离开,所以虽然开学已经一周多了,慕婉晴却还没有见过每天来接陆梦萍的哥哥陆尓豪。 所以在和陆梦萍说过,今天放学她会等姐姐来接的时候,慕婉晴还一脸兴奋地和陆梦萍说,这次一定要见见她那个帅哥哥哥。 所以陆梦萍很纳闷,为啥在见到自家哥哥后,慕婉晴反而没有声音了。 难道是被尓豪的美貌煞到了? 脑中抽风地闪过这样一缕思绪后,陆梦萍顿时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雷得一阵恶寒。 想也知道不可能嘛! 尓豪虽然长得确实不错,但也没帅到惊天地泣鬼神的程度啊! 所以说,慕婉晴到底为什么忽然断电了呢? “你说,那个男人是你哥?”幽灵般的声音在陆梦萍耳边响起,正是她一直等着的慕婉晴的声音。 陆梦萍抚了抚肩膀上蓦然窜起的鸡皮疙瘩,一脸莫名地看着正直勾勾盯着陆尓豪那边的慕婉晴,点了点头,“是……是啊……” 深吸一口气,慕婉晴巴着陆梦萍的手臂紧了紧,几乎咬牙切齿地说道:“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我·的·姐·姐,会·和·你·哥·哥·在·同·一·辆·车·上·下·来!!!” 慕婉曦一直是妹妹慕婉晴心中的女神! 明明直到昨天为止,姐姐慕婉曦的生命中,还从来没有出现过任何一个会让慕婉曦正视的男人。 怎么她就大半天没见到姐姐,姐姐就和别的男人跑了呢=皿=!! 姐控程度凶残的妹子慕婉晴,顿时甩开陆梦萍的手臂,护犊一样冲到姐姐慕婉曦的面前,一脸防备地看着也从同一辆车上下来的陆尓豪。 慕婉曦自然注意到了妹妹的动作,对于慕婉晴这个小妹妹,她一向十分疼爱,所以对于这孩子,也从来都纵容有加,只是,谁能告诉她,这孩子忽然怎么了这是? 被妹妹看着陆尓豪时再明显不过的防备目光,搞得有点尴尬,慕婉曦不着痕迹地在妹妹的小腰上掐了一把,这才微笑着给妹妹介绍,“婉晴,这位是陆尓豪陆先生,今天帮了我大忙。陆先生,这是舍妹慕婉晴。” 陆尓豪点了点头,他也注意到了慕婉晴防备的目光。 不过他对慕婉曦并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所以对于慕婉晴这个小女孩的防备,他倒是完全没在意。 短暂地和慕家姐妹寒暄了两句之后,陆尓豪就招呼陆梦萍上车了。 然后,终于汇合的四个人,这才知道,原来陆梦萍和慕婉晴,竟然还是关系很好的同学。 因为时间已经不早了,慕婉晴身上也有带钱,在确定她们姐妹两人回家应该没什么问题后,陆尓豪这才带着陆梦萍离开。 “人都走了,姐姐你还在看什么?”臭着一张脸看着陆家汽车离开的方向,慕婉晴声音里满是浓浓的醋意。 慕婉曦这才收回目光,淡淡看了眼正挽着自己手臂的妹妹,“婉晴,你刚才太失礼了。” 察觉到姐姐话中的不满,慕婉晴心底有些诧异,因为姐姐的性情从来都温温柔柔的,几乎很少有发火的时候。 所以,在察觉到姐姐话中淡淡的责备后,慕婉晴赶紧乖乖认错,不过心底对于陆尓豪那个男人,防备的心思倒是更浓了。 慕婉曦比慕婉晴本人还了解她,所以她只是叹了口气,告诉慕婉晴,“你刚才确实不对,那位陆先生,今天可是三番两次地帮了我大忙。” 连续两次听姐姐这么说,慕婉晴心底一时间也有些紧张。在上下打量了一番姐姐,发现姐姐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后,慕婉晴才努力对慕婉曦撒娇,问起她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当慕家姐妹找了家咖啡店,边喝咖啡边吃mfc的时候,陆尓豪也正在面对陆如萍那无比八卦的目光。 实际上,在尓豪离家出走半年后,回家来的这段时间,陆梦萍都几乎快要忘记,这个现在一脸正直的好青年,曾经也是那么一个十分不靠谱的花花公子来着。 当陆梦萍看到慕婉曦从陆家的车上下来的时候,心底就对陆尓豪根深蒂固的花心大萝卜属性,有了根本性的了解。 所以,在上车之后,陆梦萍就带着一脸坏笑,问起陆尓豪慕婉曦的事情。 “尓豪,你和婉晴的姐姐到底怎么回事?”和敏感矜持的陆如萍不同,陆梦萍虽然同样是个感觉敏锐的姑娘,但在大都数时间,她还是有什么说什么的。 虽然在妈妈和如萍的提点下,她在外人面前已经收敛了许多,但尓豪毕竟是家人,自家人说话时,如果还那么藏着掖着的话,那不是陆梦萍的风格。 而且尓豪不管怎么说,也是她的哥哥,关心一下哥哥的感情问题,在陆梦萍看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况且,她可是还有一个更加光明正大的理由呢——她可是在帮妈妈监督尓豪呢!要知道妈妈对尓豪和如萍这两个人的感情问题,可是一直都十分关心呢。 听到梦萍的问题,陆尓豪立刻空出一只手来,在那丫头的脑袋上扑棱了两下,然后一脸正色地继续开车,“你个小孩子,一天都想些什么呢。” 明显不把陆梦萍那火热的八卦之心当回事儿。 所以当陆梦萍和陆尓豪踏进家门的时候,已经准备开饭的陆家众人,看到的就是陆梦萍气鼓鼓的小脸,和陆尓豪略显无奈的神情。 和妈妈还有陆老爷子打了个招呼,说晚上赶时间去采访后,陆尓豪在匆匆上楼换过衣服后,就又开车出去了。 王雪琴虽然心底有些诧异,毕竟尓豪最近晚上可是一直在家吃饭的,不过儿子工作忙,倒也不是没可能,所以开始她并没有在意。 只是,当众人都围在饭桌旁吃饭,梦萍身上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我很不高兴你们怎么没人问我到底怎么了”的时候,王雪琴和陆如萍终于忍不住,问了那丫头一嘴。 结果,就从梦萍嘴里听说了尓豪在接她的时候,还顺道泡了个妹子的事情。 陆如萍听到这件事时,倒是没什么反应,反而还对陆梦萍翻了个小小的白眼,“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这种事对尓豪来说,不是很正常吗?他以前不是也经常换女朋友?” 陆老爷子对此也没觉得有什么,他觉得尓豪这完全是继承了他的优良传统,毕竟对于男人来说,人不风流枉少年嘛。 王雪琴则在听梦萍提起这件事的时候,眼睛就放起了亮光,比其他人更多了几分兴致勃勃,“来梦萍,给妈详细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别人可能对陆尓豪花花公子的习性习以为常,但王雪琴可是知道,现在在那壳子里,住的可是她那个近三十年的时间都几乎零绯闻的亲儿子。 要她说吧,她这儿子,其实哪都好,要身高有身高,要个头有个头,长相不说万里挑一,那也是千里挑一,而且还是个年轻有为的钻石王老五,按道理说,这样的儿子,为他前仆后继的女人都应该能绕赤道一周了。 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子在面对那些狂蜂浪蝶一样的女孩子的时候,总是冷冰冰硬邦邦的态度,原来自家公司里面那些年轻漂亮的女下属中,就有不少是自家儿子的仰慕者,偏偏儿子就是对这些女孩子不来电。 王雪琴曾经也琢磨过,自家儿子该不会是那方面有什么问题吧……或者更悲剧点,难不成是个gay? 不是王雪琴想太多,而是在他们那个圈子里,时不时就会爆出个同性相爱的绯闻,所以真不怪王雪琴脑洞太大。 只是,在多方面探查过后,王雪琴发现,虽然儿子在和人交流方面,明显是跟男人相处的时间多一些,但那些人明显都是和他私交不错的朋友,或者干脆是为了应酬,还真没有发现任何暧昧的迹象。 所以直到成为王雪琴之前,儿子的终身大事,一直都是让她十分头疼的问题。 而现在,她竟然从梦萍口中,听到尓豪和一个女孩子单独在一起了,而且这其中明显有什么事情发生! 有一个大龄零绯闻单身汉儿子的王雪琴,心中的八卦之火自然就迅速燃烧起来了。 不过鉴于自家儿子的闷骚程度,王雪琴自然清楚,在梦萍这里估计打听不到什么实质性的八卦。 所以王雪琴只是简单问了问那女孩子是什么人之后,就果断决定,等儿子今晚回家来之后,一定要严加拷问一番才行。 陆尓豪显然还不清楚,他今晚回家后会面临怎样的命运。 此时,他正坐在大上海为很多身份尊贵的客人,专门准备的雅式包间里,而坐他的对面,此刻正一脸郑重拜托他事情的女人,则是他近些日子,一直在关注的目标人物——舞女安娜。 第50章 雪姨很忙 实际上,陆尓豪等安娜主动来找他,已经等了有些日子。 从他知道安娜的妹妹安琪的存在开始,他就已经预计到了安娜迟早会来找他。 因为如果不是在重重机缘巧合之下,连陆尓豪也不会知道,原来安娜还有一个经常需要去医院精神科做治疗的妹妹。 安琪的精神状况并不稳定,虽然现在和四年前时相比,已经好了太多,但鉴于她接下来所要做的事情,实在太过危险,所以安娜只好豁出去,把安琪拜托给陆尓豪照顾。 这件事,安娜也觉得自己有些强人所难,所以她和陆尓豪说,她已经雇佣了专人去家里照顾安琪的日常生活,而她拜托陆尓豪的事情,则是定期代替她陪安琪去医院做检查,以进行进一步的治疗。 安琪是安娜的命,是她活下去的动力。 自从四年前发生那些事情后,安琪就对出了安娜以外的所有人都不敢亲近,而上次恰巧救了安琪的陆尓豪,则是安琪在这四年来,唯一一个稍微表现出亲近的人。 所以在终于决定开始复仇这件事的时候,为了唯一放心不下的妹妹安琪,安娜主动找上了陆尓豪。 陆尓豪大致能猜得到安娜想要做什么,而且这其实本来,就在他的意料之中。 但安娜并不知道陆尓豪已经清楚她的仇人是魏光雄,所以陆尓豪在沉吟了一番后,才试探着问安娜,“你已经想到接近‘那个人’的办法了?” 既然要让陆尓豪帮忙,安娜自然要拿出百分之二百的诚意来,而且对于复仇这件事,她多少清楚这是一件不成功便成仁,很有可能凶多吉少的事情。 而万一她复仇的本意暴露了,那么极有可能连全尸都不能留下,所以安娜并不打算对陆尓豪有任何隐瞒,“我在陪酒的时候,听人说‘那个人’最近经常出入百乐门。所以我明晚开始就要去那边了。” “你就这么有把握,能得到‘那个人’的青睐?”看着虽然浓妆艳抹,却神情冷然的安娜,陆尓豪微微表露了几分不确定。 他多少能够猜到安娜复仇的手段。 对于手无寸铁的女人来说,美人计往往是绝佳的复仇方式。 但正因为陆尓豪有必须要保护的存在,所以他才不得不更加谨慎地选择合作对象。 察觉到陆尓豪话中的疑问,安娜忽然慢慢靠在背后的贵妃榻中,斜着身子摆出一个慵懒而又挑逗的姿势。 她的长相本就十分明艳,年纪也不大,在施了粉黛之后,整个人都更显得妖媚惑人。 因为是舞女,所以她身上的裙子也极其露骨,丰满的胸部呼之欲出,再加上她那如丝的媚眼,以及火辣的红唇,这样一个仿佛天生尤物般的女人,和之前那个眼中燃烧着复仇火焰的冷艳女子,根本判若两人。 让安娜有些失望的是,即使她现在已经极尽魅惑之能,坐在她对面的男人,眼中却仍旧没有丝毫迷惑的色彩,反而越发冷静和审视地一直打量着她,似乎真的在判断她是否有让一个陌生男人疯狂的能力。 这样的陆尓豪,不得不让安娜感到挫败。 但同时也正因为陆尓豪和大多数男人都不同的表现,才让安娜更加确定,把安琪交给这个人照顾,或许真的是个再正确不过的选择。 实际上,在陆尓豪审视安娜魅力的时候,安娜也同时在暗自观察陆尓豪的反应。 而结果很显然,双方对于对方的能力和表现都十分满意。 既然安娜已经把老底都掀开了,陆尓豪自然也不吝展露些自己的诚意。 “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看着安娜,陆尓豪淡淡说道:“因为工作的原因,我对上海三教九流的很多人物都有所了解。那天听你说完你们姐妹的遭遇后,我特意去报社的档案室查了一下,然后找到了一个叫做‘魏光雄’的帮派小头目的资料。” 猛地从陆尓豪的口中,听到仇人的名字,安娜整个人都忍不住紧绷起了神经。 虽然心底有些慌乱,但安娜还是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她看着陆尓豪,“你想说什么?” 对安娜的反应还算满意,起码这是个心思还算深沉的女人,不然陆尓豪一定宁可重新选择合作对象,也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一个丝毫扛不住压力的女人。 在脑中仔细过滤了一下魏光雄的资料后,陆尓豪这才对安娜道出需要注意的事情,“魏光雄这个人,或许比你想象中的还要难对付。他之所以能够在短短四年之内,就在上海这个各方势力盘根错节的城市站稳脚跟,除了他原本就有些势力外,更多的则是因为这个人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行事作风。所以,在面对这个人的时候,你一定要小心再小心,绝对不能让自己暴露,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关于魏光雄其人,陆尓豪也从妈妈那套了不少信息出来。 “这个人很狡猾,他在上海的住处似乎有不少,深谙狡兔三窟的道理,所以虽然警察早就已经盯上了他,但却一直拿他没什么办法。” 说到这里,陆尓豪看了眼安娜,果然看到她眼中闪动着异样明亮的光芒。 虽然安娜一早就决定要报复魏光雄,但实际上,对于魏光雄,她除了知道对方的名字和混黑道之外,其他的信息几乎两眼一抹黑。 所以对于陆尓豪带来的这些信息,安娜是真的十分惊喜。 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在听陆尓豪说到警方早就盯上魏光雄开始,她就听出了陆尓豪的弦外之音,“那么,我只要找出他所有的落脚点,是不是警察就能把他们一网打尽了?” 理论上来说,确实是这样。 点了点头,陆尓豪对安娜的想法给予了肯定,但同时,他也不得不提醒安娜,“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魏光雄狡猾多疑,对任何人都极其不信任,所以如果你引起他的哪怕一丝怀疑,他都绝对不会留下你。” 这并非是危言耸听。 听到陆尓豪的这些提醒,安娜才勉强压下心底的兴奋,一脸正色地保证道:“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对付男人。” 在这四年中,她无时无刻不都活在仇恨之中,同时也在各色男人的海洋中沉浮。 对于男人的认识和把握,早已经驾轻熟就。 所以在听陆尓豪说完魏光雄的性格时,安娜就已经想好了,该怎样去勾引一个心狠手辣的男人,并且长久地留在他身边。 “魏光雄的手下,有一个叫天明的心腹。他对此人极为信任,魏光雄所有的事情,都会经由天明的手去办理。所以一旦时机成熟,你完全可以考虑从这个天明来下手。” 至于该怎么做,这就要看安娜到时候能做到什么程度了。 在陆尓豪一开始说起魏光雄的时候,安娜虽然有点惊讶,但却并没有怀疑些什么,但当陆尓豪指名道姓地说出魏光雄的心腹是谁的时候,在人精中泡了四年的安娜,却忽然心生警惕起来。 “陆先生,恕我直言,你怎么会连魏光雄的心腹是谁,都这么清楚?” 如果一开始陆尓豪可以说这些资料都来源于报社的档案,安娜或许还能信上几分,但详细到这种程度的资料,显然就算是申报有特殊的信息渠道,也几乎无法做到。 对于安娜的问题,陆尓豪回以一个冷酷的笑容,“因为,他也是我的仇人。” 仇人的仇人才是最坚固的盟友。 陆尓豪最后这句话,让安娜彻底放下心中的最后一丝怀疑,安心地把安琪托付给陆尓豪之后,这个拥有一颗复仇之心的女人,终于开始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地奔赴向她的战场。 终于把安娜这步暗棋送了出去,当陆尓豪例行采访完秦五爷,回到陆家的时候,陆家的大部分人都已经睡下了。 看了一眼二楼妈妈的房间,果然还在透出淡淡的灯光。 知道妈妈每天都会等他回来才会安睡,陆尓豪回房间冲了个战斗澡,又换过衣服之后,这才去妈妈的房间告诉她自己回来了。 王雪琴可是等尓豪很久了! 自从晚饭时,听梦萍说尓豪和一个女孩子之后,王雪琴的脑洞就怎么也堵不上了。 她甚至连尓豪结婚时要花多少钱,婚后是出去过还是在家里过,以及婚后什么时候会让她抱上孙子的事情都脑补过了。 所以当陆尓豪敲门进了妈妈的房间,看到妈妈那无比闪亮的眼神时,忽然就觉得背后一冷——他真的已经好久没看到妈妈露出这种眼神了。 因为太久没见妈妈露出这种表情,所以陆尓豪一时间还真没想起来,妈妈到底因为什么才这样。 所以他决定还是按照每天正常的步调,先把这天发生的重要事情跟妈妈说一下,然后再问妈妈到底怎么了。 在这个百年前的大上海,只有他和妈妈才知道彼此的真正来历,而且曾经因为工作忙等各种各样的原因,他在成年后,很少有时间像现在一样,能和妈妈多说些话。 人在很多时候,面对重要的人、事、物,都会这样。 拥有的时候,会觉得那是一件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就像空气般与生俱来。 但直到某一天,忽然失去那些人和那些事的时候,才会幡然悔悟,原来在那一朝一夕的点滴生活中,被我们错过的事情实在太多太多。 陆尓豪早已经尝过了失去至亲后那深入骨髓的痛,所以在失而复得重新找回妈妈后,他才终于开始学着,把每天的事情都和妈妈说一说,一来,是为了让妈妈在这个危机四伏却消息闭塞的时候,能够安心养身体,二来,则是他真的很珍惜他们母子每天交流的这段时间。 今天最重要的事情,莫过于和安娜的谈话。 所以在稍微整理了一下后,陆尓豪就把安娜的事情告诉给了妈妈。 对于安娜,王雪琴倒是有几分敬佩。 不是所有女人,都能在被人害得家破人亡之后,能够这么坚定地走上复仇之路的,看那些和安娜有着同样遭遇,如今却已经在声色犬马中堕落下去的女人们就知道了。 所以对于安娜,王雪琴只能叹上一声“可惜了”,而后交代尓豪,一定要好好照顾安娜的妹妹安琪。 这是他们娘俩欠安娜的,虽然安娜直到现在,都不清楚陆尓豪帮她的真正理由。 说完安娜的事情后,王雪琴这才问起自家儿子,关于慕婉曦的事情。 陆尓豪也是直到这时,才知道原来梦萍那个小丫头,竟然那么利索就把自己给卖了。 面对妈妈那八卦无比的目光,陆尓豪揉了揉突突直跳的额角,面无表情地对王雪琴说了一句话,“妈,我现在才二十三。” 说完,扔下怔住的王雪琴,火速拍拍屁股走人。 看着溜得比兔子还快的儿子,王雪琴遗憾地咂了咂嘴,然后才想起来,自家儿子现在的生理年龄,好像确实才只有二十三岁。 这个年纪,确实还没到该催婚的年纪。 不过,实际年龄已经踩在二十的尾巴根上的儿子,你这么逃避妈妈的问题,真的好吗= =! 与陆尓豪谈话后又过了几天,这天晚上,跑去百乐门蹲点的安娜,终于等来了那个让他恨之入骨的男人。 魏光雄从来都是个风流的男人,虽然他是靠着王雪琴这个女人才发的家,但他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比别的男人差什么。 甚至更多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比大多数男人都要有勇有谋得多。 不然你看,他怎么会把王雪琴那个极有心机的女人,哄得团团转不说,还让她心甘情愿地为他把陆家一点点搬空,以供养他让他有足够的钱去培养自己的势力和胡乱挥霍呢。 魏光雄从来都是个极其自负的男人,因为他一直觉得自己有个十分聪明的头脑和极其圆滑的手腕。 但同时,他也是个自卑到扭曲的男人,这份自卑,同时也来自于一直供养他的王雪琴。 没有任何一个男人,会心甘情愿地以当小白脸为荣,所以虽然魏光雄在面对王雪琴时极尽温柔体贴,并且每次都把王雪琴当女王来伺候着,但其实在他的心底,对于王雪琴这个甚至还给他生养了一个儿子的女人,实际上是抱着一种爱恨交加的感情。 诚然,如果没有王雪琴这些年来的极力扶持,就不会有今天的魏光雄。 但同时,这么多年来,在他的身边,明面上也确实只有王雪琴一个女人。 虽然他在私下里也包养过不少女人,但面对手下那些人时,他从来都是严令禁止他们把这些事透露给王雪琴。 时间一长,连魏光雄自己,都不能挺直了脊背对手下的人说,他魏光雄不怕王雪琴! 每次只要一想到这些,魏光雄心中的恼意都会像海浪般翻腾不休。 曾经甚至有人问过他,为什么会从东北跨过大半个中国,千里迢迢来到上海这个毫无根基的地方从头干起。 魏光雄当时的反应是什么? 啊,他想起来了,他当时就恼得直接用烟缸砸砸漏了那人的脑袋! 不然他能怎么说,说他魏光雄是跟着别人的小老婆,一路逃难到上海来的?! 就因为如果不是那个小老婆吃里扒外接济他这么多年,他魏光雄就是个人人都能碾死的臭虫?! 魏光雄永远也忘不了,当初在东北时,那个被人们称作“黑豹子”的男人,打马扬鞭恣意在东北那片广袤的土地上挥斥方遒的嚣张模样。 即使那个男人那时早已经再不年轻,但那种高高在上,仿佛在他马下的所有人都是蝼蚁的感觉,还是让魏光雄嫉妒得近乎发狂。 所以,他才会特意去接近王雪琴,他不但要睡黑豹子的女人,还要让黑豹子的女人爱他爱到不顾一切,甚至还让黑豹子的女人来给他生儿育女,而那个嚣张至极的黑豹子,对于这一切却都一无所知! 在王雪琴身上,魏光雄体会到的最深切的快乐,就是那种把陆振华狠狠踩在脚下的快感,这种快感甚至已经超越了肉欲本身所带来的感官刺激,每次只要碰到王雪琴,都会让他兴奋得忘乎所以。 所以魏光雄才一直没有离开王雪琴,他要亲眼看着王雪琴为他搬空陆家的一切,亲眼看着王雪琴和他的儿子被一无所知的黑豹子宠得无法无天,亲眼看着那只黑豹子直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的人生,究竟有多么可笑! 所以魏光雄才会在陆家离开东北时,扔下经营了多年的势力,只带了几个跟他出生入死的心腹,毫无牵挂地来到上海这座陌生的城市。 只是,在来到这里之后,他才发现,原来他曾经一直羡慕嫉妒的黑豹子,在上海这座巨大的新兴都市中,原来也不过是个日薄西山的糟老头而已。 当年在东北作威作福,几乎和皇帝等同的陆振华,终于也成了一文不名的普通人。 压在魏光雄头顶多年的那座大山,忽然就那么轻描淡写地,被这座城市纸翠金迷的繁华迅速击垮了。 而魏光雄的野心,在就在那一刻,空前膨胀起来。 事实本就该如此,不是么? 他本就是个极其出色的男人,为什么永远只能抱着一个老头子的小老婆,甚至还要看那个小老婆的脸色? 尤其王雪琴这些年来,每次来找他的时候,都一副看得起他才来找他的样子。 他本就该喝最好的酒,睡最美的女人。 本该如此! 所以,在来到上海这座魔性之都没多久之后,魏光雄就迅速拿着王雪琴的钱,充分发挥他豺狼虎豹的野心,用各种连黑道本身都不齿的下作手段,迅速壮大起自己的势力来。 然后,在王雪琴偶尔来他这边的时候,他一面和从前一样,享受这个女人的身体,另一面,却在王雪琴不知道的地方,出入各种风月场所,玩了一个又一个女人。 只是最近这段时间,王雪琴却已经连续一个多月,没有来他这边了。 让女佣用打牌三缺一的暗号,往陆家打电话约王雪琴的时候,魏光雄才知道,原来王雪琴这阵子竟然生病了,而且从女佣的转述来看,王雪琴这次还病得不轻。 心底虽然觉得王雪琴这场病来得有些怪,但在让人去给王雪琴看病的大夫那里套过话后,魏光雄才知道,原来王雪琴是在大雨天淋了雨,还来了月事,着凉着得狠了,才把身体里原本那些乱七八糟的小毛病一起引发了出来。 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后,魏光雄这才撤回了派出去打听情况的人。 转而一想,王雪琴现在在家不出来,正好他更可以肆无忌惮地花天酒地。 所以这段时间以来,趁着王雪琴不在的日子,魏光雄狠狠放纵了自己一段时间。 而最近几天,颇得他眼缘的,则是百乐门一个叫安娜的女人。 魏光雄其人,虽然因为王雪琴的缘故,在明面上很少玩女人,但私底下,却也算得上是阅女无数了。 所以不管是清纯的还是美艳的,不管是还没开苞的雏,还是欢场里的交际花,几乎没有他不能手到擒来的女人。 而这个叫安娜的女人,则是在刚来到百乐门没两天的时候,就已经被他视为了猎物。 因为这女人虽然看上去十分冷艳,但偶尔眼角眉梢流露出的风情,却透着入骨的风骚,几乎让人想立刻就把她按翻在酒桌上,狠狠干上一发! 所以在连续送了安娜好几天玫瑰花和酒之后,在看到安娜举起酒杯,遥遥向他致敬的时候,魏光雄就已经肯定,这个猎物,已经十拿九稳会落入他的口中。 只是,魏光雄并不清楚,很多时候,最美丽的花朵上面,往往也生长着最见血封侯的毒刺。 时间过得飞快,很快,就到了杜飞约如萍出去郊游的时间。 第51章 雪姨很忙 虽说郊游的事情早就定下来了,但因为杜飞那个伤痕累累的屁股,所以时间一拖再拖,直到五月初,约定好的几个人才真正齐聚一堂,一起出去踏青。 虽说屁股上的伤还没有完全好,但只要不做剧烈运动,基本不会出什么问题,所以杜飞在陆尓豪隔三差五的严厉监督下,终于又勉强能够活蹦乱跳了。 何书桓这天则难得没有和陆依萍黏在一起。 他多少看得出来,依萍和陆家人相处得并不愉快,所以今天和陆家姐妹出来玩的事情,他并没有告诉依萍。 他和陆依萍,这段时间以来感情一路突飞猛进。 虽然双方都还没有戳破那层薄薄的窗户纸,但何书桓觉得离那天的到来,应该不远了。 陆如萍和陆梦萍两姐妹,今天在出门前就被妈妈逮着好好念了一番,说让她们要注意安全。 妈妈还特意让厨房一早就帮她们准备好了外带的野餐,并且在出门前,还特意抓住小女儿梦萍叮嘱了一番,让她一定要看好装食物的篮子,因为她对杜飞那个经常出状况的家伙,实在是没什么信心。 王雪琴一点都不想让两个女儿没有东西吃。 梦萍在听到妈妈说的那些话后,一度有些囧囧有神,不过在回忆起从如萍那听说的,关于杜飞此人的种种壮举后,陆梦萍再看着手中的篮子时,忽然就觉得自己被赋予了一个或许真的十分重要的使命。 和陆家姐妹所穿的便于运动的裤子+上衣不同,刘蓉蓉今天一反在学校中朴素的校服+麻花辫的装束,难得穿起了长裙,长发也披散在肩后,不说话的时候,看上去倒还挺像个淑女。 只可惜这家伙一开口,那份刚刚在陆梦萍心里建立起来的文静印象,立马就崩了。 “如萍,这就是你经常提起的那个妹妹吗?”兴奋地蹦到陆如萍身边,刘蓉蓉好奇地看着陆梦萍。 杜飞和何书桓也是第一次见到梦萍这个陆家的小女儿,一时间对梦萍那种娇俏的模样有点意外。 “这是你们家的小女儿梦萍吗?”何书桓也出声询问,眼底却有几分闪烁。 自从和依萍走得越来越近后,他从依萍那里听说了不少陆家的事情。 而在这其中,最经常被依萍提起的,就是心机深沉的九姨太王雪琴,还有她的一双儿女如萍和梦萍。 对于如萍这个心性善良的女孩,何书桓倒是没从依萍口中听到什么负面的信息,顶多偶尔抱怨一下如萍太喜欢管闲事,以及有王雪琴那么个妈,如萍真够倒霉什么的。 而对于陆家的小女儿梦萍,在依萍口中,何书桓听到的是一个任性、自大、丝毫没有礼貌并且和她那个妈一样,十分缺乏教养的女孩。 所以坦白来说,在见到陆梦萍之前,何书桓对这个女孩的印象并不好。 但在真正见到陆梦萍之后,何书桓对于心中那个全部来自于依萍口中的陆梦萍形象,却忽然变得不确定起来。 听到他们几个的问题,陆梦萍倒也没觉得不自在。 落落大方地做了一番自我介绍后,陆梦萍又在如萍的介绍下,分别认识了何书桓、杜飞还有刘蓉蓉。 其实陆梦萍在一开始见到那两个男人的时候,心底就基本确定哪个是何书桓,哪个是杜飞了,实在是这两个人的气质,都太过明显也太过南辕北辙了些。 就像如萍说的,何书桓的长相十分不错,连看惯了陆家各色美貌的梦萍都对他的颜给予了肯定。 尤其何书桓的脸上,还一直挂着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眼睛的轮廓也有些深,所以在看着别人的时候,总显得专注而又深情。 所以当何书桓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陆梦萍在心底狠狠打了个激灵后,终于忍不住对妈妈的料事如神竖起了大拇指——看来这个何书桓,果然有做花心大萝卜的潜质啊! 至于杜飞…… 紧了紧手里握着的野餐篮子,拒绝两个男人提出帮忙的建议,陆梦萍觉得,午餐果然还是掌握在自己手中,才比较令人放心。 毕竟这个杜飞看上去实在太不靠谱了! 从见到如萍开始,杜飞那眼睛就像黏在如萍身上了一样,眨都不带眨的,直把如萍都看得尴尬起来。 因为这样的杜飞,连让如萍想逃避说他对自己只是朋友,并没有其他意思的机会都没有。 对此,一旁默默观望的梦萍同学只能默默扶额,至于本就抱着来围观八卦目的的刘蓉蓉同学,则表示喜闻乐见啊喜闻乐见。 这个时代的户外娱乐活动,简直少得可怜。 所以几个人在商量过后,就来到了附近的一个公园,打算散散心。 有一段日子没见到陆如萍了,何书桓觉得这个本就如珍珠般温和的女孩,似乎更加动人了几分。 虽然同为陆家的女孩,但如萍和依萍完全不同。 如果说依萍是玫瑰般明艳热烈得让人移不开目光的女孩,总是激烈得让人拼尽全力,才能跟上她的脚步才行,那么如萍则是冬天里为人们带来温暖的那抹阳光,总是散发着恬淡温和的光芒,让身边的人都忍不住跟着放慢脚步,一起享受静好的时光。 明明都留有同样的血脉,却有着截然相反的两种性格。 想到这里,何书桓不禁感慨造物主的神奇。 他的目光又落在今天第一次见的陆梦萍身上。 这个女孩,和依萍口中的完全不同。 或许因为是陆家最小的女孩,所以陆梦萍的性格看上去有几分娇蛮,这点从她一直和杜飞拌嘴,并且在胜利时得意的小模样就能看得出来。 但早就在工作中接触过各类人的何书桓自然看得出,陆梦萍并非什么心机深沉的女孩,相反,这个女孩的眼睛清澈见底,长相也十分甜美,偶尔挽着如萍的手腕撒娇时,也尽显娇憨的姿态,说话虽然有几分大胆,但竟然也十分有度,从不过分。 总之,虽然和陆梦萍接触的时间只有一会儿,但何书桓基本已经可以肯定,这根本就是一个十分讨人喜欢的小姑娘。 这点,从如萍、杜飞还有刘蓉蓉都有意无意地纵着她就看得出来。 但,这个结论并没有让何书桓觉得高兴。 因为这和依萍所说的根本完全不同。 虽然并不想这样,但在何书桓的心底,还是在这一刻,对于依萍所说过的那些话,隐隐产生了一丝怀疑。 虽然他相信,依萍肯定不是存心骗他,但就是因为此,何书桓才忽然对依萍担忧起来——他看得出来,依萍心里对陆家有着十分深的怨怼,所以何书桓担心,这份怨怼,会让依萍在看着陆家所有人的时候,都带着有色的眼镜。 而何书桓更加担心的,则是依萍以后或许会渐渐用这样的心态去面对任何遇到的人、事、物。 这对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何书桓想这些的时候,一直都处于神游的状态,所以并没有注意到,他此刻的样子,像极了正在深情注视着别人的模样。 而这个别人,好巧不巧地就是在他斜对面的陆如萍。 陆如萍虽然早就注意到了,但因为已经对何书桓基本死心了,而且何书桓已经选择了依萍,所以为了避嫌,她很快就稍微往右边走了走。 让人无语的是,她很快就发现,何书桓的目光也随着她的移动而移动了,最后还是落在了她的身上。 陆如萍的脸顿时就有些红了,毕竟就算是被一个陌生男人含情脉脉地注视这么长时间,都是十分让人尴尬的事情。 而与此同时,其他三个人自然也注意到了。 杜飞因为是所有人中,最清楚何书桓和那个陆依萍最近有多黏糊的人,所以原本以为书桓铁定不会跟他抢如萍的他,自然对书桓稍微放松了些戒备,这才在今天把书桓一起拉出来玩。 结果谁知道,书桓竟然会这样! 让杜飞意外的是,还没等他炸毛,一直挽着如萍的陆梦萍倒是先炸了。 “何书桓!你一直看着我们家如萍做什么?!”早早就在何书桓脑门上打上“心怀不轨”标签的陆梦萍,在忍了半天后,终于忍不住了。 “……啊?什么?”被梦萍的指责拉回思绪的何书桓,一脸莫名地看着陆梦萍。 旁观者清的刘蓉蓉“噗嗤”一声笑出来,她真是觉得,今天这趟真没白来!这暗潮汹涌的,简直比看电影还让人有脑补的空间! 陆梦萍看着一脸茫然的何书桓,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你在装什么傻,刚才一直直勾勾地看着我们家如萍,真当我们都没发现吗?” 何书桓这才第一次真正体会到了梦萍这个小姑娘厉害的一面。 不过,好脾气地笑笑,何书桓看了眼脸色不太好的如萍和杜飞,抱歉地笑了笑,“抱歉,我刚才在想事情,一不小心走了神儿。” 陆如萍见气氛有些尴尬,赶忙拉了拉梦萍的袖子,有几分不自然地笑了笑,低声对梦萍道:“你别乱紧张,何书桓喜欢的人,应该是依萍。” “什么?!”忽然听到陆依萍的名字,陆梦萍的小嘴立刻变成了o型,看着何书桓的目光也顿时诡异了起来。 虽说之前如萍在家有提到过,说何书桓在圣约翰开学的时候,去问过她依萍的事情,但因为如萍当时并没有说得太过详细,所以这件事,在陆梦萍的脑海中只有一个浅淡的印象。 但谁能来告诉她,为啥这才过了一个月,何书桓就看上陆依萍了?! 陆梦萍不喜欢陆依萍。 如萍因为小时候曾受过傅文佩照顾,并且因为同龄,从小没少和陆依萍在一起玩,所以才会一直对依萍母女十分和善。 陆梦萍则不同。 从她记事儿开始,家里最受宠的就是依萍的姐姐陆心萍,之后就是如萍尓豪几个年纪大的,梦萍因为年纪小,而且嘴快,各方面都比较像妈妈,所以在孩子众多的陆家,并不怎么得父亲的宠爱。 所以连带的,她对傅文佩的两个孩子,也没太多好感。 尤其是依萍。 和会做人,把陆家上上下下都哄得周全的陆心萍不同,陆依萍的性格刺儿得厉害,这点在陆家搬到上海后,越发明显起来。 尤其是在见到妈妈的时候。 陆梦萍永远也忘不了,每次到陆家时,陆依萍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在看着妈妈时,偶尔一闪而过的刻骨的恨。 这让洞察到陆依萍这种情绪的陆梦萍,对陆依萍实在是生不出任何好感。 所以在猛地听如萍说何书桓竟然看上陆依萍的时候,陆梦萍才那么诧异。 在她的眼中,陆依萍的性格太过尖锐,陆梦萍实在想不明白,为啥何书桓会喜欢上陆依萍。 明明她们家梦萍,比依萍好那么多。 不过好在何书桓没有看上如萍,不然她肯定会比现在烦恼得多。 而且,陆梦萍总觉得陆依萍这人有点作,也不知道何书桓未来究竟有没有那么耐性去消受。 不过,到底这两个月以来,在王雪琴的教育和潜移默化下,陆梦萍的性格已经圆滑了些,所以那些不喜欢陆依萍的话,陆梦萍并没有当着何书桓的面说出来。 只是适当地表示了一番她对于“何书桓喜欢陆依萍”这件事的诧异后,就不再关注这件事,直接把它扔在了脑后。 对此,在如萍说他喜欢的是依萍时,就做好被陆梦萍喷的准备的何书桓,倒是有些意外了。 因为在他从依萍那得来的关于梦萍的印象中,这小姑娘每次在听到依萍的名字时,都会像斗鸡一样数落依萍的不是。 只是现在,陆梦萍的表现,显然又和依萍所说的话大相径庭。 这又一次让何书桓感到迷茫了。 不过好在今天出来的几个人,都是性格比较开朗好相处的。 所以很快,大家就决定先找个地方,把野餐的餐布铺好,免得还得一直累梦萍拎着。 一开始,杜飞想要把餐布放在河边的草坪上。 陆梦萍却在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这个人后,根据他一贯的灾难体质,忽然脑补了下这家伙不小心把整个篮子都踢进河里的画面。 所以在听到杜飞的提议后,陆梦萍立刻就把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坚决表示反对。 最后,野餐的地点被定在了一处有着大大树荫的榕树下。 在把手里的篮子放下后,性格活泼的梦萍说想去采花,闲不住的刘蓉蓉也立刻说要跟着去,并且还把杜飞也一起拽走了。 陆如萍看着杜飞被刘蓉蓉拽得踉踉跄跄的样子,尤其偶尔还忍不住想要摸摸臀部的动作,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在笑什么?”何书桓忽然问道。 陆如萍怔了下,这才笑着说道:“我在笑杜飞啊,看他的样子,明显伤还没好,怎么就这么急着出来了呢?” 何书桓顿时也笑了,“因为他一想到要‘和你’还有大家一起出来,就早就忍不住想要跑出来了。如果不是被尓豪一直耳提面命,估计他在半个月前就会忍不住约大家出来。” 并没有错过何书桓话中的意思,陆如萍把被风吹乱的鬓发掖到耳后,笑容不觉淡了几分,“杜飞就是一直都太乱来了,所以我才会让尓豪帮着去看住他,不然估计他到现在都没办法下床。” 话说到这里,就有几分索然无味了。 对于何书桓有意无意给杜飞当说客的做法,陆如萍心底有些不是滋味。 她虽然一直对何书桓有些隐隐的好感,但也并非非何书桓不可,再说在知道何书桓已经和依萍走得很近的现在,她已经及时悬崖勒马了。 但即使如此,自己曾经有好感的男人,这么帮别人追她,还是让她心里有些不舒服。 不想让心情变得不愉快,陆如萍索性站起身,对何书桓笑笑,就往如萍她们那边走过去了。 结果还没看到梦萍她们,陆如萍就听到如萍和刘蓉蓉的惊叫声。 心底一沉,陆如萍赶忙顺着声音的方向跑去。 跑到地方的时候,陆如萍才发现,不管是梦萍、刘蓉蓉还是杜飞,此刻都好整以暇地站在那里。 擦了擦脑门上因为紧张而渗出的细汗,陆如萍没好气地在梦萍的脑门上按了下,“没事乱叫什么,害我还以为你出事了,简直快被你吓死了。” 陆梦萍笑嘻嘻地挽住陆如萍的手臂,一脸惊喜地把刚刚的意外发现指给陆如萍看,“如萍你快看,那是什么?!” 陆如萍和同样听到惊叫声跑过来的何书桓,这才看到他们那只正站在他们不远处,悠闲地甩着尾巴吃着草的水牛。 一群几乎都是娇生惯养着长大的少爷小姐们,顿时玩心大起了。 要陆梦萍说,杜飞这家伙果然像妈妈说的一样,根本就不是什么天生的倒霉体质,而是因为性格太不稳重太喜欢自找麻烦,所以才总会惹下一堆奇奇怪怪的事情。 就比如现在,明明他屁股上的伤还没好,却偏偏要学什么斗牛士。 何书桓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也不知道从哪里弄了块儿红布,让杜飞拿着嘚瑟。 而后,陆梦萍就看了一场以杜飞为主角的年度斗牛大戏。 其实一开始吧,人家水牛根本就不搭理杜飞,任杜飞怎么调戏,人家都岿然不动。 尤其杜飞屁股上的伤还没好,每次在蹦跶得太过的时候,表情和动作都会怪怪的,看得一群围观的人直笑得人仰马翻。 何书桓后来也跟着上去调戏那只水牛,只可惜人家完全不鸟他们这两个蛇精病。 结果后来,更奇葩的一幕出现了。 陆梦萍深深觉得,不作死就不会死这句话,简直就是为杜飞此人量身定做的。 因为这哥们儿在被水牛大爷无视了半天后,竟然一个飞扑,骑到水牛的背上去了……!! 围观的几人,在短暂的沉默后,顿时猛地一同向后退了几步。 陆梦萍在想到什么后,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杜飞一句,“那个杜飞……你屁……你的伤还好吗?” 屁股神马的,作为淑女是绝对不能说的_(:з」∠)_! 杜飞在屁股硌到水牛那硬邦邦的皮上的时候,整个人就不好了。 满脑袋都是“玩脱了”这三个字在疯狂刷屏,屁股上传来的疼痛,几乎让他下半身都快没知觉了。 不过,为了在喜欢的如萍面前不再出丑,杜飞还是咬着牙,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地回答,“我……我很好啊……啊啊啊!!” 话还没说完,就忍不住惊叫了起来。 因为被他骑在身上的水牛大爷,彻底发飙了。 目瞪口呆地看着杜飞死命抱着那个四处乱甩的水牛的脖子,众人都急得不行,但杜飞现在的状况,根本就不是他们能靠近的,所以陆如萍等人只能边注意水牛的动向,边叮嘱杜飞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最后,无论如何也甩不掉背后狗皮膏药的水牛,终于出离愤怒地冲进了离它不远的那条河里,咕噜噜就沉到了水底。 浑身湿透的杜飞,这才敢松开手,手软脚软地被何书桓拖上岸,趴在河边躺尸。 “天啊……我真没想到,这个世界上,竟然真的有像杜飞这么神奇的人!”在众人确定杜飞并没有什么事,只是稍微受到了些惊吓后,陆梦萍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喃喃道。 刘蓉蓉立刻跟着点头,“虽然上次我在学校的舞台后面,就亲眼见过他是怎么把一切都搞得鸡飞狗跳,但今天,他的表现还是远远出乎我的预料。” 众人:…… 话说当事人还在这呢,梦萍蓉蓉你们两个妹纸这么吐槽真的好吗? 见杜飞浑身都湿了,陆如萍一时间倒是担心他会不会生病,尤其他……屁股上的伤不是还没好么? “要不我看,今天就算了吧?书桓你先送杜飞回家换衣服吧,最好再冲个热水澡,不然我担心他的伤会复发。” 虽然有些扫兴,但什么都没有身体重要。 对于陆如萍如此体贴的提议,何书桓自然表示赞成,不过,一直趴在地上的杜飞却不干了。 他几乎立刻就从地上蹦了起来,拍着胸脯对陆如萍说:“不行!我等了大半个月,好不容易才等到今天和你……不是,好不容易才等到大家一起出来玩,如果现在就让我回去,我一定会难过死的!” 陆如萍听了他的话,不禁拧起了眉毛,虽然听得出杜飞是因为她才这么坚持继续玩的,但正因为这样,陆如萍心底才更加不舒服。 因为如果杜飞的身体真的出了什么问题,她一定会因此感到愧疚。 一旁的何书桓,自然看得出杜飞的坚持。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杜飞对如萍有好感,也没有人比他清楚,杜飞这大半个月以来是怎么每天数着日子在等待今天的聚会,所以何书桓想了想,终于想了个折中的办法,“不然这样,我先带杜飞去公园的环卫那里去借衣服穿,然后我们再继续野餐,这样总可以吧?” 如萍担心的是杜飞浑身湿透的玩可能会感冒,杜飞则不想现在就回家,所以这个主意,最后被双方勉强点头通过了。 还好杜飞在骑到水牛身上之前,就把相机扔给了何书桓,不然如果相机和他一样变成了“落汤机”,估计接下来的几个月,他的工资一定又会被扣光光。 等三个女孩在铺好野餐布,摆好吃的之后,杜飞和何书桓很快就回来了。 看到杜飞现在的样子时,几个女孩子都忍不住喷笑了出来。 和他们这些衣着光鲜的少爷小姐们不同,环卫工人的工作,也不过是勉强能够糊口,所以这些人家,几乎都是洗得发白的粗布衣服。 而因为人家一共也没几身衣服,怕杜飞穿走后不还回来了,所以这身衣服,还是何书桓掏钱帮忙买下来的。 只是,穿上这身衣服的杜飞,怎么看怎么像刚刚逃难来到上海的难民。 酱紫色的裤子配着宽大得几乎直晃荡的灰布衣服,穿在身材瘦小的杜飞身上,简直像偷了大人衣服的小孩一样,让人笑得合不拢嘴。 “好嘛,你们就知道笑话我!” 觉得自己这身衣服简直宽大得可以去唱戏的杜飞,在空气中甩了甩袖子,自己也忍不住乐起来。 看着如萍脸上的笑容,本来觉得自己今天实在太倒霉,又在如萍面前出丑了的杜飞,索性破罐子破摔起来。 反正如萍估计早就习惯他狼狈的样子了。 吃过饭后,众人拍照的时候,又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意外。 杜飞扑闪着衣服装老鹰,追着几个女孩屁股后面跑的时候,如萍一不小心差点绊了一跤,然后立刻被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何书桓揽住了腰,来了个英雄救美。 软玉温香在怀,和第一次相遇时一模一样的姿势,让何书桓有那么一丝闪神。 陆如萍在站定的时候,就立刻察觉到了她和何书桓的姿势不妥,所以赶忙就想站起身。 结果没想到,腰上隐约传来的力度,却让她根本挣脱不开。 皱着眉刚想说什么,早在第一时间就看到这边状况的陆梦萍,就立刻炸毛着冲过来,把如萍从何书桓的咸猪爪中解救了出来。 “如萍,你有没有怎么样?!”上下打量了一番如萍,陆梦萍紧张地道,时不时还抬头戒备地看着何书桓,“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陆如萍赶忙摇头,虽然心底因为刚才何书桓的表现五味陈杂,但看着何书桓眼神闪烁的样子,她一个女孩子,也不好主动提起那件事。 一直负责拍照的杜飞,在书桓接住如萍的时候,就职业病发作按下了快门,而后梦萍就立刻冲了过去,所以他并没有发觉何书桓那一瞬间的犹豫。 不过除了他以外,现场的另外几个人,倒是都把何书桓的动作看在了眼中。 第52章 雪姨很忙 在今天见到何书桓之后,陆梦萍看何书桓就有点不顺眼。 或许是因为妈妈说过的那些话,所以她现在看到像何书桓这种看上去温柔而又风度翩翩的男人,就总会下意识地思量,这人表现出来的样子,究竟是不是真的。 坦白说,何书桓给人的第一印象很好。 尤其对女孩子,十分照顾。 但也正因为此,所以陆梦萍在之前听如萍说,何书桓喜欢的人是陆依萍的时候,才猛然觉得这人似乎太过多情了些。 而显然,刚才何书桓在“英雄救美”后,吃如萍豆腐的事情,更加让陆梦萍觉得这个男人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尤其是,在看到她们指责的眼神后,何书桓竟然还露出一副手足无措,好像被冤枉了一样的表情,这让原本打算息事宁人的陆梦萍,心头那把火噌地一下就燃了起来。 “何书桓,你刚才到底什么意思?!”拦在陆如萍面前,陆梦萍戒备地看着何书桓。 “我……我只是……”何书桓一时间尴尬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在刚刚陆梦萍冲上来把陆如萍拉走的时候,他就知道刚才自己那下意识的行为,实在太过暧昧了些。 “好了,梦萍,不要再说了。”站在她身后的陆如萍,赶忙拦下陆梦萍,身为当事人的她,心里的尴尬其实并不比何书桓少。 手指把颊边散落的长发掖到耳后,陆如萍勉强笑了笑,“何书桓刚才也是为了帮我,不然我可能直接就摔到地上去了。” 陆梦萍回过头没好气地瞪了陆如萍一眼,随即小声埋怨了一句,“还好我今天跟你一起出来了,不然没准还得被人占了多少便宜。” 虽然她压低了声音,但除了杜飞以外,其他几人都近在咫尺,所以这句指桑骂槐的话,几个人倒是都听了进去。 “好了,你最厉害了,还好有你陪我一起出来,好了吧?”陆如萍见梦萍傲娇的小模样,好笑地在她鼻子上捏了下。 陆梦萍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终于不再找何书桓的麻烦。 何书桓这才松了口气,弯着唇角苦笑着道:“以前一直听人说梦萍的性子厉害,今天领教了之后,才发觉果然名不虚传。” 这本是一句玩笑似的打趣和自嘲,但因为他现在在陆家姐妹眼中,还挂着“陆依萍的追求者”这样的标签,所以立刻就让陆如萍和陆梦萍皱起了眉头。 刚想说什么,刚才在不远处拍照的杜飞就凑了过来,笑着打趣梦萍,“是啊是啊,我今天算见识到陆家梦萍小姐的脾气了,那可是丝毫不吃亏的性子啊,刚才我扮‘老鹰’的时候,可是绊了我好几脚。” 这完全在状况外的打岔,倒是让原本凝滞的气氛活络了几分。 陆梦萍索性不再搭理何书桓,转而跑去和杜飞抬杠了,当然,同时也没忘记一把把如萍扯走。 如果非要让陆梦萍在何书桓和杜飞中间选一个人相处的话,那她显然会选择几乎完全不会释放男性荷尔蒙,到处乱放桃花的杜飞。 起码从安全性上来说,就比何书桓高了不止一点点。 看戏看得十分满足的刘蓉蓉,见气氛变得正常些了,这才把刚才就想起来的事情,问了出来。 “如萍,这个月的十六号,是不是你的生日啊?” 陆如萍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刘蓉蓉笑眯了眼睛,“你忘记学生证上有写了吗?” 陆如萍这才明白过来。 “什么什么,如萍你这个月生日吗?!”听到刘蓉蓉的话,杜飞立马就抛弃了正和他抬杠的梦萍,围着陆如萍团团转。 陆梦萍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是啊是啊,我们家的如萍小姐,就是这个月十六号生日。我妈前几天就提过了,说是可以请些朋友回家来和如萍一起庆生。” “这么说来,我得开始准备礼物了啊。”刘蓉蓉状似苦恼地皱起眉头。 陆如萍“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你到时候能来,我就觉得很开心了,礼物什么的无所谓啦。” “这怎么能行呢?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年一次庆祝的日子,自然要带礼物去。”已经调整过来情绪的何书桓,忽然插嘴道。 一旁的杜飞,也连连点头,“就是就是,如萍的生日,怎么能空手去呢!不过,”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杜飞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我最近几个月的工资都已经扣光光了,究竟该送点什么呢……” 陆如萍和陆梦萍囧了下,实际上,她们两个根本就没有邀请杜飞和何书桓的意思,但偏偏刘蓉蓉碰巧问了出来,才让他们两个知道陆如萍生日的事情。 伸手不打笑脸人,既然他们两个都说要去给陆如萍过生日了,陆如萍也不好再说出拒绝的话。 虽然她心底觉得对于杜飞和何书桓应该保持适当的距离,但温柔体贴的性格,让她做不到当面落人家面子的事情。 尤其,这两个人还是好意。 想到这里,陆如萍对仍在纠结的杜飞笑了笑,“礼物什么的不重要,杜飞你还是别太纠结了。” 这天晚上,陆梦萍坐在王雪琴房间的小茶桌边,对同样坐在桌边的陆如萍和王雪琴一个劲儿地喋喋不休,把何书桓和杜飞从头到尾数落了个遍。 尤其是对于杜飞不靠谱的性格和何书桓的风流多情,进行了一番极尽毒舌的批评。 好在陆如萍早就料到了会这样,王雪琴也觉得听这孩子吐槽挺有意思,所以两人全程面上都挂着笑容,听小丫头一顿吐苦水。 陆梦萍歇气儿的功夫,王雪琴还给她倒了杯红茶,“来,先润润嗓子,再继续。” 听出妈妈语气中的戏谑,从进门儿开始,嘴就没停下来过的陆梦萍,忽然就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样子好像离“淑女”这个词差了十万八千里。 脸上腾地红了,接过妈妈手中的茶杯,陆梦萍安静地闻了会儿袅袅茶雾中散发的果香后,这才轻轻呷了一口。 唇齿生香,连带着让一直处于亢奋状态的神经,都像被顺毛了的猫咪一样,乖乖趴伏了下来。 而后,陆梦萍就看到妈妈似笑非笑的眼神。 “妈妈~。”撒娇地往王雪琴的身边蹭了蹭,陆梦萍腻着声音,抱住王雪琴的手臂。 王雪琴笑着点了点那丫头的鼻尖,“发泄完了?” 陆梦萍装死地哼唧了一声。 王雪琴好笑地看着她,就听陆梦萍的声音,闷闷地从身边传来,“我就是不喜欢他们,不喜欢。” “好好好,不喜欢他们。”好脾气地哄着哄陆梦萍,王雪琴发现,自从来到这个年代,遇到陆家这几个孩子后,她好像越来越适应与梦萍这样爱耍小脾气的孩子的相处模式了。 这在以前,几乎是不能想象的事情。 不过,斟酌了一下,在哄过闹别扭的小女儿后,王雪琴还是不得不提醒这丫头几句,“梦萍,你这丫头,做事情还是太过情绪化了。” 安稳的语调,并没有引起小丫头的反弹,反而蹭了下王雪琴的手臂,也让坐在她们对面的陆如萍眼中,渐渐盈满了笑意。 就听王雪琴带着暖意的声音继续道:“中国有句老话,叫‘病从口入,祸从口出’。你最近虽然性子已经磨得好些了,但还是经常控制不住脾气。有些话,在我们这些亲人面前说,倒也没什么,怕就怕以后你万一没个分寸,在不能得罪的人面前,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到时候,哭你都找不着调。” 这么说着,王雪琴在陆梦萍的脑门儿上摁了一记。 她见过太多类似的例子。 商场如战场般波诡云谲,有时候,或许只是你和旁人的一句再简单不过的抱怨,都有可能决定一个家族和企业变幻莫测的未来。 而偏偏很多人,或许直到从云端狠狠跌进泥里,都不清楚,那一切是因为什么,又是怎么发生的。 所以,才会有那么多演说家乐此不疲地教你怎么和人说话,怎么去与别人沟通,以增加别人的好感,从而达到你的目的。 语言,在很多时候都是一种不容小觑的武器。 运用得当的话,可以让你事半功倍。 而运用不得当的话,则可能让你在一夕之间倾家荡产,甚至家破人亡。 这不是危言耸听。 如萍和梦萍被保护得太好了,就像温室中的花朵一样,还没有经历过任何风吹雨打,所以她们丝毫不知道,这个世界的一切,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美好,就连她们一直以来得到的安稳生活,都是因为有王雪琴挡在她们面前,为她们挣来的。 但,女孩子大了,终究是要出嫁的。 而一旦成婚了,生命的主旋律就会从无忧无虑的公主待遇,猛地变成被柴米油盐填满的世俗生活。 而她们,显然还不懂得如何去经营生活。 王雪琴早就看清了这点,却也只能一点点地在生活中,潜移默化地改变她们的处事方式。 如萍性子太软,过了就是懦弱和没主见。 梦萍又太冲动,很容易伤人伤己。 而对于男人的问题,在这两个孩子的认知中,还几乎一片空白。 好在一切还来得及。 “我不懂。”听完王雪琴的话,陆梦萍闷闷地说道:“我只是说了实话而已,妈你不知道,今天何书桓和杜飞,看着如萍的眼神有多露骨。杜飞就算了,虽然他给人的感觉很不着调,但起码他是一心一意地喜欢如萍。但何书桓那家伙,明明喜欢的是陆依萍,却偏偏还要来招惹如萍!我就是看不惯他那副自以为风流倜傥的样子嘛!” “而且,”咬了咬嘴唇,陆梦萍这才带着几分委屈道:“何书桓还说听别人说过我性子厉害什么的,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肯定是陆依萍说的。她都那么说过我,背地里指不定说了妈你多少坏话呢!” 王雪琴诧异地挑了下眉,之前她一直纳闷这丫头为什么会发那么大的脾气,所以才任由她发泄,只是没想到,原来这症结的所在,竟然是自己。 都说女儿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 自从有了陆梦萍之后,王雪琴总算体会到了这句话的意思。 心底忽然就软和得不行,原本想寓教于乐的心思也很快就被扔到了一边。 揉了揉陆梦萍的脑袋,王雪琴的声音中满是笑意,“原来我家的小丫头是在为我打抱不平呢。” 陆梦萍不好意思地哼唧。 然后就听到妈妈笑着道:“外人说什么都随她去,反正她怎么说,咱们的日子都照样过。我王雪琴的孩子,性子厉害点也好,不然等你们嫁人了,我还得整天担心你们是不是会挨欺负。” “嘿嘿……”陆梦萍抱着王雪琴的手臂蹭了蹭。 “不过,”话锋一转,看着神情明显有些失落的如萍,王雪琴意有所指地提醒两个孩子,“温柔永远是女人最大的武器。以后,在面对真心爱你们和你们所爱的人时,一定不能吝啬你们的温柔。至于无关紧要的人,也不要轻易就付出真心。” “无论什么东西,一旦得到的过程太过容易,就不会被珍惜。” 两天后。 五月六日,是陆依萍的生日。 这天不是周末,所以陆依萍在学校的课程结束后,就匆匆赶回了家里。 早上出门前,妈妈说过,今晚会做很多好吃的,来给她庆祝生日。 虽然她已经说过不要妈妈那么劳累,但陆依萍知道,妈妈此时一定已经像她说的一样,早早就开始为她准备晚饭。 最近这段时间,陆依萍的心情很好。 一来是因为学校的课程进展得很顺利,同学们虽然仍旧不太喜欢她,但到底没有特意针对她,所以她在学校好过了很多。 二来,则是因为一个人。 一个叫何书桓的人。 想到这些日子以来与何书桓相处的点点滴滴,还有何书桓每次看着她时那温柔而又深情的眼神,陆依萍忽然觉得天气有点热,不然你看,她脸上的温度,怎么会变得这么高呢? 站在家门口敲了几声门,在熟悉的饭香从空气中传来的同时,陆依萍听到门内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等家门一开,陆依萍见到来人,顿时惊喜地叫出声,“李副官,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知道今天是依萍小姐的生日,所以就厚着脸皮,过来跟小姐还有夫人讨口饭吃。”李副官满脸笑容地说道。 闻声而来的傅文佩,嗔怪地看了眼李副官,“你说这是什么话,你能来帮依萍庆祝生日,我们高兴还来不及。” “是啊是啊!李副官我们快进屋,你能来我简直太高兴了!” 等饭菜都上桌后,其乐融融的三人正准备开饭,就又听到有人敲门的声音。 在坐的都是长辈,陆依萍便手脚麻利地去开门了。 而后,今天的第二个惊喜,就那么毫无防备地出现在了她眼中。 竟然是何书桓! “你怎么会在这里?”陆依萍下意识地问何书桓。 “我从你们学院的肖主任那,知道了你生日是今天,也知道了你家住在这里。”这么说着,何书桓深情地注视着陆依萍,“我知道,我这样或许有些唐突,但我控制不了自己。一想到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的手和脚就完全不听大脑的指挥,自发地动了起来。然后等我回过神来,我已经站在了这里,也敲过了门。希望你不会介意我的突然。” 陆依萍抿了抿嘴唇,想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唇角的弧度却怎么也止不住,上扬起来。 “依萍,这么晚了,是谁来了?”见女儿一直站在门口,傅文佩和李副官都从屋里出来了。 陆依萍这才侧过身,紧张地叫了声“妈”。 关于何书桓的事情,她还没有告诉过妈妈。 她这么一侧身,立刻就露出了站在门口的何书桓。 何书桓赶忙对傅文佩道:“伯母您好,我是何书桓,是依萍的朋友,听说她今天生日,我就跑过来了。” 傅文佩的目光在低头不语的女儿和何书桓身上来回逡巡,心里立马就明镜儿似的,对何书桓招呼道:“既然来了,就进屋坐吧,正好我们也才要给依萍庆祝。” 一旁的李副官,看着门口那对儿年轻男女的情态,也明白这俩人之间肯定有事儿,便也跟着热情地招呼:“是啊,何先生,一起进来给依萍小姐庆祝生日吧!” 何书桓一开始见到李副官的时候,还有点不清楚这人是谁。 毕竟现在已经是傍晚了,而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依萍母女住的地方,应该是没有男人的才对。 在听到李副官称呼依萍为“依萍小姐”的时候,他才想起来,这个人可能就是依萍口中经常提起的“李副官”。 这么一想,何书桓心头的那点诧异,才渐渐消散开来。 因为何书桓是依萍长这么大以来,第一个进家门的异性朋友,而且何书桓无论是长相还是工作,甚至家世,都应该十分不错,所以傅文佩对这个小伙子,十分满意。 再加上何书桓为了给依萍的长辈留下个好印象,这顿饭,虽然菜色不多,但也算是宾主尽欢。 何书桓送给陆依萍的礼物,是一条淡紫色的丝巾。 因为经常看到依萍围丝巾,所以何书桓才挑了这么个礼物来送她。 陆依萍自然十分喜欢,拿着那条丝巾简直爱不释手。 傅文佩和李副官见依萍欢喜的模样,也在一旁笑得欣慰。 饭后又聊了一会儿,为了赶电车,何书桓自然该走了。 傅文佩让依萍去送送何书桓。 深深的巷子,长长的青石板路。 陆依萍看着头顶已经开始闪烁的明亮星子,心情很好地哼着歌。 她没想到何书桓会在今天突然跑过来,而且在此之前,何书桓从没问过她什么时候生日。 手指卷了卷围在脖子上的丝巾,陆依萍心底是连她自己也说不清的期待。 她不是傻子,自然清楚何书桓和她来往得这么频繁,是因为什么。 但身为一个女孩子,最起码的矜持她还是有的,所以,她一直在等何书桓开口。 而今天,何书桓不仅忽然找到她的家,还和妈妈一起给她庆祝了生日,还送了礼物给她。 这让她的心头更觉甜蜜,她想,她一直等待的那句话,或许今天就能听到。 只是,直到快走到巷子尽头时,何书桓还没有开口。 陆依萍想了想,觉得或许何书桓是在等她开口也不一定。 所以,“书桓,今天谢谢你。” “跟我还需要这么客气吗?”何书桓停下脚步,帮陆依萍理了理鬓边的发丝。 然后,他的手没有移开。 陆依萍觉得自己现在的心跳一定快得厉害,因为何书桓的脸离她越来越近,她甚至能感觉到何书桓的呼吸都打在了她的脸上。 万籁俱寂。 “哇——!”深巷中,不知道谁家的小孩忽然嚎啕大哭起来,陆依萍和何书桓猛地回过神来,赶忙各自退开一步,原本几乎快要贴合的身体,忽然拉开了距离。 陆依萍的脸上火热得几乎像发了高烧,就差一点点…… 他们的脚步再次动了起来。 直到把何书桓送上电车,陆依萍都没有听到那句她想听的话。 但一想到何书桓今天的种种,心头的甜蜜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掩盖。 十天后。 这天是陆如萍的生日。 一大早,陆家的几个女人就早早起了床。 今天是如萍的十九岁生日。 陆家并非那种特别传统的遵循旧礼的人家,而且也没什么祖先灵位供他们供奉,所以生日宴会,采取的是现在流行的西式宴会。 说是宴会,其实也不过就是让如萍请了些关系要好的朋友回来,一起热闹热闹罢了。 不过,到底是大姑娘了,所以这天,自然要好好打扮打扮。 身为孩子的妈妈,自然不能给孩子丢脸。 打发尓豪去冠生园取一早就订好的蛋糕,还有其他一些东西后,王雪琴迅速把自己拾掇了一番,这才来到如萍的房间。 而陆梦萍,则在起床后,早早就来如萍这屋等着了。 “你这丫头,一大早的就跑到如萍这屋来做什么?怎么也不换一身衣服?”好笑地看着梦萍穿着一身粉嫩嫩的睡衣坐在床上,王雪琴问道。 陆梦萍眨巴眨巴眼睛,“我不知道今天穿什么好,所以就把衣服都带过来,让妈妈你帮忙选一选。” 说完,让出身后床上一溜排的小礼裙。 王雪琴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而后摇了摇头,“行了,甭操心了,我一早就给你们订了新衣服,都在我房间的桌子上,你去拿过来吧。” 陆梦萍惊喜地欢呼了一声,光着脚丫迫不及待就往王雪琴的房间跑,狮子狗贝贝也撒欢儿似的跟着她跑了。 “把鞋给我穿上!”王雪琴忍不住笑骂了两句,回头就看见如萍脸上正挂着明朗的笑容,看得王雪琴的心情不禁更好了几分。 喜欢笑的女孩子都有好福气,因为笑容会传染。 “来,今天妈帮你捯饬捯饬,保证让你和真正的公主,不差分毫。” 第53章 雪姨很忙 爱美是女人的天性。 就算到了七老八十,这也是不变的真理。 王雪琴从前只养过儿子,没养过女儿,所以每次看到别人家的妈妈,和青春靓丽的女儿站在一起的时候,总忍不住会羡慕,没想到,现在她也有两个现成的女儿来让她发挥光和热了。 一想到这,王雪琴忍不住有点兴奋。 这还是她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也有颗养成的心。 如萍的脸型是圆润的鹅蛋脸,摸上去滑嫩细腻,让人几乎爱不释手。 这孩子平时几乎不怎么化妆,没受过化妆品摧残的肌肤连毛孔都看不到,并且如美玉般白皙,底子十分好。 先小心翼翼地帮如萍把眉毛刮成两道柔和的柳叶,之后,王雪琴就开始帮如萍化起了妆。 这个年代,还没有裸妆的说法,出席正式的场合时,女人大多浓妆艳抹,红唇烈焰。 但像如萍这样正处于青春貌美时期的未嫁女子,王雪琴还是觉得自然清新的妆容最适合她。 前一天晚上,王雪琴已经用牛奶和鸡蛋给她们娘仨调了面膜,所以现在如萍的肌肤弹性十足,补水补得很充足。 先给如萍拍上一层润肤的玫瑰露,之后又拍上几样最近自给自足调制的天然润肤神器,最后再帮如萍画上淡淡的眼线,涂上水润的唇彩,简单清新的妆容就已经打造完毕。 “这样可以吗?”笑着让如萍看镜子,王雪琴帮如萍把身后的头发放下来。 陆如萍看着镜子中那个那张比平日更加水润透白的面孔,大大的眼睛里透着显而易见的兴奋。 “谢谢妈妈。”这还是妈妈第一次帮她化妆,而且效果真的完全出乎陆如萍的预料。 “跟你妈我有什么好谢的,行了,先过来换衣服吧,然后再帮你弄头发。” 刚才她帮如萍化妆的功夫,梦萍就已经把他们两个的衣服拿过来了。 如萍和梦萍的气质完全不同,就像王雪琴当初给她们准备的发饰一样,一个是静美优雅的天鹅,一个是灵动斑斓的蝴蝶,所以这次帮她们选的衣服,自然也不同。 王雪琴给如萍定做的衣服,是一套绣着桃花的粉色锦缎旗袍。 旗袍是这个时代女人出席宴会必备的礼服,尤其如萍这种正值青春年华的女孩子,这种对身材要求极高的裙子,自然也会把她原本就珠圆玉润的身材完美地勾勒出来。 满意地看着如萍穿上旗袍后的效果,王雪琴又帮她梳了一个公主头,并且卡上和衣服配套的粉色发卡后,就让如萍先用桌上的糕点垫一垫肚子,毕竟离中午的宴会开始还有好一阵子。 而后,王雪琴把目光移向一直用淡淡的羡慕眼光,注视着如萍的梦萍。 发觉到妈妈正在看着自己,梦萍忽然像是犯了错误被抓包到的小孩子一样,慌乱地把目光移开。 其实妈妈现在对她,真的比以前好太多了。 有的时候她都会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因为这段时间,几乎是她从出生到现在这么多年以来,最幸福的两个月。 所以她现在才越发腻歪着妈妈,整天总是围着妈妈团团转,生怕妈妈有一天又像原来一样,更喜欢如萍和尔杰,重新把她打入冷宫。 尤其是在看到妈妈全神贯注地帮如萍忙前忙后,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时候,这种不安,让陆梦萍觉得心里酸酸的。 但她却并不敢说什么,因为她早就知道,爸爸妈妈喜欢哪个孩子,这种事情,根本就不是她能控制的,所以她只能努力做到最好,让妈妈和爸爸的目光更多地落在她身上。 王雪琴只一眼,就看出梦萍那孩子又在钻牛角尖了。 梦萍的骨子里,因为过去十几年被父母关注的时候太少,所以总有些自卑的情绪。 这孩子自以为藏得很深,却瞒不过王雪琴的眼睛。 “还傻站着做什么,快过来,妈帮你也化化妆。”笑着招呼那孩子来梳妆镜前坐下,王雪琴心底有些叹息,看来教育孩子的事情,还是任重而道远。 见妈妈终于开始关心自己,陆梦萍立马就把心底那点纠结抛开,喜滋滋地蹭了过去。 梦萍的脸型是尖尖的瓜子脸,其实从长相上来说,这孩子才是几个孩子里最像王雪琴的,一双桃花眼黑白分明,墨玉般晶莹剔透,是她身上王雪琴最喜欢的地方。 陆家的几个孩子皮肤都很好,和如萍一样帮梦萍化上淡淡的裸妆之后,陆梦萍还好奇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蛋。 明明看不出有什么化妆的地方,为什么她就是觉得自己比之前漂亮了许多呢? 这真的很神奇啊! 所以在王雪琴停手之后,陆梦萍就小狗一样围着王雪琴团团装,求妈妈教她怎么化妆。 看着她满眼期待的样子,王雪琴倒是觉得这丫头可爱得厉害。 本来她也想把这一手教给这两个丫头来着,包括怎么自制美肤面膜之类的小窍门,所以自然顺着梦萍的话就答应了下来。 王雪琴给梦萍定做的,是一套嫩黄色的西式蓬蓬连衣裙。 如萍的性格温婉,旗袍能够很好地衬出她的气质,梦萍的性子活泼,穿上旗袍反而可能不伦不类,所以她的衣服也大都是偏西式的,今天这套裙子自然也是。 换上裙子之后,梦萍看着镜子里的人影,忍不住笑着转起了圈圈。 因为这套裙子真的很好看,穿上之后,就像公主一样漂亮。 但是…… 在王雪琴和如萍诧异的眼神中,陆梦萍最后还是把那套衣服换了下来。 “怎么,梦萍不喜欢这条裙子吗?”王雪琴纳闷地问道。 “今天是如萍的生日,我要是真的穿这个出去,不就喧宾夺主了吗?所以,我今天还是穿得简单点吧,等我生日的时候,再穿这条。”一脸认真地说完这番话后,陆梦萍就看到妈妈和如萍正笑眯眯地看着她,两人的脸上都带着欣慰的色彩,看得陆梦萍差点没炸毛。 发觉梦萍的脸有越来越红的趋势,王雪琴这才轻咳了一声,笑着点头道:“是妈妈考虑不周了,既然我们梦萍这么懂事,那就按照你自己的意思来吧。” 所以最后,梦萍还是选了一套日常穿的深红色绸缎西服上衣和小裙子穿上了。 王雪琴看了看梦萍的头发,这孩子的头发不太长,散落下来也就刚到蝴蝶骨那里,所以平时总扎成两个麻花辫,虽然干净利落,却缺少了几分女孩子的温婉柔美。 所以她又把梦萍拉到梳妆镜前,把她的麻花辫拆开,给她梳了个漂亮的花苞头,在卡上梦萍的水钻蝴蝶发饰,娇俏度立刻提高30%以上,让梦萍自己都忍不住叹服。 之后又是一番预料之中的学习预约。 等她们娘仨穿好漂亮衣服,梳好头发,化好了妆,并且连肚子都快要填饱了的时候,陆如萍房间的门终于被人敲响了。 很快,陆尔杰小小的脑袋就出现在了门后。 “妈妈,客人们都陆续过来了。” 王雪琴笑着起身,“妈妈这就来。” 说完,和梦萍如萍一起走到门口,牵起正乖乖等着她们的小尔杰的手,一起向楼下走去。 尔杰这段时间已经越来越乖巧了,像今天这样的场合,本不该让他这么个小不点去一楼添乱,但因为尓豪出门前一句简单的让他也跟着帮忙的叮嘱,就让这孩子像陀螺一样,一大清早也跟着在楼下忙活起来。 对此,陆家人都报以看热闹的态度,毕竟尔杰这段时间的变化大家都有目共睹,所以自然也不会逆了尓豪想让他多锻炼锻炼的意。 这是何书桓和杜飞,第一次来到陆家大宅。 虽说以前一直清楚陆家有钱,但因为尓豪从来没带他们来过陆家,所以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进陆家的门。 “天啊……虽然本来就知道陆家的条件很好,但是……唉,尓豪,说实话,看到陆家的房子后,我忽然对是不是能追到如萍,没什么信心了。”眼巴巴地看着越来越近的洋房门口,杜飞沮丧地对何书桓道。 “杜飞,我们是新时代的青年,那些门当户对,嫌贫爱富的思想糟粕,根本不应该阻碍我们最求真爱的脚步。你要对自己有信心才对!”笑着调侃了杜飞一番,何书桓看着陆家门口人来人往,门庭若市的模样,眼底也有几分几不可见的闪烁。 “你说的对!不管怎么说,我对如萍的心意都绝对不比任何人差!书桓,你真不愧是我的好哥们!”被何书桓的话安慰到了,杜飞立刻原地满血复活,捏了捏手里给如萍准备的礼物,雄赳赳气昂昂踏进陆家大门。 入目的是红木雕成的复古家具和同色调的地板,雪白的长毛地毯在阳光下泛着金色的淡光,古董玩器随处可见,彩色的拼花玻璃在地板上投射出瑰丽的图景。欢快的乐声正从留声机中流淌而出,衣着体面的男男女女,正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笑语…… 杜飞的脚步忽然就顿了顿。 虽然在当记者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也见过不少大场面,但一想到这里是如萍的家,再看看身上那套他从衣柜最底层翻出来的最好的衣服,刚刚树立起来的那点信心,忽然就像被戳破了的气球一样,瞬间就干瘪了下去。 正当他纠结的时候,原本正低语的人们,忽然就短暂地停滞了一瞬,他和何书桓若有所觉地顺着人们的视线看过去,然后,眼睛就再也离不开正迈着优雅的步子,从楼梯上一步步走来的几道美丽的身影。 这是何书桓第一次见到,那个在依萍口中出现过无数次的陆家的九姨太,尓豪和如萍的妈妈——王雪琴。 虽然早听依萍讽刺过这位九姨太年轻貌美,但何书桓完全没想到,这位已经是四个孩子妈妈的女人,竟然在和两个正值花季年华的女儿站在一起时,也丝毫不见逊色。 男人都是感官的动物,这点,就算是他何书桓,也不能免俗。 所以也难怪陆家老爷子会在她和依萍的妈妈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这位九姨太。 想到之前在依萍生日时见到的那个温婉却不见任何美艳之色的依萍妈妈,何书桓心底难免有些叹息。 因为这天的客人大多是如萍的同学和朋友,所以王雪琴索性放那孩子自己去招呼,她则招呼起借着如萍生日,和孩子一起过来的孩子妈妈们。 原本的王雪琴,本就不是什么能整天在家耐得住的性子,所以除了偶尔和魏光雄出去之外,她倒还真交下了几个同是被养在深闺的太太。 因为近来这两个月一直在家休养,所以和那些太太们的联系倒是少了许多。 原主本就是个八面玲珑的性子,在面对这些八卦来源渠道的富太太们的时候,人缘自然不错,所以在时隔两个月再见到王雪琴的时候,这些太太们都对瘦了不少的王雪琴一阵嘘寒问暖,一时间倒是把之前两个月没联系生出的隔阂全部打散了。 王雪琴也是在家憋狠了,见到这些太太们的时候,也是一副相见恨晚的架势,先跟大家赔罪说最近身体不适,还特意劳大家过来探望之类的,之后,就果断融入太太团,开始听她们爆料各种八卦。 永远不要小看这些被养在深闺的富家太太们,看过汤唯版《色戒》的人都知道,这些看上去整天只会打牌闲扯皮的女人们背后,没准背后靠着的就是一个生杀予夺的大人物。 这样送上门来的人脉,王雪琴要是能轻易放过,那她就是个傻子。 这边王雪琴和众太太们聊得眉飞色舞,那边陆家的几个孩子,已经和前来帮如萍庆生的朋友们打成了一片。 其中有一个庄姓的小姑娘,在和如萍打过招呼后,偷偷把如萍拉到了一边,扭捏了半天后,这才苦着脸对如萍道歉:“如萍,对不起啦,我来的时候,一不小心把要送你的生日礼物落在家里了。” 这个庄玉洁是如萍在中西女中上学时的朋友,感情还不错,所以今天也有邀请她过来。 笑着安慰了庄玉洁一番后,陆如萍表示她能来,自己就很高兴了,礼物什么的不要在意。 庄玉洁却摇了摇头,一脸认真地道:“那怎么行,我生日的时候,你不是也有帮我准备礼物。你放心,我刚才已经给我表哥打过电话,他今天正好去我家,找我爸爸有事,我已经让他帮我把礼物带过来了,现在已经在路上,估计一会儿应该就能到了。” 陆如萍眨了眨眼睛,虽然觉得庄玉洁有点太过认真了,但总归朋友是为了自己才这么做的,所以她其实还是挺开心的。 很快,一早就出去取蛋糕的陆尓豪就匆匆回来了。 跟着他一起进门的,还有穿着MFC标志性员工服装的工作人员。 今天来陆家的年轻人,几乎没有人不认得MFC员工那身标志性的衣服,更何况那人手里还提着那么多MFC的袋子。 所以,一时间大家都好奇地看着陆尓豪和他身后的MFC员工。 陆尓豪倒也不卖关子,让人帮忙出去把车里的冠生园的蛋糕拿过来之后,就张罗MFC的工作人员把袋子都放到一早就准备好的自助长桌上了。 陆家的几个孩子还有杜飞何书桓跟尓豪最熟,所以在一众好奇的人群中,他们几个最先围了过去。 “尓豪,MFC的员工为什么会在这里?”好奇地看着工作人员把一份份MFC的食物在桌子上摆放整齐,陆如萍问道。 “怎么,你们不知道?”挑了挑眉,陆尓豪微微扬声道:“在MFC消费只要超过一百元,他们就会提供送餐服务。今天不是你的生日吗,妈妈和我就为你准备了这个小惊喜,你的朋友都是年轻人,现在上海的年轻人,有几个不喜欢这玩意儿?” 话音刚落,就听到杜飞兴奋的声音响起,“如萍,你们家为了你的生日,还真是什么都舍得啊!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一次买这么多MFC回家!既然是招待我们的,那我今天是不是可以敞开肚皮吃啦?” 说完,他一脸期待地看着陆尓豪和陆如萍。 一众人都因为他这番话而笑出声来,陆如萍笑眯眯地看了尓豪和妈妈一眼,而后重重点了点头,“是啊,今天你就敞开肚皮吃,管饱。” 话音刚落,杜飞就欢呼一声,率先冲着自助餐桌去了。 虽然MFC的消费,在在坐的各位人家眼里并不算是奢侈品行列,但能为了家里一个孩子的生日,就这么煞费苦心,还把现在上海最流行的西式快餐搬回家里的餐桌招待客人,这就不得不让众位陪同孩子们过来的家长,还有那些单独前来的富二代们也在心里跃跃欲试了。 所以在陆如萍生日结束之后,MFC便陆续开始接收到许多大份额的订单,此乃后话。 庄玉洁的表哥,终于在陆如萍的生日宴会开始之前,带着小表妹的礼物,匆匆走进了陆家大门。 只是,在见到庄玉洁的这位表哥的时候,陆如萍和来帮她庆生的刘蓉蓉,都吃了不小的一惊。 因为来人她们竟然都认识,“叶医生?!” 听到刘蓉蓉和惊呼,庄玉洁眨了眨眼睛,在看到陆如萍脸上也带着毫不掩饰的讶色之后,好奇地问道:“怎么,你们认识我表哥?” 陆如萍点了点头,“我和刘蓉蓉都是圣约翰的学生,叶医生是我们学校的校医。” 庄玉洁的眼睛“噌”地亮了。 刚想说什么,叶凛就在察觉到主人是陆老爷子和王雪琴后,对两位遥遥点了点头致意,之后,就迈着长腿,来到庄玉洁身边。 “丫头,你的东西。”把礼物递给庄玉洁,在对方接过去之后,叶凛这才看到站在庄玉洁身边的陆如萍和刘蓉蓉。 眼底闪过一抹惊讶后,叶凛对她们点了点头,这就要转身离开。 “哎呀,表哥!”庄玉洁在愣了一下之后,很快就化身八爪鱼,死死缠住叶凛的胳膊,“今天是我朋友陆如萍的生日,她又是你在圣约翰的学生,你既然来了,就陪我们一起给她过生日嘛!人多才热闹啊,而且你应该也没什么事了吧?” 说完,庄玉洁连忙对正站在王雪琴身边的妈妈眨了眨眼睛。 庄夫人在接到女儿的秋波后,忍不住用手帕掩去嘴角的笑意,这才也快步走过来,对叶凛道:“小凛,既然来了,就陪我和你表妹一起待会儿吧。难得在这里还能遇到你的熟人,大家多走动走动,也没什么不好。” 说完,庄夫人带笑的眼睛落在陆如萍身上。 陆如萍这才反应过来,虽然和叶凛完全不熟,但不管怎么说,来者是客,而且叶凛连续两次帮了她们的忙,所以陆如萍也试探着问了叶凛一句,“叶医生,你要不要也留下来,和我们一起热闹一会儿?” 虽然这位叶医生,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从来没给陆如萍留下过爱热闹的印象。 看着陆如萍略带尴尬的目光,再扫了眼死死抱着他手臂不放手的小表妹,叶凛心底虽然有些不耐,但到底还是点头应了下来。 一时间,屋子里一半以上女孩子的目光,都驻留在英俊挺拔的叶凛身上。 王雪琴讶异地挑了挑眉,看着正一脸笑意向自己走来的庄夫人,心底也有几分好笑。 这敢情好,原来这庄夫人,今天还存了来给自家外甥相亲的意思么? 就是不知道,她看上的,是如萍还是梦萍? 这边王雪琴正和包括庄夫人在内的其他富太太们打机锋,毕竟叶凛一出现,各位家里有女儿的太太们心底就开始蠢蠢欲动了。 而年轻人那边,从叶凛出现开始,就觉得屁股又开始疼的杜飞,则正一脸苦逼地对何书桓倒苦水,还告诉何书桓,这个忽然出现的男人,就是当初帮他屁股上药的医生。 其他女孩子们,则几乎都两眼放光地开始围着叶凛问长问短,直把陆梦萍气得跳脚。 要知道,今天宴会的主角,明明就是如萍才对啊! 陆如萍则完全是看热闹一样看着深陷众多鲜花包围圈的叶凛医生,眼底带着几分并不分明的幸灾乐祸的笑意。 眼睛很快就对上一双暗藏不耐的黑曜石般的双眼,陆如萍愣了愣,在看到对方眼底的玩味后,无辜地对叶凛眨了眨眼睛,而后转过身,带着几分连她自己都不清楚的雀跃,跑去看尓豪刚才带回来的蛋糕了。 第54章 雪姨很忙 从叶凛在圣约翰获得“冰王子”和“叶大魔王”两个明显就不是善茬的称号,就能看出这个人显然并不是什么易于相处的人。 所以在热情地围着叶凛团团转半晌,却完全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后,各家小姐们便都怏怏地暂时收起了心思,转而给长辈们使眼色,让父母们从庄夫人套点消息出来。 所以一时间,庄夫人反倒左右逢源起来。 而与庄夫人同样,身为今天宴会女主人的王雪琴,自然也在陆尓豪进门后,被更多夫人们拉着,问起陆尓豪的具体信息来。 眼中略带促狭地看着人群中与叶凛不相上下的自家儿子,王雪琴总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百年后的宴会上。 要知道当初随着儿子的年龄渐长,她这个当妈的可没少被那些贵妇人们旁敲侧击着给儿子介绍对象。 只不过自家儿子一直就是个不解风情的冰疙瘩,这点到现在好像也没什么变化。 想到这里,王雪琴又看了眼那些同样围在尓豪身边,却都铩羽而归的女孩们,心底忍不住叹了口气。 叶凛的到来,不过是一个小插曲。 很快,大家的注意力就又都集中在了今天的寿星陆如萍身上。 三层高的奶油蛋糕很快被张妈推了出来。 “如萍姐姐,如萍姐姐,我要插蜡烛,我要点蜡烛,我要吹蜡烛~。”忍了小半天的陆家小霸王尔杰,在看到蛋糕后,终于按捺不住了,拽着陆如萍的袖子央求起来。 陆如萍好脾气地笑笑,连道了几声“好好好”,而后看向尓豪。 陆尓豪会意地把蜡烛递给如萍,然后看着家里的三个小的一起小心翼翼地在蛋糕上插满十九根蜡烛。 期间杜飞和何书桓一度想说什么,不过陆家四个孩子的互动太过和谐自然,而且陆尓豪把一切都准备得妥妥当当的,所以一时间他们两个倒是完全没有插上嘴。 等蜡烛都插好后,陆尓豪拿过一根竹签,点燃后顺时针把所有的蜡烛都点燃起来,而后,留声机中传来钢琴版的生日快乐歌,所有人围着陆家的几个孩子,大家笑容满面地一起拍手唱起祝福的歌来。 烛光中,陆如萍、陆梦萍还有陆尔杰的脸上都露着快乐的笑容。 王雪琴和陆老爷子站在那群年轻人之外,脸上有着几分欣慰之色。 陆老爷子的目光,在今天到场的所有年轻男人身上一一掠过,而后微微侧首,对王雪琴道:“如萍的这些朋友,倒是都还不错。” “哦?”见那些先生太太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孩子们身上,王雪琴故作不明地笑着看了眼陆老爷子,“如萍性格温柔和善,交的朋友自然也是不错的。” 陆老爷子顿了下,而后有些无奈地看了眼王雪琴,这才继续道:“你明白我的意思。今天到场的男孩儿里,倒是有几个不错的。你知不知道,如萍和他们当中的哪一个,走得比较近?” 十九岁的女孩子在这个年代,早就已经是可以嫁人的年纪了。 像王雪琴本身,在十九岁的时候,就已经是孩子妈了。 只不过因为现在西洋思想盛行,女孩子们也都开始走出家门,甚至很多都开始接受高等教育,所以和洋人一样晚些结婚的也不在少数。 不过在陆老爷子看来,虽然如萍可能还不是特别急着嫁人,但到底已经成年了,所以还是早些给孩子物色些人家的好。 听到陆老爷子问得直白,王雪琴到底没绷住,忍不住笑了出来,“如萍是什么性子,老爷子你也不是不知道。这种事情,我们做父母的急不得,而且那孩子脸皮薄,我这要是真去问了,她指不定又得躲着我走。所以啊,在我看,这种事还是顺其自然吧。反正我们家女儿那么好,多掌掌眼多挑挑也是好的。” 陆老爷子微微挑了挑眉,王雪琴是个什么性子,他可是一清二楚。 明明以前家里对如萍找对象的事情最上心的就是她这个孩子妈,怎么现在她反而劝起自己儿孙自有儿孙福了? 不过,目光落在人群中笑得开心的几个孩子身上,陆老爷子心下也有些释然。 其实现在这样……倒也没什么不好。 他陆家的女儿,自然是极好的,总不能轻易便宜了别人家的小子。 尤其是如萍这个解语花般温柔的女儿,能在他们身边多留几年,让他们再多宠她几年,也没什么不好。 生日歌唱完后,小尔杰自告奋勇要切蛋糕。 陆如萍向来宠着这个小弟弟,所以直接拿了餐刀来,手把手地教尔杰切蛋糕,以免他划到自己的手。 梦萍怕尔杰把蛋糕切坏了,皱着小眉毛围着如萍尔杰团团转,还不忘叮嘱尔杰别把蛋糕上的花切坏,姐弟三人的互动一时间倒是把周围那些朋友看得十分乐呵。 直到陆尓豪实在看不过去尔杰那惨不忍睹的切法,冷着脸唬住尔杰后,这才亲自上手给客人们切起蛋糕来。 而那些原本被陆尓豪和叶凛的冷脸冻着的女孩子们,看到陆尓豪在面对家人时的一举一动后,又有些忍不住凑上去找陆尓豪要蛋糕吃了。 人群外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家长们,又是忍不住一阵乐。 吃蛋糕的时候,大家都陆续把今天带来的礼物送给了寿星。 因为数量颇多,所以一开始王雪琴就特意整理出来了一张空桌子,用来放礼物。 作为主人,陆如萍自然不可能在客人都在的时候把礼物一一拆开,不过在看到尓豪、梦萍还有尔杰都陆续把礼物递过来的时候,陆如萍倒是真的诧异了。 “都是一家人,怎么还给我准备礼物了?”意外地接过那三份包装精美的礼物,陆如萍笑着道。 陆梦萍笑着看了眼人群外的王雪琴,而后歪了歪头,“其实不只是我们,爸爸和妈妈也有给你准备礼物,都在楼上你的房间里,等晚上你回房间就能看到了。” 小尔杰倒是按捺不住了,看到陆如萍拿着他送的礼物,赶忙催促道:“如萍姐姐,你快拆开看看呀,这可是我用攒了好久的零用钱给你买的礼物,你快看看喜不喜欢?” 陆梦萍也边点头边道:“也看看我的,我可是挑了好久呢。” 陆如萍笑着看了他们一眼,这才在周围人好奇的目光下,把手中的三件礼物陆续拆了开来。 最先拆开的,是小尔杰的礼物。 这孩子年纪小,平时零用钱也不是特别多,所以陆如萍一开始还是很好奇,他会送些什么的。 只是在看到他送的礼物后,陆如萍和大家都忍不住笑了出来——这孩子送的竟然是一罐亮晶晶的糖果。 见大家都笑出来,小尔杰的脸上染上几分兴奋,边看着陆如萍手中的糖果罐子,边摇着她的手臂,“如萍姐姐,你喜不喜欢?” 陆如萍看着糖果罐身上印着的一堆英文,知道这肯定是在洋人的店里买来的,虽然不是特别贵的东西,但也不是普通人家能买得起的,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小弟弟的这份心意。 所以陆如萍蹲□,笑眯眯地揉了揉尔杰的头发,“姐姐很喜欢尔杰的礼物,姐姐最喜欢小尔杰了。”说完,还在尔杰肉肉的小脸蛋上亲了亲。 陆尔杰的小脸腾地就红了,眼睛却亮晶晶的,难得也笑得一脸傻气,软软地回亲了陆如萍一下,“我也最喜欢如萍姐姐了,姐姐生日快乐~啵~” 难得见尔杰这么老实,陆梦萍也蹲下身,把脸凑过去,“我呢我呢,尔杰你不喜欢我吗?” 陆尔杰一脸嫌弃地看着陆梦萍,不过碍于人多,这小人精也知道这种场合不能不给梦萍姐姐面子,所以最后很是勉强地在陆梦萍的脸上也啵了一下。 只不过那快要皱成小包子的脸,让围观他们互动的客人们笑得人仰马翻,直夸小尔杰是个活宝。 闹过一番后,陆如萍又开始拆梦萍和尓豪的礼物。 梦萍送的礼物,是一枚十字架形的胸针,在十字臂和最中央,都镶着淡粉色的猫眼石。虽然并不是多精贵的东西,但做工却很精细,淡粉色的猫眼石散发着温暖的光泽,和陆如萍的气质十分相和。 陆如萍在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就十分喜欢这枚十字架,而且她也知道梦萍送自己这枚胸针,是因为她信奉天主教的关系,所以心下也为梦萍的细心而感动。 尓豪送给如萍的,是一对儿十分漂亮的粉色琉璃耳坠,做工也是极其精细的,而且琉璃中的桃花瓣片片分明,连花蕊都纤毫毕现,包裹在毫无瑕疵的透明的粉色琉璃中,光华闪耀。 来参加生日宴的女孩子们,大多都有着不错的家世,从小也都是锦衣玉食着长大的,自然也都十分识货。 所以乍一见到这对儿精致的琉璃耳坠,一时间对陆如萍有个出手阔绰的哥哥,更是羡慕不已,而同时,看着陆尓豪的目光也更加火热了几分——这年头,肯在家人身上花心思,并且品位还这么好的未婚男人,真的是见一个少一个啊! 陆梦萍羡慕地看着如萍手中的琉璃耳坠,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精致好看的琉璃饰品。 不过那是尓豪送给如萍的生日礼物,所以她很快就转移开了视线。 陆尓豪自然注意到了梦萍的表情,虽然等晚上梦萍回房间的时候就会发现,不过或许是这段日子习惯从哥哥的角度去思考事情了,所以他很快来到梦萍身边,低声对梦萍道:“给如萍挑礼物的时候,正好有好几对儿,所以我给你和妈妈也买了,一会儿结束后记得去妈妈那里拿。” 陆梦萍惊喜地看着陆尓豪,见陆尓豪还是一副四平八稳,仿佛什么都没说过的淡定模样,顿时笑了出来,“谢谢哥哥。” 这还是陆尓豪第一次听梦萍叫她哥哥,这丫头以前一直都直接叫他的名字的,就算在原主的记忆里,也没听她叫过哥哥,所以陆尓豪一时间还有些意外。 不过,在看到陆梦萍亮晶晶的眼睛后,他心底倒是失笑了一下,觉得陆家这几个孩子倒是一个比一个好哄,终于伸出手在梦萍的脑袋上揉了揉。 当然,他很有分寸地没有破坏梦萍的发型。 陆家这几个孩子兄友弟恭,相亲相爱的互动,自然被不少人看在眼里,包括一直在观察陆家人的何书桓,还有目光一直落在如萍身上的杜飞。 “书桓,这还是我第一次觉得,家里兄弟姐妹多一点,或许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收回落在陆家姐弟身上的视线,杜飞难得感叹。 何书桓点了点头。 身为杜飞的朋友,他自然对杜飞家里因为兄弟姐妹太多,生活条件太差,所以从小几个孩子就总是互相争抢的事情多少了解一些。 虽然身为独生子的他,并不能理解杜飞从小到底受过多少委屈,但这丝毫不妨碍他,在看到陆家几个孩子互动时,心底和杜飞一样,生出的淡淡羡慕。 想到这里,他的目光又忍不住落在正和陆老爷子站在一起,一脸慈爱地看着人群中几个孩子的王雪琴身上。 在他和杜飞进门不久之后,何书桓就和杜飞去拜见了陆伯伯和王雪琴,毕竟虽然他们是如萍的朋友,但陆伯伯和王雪琴才是陆家的主人。 而他在见到王雪琴时,对她的称呼是“陆伯母”。 何书桓不知道王雪琴清不清楚他和依萍关系不错的事,刚才那短暂的接触中,他只觉得陆家这位女主人看上去很好相处,脸上一直挂着热情的笑容,而且进退有度,在后来和那些夫人太太们相处时,也是宾主尽欢,丝毫看不出她会是一个尖酸刻薄的女人。 而且,王雪琴在看着她的几个孩子时,那种骄傲而又满是慈爱的目光,也让何书桓看得出,她真的很爱自己的孩子。 想到这里,何书桓心底原本因为依萍的那些话,而产生的对王雪琴的负面印象,终于忍不住摇摇欲坠,眼看着就要分崩离析。 好在杜飞很快就把何书桓的思绪拉了回来。 “书桓书桓,我们也去给如萍送礼物吧。”紧张地理了理衣服上并不存在的褶皱,杜飞看了眼手里的牛皮纸包,终于拉着何书桓向如萍走去。 “如萍,你今天真是太漂亮啦,我刚才都快认不出来你了。”终于站到陆如萍面前了,杜飞这才看清如萍今天似乎是化了淡妆,本就眉目如画的五官,现在看上去更是温婉娇艳了几分,看得杜飞的心脏都忍不住扑通扑通狂跳起来,嘴里也口不择言乱说一通。 陆如萍心情正好,听到杜飞的话,忍不住起了打趣的心思,“这么说,原来你以前都觉得我不漂亮吗?” 杜飞立刻手舞足蹈地摇头否认,“怎么会!你在我心中一直是最漂亮的!” 他这话几乎是吼出来的,周围的人们立刻“哦~~”了起来,一脸暧昧地看着他和陆如萍。 陆如萍也没想到杜飞竟然会这么大声地说出这种话来,当下脸上也有点红起来,不过好在她也不是那种撑不住场子的小家子气的姑娘,所以只是抿着嘴对杜飞笑了笑,态度十分大方。 看得杜飞倒是不好意思起来。 挠了挠头发,杜飞这才把手中的牛皮纸包递了过去,“如萍,这是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你知道的,我的工资都被老总扣光光了,所以想来想去,我只能把这些我们一起经历过的回忆送给你了。希望你以后每次看到这些的时候,都会记起我们大家一起相聚时那些快乐的感觉。如萍,生日快乐!” 陆如萍笑着把牛皮纸包接了过来,对杜飞道过谢后,就在梦萍的催促下,把照片拿了出来,和大家一起看了起来。 原来是前几天,他们一起去郊游的时候照的照片。 想到那天杜飞闹的那些笑话,再看到手中的那些照片,陆如萍陆梦萍还有刘蓉蓉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直到翻到最后一张照片时,陆如萍和陆梦萍的脸色才猛地一变,刘蓉蓉的脸色也有一瞬间的惊讶,不过很快,就都被她们三个人压了下去。 陆梦萍急忙把那些照片装进牛皮纸袋里,简直恨不能把袋子糊杜飞一脸。 这家伙到底有没有脑子啊!竟然在如萍的生日宴上,送如萍她被何书桓揽在怀里的照片! 知道的清楚那天是因为如萍被绊倒了,才不小心被何书桓“英雄救美”,甚至还被他抱在怀里不松手的,不知道的,看到那照片,得怎么想如萍和何书桓啊?! 陆梦萍简直快被杜飞这二百五气死了! 就这种脑子,这辈子都别想追到如萍! 就算如萍同意,她也绝对不会让如萍找这么一个拎不清的姐夫! 刚才凑在陆如萍身边看照片的人虽然不多,但多少也有几个,所以她们也都看到了那张陆如萍被何书桓揽在怀里的照片,一时间落在他们两人身上的视线,立刻变得暧昧了起来。 陆如萍心里其实也乱糟糟的,要是她喜欢何书桓的话,没准会因为看到那张照片,而觉得开心。 但她现在对何书桓已经几乎没有任何超出友情的感觉了!看到那样会让人误会的照片,只会让她觉得尴尬好不好! 虽然心底也有些埋怨杜飞,但在看到杜飞脸上那期待的等着被表扬的表情后,陆如萍终于没说出什么责备的话,只是淡笑着对杜飞道谢,说很喜欢这些照片。 杜飞虽然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如萍和梦萍在看完照片时,猛地变了脸色,但现在的场合,并不适合让陆家姐妹为他解答疑惑。 所以他只是稍微纳闷了一会儿,就看着书桓去送礼物了。 何书桓远比杜飞能说会道得多,虽然他和如萍现在的关系并不是特别亲近,但他天生就长了一张很会哄女孩子的嘴,还有温柔的风度翩翩的气质。 所以在说了一番十分得体又不失幽默的祝福语后,他很快把礼物递给了如萍,并示意如萍现在就把礼物拆开来看看。 在何书桓来送她礼物的时候,陆如萍就察觉到了身后的窃窃私语。 想也知道,刚才那几个看到她和何书桓照片的女孩子,现在没准已经把她和何书桓“姿势亲密”的八卦传得人尽皆知了。 所以一时间,在面对何书桓让她当面拆礼物的建议时,陆如萍心底多少生出了些埋怨的感觉。 这么多人送她礼物,她当面拆了的,只有自家的几个兄弟姐妹的,至于杜飞的照片,那羊皮纸袋本就没封口,刚才也是顺手拿出来看的。 但何书桓现在的建议,却可能会让那些本来就听说他们两个有什么的人,更加坐实了这个猜想。 不然的话,何书桓凭什么让陆如萍另眼相待? 一想到因为何书桓现在的作为,有可能会让他们俩的传言愈演愈烈,陆如萍就觉得头疼。 不过既然事已至此,她倒也不好当着众人的面拒绝何书桓。 所以很快,陆如萍就拆开了何书桓送的礼物。 拆开之后,陆如萍心里就咯噔一下。 这是一条十分精致漂亮的银质手链,银链的设计简单流畅,一端还缀着一个小巧的镶着钻的银十字架。 看着被黑色天鹅绒底衬得分外闪耀的手链,陆如萍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陆梦萍在看到这条手链时,脸上的神情也有些微妙。 她和如萍对视了一眼,在发觉到对方眼底有着相同的神情后,眼角都忍不住一抽——因为她们都想到了妈妈说的一句话。 在之前如萍开学时,妈妈在给她戴上那条十字架项链后,曾打趣着对她们两个人说过,说女孩子,千万不能随便收男人送的贴身饰品,包括项链、手链、脚链、耳环等等。 妈妈那时候说,因为这些东西,都代表着送你礼物的那个男人,想要用这些东西,来套住你。 这和西方人结婚时要交换戒指,来套住对方一样。 虽然当时陆如萍和陆梦萍都把那件事当笑话来听的,但多少对别人送的这类的礼物,开始多少注意了起来。 只是没想到,何书桓今天竟然真的会送如萍一条手链。 虽然何书桓可能并不清楚也完全没有想到这背后的意思,但陆如萍和陆梦萍心底却因为妈妈之前的那番话,而不得不谨慎了几分。 何书桓虽然注意到了如萍在看到那条手链时惊讶的表情,但他并没有多想,只觉得或许如萍是因为喜欢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所以他笑了笑,继续出声道:“看到你的表情,我就放心了。要知道为了这条手链,我可是几乎跑遍了全上海。其实最开始是想送你项链的,但是我上次看到,你已经有了一条十字架项链,所以就只好退而求其次,选择手链了。” 陆如萍和陆梦萍心底囧了下,这家伙竟然还真想过要送项链?! 虽然心底的思绪早就成了脱缰的野马,但陆如萍脸上仍保持着得体的笑容,笑着对何书桓表示感谢,“谢谢,我很喜欢。” “那我来帮你带上吧。”见如萍说喜欢,何书桓立刻就靠了过来,要帮如萍戴上。 陆梦萍悄悄踢了正啃蛋糕的小尔杰一下,小尔杰手一晃,手里的蛋糕啪地掉地上了。 顿时小嘴一撇,扭头拽着如萍的衣服就要开哭。 陆如萍如蒙大赦,连忙把装手链的盒子递给陆梦萍,然后低头哄起小尔杰,并且亲自给小尔杰切了一块蛋糕,喂到他嘴里,这才把小家伙又哄得眉开眼笑起来。 陆梦萍在接过装手链的盒子后,就迅速把礼盒上的绳子打了个蝴蝶结,抱歉地对何书桓笑了笑,“如萍这一时半会儿也腾不出手,再说切蛋糕容易把手链弄脏了,我先帮她把盒子收起来。” 说完,就把何书桓送的手链盒转身放到了后面堆满礼物的桌子上。 终于忙活完尔杰的陆如萍,和刚刚放完礼盒的陆梦萍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何书桓倒也没来得及多想什么,因为很快,陆家的大门就又一次被打开了。 张妈有些局促地看着满屋子人,紧张地对王雪琴和陆老爷子道:“老爷,夫人,依萍小姐过来了。” 第55章 雪姨很忙 “老爷,夫人,依萍小姐过来了。” 因为宴会已经进行了一半多,所以突然有人这会儿才过来,倒是让在座的各位都有些意外,所以一时间,大厅里的众人都把目光落在了正站在门口的陆依萍身上。 被这么多人同时注视着,陆依萍倒也没露怯。 确切地说,在今天来之前,她就清楚今天是如萍的生日,而按照雪姨的性子,估计她到的时候,没准陆家正在给如萍庆祝生日也不一定。 所以,在没进门之前,就听到大门内传来的欢快乐声时,陆依萍倒也没怎么意外。 但,在见到被众人簇拥在中间,仿佛众星捧月般光彩照人的陆如萍的时候,那种从心底最深处迅速滋生出的嫉妒,还是让陆依萍的心脏在瞬间紧缩了几下。 不过很快,她就回过神来。 她可从没忘记过,在这个陆家,她从来就不是一个受欢迎的客人。 “爸,雪姨,我过来了。”勉强对陆老爷子和王雪琴露出个不自然的笑容,陆依萍努力平静地道。 今天来参加生日宴的客人,大多都是如萍的朋友或者与王雪琴交好的姐妹,而这些人,都是陆家在搬到上海后才结交的,所以对于陆家错综复杂的亲缘关系,知道的人并不多。 而依萍母女更是在四年前到上海后没多久,就从陆家搬了出去,所以知道陆依萍是陆家孩子的人,也只有寥寥数人。 留声机中的乐声一直没有停,所以虽然客厅中众人的交谈声在陆依萍进门后有一瞬间的凝滞,但很快,大家就各自又三三两两地聊开了,不过注意力,倒是一直都集中在正尴尬站在门口的那个被陆家下人称作“依萍小姐”的女孩身上。 陆家的女孩子名字里都带个萍字,像陆如萍,陆梦萍。 那么这个叫做“依萍”的女孩子,和陆家又是什么关系呢? 一时间,众人心底的八卦欲望都被撩拨得高涨了几分。 “依萍,你今天竟然也过来了,快进来,我们刚还切了蛋糕,我给你切一块好不好?”见陆依萍一直站在门口有些尴尬,陆如萍赶忙来到门口,拉起她的手大厅里走。 见到依萍,她真的觉得挺高兴的。 陆依萍倒也没挣脱她的手,对着陆老爷子和王雪琴那边点头致意了一下,得到陆老爷子的回应后,陆依萍就随着如萍一起走进了大厅。 一边走,她一边打量着客厅中的众人。 这些人,男人都西装革履,女人都珠翠环绕,而正牵着她手的如萍,显然是今天的主角,一身粉嫩的旗袍和发饰把她衬得如同春风下冉冉绽放的桃花般灼灼。 而她自己……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身上那身完全没有任何花纹的粗布裁成的酱色旗袍,陆依萍咬了咬牙,忽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她觉得自己和这里根本就格格不入,那些人看她的眼光里似乎满满都是好奇和轻蔑。 手腕微微用力,就挣开了被如萍牵着的手腕。在陆如萍略有些惊讶地向她看来的时候,陆依萍转开了目光。 下一秒,她的脚步就猛地顿住了,眼睛定定看着那个此刻也正面含微笑看着她的男人,陆依萍一时间回不过神来。 何书桓……? 他竟然也在这里! 短暂的惊讶过后,陆依萍很快就回过神来,心底划过一丝连她自己都觉得莫名的苦涩。 是了,实际上,她早在第二次见到何书桓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他和陆如萍是朋友不是么?他会注意到自己,或许还是因为她那和陆如萍陆梦萍相似的名字。 陆依萍早就知道今天是陆如萍的生日,毕竟她们的生日只差了十天。 她知道自己和陆如萍在爸爸眼中根本就是天差地别,虽然她们都是爸爸的女儿,并且在同年同月出生,但从她们每年的生日就能看得出来,对于她们这两个女儿,爸爸究竟更在乎更宠谁一些。 爸爸甚至连她的生日都不记得! 却在她和妈妈独自过完生日的十天后,为如萍举行这么盛大的生日宴。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往年,她可以当成什么都不知道,也可以说自己根本不在乎也不屑这种哗众取宠般的生日宴。 但今年不同。 想到这里,陆依萍的目光,幽幽落在何书桓身上。 她喜欢何书桓,何书桓应该也是喜欢她的。 十天前,当何书桓特意在她生日的时候,忽然出现在她家门口,还和妈妈还有李副官一起帮她庆祝生日,并且还送给她生日礼物的时候,陆依萍从来没有一刻像那时那么确定过,何书桓喜欢她。 但那天,直到何书桓离开,他也还是没有说出那句她一直等待着的话。 所以今天,当她想到今天是陆如萍的生日,又想到何书桓是陆如萍的朋友时,她才会骗了妈妈,以过来拿生活费为由,不顾一切地来到了陆家。 而何书桓,也果然在这里。 虽然目光仍旧贪婪地流连在何书桓脸上,但陆依萍的心却渐渐沉了下去。 因为有那么一刻,她忽然不确定,何书桓是不是真的喜欢她。 如果何书桓真的喜欢她的话,为什么不肯跟陆家人划清界限呢? 何书桓明明知道,她有多么厌恶陆家的一切。 就在众人都觉得气氛有些微妙的时候,却见自从那个被称作“依萍小姐”的女孩进门开始后,就一直直勾勾看着她的何书桓,三步并作两步快步来到了陆依萍跟前,用温柔得几乎快要滴出水来的声音道:“依萍,没想到你竟然也过来了。” 回过神来的陆依萍,见何书桓竟然完全不顾其他人的眼光,就那么光明正大地站在自己面前,还用那么深情的眼光看着自己,心底一时间轻松了许多,想也不想,就用她和何书桓相处时一贯微微带刺的语气回道:“既然你都在这里了,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何书桓好脾气地笑笑,显然并不在意陆依萍嗯的臭脾气,低声对陆依萍说了什么。 这两个人,竟然就在陆家大厅的正中间,旁若无人地寒暄了起来。 在陆依萍挣开陆如萍的手时,陆如萍就察觉到了陆依萍的心情似乎不怎么好。 刚想询问依萍怎么了,就看到何书桓深情款款地跑到了依萍面前,两人互相看着对方的眼神,让在场的众人几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下意识地抚了抚自己的手臂,陆梦萍凑到陆如萍身边,阴阳怪气地低声道:“依萍怎么来了?你邀请她过来了?” 陆如萍怔了一下,摇了摇头,也低声回道:“没,之前我去佩姨那送钱的时候,被依萍骂了一通,那之后就一直没见过依萍,毕竟我也不想给自己找不痛快啊。” 陆梦萍撇了撇嘴,“不是你邀请的就好。平时她过来的时候,就总一副我们欠了她几万块钱的样子,今天不知道又是来做什么的。进门开始就和何书桓在在庭广众之下亲亲我我,是想让客人看我们陆家的笑话吗?” 陆梦萍这话说得虽然不客气,但也并非夸大其词,因为陆依萍和何书桓此时站得实在是太近了,以至于那些从她进门开始,就一直注意着她的客人们,现在看着陆依萍、何书桓还有陆如萍的目光,都渐渐暧昧了起来—— 明明这刚才才听人说,看到陆如萍被何书桓拥着的照片,怎么才这么一会儿,就又看到这个叫何书桓的小子,和那个叫什么“依萍”的女孩对上眼儿了呢? 陆如萍虽然并不清楚众人的所思所想,但就那么让陆依萍和何书桓杵在大厅中间含情脉脉,显然也不是那么回事儿。 所以在听到梦萍的抱怨后,陆如萍也很快来到陆依萍和何书桓身旁,微笑着道:“依萍,书桓,你们别再站在这里发呆了。今天是我生日,依萍跟我来吃蛋糕吧。” 说完,也不管何书桓的反应,拉了陆依萍就往里走。 陆依萍下意识地想挣开,却觉得手腕上的力度紧了些。 不悦地看向陆如萍,就见如萍微微扬起眉毛,低声笑着问她:“依萍,难道你还在生我的气?” 陆依萍怔了下,“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 陆如萍见她是真的没反应过来,唇角的弧度不禁更高了几分,柔声道:“我还以为你还在因为上次我和佩姨说的那些话在生气,看来是我想多了,你没生气就好。刚才我还以为你是在生气,所以才站在大厅中间不肯进来。” 陆如萍这么一说,陆依萍才发觉客厅中其他人看着她的目光都怪怪的。 脑子里猛然反应过来刚才自己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和何书桓旁若无人地对视了那么长时间,陆依萍的脸上腾地红了起来,心底一时间又是甜蜜,又是懊恼。 见陆如萍终于把人带进来了,刘蓉蓉赶忙凑过来问道:“如萍,这位小姐是?” 听她这么一问,众人立刻都把耳朵竖了起来。 陆如萍倒也没掩饰,笑着把陆依萍介绍给大家,“这位是陆依萍,是我的姐姐。” 再多的,却没有再透露了。 在坐的几乎都是察言观色的行家,身份地位以及从小生长的环境,都让他们对陆如萍的话在心里咀嚼了再三。 在他们的认知中,陆家只有四个孩子,陆如萍却说这个陆依萍是她的姐姐。 而从陆依萍刚才叫陆家女主人“雪姨”的称呼中,就能看得出,她显然并不是王雪琴的孩子。 对于陆老爷子过去是干什么的,这些与陆家交好的人,自然多少都清楚些,毕竟在那个军阀割据的年代,“黑豹子”的名声在东北当年也是响当当的存在。 所以一时间,众人看着陆依萍的目光,多少都带了些深意。 对于这些,陆依萍和陆如萍等人自然没有察觉。 虽然陆如萍很惊讶,依萍为什么会在今天过来。要知道虽然她和依萍的生日只差十天,但过去的几年中,依萍可是从来没在她生日这天来过这边。 想到这里,陆如萍便问了出来,“依萍,你今天怎么会过来?” 边说着,边把切好的蛋糕递给陆依萍。 “怎么,难道你不欢迎我?”用勺子挖了一小块蛋糕塞进嘴里,奶油香浓丝滑的味道在口中扩散开来,陆依萍握着勺子的手紧了紧,压下眼底猛然漫上的妒意,反问回去。 陆如萍怔了下,笑着摇头,“怎么会,我刚才就说了,你能来我很开心。” 说完,见陆依萍似乎很喜欢手中的蛋糕,陆如萍笑眯了眼睛,“这是尓豪上午刚取回来的蛋糕,是冠生园的,我们都很喜欢,要不是今天我生日,一年当中我也吃不到几回呢。” 冠生园…… 垂下眼睛,陆依萍忽然觉得口中原本香浓的感觉渐渐变得食不知味。 就这么一块蛋糕,或许都快赶上她和妈妈小半个月的生活费了吧? 虽然早知道如萍和她是不一样的,但在这一刻,强烈的不甘还是袭上陆依萍的心头。 放下手中才吃了两口的蛋糕,陆依萍忽然觉得,她今天过来这边,或许根本就是个错误。 见陆依萍放下蛋糕,脸色有些沉,陆如萍一时间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了,“依萍……你不喜欢这蛋糕吗?” 陆依萍用手绢擦了擦嘴,而后皮笑肉不笑地对陆如萍道:“谢谢你的蛋糕,也祝你生日快乐。其实我今天是来拿生活费的,没想到打扰到了你的生日。” “这边也是你的家,没有什么打扰不打扰。”陆如萍微笑着道。 陆依萍深深看了她一眼,最后对她点了点头,这才转头往陆老爷子那边去了。 在她身后的何书桓刚想跟她说什么,却发现陆依萍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仿佛他是空气一般,径直就往陆老爷子的方向走去。 陆依萍刚才的态度,众人都看在眼里,一直跟在她身后的何书桓,自然也看得分明。 虽然不知道依萍为什么态度那么奇怪,但她的到来,让原本热烈的气氛冷了下来倒是不争的事实,所以在依萍离开这边后,何书桓立刻有些不好意思地对陆如萍道:“如萍,抱歉,依萍今天心情好像有些不好。” 陆如萍露出个淡淡的笑容,显然并不在意。 陆梦萍则一脸好笑地看着何书桓,“奇怪,依萍不管怎么说,也是我们陆家的人,为什么何书桓你会帮她跟如萍道歉?” 至于陆依萍心情好不好,和她们又有什么关系? 本来好好的生日宴会,陆依萍不请自来就算了,偏偏来了之后还那么一副拽得二五八万的样子! 要不是看今天是如萍的生日,还有那么多客人在,陆梦萍早发火了! 虽然今天是第二次和陆梦萍接触,但对于这位陆家小小姐的牙尖嘴利,何书桓可是早就见识过,而且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陆梦萍从第一次见到他开始,就似乎对他抱有成见,这让从小就顺风顺水惯了的何书桓不禁有些挫败。 不过,好在如萍的性情一直那么温柔,想来如萍应该不会在意依萍刚才的失礼。 这么想着,他立刻看向陆如萍,却见陆如萍根本没看她,反而把目光落在身旁正一脸气鼓鼓的陆梦萍身上,笑着在她耳边安抚了几句。 原本皱着小脸的陆梦萍很快就笑了出来,埋怨地看了陆如萍一眼,之后却明显不再理会陆依萍的事情。 实际上,陆如萍在陆梦萍耳边,不过简单调侃了一句,“梦萍,注意你的淑女形象”。 乍一听到陆如萍这句话,陆梦萍差点没喷出一口血来。 紧接着想到,她明明是在为如萍出头啊,为什么却总因为这个被妈妈和如萍说不够淑女,一时间,陆梦萍有些哀怨了,“我还不是为了你!” 笑着在陆梦萍脸上捏了捏,陆如萍低声安抚,“好了,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梦萍一直都很喜欢我,也一直很护着我,我很高兴啊。” 第一次这么直白地从如萍口中听到这种话,陆梦萍的笑脸一瞬间红了起来,结结巴巴地道:“谁,谁喜欢你了!” 对于陆梦萍口是心非的性子,陆如萍简直不要太了解,所以她只是好脾气地笑了笑,“是是是,我说错了,梦萍其实根本就不喜欢我。” 说完,就见陆梦萍明显又有些气急败坏起来,想否认,却又觉得有些丢人,一时间倒是让陆如萍忍不住笑出声来。 陆梦萍没好气地冲她翻了个白眼,她算看明白了,如萍这家伙,就是个窝里横的扛枪耗子,就会对着家里这几个和她关系好的使劲。 逗弄了一会儿梦萍,总算让梦萍把注意力从依萍身上转移开后,陆如萍这才又招呼着朋友们吃东西。 柔柔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正和爸爸妈妈说着什么的依萍身上,陆如萍虽然心里有些酸涩,但更多的却是释然。 妈妈之前对她说过,如萍,你要记得,不管你有多喜欢依萍,但你和她,毕竟不是一个妈。 掏心掏肺换来的,往往或许并不是善意的回报。 陆如萍记得妈妈在和她聊天时,偶尔会笑着打趣她,说如萍,你的性子太好,但就是因为太好,所以很多时候,都容易好心办坏事。 妈妈说,你太在意别人的眼光了。 没有人能让所有人都喜欢。 陆如萍从前一直天真地以为,只要她对别人好,别人就会对她好,就会喜欢她,会用同等的感情回报她。 但就连梦萍都一脸认真地对她道:“这个世界上,除了爸爸妈妈还有我、尓豪、尔杰,还有谁会完全不求回报地对你好?你别再天真了。” 陆如萍永远记得那次,在她因为依萍的问题而和梦萍发生争执时,一向脾气火爆的梦萍,毫不客气地数落她。 那时候,梦萍说,如萍,你可不可以不要再那么向着依萍了?你总说依萍和佩姨可怜,难道我们就不可怜?我们的一切,都是妈挣来的,我们有什么资格去同情别人? 你总喜欢当好人,总说我们对依萍太苛刻,但依萍咒骂我和妈妈的时候,你在哪里?是谁这么多年一直照顾我们长大,是谁给与我们成长所需的一切?这一切和陆依萍有关系么?难道为了她的喜欢,妈妈和我们所做的一切在你的眼里就都是空气么? 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虚伪?! 是的,虚伪,并且虚荣。 一直以来在她眼中从来都是小妹妹的梦萍,那一刻犀利的话语,让陆如萍几乎无所遁形。 她确实喜欢被人们喜欢的感觉,所以她总是想再体贴一些,再多一些帮别人分担些,因为这样,大家就会更喜欢她。 她知道依萍不喜欢她,但她想让依萍喜欢她,所以她才会一次又一次无视妈妈和梦萍的责难,总是为依萍找各种各样的理由。 但梦萍的话,却让她不能再继续伪装下去。 尓豪说,上了大学之后,就该真正成熟起来了,用你的眼睛,你的心去看看这个世界,一切并没有原本你认为的那么美好。 所以在进入圣约翰后,她每天做的最多的事情,并不是学习,而是在学习的同时,观察在圣约翰遇到的形形色色的人,后来,观察对象不再局限于圣约翰的方寸之间,转而扩大到了生活中的每一个人。 渐渐的,陆如萍发现,其实爸爸或许是个很寂寞的老人,因为他总会一个人待在书房里,看着过去的照片和窗外的夕阳发呆。 她也发现,妈妈或许从来都不像她从前以为的那么简单。即使因为身体原因,一直没有迈出过陆家大门,但就仅仅是在这座小洋楼内,妈妈却也掌控着整个陆家的生息运作,甚至从平日里的闲谈中,陆如萍也渐渐发觉到,她需要跟妈妈学习的东西,或许远远比她现在所发现的更多。 而尓豪,她从大半年前开始,就已经看不透他了。 虽然尓豪的变化并不大,但偶尔透露出的那种沉稳强势,以及如幽潭般深远的眼神中,就能发觉到,如今的他,早已经不是她记忆中那么风流成性的纨绔,反而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总有一日会一鸣惊人。 而梦萍,这个她一直以来总觉得有些任性的小妹妹,在妈妈生病后的这几个月中,更是以惊人的速度成长了起来。 就像是蛰伏了许久,终于等来了春天的花朵一般,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原本脾气火爆,总让人头疼她的教养问题的梦萍,仿佛在一夜之间长大了。 那样敢爱敢恨的性子,那种随着时间流逝,越发进退有度的气质,让陆如萍在惊叹的同时,也渐渐生出几分羡慕的感觉来。 就连家里最小的弟弟尔杰,都渐渐变得像个小男子汉。 陆如萍已经不记得,尔杰有多久没和梦萍掐起来了。 更多的时候,尔杰会跟在尓豪的身后挺直了小腰板,或者在外面竖起来的篮球架下欢快地挥舞着双臂。 大家都在变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 而她,却似乎永远都是那么温吞。 如果不是梦萍那天的一顿当头棒喝,她或许还会一直继续那么拎不清下去。 正视自己的内心,其实是一件很艰难也很难堪的事情,尤其从小到大,她都是被众人夸赞的解语花。 但在接触到越来越多的人,看到越来越多人性的复杂后,在面对梦萍气恼的神情和妈妈偶尔露出的担忧神情时,陆如萍才不得不让自己正视起那些从很久以前开始,就被她有意识忽略的问题来。 实际上,在面对依萍时,她总会觉得有些累。 就像刚刚。 她不知道依萍为什么会在今天过来,她知道依萍的生日是在十天前,但她根本不知道怎么送上祝福。 如果她在十天前去佩姨那帮依萍一起庆生,那么依萍见到她会觉得高兴吗?她会不会觉得自己在嘲笑和可怜她? 就像刚刚她给依萍切蛋糕的时候,明明在面对梦萍和所有其他的朋友时,她都可以很自然地对对方推荐冠生园的蛋糕,但在和依萍说之前,她却总要再三斟酌着,说了之后,会不会又伤到依萍的自尊。 和依萍说的每一句话,都让她要花费比面对别人时更多的思考时间,因为她清楚,依萍的性格太敏感,也太骄傲。 她说的每一句话,或许都会被对方曲解成话中有话。 毕竟这种事,在依萍身上已经屡见不鲜。 甚至在依萍看到她身上的衣服,看到一边满桌的礼物,看到那些堆在餐桌上的MFC时那些细微的表情,都被陆如萍看得分明。 妈妈和梦萍的话是对的,无论怎样,依萍或许都不会喜欢她,只要她是王雪琴的女儿,只要她过得比依萍好。 终于正视了这一点,陆如萍渐渐吐出一口浊气,不再看那边正和爸爸说话的依萍。 心底一直以来的执念终于烟消云散之后,陆如萍觉得,或许她渐渐也可以变得像梦萍一样,活得更加潇洒些。 以上这些思绪,不过在转瞬之间。 很快,陆如萍就又打起精神,继续招待因为依萍的到来而显得有些冷场的客人们。 而被无视了个彻底的何书桓,尴尬地看着陆如萍和陆梦萍的互动,冲到嘴边的话在对方的无视中硬生生被咽下去后,努力忽略心底的不悦,他的目光又不由自主地又在大厅里探寻起来,很快就找到了正在和陆老爷子还有王雪琴说话的陆依萍。 对于陆依萍的到来,虽然心底觉得有些奇怪,但毕竟是近两个月没见的女儿,而且今天客人这么多,陆老爷子也不好虎着脸,所以在陆依萍站在他面前时,陆老爷子难得语气平和地和她说了会儿话。 “依萍,你今天是来做什么的?” 看了眼站在爸爸身边的王雪琴,陆依萍唇边扬起一抹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顺从一些,“爸爸,我今天是来取生活费的。” “嗯?”陆老爷子意外地挑了挑眉。 以往每个月,依萍都会在月初来取钱,今天都月中了,怎么会这个时候过来。 又想到似乎最近两个月似乎都没见到依萍,陆老爷子微微眯起眼睛,面无表情地看了眼站在他身边的王雪琴。 看到陆老爷子的目光,王雪琴心底一哂,难道陆老爷子真以为她会和一个小姑娘过不去不成? 慢条斯理地抚了抚肩上的披肩,王雪琴笑着低声说道:“上次依萍过来的时候,已经给了她二十块,后来因为她上学的问题,所以如萍又给她们那送了一百块过去。上个月和这个月月初,依萍没有过来,我也不知道她们的钱是不是花完了,就让尓豪去送了几次钱,不过也是不赶巧,尓豪去了几次,那边竟然都没人,所以这两个月的钱,一直还没送出去。” 说完,王雪琴想了想,又加了句,“尓豪过去的几次,都是老张开车送的。” 言下之意,老爷子你要是不信,可以把老张叫过来问问尓豪有没有去过傅文佩那边。 王雪琴从来就是个护短的性子。 她也不知道陆依萍今天过来,到底是不是为了给如萍添堵。但她们娘几个辛辛苦苦准备的宴会,忽然就被依萍这么横插了一杠,还一直板着一张晚娘脸,换了谁都不会觉得舒服。 要说陆依萍不清楚今天是如萍的生日,王雪琴可是一个字都不信。 而且两个月都不过来取钱,偏偏挑了今天过来,真是让王雪琴想相信陆依萍不是故意的都不行。 好在如萍和梦萍争气,没一直拿热脸贴依萍的冷屁股,不然她非气死不可。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王雪琴多想了,总觉得依萍说来要生活费的话,怎么听都有点给她上眼药的意思。 不管陆依萍心里是怎么想的,反正王雪琴可从来没想苛待过她,而且尓豪去送过钱的事情也是千真万确,所以那番话,王雪琴倒是说得理直气壮。 听完王雪琴的话,陆老爷子的眉头皱了起来,“那一百多块钱,你们都花完了?” 陆依萍咬了咬嘴唇,轻轻“嗯”了一声。 眼看着陆老爷子的眉头越拧越紧,就要发火,王雪琴赶忙笑着道:“老爷子,今天可是如萍的生日,家里客人那么多,你可别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钱我早就准备好了,让人去给依萍拿过来就是。” 说完,王雪琴对梦萍那边挥了挥手,很快,陆梦萍就笑眯眯地过来了。 让梦萍上去把抽屉里的钱取下来后,王雪琴也不想搭理陆依萍,边听着陆老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陆依萍说话,边往人群中扫了一眼。 这么一扫,倒是看到一件让她稍微感兴趣的事情——她家那个向来都不好相处的儿子,此时竟然正和那个叫叶凛的校医站在一起,看上去倒是相谈正欢。 虽然自家儿子因为和原本的陆尓豪性格相去甚远,所以平时少不了要像原主一样露出笑容,但王雪琴自然分得出,哪些表情是他刻意做出来的,哪些又是他的真实表情。 这会儿发觉自家儿子竟然顶着和叶凛差不多面无表情的脸,却神情认真地听对方说话,倒是让王雪琴有些感兴趣起来。 不过说起来,叶凛的气质,和自家儿子最真实的样子,倒还真有些相似。 难得看到儿子有主动和人交流的欲望,王雪琴一时间有点兴奋。 很快,陆梦萍就把王雪琴攒了两个月的四十块钱取了下来。 王雪琴把钱递给陆依萍,倒也没再说什么。 反倒是陆老爷子,让依萍在这里和大家再热闹热闹,别急着走。 所以在拿到钱后,陆依萍就又往如萍那边的年轻人聚堆儿的地方去了。 因为来客很多,所以陆如萍在和依萍打过招呼后,就又被人拽走了。 陆依萍百无聊赖地看着这热闹而偌大的宴会厅,很快就走到了堆放着如萍礼物的那个桌子旁。 这边的礼物很多,满满当当得堆得都快要掉到地上。 尤其是一个已经开了口的羊皮纸袋子,里面的照片似乎再被轻轻碰一下就会哗啦啦洒出来。 陆依萍既然看到了,自然就伸手扶了一把。 “原来你就是陆依萍啊!”正在这时,一个戴着圆圆眼镜的青年,忽然从陆依萍身边窜了出来。 陆依萍吓了一跳,身子不小心撞到了桌子上,几件靠边的礼物哗啦啦掉了下来。 杜飞叫了一声“不好”,赶忙手忙搅乱地把地上的礼物捡了起来,边捡还边对陆依萍做自我介绍,“我不是坏人啊,你可千万别多想,我是书桓的同事兼室友,我叫杜飞。” 看对方紧张的样子,陆依萍笑了下,心情好了些,“我知道你,书桓和我说起过。” “是吗是吗?书桓竟然有提到过我,话说我对你的名字可是印象深刻,早就如雷贯耳了,只可惜书桓一直把你藏得太深,直到今天才让我见到!”说完,杜飞撇了撇嘴。 陆依萍被他的话逗笑了,回头在人群中找了找,却没发现何书桓的踪迹。 杜飞看出她的想法,嘿嘿笑了两声,“书桓刚才去厕所了,一会儿就出来了。” 陆依萍转过头,似乎满不在乎地道:“我才没有找他。” 杜飞挠了挠头,一时间也不知道她说的是真的假的,“你们这些女孩子的心思啊,我可真是完全看不透。就像刚才书桓送如萍礼物的时候,如萍明明说很喜欢,可是又不知道为什么不肯戴上。” 杜飞的话,让陆依萍皱起了眉,“书桓送如萍礼物了?” 杜飞这才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不过,“今天本来就是如萍的生日,我们总不好空手来吧?” 说完,他偷偷把刚才捡起来的礼物往桌子里面推了推,不想让陆依萍注意到。 陆依萍却忽然福灵心至般把目光落在那几个礼物上,“书桓送了如萍什么?” 杜飞支吾着不肯说,陆依萍抬腿就要往如萍那边走,“既然你不肯说,那我去问如萍好了。” 杜飞赶忙把陆依萍拦下,心底都快要泪流成河了,只好转过身,用身体挡着众人的目光,把何书桓送的礼物盒递给陆依萍,“是……是这个啦……” 陆依萍接过礼物盒,精美的礼物盒,看上去就十分高档,估计里面的东西,更是价值不菲吧。 心底这么想着,陆依萍慢慢打开那个精致的礼物盒,一条纤细精致的银色手链,静静躺在天鹅绒的礼盒中。 “啪!”猛地合上手中的盒子,陆依萍狼狈地把那个盒子扔到那一堆礼物的深处,脸上的表情让杜飞忍不住哆嗦了下。 深知自己闯祸了的杜飞,虽然不知道陆依萍为什么这么生气,但还是想在何书桓回来之前,赶紧把陆依萍哄好了,不然万一书桓看到陆依萍因为他生气了就不好了。 眼角忽然瞄到桌上那醒目的羊皮纸袋子,杜飞松了口气,赶忙献宝一样把纸袋塞到陆依萍手中,“其实我和书桓送的礼物,都是按照自己的能力来的。你看,这是我送给如萍的礼物,因为我没钱,所以只好送照片了。你看你看,这是我送给如萍的,也挺好看的……” 杜飞觉得自己都快语无伦次了! 话说书桓看上的这个女孩子简直太难搞了!这怎么说生气就生气呢? 关键他还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陆依萍此时已经完全听不到杜飞在说什么了。 十天前,她还为何书桓能去参加她的生日而高兴得忘乎所以。就连何书桓送她的那条丝巾,她都舍不得戴,每天睡觉前都会握在手里睡觉,觉得那简直是她长这么大以来收过的最好的礼物。 但她没想到,仅仅在十天后,她就亲眼看到何书桓送给如萍那么一条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手链!她从来都不是傻子,那条镶了钻的手链和送给她的丝巾,不用脑子想都知道究竟哪个更珍贵一些! 何书桓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看不起她吗?! 明明他一直表现出来的,都是喜欢她陆依萍的样子! 但为什么,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却连给如萍礼物的一个零头都比不上! 一把推开杜飞正往她怀里塞的东西,陆依萍眼底几乎要喷出火来。 身边传来“啊”的一声,顿时吸引了不少目光。 陆依萍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在哪,不得不让自己冷静下来,低头一看,才发现杜飞之前塞给自己的东西,竟然是那个羊皮纸袋子。 而现在,纸袋里的相片已经撒了一地。 虽然心里已经气得直哆嗦,但陆依萍还是蹲□,捡起那些照片来。 他们这边的动静不小,陆如萍那边自然注意到了。 和朋友们告了声罪后,陆如萍就往陆依萍那边走了过去,在看到陆依萍正在捡照片的时候,陆如萍微微皱起了眉,心底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很快,这种不好的预感,就变成了现实。 因为陆依萍在看到那些照片后,动作竟然渐渐慢了下来。 直到最后,竟然死死攥住一张照片,不敢置信地死盯着不放。 陆如萍的脚步停了下来。 她几乎可以确定,陆依萍手上拿的,是哪张照片。 原本极力维持的好心情,在看到陆依萍那双通红的眼睛时,忽然就阴云密布起来。 第56章 雪姨很忙 陆依萍不敢置信地看着手中的照片。 照片中,何书桓正一脸笑意地从背后揽着如萍的腰,眼中的温柔几乎快要满溢出来,和何书桓平日里看着她的眼神几乎别无二致。 紧攥着照片的手指,因为过于用力,几乎快要爆出青筋来,陆依萍脑中一片空白,心口却疼得让她的表情都扭曲起来,有那么一瞬间,她心底的恨意几乎快要泛滥成灾。 和陆依萍一起捡照片的杜飞,在把照片全都捡起来之后,才发觉到陆依萍似乎有些不对劲。 不过他并没有多想什么,只是在看到陆依萍手中的照片后,在心底暗叫了一声“不好”,而后小心翼翼地想从陆依萍手中偷偷把那张照片拿出来。 只是没想到,看上去像是正在发呆的陆依萍,却在杜飞马上就要碰到那张照片的时候,迅速把拿着照片的那只手背到了身后。 小动作被人发现了的杜飞,只好尴尬地推了推眼镜,而后试探着问陆依萍,“……那,那张照片,你给我好不好,我塞回袋子里。” 陆依萍却根本不理会他说的话,而是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此刻已经走到她面前的陆如萍。 虽然已经猜到依萍手中的照片是哪张,但因为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也因为此刻还有众多客人聚集在此,所以即使心底十分厌烦依萍随意动自己的礼物,并且还用这么一副捉到奸的表情看着自己,陆如萍还是不得不让自己露出笑容来。 她看着陆依萍几乎含着恨意的眼神,心底狠狠颤抖了一下后,这才微笑着开口,“依萍,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陆如萍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样一天。 一直以来被她视作亲人的陆依萍,会用这种恨不能啖其肉,喝其血的满含恨意的眼神看着自己。 而这一切,仅仅是为了一个男人,和一个算不上美妙的误会。 心底残存的最后那点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的温情,也在陆依萍冰冷的目光下,摇摇欲坠起来。 听到陆如萍的问题,陆依萍冷笑一声,“我拿的什么,难道你还不清楚吗?” 陆如萍的目光在杜飞手上的羊皮纸袋上掠过,而后落在正被陆依萍狠狠攥在手中,已经变了形的那张照片上,垂着眼睛道:“这是我们前几天出去郊游时拍的照片。那天我不小心快绊倒的时候,何书桓在后面扶了我一下,所以我才没摔在地上。” 说完,她抬起头,目光坦荡地看着陆依萍,“我记得当时杜飞把那一幕拍了下来,那张照片,也在今天被他当成礼物一起送了过来。” 陆如萍的目光太过清澈。 她在用这种方式告诉陆依萍,不管她手中的照片是不是她所想的那张,她和何书桓都没有任何暧昧的关系。 陆家的人生来就都具有十分敏锐的神经。 所以陆如萍话中的意思,自然被陆依萍一分不漏地捕捉到了,但同时,她也从陆如萍的话中,听出了一分漫不经心。 那样郑重而又轻描淡写的语气,就仿佛在告知陆依萍,她陆如萍对何书桓根本就没有任何想法,陆依萍手中拿着的,在乎的,纠结的问题,对陆如萍来说,不过就是个根本就不该存在的意外! 这种对何书桓避之不及的态度,在陆依萍回想起照片中何书桓眼中的深情和温柔时,化作一把巨大的闪着寒光的利剑,深深刺痛了陆依萍努力维持的骄傲和自尊。 她几乎有些狼狈地轻笑出声,一脸讽刺地看着陆如萍,陆依萍把那张何书桓抱着陆如萍的照片递到陆如萍跟前:“你难道是想告诉我,这只是个意外?!” 陆如萍的目光在那张照片上一掠而过,果然是那张她一点都不想看到的照片。 看着依萍眼底的防备,陆如萍深吸一口气,最后对陆依萍解释道:“是,不管你相不相信,这就是一个意外,甚至是一个我根本就不希望它存在过的意外。依萍,我知道何书桓喜欢你,我也有我的自尊,所以我对他根本没有任何想法。我这样说,你满意了吗?” 陆如萍虽然脾气好,却并非是个真正能够任人捏扁揉圆的面人儿。 在依萍那种咄咄逼人的目光和几近质问的语气下,她的心底也忍不住生出了几分烦躁。 在这一刻,她不知怎么,忽然就想起了妈妈曾经对她说过的话。 那还是在当初,她刚刚认识何书桓的时候。 那时候因为对何书桓身上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气质十分喜欢,所以她在和妈妈还有梦萍的交流中,被妈妈看出了她对何书桓有些淡淡的好感。 那时候,妈妈就说过,那些看上去温柔的男人,其实是最容易让她们这些年纪轻轻的女孩子上当受骗的类型。 尓豪也说过,何书桓是一个会对所有女人温柔的男人。 而那种博爱的温柔,谁又能说那不是一种残忍。 那些话虽然陆如萍只听过一次,但不知怎么,竟然一直没有被她遗忘。 陆如萍看着陆依萍。 就因为那么一张照片,就因为照片上的那个男人,陆依萍就能不管不问地对她产生那么大的敌意。 何书桓究竟有什么魔力,能让一向骄傲的陆依萍牵肠挂肚到失去理智和伪装。 以往,就算再不喜欢自己,依萍也不会用这种直白的厌恶甚至仇恨的目光看着她。 那一刻,陆如萍对陆依萍,几乎心灰意冷。 陆依萍却并不打算放过陆如萍,“我不满意!我怎么会满意?陆如萍,我以前一直以为,就算你是雪姨的女儿,但起码你的本质还是温柔善良的。但我从来没有想到,你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你明知道我喜欢何书桓,你……啊!” 紧攥在手中的照片几乎眨眼的功夫就被抽离了出去,手腕上一痛,陆依萍本来要冲口而出的那些话,立刻就因为手腕上钻心的疼痛而被吞进肚子里。 “陆依萍,你最好考虑清楚在说话。今天是如萍的生日,家里的客人那么多,不是你可以随意撒野的场合!” 冷着声音说着这番话的,并非别人,而是从宴会开始,就一直在一旁掌控全场的陆尓豪。 在陆依萍来的时候,陆尓豪就对她十分不喜。 他不是陆如萍,心底对陆依萍还存着几分幻想和怜惜。 如果说陆如萍、陆梦萍和陆尔杰,因为都是王雪琴的孩子,所以他不得不分出些心神来承担作为一个哥哥的责任,那么陆依萍这个和原主同父异母的,甚至对王雪琴抱有强烈敌意的女孩,对他来说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陌生人。 当然,在得知这个陌生人会给王雪琴和陆家带来怎样的灾难后,陆尓豪就把陆依萍划在了最讨厌的人的黑名单上,也因为从妈妈那里得知的陆依萍在电视剧里做出的那些牵连到王雪琴的事,所以对陆依萍十分警惕。 所以在看到陆依萍和陆如萍隐隐形成一种对峙局面的时候,陆尓豪就在第一时间来到了她们两人之间,并且迅速制止了陆依萍接下来的话。 虽然还没有真切地感受过,但陆依萍那种所到之处人仰马翻的强烈破坏力,陆尓豪可是早就听妈妈说过。 今天是妈妈和陆家人准备了好多天的如萍的生日宴,如果陆依萍以为她可以随意在这里撒野,那就别怪他对她不客气! 他陆尓豪可从来都护短得厉害! “呵!”狠狠往回抽了抽被陆尓豪紧紧攥住的手腕,未果后,陆依萍冷笑着看着正面色不善地看着她的陆尓豪,又看了眼站在陆尓豪身后,正欲言又止看着他们的陆如萍,眼底的嘲讽几乎快要凝成实质,“很好……陆尓豪,陆如萍,你们不愧是一家人。只有我是外人,所以我活该被你们欺负。” 眼见着陆依萍还有话要说,陆尓豪却并不打算和她纠缠,他们这边的动静不小,早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如果真的让陆依萍闹起来,那么妈妈和他们这么长时间以来的准备就都泡汤了,如萍好好的生日也会被破坏殆尽。 所以陆尓豪只是低声对陆依萍说了一句话,“你今天来这里,佩姨知道么。” 几乎不带任何情绪的话,却让陆依萍原本挣扎的动作猛地停了下来。 傅文佩是陆依萍唯一的软肋,所以在听到陆尓豪忽然提到妈妈的时候,陆依萍下意识地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他就听到陆尓豪冷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让我猜猜,你今天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佩姨应该知道今天是如萍的生日,所以她应该阻止过你来这边。但你还是过来了。你为什么会在今天来?是因为你知道,何书桓也在这里。我说的对么?” 看着陆尓豪气定神闲的样子,陆依萍咬了咬牙,“是,我知道何书桓今天会来这里。” 陆依萍是个骄傲到不愿意去撒谎的人,即使是在她的敌人面前。 看着陆依萍冷静了不少的双眼,陆尓豪这才放开她的手腕,“你是个聪明人,不会看不出如萍对何书桓根本就没有任何暧昧的感情。所以不要因为你那点小心思,就做出让大家都下不来台的事情。相信我,如果你今天在这里闹开,今天晚上,我就会让佩姨知道你在这里做了什么。让她看看她一个大家闺秀养出的好女儿,究竟怎样在陆家的宴会上和人争风吃醋。我陆尓豪说到做到。” 说完,陆尓豪把那张从陆依萍手中抽出来的照片,在陆依萍几乎含着恨意的目光中,在陆如萍和杜飞的沉默中,干脆利落地撕成碎片,而后塞进裤子兜里,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不再理会陆依萍。 回身揽过陆如萍,陆尓豪笑着对陆如萍道:“如萍,还在这里做什么,大家都在等着你跳开场舞。” 陆如萍这才从刚才尓豪突然出现,并且对依萍说了那么一番近乎威胁的话中回过神来。 她有些担忧地想要回头看一眼依萍,却在看到尓豪那双毫无情绪的双眼时,生生止住了心底的想法。 陆如萍从来都不是笨蛋,所以她自然看得出,尓豪刚才的所作所为,完全是为了保护她。 但尓豪刚才的做法,无疑是和依萍撕破了脸。 “尓豪……我们刚才那样对依萍,真的好吗?”犹豫了再三,陆如萍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陆尓豪却只是摸了摸她的脑袋,“想那么多做什么,反正她今天的做法,也没给咱们留什么面子。小时候那点情分,估计也就只有你还记得。” 陆尓豪的话,正巧触动了陆如萍心底对陆依萍有所眷恋的原因。 但也因为陆依萍今天那副兴师问罪,来者不善的样子,让陆如萍一时间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尓豪。 而且……尔豪说的,也并非就是不对的。 强压下心底翻涌而上的酸涩,陆如萍看了眼大厅内正看着她窃窃私语的客人们,不得不努力打起精神来。 尓豪说得对,大家都还在等她来跳开场舞,她不能扫了大家的兴。 毕竟今天,是她陆如萍的生日。 正想着干脆让尓豪来和她一起跳开场舞,大门那边就忽然传来“砰”的一声闷响。 陆如萍在被吓了一跳的同时,下意识地往之前依萍站的位置看过去,然后发现,刚刚还站在那里的人,果然已经消失了踪影,而刚才一直不在的何书桓,此刻正听杜飞焦急地说着什么。 何书桓不知道这一切都是怎么发生的,他只不过去了一会儿卫生间,怎么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依萍眼眶红彤彤地站在那里,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看到那样的依萍,他的心里简直像针扎一样,疼得要命,几乎想都没想,第一时间就冲依萍去了,想要问问她到底是谁让她受了委屈。 但让他意外的事,很快就发生了。 依萍竟然在看到他出现的时候,用那种复杂到他根本解读不出来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紧接着就像风一样,一句话都没说,就冲着大门跑了过去。 心底一紧,何书桓不知道为什么,刚刚依萍的眼神,让他觉得十分不安,几乎想都没想,就要紧随着依萍的脚步冲出去。 但杜飞却把他拦住了。 从杜飞口中,何书桓听说了在刚才短短的那段时间里,依萍和如萍还有尓豪之间发生的事情。 都是因为那张该死的照片! 心底清楚依萍一定是误会了他和如萍之间有什么,何书桓在狠狠瞪了杜飞一眼后,目光复杂地看了眼正和尓豪站在一起,遥遥望着这边的如萍。 那一瞬间,何书桓清楚地感觉到了自己心中的那一丝动摇。 但紧接着,在看到如萍眼中的冷淡后,何书桓咬了咬牙,终于快步向陆老爷子走了去。 在和陆老爷子还有王雪琴打过招呼后,何书桓几乎是用跑的,循着陆依萍的踪迹,迅速消失在陆家众多客人的视线中。 对于陆依萍、陆如萍还有何书桓、陆尓豪这几个人刚才的互动,在坐的大多数人几乎都全部看在眼中。 一开始明明听人说起陆如萍和何书桓似乎有些什么,怎么在那个叫陆依萍的女孩进门后,这剧情就急转直下,变得暗潮汹涌,扑朔迷离起来了呢? 不过看刚才何书桓那么紧张地紧跟着陆依萍跑出去的样子,众人心里捉摸着,难不成陆如萍对何书桓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其实何书桓喜欢的人是那个叫陆依萍的女孩?! 想不到来参加个生日宴都能看到这么精彩的两女争一男的戏码,来访的客人们在三个主角去二存一之后,终于把目光都集中在了陆如萍身上。 至于到底有多少等着看笑话,有多少幸灾乐祸的,陆如萍此时并不清楚。 但她多少,也感觉到了那些加诸在她身上的目光,有很多都并非善意。 注意到妈妈还有梦萍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里写满了担忧,陆如萍原本紧绷着的心脏,竟然不知不觉就渐渐恢复了正常的心跳。 显而易见的,因为依萍的到来和离去,现在大家都等着看她会如何收场。 虽然今天这些不愉快不得不说是飞来横祸,但既然她是这场宴会的主角,那么她陆如萍就不会丢了陆家的脸! 这么想着,陆如萍在众人的注视下,来到乐队指挥的身旁,点了一支开场舞的舞曲,而后,压下最开始想让尓豪来帮她一起跳开场舞的想法,迈着优雅的步伐,在一直站在角落的叶凛面前站定。 清澈的含着笑意的目光落在叶凛脸上,陆如萍深吸了一口气,温声对叶凛道:“叶医生,不知道,可不可以邀请你和我一起来跳这支开场舞?” 一直把陆如萍和陆依萍等人的互动看在眼里的叶凛,微微挑了挑眉,他没想到,陆如萍竟然会把注意打在他身上。 在场的年轻姑娘们,几乎十之八九刚才都在叶凛这里吃过闭门羹,所以虽然才第一次见到叶凛,但她们也大多都清楚这个叫叶凛的男人,根本就是个油盐不进的超级难搞的主。 这陆如萍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邀请叶凛陪她跳开场舞,难道她和叶凛一早就认识? 但就算认识,叶凛也未必会给陆如萍面子吧? 很多人都不确定叶凛会怎么做,毕竟这个男人的气场太过冷淡,让所有的姑娘都几乎铩羽而归。 所以大家都几乎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等着看叶凛拒绝陆如萍的邀请。 但紧接着,在场的姑娘们,就看到了那几乎让她们快要绞碎手中手绢的一幕—— 那个一直以来都冷冰冰的,脸像是冰雕而成的男人,竟然在看了陆如萍一会儿后,微微扬了扬唇角。 那仿佛刹那花开的笑容,让在场一众早已为人妇,为人母的夫人们都忍不住脸红心跳起来。 紧接着,就见叶凛对陆如萍微微颔首,而后上前一步,微微躬身,右手在空中划过优雅的弧线,最后停在胸前,做了个中世纪绅士般的邀请礼,而后接过陆如萍抬起的柔荑,揽上陆如萍纤细的腰肢,对乐队指挥点了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 而后,在华美欢快的乐声响起的同时,高大英俊的男人和优雅轻盈的女孩,一同步履翩然地滑入舞池之中。 这几乎让众人震碎了一地眼球的一幕,立刻就让大家把之前陆如萍和陆依萍还有何书桓之间的八卦踹到了九霄云外,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陆如萍和叶凛的身上。 什么?你说何书桓?有叶凛这么个一看就甩何书桓好几条街的男人在,陆如萍眼睛瞎了才会看上那个温温吞吞的何书桓吧?! 真不能怪围观群众太过喜新厌旧,实在是叶凛和何书桓之间的优劣程度太过明显,所以大家自然而然地在看到陆如萍和叶凛站在一起的时候,把何书桓从“与陆如萍关系暧昧的男人”的名单中剔除了出去。 现在,大家一致想知道的是,陆如萍究竟是怎么让叶凛那么个明显油盐不进的冰冷男人,答应陪她跳舞的? 实际上,不止围观群众对此表示不解,正随着叶凛跳舞的陆如萍,此时看着叶凛的目光也有些意外。 虽然在去邀请叶凛的时候,她多少猜到叶凛可能会答应陪她跳开场舞,但看到叶凛答应得如此痛快,还是让她感觉……有些微妙。 毕竟是那么个,在圣约翰被大家以讹传讹到几乎到疯魔地步的男人。 想到这里,陆如萍微微仰起头,直视着叶凛那双黑曜石般漆黑的双眼,认真地对叶凛道谢:“叶医生,谢谢你答应陪我跳开场舞。” 叶凛微微垂头看了眼眼底写满真诚和感激的陆如萍,总是冰寒不化的面孔上,在唇角处稍微流露出一丝温度,“不必。” 实际上,就算陆如萍刚才不过来邀请他,他也会主动过去邀请她跳开场舞。 毕竟这件事是陆尓豪郑重拜托给他的。 想到那个和自己的性格颇为相似,却明显更擅长伪装的男人,叶凛的眼睛在大厅里一一掠过,在看到那个正和陆家女主人低头说着什么的陆尓豪时,微微扬了扬唇角。 他其实完全没想到,竟然会在这个被小表妹设计来的宴会上,结实这么一个和他脾气相投的朋友。 而且,还再一次遇到了这个他在圣约翰不止一次遇到过的女孩。 掌心处,温软的触感顺着那不断摇晃的纤细腰肢,清晰地传达到脑中,近在咫尺的地方,是女孩身上传来的似有若无的幽香。 不同于那些经常出入于各种宴会的世家小姐们身上那些让人几乎鼻尖发痒的浓郁香气,陆如萍身上传来的味道,和她这个人一样,温润如水,却也有着水的包容和圆滑。 倒是不会让人生出厌烦的感觉。 这么想着,叶凛在这几年来不断累积次数上限的相亲宴中,第一次觉得,似乎女人也并非全都是那么令人讨厌的生物。 起码此刻正在他怀里,随着他起舞,并且时刻注意保持两人之间距离的女孩,就是个挺知情识趣的存在。 而且更加难得的是,陆如萍的家人,似乎也挺合他胃口的。 这么一想,似乎稍微有点远了。 低头看了眼仍旧认真跳着舞步的陆如萍,叶凛冷厉的眼角稍微柔和了那么一分。 开场舞后,一众小姐们都虎视眈眈地紧盯着叶凛,打算在第一支舞跳完后,就立刻效法陆如萍,也去邀请叶凛跳舞。 谁知道接下来的第二支、第三支舞,叶凛也仍旧是和陆如萍跳的! 这简直让姑娘们眼中的嫉妒之火快要凝成实质了! 而此刻,正被那些灼灼的目光烹烤得快要熟了的陆如萍,心底也十分无奈。 有谁知道,其实在第一支开场舞快要跳完的时候,她就在再次感谢叶凛之后,打算和尓豪去跳第二支舞了。 谁知道叶凛却完全不打算换人,在第二支舞曲响起来的时候,继续带着她滑入舞池。 在陆如萍惊讶地问他为什么不换个舞伴时,冷冷丢过来一句“麻烦”,就让陆如萍的话生生哽在了喉咙里。 虽然一开始陆如萍确实是抱着借和叶凛跳开场舞来转移大家对她和何书桓之间八卦的目光,但……她可是完全没想让大家误会她和叶凛之间真的有什么啊…… 发觉客人们的目光,在叶凛不由分说和她踩进第二首曲子的旋律中后,像遇到油的火一样“噌”地熊熊燃烧起来之后,陆如萍心底不禁哀嚎了一声,觉得不知道明天她去圣约翰上学的时候,究竟还能不能囫囵个走出来—— 要知道,今天来参加她生日宴的朋友里,也是有几个圣约翰的学生的! 虽然她也知道,叶凛所说的那个“麻烦”,是真的觉得去应付那些对他虎视眈眈的女生们很麻烦。 但,这种舍命陪君子的美差,陆如萍实在是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无福消受。 话说叶医生,你难道没感觉到,那些女生的目光,都快把咱们俩戳成筛子了吗?! 心底内牛满面的同时,陆如萍也忍不住叹气。 好吧,不管怎么说,都是她主动邀请叶凛来当挡箭牌的,所以现在,叶凛反过来让她帮忙当挡箭牌,根本就是有来有往,所以她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努力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后,陆如萍冷静了一下大脑,这才继续跟着叶凛的动作,认真踩好舞步。 毕竟不管怎么说,今天她都不能继续再丢人了! 正努力挺直脊背和小胸膛的陆如萍,丝毫没有察觉到,她头顶那人看着她的目光,渐渐发生了一丝变化,从原本的漫不经心,到最后的若有所思。 也没有察觉到,在她跑去邀请叶凛去跳开场舞后,陆家的其余接个人,从王雪琴到陆尓豪,从陆梦萍到陆尔杰,甚至连陆老爷子,都渐渐集中在了一起,并且全部,都目光灼灼地看着正相拥在一起跳舞的两个人。 那目光里,浓浓的探究、兴奋与暧昧,并不比其他客人们,少上分毫。 第57章 雪姨很忙 片刻前。 眼看着陆依萍和何书桓一个接一个地从大门跑出去,还有陆依萍出门时那声震耳欲聋的摔门声,王雪琴没好气地冲陆老爷子翻了个白眼,那意思再明显不过——看看你这好女儿闹得是哪一出呢?!难不成特意跑过来给他们添堵的不成? 陆老爷子虽然心底对于陆依萍今天那些失礼的举动,也觉得有些膈应,但现在毕竟客人们还在,所以一时间,他也不好沉下脸来发作。 不过,“那个何书桓,和依萍是怎么回事?”沉吟了一下,陆老爷子问王雪琴。 王雪琴想了想,“这事儿让我怎么说啊老爷子?我只听说他们在依萍开学的时候就认识了,何书桓还特意在如萍开学的时候,跑到圣约翰去问了如萍依萍的事情。至于他们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我怎么会知道?” 想知道的话,直接去问傅文佩不就得了。 琢磨着陆依萍今天过来后的种种表现,王雪琴心底已经差不多清楚,这陆依萍今天过来,确实是来者不善。 恐怕来取生活费是假,来捉何书桓的奸才是真。 不过好在,如萍和何书桓之间本来也没什么,就是那个总出状况的杜飞,今天间接给他们所有人都填了不少麻烦。 这种神奇的猪队友体质,倒是也挺让王雪琴觉得头疼的。 好在他们这边神队友比较多。 注意到如萍的为难,王雪琴对尓豪使了个眼色,示意尓豪去和如萍跳开场舞。虽然这样一来,并不能消除刚才陆依萍和何书桓所带来的恶劣影响,但多少也能转移一下大家的注意力。 不过,让王雪琴没想到的,是如萍接下来的举动。 如萍竟然主动去邀请叶凛一起跳开场舞。 并且还邀请成功了。 有情况! 脑海里第一时间就闪过这三个闪亮的大字,原本根本对叶凛完全没有这方面想法的王雪琴,顿时鸡血上身,立马就把尓豪和梦萍揪了过来,打算细细审问,而很显然,对如萍和叶凛之间八卦感兴趣的,不仅仅是她一个人。 陆老爷子也紧跟着过来了。 陆梦萍过来的时候,脸上还残留着显而易见的惊讶。 “妈,如萍怎么会去邀请那个叶凛跳开场舞?她之前不是说过,那个叶凛在圣约翰被叫做‘叶大魔王’吗?而且叶凛为什么会答应?!他们两个什么时候那么熟的?!”护短程度比之王雪琴和陆尓豪也不遑多让的陆梦萍,在见到妈妈的同时,立刻像倒豆子一样喋喋不休起来。 不能怪她太惊讶,因为现在正相拥在一起跳舞的那两个人,就算在叶凛来之后的那段时间,也几乎完全没和如萍说过话啊! 而且如萍也从来没提过,她和叶凛认识,顶多在开学时送刘蓉蓉去过保健室,还有那次送杜飞去保健室,除此之外,这两个人根本就没有过交集吧?! 想不到她日防夜防,好不容易把杜飞和何书桓给防住了,结果一扭头,如萍竟然自己屁颠屁颠地跑去羊入虎口了! 那个叫叶什么凛的,谁知道他到底怀着什么心思啊! 喂喂说的就是你!快把抱着如萍的手给我松开啊喂!! 陆梦萍心底的小人儿在咆哮。 上来就被小女儿砸下来一连串问题,王雪琴哽了下,其实她也想问梦萍这些问题呢,想不到梦萍原来也什么都不知道啊…… 想到这里,王雪琴微微拧起眉毛,把正气定神闲站在一边,和他们一样看着舞池的儿子给揪了过来,“尓豪,你之前和叶凛挺聊得来?” 陆尓豪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自家妈妈,知母莫若子,看妈妈的样子,他就知道妈妈到底想问什么。 所以他只是点了点头,对着正竖着耳朵等他回话的几个陆家人道:“叶凛这人有点意思,值得一交。而且,其实我之前和他说过,希望他能邀请如萍来跳开场舞。” 说完,陆尓豪看着正在跳舞的那对儿金童玉女,笑了笑,“只是没想到,咱们家如萍,竟然还先下手为强了。” 一直叼着烟斗的陆老爷子,这时突然插嘴道:“这个叫叶凛的小子,我看着不错。” 王雪琴虽然并不想这么快就把如萍嫁出去,但也不得不承认,“这小子,确实比那些乱七八糟的人看着舒服些。” 至于谁是“乱七八糟的人”,在场的陆家人自然心知肚明。 因为陆家的人难得全都聚在了一起,所以那些想探听八卦的,自然也紧跟着闻风而来。 这速度最快的,自然要数同样作为场内两位八卦中心人物的家属的庄夫人和庄玉洁。 比起陆家人对叶凛的审视,庄夫人显然要兴奋得多,这点,从她那完全掩饰不住的满脸喜色就看得出来。 “陆太太,你们家的女儿,真是个顶个的出色。看看如萍这孩子,真是看着就让人快要疼到心眼儿里去了!”摇着羽毛扇在王雪琴身边站定,庄夫人笑着打趣陆如萍。 虽然她只是叶凛的阿姨,但叶凛这孩子,在回国这几年里,在人生大事上可是没少让他们这些做长辈的操心。 她可是听她姐姐说了,只要有机会,就一定要不遗余力地帮叶凛介绍姑娘。 叶凛的妈妈,对自家儿子油盐不进的性子,早已经完全没有办法了。 所以庄夫人才会在和姐姐聊天,偶然提起今天要陪女儿来给朋友庆生时,被姐姐拜托,一定要把叶凛骗过来,间接跟女孩子们相个亲神马的。 叶凛的妈妈是真着急了。 而同样眼见着自家外甥这几年相亲无数,却没有任何感情经历的庄夫人,自然也清楚姐姐心中的焦急,所以今天,才会和姐姐联合起来,借着让叶凛去庄家送东西的名头,把叶凛给匡了过来。 没想到,自家平日里冷冰冰的外甥,竟然还真跟陆家的姑娘看对眼儿了! 在看到叶凛对陆如萍,行了个绅士般的邀请礼时,庄夫人心底的震撼,简直只能用十级地震来形容。 而之后,在看到叶凛和陆如萍接二连三地跳了一支又一支舞后,庄夫人的脑海里,仿佛已经看到了叶凛和陆家姑娘步入结婚殿堂的场景。 总算是没有辜负姐姐的托付啊…… 庄夫人在觉得庆幸和欣慰的同时,也忽然想起来,趁着这个时候,她应该多帮姐姐和陆家的主人套套近乎才是。 好在她平日里交友广阔,陆家的这位女主人王雪琴,往日和她关系也还算热络。 所以庄夫人干脆趁热打铁,拉着自家女儿,一起过来和心目中的姐姐家的未来亲家们联络感情。 在听到庄夫人那番实打实的夸赞时,王雪琴虽然心里也觉得如此,但一想到庄夫人是在惦记自家女儿,心里就有那么点不是滋味。 她可是还想多留如萍两年,好好调教调教呢……起码得让那丫头再多长点心眼,才能安心放她出去才行。 虽然心底并不待见庄夫人看上自家闺女,但好歹王雪琴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女人,所以在听完庄夫人的夸赞后,王雪琴只十分得体地回道:“哪里,叶凛那孩子我看才是人中龙凤,听说还是当医生的?前途不可限量。” 对于王雪琴不冷不热,完全一副平常心的态度,庄夫人并不在意。 这年头好姑娘嫁一个少一个,没准转身儿的功夫,就被别人家的狼崽子给叼走了呢。她之前可是注意到了,今天来参加如萍生日宴的小伙子里,就有好几个对这姑娘有意思。 虽然在庄夫人眼里,那些小伙子就算摞成一摞,都不顶自家外甥一个,但这毕竟是陆家人第一次见到叶凛,作为他的亲友团亲亲姨妈,庄夫人自然觉得,她该多在陆家主人面前,给自家外甥提高一下印象分。 要知道,这年头,出一个让自家那个眼高于顶的外甥能正眼看上几眼的姑娘,是多么的不容易! 对待自家女儿的婚姻大事都没那么操心的庄夫人,几乎是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思,卯着劲儿开始给王雪琴推销起自家外甥来。 所以,等叶凛和陆如萍跳完第三支舞的时候,他的各方面信息,早就已经被自家姨妈给彻底透了个底。 示意同样听得聚精会神的自家儿子,去叶凛那把如萍解救出来,王雪琴一边看着尓豪和如萍跳舞,一边仔细捉摸着庄夫人刚才说的那些话。 叶凛其人,时年二十六,家里父母双全,上面有一个大他三岁的姐姐,已经嫁人了。叶家算是医药世家,祖上在清廷做过太医。戊戌变法以后,叶凛的曾祖随着一批留洋的学生一起,去外国学习西方的知识,回来后,成为国内最早的那批西医。 叶凛在圣约翰的医学院读完后,去国外深造了两年,也是受家里的影响。 而在回国后,原本叶家是要安排叶凛去上海市立医院工作的,但因为种种原因,叶凛最后竟然跑去圣约翰做了校医。 似乎怕王雪琴觉得叶凛校医的职业拿不出手,庄夫人在絮叨完这些后,紧接着又对王雪琴暗示了一番,说以叶凛的能力,不可能一直屈居当一个小小的校医,早晚会有一番作为云云…… 王雪琴乐得听这些八卦,心里细细考校叶凛的这些信息,面上却也不忘和庄夫人打太极。 就听庄夫人又说,说别看叶凛面上冷冰冰的,其实心里还是知道冷热的,逢年过节从来都不会忘了他们这些长辈的礼物,平日里大家请他帮忙看个小病小灾的,他也从来没有不耐烦云云…… 几乎快要把叶凛夸出花来,直让在一旁听她絮叨的庄玉洁和陆梦萍直翻白眼。 庄玉洁自然知道妈妈为什么这么积极地向陆伯母推销自家表哥,实在是连她都对自家表哥再这么冰山下去,究竟还能不能找到媳妇这件事,报以十分大的担忧。 所以在和同样偷偷翻白眼的陆梦萍不小心对上眼后,庄玉洁心里嘿嘿笑了两声,立刻也拉着陆梦萍,暗搓搓地联络起感情来。 妈妈们那边,自然有她们推销彼此儿女的方式,但在庄玉洁看来,那些太过高大上的一味地夸赞自家孩子的方式,根本就太假了好么! 在庄玉洁看来,她家表哥之所以一直被姑娘们看做是一座不可攀登的大冰山,究其最根本原因,还是因为她家表哥实在是太会装了。 那么一副高岭之花的样子,别说外人,就连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庄玉洁,有时候都觉得压力山大。 所以在接下来的几支舞曲的时间内,庄玉洁几乎绞尽了脑汁,喋喋不休地向陆梦萍科普起自家表哥从小做过的一系列蠢事和糗事,争取通过自身的努力,把自家表哥在陆如萍眼里,从神坛上拉下来才好! 当然,庄玉洁十分喜欢陆如萍这个朋友,才是最重要的原因。 闺蜜变表嫂神马的,简直不能更喜闻乐见! 那边王雪琴和陆梦萍被庄家母女逮住,兵分两路地推销着叶凛,这边总算在第四支舞曲开始前,被陆尓豪接手的陆如萍,才终于暂时松了一口气。 虽然连续跳了好几支舞,她已经有些累了,但归根结底,那让她身上冒出一层薄汗的最主要原因,还是因为那个一直被众多姑娘们觊觎的男人。 所以在终于搭上陆尓豪的手时,陆如萍才微微放松了些一直紧绷的神经,对尓豪露出一个“得救了”的彼此心知肚明的笑容。 “累了?”注意到如萍明显随意了很多的舞步,陆尓豪笑着问道。 陆如萍自然知道尓豪这是在打趣她,倒也没否认,反而深吸了一口气,无奈地对陆尓豪道:“是啊,刚才差点以为自己会被戳成筛子。” 那些姑娘们的目光实在是太火热了。 对此,陆尓豪倒是一点都不同情她,“谁让你去主动招惹叶凛。” 陆如萍抿了抿嘴。 其实如果可以,她也不想和叶医生有什么牵扯,但纵观在场的所有年轻男人里,能够在各方面都压制住何书桓的,也就只有尓豪和叶凛了。 但尓豪是她的哥哥,如果由尓豪来和自己跳开场舞,那些本来就等着看热闹的人,没准会以为她一开始是想和何书桓跳,在何书桓走了之后,才不得已地临时拉尓豪来当壮丁。 所以陆如萍左思右想,最后还是选择了邀请叶凛来帮她跳完那支开场舞。 只是没想到,后面的发展和她一开始预计的有点不一样。 所以才会出现现在这种让她囧囧有神的尴尬局面。 而且,余光瞄到在和她分开后,就拒绝一众女孩子们的邀请,独自一人站在角落里喝香槟的叶凛,陆如萍多少有些意外。 虽然早在叶凛说出“麻烦”那两个字的时候,她就猜到他是在用她来当挡箭牌,但这从头到尾只和她一个人跳舞的状况,还是让陆如萍控制不住地悄悄红了耳根。 陆尓豪自然清楚如萍邀请叶凛的真正原因,所以只稍微打趣了她两句后,就很快转移了话题。 说起来,这事儿也是今天见到叶凛,他才想起来,“之前你是不是提醒过我,去杜飞那的时候,把叶凛的裤子拿回来?” 前一阵子太忙,再加上如萍和杜飞都没提起这事儿,所以陆尓豪几乎把这事儿忘了个彻底。 直到刚才看到如萍和叶凛跳舞,他的脑海里才猛地记起好像有过这么一件事儿。 听到尓豪的话,陆如萍脚下忽然乱了下,差点没踩到尓豪的脚。囧着脸看着尓豪,陆如萍的脸“腾”地红了,“天啊……我竟然也把这件事给忘了!” 一想到杜飞当初受伤时,自己明明想过要把叶医生的裤子洗好了还回去,结果竟然过去这么长时间,她才在尓豪的提醒下想起来,陆如萍顿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行了,这事儿也怪我没想起来,裤子应该还在杜飞那。等我明天问问杜飞再说。” 今天这种场合,实在不适合问杜飞这个问题。 想到刚才几乎和自己前后脚过来,想要邀请如萍跳舞的杜飞,陆尓豪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 虽然他一直都清楚杜飞对如萍的感情,但他们两个人,真的无论从各个方面看,都完全不适合。 单看今天一天,如果没有杜飞送的那些照片,陆依萍也不会有机会差点在陆家发作。 所以即使清楚杜飞所做的一切,并非出于恶意,但这种猪队友一样的表现,还是让陆尓豪完全生不出一丝好感。 “如果不喜欢杜飞,就离他远点。”第一次这么直白地对如萍说这种话,陆尓豪相信,如萍应该明白。 果然,陆如萍只在最初听到这话时微愕了几秒,而后很快就对陆尓豪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以后会注意的。” 最近这段时间,在长时间观察过许多人后,陆如萍看人的功力多少都渐长了许多。 而且也不知道是因为被何书桓那种若即若离优柔寡断的态度刺激到了,还是因为对梦萍那种敢爱敢恨的性格有所向往,陆如萍在对待感情的问题上,竟然也越来越不喜欢拖泥带水起来。 起码在看到那些杜飞带来的照片时,她心底的感觉绝对称不上愉快。 而且,想到认识杜飞以来,他所做过的那些荒唐的事,陆如萍觉得,果然还是听妈妈和尓豪的话,离杜飞远一点为妙。 这边陆如萍重新整理好了心情,心中不禁豁然开朗。 那边提早离席的陆依萍和何书桓,则心思各异。 在离开陆家后不久,何书桓就追上了一路小跑着离开的陆依萍。 只可惜,往日虽然有些小别扭,但在对待他时总是相对温顺的陆依萍,今天却完全没有给他一分好脸色,“你跟着我做什么?今天不是如萍的生日么?你怎么不去陪她?!” 何书桓急忙解释,“你那个样子离开,我怎么能放得下心?” “我什么样子?我怎么个样子?我什么时候需要你关心了?何书桓,收起你那假惺惺的嘴脸,去关心陆如萍吧!我陆依萍算什么?可承受不起你何少爷的关心!” 一番带刺的话下来,让何书桓的心都拧了起来,“为什么你一直提到如萍?今天是她的生日,我作为她的朋友,来帮她庆祝生日有哪里不对吗?” “是!你没有哪里不对!如萍才是你的朋友!我陆依萍算什么?你去找陆如萍啊你去啊!你别跟着我!我陆依萍当不起你的朋友,也不想当你的朋友!” 这样一直针对陆如萍的话,让何书桓心里有些不舒服。他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个很讲道理的人,所以在面对现下完全不讲道理的陆依萍时,才觉得格外头疼,“你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我和如萍只是普通朋友。你刚才在宴会上突然跑出来,我担心得不得了,所以才会也提前离场出来找你!如果不是因为关心你,我怎么可能会这么做?” “我不需要你的关心!”听何书桓说关心自己,陆依萍顿时冷笑起来,“我从来都担不起你的关心!我从来不知道,原来还可以有人一边在这里对我千依百顺,转过头就可以和陆如萍勾勾搭搭!我早该知道的,在你第一次提到如萍的名字时就该知道。如萍那么好,那么温柔、体贴、有教养、有学识,你去找她啊你去啊!!” “我什么时候和如萍勾勾搭搭了?!你不要胡思乱想好不好?杜飞之前已经告诉我了,你看到的那张照片只是个意外!当时如萍快要摔倒了,我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吗?怎么到了你的眼里,就被曲解成了这个样子?难道以后我每和一个女孩子有接触,都要被你误解成这样吗?勾勾搭搭……你怎么能用这样的词来形容我和如萍?难道在你眼里,一直以来我的付出我的感情都是假的吗?!”说完这番话时,何书桓已经红了眼眶。 他一直都清楚依萍有多敏感,所以一直以来,他都很小心地尽量不在依萍面前提起陆家人,偶尔提到尓豪和如萍,也是希望依萍和他们的关系能不那么糟糕,因为在他眼里,陆家人根本没有依萍说的那样不堪。 尤其是,在今天见到依萍口中的那位“雪姨”的时候。 何书桓从没见过那么年轻的孩子妈,就连他的妈妈,在这些年的精心保养下,也还是在细微处有些许皱纹。 所以在见到王雪琴的时候,他才会那么惊讶,同时也在心底最深处,有些理解为什么陆伯伯会选择王雪琴,而非依萍的妈妈。 但这些话,他根本就不可能对依萍提起。 他太了解依萍的暴脾气了,如果他敢对依萍说雪姨在某方面确实比依萍的妈妈好,即使只是在外表方面,即使那是铁打的事实,他也确信,这辈子,依萍都再不会理他。 至于如萍。 想到他在临走时见到的那冷淡的目光,何书桓在心底忍不住自嘲,依萍实在太看得起他了,难道她真的以为,如萍会在明知道他和依萍走得很近后,还不顾一切地喜欢上他吗? 虽然这是事实,但如此狼狈的话,他这辈子都不会对任何人说出口。 如此剖白的近乎告白的一番话,再加上之前在宴会上如萍目光坦荡地道出的和何书桓口中如出一辙的解释,陆依萍心底其实已经肯定,那张照片确实是个误会。 发觉到何书桓眼底的受伤,陆依萍原本濒临爆发的情绪,忽然间就萎缩了下去,只这么片刻的功夫,语气就柔软了几分,“我怎么知道你当时是怎么想的?我又没有亲眼看见。而且……你之前也没跟我提起过这件事,我怎么会知道你和她到底有没有什么……” 见依萍的语气软了下来,何书桓哭笑不得地一把把她揽进怀中,“没有怎么回事,我和她根本就没什么。我喜欢的人从来就只有陆依萍,从见到陆依萍的第一面起,我就知道,我喜欢她,我要她,我想给她一切我能给予的东西。所以,可不可以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听你说那些话,我真的好心痛。你怎么可以这么想我?” 陆依萍在听到何书桓说“我喜欢你”的时候,就已经“腾”地红了脸。 尤其何书桓竟然还把她搂在了怀里。 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和一个异性有肢体接触,陆依萍的脑子几乎被那份突如其来的温度烫得眩晕了一下。 但紧接着,她在听何书桓说“我想给她一切我能给予的东西”时,脑海中忽然就闪过何书桓送如萍的那条精致漂亮的手链。 原本激动的心情,忽然就染上了一层阴霾。 头顶的方向,何书桓还在激动地说着情话。 气氛实在太好了,所以即使那条手链的事情如鲠在喉般刺得陆依萍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她却还是生生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她几乎自欺欺人地想,或许那条手链和她的丝巾价钱差不多,也或者,那条丝巾有什么特殊意义,也可能,那条手链是书桓在送她丝巾后,机缘巧合之下才碰到的…… 绝对不会是因为书桓觉得,如萍比她强,出身比她好,所以才会在无意识中,出现这种该死的巧合! 安抚了依萍一会儿后,见她的情绪终于稳定了下来,何书桓这才试探着说道:“依萍,不管怎么说,今天那样的场合,我们这样跑出来,到底也不太好看。” 说完,见依萍的脸上并没有什么不愉快的神色,何书桓抚了抚她额边散落的刘海,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我知道你觉得委屈,但像今天这样,只会让陆伯伯更加不喜欢你。所以,就算是为了我,以后能不能试着尽量心平气和地和陆家那边相处看看?” 话音刚落,何书桓就被陆依萍一把推开。 眼睛红彤彤地看着何书桓,陆依萍的声音有些哽咽,“所以你是想说,我今天做错了吗?” 正是刚刚告白成功,浓情蜜意的时候,何书桓见依萍那副委屈的样子,顿时心疼了,赶忙再次把依萍揽入怀中,“是我不好,明知道你不喜欢陆家,还勉强你去和他们相处……我们不说这个了……既然已经出来了,我们出去散散心好不好。你现在的样子……伯母看到一定会担心。” 眼前的男人,此时此刻,眼睛里只有她陆依萍一个人。 所以,即使他说的话自己不爱听,即使心底还是隐约觉得不安,但,她多少还是可以尝试着去相信一次吧? 心底这么想着,陆依萍看着何书桓盛满深情的眼睛,终于重新露出笑容,重重点了点头。 第58章 雪姨很忙 把最后一位来参加生日宴的客人送走之后,喧闹了一天的陆家总算安静了下来。 热了几次的自助餐只剩下些零碎的残羹冷炙,至于陆尓豪带回来的MFC,更是只剩下些许包装袋在角落的垃圾桶里,昭示着自己今天有多么受欢迎。 因为今天到访的客人中有不少都是女孩子,所以三层的蛋糕也没剩下多少,都被爱吃甜食的小尔杰藏了起来。 王雪琴看着完全放松下来,靠坐在沙发和椅子里聊天的几个孩子,又摸了摸也有些饿了的肚子,也不想再折腾人,干脆让张妈给大伙下了点面条,早吃完早利索—— 要知道在今天这种时刻被人关注的场合,她可是几乎连喝杯水的功夫都没有,香槟倒是一小口一小口抿进去了小半瓶,所以现在曲终人散,完全只剩下自家人的时候,她也就不打算继续委屈自己的肚子了。 正好几个孩子也都有点饿了,所以等面条一上桌的时候,大家都自动自发地坐在了餐桌上,就着张妈添上来的腐乳和腌菜,一个个倒是都吃得香甜。 连陆老爷子也不能免俗,过来跟着一起吃了大半碗面汤。 张妈的手艺很好,所以即使只是简单的热汤面,也被她煮得爽滑劲道。 上好高汤做底,面条莹白如玉,煮得烂熟的鸡肉被切做细丝盛在面上,上面撒着翡翠般碧绿的葱丝香菜末,再添上一个被煎得八分熟的外焦里嫩荷包蛋,配上张妈自己腌制的极开胃的腐乳,只片刻功夫,就让在座几位养尊处优惯了的先生小姐太太老爷吃得鼻尖上都冒出了细汗。 肚子终于不再空荡荡得难受了,陆家桌面上,从来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那套,尤其是在陆老爷子心情不算糟的时候,大家都会跟着放松不少。 这一放松,今天憋了一肚子话的小姑娘陆梦萍就忍不住打开话匣子了。 “如萍,快跟我说说,你和那个叶凛是怎么回事?”梦萍从来都是个肚子里藏不住事儿的姑娘,这句话,从如萍下午和叶凛一起跳开场舞开始到现在,已经在她的肚子里滚了小半天了,现在终于逮着空了,自然要跟如萍问个明白。 陆如萍刚把筷子放下,拿起汤匙打算舀点汤喝,就听到梦萍带着戏谑意味的问题。 抬起眼皮看了眼眼睛亮晶晶的梦萍,陆如萍下意识地在餐桌上看了一圈,果然发现虽然其他人并没有看向她,但几乎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好像都在竖起耳朵等着听她爆料,就连爸爸,都装作不经意地往她这边看了一眼过来。 心底默默扶额,陆如萍求助地往陆尓豪那看了一眼,结果发现陆尓豪压根当没听到梦萍的问题,还是自顾自地该吃吃,该喝喝,完全没有帮她解围的意思。 不着痕迹地抿了抿嘴,陆如萍这才把目光落回梦萍身上,微笑着扬了扬眉,“什么怎么回事?” 虽然知道如萍这根本就是在装傻,但陆梦萍根本不打算让她敷衍过去,虽然在她的脑海中,和何书桓相比,叶凛那人的印象要好上太多,但这丝毫动摇不了她心中把叶凛和大尾巴狼划上等号的决心! 尤其是在庄夫人和庄玉洁拉着她和妈妈推销了叶凛一下午之后的现在! 所以陆梦萍索性就直说了,“今天之前你和叶凛只见过两次面吧?为什么他会和你连着跳了三支舞?你知道吗,你们跳舞的时候,庄夫人和你那个叫庄玉洁的朋友,可是一直在撺掇妈妈,想把你们俩拉郎配!” “咳咳……”听了半天的陆老爷子终于忍不住咳嗽了几声,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自家小姑娘,陆老爷子吹胡子瞪眼,“你那都是些什么形容!” “噗嗤”,同样觉得梦萍最后那句话太逗了的王雪琴,此时也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伸手在梦萍脸上捏了一把,王雪琴笑骂了梦萍一句,“就是,小姑娘家家的,说的那都什么话?” 陆梦萍立刻就鼓起了小脸,不知道自己的话哪里不对了,就见王雪琴笑眯着眼,抽出手绢擦了擦嘴,终于也开口问如萍,“如萍,梦萍的话虽然有些词不达意,但大体意思倒是没错。下午的时候,庄夫人确实一直有意找我说叶凛的事情来着,看样子确实有些……”说到这里,看着如萍那双因为惊讶而睁得圆圆的眼睛,王雪琴压下心底的好笑,终于也问了句,“所以妈也想知道,你对那个叶医生,是怎么看的?” 一开始听梦萍说的时候,陆如萍还以为梦萍是在闹她,但是连妈妈都开口了,陆如萍自然清楚,这件事是真的,顿时有些嘀笑皆非。 “妈,我早和你说过,我和叶医生之间没什么,再说今天才是我第三次见他,最多也就算是个熟悉的陌生人罢了。今天他和我一起跳开场舞,也不过是为了帮我解围,看在我是主人和寿星的份儿上,才没有驳了我的面子,怎么转过头来,咱们自家人反而想多了呢。” 虽然心底有些无奈,但陆如萍多少也知道,今天下午她和叶凛连跳的那三支舞,在别人眼中,多少有些不一样的意味。 毕竟如果只是为了帮她解围,那么陪她跳完第一支舞就已经绰绰有余,完全不需要再继续跳第二支第三支,而且实际上,根据惯例,第一支舞之后,主人家确实就要换舞伴来跳舞了,偏偏叶凛还一直霸着人不放,这看在众人眼中,想让人不往歪了想都不行。 耳边不知怎么,又响起叶凛那句仿佛漫不经心般的“麻烦”二字,陆如萍心底在觉得无奈的同时,竟莫名生出些想不到叶凛那样看上去严肃冷淡的人,竟然也有这么任性一面的错觉。 明明一开始是为了让对方帮她解决麻烦,所以才主动邀请叶凛跳舞的,谁知道最后麻烦虽然解决了,后续而来的遗留问题却也十足让人觉得头痛。 见如萍说得义正言辞,王雪琴和陆梦萍对视一眼,心底觉得有些好笑,知道如萍这是有些炸毛了。 端起茶杯轻呷了一口,王雪琴这才点了点头,笑着说道:“你跟我急什么,我这不也就是那么一问。今天明里暗里跟我打听你的夫人可不少,我还不得先问问你是个什么意思,才能好好答复那些夫人。” 听王雪琴这么一说,陆如萍顿时微微蹙起眉毛,“我现在还没想过这些……” “嗯,妈也没想着让你这么小就嫁人。”出乎在坐几乎所有人预料的,王雪琴突然生出这么一句。 “为什么?”坐在她旁边的梦萍下意识地问出口。 就见自家妈妈似笑非笑地看了她和如萍两眼,“我之前可是听人说起过这么一句话,说要是看着谁家不顺眼,就生个女儿,把她养得目中无人,无法无天,然后把女儿嫁过去,搞得他们家家宅不宁,整天没个消停。” 说完,她再次上下打量了一番两个女儿,而后笑着摇了摇头,“为了不让你们未来的婆家以后一个劲儿地上门埋怨我,我还是多留你们两年,把你们都教得好好的,然后再嫁人才行。” 陆如萍和陆梦萍顿时囧囧有神,“妈……我们真的有那么差吗?” 连陆老爷子,也忍不住看了王雪琴一眼。 陆老爷子可是一直都觉得,如萍和梦萍这两个女儿,被王雪琴教得很好,好到有时候甚至会让他生出一种,是不是雪琴和文佩抱错了孩子的错觉。 尤其是如萍这孩子,性情实在是像足了文佩的温柔和善。 所以乍一听雪琴的话中有没教育好孩子们的意思,连陆老爷子都不禁侧目起来。 “妈没说你们差,”见如萍梦萍都瞪圆了眼睛看过来,王雪琴笑着擦了擦嘴,“我王雪琴养的女儿,虽然不能说是这世间最好的,但就看今天那些客人们对你们的称赞,也应该看得出,大家都很喜欢你们,所以你们也不要妄自菲薄。” 见大家都一脸莫名地看着自己,王雪琴想了想,这才继续道:“不管怎么说,起码在性情方面,你们这几个孩子确实都个顶个的出色。尓豪如今已经成年了,也摸爬滚打了两年,多少能够独当一面了,现在也不用我操什么心。尔杰还太小,短时间内根本用不着想这些。但是如萍梦萍,你们现在也都大了,为人处世方面虽然已经日渐妥当,但到底已经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在面对异性的时候,多少还是会有捉襟见肘的感觉吧?” 其实,她更想说,这俩孩子在面对男人的时候,经验还是太少也太嫩了。 但是陆老爷子还在桌子上坐着呢,她要是真那么直白地说出来,陆老爷子非跟她急不可。 所以只能这么委婉着来。 但就算她说得委婉,在坐的人还是听出了她话中的意思。 在这个年代,女孩子的清誉还是十分重要的,所以听出王雪琴画外音的陆老爷子,当即就沉下了脸,放下筷子,目光锐利地看着王雪琴,“那你想怎么样?” 王雪琴自然清楚陆老爷子在不满什么,但相处了几个月下来,她多少也摸清了陆老爷子基本只是个纸老虎,生杀予夺的黑豹子啥的,那都是几百年前的老黄历了,而且她本来也没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都是陆老爷子脑补太多,自己误会了她的意思。 “所以,我的意思是,等过一阵子我的身体好了,能出门的时候,如萍,梦萍,你们要不要跟着妈妈一起多出去参加些聚会,全当着长些见识了,怎么样?” 说完,王雪琴也不看众人的反应,只自顾自地喝起茶来。 这件事儿,其实王雪琴已经琢磨了好久。 有她在,自然不会让如萍和梦萍再像电视剧里那样,一个草草在战场上举办了个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婚礼,嫁给杜飞那个怎么看都不让人省心的傻小子;一个这辈子都再没有生儿育女的权利,只能靠着收养大批孤儿来满足自己当母亲的愿望。 虽然她并非如萍和梦萍真正的母亲,但到底继承了王雪琴的身体和血肉,和这些孩子们骨血相连,而且这些日子以来,陆家的几个孩子都十分孝顺听话,她也十分喜欢这几个孩子。 所以,只要她在这世上一天,自然就会护着这些孩子一天。 但王雪琴清楚,真正的保护,从来都不是把孩子养成禁不起风吹雨打的菟丝花。 原主虽然比起傅文佩来,已经算是个十足负责任的母亲,但在为人处世,人情世故方面,对孩子们的教育却少之又少。 虽然不知道如萍和梦萍以后会嫁到什么样的人家,但在她们还在家里做姑娘的时间里,王雪琴还是想尽她所能,让这两个孩子的眼界能够足够宽广。 毕竟有些事,见得多了,心里也就明镜了。 王雪琴从来都不觉得,身为女人就必须要被男人如同金丝雀般养在深宅后院里,女人也当有自己的人生,生活的意义不应该全部维系在一个男人身上,虽然在这个年代,绝大多数女人生存的意义仍旧如此,但她不希望,自己的两个女儿也是这样。 所以,她从正眼看这两个孩子的第一天起,就已经把给她们开阔眼界,见识世间百态的课程暗自记在了心底,这时候说出来,倒也是因为看着时机日渐成熟,所以才先给两个孩子打点预防针。 听王雪琴这么说,陆老爷子的面色才缓和下来,心道原来是他想岔了。 转而却又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可笑,雪琴虽然是戏子出身,但这么多年来倒也算得上是贤妻良母,虽然有时候会背着他耍些小聪明,倒也无伤大雅,但在涉及到儿女方面,她却是护犊得厉害,断不会把自家女儿往火坑里推。 这么一想,倒是又因为刚才误会了雪琴,心底生出了那么一两分愧疚来。 陆老爷子那心底在想些什么,大家自然不清楚。 如萍和梦萍在听完王雪琴的话后,第一反应就是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 妈妈所说的聚会,应该和今天的生日宴差不多,或者是由一些夫人们举办的沙龙之类的聚会吧? 虽然从小一年也会参与上那么几次,但对于那样的场合,说实话,陆家的这两个姐妹,其实都不怎么喜欢。 但陆如萍性情温顺,虽然心底不太乐意,但也没有第一时间拒绝。 梦萍则是因为这段日子和妈妈的感情越来越好,好感度已经十分高了,所以虽然心底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对王雪琴点了点头,直言不讳道:“虽然不知道那些聚会有什么好的,但既然妈妈你都这么说了,我到时候就先陪你去几次吧?要是觉得没意思,我以后可就不去了,可以吧?” 说完,撒娇地对王雪琴眨了眨眼睛。 笑着在梦萍的脑门上敲了一下,王雪琴倒也没说什么。 有些东西强求不来,她也就是存了这么个念想,到时候这两个孩子究竟能不能明白她的心思,她就提点着点,不明白的话,她也没什么办法,大不了以后等她们嫁人之后,多操点心就是了。 众人正心思各异,忽然听陆老爷子问了一句,“依萍今天是怎么回事?” 陆如萍愣了一下,抬头就见爸爸的目光正看似漫不经心地落在自己的身上,显然是在等她回答。 一想到依萍,虽然心底还是有点不舒服,但到底自己行得端做得正,干脆就把今天依萍进门后,爸爸和妈妈因为站得远,所以没听到的话都一一说了出来,争取不带丝毫主观感情。 如萍说的时候,几乎参与全程的梦萍,偶尔也会在一旁插几嘴,间或发表些对依萍、何书桓还有杜飞的所作所为愤愤不平的言辞。 陆老爷子倒也没说她什么,只在如萍说完的时候,目光定定看着她,问如萍,“你对那个何书桓,是怎么想的?” 明明刚才已经和爸爸说得很清楚了,爸爸竟然还这么问,一时间,陆如萍心底有些不舒服,但还是坚定地对陆老爷子道:“爸爸,我和何书桓还有杜飞,只是关系非常普通的朋友,我早知道依萍和何书桓走得近,所以一直都没有和何书桓有什么深入的接触。不过今天的事情,让我明白了,有些事情,不是我一个人明白就行,所以我以后会注意和何书桓还有杜飞保持距离,争取再不会让人误会。” 这番话她虽然说得心平气和,坦坦荡荡,但陆老爷子还是从女儿的话中听出了一丝赌气的味道,一时间也有些讪讪,只叼着烟斗,模糊地“嗯”了一声。 紧接着,又想到何书桓今天对如萍的态度,似乎确实有那么一丝不对劲儿,对依萍的态度,也几乎丝毫没有掩饰,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他和依萍之间有些什么,一时间,陆老爷子对何书桓的好感度直线下降,连带着,对依萍非赶着今天上门来拿钱这件事,都觉得十分不悦,尤其,按照梦萍刚才的话来看,今天如果不是尓豪在中间拦着,把依萍的暴脾气给压了下去,依萍没准儿会把宴会闹成什么样! 这么一想,陆老爷子的脸色就又阴沉了下来。 那边,陆家的另外几个人却是早就讨论起另一个话题。 因为今天被依萍的上门闹得受了不少气,刚又因为何书桓的事情,让陆梦萍想起了这茬,早先压着的一肚子气,这时候终于反上来了。 梦萍从来都是个脑子灵光的丫头,之前是没工夫细想,现在空闲下来了,自然明白了依萍今天过来是奔着何书桓来的,偏偏还打着来取钱的名头。 这么一想,陆梦萍的心底就觉得有点膈应,“妈,我们以后每个月把钱给依萍那边送过去不行吗?免得依萍总连个招呼都不打,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把咱们这当什么地方了?” 说完,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不错,立马又加了句,“要是你们都不方便送的话,到时候让我过去送也行。” 梦萍是这么想的,反正看依萍那样子,每次来除了拿钱就是跟她们横挑鼻子竖挑眼,相看两厌,两边都不舒服,所以还不如她委屈下,每个月定时定点过去送钱得了,这样他们两边都舒服,免得她们总不知道这么个炸药包哪天上门。 但陆如萍显然比她想得更多些,看了眼在听到梦萍的话后脸色不太好的爸爸,陆如萍拉了拉梦萍的袖子,笑着道:“好了梦萍,依萍不管怎么说,也是爸爸的女儿,而且她每个月才来这边一次,爸爸虽然嘴上不说,但其实也是很希望看到依萍过来吧。” 王雪琴在心底默默给如萍点了三十二个赞。 虽然她也不待见陆依萍,但在陆老爷子心底,陆依萍始终是他的女儿,他自己打了骂了都行,但别人要是对陆依萍有微词,哪怕这个“别人”同样是陆老爷子的孩子,他的心底也还是会不舒服。 见陆老爷子的脸色,因为如萍的话缓和了许多,王雪琴这时才开口道:“确实,依萍到底是陆家的孩子,平时多上门和你爸爸亲近亲近,多尽尽孝心也好。” 说到这,她顿了顿,继续道:“但是老爷子,你也别怪我多嘴,像今天这样的场合,依萍那么行事确实有失偏颇。而且她连着两个月没过来取钱,尓豪去送了好几次也找不到人,到底不像话。你看以后这么着怎么样?以后每个月一号,让依萍过来取钱,到三号她要是还没来的话,我就让尓豪给送过去,其他时间,她要是想上门来给老爷子你尽孝,我也管不着,但像今天这样不管不顾差点当众甩脸子的情况,老爷子你下次见到她的时候,还是提点一下得好。” 说完,王雪琴和一众儿女一起看向陆老爷子。 想到依萍今天在宴会上那些失礼的举动,陆老爷子沉着脸点了点头。 王雪琴这才松了口气,终于把送钱这事儿定时定点下来了,至于陆依萍要是哪天忽然想通了,跑来和陆老爷子求和,她也管不着,只要陆依萍别总跟斗鸡似的冲着她来就好。 不过,想到何书桓今天冲出去的样子,王雪琴暗忖,没什么意外的话,经过今天这么个刺激之后,陆依萍和何书桓应该已经捅破窗户纸,在一起了吧。 而以陆依萍那种完全藏不住事儿的性格,把何书桓带到李副官家去,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原本她和尓豪是打算尽快把李副官一家送走的,尤其是在尓豪现在逐渐搭建起人脉网之后,虽然现在还有点困难,但原本再过一阵子,应该也差不多可以了。 但…… 目光不着痕迹地落在陆老爷子身上,王雪琴的眼睛沉了沉。 最近这段时间,她一直在琢磨原本的电视剧剧情。 虽然很多剧情都被她蝴蝶得差不多了,但偶然回想起的一件事,还是让王雪琴注意到了一个契机。 在原本的命运轨道里,王雪琴因为存折里的亏空和被陆老爷子发现她赶走了李副官一家,所以彻底被陆老爷子厌弃,陆老爷子那时候甚至已经决定,要搬去和依萍母女同住,也就是说,要离开王雪琴,所以王雪琴才在一怒之下,跑去傅文佩家撒泼闹事,结果被陆依萍抖出了她和魏光雄的事情,进而被门外的陆老爷子听到,这才导致后来王雪琴偷情的事情东窗事发,差点被陆老爷子囚禁致死。 她不是原本的王雪琴,不会和魏光雄一走了之,也放不下这几个现在已经被她划在羽翼下的儿女,但她也不打算就真的一直扣着陆太太的帽子,后半辈子都这么走下去。 对于离开这件事,是在她最初清醒过来的那些天,就已经做好的决定。 只不过后来因为儿子竟然也过来了,让她棘手的事情也颇多,所以才一直被压在最后,从来没跟儿子提起这件事。 但王雪琴清楚,既然她心底都有这种想法,那么儿子也一定早就动过这种心思。 在最初的时候,王雪琴是想着,等手头的麻烦都解决了,就和陆老爷子说,让他去和依萍母女过吧,然后她带着几个孩子远走高飞,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但随着在这个时代生活的时日渐长,王雪琴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那种在现代时大家好聚好散平静离婚的模式,放到现在这个时代,根本就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在现如今的中国,根本就没有离婚这么个说法! 而且以陆老爷子的脾气,想在他活着的时候,让他同意放一个跟了他半辈子的女人远走高飞……没准会被恼羞成怒的老黑豹子送个枪子儿外加一句“你生是我陆家的人死是我陆家的鬼”还比较有可能。 鱼死网破这根本就不是王雪琴的初衷。 所以王雪琴琢磨着,到时候,还是让陆老爷子主动让她滚蛋比较好。 就像电视剧里那样,陆老爷子跑去和傅文佩母女同住,她就可以带着孩子们奔向光明美好自由的新生活! 这么一想,还真是有点小激动呢。 但也正因为此,所以之前想要尽快送走的李副官一家,看来还得在上海多留些日子了。 起码,在被陆依萍把这件事捅到陆老爷子面前之前,还不能送他们离开。 第59章 雪姨很忙 晚饭后,因为今天累了一天,所以大家都各自去休息了。 王雪琴早就给儿子打过眼色,示意他晚上过去一趟。 所以等众人都差不多睡下的时候,陆尓豪这才来到王雪琴的房间。 王雪琴要和尓豪说的事情,就是今天才想起来的李副官一家。 王雪琴不是没有犹豫过,究竟要不要留下来和陆老爷子一起生活。 实际上,从她所得到的原主的记忆来看,原主在对未来生活得构想上,除了要看着尓豪、如萍、梦萍各自成家立业外,并没有很坚决地要在那之后立刻就带着尔杰和魏光雄远走高飞。 毕竟是这么多年的夫妻,原主也不是没想过给陆老爷子养老送终。 但那一切,都是在原主不知道李副官一家,还留在上海时的事。 而现在,在清楚地知道依萍母女和李副官一家有来往,并且知道可云疯了的现在,已经换了个芯子的王雪琴,却并不打算一直留在这个随时有着这样一种定时炸弹般隐患的陆家。 如果她是个骨子里足够狠辣的人,那么她完全可以利用魏光雄,把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斩草除根,包括这些年来一直和李副官家有来往的依萍母女。 但她毕竟不是。 而既然她没办法对这些人动手,那么保全自己,就是她在得知未来随时有可能东窗事发后,放在第一重位的事情。 即使这几个月的生活再安逸,王雪琴也从来没有忘记过,一直有几把闪着寒光的刀,一直悬在她的头顶,稍有疏忽就有可能万劫不复! 所以在这件事上,她才只能小心地步步为营。 和尓豪说完暂时不要动李副官一家的原因后,对于王雪琴所说的,早晚要离开陆家的打算,陆尓豪并没有什么惊讶的神色,反而是在王雪琴说完李副官一家的事情后,陷入了沉思。 半晌,他才问王雪琴,“陆老爷子那边,安全么?” 王雪琴知道,儿子问的是如果陆老爷子知道了李副官一家是被她赶走的,到时候会不会对王雪琴的生命安全产生威胁。 对于这件事,如果是在几个月前,王雪琴可能还没什么把握,现在倒是没有太多犹豫。 “想来你也看出来了,现在的陆老爷子,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杀伐果断的黑豹子,他更像一个即将行将就木的老人。而且,其实你仔细想想就能明白,他现在已经不能再失去身边的任何一个人。” 陆老爷子为什么能一再原谅陆依萍的不敬?这要是在以前他年轻的时候,估计根本不会是电视剧里那一顿鞭子就能了断的事儿。 人老了,心自然也就软了,就算在原本的命运里,在没发现王雪琴和魏光雄的奸情之前,陆老爷子也没真的打算杀了王雪琴。 不管怎么说,王雪琴也是陆老爷子四个儿女的妈,说句难听的,如果他真要是因为李副官一家,就把王雪琴怎么地了,那陆老爷子本身也离众叛亲离不远了。 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陆老爷子会心软的基础上,王雪琴并不打算用自己的生命去堵他的心软,所以该有的准备,还是要做足才行。 至于傅文佩和陆依萍……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在被陆老爷子如此对待后,傅文佩还是念了陆老爷子一辈子,但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成全了傅文佩和陆依萍这些年的期盼,倒是也没什么不可以。 见尓豪的眉头还紧锁着,王雪琴知道他这是关心则乱,索性把话掰开来说,“你如果实在不放心的话,我们到时候可以把老爷子的枪偷出来。” 在现今,陆老爷子唯一能对他们产生威胁的,也就是那把一直被他放在书房抽屉里的枪。 但一来陆老爷子的书房,平时根本不让其他人进去,二来他对那支枪十分重视,几乎每天都要拿出来摩挲两下,所以这件事倒是也急不得。 也罢,大不了到时候演得卖力点,哭得声嘶力竭点就是了。 这么一想,王雪琴心底竟然还生出些囧囧有神的期待。 话说,虽然变成王雪琴这么久了,但她这些日子,倒还真没再表现出过原主撒泼的那一面呢。 见尓豪终于点了头,王雪琴这才笑了笑。 然后就听尓豪说,“安娜那边已经有进展了。” 王雪琴怔了下,想到那个自从跟了魏光雄以后,就几乎杳无音信的女人,终于还是忍不住,深深叹息了一声。 那实在是个,对自己都下得了狠手的女人。 初夏的傍晚,上海各国租界内,仍旧灯火通明。 这座被称作“东方小巴黎”的城市,即使在午夜悄然降临的时刻,也依旧在国中国之中,散发着一股颓靡香艳的风情。 魏光雄从来不是个长情的男人,虽然最近这段时间,他和那个偶然相遇的叫安娜的舞女打得火热,也把安娜彻底收入囊中,直接让她跟着他,再不许她继续做皮肉生意,但距离他们最初相遇,到底已经过了一个月,新鲜感已经日渐褪去,所以这天晚上,在哄了安娜一会儿之后,魏光雄就带着心腹一起,再次投入了让他的血液兴奋不已的猎艳行动中。 奢华宽敞的房间里,四柱床上的帐幔几乎把床头台灯散发出的光全数吞噬殆尽。 安娜的脊背深深陷入柔软的床垫中,眼睛却定定望着帐顶,眼底清明,没有丝毫睡意。 想到今天趁着逛街的时候,偷偷去之前做舞女时认识的一个老中医那里号脉之后的结果,安娜的眼底一时间翻涌出无数情绪。 最后,终究还是回归于虚无,如同一潭死水般,无波无澜。 耳边贴着被子的地方,忽然传来一些微小的吱呀声,安娜知道,那是外间有人回来了,开门的声音。 她自然知道魏光雄今晚是去做什么了,按理说,这个时间他根本不应该回来。 那么,回来的人,究竟会是谁? 心思一转的功夫,她就已经滑下了床,身上披了件薄薄的丝质睡衣后,就向门口走去。 透过门上的猫眼,安娜看到了一个让她等待已久的人。 慢慢打开房门,安娜在对方惊讶的眼神中,扬起一个和平日里毫无二致的妩媚笑容,“天明,你不是跟着光雄出去了么,怎么会自己一个人回来?” 说话的功夫,她已经在外间里打量了一圈,这才确定,这里除了她和天明,没有任何人。 被安娜叫做天明的男人,是魏光雄从东北带来的心腹,几乎可以说是魏光雄最信任的左膀右臂。 在面对魏光雄的女人时,这位心腹一直都保持着一种带着几分恭敬的态度。 当然,在面对王雪琴的时候,因为认识得时间久,而且也清楚王雪琴和魏光雄之间的关系,所以他对王雪琴多少亲近些。 但在面对魏光雄的其他女人时,天明则如同现在一样,恭敬而又不失礼数,在魏光雄还宠爱她们的时候,天明也会尽一切所能来满足这些女人的要求。 只是今天,在面对安娜的时候,天明竟然先一步移开了目光,“先生落了点东西在家里,让我回来取。” 安娜的目光在天明手上的档案袋上一扫而过,并不停留,反而上前几步来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红酒,晃了几下后,抵在唇边,刚要抿一口,却又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样,眼底闪过一丝懊恼的情绪,复又把杯子从唇边移开,定定看着杯中如同流动的红宝石般的液体微微发起呆来。 天明虽然觉得她的样子有点不对,但因为之前发生的那件事,他现在在面对安娜时,总觉得浑身不自在,所以在低声对安娜说了句“先生那边等得急,我先走了”之后,就立刻转身离开。 只是,在拧开房门的时候,身后忽然响起的声音,却让天明猛地僵直了脊背。 身后的人说:“天明,我怀孕了。” 等天明转过身时,脊背上已经渗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不过片刻的功夫,他的脸色就已经难看得吓人,眼底甚至已经显现出几分狠辣的颜色,但他的脸上,仍旧挂着与平日里相同的笑容,如果不仔细听,甚至察觉不到他声音中的不稳。 他笑着恭喜安娜,“是吗,等我见到先生就立刻就把这件事告诉他,想来先生一定会十分高兴!” 安娜平静地看着天明脸上的笑容,而后,慢慢转过头,露出一个妖冶的笑容,眼底却有悲哀和难过一闪而逝,也对天明点了点头,轻声道:“是啊,我想也是。” 虽然她已经掩饰得极好,但眼底的情绪还是没有逃过天明有意探索的目光。 在察觉到她隐藏的情绪究竟为何后,天明的心底忽然蔓延开一股森冷的杀意,却在看到对方丝毫没有提及那天的事情后,终究把那份杀意狠狠压在了心底。 恭敬地开门离开后,天明迅速让这两天陪安娜逛街的保镖立刻过来见他,而后面色复杂地看了一眼身后的那栋在夜色中沉睡的公寓,举步离开。 而安娜,则在他离开后,露出了一丝冷笑。 眼底的杀意和恨意,丝毫不比之前天明眼底的,少上分毫。 自从生日之后,陆如萍就察觉到,圣约翰中对她指指点点的人,忽然多了起来。 而究其原因,无外乎是那个被众多世家女子争相追求,却总不得其门而入的叶校医。 好在虽然迷恋叶校医的女生很多,但入读圣约翰的学生多少也还是有些分寸,所以虽然有不少女生都看陆如萍不爽,但真正会过来找她麻烦的,却也只是极少数的几个。 挂着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再次打发走一个来跟她打听她和叶凛是什么关系的女生后,陆如萍终于抓起书桌内的纸袋,甩□后教室内一众同学八卦的目光,婉拒了刘蓉蓉的陪伴后,顶着那些有意无意的暧昧目光,向校医室走去。 今天是星期三,正是叶凛当值的时间。 实际上,如果不是因为手上这个昨晚被尓豪塞过来的纸袋,陆如萍绝对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主动过来找叶凛。 无奈地看着纸袋中折叠得整整齐齐的西裤,陆如萍站在校医室门口,稍微犹豫了一下,就准备立刻敲门进去。 隔音不算顶好的门内,却在这时,忽然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叶校医,你就告诉我,究竟是怎么让陆如萍注意到你的好不好?!反正你不是一直都对恋爱不感兴趣么?我从第一次见到陆如萍开始,就喜欢上她了!不都说君子有成人之美么,你要是真的不喜欢陆如萍的话,就指点指点我,怎么追她好不好?等我真的把她娶到手,一定给你包一个大红包!还让我儿子认你当干爹!” 准备敲门的手指僵硬在半空中,陆如萍的脸,在听到前面那些话的时候,已经涨得通红,听到最后的时候,却已经忍不住咬住了下唇,一时间又是窘迫又觉得啼笑皆非,而最关键的是,门内的这个声音,她根本就没有丝毫印象! 虽然自从进入圣约翰开始,陆如萍身边就不乏追求者,但除了杜飞这个一直以朋友的身份接近她的人以外,对于其他异性的求爱,陆如萍都在第一时间就拒绝了,所以她根本就从来没想过,原来在她不知道的地方,竟然已经有人自顾自地在脑内帮她把她的未来都已经设想好了。 这么一想,陆如萍心底就生出几分连她自己都觉得莫名的憋屈感。 门内半晌没有声音,陆如萍只犹豫了一下,就有条不紊地敲了几下校医室的门。 在听到一声中气十足的“进来”后,虽然有些诧异为什么不是叶医生的声音,但陆如萍还是深吸一口气,慢慢推开了门。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在下午两三点钟并不过分刺目的阳光下,靠在椅子里安静沉睡的男人。 有那么一瞬间,陆如萍甚至觉得时间都仿佛停驻在了那被阳光染上一层金色的卷翘的睫毛上,下意识地压低了呼吸声。 而那个仿佛正在沉睡的男人,却在她的目光落在他脸上的一瞬间,就睁开了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 眼底没有丝毫混沌的睡意,只有寒冰般冰冷刺骨的凉意,和转瞬即逝的诧异。 “是谁进来了?!快过来扶大爷起来!叶医生你不要以为你把我弄成这样我就会放弃陆如萍!是男人就堂堂正正竞争,你以为把我捆成这样你以为我就会打退堂鼓吗!快过来给我松开!” 刚才在门外听到的声音,忽然从水蓝色的屏风后传来。 陆如萍一时间僵在原地,虽然她在进门前就已经设想过很多种场景,却没有一种和她眼前的状况重合。 叶凛却仿佛完全没有听到那个声音一样,仍旧看着站在门口的陆如萍,眼底有着淡淡的询问。 陆如萍张了张嘴,想说自己是来还之前叶凛借给杜飞的那条裤子的,但一想到屏风后面还有一个人在,尤其这个人还疑似是喜欢自己的人,她就不知道该不该在这种场合下说了。 叶凛似乎这才察觉到了什么,对陆如萍打了个稍等的手势,然后从耳朵里掏出两个小东西后,这才问陆如萍,“身体有哪里不舒服么?” 陆如萍怔了下,完全没想到他会忽然这么问,而后摇了摇头。 不过也因为叶凛刚才的动作,让她明白了,原来之前屏风后面那个男生吼得声嘶力竭的那些话,叶凛似乎并没有听到,因为……他塞了耳塞。 目光微妙地在那两个被叶凛随手放在桌子上的耳塞上一晃而过,陆如萍不知怎么,思绪忽然就飘到了她生日那天晚上,梦萍跑到她被窝里和她秉烛夜谈时候,告诉她的那些从庄玉洁那听来的,叶医生小时候的那些八卦。 比如叶医生小时候曾不动声色地用虫子把罪过他的小表姐吓哭,而后嫁祸给和小表姐关系很好的小表弟的事情; 比如他曾经打破了他父亲的古董,结果不知道怎么偷偷用胶水黏好后,又放回去,结果有一天佣人打扫时,不小心碰了下就哗啦一声碎了一地的事情; 再比如,这位不苟言笑的叶医生,小时候长得无比粉嫩,每到逢年过节总被家里所有长辈好一顿揉搓的事情…… 诸如前两件的事情还有很多,于是梦萍总结道,原来这个看上去无比正经的叶医生,竟然是个蔫坏蔫坏的家伙。 至于最后面那件……目光落在叶凛那张仿佛经过上帝之手精雕细琢过的精致面孔上,陆如萍心底竟然有那么一瞬间,生出些竟然没看过他小时候的样子的遗憾。 不过,虽然梦萍之前说叶医生是蔫着坏的人,陆如萍却并没有往心里去,虽然才只见过叶凛三次,但他给陆如萍留下的冰冷到不屑去做某些事情的印象实在太过深刻,所以陆如萍一直都不觉得梦萍所说的那几个字,和叶凛这个人能沾上边。 而现在…… 再次从那两个小小的耳塞上一扫而过,陆如萍在叶凛的示意下,坐在沙发上暂时等候叶凛去处理事情,心底那个一直以来仿佛冰山般令人高山仰止的叶医生的形象,却“咔嚓咔嚓”地,一寸寸开始碎裂开来。 尤其是,在叶凛仿佛拈花粘草般,漫不经心地在她面前的小几上放了几颗水果糖之后。 难不成叶医生很喜欢吃糖么?不然为什么总会随身带着几块糖…… 心底这么想着,陆如萍把手中的纸袋放在沙发上,拈起桌上的一枚绿色的糖果,撕开包装后塞进嘴里。 一股酸酸的味道,立刻就充满了陆如萍的口腔,让她的整张脸都忍不住皱了起来。 下一刻,却又有丝丝清甜渐渐从融化的糖衣内部迅速席卷而来,几乎眨眼的功夫,浓郁的苹果味就席卷了整个味蕾。 紧皱着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而那个一直在水蓝屏风后,不停对叶医生絮絮叨叨的男生,也终于被叶医生放了出来。 整个过程中,男生都没有停下那张嘴。 也不知道在她来之前,这人说了多长时间,难道都不会觉得累,不会口渴么? 脑中想着这些有的没的,陆如萍在和那个男生的视线交汇时,条件反射地露出平日里的温和笑容。 然后,就见那个浑身皱巴巴的男生,仿佛见到什么骇人的怪物般,手指指着陆如萍,“你你你你你……”个不停,而后好像忽然反应过来了什么一样,目光在陆如萍和又坐在椅子上,连个眼神都不屑分给他的叶医生身上逡巡了半晌,最后一张俊脸涨得通红,“砰”地一声摔上校医室的门,一溜烟地跑走了。 聒噪的声音终于远去,一时间,校医室内又安静了下来。 也不知道刚才那个男生,在叶医生没塞上耳塞之前,究竟说了些什么。 而且,叶医生究竟为什么会那么对待那个学生? 即使那个学生,貌似根本就是来没事儿找事儿的…… 而他找事儿的源头,却是她陆如萍。 这么一想,陆如萍在面对叶凛的时候,忽然就更觉得尴尬了。 好在叶凛似乎也没打算跟陆如萍解释刚才那个人的事情,见没有人打扰了,这才问陆如萍,“什么事?” 陆如萍赶忙把手边的纸袋递过去,努力平复了一下呼吸,这才笑着道:“这是之前杜飞受伤那次,你借给他穿的裤子。非常感谢叶医生当时对杜飞的帮助……还有,谢谢你在我生日那天帮我解围。为了表达我的谢意,我特意带了份糕点过来,希望你能收下。” 说完,陆如萍又从书包里,把那份包装精美的糕点拿了出来,递给叶凛。 叶凛倒也没客气,把装裤子的纸袋还有糕点都接过去之后,想了想,又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素色的包装精美的小盒子出来,递给陆如萍。 “这是……给我的?”惊讶地看着叶凛,陆如萍迟疑地问道。 就见叶凛微微挑眉,用清冽而又充满磁性的声音干脆利落地道:“生日礼物。” 陆如萍顿时震惊了。 手上接过那个小小的礼盒,陆如萍忽然觉得这个不到巴掌大的盒子,好像刚烤好的山芋般烫手,简直让她都有点手足无措了。 ……这可是大家口中那个冷冰冰的,从来都对人不假辞色的叶医生啊!怎么会这么突然就送她生日礼物了呢?! 简直快要吓死她了好不好!! 心脏被吓得扑通扑通直跳,陆如萍在怔了一会儿后,这才试探着问叶凛,“我可以……现在拆开看看吗?” 叶凛颔首。 陆如萍这才开始低头拆礼盒。 这么小的盒子,里面会装什么呢? 想到生日那天何书桓送的那条手链,盒子似乎比她现在手上这个,要小上一圈。 总不会,也是首饰吧…… 想到妈妈曾经说过的,不要轻易收男人送的首饰的那些话,陆如萍心情忐忑地打开了盒盖。 下一秒,她原本扑通扑通跳得厉害的心脏,忽然就忽忽悠悠落了地,一直下意识紧绷着的唇角,却猛地扬了起来,忍不住轻笑出声。 拿起盒子中那块四四方方的小东西,陆如萍眼底的笑意几乎快要满溢出来,她几乎啼笑皆非地看着叶凛,“叶医生,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欢甜食?” 这简直太不符合常理了。 谁来告诉她,为什么一个包装那么精美的好像首饰盒一样的小礼盒里,藏着的竟然是一块巧克力?! “不喜欢?”叶凛微微皱了下眉,他问玉洁那丫头的时候,那丫头明明说过,陆如萍比较喜欢吃巧克力。 陆如萍摇头,“没有,我很喜欢。” 虽然收到块巧克力她挺意外的,尤其当这个送她巧克力的人是叶凛的时候,但其实,她还真挺喜欢吃巧克力的,就是因为身材的原因,这东西不能多吃…… 想到这里,陆如萍意外地看了眼叶凛。 难道叶医生连这个也想到了,所以才只送了这么一小块? 叶凛却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仿佛刚才送东西的人根本就不是他。 因为嘴里还含着块苹果糖,所以陆如萍果断把那块吓到她的巧克力收进了盒子里,然后把盒子小心翼翼地放进了书包。 这要是被别人知道了是叶凛送她的东西的话,估计来找她麻烦的人,绝对会只增不减。 一想到这几天接连不断地来找她谈谈的那些女生,陆如萍就忍不住叹气。 看着叶凛的目光,也带了点探究,“叶医生,我想问一下……你为什么,会送我生日礼物?” 不管怎么说,她和叶凛都绝对算不上熟悉,而且那天叶凛也算是被庄夫人给骗到陆家的,就算没带礼物去,也绝对不会有人说他失了礼数。 而且,叶凛给人的感觉,一直都冰冷得难以接近,所以忽然对陆如萍表达出了这么大的善意,一时间让陆如萍觉得有点……吓人。 听到她的问题,叶凛有些莫名地看了她一眼,“那天去你家的时候,我没带礼物。” 陆如萍意外地看着他,完全没想到,叶凛竟然是个这么较真的人。 不过,其实本来她对叶凛也完全不了解,所有的那些对于叶医生的印象,最开始也全部都是来自包括刘蓉蓉在内的那些同学。 想到生日宴上陪她跳舞,并且毫不犹豫说出“麻烦”二字的叶凛;还有刚才塞着耳塞,气定神闲把来挑衅的学生绑在屏风后的叶凛;还有给她吃糖,送她巧克力的叶凛;还有梦萍口中那个,从小蔫坏蔫坏的叶凛…… 陆如萍心底忽然生出一种,或许大家口中那个冷如坚冰的叶医生,只是大家以为的而已。 而这个人,真实的模样,似乎十分有趣也说不定。 这么想着,陆如萍心底对这个人,倒是越发好奇起来。 “叶医生,刚才那个人,也是圣约翰的学生吗?”想了半天也没想到该怎么问刚才那人的事情,陆如萍想了想,只好没话找话似的问叶凛。 就见叶凛在听到她的问题后,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而后对陆如萍点了点头,道:“这是今天的第三个,这周以来的第七个。” “……?”乍一听,陆如萍还有点没明白叶医生的意思。 等想到刚才那个男生究竟都说了些什么话,到底又是个什么人之后,顿时惊了下,囧囧有神地看着叶凛,眼底的神色只能用“不敢置信”四个字来形容。 叶凛则气定神闲地对她点了点头,字正腔圆地肯定了陆如萍心中的想法,“那些人,都是你的追求者。” 陆如萍的脸上“轰”一下子变得通红,整个人都因为叶凛的话而震惊到呆住了。 第60章 雪姨很忙 离开校医室的时候,陆如萍几乎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感觉。 虽然知道学校里有些男生对自己有好感,但她完全没想到,他们竟然会像那些因为喜欢叶凛,所以来找自己麻烦的女生那样,也因为她特意跑去找叶凛的麻烦。 不过话说回来,她怎么不知道自己的魅力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大了呢? 这周以来竟然已经有七个人去找过叶医生…… 想到叶医生之前几乎带着几分调侃的目光,陆如萍深吸一口气,揉了揉滚烫的脸颊,心底一时间囧得不行。 回到教室的时候,原本喧嚣的教室,在她进门后,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虽然对这样的状况有点莫名其妙,但因为马上就要开始下一节课了,所以陆如萍并没有想太多。 倒是刘蓉蓉,在她坐下后,立刻就凑了过来,眼底明晃晃地写着“八卦”两个字。 “如萍,你快从实招来,你刚才是不是去找叶医生了?”压低了声音问陆如萍的同时,刘蓉蓉还悄悄在教室里那些竖着耳朵想要偷听的同学身上扫过。 “……你怎么知道?”陆如萍惊讶地睁大眼睛。 “啧啧,原来是真的啊。”见陆如萍好奇的样子,刘蓉蓉这才继续说道:“你去叶医生那的时候,难道就没有遇到其他什么人吗?” 想到那个帮她把未来都安排好了的男生,陆如萍一时间有点囧,“这么说来……确实遇到了一个男生……但是我根本不认识他啊。” 刘蓉蓉“嗯哼”了一声,这才慢吞吞地道:“听说,那个男生和叶医生从前一样,也是我们学校医学院的学生。而且,你应该也知道了吧,他并不是这几天第一个因为你去找叶医生的人。” 听刘蓉蓉这么说,陆如萍是真的惊讶了,“你怎么对这些事情这么清楚?”虽然心底还是有点别扭,但到底好奇心占了上风,所以陆如萍暂时抛开心底那点羞赧,也悄声问刘蓉蓉,“说起来,我也不知道那些人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明明之前根本就没有一点迹象。” 刘蓉蓉装模作样地推了推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镜,老神在在地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其实真正说来,那些人里,未必都是真心那么喜欢你的人,估计也有些想挑衅叶医生的人在。” 陆如萍稍微想了下,就大致明白了刘蓉蓉的意思。 这让她想到了曾经和妈妈还有梦萍聊天时,妈妈顺嘴说出来的一句话。 妈妈说,男人都是具有征服欲和攀比心的生物,这点在对待女人的问题上,尤其是这样。 也就是说,那些去找叶医生麻烦的男生里,真正因为她陆如萍本人去的,也许根本没有几个。 或许是因为叶医生在圣约翰的世家女子间声望太高,也太受欢迎,但他本人却极为冷漠,所以现在冷不丁出了她这么一个跟叶医生稍微“亲近”过的女生,才会让那些男生觉得,如果能从叶医生那把自己撬墙角撬出来,该是一件十分有面子的事情吧。 忽然意识到这点,陆如萍倒也没多不高兴,只是觉得,这些男生真的好幼稚。 见陆如萍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刘蓉蓉这才继续问道:“所以说,你快给我从实招来,你和那个叶医生,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如萍莫名其妙地看了眼刘蓉蓉,“什么怎么回事?我和叶医生,算上今天,一共也才见了四面好吗?前三次的时候,你不是也一直都在。” 刘蓉蓉眯起眼睛笑了笑,“就是因为我都在,所以我才知道,之前你和叶医生的那几次见面,根本就是‘不可抗力’,都是意外和偶然。但今天……是你主动过去找叶医生的吧?” 说完,还对陆如萍挤了挤眼睛。 陆如萍顿时哭笑不得,“我今天去找他,是为了把他之前借给杜飞的裤子还给他,不然你以为我想在这时候去找他吗?” 听陆如萍这么一说,刘蓉蓉才想起杜飞受伤那次,叶医生有借给他一条裤子,脸上顿时有些讪讪,不过,“说真的,如果你对叶医生没什么特别的想法的话,最近这段日子最好和他保持下距离。毕竟最近因为他来找你的学姐们也有不少。” 知道刘蓉蓉是真的为了她好,陆如萍慢慢点了点头,轻轻应了一声。 思绪却忍不住飞到片刻前那个递巧克力给他,还带着几分调侃笑意看着她的叶凛身上。 心底一时间五味陈杂,也说不清自己对叶医生到底是个什么想法了。 但有一点她很确认,在听到刘蓉蓉说让她和叶医生保持距离的时候,她心底完全没有妈妈让她和杜飞保持距离时那种赞同和心甘情愿,反而有些,几乎连她自己都差点没察觉到的迟疑和不悦。 一时间,陆如萍也有些迷茫了。 晚上回到家,在和家人们吃过饭,并且和妈妈还有梦萍聊了一会儿之后,陆如萍这才回到房间,把书包里的那盒包装精致的巧克力拿了出来。 这块巧克力真的不大,而且上面也没有像她之前吃过的其他巧克力那样,上面印有代表巧克力究竟是何种牌子的英文花纹,所以陆如萍根本完全看不出来,这块巧克力究竟是什么牌子。 深吸一口气,陆如萍这才把那块巧克力含在嘴里。 巧克力有点硬,但很快,被嘴里的温度融化之后,香浓丝滑的感觉渐渐在口中扩散开来,并不过分甜腻,甚至可以说,只有很淡的甜味,几乎只比黑巧克力甜上一两分,但那种浓郁醇厚的味道,却让人十分难忘。 意外地扬了扬眉,陆如萍再次把那个包装盒拿了起来,在反复查看过每一个细微的角落后,仍旧没有找到任何有关于巧克力牌子的符号,一时间,陆如萍觉得有点遗憾。 如果知道名字的话,她以后就可以自己去买了。 但她又不可能因为这种事再去麻烦叶医生,所以只好暂时作罢。 不过话说回来,这周周末的时候,庄玉洁有约她一起出去玩,或许到时候可以跟她打听一下巧克力的事情。 最近这段时间,陆梦萍在爱国女中的钢琴和风琴课程,进行得十分顺利。 因为假期时有自学过一些声乐的基础知识,而对于妈妈同意自己学习这些,觉得十分感激的陆梦萍,在上这些课程的时候,就更加努力了几分,她不想让妈妈觉得她对音乐的热爱,只是三分钟热度而已。 而且她的朋友慕婉晴,也是从小就学习钢琴,到现在已经有十几年,陆梦萍遇到些不会的问题时,也会向她请教一下。 不过话说回来,最近这段时间,陆梦萍似乎发现了一件让她有点纠结的事情。 自从上次尓豪和慕婉晴的姐姐慕婉曦,一起来接她们放学后,陆梦萍渐渐发现,慕婉晴的姐姐,来接慕婉晴放学的次数,似乎越来越多了。 在又一次看到校门口那个坐在汽车里,端庄贤淑的慕婉曦的侧脸后,陆梦萍扯了扯慕婉晴的衣角,一张小脸纠结得不行,看着慕婉晴问她:“婉晴,你跟我说实话,你姐姐最近来得这么频繁,是因为什么?”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太替尓豪自作多情,但婉晴的姐姐,又确实是在遇到尓豪之后,才渐渐开始频繁出现在爱国女中校门口的,而且十次里有八次,都能和来接她的尓豪撞个正着,所以陆梦萍,实在是很为慕婉晴的姐姐担心。 慕婉晴则似乎完全没听出陆梦萍话中的意思,笑眯眯地回道:“我怎么知道姐姐为什么会来?她又没跟我说过。不过话说回来,能和姐姐多些相处的时间,我是非常高兴的。你可能不知道,我姐姐现在除了去大学外,其他时间几乎都不怎么出门。所以她现在来接我放学,和我一起回家,我很开心。” 陆梦萍一听,更是肯定了心中的想法。 不然你说人家一个平时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怎么可能没事儿闲的整天来接妹妹放学? 想到尓豪曾经万花丛中过的碉堡情史,陆梦萍纠结了一下,终于还是决定提醒一下这位很得她心的朋友,“婉晴,其实吧,你别看尓豪那家伙表面上风度翩翩,看着挺绅士,其实吧,他那人缺点一大堆,而且之前交过多少个女朋友,我都数不过来。” 所以,如果你姐姐真的对尓豪有意思的话,你可千万让她及时悬崖勒马才好啊…… 但其实,从心底里来说,陆梦萍还是很喜欢尓豪的。 不管怎么说,尓豪都是她的哥哥,而且对家里的弟弟妹妹们,也一直都很好,有什么吃的玩的,从来都不会少了她们的份儿,就连前一阵如萍过生日时,尓豪都细心地也送了她和妈妈还有如萍同款的琉璃耳坠。 所以从做家人的角度来说,梦萍对尓豪,是真的挑不出来丝毫不好的地方。 但如果是从谈恋爱的角度来看,尓豪过去的情史,又实在是让梦萍觉得有点无奈。 她很珍惜慕婉晴这个朋友,所以实在不想看到尓豪去祸害人家姐姐。 “不会吧?”听到陆梦萍的话,慕婉晴不禁瞪圆了眼睛,她惊讶地看着陆梦萍,“可是,你哥看上去挺严肃的啊,完全看不出来是个花花公子的样子。” 陆梦萍想了想,确实,似乎从尓豪上次离家出走后回来开始,一直到现在,都再没听说过他和谁家女孩子走得近呢,而且他也确实,性格越来越沉稳了,和从前相比,几乎判若两人。 虽然这些变化并不是在一朝一夕间发生的,但现在一回想,尓豪的变化真的很大。 所以一时间,陆梦萍也有点不确定,尓豪究竟还会不会像从前那样游戏人间了。 “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尓豪最近这段时间,确实变化很大呢……” 这么一想,陆梦萍就又有点纠结了。 其实如果,尓豪能改变过去那种轻浮的作风,认真对待感情的话,那他如果和婉晴的姐姐在一起的话……想想还挺带感的呢! 心底这么想着,陆梦萍下意识地往大门那边看了眼,在看到婉晴的姐姐,从车上下来,向刚下车的尓豪走去的时候,陆梦萍的小心脏,顿时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不……不了个是吧! 话说婉晴的姐姐看上去明明那么温柔娴静,怎么会主动跑去找尓豪呢?! 下意识地攥住慕婉晴的衣角,陆梦萍目瞪口呆地看着正和尓豪说着什么的慕婉曦,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慕婉晴则没好气地撇了撇嘴,嘴里嘟囔了句“我就知道”,然后也和陆梦萍一样扭过头,不再看校门口那边,走路的速度却有志一同地慢了下来。 陆梦萍这才反应过来,话说婉晴的姐姐第一次和尓豪一起来接她的时候,婉晴不是对于尓豪很防备么?明明那时候就是一脸看大尾巴狼的样子,怎么现在反而不反对她姐姐和尓豪接触了呢?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啊喂! 这边陆梦萍和慕婉晴正以龟速向爱国女中的校门口移动,大门外,慕婉曦却已经和陆尓豪聊开了。 这已经不是陆尓豪第一次见到慕婉曦了。 想到第一次见面时那种让人啼笑皆非的窘况,再想到最近在过来接梦萍放学时,越来越多地出现在面前的慕婉曦,陆尓豪心底顿了顿,对慕婉曦露出一个颇为绅士的笑容—— 不过分亲近,却也不会让人觉得有被冷落的嫌疑。 陆尓豪其实是个很敏锐的人,不管是在对别人感情的察觉上,还是在对自己情绪的掌控上。 所以他自然察觉到了,这个梦萍同学的姐姐,在随着见面次数越来越多后,看着他时眼底渐渐发生变化的情愫。 实际上,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的人,慕婉曦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从前,在他还是容睿的时候,偶尔也会被妈妈催促,说让他赶紧找个喜欢的人成家立业。 但那时候,因为社会风气普遍晚婚,而且他本身对此的兴趣也不大,并且最关键的是,担心结婚的对象和妈妈相处不来,所以对于谈恋爱和结婚,他总是不太上心。 他其实是个感情很淡的人,在爸爸去世后,更是只有妈妈,是唯一被他真正放在心上去关心和在乎的人,所以如果可以,他其实并不想打破当时生活的现状。 在百年后的那个时代,大多数人仍旧笃信爱情的存在,总希望能找到一个两情相悦的人,白头到老。 但其实,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为结婚而结婚,离婚率也连年上涨,尤其是在他们那个圈子里,女朋友一个月换好几个,老婆一两年换一个的事情屡见不鲜。 所以当初他就不是很明白,谈恋爱和结婚这件事,到底有什么意义。 在他的骨子里,对于国人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并没有太多的概念,妈妈也从来没有像有些家庭的父母那样,逼迫他尽快结婚生子,就算偶尔唠叨,也是打趣的意味更多些。 实际上,他一直都知道,妈妈和他一样,对于这种事都看得并不重。 人生在世数十载,如果连这种事都要勉强自己,那么活着有时候也会变成一件痛苦的事情。 所以在妈妈失去爸爸后的那么多年里,他一次都没跟妈妈提过,要不要再找一个人来一起生活。 他尊重妈妈的选择,而妈妈也同样。 而百年前的现在,则完全不同。 这个时代对于这种事情,注定要比百年后要严苛得多。 实际上,在成为陆尓豪之后,他就知道,早晚有一天,他或许会找个人结婚,而在得知妈妈当前的危险状况后,更是做好了以婚姻为筹码,作为一条和妈妈共度难关的退路的准备。 当然,如果真的能找到两情相悦的人,自然最好。 但连陆尓豪自己,对此都并不怎么报期望。 因为他实在太过了解自己,所以清楚,想要真正在他的心底占有一席之地,究竟是一件多么难的事情。 就连陆如萍和陆梦萍还有陆尔杰,这几个现在被他看作是弟弟妹妹的家伙,都是因为妈妈,所以他才会也把他们当成是自己的责任。 所以在一开始察觉到慕婉曦眼底对他的兴趣时,陆尓豪一开始并没怎么在意。 不过,对于慕婉曦的身份,他其实多少也有点好奇,尤其是在每天来接梦萍时,看到的那些随侍在慕婉曦身后的保镖时。 让曹向东去简单查了一下之后,陆尓豪就立刻阻止了曹向东的动作。 因为在听到慕婉曦的父亲是谁的时候,陆尓豪就已经清楚,慕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家。 虽说一开始在听到慕这个姓时,陆尓豪就觉得有些熟悉,毕竟在民国时期的上海,实在是有一个太过有名的慕姓大佬,但在查明慕婉曦和慕婉晴竟然是那位慕先生的女儿时,陆尓豪还是感到十分意外。 慕婉曦和慕婉晴的父亲,是现在上海的三位极其有名的大亨之一,名为慕明镛。 当然,后世也有很多人称他为“中国黑帮老大”,“中国第一帮主”,近百年间极为有名的上海红帮,就是由他一手创立。 第61章 雪姨很忙 慕明镛是个十分具有传奇色彩的人,他一生叱咤风云,闯得猛、玩得火、斗得凶。 后世的影视作品中,有不少都充分表现了他足智多谋、隐忍薄发、坚韧不屈的性格,而同时,在他如同书生般文质的外表下,隐藏的则是一颗蛮横霸道的心。 而在正式发迹之后,他不但出入黑白两道,游刃于商界、军界与政界,同时还将触角伸向金融、工业、新闻报业、教育等多领域。 可以说,这几乎是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男人。 而比较有意思的一点是,慕明镛虽然本是下九流出身,但他一生极为好学,尤其喜爱传统国学文化,据说在教育子女方面,也十分严格。 这么一想的话,那位慕先生会把女儿送来爱国女中读书,倒也是件并不让人觉得意外的事情。 毕竟爱国女中,本身也是因为中西合璧,扬长避短的教育方式,所以才会在成立没几年的时间里,受到众多爱国人士的力挺。 可以说,爱国女中的传统文化课程,在现如今的整个上海来看,都走在了绝大多数中学的前沿。 在知道慕婉曦和慕婉晴是慕明镛的女儿时,陆尓豪曾很认真地考虑过,他和梦萍,究竟需不需要和慕家姐妹保持距离。 因为虽然陆家本身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家,但也仅仅是比普通人家更有钱些,生活得更好些罢了,与现今波涛汹涌的各方势力,却并没有一丝关联。 慕家则截然不同。 众所周知,在抗日战争爆发前,慕家一直都是姜氏政权的附庸,慕家和姜家的关系十分亲近。 而在抗日战争结束后,内战打响时,姜氏曾一度要求慕家一同前往台湾,而胜利方的红党,也曾不止一次拉拢过拥有无数财富和巨大权势的慕家。 而慕明镛,则从一开始就十分清楚,无论是与这两方的哪方势力交好,都无异于与虎谋皮,所以在战争快要结束时,慕明镛就带着家人,举家迁往香港。 慕明镛是个极其足智多谋的人,可以说,他的一生,几乎是每个男人的梦想。 就连陆尓豪,在听说慕婉曦和慕婉晴的父亲是这位慕先生的时候,都有那么一瞬间,生出些想要见见这位传奇人物的心思。 当然,也只有那么一瞬间而已。 曾经站得越高,就越清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真谛,更何况,现今的陆尓豪,实在有太多的顾虑和牵挂,所以他无论在做什么事之前,都要充分考虑事情的后果。 而以他现在的身份,显然并不适合和慕家这样的庞然大物有交集。 当然,如果是对方主动亲近的话,他倒是也不会刻意拒绝。 所以在慕婉曦说多谢陆尓豪平时对慕婉晴的照顾,并且为了表达谢意,想要请陆尓豪周末一起去看电影的时候,陆尓豪只是略微思考了一下,就应了下来。 不过话又说回来,陆尓豪是真的没想到,在百年前的民国时代,他竟然也会有被女孩子倒追的体验。 不怪他惊讶,实在是这个时代正经人家的女孩子,大多都十分矜持。 尤其是那些世家子女,更是十分注重名声,就连他们陆家这个用钱堆起来的人家,在子女的名声方面,也是极其注意的,不然妈妈和他也不会一直提醒让如萍和杜飞注意保持距离。 所以在面对身份背景都十分高大上,外表也十分温柔娴静,却又以落落大方的姿态,一步步向他靠近的慕婉曦的时候,陆尓豪才觉得有些不适应。 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在从前他也从来没接受过异性的主动示好,就算对方再死缠烂打,他也从来没有丝毫松口的经历。 和慕婉曦约定好时间后,陆尓豪就带着终于姗姗来迟的陆梦萍回家了。 在家吃过晚饭后,他就匆匆赶往了大上海。 经过一个多月的采访,关于秦五爷的报道,已经从一开始简单的采访,逐步深入为对他整个生平的采访。 因为秦五爷最开始的那篇报道刊登后,收到了很多读者的来信,所以报社主编在和陆尓豪商量后,就决定让陆尓豪干脆长期采访秦五爷,把这位传奇人物的生平写成一本书,在申报上进行连载。 而在一个多月后的现在,对于秦五爷的采访也已经接近尾声。 虽然陆尓豪十分清楚,秦五爷在叙述自己的生平时,肯定有隐瞒和美化自己的部分,但文学毕竟是个需要二次加工的表达方式,也因为像秦五爷这样处于黑白两道之间的人物,肯定有很多事情不可以被大众所知晓,所以对此,陆尓豪倒是也能够理解。 而同时,在此期间,秦五爷和陆尓豪也逐渐熟悉了起来。 今晚要进行的,就是最后一次采访。 采访过后,对于陆尓豪这个相处了一个多月的青年,秦五爷适时地对陆尓豪抛出了橄榄枝,希望陆尓豪能够来到他麾下工作。 陆尓豪却但笑不语,直到秦五爷从他的笑容中察觉到那份坚定的拒绝的意思时,才只能遗憾地摇了摇头。 不过,“秦五爷,其实我今晚来这里,还有另外一件事情。” 说着,陆尓豪把一份文件递给了秦五爷。 这份文件,就是他最近一直在忙的事情——关于MFC的连锁事宜。 MFC开张的第一个月,因为宣传造势和全上海只有一家这样的店,所以营业额还算稳定,日均毛利在2500左右,全月下来,收入将近7.5万元。而在扣除给彭凯的10%,还有各方的打点还有员工工资,食材的消耗等之后,王雪琴和陆尓豪一个月能剩4W元左右。 当然,如果能够一直保持这样的势头,那么陆家存折里的欠款,只需要不到一年的时间,应该就能够全部填上。 但事实却并非都能如人所想。 无论在任何领域,除了高精尖的技术领域外,都不存在真正的垄断。 所以从一开始,陆尓豪就没想过,上海只会存在一家像MFC这样的西式快餐店。 餐饮类的行业,是最容易被模仿的行业之一。 就算他对配方再保密,但毕竟卖出的商品都摆在那,所以只要花些心思去研究,未必不能做出和MFC相仿的食物来。 根据曹向东搜集的资料来看,上海现在已经有不少人看好MFC这样的西式快餐店,甚至有不少人明里暗里地从MFC的厨房内挖人。 正在动工的店面中,也有几家能看到MFC的影子。 而这一切,倒是并没有出乎陆尓豪的意料。 不管怎么说,他都是在这个时代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比之其他人,到底有着不少优势,尤其MFC的经营方式,采用的更是百年后已经发展得极其成熟的商业模式,光是这一点,就足够让MFC走在今后上海所有快餐业的最前端。 所以在MFC开张之前,实际上他和妈妈就已经规划好了未来两年内,MFC的发展路线。 而现在,就是走出第二步的时候。 MFC虽然第一个月纯利润不少,但之后肯定会出现越来越多跟风开起来的店,最直接的后果,就是消费者会出现分流的问题。 所以陆尓豪和王雪琴从一开始,就打算先下手为强。 陆尓豪拿给秦五爷的资料,是一份十分详细的连锁合同。 实际上,秦五爷所在的大上海这边,和以后会陆续加盟的其他分店还有所不同。 陆尓豪想在大上海开设的,只是一个类似于后世KFC那种快捷汽车窗口的小店,当然,也可以是单独设立在大上海内部的MFC厨房,直接归为大上海的餐饮部,以上两种都可以。 对于最近风靡上海的MFC快餐店,秦五爷自然知晓,毕竟就是因为那家店,才引发了连续一个多月的中西餐之争,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完全平息下来。 而秦五爷也确实不止一次见过,在来大上海的一些客人,尤其是女性客人当中,有一些人曾带着MFC的外带打包袋过来。 而真正让秦五爷考虑这件事的原因,则是MFC所提供的食物,诸如薯条、蛋挞、沙拉、香辣鸡翅等小食,也确实是能够在大上海畅销的东西。 比较有意思的是,在陆尓豪所给的资料中,还特意标注了出来,在大上海开设的MFC的销售物价,可以比在外面MFC店面中销售的价格要高出许多。 娱乐场所中小食的消费向来比外面要贵上数倍,这点无论在百年前还是百年后都是不成文的规定,而这些小食的成本相对于售价来说,又极其低廉,所以如果真的在把MFC引进大上海的餐饮部的话,倒是也会有不小的利润。 尤其陆尓豪还在后面标注出了各类小食在MFC店内的成本,售价和在大上海销售时的推荐价格,甚至连一年之内的销售走势预估都已经一一详细地列了出来。 所以虽然一开始看这份文件时,秦五爷还有点漫不经心,但在看到后面越发详细的资料和规划时,秦五爷终于沉下心来,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看了几遍。 秦五爷看得认真,陆尓豪倒也不催促,反而随手从包里掏出一本书来,慢慢看着。 等秦五爷看完之后,已经过了快一个小时。 抬起头看到陆尓豪那丝毫没有紧张感的淡定样子时,秦五爷一时间有些哑然。 虽然他早就清楚陆尓豪是个十分精明的青年,但在看到手上这份闻所未闻的资料后,叱咤半生的秦五爷,也有那么一瞬间,从心底里生出一种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感慨。 只凭现在他手上的这份资料,他秦五爷就可以断定,这个叫做陆尓豪的青年,未来绝非池中之物。 摩挲着手中的资料,秦五爷问陆尓豪,“我对你带来的这份资料非常感兴趣,但你知道,我秦某人,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所以陆尓豪,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和这家MFC,究竟是什么关系?” 陆尓豪沉吟了一下,实际上,虽然MFC明面上的老板一直都是曹向东,陆尓豪也暂时没有把自己推到前台的想法,起码不是现在,但秦五爷和其他即将合作的合伙人不同,所以陆尓豪想了想,在要求秦五爷对于此事务必要保密之后,这才把自己其实是MFC真正幕后老板的事情告知秦五爷。 对此,秦五爷虽然多少有猜到一些,但当陆尓豪亲口说出真相时,还是让他再度对面前的青年刮目相看。 和秦五爷的谈判很顺利,秦五爷是个十分精明的商人,所以对于引进MFC的事情,几乎没怎么犹豫,就爽快地答应了。 在陆尓豪和王雪琴所写出的加盟规划中,每加店面加盟的费用是5W元,装修费8000另算,由MFC这边统一派人去装修,务必达到总店和分店风格的统一,人员培训和厨师培训也由MFC提供,食材由总店统一派发。 而在利润方面,扣除所有成本费用后,加盟店每个月需要向总店缴纳百分之十的利润,剩下的百分之九十,归加盟店所有。 当然,以上这些是针对正规的实体加盟店来说的,像大上海这种窗口类的加盟条件,则比实体店要稍微优惠些。 接下来的几天,虽然采访已经结束了,但因为加盟店的事情,陆尓豪还是每天晚上都往大上海跑,和秦五爷详细商谈完善大上海加盟的事宜。 很快,就到了这周的周末。 周末这天,王雪琴在吃午饭时发现,家里竟然只剩下梦萍和尔杰这两个小的在家,尓豪和如萍则完全看不到人影。 如萍之前和她打过招呼,说今天要去和朋友玩,尓豪周末则经常四处跑,所以王雪琴一开始倒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对。 直到和梦萍聊天的时候,听她说起尓豪今天可能是去和女孩子看电影了的时候,王雪琴才整个人都澎湃起来。 能不澎湃么!自家儿子那个榆木疙瘩,可是两辈子都完全没谈过恋爱啊! 所以激动了的王雪琴,立刻就拉着小女儿,详细询问起女方的情况来。 直到听说尓豪和慕婉曦已经认识一个多月了的时候,王雪琴才囧囧有神地决定,等儿子回来之后,一定要把那小子的皮扒下来! 谈恋爱这么大的事儿,竟然都不跟她报告一下,果然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么! 不过话说回来,那个叫慕婉曦的女孩,究竟是何方神圣? 不是她替儿子自恋,而是尓豪那小子,在异性方面,历来都远高于顶,也从来不想凑合,从那小子以前那副让公司里的女孩子们咬牙切齿的不懂风情的样子,就可见一斑。 所以王雪琴到后来已经基本放任自家儿子了,臭小子爱咋咋地。 结果谁知道这才来这边多久啊,她竟然就听说自家儿子和人看电影去了。 这简直就是喜闻乐见啊! 所以理所当然的,在接下来的这一整天中,王雪琴都处于一种不正常的亢奋中。 而另一边,陆尓豪则已经和慕婉曦在约定好的地点见面了。 第62章 雪姨很忙 陆尓豪推开咖啡馆的玻璃门,目光略微逡巡了片刻,便步履沉稳地向慕婉曦所在的方向走去。 他和慕婉曦约定的时间是上午十点,现在是九点四十五分。 因为那几乎融入骨子里的绅士风度,所以他才会提前十几分钟来到约定见面的地点,不过没想到,慕婉曦这个女孩子竟然比他先一步到了这里。 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想到最近每次去接梦萍放学时,总会“恰好”遇到慕婉曦的情景,陆尓豪心底一时间不禁有了淡淡的笑意—— 他从来没想过,在这百年前的时代,也会有像慕婉曦这样这么明目张胆对他表现出好感的女孩。 如果这是百年后那个对女人十分宽容的年代的话,陆尓豪倒反而不会这么惊讶,这点当初公司里那些使尽浑身解数对他表述爱慕之心的女孩们已经让他有了充分的认知。 但,现在可是一九三几年。 这是个对某些家庭来说,女孩子的清誉几乎比性命都更加重要的年代。 出身名门的女孩也因此大都十分矜持,即使现在同样有不少以“新时代的女性”为自我标榜的年轻女孩,但像慕婉曦这样才见过几次面,就表现得这么明显和积极的,还是让陆尓豪有些侧目。 尤其,这可是慕明镛的女儿啊…… 心底微微顿了下,虽然在答应慕婉曦的邀请时,陆尓豪心底就已经有了明确的打算,但两辈子以来第一次这么心甘情愿地和一个适龄的并且对自己有些心思的女孩约会的体验,还是让陆尓豪的心情有些浅淡的微妙感。 不过好在他早就练就了一身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所以在和慕婉曦打过招呼,并且落座之后,他的脸上便已经挂上了平时对外应酬时的官方笑容,与慕婉曦寒暄起来,“不好意思,久等了吧?” 慕婉曦闻言,微微笑了下,摇头说道:“现在还没到我们约好的时间,是我自己来得早了,而且我也刚坐下没一会儿。” 她这么说着,眼神示意了下自己面前那杯还冒着热气的几乎完全没动过的咖啡,证明自己这并非客套话。 陆尓豪见状点了点头,跟站在桌旁的服务生也点了杯咖啡后,目光这才落向慕婉曦手边的小本子上。 慕婉曦发觉到他的目光,拿起本子直接给陆尓豪递了过去,“我刚才已经把今天要上映的电影名字抄了下来,你看看有没有什么感兴趣的?” 陆尓豪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显然并没有想过慕婉曦会这么做。 其实对他来说,无论看什么都一样,因为现在的电影院,和百年后设施豪华,全球大片轮番上映的影院根本截然不同,影片数量稀少,拍摄条件、后期制作等模式与后世也完全没有可比性,而且他本身也不是个会对这些虚构的故事有兴趣的人,所以实际上,什么电影对他来说都一样。 但既然今天已经来了,并且心底已经把慕婉曦放到了一个正在审视的位置上,那么陆尓豪对对方也绝对不会敷衍了事。 一来他本来就是个无论做什么事都十分认真的人。 二来,他也并没有自大到认为慕婉曦仅仅凭着之前的那几次见面,就已经对他生出非君不嫁的心思。 所以实际上今天的这次“约会”,对他们双方来说,都是一个试探探索并且互相审视的过程。 想到这里,陆尓豪便垂下眼睛,在小本子上细细扫过。 小本上的字迹不多,毕竟现在的影片数目真的很少。 娟秀的字体整齐排列在一起,却把电影名称、时间、场次、内容简介等内容井然罗列了出来。 办事妥帖、细心的标签,便在陆尓豪放下小本子的同时,被他不着痕迹地记录在对慕婉曦的印象中。 因为陆尓豪对看什么电影并没有什么执着,所以最后拍板的人依旧是慕婉曦。 慕婉曦选的电影,是根据已逝名伶阮玲玉的生平改编的同名电影,泛黄的幕布上,风华绝艳的女子在人们眼前上演着一幕幕令人叹惋的万种风情。 正是周末,结伴来看电影的几乎全部都是走在这个时代最前端的年轻男女,很多人都随着剧情的进展时不时靠在一起窃窃私语。 慕婉曦听着身后不远处的小声呼噜声,还有右手边时不时传来的几声控制不住的哈欠声,明澈如水的眸子无奈地眨了眨,这才终于慢慢转过头,把目光落在正坐在自己左手边的,哪怕是坐在沙发椅中,也仍旧把脊背挺得笔直的陆尓豪身上。 慕婉曦虽然出入电影院的次数不多,但就算只有短短几次,她也十分清楚,男人们对于看电影这件事,并不怎么热衷,尤其是像《阮玲玉》这样透着浓浓文艺感的讲述一个女人一生的电影。 而在座的大部分男人,也的确如此,大多都在电影开场没多久之后,就打起瞌睡来。 但陆尓豪这个人,为什么就是和其他男人不一样呢? 是因为他特别在意自身的形象,所以才会在这样一个几乎完全不会有人看到他的场合下,也仍旧保持着和平时在光天化日下,完全没有任何区别的优雅风度吗? 慕婉曦坐在黑暗中,静静看着陆尓豪。 实际上,作为慕明镛众多儿女中,受宠程度稳占前三的慕婉曦,从小见过的优秀的男孩,几乎如同过江之鲫般数目繁多。 即使父亲慕明镛是个十分推崇中国传统文化的人,他也并没有丝毫想把家里的女孩们养成菟丝花的意图。 而且现在这个年代的上流社会的年轻人,即使身为女孩子,也难免从小就要和父母一同出席于各式各样的舞会沙龙之中。 尤其父亲慕明镛还是那么一个拥有庞大势力的男人,从小经常会见到父亲各色手下的慕婉曦,在这些年中自然也见识到了许多形形色色的人,察言观色对她来说几乎是一种本能。 所以即使她的性格偏静,也总是能够在第一时间察觉到别人的情绪变化,识人的本领也在这些年的日积月累中,变得越发敏锐起来。 陆尓豪和她见过的所有同龄人都不同。 在确定对陆尓豪这个人有了些不一样的心思后,慕婉曦也曾经稍微打听过陆尓豪的身份和家庭。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举手投足都隐隐透着优雅矜贵,仿佛书生般的青年,会有那样一个曾经叱咤风云,生杀予夺毫不留情的大军阀父亲。 即使从来没见过真正的战场,但同样出身大家的慕婉曦,从小在慕家见过的刀光剑影也绝对不少。 她的父亲慕明镛已经快要到了知天命的年纪,这些年膝下早已经儿女成群,慕婉曦上面就有好几个快要到而立之年的哥哥。 但即使是同样从知名高校毕业,留洋归来的哥哥们身上,也没有一个人,有陆尓豪身上那种沉稳内敛隐而不发的气质。 一开始,慕婉曦也不清楚,陆尓豪身上那种令人心生安定的感觉究竟是怎么回事。 明明就算在他们最初相遇的那天,慕婉曦就十分清楚,这个男人的身手远远不如自己。 按道理说,这样一个男人,根本不可能会让她觉得安心。 但偏偏,这个男人就是让她在第一次见到他开始,就从心底里觉得安宁。 慕婉曦一直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但慢慢的,在和家里还有周围年龄相仿的男人们对比过后,慕婉曦才渐渐察觉到,陆尓豪和其他人不同的地方究竟在哪里。 对他们这样从出生开始,就高人一等的世家子弟来说,张扬和骄傲几乎是这些年轻人共有的特性,即使其中有不少人都披着一层或温文尔雅或游戏人间的华丽外衣,也难免会在偶尔泄露出几分真性情。 本质上,他们还是一群朝气蓬勃的容易冲动的年轻人。 陆尓豪……却不是这样。 他身上的那种气质,慕婉曦甚至只曾经在父亲和少数几位长辈身上看到过。 那本来是绝对不可能出现在陆尓豪这样一个和她同辈的人身上的沉稳,是经过岁月的磨砺才会显露出来的淡定从容。 而无论慕婉曦怎么看,都没办法想象出来,曾经明明是个花花公子的陆尓豪,究竟为什么会在短短半年内,就蜕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她至今还记得她和陆尓豪第一次遇见的那天,这个看似温和,实际上却比谁都要冷漠的男人,毫不犹豫地三次出手帮助她的画面。 明明是个对什么都不在意的男人,却偏偏有着令人几乎无法理解的,对于女士的尊重和爱护。 绅士风度这个词,从他的一举一动中都得到了充分的表露。 而陆尓豪,却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根本没有任何刻意地继续以他独有的步调和节奏,吸引着每一个和他接触过的异性的目光。 这真是一个……让人十分看不透的,却又让人完全移不开目光的男人。 黑暗中,慕婉曦微笑着把目光重新落在荧幕上。 这还是她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对一个陌生男人产生兴趣。 好在,这个她感兴趣的人,对她似乎也并非无动于衷。 所以,他们可以慢慢来,来日方长。 即使身处在黑漆漆的影院中,陆尓豪的感官也依旧敏锐,所以在慕婉曦的目光刚落到他脸上的时候,他就已经有所察觉。 一开始他还以为慕婉曦是有话要说,片刻后,他就发现慕婉曦似乎只是单纯地在看着他。 心底虽然略有些诧异,但对于别人的注视,陆尓豪从上辈子起就已经习惯了,所以这对他来说也没什么。 而在慕婉曦重新看起电影后,陆尓豪也几乎在同时,也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电影上。 虽然对电影不是很热衷,但对于做什么事都十分认真的他来说,即使只是个消遣,他也会认真地把电影好好看完。 电影散场后,陆尓豪和慕婉曦随着人流,并肩向影院外走去,时不时还交谈几句电影的剧情。 与此同时,今天和庄玉洁相约出来逛街的陆如萍,也正和好友一同往电影院的出口走去。 实际上,在中学毕业之后,陆如萍和庄玉洁一起出来玩的次数并不多,更多的时候,她们都会在别人组织的同学聚会中才会相见。 但这一切,都是在陆如萍今年的生日宴举办之前。 因为和庄玉洁的表哥叶凛在生日宴会上的互动,陆如萍如今早已经在自身毫无所觉的情况下,被整个庄家和叶家列入了未来外甥媳妇/儿媳妇的考察对象当中。 实在不能怪庄家和叶家的长辈们太过小题大做,实在是因为叶凛这小子从小就洁身自好到了夸张的程度,就连留洋求学的那几年,面对那群热情奔放的洋女郎们,这小子都完全没有传出过一丝绯闻。 叶家的长辈们,尤其是叶凛的妈妈叶夫人,为了这个大龄单身男青年的儿子,简直都快要愁白了头了。 但叶凛那孩子,从小主意就正得很,所以即使心里一直怀疑儿子是不是太过禁欲,甚至猜测儿子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甚至连最坏的难道儿子实际上喜欢男人这种让人崩溃的想法都已经在脑子里过了好几遍的叶妈妈,在听说叶凛竟然接受女孩子的邀舞,并且接下来主动连跳了三场之后,就顿时整个人都亢奋起来了。 从某种程度来说,这种感觉和王雪琴在听说尓豪谈恋爱时的感觉差不多=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陆家是何许人家,家庭成分如何,陆如萍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和叶凛究竟是如何有的交集……零零总总的信息,在与陆家和陆如萍接触最多的庄家母女的透底下,在陆如萍生日宴的第二天,就已经被叶家妈妈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对于陆如萍是如何与自家儿子相识的问题,就算是庄玉洁所知的也并不多,毕竟她和陆如萍只是中学同学,大学并没有在一起。不过在宴会上时,在发觉陆如萍和表哥有情况的时候,庄玉洁还是不着痕迹地跟陆如萍在圣约翰认识的好朋友刘蓉蓉旁敲侧击了一番。 然后才模模糊糊地知道,其实在那天的宴会前,陆如萍和叶凛也不过才堪堪接触过两三次。 所以一时间,在得知这两人其实接触并不多,甚至极有可能并不相熟的时候,叶妈妈和庄妈妈才忍不住一同陷入了沉思,因为这件事情,十分有可能完全就是她们当家长的一头热了。 太过了解儿子的唯一后果就是,叶妈妈十分清楚,以自家儿子的冷静理智程度,根本不可能对一个女孩子产生什么一见钟情的想法,不然也不可能这些年都一直单着。 但眼看着有这么一个疑似被自家儿子能多看上几眼的适龄女孩在,对方的家世也还过得去,性子似乎也挺好,叶妈妈实在是无法说服自己就这么继续让儿子放牛吃草下去。 要知道,庄妈妈可是说了,光是在陆如萍的生日宴会上,明确对陆如萍有好感的男孩子可就不止一个! 这年头的好女孩是嫁一个少一个,所以已经几乎把陆如萍当成救命稻草的叶妈妈,简直有了如果儿子错过了陆如萍这姑娘,这辈子可能就会孤独终老了的可怕念头。 只这么一想,叶妈妈简直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如坐针毡,恨不能立刻就亲自冲到陆家去,亲自瞧一瞧陆如萍那姑娘究竟如何。 好在庄妈妈和庄玉洁旁观者清,及时安抚住了叶妈妈,才没有让叶凛和陆家人发觉到叶妈妈已经盯上了陆如萍。 庄妈妈不愧是经常混迹于各色舞会沙龙中的贵妇人,只从陆家生日宴上的那么短时间里,就已经看出了陆家人护犊护得厉害,尤其是陆如萍,仔细看来,竟然从上头的王雪琴开始,到陆家大儿子陆尓豪,甚至连下面的小妹妹陆梦萍,一个个都对陆如萍宝贝得不得了,对那些对陆如萍疑似有企图的男孩子们,也都看得十分严。 所以庄妈妈以此为鉴,劝叶妈妈在这件事上一定要稍安勿躁。 这年头年轻人都讲究个自由恋爱,家长越在中间搀和,他们的逆反心理就越强。 索性不如就让他们顺其自然,平时再多给他们制造点相处的小机会,或者让某些神助攻在一旁帮忙推波助澜一下…… 想到这里,庄妈妈和叶妈妈便同时把目光落在了正听八卦挺得起劲的庄玉洁身上。 于是,便有了庄玉洁和陆如萍这周末的约会。 对于庄玉洁的邀请,陆如萍自然十分高兴。 她和庄玉洁在中学的时候关系就很好,陆如萍本身性格温柔大方,和谁都几乎相处得来,庄玉洁则活泼有分寸,而且两人出身都不错,共同话题自然多。 而且自从上大学后,就算也交到了不少朋友,但绝大多数人的功利心怎么都比年少时多了许多,就连在大学中状似和陆如萍关系最为交好的刘蓉蓉,陆如萍心里也明镜似的,十分清楚刘蓉蓉时不时在暗地里进行的小动作,而这,多少要归功于尓豪在她上大学前的那些叮嘱。 对此,陆如萍虽然偶尔会因为对人性的认知越来越成熟而觉得有些难过,但也正因为此,反而让她对曾经中学时代结交到的好朋友们更加喜爱了几分,这其中,自然包括庄玉洁。 对陆如萍来说,和庄玉洁相处时,费的脑子要比和刘蓉蓉相处时少很多,自然也更能放松得下来。 虽然知道庄玉洁是叶凛的表妹,也虽然生日那天结束后,梦萍曾在她被窝里跟她科普过那些来自于庄玉洁的关于叶凛其人的各种八卦,但对于庄玉洁这天的出游邀请,陆如萍并没怎么往叶凛身上想。 虽然心底也有这样的猜测一闪而过,但她更多的,则是觉得或许是因为生日宴会时大家再聚首后,让当年的友谊有了回暖升温的迹象,所以庄玉洁才会这么快就趁热打铁地约她出来增进感情。 女孩子嘛,在这个缺乏娱乐活动的年代,外出逛街也不过就是那么几样活动,看电影、购物、逛公园之类的,所以陆如萍和庄玉洁这天便先看了一场电影。 看电影是庄玉洁的主意,只是她并没有想到,《阮玲玉》这部电影的几句竟然如此悲催,所以小心肝碎了一地之后,就蔫搭搭地被陆如萍拖着去购物了。 陆如萍今天实际上今天也确实有想要买的东西的。 自从前几天从叶凛那收到了一块十分合她口感的巧克力后,陆如萍就对那个味道念念不忘了。 因为从第一次吃过巧克力后,就十分喜欢这种糖果,所以这些年里,陆如萍吃过的巧克力也算是十分不少了,许多品牌的巧克力的产地原材料成分之类的,她都能够如数家珍。 但叶凛送给她的那块,却似乎是她从来没有吃过的牌子的。偏偏味道还那么好,所以陆如萍十分怀疑,是不是自己真的漏掉了哪家味道如此赞的巧克力。 今天和庄玉洁出来购物,也是有想多逛逛糖果店,寻找一下和叶凛送的味道相同的巧克力的想法。 作为陆如萍的多年好友,庄玉洁自然对陆如萍的这点十分明显的小爱好有着充足的了解,所以在跟着陆如萍在很多家糖果店一一试吃过许多巧克力后,依旧没让陆如萍满意后,已经满嘴都甜腻腻的庄玉洁终于苦着小脸揉了揉肚子,皱巴着一张小脸问陆如萍:“如萍,你到底想找什么牌子的巧克力啊?我们都已经找了这么多的地方了,还没有你想要的?” 陆如萍好笑地看着庄玉洁可怜巴巴的样子,想一想看完电影之后的这小半天时间,她们除了糖果店确实没有去别的地方,甚至因为一直在吃各种糖果巧克力,连午饭都没吃也不觉得饿,一时间倒是对庄玉洁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抬头看了看天色,已经是下午茶的时间了,陆如萍干脆拉着庄玉洁去咖啡馆休息一下,点了两杯爽口的果汁和几样并不太过甜腻的小食后,这才笑着对庄玉洁道出自己的烦恼,“其实是因为我前几天吃到了一块从前没吃到过的巧克力,但是那上面完全没有包装和巧克力牌子的名字,所以我才想试试看,出来找一找能不能找到?” 庄玉洁顿时好奇了,同时脑子里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但因为速度太快了,所以她一时间也没想起来是什么,只继续问道:“怎么会没有包装?难道你是随便从什么地方拿来吃的?这可不像你啊。” 陆如萍想了想,这才说道:“嗯……其实是别人直接包好了送给我的,除了那个装巧克力的小盒子和糖衣外,就只有一颗什么花纹都没有的巧克力……” “那你直接去问送你巧克力的那个人不就好了?”庄玉洁快言快语。 陆如萍顿时眼神游移,轻咳了一声,“我和那个人不太熟。” “咦?”脑中灵光一闪,庄玉洁总算想起来刚刚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想法是什么了,眼睛一眯,就笑眯眯地问了出来,“如萍,你可得给我从实招来,送你巧克力的人,是不是我们家叶凛表哥?” 话音一落,庄玉洁就看到陆如萍脸上露出了惊讶和有些尴尬的神情,眼底还流露出了一丝不解。 于是猜想变成现实,庄玉洁虽然表面上还维持着那副笑眯眯样子,心底却早已经忍不住翻江倒海地咆哮着掀桌了。 她就说么!!如萍生日那天宴会结束后,表哥为毛会莫名其妙地问了她一嘴陆如萍喜欢什么!! 原来在这等着她呢! 要是她今天没有约如萍出来,如萍没有这么四处找巧克力的话,她是不是就又把这么一桩超级大八卦给错过了!! 姨母和妈妈的担心根本就完全没有必要嘛!人家表哥大人可是早早就在大家看不到的地方默默下手了有木有!! = =明明平时那么一副油盐不进的冰山样…… 虽然早就知道自家表哥是个闷骚,但还是因此受到了巨大打击的庄玉洁,忍不住在心底泪流满面。 “你怎么猜到的?”见庄玉洁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陆如萍脸上虽然有点热,但还是问了出来。 既然庄玉洁知道是叶凛送的,那估计也差不多应该知道那巧克力是什么牌子的吧? 庄玉洁这才回过神来,看着陆如萍人比花娇的脸蛋,嘿嘿笑了两声,“因为是我告诉表哥,你喜欢巧克力的啊。” 想到那天在校医室问叶凛为什么会送礼物给自己,结果被对方十分理所当然地回答说当然是因为去参加了她的生日宴,陆如萍心底刚起的那一丝涟漪,很快便化作了释然。 虽然看庄玉洁的样子,明显是误会了她和叶凛有什么,但陆如萍却很清楚,叶凛那天的话虽然看似随意和漫不经心,却十有八九是他最真实的想法。 因为参加了生日宴,即使不是主动想去的,但他也会在事后向寿星补上一份礼物。 就算那个寿星不是陆如萍,叶凛也会如此做。 这是礼节,也是礼貌,是对方给予尊重的表现,但要是因为此就自作多情地以为对方对自己有好感,陆如萍觉得自己的脸皮还没有那么厚。 所以对于庄玉洁打趣的目光,陆如萍只是大方地笑笑,而后便询问她知不知道叶凛的巧克力是在哪买的。 没想到庄玉洁却摇了摇头。 “表哥一直不太爱吃甜食,我们也从没见他去过糖果店……不然这样吧,下次我见到他的时候,帮你问问?” 其实要庄玉洁说,既然如萍那么喜欢,还不如亲自去问表哥。 但看如萍一副坦坦荡荡,和叶凛表哥一副我们不熟的样子,庄玉洁还是不好把撮合他们的心思表现得太明显。 陆如萍想了想,叮嘱了庄玉洁几句,说让她别太在意这件事后,就和庄玉洁一起去逛公园了。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似乎在她仅有的和叶医生交流的场合里,叶医生身边都少不了糖果的身影呢。 一个不喜欢甜食的人,身边却随时会带着糖果,这怎么看都让人觉得有些违和。 不过那些事和她也没什么关系,所以陆如萍很快便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和庄玉洁一起继续愉快地约会了。 陆家的晚饭时间,出门一天的孩子们都陆陆续续回家了。 饭桌上,等了一天的王雪琴和陆梦萍都目光灼灼地盯着已经换上了一身居家服,正端端正正坐在桌子后吃饭的陆尓豪身上。 陆如萍一开始还不清楚为什么妈妈和梦萍会如此,在被陆梦萍拉过去咬了会儿耳朵后,便也一脸笑意地向陆尓豪看过去。 倒是陆老爷子和陆尔杰,一个虽然发现了大家的目光有些诡异,但十分沉得住气,一个一直死死盯着陆如萍今天带回来的甜点,就等着饭后能敞开了小肚皮吃,所以一时间,饭桌上除了轻轻的咀嚼声,竟然十分安静。 终于,在兴致勃勃地盯着儿子半晌,结果那小子还当做毫无所觉后,已经吃了个五六分饱的王雪琴挑了挑眉,轻咳了一声问陆尓豪:“尓豪,你今天出去,是去做什么了?” 话一出口,桌上所有人的目光顿时刷地落在陆尓豪身上。 从今晚进门见到妈妈的目光起,陆尓豪就知道肯定会有这么一出,所以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心虚或者慌乱的地方,抬头对王雪琴露出个笑容,“今天和一个朋友有约,一起出去玩了一天。”说完,还纳闷地看了一眼陆如萍,“如萍今天不也是么?” 见陆尓豪在祸水东引,企图转移大家的注意力,陆如萍赶忙摆手,“我今天可是和女孩子一起出去玩的,我们可是同性。” 言外之意自然是,尓豪今天的约会对象可是异性啊异性! 陆家人顿时了然,一脸“我们都懂”的样子看向陆尓豪。 陆尓豪却面无表情地看了陆梦萍一眼。 他和慕婉曦有约的事情,在场的除了那天在现场的陆梦萍之外,根本没别人,所以这打小报告的叛徒人选根本不用做他想。 陆梦萍被那冷冰冰的目光一扫,顿时汗毛一竖,但紧接着又想到,以前尓豪交女朋友也从来都不避讳着她们,一时间也就理直气壮起来,指着王雪琴道:“是妈妈问我,我才说了的!” 王雪琴一头黑线地看着梦萍那丫头把皮球扔回给自己,虽然儿子的目光让她有点尴尬,但她老人家等这天可是已经等了好多年了!好不容易让她看到了点希望的曙光,就算自家儿子冷气开得再足,也完全摧毁不了她挖掘八卦的决心好么!! 所以即使饭桌上的气氛此时已经十分诡异了,王雪琴还是笑眯眯地向陆尓豪看过去,“怎么样,今天玩得愉快吗?” 那副期待的样子,和从前一直致力于给自己相亲的百年后的妈妈的样子如出一辙,让本来心里有点憋屈的陆尓豪,心头蓦地一软。 第63章 雪姨很忙 实在无法忽略妈妈那灼热的目光,陆尓豪顿了顿,这才有些无奈地笑着道:“今天才是我们第一次出去,你们别想太多。” 王雪琴立刻点头点头,只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还是让人轻而易举就能看得出她的好心情。 “那女孩子怎么样?”虽然从梦萍口中已经听说了些关于慕婉曦的事情,但如果可以,王雪琴还是想听儿子亲口说说对人家女孩子的印象。 还没等陆尓豪开口,一旁听了半天的陆老爷子,这时候倒是有些哭笑不得地看了王雪琴一眼,“你这是做什么?尓豪不是说了,今天才第一次和人家女孩子见面,你这么追根究底地做什么?他以前每交往一个女孩子,你都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你也不怕他烦了。” 对于陆尓豪以前的风流,陆老爷子自然十分清楚,只是因为大半年前那次冲突,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从那之后,就冷淡了许多。 陆老爷子明显能感觉到,尓豪在这一年中的改变究竟有多大,不光是在平日里的为人处事中,就连在对女人的态度上,都一下子冷淡了许多。 这一度让陆老爷子十分后悔当初把尓豪打得太狠了。 虽然老话都说“父子之间没有隔夜的仇”,但偶尔接触到尓豪那冷漠的目光时,陆老爷子心底还是会生出几分苍凉和酸涩的感觉。 就算心底再怎么不愿意相信,但尓豪这孩子也到底,还是和他生分了。 而且,虽然嘴上一直没说,但陆老爷子其实一直十分担心尓豪会那么一蹶不振下去,毕竟他连以往花花公子的作风都改了。 现在眼见着尓豪对女孩子又开始上心了,陆老爷子自然也忍不住跟着凑了两句,努力争取在尓豪面前刷刷存在感。 只可惜陆老爷子并不清楚,对陆尓豪来说,此世最大的逆鳞就是王雪琴,所以在听到陆老爷子半真半假地斥责了王雪琴后,陆尓豪的眼底就是一冷,只对陆老爷子扯了扯嘴角,就转头对妈妈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笑容,认真说道:“具体是个怎么样的女孩,其实我也不好说的太确定,实际上我和她接触的次数也不算多。如果有一天我确定了,一定会在第一时间把她带回来给您看看。” 发觉自家儿子眼底的认真,王雪琴心底一松,也不管陆老爷子略有些尴尬的目光,只笑着点了点头,就继续心情很好地吃饭了。 和陆家的所有其他人不同,王雪琴之所以对尓豪这次的约会对象会表现得这么好奇,实际上是因为只有王雪琴才了解自家儿子的本质。 百年后的容睿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那可是个,骄傲到甚至连敷衍都懒得去敷衍的男人。 不喜欢的话,就从来不会给任何一个女人任何一丝暧昧的暗示。 自家儿子从来不是个会玩弄人感情的人,所以即使是在面对那么多狂蜂浪蝶的时候,也几乎从来没接受过任何爱慕他的女子的邀约,更别提主动去邀请别人,就连礼节性的约会都极少参与。 所以在听到梦萍说尓豪今天竟然是和女孩子去约会的时候,王雪琴才会那么震惊。 自家儿子一直是个极有分寸的男人,更何况这可是百年前的时代,男女大防更是比百年后要严格得多。 尓豪既然能在这种情况下,仍旧选择光明正大的和一个女孩子共同出行,并且明确地表示出是去约会了,那么王雪琴几乎可以肯定,自家儿子就算嘴上不说,实际上心里已经把对方放在了“可以结婚的对象”的考量名单上。 不然以尓豪的谨慎,是绝对不会像原主一样,随意去招惹别人家的女孩子的。 虽然心底有些诧异自家儿子为什么这么突然就开窍了,但总归也比尓豪孤独终老要好太多,所以王雪琴直到第二天,心情都一直十分好。 而稍微打破她好心情的,则是一通来自于某个她等待已久的,却第一次被她接到的电话。 打这通电话的人,是已经在李副官家隔壁住了好几个月的那位负责监视李副官一家的人。 因为陆尓豪叮嘱过,一旦李副官家那边有什么变故,就要在第一时间打电话去申报给陆尓豪,所以之前的几次,这人的电话都是由陆尓豪接到的。 今天是星期天,一大早陆尓豪就又跑出去谈生意了,所以那人打电话到申报找不到人,这才按照陆尓豪之前的吩咐,直接打电话来了陆家给王雪琴。 在阿兰的眼皮子底下面不改色地对过暗号之后,王雪琴这才挂着微笑,听对方快速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原来今天,陆依萍带着何书桓一起去了李副官家。 脑子里迅速闪过许多由此而得出的信息后,王雪琴沉吟了一下后,就告诉对面的人继续监视,不要打草惊蛇。 挂了电话后,王雪琴轻啜了口香浓的红茶,这才慢条斯理地在脑子里,把之前由那通电话而想到的一些线索一点点捋顺出来。 上次见到陆依萍,还是在一周之前如萍的生日宴会上。 想到那时候何书桓紧追着陆依萍的脚步跑出了陆家,再一想到今天陆依萍把何书桓带去李副官家的举动,王雪琴已经可以肯定,这两个人之间的那层窗户纸绝对已经捅破,正式在一起了。 这样也好,也免得那个何书桓总是看着碗里的惦记着锅里的,没事儿总来招惹她们家如萍。 不过这样一来,倒也会稍微引起点麻烦就是了。 虽然从她成为王雪琴开始,电视剧里那些所谓的剧情就已经发生了改变,但王雪琴还是一直都牢记着那些剧情,因为那些事情之所以会发生,和每个人的性格都有着莫大的关系。 即使现在多出了她和尓豪这两个变数,但她也从来没觉得仅凭他们两个,就能改变所有的事情。 她的要求一直都不高,只希望能够在自保的同时,安安全全地过上好日子,再看着儿女们一个个找到自己的归宿,仅此而已。 之所以一直记着剧情,就是为了防备像今天这样的事情发生时,她不会对对方的事情一无所知。 起码可以通过原有的剧情和对方的性格,推测出他们大概会有什么样的行动。 就比如今天陆依萍带何书桓去了李副官家。 以陆依萍的冲动和何书桓那爆棚的正义感,在得知可云的遭遇后,何书桓极有可能会劝服李副官一家带可云去医院看病,从而得出那个坑爹的“找回忆”的治疗方法。 而那个治疗方法,最需要配合的药引,就是当年那个被可云深爱的人。 偏偏这个人,就是她的儿子陆尓豪。 想到陆依萍那没事儿都能惹出点事儿来的事儿精体质,王雪琴一时间不禁有些头疼。 在原本的电视剧里,因为尓豪爱上了陆依萍的好友方瑜,所以才会在得知可云的事情后被方瑜和何书桓等人劝着一起帮可云治病找回忆,而在此之前,这件事则一直是由尓豪的好友何书桓兜着,才硬生生劝住了陆依萍,让陆依萍没有把这件事捅到尓豪的面前。 只是现在…… 自从陆尓豪变成自家儿子之后,申报的三剑客在这大半年的时间里几乎已经名存实亡,尓豪早就单飞,不再跟着何书桓和杜飞一起跑新闻,稍微有点时间,就会四处跑生意,与何书桓和杜飞的接触越发少了,感情自然也淡了许多,这点,从如萍生日时,他们相处的情况就看得出来。 而陆依萍。 王雪琴不会忘记,在如萍生日那天,当尓豪抓住陆依萍的手腕,低声警告她不要在陆家的好日子里给大家难堪的时候,那时候陆依萍看着尓豪的眼神,让王雪琴到现在都会觉得心惊。 那几乎是看着仇人的眼神。 王雪琴不会相信,会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尓豪的陆依萍,会在得知可云孩子的父亲是尓豪时,选择沉默。 实际上与此相比,王雪琴甚至不啻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陆依萍未来会有的做法——陆依萍很有可能,会十分乐意亲眼看着尓豪被毁掉。 那样在经历蚀骨的嫉妒和恨之后,恨不能大笑着看对方堕入地狱的扭曲,王雪琴曾经见的实在太多了。 好在如今的尓豪已经不再是过去的那一个,不然一旦事情曝光,恐怕尓豪真的会受不住那个刺激。 而她,则会在最坏的情况发生时,牢牢把尓豪护在身后,哪怕是需要面对暴跳如雷的陆老爷子,她也绝不会退缩! 正如王雪琴所料,这天陆依萍确实是在一时冲动之下,才会带着何书桓一起去了李副官家。 陆依萍是个藏不住事儿的姑娘,更何况她的交际圈子一直不广,曾经在陆家时,她的交际圈就是陆家后院的几个姨太太和她们的孩子还有陆家的下人们。 而在搬到上海,她们母女被赶出陆家后,唯一和她们娘俩关系最亲近的,也就只有李副官一家了。 所以在和何书桓终于确定男女朋友关系之后,陆依萍便迫不及待地在这个周末,如同快乐的小鸟般,带着何书桓飞向了李副官家。 只是一直沉浸在兴奋中的她,并没有注意到,实际上就算现在日子同样过的辛苦,但她和傅文佩只有母女两人的生活,却也比因为可云的病而全年都入不敷出的李家要好上太多。 也忘记了,李副官家还有可云这样一个随时会发病的病人在。 所以在兴冲冲地带着何书桓到了李副官家时,陆依萍在被猛地从李家冲出来的可云狠狠撞了一下后,才忽然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一样,堪堪回过神来。 耳边是李副官的吼声,“你们快拦住她!千万别让她再跑出去伤到人!” 几个人这才赶忙手忙脚乱地把可云硬生生给推回了门里。 李嫂拿来绳子,李副官很快就把可云绑了起来。 可云缩在墙角,双目无神,嘴里神神叨叨地念着乘法口诀,脑袋不停地往墙板上撞,“咚咚咚”的声音在众人的粗喘声中显得诡异而又渗人。 终于,李嫂心疼可云,拿着一个软垫垫在了可云的脑后,转过身的时候,眼泪却哗啦啦就下来了。 这显然是一次糟糕极了的约会。 李副官一家因为陆依萍带着何书桓这个陌生人突然到访而显得十分尴尬,任谁都不想让个外人看到这家的丑事,只是何书桓是依萍小姐带过来的,所以李副官和李嫂虽然心底不太舒服,但脸上却也还是要强颜欢笑,应着陆依萍和何书桓时不时提出的关于可云病情的问题。 直到何书桓提出自己认识一个很有名的精神科的医生,可以帮忙预约看诊之后,李副官和李嫂才稍微打起来了一点精神。 又寒暄了一阵后,陆依萍就带着何书桓离开了李家。 陆依萍是个悲天悯人的性子,这点倒是很好地从傅文佩那继承了过来。 她看着天边的落日,想到李副官一家和可云的遭遇,一时间忍不住唏嘘感叹,对何书桓一一道出了李副官家的过往。 当然,李副官一家被王雪琴那个九姨太,背着陆老爷子赶出陆家的事,陆依萍也一股脑地都对何书桓倒了出来。 实际上,在此之前,何书桓对王雪琴的印象都算不上坏。 实在是因为有陆如萍这个女儿珠玉在前,再加上生日宴会那天,他看到的那个优雅明艳的妇人,实在很难和依萍口中那个尖酸刻薄的女人联系起来,所以很多时候,何书桓都会想,会不会是因为依萍因为她母亲的缘故,太过讨厌王雪琴,所以才会一直对王雪琴表示出那么明显的恶感。 只是今天,在听到李副官一家的遭遇后,即使心底里觉得不能只听信一面之词,何书桓还是难免因此对王雪琴有了些微词。 心底更是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帮依萍一起,把可云的病给治好了才行。 陆依萍和李副官家那边的动作,陆尓豪只在回家后,听妈妈提了一嘴。 在表示知道了后,陆尓豪倒也暂时没什么动作,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也没那个功夫整天琢磨陆依萍那边会干什么。 在短暂的结束了大上海的采访工作后,陆尓豪很快就迎来了一大波需要商谈的生意——关于MFC的连锁事宜。 托记者身份的福,曾经采访过各行各业大亨和各界领头人的陆尓豪,在彭凯这个二世祖的推波助澜和引荐下,倒是在这段时间里,锁定了几位可以合作的对象。 MFC在上海引起的风潮热仍旧在持续,就和任何新兴的事物一样。 陆尓豪和王雪琴的意思一直都不是要长长久久地把MFC做下去,他们现在需要的,只是需要通过MFC来谋取一笔能够把陆家存折里的亏空堵上的财富。 王雪琴可是从来都没有忘记过,只在不到一年半的时间后,抗日战争就会全面爆发。 到那时,能不能囫囵个地活下来都是个问题,更别提到那时MFC还能不能继续开下去。 所以他们才会在现在,就把MFC连锁的事情提上日程。 既然是连锁店,自然要收入加盟费。 陆尓豪和王雪琴可是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自己投资开连锁分店,上海的有钱人那么多,对MFC感兴趣的也不少,只要他们适时地抛出橄榄枝,再给予对方一定的后勤及各方面保证,那么对于这种明显双赢的事情,陆尓豪实在想不到对方有什么理由去拒绝。 当然,对于MFC最根本的技术和服务理念,陆尓豪和王雪琴还是坚持要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因为如此一来,就算未来战争爆发,就算MFC经营不下去,他们也可以在和平到来,或者有了个稳定的环境后,再一次卷土重来。 总结来说,MFC这个会下金蛋的母鸡,虽然现在要被他们母子用来空手套白狼,但也并没有完全放弃掉的打算。 所以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陆尓豪除了需要完成申报派发的任务外,剩下的所有时间,都用来和几位他看好的未来合作人来商谈连锁店的事情。 在此期间,大上海的MFC分店已经在众人都没有发觉到的时候,十分低调地开了起来。 经常去大上海消费的人们,从某一天开始,忽然就发现在大上海的菜单上,竟然出现了许多最近十分热门的食物——那些明显是出自MFC的食物。 虽然MFC已经风靡了上海一阵子,但大多有钱去大上海之类的地方消费的人们,大多都自恃身份,对于MFC这种中低档消费的食物,就算心有好奇,却也放不□段经常去消费。 偏偏某些偷偷吃过MFC的人,都对那种味道念念不忘,所以每次看到路上有学生乐颠颠拿着MFC的袋子啃着汉堡的时候,都会暗自纠结一番。 而现在,他们只要坐在歌舞升平的大上海的沙发上,就能够随意点取这些食物。 转头再看看菜单上的价钱,很好,和大上海的平均消费水平一样,也比MFC店里的价钱要高上许多,所以肯定不会是平民的食物,自然也就可以放开来的吃了! 抱着这种闲得蛋疼的心态的有钱人,实在不少。 所以在MFC的食物上了大上海的菜单那天开始,每天点这些小食的人就从来没断过,甚至有其他夜总会的常客,偶尔也会因为贪嘴儿而跑来大上海打打牙祭,让得到消息的秦五爷都生出了些哭笑不得的情绪。 前有MFC总店的财务报表坐镇,后有大上海那的MFC小厨房的成功,再加上陆尓豪和王雪琴准备充足的那套巨细靡遗的加盟合同和未来发展走势研究,当初震撼了秦五爷的那些材料,让那些与MFC明面上的老板曹向东谈判的合作商们,也狠狠被刺激了一把。 而在谈判的同时,曹向东也暗示了那些正在谈判的合作商们,根据科学的统计,此时适合在上海各个租借内开设的MFC店铺最多只能再开五家,所以如果哪位有合作的意向的话,请尽早联系并签订合同,因为一旦合作商够五个了,那么再想加盟的话,就绝对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此话一出,让那些本想着再压低些加盟价格,或者给曹向东一个下马威的谈判对象,不得不重新并且快速地再一次分析起关于MFC加盟的利弊来。 而脑筋和动作快的几位老板,则几乎在曹向东的话一放出来,就立马在曹向东带来的协议上签了字,正式成为MFC的加盟商之一。 实际上,对于他们当中很多有钱的大佬来说,MFC六万元的加盟费,并不算太多。尤其在看过曹向东提供的未来收益预估表上,那些连几个加盟店陆续开启后,会因为冲击市场而导致收益下滑都已经预估到了之后,再看看未来每个月所能达到的收益后,各位老板就把心放在了肚子里。 这些老板们,之所以能够在大浪淘沙的上海滩占据一席之地,自然有他们独到打眼光。 可以说,从一开始,这些人对MFC的加盟店就十分感兴趣,毕竟这可是一件闻所未闻的事情,而且MFC在整个上海如今风头正盛。 就算只能开个一两年,他们也绝对不会亏本,毕竟MFC直到如今仍旧红火的铁证,仍旧摆在他们的面前。 MFC总店现在一个月的收益就已经有好几万,虽说随着开店的时间越来越长,以及人们对MFC的新鲜度过去后,收益会逐渐下滑,但总归会有一定的固定客户群体,毕竟现在整个上海,像MFC这样的西式连锁快餐都只有这么一家而已。 所以就算每个月要上缴给总店百分之十的收益,还要由总店那里购买一切原材料,并且听从并配合重点的一切产品更新技术更新以及宣传,甚至还要单独交上一笔装修费等等,但只要一想到未来就算一个月只入账五千,也会在一年之内就把所有成本都回收回来,各位加盟的老板就更加放心了。 尤其,因为MFC的经营模式,需要他们操心的地方实在是太少了,基本只需要招几个店员扔给总店去培训就行了,比自己白手起家凡事都要亲力亲为简直轻松太多。 所以很快的,那仅有的五个MFC分店名额,就被瓜分一空了。 至于那些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慢了一步,或者因为看不上曹向东第一次做生意就这么牛逼哄哄,想给他个下马威看看的老板们,在往后看到那几家MFC分店的老板赚得满盆满钵时,心里究竟有多酸爽,我们在此就不一一讨论了。 合同签订后,加盟费就陆续到账了,再加上几家分店的装修费,零零总总算下来,只这一炮,陆尓豪和王雪琴就进账了至少32万。 再加上之前MFC总店开张后赚到的钱,还有王雪琴最近一直投资的股票,满打满算下来,竟然比陆老爷子存折里的那些亏空还多出来了一些。 王雪琴和陆尓豪这才稍微松了口气,头顶一直悬着的几把利剑当中,总算有一把暂时无虞了。 不过既然收了钱,自然也得办事儿不是。 作为MFC幕后的实际老板,陆尓豪最近更是忙得几乎见不到人。 五家MFC分店分别选址于上海的各个租界内,同时动工同时培训未来需要上岗的员工,甚至连那些原材料的准备工作,都一点大意不得。 好在这些在当初MFC还在规划阶段的时候,就已经被陆尓豪和王雪琴提上了日程,所以这么乍一开这些分店,倒也没让他们太过手忙脚乱。 因为陆尓豪如此忙碌,所以最近这一个多月以来,经常会忙得顾不上去接陆梦萍放学。 有时候时间实在来不及了,他就干脆让司机开着车去接梦萍回家,自己则选择坐黄包车四处跑。 如此一来,一直在爱国女中门口守株待兔慕婉曦,自然也有一阵子没有见到陆尓豪了。 而因为和陆尓豪还有陆梦萍并没有熟到那种程度,所以慕婉曦也不好意思对每天都能见到的陆梦萍问些什么。 偶尔见到来接陆梦萍回家的陆尓豪时,对方也总是行色匆匆,所以慕婉曦一时间也拿不准,陆尓豪这样的意思,是不是在表示拒绝她的靠近。 这么一想,慕婉曦忽然就有些茫然和失落。 因为从她的观察来看,现在的陆尓豪和从前的根本完全不一样,那并不是一个会随意玩弄女孩子感情的男人。 所以既然陆尓豪曾经答应过她的邀约,他们那天也度过得还算愉快,那么没道理陆尓豪忽然之间就对她表现得这么冷淡啊…… 慕婉曦偶尔表露出来的茫然和患得患失,一直是个姐控的慕婉晴自然早早就注意到了。 虽然慕婉晴心底是一千个一万字希望那些猥琐男离自家姐姐远远的才好,但第一次见到自家姐姐对一个男人这么上心,虽然心底不舒服,但慕婉晴还是私下里帮忙从陆梦萍那打听了一下,陆尓豪最近为什么总看不到人影。 陆梦萍在这段时间里,早已经习惯了陆尓豪那超高强度的工作,她可是不止一次地亲眼目睹了尓豪连在周末都会去外面跑工作,有时候甚至到晚上大家都睡了的时候,还没有回来。 所以听到慕婉晴的问题后,陆梦萍自然提到了尓豪工作十分之忙的事情。 而自以为得到答案的慕婉晴,自然也就屁颠屁颠地邀功般地把这个结论告诉给了自家亲亲姐姐大人。 慕婉晴和陆梦萍都还是中学生,交际面和见识都比成人要少许多,所以自然不清楚,一个小小的申报记者,就算再忙,也绝对不会忙到陆尓豪的那种程度。 而早就成年的并且和各色人都打过不少交道的慕婉曦,自然不会被这么轻易的糊弄过去。 所以一时间,慕婉曦对陆尓豪这段时间究竟在忙什么,就更加好奇了。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慕婉曦再次低调地动用了慕家的势力,去查了下陆尓豪最近的行踪。 而好巧不巧的,因为自家一向与世无争的宝贝女儿,最近一段时间频频【= =才两次】出动家里的势力去调查一个人,慕家的幕后BOSS慕明镛大大,终于被自家女儿的这番遮遮掩掩的小动作惊动了,并且成功引起了这位大佬的好奇心。 第64章 雪姨很忙 慕明镛其人,在现如今的上海,其势力的遍布情况,几乎可以用只手遮天来形容。 所以在发觉到自家女儿对一个叫做陆尓豪的年轻人,似乎有些不同寻常的关注后,很快的,关于陆尓豪和陆家上下的一系列资料,就全部被手下呈送到他的桌前了。 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后,慕明镛这才再一次拿起手边的那份资料,经过岁月磨砺后只余睿智的眼底,在看到资料中陆尓豪的照片时,渐渐染上了一抹玩味。 这实在是一个在各个方面都不怎么出彩的年轻人。 虽说陆尓豪的父亲陆振华曾经是名震关东的大军阀,但那也只是过去。 现如今的陆家,不过是上海租界内一户还算富庶的人家罢了,在这十里洋场官宦云集的上海滩,根本算不得什么。 而陆尓豪其人,除了一副好皮相之外,之前的风评也并不怎么样,几乎与时下各家的纨绔子弟没什么区别。 虽说近一年来这小子的性子似乎变了不少,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所以慕明镛实在是有些想不透,自家向来都眼高于顶的宝贝女儿,为什么偏偏会对这个陆家的小子另眼相看。 自家女儿是什么性子,慕明镛再清楚不过。 慕明镛也稍微琢磨过,女儿和陆尓豪相识的事情,会不会是对方有意为之。 这绝对不是脑补过度或者危言耸听,站在慕明镛现在这个位置上,就注定了明枪暗箭不断,很多人都会想方设法地往他的身边安插眼线,而他那向来繁盛的后院和数量众多的儿女,则一向是他们热衷动脑筋的地方。 不过,在看到女儿和陆尓豪相识的前因后果之后,连一向性情寡淡的慕明镛都忍不住微微弯起了唇角。 想到自家女儿那和柔弱外表完全不符的彪悍身手,还有她那双对世事看得太过通透的眼睛,慕明镛在觉得骄傲的同时,心底却也有点担心起女儿未来的婚姻大事来。 婉曦一直是个懂事并且体贴的孩子,人也十分知情识趣,所以即使慕明镛有那么多的儿女,对慕婉曦的宠爱也从来没有减少过一分。 正因为宠爱,所以即使从婉曦刚到豆蔻年华开始,便不断有人或明或暗地想要上门提亲,慕明镛也从未松过口。 婉曦的性子他了解,而作为一个父亲,慕明镛自然希望自己宠爱的女儿能够找到一个好的归宿,尤其是希望,婉曦能够找到一个真正喜欢的人。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眼看着那孩子的年纪一天比一天大,虽说现如今结婚晚的姑娘越来越多,但慕明镛心底却还是有些着急的。 偏偏他还舍不得逼这个宝贝女儿,所以对于这孩子的婚事,慕明镛其实也是发愁了很久。 当然,后院里的那些女人,包括婉曦的妈妈,在这几年里都给婉曦物色了不少适龄的青年才俊,只可惜全部都在婉曦那里铩羽而归,对此,慕明镛在一方面为自家女儿的高标准而觉得高兴的同时,也真的有那么点担心以女儿的眼界之高,究竟能不能找到一个符合她标准的男人。 好在,现在女儿总算是对男人稍微有那么点兴趣了。 只可惜,这个叫陆尓豪的年轻人,实在是距离慕明镛心目中配得上自家女儿的女婿人选的标准,差太远了。 虽然心底有点纠结,但慕明镛多少还是对自家女儿的眼光有点信心的。 目光在陆家每个人的资料上一一扫过后,慕明镛最后看着那份专门写有王雪琴和魏光雄纠葛的纸张,眉头微拧。 以慕明镛的势力,王雪琴和魏光雄的那点事情自然不会是秘密,只是,从王雪琴和陆尓豪还有那个叫安娜的女人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之中,慕明镛很快就得出了这些人的目的应该为了对付魏光雄这个结论。 虽说对王雪琴的行为有些看不上眼,甚至可以说十分不齿,但谁让自家女儿现在偏偏对那个陆尓豪有好感…… 沉吟了半晌后,慕明镛叫来手下,让他们时刻关注魏光雄的动向,切记不要打草惊蛇,必要的时候,要助安娜一臂之力,争取动手的话就彻底把魏光雄这个人给摁死,绝不能让他有丝毫逃脱的可能。 当然,魏光雄和王雪琴的关系,自然要一直瞒着自家女儿的。 慕明镛虽然向来都不在意那些后宅阴私,但哪怕自家女儿未来有万分之一会成为对方儿媳妇的可能性,慕明镛都绝对不会希望因为这件事,让自家女儿和王雪琴在未来心有芥蒂。 所以这件事,只能在暗中进行。 慕明镛的这一番动作,进行得极为隐秘,所以无论是陆尓豪还是慕婉曦,直到整件事情结束很久之后,都几乎没有察觉到这位大佬在背后起到了怎样的作用。 魏光雄落网的消息,是在八月一个潮湿的雨夜,由一通刺耳的电话传到王雪琴的耳中的。 那时候王雪琴正坐在床边的茶几旁,喝着热乎乎的红茶,顺便看着这个月MFC的收支报表。 因为天气不好,天色也阴沉得厉害,几乎刚过了傍晚,天边就已经见不到丝毫光亮,所以这天在吃过晚饭后,大家就陆续回房间,早早睡下了。 所以在那刺耳的电话声响起的时候,就连张妈和阿兰都因为睡了而没有在第一时间接到,顺手便被正坐在电话旁的王雪琴给接了起来。 电话另一头,是一个男人急促的喘息声,绝望似的嘶哑,“琴姐!我是天明!魏先生他……他出事了!” 似乎正在被人追捕,魏光雄的事情,天明并没有说得太详细,而且因为惊慌失措,他在迅速交代完事情的大致经过后,就立刻挂断了电话。 王雪琴则在把电话重新放回到话筒上之后,对着窗外的雨幕露出了一个放松的笑容—— 实际上,她等这一天,已经等得几乎快要不耐烦了。 一个半月以前,安娜那边就已经传来了消息。 已经怀孕了三个月的她,已经初步取得了魏光雄的信任。 不过魏光雄其人,实在是个再狡猾不过的男人,深谙狡兔三窟的道理,并且除了跟他出生入死这么多年的天明以外,谁都不相信,哪怕是即将为他生儿育女的女人。 所以在得知安娜怀了他的孩子之后,魏光雄便把安娜安置在了一处绝对安全的居所,打算让安娜在那里安心养胎,直到把这个孩子生出来。 对于魏光雄这个人,安娜早就在还未到他身边的时候,就已经把这个人的里里外外研究了个透彻,所以对于魏光雄的自卑和自负,阴狠与狡猾,她都十分了解,包括他是个极其多疑的人。 所以对于魏光雄这几乎是软禁的做法,安娜并没有任何不满的意思,甚至十分配合,安心地养起胎来。 只是魏光雄估计做梦都不会想到,安娜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压根就跟他没有一毛钱关系! 一直追随在他左右的心腹天明,对此最为心知肚明。 但偏偏,他却是最不能把这件事告诉给魏光雄的人——因为安娜肚子里的孩子,是他这么多年来,唯一留下的一个意外。 天明在安娜跟魏光雄之前,就已经与安娜春风几度过。 所以当有一天他在魏光雄的房间,看到安娜的身影时,才会那么惊讶。 只是对于安娜舞女的身份,以及曾经千人骑万人压的事情,魏光雄并不介意,所以虽然心里觉得这样不妥,但天明终究还是没有把这件事,告诉给魏光雄。 但偏偏没多久之后,安娜那里就传出了她怀孕的消息。 天明在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是真的对安娜起了杀心,尤其在安娜挑明了跟他说,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天明的种的时候。 但天明不能动她。 尤其是在安娜宣称腹中的骨肉是魏光雄的孩子之后。 天明陷入了一个两难的抉择中—— 如果他杀了安娜,那么魏光雄一定会追查这件事,那么即使他到时候说了安娜肚子里的孩子是他自己的,魏光雄也绝对会怀疑他的真正动机。 甚至更严重的,魏光雄有可能会怀疑自己对他的忠诚。 而如果他装作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从安娜偶尔看过来的眼神中,天明自然清楚,这个女人心底对他暗藏的情意。 但也正因为此,天明才明白,为什么安娜在得知自己怀孕后,就一口咬定孩子是魏光雄的的原因。 这个女人,在用她自己的方式,在保护天明在魏光雄心中的地位。 哪怕她永远也无法对别人说出,她孩子父亲真正的名字。 任何一个男人,在面对对自己心生爱慕,却委曲求全,甚至连亲骨肉的父亲的名字都没办法道出的女人时,都绝对不会真正狠得下心,铁得了心肠。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安娜终究成为了那根横在魏光雄和天明之间的那根刺,并且在魏光雄丝毫没有察觉到的时候,一点一滴地从天明口中挖到了所有魏光雄可能藏身的地方。 天明直到这天夜里,和魏光雄一起被警察围堵并且一网打尽的时候,仍旧不清楚,事情究竟是怎么发展到了那一步的。 明明他和魏先生都是那么谨慎的人,也明明他们都没有露出过丝毫破绽,为什么警察还是能够那么迅速地出现在每一个他们落脚的地方。 他和魏光雄都清楚,会出现这样的状况,一定是因为身边出现了叛徒。 穷途末路之际,魏光雄让天明带着剩下的几个人,去安置安娜的地方,要求他务必把安娜接出来,并且要保证安娜和孩子的安全。 天明在越来越大的雨幕中,与魏光雄背道而驰,耳边似乎依稀听到了频繁的枪响,最后一切似乎都被瓢泼的大雨所淹没。 他在那个瞬间,忽然感到了茫然。 这天直到后半夜,陆尓豪才顶着像是破了个大洞一样一直在漏水的漆黑夜幕,匆匆回到陆家。 已经从天明的那通电话里得到了想要的消息的王雪琴,早在尓豪刚进大门开始,就已经为他泡好了一杯茶。 等陆尓豪冲过澡,换好衣服来到她的房间的时候,原本滚烫的茶刚好能够入口,让最近一直在紧绷着神经的陆尓豪,终于能够狠狠松下一口气来。 “魏光雄那边的事情结束了?”安静地看着儿子脸上渐渐出现了放松的神色,王雪琴这才轻声问道。 陆尓豪应了一声,半晌后,才垂着眼睛道:“我亲眼看着他被击毙的。” 王雪琴怔了下,虽然之前听天明说了魏光雄出事了,也想过魏光雄可能会死,但当这个消息真的被证实的时候,她还是难免感到有一丝不真实。 “看来,想要他命的还大有人在。”轻啜了一口热茶,王雪琴淡淡道。 魏光雄来到上海之后的这几年,为了争权夺势无所不用其极,而且此人做事从来不顾江湖道义,无论是黑道还是白道,都被他得罪得厉害,无论是贩毒还是走私,他都触到了不少势力的逆鳞。 之前一直能够逍遥自在,除了那家伙十分狡猾,滑不溜丢地让人抓不住手以外,更重要的则是这人十分懂得趋利避害,往往能够躲得过那些真正的狠角色。 虽说这一次为了扳倒魏光雄,陆尓豪和安娜都与警察在暗中有过合作,但事情竟然能够进行得这么顺利,实在是让王雪琴和陆尓豪想察觉不到有其他势力插手都不行。 “对了,天明怎么样了?”想到之前接到的那通电话,王雪琴问道。 陆尓豪端着茶杯的手顿了下,眼底的情绪一时间晦涩难明。 半晌后,他才忽然道出一句:“安娜手里有一把枪。” 天明最后是受魏光雄的指派,去接安娜到安全的地方。 他却不清楚,这个在他眼中一心爱慕他的女人,实际上心底里对他的恨,并不比魏光雄少上分毫。 魏光雄所做的每一件坏事,都少不了天明的出谋划策和执行,就连当初安娜全家的死,以及妹妹安琪被糟蹋的事情,里面都少不了天明的身影。 所以对于安娜来说,自投罗网的天明的结局,根本连想都不用想。 即使天明是她腹中孩子的父亲。 陆尓豪看着因为听到安娜杀了天明,而再一次陷入思绪中的王雪琴,安静地垂下了眼睛。 实际上,他并没有告诉妈妈的是,当他在安娜藏身的地方,找到安娜和天明的时候,那个男人身上,几乎已经找不到一处完好的地方。 枪里的子弹全部被打光了出去,在天明的身上开出了一个又一个血洞,但即使这样,似乎也抵消不了安娜倾巢而出的满腔的恨,她像是发疯的野兽一样,一遍又一遍厮打着早就已经没了声息的男人。 整个屋子里,四处都是鲜血,浓重的血腥味几乎让陆尓豪在开门的瞬间就憋过气去。 坐在血泊中的女人却仍旧在发泄着心中的恨和大仇得报时的泪。 这一天对安娜来说,实在是等得太久太久了。 那副画面太过惨烈也太过血腥,所以陆尓豪只轻描淡写地告知了妈妈一句天明死了,便不打算再多说什么。 他和妈妈曾经经历了那么长的生离死别,今天安娜浑身是血的样子,让他控制不住地回想起了在百年后的那次车祸中,妈妈浑身是血把他护在身下的场景。 直到现在,都让他仍旧心有余悸。 他曾不止一次地在心底暗自发誓,一定要让妈妈过上她想要的生活,再不用为了什么而烦恼,但很显然,无论是过去的他,还是现在的他,都没有做到这一点。 甚至在和妈妈重逢之后的这些日子里,虽然表面上看是他一直在外面跑动跑西忙着赚钱,但如果没有妈妈在背后为他打点好一切,他甚至连做生意的本钱都没有。 而且,一直以来都让妈妈因为魏光雄的原因而不得不担惊受怕,还总为他的安危担心—— 陆尓豪从来都清楚,哪怕他回家的时间再晚,妈妈房间的灯也总是会亮着。 如果他没有回家,妈妈就绝对不会先睡下。 这样的爱和温情,在曾经失去后,曾一度让他痛不欲生,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一个人会像妈妈一样对他毫无所求的付出和宠爱。 所以,每次在面对这样的妈妈的时候,陆尓豪才会感到格外的无奈和无力。 在他心底,想要保护,想要守护的心情,从来没有消失过。 所以果然,还是因为他不够强大吧。 这一夜,王雪琴和陆尓豪睡得都不怎么好。 王雪琴是因为一直梗在心头的一根刺,突然就这么消散了而心生感慨。 陆尓豪则是被安娜的凶残给刺激到了,再加上前一晚淋了好大一场秋雨,第二天早上便连睁眼都变得十分困难,整个人都烧得红彤彤的,这可把发现他没下来吃早餐而找上来的王雪琴给吓了好大一跳。 第65章 雪姨很忙 这还是到这个时代以来,王雪琴第一次看到自家儿子这么病恹恹的样子。 百年后的容睿,被王雪琴养得很好,从小就身体倍儿棒,成年后更是身体结实,一年到头几乎都不怎么生病,所以像现在这样烧得眼睛都快睁不开的样子,真是把王雪琴给吓了一跳。 边火急火燎地给曹老打电话,让他过来给尓豪看诊,王雪琴边吩咐如萍和梦萍一起,给尓豪的头上敷了冰袋,再用棉布蘸着酒精给尓豪擦着手心脚心。 等曹老带着药箱紧赶慢赶地终于过来了的时候,尓豪红彤彤的脸色已经正常了许多。 给尓豪号过脉,曹老爷子又沉吟了半晌后,这才对围在尓豪床边的娘几个慢慢道出尓豪的身体状况。 尓豪这场病,虽然看上去来势汹汹,但好在王雪琴处理的及时,现在热度基本降下来了,只要之后不会再继续烧上去,问题就不太大。 期间,曹老爷子还让人把尓豪从被窝里挖了出来。 让人把他的衣服都脱下来之后,把尓豪翻了个身,露出了一整个后背来。 如萍和梦萍虽然都是女孩子,按理说应该避嫌出去的,但一来尓豪是她们的亲哥哥,二来阿兰和张妈两个人给尓豪翻身还有点困难,所以她们索性也一起留了下来,帮着妈妈一起料理尓豪。 结果等尓豪的后背一暴露在众人的眼中,房间里的众人就都齐齐抽了一口气。 虽然陆老爷子的那顿鞭子,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了大半年的时间,但那时候气急了的陆老爷子,手上自然没个轻重,恨不得把尓豪打死在当场。 后来尓豪离家出走,因为赌气的原因,也没好好去医院接受治疗,所以才会有百年后的容睿在半路成了发着高烧顶着鞭伤的陆尓豪。 那时候,刚刚成了陆尓豪的容睿,心底也几乎是万念俱灰,所以虽然一直有坚持擦药,直到后背的伤结痂脱落不再流血,但到底还是伤了身体底子和元气。 再加上后来和王雪琴母子相认后,就立刻发觉到当时妈妈的情况紧急,那之后为了赚钱更是一直四处奔波熬心血,直到昨天才尘埃落定。 心神稍微一放松些,之前积弊在身体里的暗伤,就借着昨晚那场瓢泼的大雨,一下子彻底爆发了出来。 王雪琴和陆如萍、陆梦萍几个女人,在看到尓豪身后纵横交错的伤疤时,立刻就红了眼眶。 实际上,王雪琴早在当初和尓豪相认的时候,就想看看这孩子背后的伤疤的。 但一来自家儿子的自尊心极强,尤其不喜欢在她面前表现出弱势的一面,二来尓豪一直一来的行动都没有什么违和的样子,所以她虽然心底一直有些隐忧,却从来都不知道尓豪的背后竟然藏有这么多的伤痕。 当初尓豪只轻描淡写地对她说,自己是在陆尓豪顶着鞭伤的时候借尸还魂的,却从来没敢想,当初儿子究竟会有多痛。 她连想都不敢想。 即使明明知道自己是在迁怒,但在看到尓豪背后那些蜈蚣般丑陋的伤痕时,王雪琴还是从心底里,对陆老爷子生出一股强烈的怨恨—— 那是她从他出生开始,就从来没动过一根手指的孩子!尓豪比他的命还重要! 王雪琴甚至有那么一刻在心底里埋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过来,起码就算拼着她这条命,也绝对不会让陆老爷子动自家儿子一根寒毛! 陆如萍和陆梦萍已经完全呆住了,虽然从小在陆家,尤其是东北的那座大宅门里,她们见到陆老爷子动辄把手下拖出去枪毙的次数也不少,但那毕竟是她们的父亲,儿女中也从来没有人会忤逆爸爸。 所以在大半年前,尓豪被爸爸抽鞭子的时候,她们才会产生那么强烈的惧意。 那时候,她们这两个女孩都被张妈和阿兰送回了屋里,不让出来,所以虽然事后听说尓豪被抽得很重,最后干脆逃了出去,甚至之后的半年都没有回家。 虽然如此,但毕竟当时没有亲眼见到尓豪血肉模糊的样子,所以陆如萍和陆梦萍,总还是对尓豪因为被爸爸打就闹别扭不回家的事情觉得不以为然。 直到今天,看到尓豪后背的那些伤痕之前,她们都是这么想的。 但现在,她们只从心底里,对她们的父亲,生出了一股深深的恐惧和愤恨。 尓豪和她们一样,都是爸爸的孩子,就算尓豪做得事情再不对,爸爸怎么能对他下这样的狠手?! 还是说,在爸爸的心中,那个不知名的对尓豪下了药的女人和他肚子里的孩子,真的比尓豪的命还重要?也或者爸爸这样,只是为了惩戒尓豪对他的不尊敬?! 究竟是怎样一个父亲,才会对孩子下这样的狠手?! 目光复杂地看着尓豪背后的伤痕,还有妈妈强行忍着眼泪,却连鼻头都红了的样子,陆如萍和陆梦萍,在忽然感到兔死狐悲的同时,心底也酸胀的难受。 那种突然爆发的恐惧和委屈,在阿兰和张妈把曹老爷子送走之后,猛地爆发了出来。 母女三人就那么坐在尓豪的床边,抱头痛哭起来。 陆尓豪虽然烧得难受,但床边不时传来的小声呜咽,还是让神经敏感的他注意到了。 只是因为之前的高烧,他的神经还有些迟钝,所以过了片刻后,他才把目光的焦距对准家里的娘仨。 结果就看到哭得像小兔子一样的三个女人。 陆尓豪在那个瞬间,脑袋木了一下,然后竟然就那么看着眼睛红红的三个女人,轻咳着笑了出来。 之前他虽然一直昏沉着,但对于外界的动作还是心知肚明的。 所以现在即使不消多问,他也知道妈妈她们为什么哭成这样。 实际上,这也是当初他在和妈妈相认后,就一直在回避的问题。 后背的那一身伤疤,本来他就没打算让妈妈知道,想不到竟然会因为这样意外的状况给暴露了。 不过看到了就看到了吧,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解决了魏光雄的事情,心底的重担忽然卸去了不少,陆尓豪现在的心情倒很是轻松。 他甚至还莫名想到了,真是好久没看到妈妈哭成这样了,除了刚和妈妈相认那次她哭了之外,再往前,好像还是在百年后吧,总因为看八点档而哭得稀里哗啦的妈妈…… 面带微笑地看着三个因为自己醒来而眼巴巴努力想把眼泪收回去的女人,陆尓豪清了清嗓子,这才转过头,对陆梦萍道:“我想喝水。” 而后对如萍道:“我饿了。” 两个现在对尓豪关怀度爆表的妹妹,自然对尓豪有求必应,几乎在尓豪的话音刚落的时候就各自去端水的端水,张罗饭的张罗饭。 徒留陆尓豪和王雪琴在床边大眼瞪小眼。 直到梦萍把水端来,扶着陆尓豪喝下去之后,王雪琴才恨恨地对自家儿子道:“曹老抓的药应该到了,反正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了,这段时间你就老实儿在家给我休养!要不是曹老说你之前身体伤到了根本,你还想瞒着我们到什么时候?!报社那边我已经让人帮你请过假了!你给我安心在家养着!” 王雪琴是真的被气到了。 陆尓豪自然也看得出来。 所以接下来的几天,他难得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没有出门,每天不管是三餐还是各种补药补汤,都按照曹老爷子的吩咐,被陆家的几个女人死盯着乖乖咽了下去。 与此同时,陆老爷子从尓豪生病的那天开始,就隐约察觉到,家里的几个女人,上到雪琴,下到两个女儿如萍和梦萍,看他的眼神似乎都有点怪怪的。 为了照顾尓豪,雪琴这个当妈的这几天都会在尓豪的房间陪尓豪一起吃饭。楼下的饭桌上,几个孩子却连大气都不出,就连一向调皮捣蛋的小尔杰,似乎也察觉到了气氛有些不对劲,很少再胡闹。 陆老爷子敏锐地察觉到,家里的几个人,似乎隐隐对他有些疏离和不满,但她们表现得都很隐晦,他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以他的骄傲,自然也不可能会主动去问。 所以实际上,在尓豪卧床休养的这几天,陆老爷子的心情也不怎么好。 正巧这个时候,他竟然接到了一向和他不亲近的女儿依萍的邀约。 那个从来都性格激烈的女儿,竟然邀请他一起去郊外的马场跑马。 这段日子心情也有些压抑的陆老爷子,自然也想趁机散散心,所以便应下了依萍的邀约,欣然前往郊外的马场。 陆依萍其实并不想主动邀请爸爸出来的。 在她的心底,对于爸爸这些年来,对她和妈妈的不闻不问,还是有着深深的怨恨的。 但她很爱何书桓。 爱到甚至愿意为了他去改变自己尖锐的性格。 所以在何书桓对她说,希望她能够和陆老爷子好好谈谈,就算为了她的妈妈,也要好好和爸爸相处的时候,陆依萍心底动摇了。 尤其是,在他听李副官讲过当年爸爸从一个小小的马夫揭竿而起,驰骋征战沙场,最后成为成为坐拥一方城池的大军阀的时候,那个时候,陆依萍几乎热血沸腾。 她从小就一直知道,她的爸爸是一个大英雄。 但也正因为如此,她才更加不能接受,为什么那个在他心底是个不败的大英雄的父亲,会对她们母女这么残忍? 为什么他会这样对一个曾经他爱过的女人? 为什么他只喜欢雪姨和她的孩子,反而对她和妈妈不闻不问? 陆依萍一直不明白,所以她一边矛盾地厌恶着对妈妈和她不好的父亲,一边却又无法自制地对父亲有着一种从心底里生出的敬意。 这两种矛盾的思想,几乎要把她逼疯。 直到何书桓告诉她,她和陆老爷子,其实完全可以有另一种相处方法的。 何书桓告诉她,没有长辈会喜欢性格太过尖锐的孩子,长辈有长辈的尊严,所以如果依萍在面对陆老爷子的时候,能够暂时收起浑身的刺,能够不要那么一直和陆老爷子针锋相对,那么她一定会在和陆老爷子的相处中,发觉到陆老爷子的优点和善意的。 尤其是,何书桓告诉她,她总该相信她妈妈爱着的那个男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吧? 抱着这种求证的心思,存着某种几乎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期待,陆依萍在当初离开陆家之后,第一次主动约了陆老爷子出来。 陆家的孩子,不管男女老幼,从小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 当初在东北的时候,陆家的每个孩子都拥有自己专属的好马。 陆老爷子当初就是在马背上打下来的天下,所以对于家里的那些孩子,在这方面的教育自然也不会放松。 所以陆家的孩子们,骑马都骑得很棒,哪怕是看上去最温柔柔弱的如萍,在马背上的时候,比之其他人也都不遑多让。 陆老爷子这阵子在家里受了多天的冷暴力,终于有能够出来活泛活泛身子骨的机会了。 当年他意气风发,心怀天下,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寂寞。 只可惜如今他已经风烛残年,每次在看到越来越成熟的尓豪和其他几个女儿的时候,再看看早已经生出华发的他自己,他心底其实也渐渐不得不承认,他真的已经老了。 尤其是在当初抽了尓豪一顿鞭子之后。 他不是傻子,家里的那几个女人表现得那么明显,他就算一开始不清楚她们忽然对他冷淡起来是怎么回事,在过去这么多天之后,也渐渐琢磨过劲儿来了。 尤其,他还因此专门找人向曹老打听过尓豪的身体状况。 这么一来,他自然明白了,不管是雪琴还是如萍梦萍,对他伤了尓豪这件事,心底到底还是有了怨的。 如果是他年轻的时候,他一定会对她们的怨不屑一顾。 他陆振华这辈子有过那么多女人和儿女,区区一个王雪琴和几个儿女算什么?她们竟然还敢给他脸色看?! 但现在到底不比过去了。 他已经越来越经常回忆年轻时候的事情了。 即使不愿意承认,但,他已经老了。 所以很多曾经坚持的事情,尤其是在儿女的事情上,陆老爷子已经不想也不能再那么强硬了。 除非,他想把他身边最后的几个亲人,也都推离他的身边。 对此,陆老爷子早就认清了现实。 所以在这几天面对对他冷淡的王雪琴和如萍梦萍时,陆老爷子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在心底一遍一遍的问自己,他当初打尓豪,是不是真的错了。 而就在这时,依萍竟然来找他了。 不管依萍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思来找他的,起码在此时此刻,当他骑着他的爱马,像年轻时那样驰骋在风中的时候,陆老爷子的心,得到了片刻的宁静和复苏。 马终于停下来的时候,陆老爷子看了眼紧跟在他身后,也下马了的依萍,脸上难得在面对这个女儿的时候,现出了一丝笑意。 他看着之前他送给依萍的那身骑马装,红白搭配的骑马装衬得依萍亭亭玉立,长发被她编成了两根麻花辫垂在身前,倒也干净利落。 他的心情难得有点好,便主动和依萍说了几句话。 无非是问她妈妈的身体怎么样,最近的学业如何之类的。 直到他听到依萍问他,“爸爸,你觉得你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 生平第一次听到有人敢当面问他这种问题的陆老爷子,只觉得依萍猖狂得可笑。 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对他说话,也从来没有人,敢去想要评判他是一个好人还是坏人。 陆老爷子想到自己的前半生,他的手上沾染的人命,甚至可以用杀人如麻来形容。 所以在看到他那虽然倔强,眼底却仍旧对他留有连她自己都不自知的天真的期待的时候,陆老爷子玩味地笑了,带着不可一世的猖狂,告诉他的女儿,“我觉得自己是个坏人。” 然后看着这个女儿似乎受不了打击一样,几乎落荒而逃,飞快地从他身边逃离。 陆老爷子在心底觉得啼笑皆非的同时,竟也真的开始认真地思考起来,他陆振华,究竟是个好人,还是坏人。 回到家之后,在晚上吃完晚饭,看到把餐具从尓豪房中端出来的王雪琴的时候,陆老爷子难得生出兴致,打算问问这个一直以来陪在他身边的女人,觉得他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 王雪琴则在陆老爷子一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就条件反射地想起了电视剧中的那段陆老爷子和依萍去骑马的剧情。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陆老爷子第一次真正注意到陆依萍这个女儿,并对她生出好感的契机。 实际上,王雪琴到现在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陆老爷子这个戎马半生的男人,竟然真的会像依萍那个小姑娘一样,去纠结这个问题。 在当年那个烽火四起的年代,活下去,活得比谁都好,才是陆老爷子成为一方豪强的最根本原因。 杀一人为罪,屠万人为雄! 当年的陆老爷子,不管功过如何,怎样也当得上一声“乱世枭雄”。 但谁又能想到,在几十年后的现在,这个已经迟暮的老人,竟然会连自己当年的本心都遗忘了。 这个世上,哪有绝对的好人,又哪有绝对的坏人? 会纠结这个问题的,除了天真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估计也就只有现在这个已经开始慢慢体会到寂寞为何物的老人了吧? 虽然心底有无数个答案可以给陆老爷子,但王雪琴却只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就笑着把这个问题给带了过去。 看着陆老爷子失望离开的背影,王雪琴垂眸看了眼手里的托盘和餐具,便也弯着唇角下楼去了。 存折里的亏空和魏光雄的事情都已经解决了,剩下的,就只有李副官和陆老爷子了。 虽说这次她确实是因为尓豪的事情,所以才会对陆老爷子表现得消极冷淡,但实际上其中也有小部分原因,是她在借着这次的事情,把陆依萍引入陆老爷子的视线。 她不是真正的王雪琴,也并不打算和陆老爷子一直过下去。 电视剧中,陆老爷子是因为和入侵上海的日本士兵交手,才中弹失血过多而死,在此之前,他的身体一直十分硬朗,究竟会活到多大岁数,即使王雪琴也拿不定主意。 那时候,陆老爷子是为了去接住在租界外的依萍母女,才会冒着生命危险跑去租界外,遇到日本人,导致身死的结局。 但如果依萍母女在那时候,也安全地住在租界内呢? 没有跑去租界外,没有遇到日本军队的陆老爷子,是不是就能在租界内好好地安度晚年? 即使从来没打算和陆老爷子就这么一直生活下去,但陆老爷子毕竟是王雪琴几个孩子的父亲,王雪琴忍不下心看着他死去却什么都不做。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依萍母女,在战争到来时,安分地待在租界内。 而她离开的时候,照顾陆老爷子的最好人选,除了傅文佩之外别无他选。 她会让陆老爷子心甘情愿地选择和傅文佩一起生活,也算是让那个包子了一辈子的女人求仁得仁吧? 傅文佩盼了一辈子的东西,不就是这个么。 而如果要让陆老爷子想要和依萍母女一起生活,就要让陆老爷子对她们母女产生很大的好感。 今天这件事,就是让陆老爷子注意到陆依萍的一个契机。 所以王雪琴什么都不会做,她会慢慢等着,等着陆老爷子对陆依萍的好感与日俱增。 在陆老爷子琢磨他到底是个好人还是坏人的日子里,陆尓豪和王雪琴,迎来了与安娜姐妹离别的日子。 魏光雄的残余势力,在这些天中终于被剿灭一空。 当初他得罪的人,这次见他阴沟里翻船,全都秉持着“趁你病会要你命”的方针,往死里打压魏光雄手下的那群因为缺少老大而成了一团散沙的乌合之众。 短短几天的时间内,在这繁华的上海滩上,就再也没有了魏光雄这个人。 在风起云涌从来不缺乏狠辣角色的大上海,像魏光雄这样昙花一现的势力不知凡几,但能走到最后的,无一不都是极其出色的人物,也都有着不错的运气。 当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洗去一身铅华的安娜,终于再一次出现在了王雪琴和陆尓豪面前。 这是王雪琴第一次见到安娜。 魏光雄的覆灭,让王雪琴终于可以脱离在家禁足养病的假象。 而陆尓豪因着这些日子的休养,身体也好了不少,甚至因为家里几个女人的紧迫盯人,吃好喝好,甚至还长胖了几斤。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王雪琴也难得没有不允许他出门。 王雪琴看着穿着一身驼色斗篷,脸色白皙素面朝天的安娜。 安娜和她想象中的一点都不一样,在褪去了那层厚厚的粉和浓妆之后,她的本来面目竟然意外的温婉和清纯。 只是她那双深栗色的眼底,却有着绝大多数女人在这个年龄所没有的坚毅和刚强。 那是一种为了守护重要的东西,而催生出的品质。 而她要守护的人,则是此刻正坐在她身边的,被王雪琴和陆尓豪在一大早,就从一个隐秘的地方接出来的妹妹安琪。 早在安娜拜托陆尓豪帮忙把安琪藏起来,并且代为照顾的时候,陆尓豪就已经表示出了合作的意图,并且已经把退路都帮安娜姐妹安排好了。 如今,就是陆尓豪实现他的承诺的时候了。 今天晚上,陆尓豪机会安排安娜和安琪离开上海,前往台湾。 而在那边,也已经帮安娜安排好了房产,也预约好了做流产的大医院。 这一切,都不用安娜操心。 当然,陆尓豪和王雪琴如此,并不存在想要控制或者必须了解安娜以后行踪的心思。 如果安娜以后再也不想见到认识的人,想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那么陆尓豪帮她准备的那处房产,她自然可以卖掉。 房产的全套手续和契约,陆尓豪已经全部交给了安娜。 而令王雪琴和陆尓豪意外的是,安娜在离开之前,留给了他们母子一个文件袋。 直到看到安娜带着安琪离开之后,王雪琴还有些感叹。 不是所有女人都能够对自己下得了这么狠的手的,即使她的肚子里是她仇人的孩子,很多女人也依旧会选择把孩子生下来。 但安娜,从开始到现在却都没有对肚子里的那个生命表现出丝毫的犹豫。 她的敢爱敢恨,让王雪琴都不由得折服。 而在打开文件袋之后,拿出里面的文件后,王雪琴和陆尓豪都不由得愣了一下。 在文件袋里的,竟然是已经被安娜偷偷处理过的,已经完全合法了的大批财产和产业。 而这笔能够折合成巨款的产业,则是之前令所有蚕食魏光雄势力的人们,都百思不得其解其去向的那些魏光雄留下的产业,是魏光雄坑蒙拐骗杀人放火一辈子才积累下来的财富。 对此,王雪琴和陆尓豪,对安娜除了佩服,已经想不到其他词汇来形容他们此刻的心情了。 这实在是个可以称得上“传奇”二字的女人。 而哪怕为了安娜在这场覆灭魏光雄的战斗中所做出的牺牲,陆尓豪和王雪琴都会让她和安琪的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这是他们欠安娜的,无论怎么还,似乎都还不完了。 安娜和安琪在这上海滩有过太多的悲欢离合,轰轰烈烈,最后离开的时候,却安静得几乎没有人察觉。 陆尓豪在家休养了小半个月之后,就已经快要待不下去了。 期间何书桓和杜飞因为和陆尓豪同是申报的同事,而且关系也比较好,所以来探过两次病。 而因为想要让依萍和陆家这边重修旧好,所以在过来探病的时候,何书桓在给依萍顺了好几次毛,沟通了许久之后,终于也把陆依萍给一起拉了过来。 极其巧合的是,从陆梦萍那听说陆尓豪生病在家休养的慕家姐妹,也同在这一天,来到陆家探望陆尓豪了。 第66章 雪姨很忙 慕家姐妹是从陆梦萍那里听说陆尓豪生了病,最近这段时间一直在家休养的事情的。 陆尓豪背后那狰狞的鞭伤疤痕,在陆梦萍心底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深刻印象。 所以即使这大半年来她都不明白,为什么尓豪这次回家之后就性情大变,整个人也沉默了许多,再不见往日的轻浮。 一开始,陆梦萍以为那只是尓豪装出来的表象,或者以为尓豪是在玩深沉,但在直面尓豪背后的那些伤痕之后,陆梦萍就清楚地明白了,尓豪是真的变了。 那顿鞭子把他伤得太深了。 不只是在肉体上,还有心上。 就连她这个只是旁观那些伤痕的人,在心底都对爸爸留下了再也无法忽视的芥蒂,所以那些日子,陆梦萍整个人都有些落落寡欢。 注意到这点的慕婉晴,自然不想看到好友如此消沉的样子。 所以才一点点引导着梦萍,把藏在心底的心事说了出来。 因为这,慕婉晴才知道了陆尓豪生病的事情。 而理所当然的,清楚自家姐姐对陆尓豪格外上心的慕婉晴,只稍微犹豫了一下,就把这件事情也告诉给了自家姐姐。 慕婉曦在得知陆尓豪生病之后,就生出了几分想要去探病的心思。 因为妹妹慕婉晴的原因,慕婉曦通过妹妹与陆梦萍的交往,也从中得知了不少陆家人的生活细节与性格喜好。 但这也仅仅是知道而已,她自觉与陆尓豪虽然有些交情,但身为一个女孩子,慕婉曦虽然心中担忧陆尓豪,却还是无法做出贸贸然上门去探望陆尓豪的事情。 好在慕婉晴看出了姐姐的心思,也知晓姐姐的矜持,便和好友陆梦萍说,如果有机会的话,想要去陆家拜访一下梦萍的爸爸妈妈,毕竟和梦萍认识这么长时间了,关系也这么好,顺道还能探望一下梦萍的哥哥尓豪。 因为总能碰到去接梦萍放学的尓豪,所以慕婉晴和陆尓豪也混了个脸熟。 当然,如果可以的话,慕婉晴希望可以让姐姐陪她一起去,正好姐姐也认识陆尓豪嘛,还可以探病。 陆梦萍的小脑袋倍儿精明,慕婉晴的话一出,她就闻弦音而知雅意,回家就跟妈妈王雪琴把这事儿提了。 同时还特意强调,要来探病的慕家姐姐,就是前一阵子周末和尓豪一起出去约会的那个姑娘。 本来因为尓豪生病还有安娜姐妹离开,而蔫了不少的王雪琴,在听小棉袄梦萍说了这件事之后,立刻就原地满血复活,满身鸡血地开始挑衣服挑首饰让张妈准备新鲜的菜,到时候把饭菜准备得丰盛点,力争让慕家姐妹在来陆家的时候感到宾至如归! 当然,这件事陆尓豪自然也知道了。 虽然对于慕家姐妹,确切地说是慕婉曦要来陆家这件事觉得有点意外,但看到妈妈那么兴奋的样子,陆尓豪也就随她们去了。 正好让妈妈见见慕婉曦也好。 从古至今,在中国,婚姻都不知单纯是两个人的事情,而是两个家庭的结合。 陆尓豪对慕婉曦的印象还不错,如果非要让他选择一个女人来做妻子的话,他觉得慕婉曦还是比较合适的。 但在此之前,也要看看慕婉曦和妈妈的性格合不合得来。 王雪琴对陆尓豪来说,一直都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亲人,即使未来他或许会有妻子儿女,这点也一定不会改变。 所以慕家姐妹来探病的事情,便在陆家女主人和陆尓豪的默许下,悄然提上了日程。 周末这天,王雪琴一大早就起来张罗了起来。 家里的各处都打扫得窗明几净,厨房里也从一大早开始就开始煲起了上好的补汤。 陆家的几个孩子,都在王雪琴的督促下换上了舒适得体的衣服。 身体早就好得差不多了的陆尓豪,则在换好了衣服之后,就被王雪琴嫌弃地赶去了外面的花园坐着,免得王雪琴一看到他那张在家待得无聊到快要长毛的脸来气。 陆家大门内正忙得风风火火,就等着客人上门。 陆家大门外不远处的地方,有三个令王雪琴意想不到的客人,也正在兀自纠结。 “书桓,这几天我仔细想了想,我还是不想去那里。”犹豫地抽出被何书桓握着的双手,陆依萍神色纠结地看着何书桓。 何书桓和杜飞立刻停□,回过头意外地看着陆依萍。 “依萍,我们不是都说好了吗?你答应过的,要和陆家这边的人好好相处。尓豪这次生病,你过来探病的话,不正是个让你们重修旧好的机会吗?”何书桓还在孜孜不倦地劝陆依萍。 听何书桓提起陆尓豪,陆依萍的脸上闪过一丝嘲讽,她有些自嘲地道:“书桓,我是因为相信你,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所以才任由你一路把我拉到这里来的。但是,你真的确定,那边的人会欢迎我吗?” “我确定!”何书桓斩钉截铁地道:“实际上,前几天我和杜飞已经来探望过尓豪了,那时候我也试探过尓豪的意思,他完全不介意你去看他的。我看得出来,他对你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心思。依萍,你不是答应过我,不会总是想着这边的不好,不会再和这边这么针锋相对吗?你难道不想和你爸爸缓和关系了吗?” 想到前几天和爸爸在马场时的那次交流,陆依萍心底一时间有些复杂。 那还是她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那么心平气和地和爸爸交流,虽然交流的结果并不尽如人意,但在那之前,爸爸在面对她时,难得温和的脸色,甚至连爸爸脸上那个隐约流露出的笑意,陆依萍至今都清晰地记得。 何书桓立刻就察觉到了陆依萍的动摇。 他其实一直都清楚依萍的矛盾和倔强,同时对于依萍的遭遇也一直感到怜惜和同情。 但他并没有什么立场去评判陆老爷子所做的事情究竟是对还是错,他所能做的,只是尽自己的所能去帮助依萍修复她和陆老爷子之间的关系,让依萍能够好过一些,这是他一直以来的愿望。 所以看到依萍动摇,他赶忙软语温言下来,温柔地对陆依萍低语,“你之前不都已经答应过我,要为我而改变了吗?现在我请求你,就算为了我,今天暂且尝试一下去和那边的人和平相处,好不好?” 陆依萍最受不住何书桓这个样子,脸上的嘲讽和不安,在何书桓的安抚下,渐渐消失无踪,陆依萍这才重重点了点头,任由何书桓再一次牵起她的手,准备往陆家走。 已经在旁边等了半天的杜飞,在看到他们两个肉麻了半晌之后,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笑着道:“你们两个总算说完啦!要是再这么啰嗦下去,估计等我们到陆家的时候,都已经中午了!我还等着去见如萍呢,你们动作都快一点好不好!” 何书桓和陆依萍相视一笑,显然对于杜飞张口闭口都是如萍的事情已经习惯了。 陆依萍在笑过之后,还认真琢磨了下何书桓脸上的表情。 永远不要小看女人在对待男人问题上的直觉,即使何书桓和陆如萍之前一直都说彼此之间坦坦荡荡,但在陆依萍心底,陆如萍却永远都是必须要注意的对象。 所以,在发觉杜飞一直都很喜欢陆如萍的时候,陆依萍除了在最开始感到有几分诧异后,慢慢地,竟然越来越觉得杜飞和陆如萍其实也挺般配的。 你看,如萍性格温顺善良有爱心还十分会照顾人,杜飞开朗迷糊还容易出各种状况,岂不是天生一对么! 尤其杜飞还是书桓最好的朋友,就算书桓真的曾经对陆如萍有过什么心思,也在陆如萍成为他最好的朋友的女朋友之后,书桓也一定会把那点心思掐灭了的吧。 陆依萍这样想着,竟是越看杜飞越顺眼。 心思各异的三个人,在按响陆家的门铃之后,奇怪地发现出门来开门的阿兰脸上竟是一脸的兴奋和好奇。 但那目光落在他们三人身上后,就立刻变得诧异和惊讶,脸上甚至隐隐有了“糟糕了”这样的神色。 即使后来阿兰在注意到自己的失态后,恢复了正常的样子,她之前表现出的情绪,也还是被陆依萍三人看了个分明。 “你确定,他们真的会欢迎我们吗?”走在阿兰身后的不远处,陆依萍不确定地看了眼何书桓。 何书桓眨了眨眼睛,心底不知道为什么,也忽然有了点不好的预告。 他忽然想到了上次如萍生日时,依萍的不请自来,猛然想起了一件事。 何书桓问杜飞,“杜飞,我之前说让你打电话给这边,说我们周末要过来,你打了吗?” “啊?”还没搞明白状况的杜飞挠了挠头,“你当时不是说你打过了吗?” 何书桓顿时哑然。 原来他们今天真的又是不请自来了啊…… 他有些尴尬地看了眼陆依萍,果然又在依萍脸上看到了那种似曾相识的嘲讽。 就听依萍语气轻飘飘地道:“怎么,难道我回陆家,还要问他们什么时候有时间吗?书桓,你之前不是说过,陆家也是我的家吗?试问有谁回自己的家还要预约时间的?” 说完,不顾何书桓脸上越发浓重的尴尬之色,陆依萍冷笑了一声,骄傲地挺直了脊背,迈进陆家大门。 王雪琴在见到阿兰自己先回来的时候,就发觉似乎又有预料之外的状况出现了。 果然,阿兰告诉她,来人并非是慕家姐妹,而是陆依萍何书桓还有杜飞。 诧异地挑了挑眉,前几天何书桓和杜飞来探望过尓豪这件事,王雪琴是知道的。 虽然对何书桓和杜飞都没有太多好印象,但他们毕竟是尓豪现在的同事,其中一个甚至还有可能是陆老爷子的未来女婿,所以虽然对这两个人并不感冒,王雪琴面上也丝毫没有表现出来。 谁知道这两个人,竟然在今天,把陆依萍这个炮筒给带过来了。 一想到陆依萍那惊人的战斗力,王雪琴就觉得脑仁疼。 不过外面的三人可并不知道她的头疼,就算知道了,相信陆依萍也会很高兴地希望她的头更疼一些的。 陆依萍进门的时候,就发现陆家今天的人还真是整齐。 除了爸爸没有在客厅外,其他的人,上到王雪琴、陆尓豪、陆如萍、陆梦萍,下到小尔杰、阿兰、张妈,所有的人都齐活儿了这是。 从阿兰刚才的反应,陆依萍就看了出来,估计今天有什么人要来陆家做客。 只是不知道究竟是谁有那么大的面子,竟然让雪姨这边的人倾巢出动来迎接。 想到这里,陆依萍面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看着坐在客厅中神情各异的人笑道:“哎呀,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吗?怎么大家都坐在这里?难道是为了欢迎我吗?” 话音刚落,就被几乎跟她前后脚的何书桓拉了拉衣角,“依萍。” 在心地翻了个白眼,不等雪姨那边的人说话,陆依萍就再度露出个假笑来,满不在乎地道:“我开玩笑的,你们不会生气吧?” 王雪琴顿时笑了出来,端起茶杯心平气和地呷了一口,也不跟陆依萍呛声,润了润嗓子,才道:“都在门口站着干什么,进来坐吧。阿兰,上茶。” 何书桓和杜飞见王雪琴并没有和依萍针锋相对,顿时松了口气,立刻拉着依萍坐在了沙发上。 何书桓在坐下后,还特意跟王雪琴道歉,“伯母,真是抱歉,之前我和杜飞都以为我们给这边打过电话说今天要来看尓豪了,谁知道竟然都忘记打了,说起来,今天也是我们不请自来了。” 王雪琴笑着看了眼何书桓。 其实真说起来,何书桓这孩子不管是长相还是人品都还是不错的,就是偶尔有点拎不清,又太过多情,本质还是不错的。 当然,这是从看别人家的孩子的角度来说的,如果从看女婿的角度来说的话,她一定会让何书桓有多远滚多远。 但今天何书桓来者是客,而且还是打着探望尓豪的旗号,甚至还把陆依萍带过来和陆老爷子增进感情,所以王雪琴也乐得和他虚与委蛇,顺便希望他能够把陆依萍这个炮筒看好了,别在一会儿客人上门的时候又出幺蛾子。 所以在听了何书桓的话后,王雪琴也笑着道:“无妨,你们来看尓豪,家里人多也热闹点。” 绝口不提在不在意他们今天上门的事儿。 笑话!王雪琴在看到他们的时候整个人就已经不好了好吗! 但这腿长在他们身上,王雪琴还能直接赶他们走不成? 所以虽然心里觉得挺糟心的,王雪琴面上却仍旧带着笑。虽然并不过分热络,但倒也没冷落了何书桓他们。 不过也就仅止于此了。 王雪琴和陆依萍不对付的事情,陆家上下众所周知,所以即使现在和陆依萍已经暂时没有什么会发生大冲突的可能了,王雪琴也还是不打算勉强自己对陆依萍和颜悦色。 话说要是她哪天真对陆依萍表现出了善意,陆依萍反而会觉得她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吧? 这两边根本从来就没有握手言和的可能,王雪琴也从来都没喜欢过陆依萍。 杜飞在何书桓和王雪琴说完话的时候,才终于也跟王雪琴打了个招呼。然后才有机会凑到正和梦萍坐在一起的陆如萍旁边。 陆如萍在杜飞凑过来的时候,就微微蹙了下眉头,对于杜飞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明目张胆的行为觉得有点不妥。 杜飞对此倒是毫无所觉,在凑到如萍身边后,就笑嘻嘻地道:“如萍,真的好久没见到你了!前几天我和书桓来的时候,你没在家,那时候我就祈祷,希望下次我再过来的时候,你能在家。结果今天过来,你竟然真的在,还穿得这么漂亮。老天一定是听到了我的祈祷,所以才让我今天能够如愿见到了你!” 因为见到如萍而撒欢了的杜飞,虽然有压低了音量,但在座的众人离得都不算远,所以杜飞这番“情真意切、感情真挚”的独白,自然被大家都听了个正着。 王雪琴和陆尓豪抽了抽唇角,同时拿起茶杯喝了口茶,何书桓尴尬地看着众人,陆依萍饶有兴致地看着杜飞和陆如萍,陆如萍脸色顿时涨得通红。 直性子的陆梦萍,在听到杜飞那番话之后,立刻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像挥苍蝇一样把把杜飞凑得太过往前的脸给往后推了推,然后掏出手帕擦了擦手,凉凉地道:“杜飞你今天到底来干嘛的?不是来看尓豪的吗?怎么屁股还没做热呢就往如萍跟前凑?” 真当我们都是死的吗(╬ ̄皿 ̄)! 小尔杰也适时地发挥了他最近越发惊人的战斗力,站起来身高还没大家坐着高的小不点,一边眨眼一边把自己的手指卷成麻花,好奇地看着杜飞道:“杜飞哥哥怎么总色眯眯地看着如萍姐姐?” “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尔杰你胡说什么呢?”陆梦萍赶忙把小尔杰拉过去打了下屁股。 小尔杰现在已经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娇气得不行了,尓豪哥哥可是有说过,男子汉流血不流泪!而且梦萍姐姐的力气那么小,打在屁股上的力度还不如他被篮球砸到的力度呢,所以小尔杰只是委屈地瘪了瘪嘴,然后眼巴巴地看着妈妈王雪琴道:“我们老师的追求者,就是一直那么看着老师的啊……” 客厅内的众人顿时风中凌乱了,话说现在的小学老师到底都在做什么啊!! 虽然小尔杰的话让杜飞有些难堪,但他神经大条习惯了,虽然觉得气氛怪怪的,但因为小尔杰后来的话,大家都莫名把关注点放在了未来的儿童教育方面。 直到外面的大门再度传来门铃声。 陆家这边的人,顿时打起了精神。 陆依萍和何书桓,自然注意到了王雪琴他们的变化,便明白了,看来现在来的,才是今天要来陆家做客的人,心底也都对来人生出了些好奇。 阿兰在门铃响起的时候,就已经去开门了。 片刻后,在阿兰身后,同样穿着一身西式洋装的慕家姐妹,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个头高挑的那个,身着一身青色长袖连衣裙,头上戴着大大的遮阳帽,柔顺的长发温婉地垂在身后。 年龄小一些的那个,则是一身淡粉色长裙,上面的装饰也多些,但和身后的高挑姑娘一样,都有着一张极其出色的美丽面孔。 王雪琴和陆如萍、陆梦萍都起身迎了过去,就见穿着青色连衣裙的姑娘优雅地摘下了头上的遮阳帽,对着她们大方地笑了笑,“大家好,我是慕婉曦,今天和妹妹慕婉晴来陆家叨扰了,这是我们带来的礼物,希望大家笑纳。” 说完,就把手上提着的礼包递给了阿兰。 王雪琴的目光在慕婉曦和慕婉晴身上拂过,笑着道:“你们还都是孩子,来也就来了,还带礼物做什么?快进来坐吧,我是尓豪的妈妈王雪琴,你们叫我伯母或者阿姨都可以。” 说完,转身带着众人往客厅走。 陆梦萍和慕婉晴已经很熟了,而且是在自己家,倒也没什么顾忌,直接就窜到了慕婉晴身边,挽着慕婉晴的手腕,笑得像只小狐狸,“婉晴,你和婉曦姐姐今天都好漂亮啊,连我都快被迷住了!” 慕婉晴笑嘻嘻地问她是真的吗,慕婉曦和陆如萍也被陆梦萍跳脱的话逗笑了。 陆如萍也是姐姐,所以和慕婉曦倒是有些气场相投,笑着对慕婉曦做自我介绍,“我是梦萍的姐姐陆如萍,你们好。” 慕婉曦笑着对她点了点头,慕婉晴则好奇地看着陆如萍,而后甜甜地道:“早就听梦萍说过家里有个又温柔又漂亮的姐姐,今天总算见到啦!” 两个嘴甜的小的,一时间把两个姐姐都逗得笑眯眯的,看得王雪琴和陆尓豪心情也都不错。 到了客厅后,陆家的众人都一一做了自我介绍,等慕家姐妹把王雪琴、陆如萍还有陆尔杰都认全了之后,对于坐在另一边沙发上的两男一女,她们就不知道怎么和对方打招呼了。 何书桓不愧是跑新闻的,而且在慕家姐妹刚进门的时候,杜飞就已经凑到他身边,悄悄说了句“大美人哎~”。 正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书桓虽然很坚定自己爱的人只有陆依萍,但对于慕家姐妹这样的姑娘,他也是很乐意结交的,对此,他并不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不妥。 所以三个人当中,他是第一个做自我介绍的,“你们好,我是申报的记者何书桓。” 杜飞也赶忙道:“我是他的搭档,也在申报工作,我叫杜飞!” 陆依萍看着身着洋装的慕家姐妹,即使她们的衣服看上去并不特别华丽,身上的饰品也很少,但陆依萍从小见过的好东西也不少,自然清楚这两个女孩身上不管是衣服还是收拾都十分精贵。 而穿戴得起这些东西的人家,自然不会是什么家境贫寒的人家。 所以雪姨今天会这么殷勤备至的原因,倒也不难理解呢。 心底这么想着,陆依萍面上的笑容就越发灿烂了起来。 她怎么会让雪姨好过呢?她可是很想看看,当如意算盘落空的时候,雪姨那张如花似玉的脸,到底还笑不笑得出来! 所以当轮到她做自我介绍的时候,陆依萍挂着一脸笑容,无比自然地对慕家姐妹道:“你们好,我是陆依萍。相信你们一定没有听过我的名字,也一定很好奇,为什么我的名字和如萍梦萍那么像,因为我也是陆家的女儿。只可惜我并不住在这里。” 说到这,她斜睨了眼雪姨脸上有些僵硬的笑容,心中一阵快意的同时,嘴上也没停下,继续仿佛才想到什么似的道:“啊……我和尓豪还有如萍梦萍他们并不是一个妈妈。我妈是我爸的第八个老婆,雪姨是第九个。现在住在这里的,是爸爸还有雪姨的孩子们,我今天也是过来这里做客的,和你们一样,希望你们不要介意。” 雪姨很忙[情深深雨蒙蒙] 第67章 雪姨很忙 在陆依萍的话说到一半的时候,王雪琴的脸色就已经不怎么好看了。 她就说么,陆依萍这丫头果然是来者不善。 关于姨太太的身份,王雪琴虽然早就心知肚明,家里的几个孩子也都十分清楚,但毕竟现在的社会不比曾经还是清朝的时候,那时候三妻四妾是正常的事情,现在却到底是要被人在背后说三道四的。 当然,有钱有权的人家,现在也仍旧在家里外面养着好几个小的,但像陆家这样连个正经夫人都没有,男主人把其他女人扔了不管,只带着两个女人和孩子跑到上海的情况,在有钱人家还真是不多见。 因为知道自家儿子认真的性子,所以实际上,王雪琴对今天慕家姐妹的到来十分重视。 一来慕婉曦是尓豪第一次自愿去约会的女孩子,二来从梦萍平时聊天时透露出的信息来看,慕家似乎也是个条件很不错的人家,而且家教十分严格,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王雪琴自然都会希望,慕家姐妹第一次上门来,陆家能给对方留下一个好印象。 只是陆依萍这个属火药桶的,果然从来都不会按牌理出牌啊…… 在陆依萍那些刺耳的话说得正欢的时候,王雪琴蹙着眉头,眼带指责地看了眼被陆依萍的突然发难搞得手足无措的何书桓。 这是何书桓第一次看到王雪琴这么难看的脸色,也是第一次直面王雪琴眼中毫不掩饰的厌恶情绪,他的心头顿时大乱。 何书桓的出身很好,他的父亲是重庆的高级外交官员,从小生活条件就都十分优越,父母伉俪情深,这么多年来何书桓从来没看过父母两人红过脸。 所以虽然在成为记者后,他因为工作的关系,看到过太多百样的人家,却还是对那些经常吵得面红耳赤,甚至会反目成仇的家庭相处模式理解不能。 最关键的是,今天在来这里之前,依萍明明有好好跟他保证过,绝对不会出状况,会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好好谈谈。 但现在,她为什么就那么冲动呢?竟然当着陆家客人的面,把那么尴尬的事情这么光明正大地说出来?! 何书桓知道,依萍这是在打王雪琴的脸,何书桓也知道,依萍心底对尓豪的妈妈成见很深很深,但无论如何,何书桓都完全没办法认同依萍的做法,这实在是太不尊重人了,连他这个旁观者,都因为依萍的做法而感到脸上火辣辣的,甚至已经完全无法直视而陆伯母的视线。 想到这里,何书桓狼狈地垂下了眼睛,心底却不停地咒骂自己,为什么要在今天带依萍来陆家。 看到何书桓垂下了头,王雪琴不着痕迹地撇了撇嘴。 她承认,因为慕婉曦的原因,她确实对今天慕家姐妹上门做客的事情,重视得有点不正常。 如果是从前的王雪琴,或许会因为陆依萍的这番话当场发作,或者过后会等客人走之后对陆依萍破口大骂,但现在,站在这里的人可是她! 秋后算账什么的,虽然也能平复一些她心里的怒火,但这远远比不上当场打脸来得痛快。 她可是比在场所有人以为的,更了解何书桓这个人。 刚才她看何书桓的那一眼,已经足够让何书桓对今天陆依萍的所作所为产生厌恶感。 何书桓的性格有些优柔寡断,但同时,这又是个极具正义感的男人。 他的正义感,甚至在他最爱陆依萍的时候,也不会对陆依萍某些不妥当的做法视而不见。 而今天,正是陆依萍自己送上门来的不是么? 王雪琴当初看电视剧的时候,就有想过一个问题。 如果在陆依萍和何书桓之间,没有陆如萍,也没有其他的甲乙丙丁,如果他们从相遇到相知到在一起的过程,都顺顺利利,没有丝毫波澜的话,那么,陆依萍和何书桓这两个性格南辕北辙,却又都有个各自坚持的年轻人,又真的能够一直坚定地走到最后吗? 心底冷笑地看着陆依萍在大放厥词后,高傲却眼含期待看着自己的样子,王雪琴微笑着用手帕擦了擦唇角,而后仿佛漫不经心般地,看了慕家姐妹一眼。 陆依萍的那些话,可是特意说给慕家姐妹听的,她其实也想看一看,这对儿姐妹花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虽说对尓豪择偶方面的事情确实一直很操心,但她儿子的身边,也不是什么样的女人都能够站上去的,所以实际上今天,应该是他们双方互相在考量对方才对啊…… 这么一想,王雪琴脸上的笑容就越发柔和了。 不着痕迹地拉住被陆依萍的话激得又有点沉不住气的梦萍,王雪琴又看了眼在听到陆依萍的那些话后,周身的温度就变成零下的儿子一眼,这才最后重新把目光落在慕家姐妹身上。 出乎众人预料的,慕家姐妹中,最先开口的,竟然是和梦萍一样大的妹妹慕婉晴。 “原来你就是陆依萍,”歪了歪脑袋,慕婉晴一脸天真地看着陆依萍,笑着道:“我听说过你,我和梦萍已经认识一个学期了,在学校我们是关系最好的朋友,所以自然清楚些她家里的状况,只是……” 犹豫地看了眼陆梦萍,慕婉晴这才又把目光落在陆依萍身上,迟疑地道:“我原来以为梦萍的这位依萍姐姐,也和如萍姐姐一样温柔大方的,虽然你们不住在一起。只是今天在见到真人后,我才明白什么叫闻名不如见面。这么看来,果然即使都是陆伯伯的孩子,你们姐妹几人的性格也并不一定完全相同呢。” 说完,也不管陆依萍变得五颜六色的脸色,蹦蹦跳跳就跑到陆梦萍身边,挽住陆梦萍的手,两个人窃窃私语咬起耳朵来。 慕婉曦则也只是对陆依萍露出个了礼节性的微笑后,就不再看她,反而来到王雪琴和陆如萍身边,语调柔和地道:“说起来不怕阿姨笑话,我和婉晴也不是同一个妈妈的孩子。不过婉晴从小就粘着我,性子也活泼,所以在家里面,我们两个人的关系倒是最好的。” 王雪琴和在座的众人都是一愣,目光在梦萍和慕婉晴的脸上瞄了下,发现那两个孩子也是一脸惊讶,心底转了个弯,王雪琴看向慕婉曦的目光便多了几分真心。 这种属于家宅隐私的事情,就算和慕婉晴已经混熟了的梦萍都丝毫不清楚,慕婉曦却竟然会在第一次来这里做客,还没说上几句话的时候,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来,甚至连慕婉晴也是一脸惊讶。从中,王雪琴自然可以看得出来,慕婉曦平时根本就完全不会随便把这种事拿出来说。 这么看来,她会那样说,更多的,果然还是为了陆依萍刚才的那些话吧? 这可是明晃晃地在帮着王雪琴打陆依萍的脸。 陆依萍的那些话,包含的意思可是十分让人玩味。 一来,她是在说陆家的男主人,可不止有一个两个女人,甚至有八九个之多;二来,则是为了告诉慕家姐妹,她们今天所来拜访的,可不是什么陆家的女主人,充其量也不过就是陆家的一个妾而已。 要知道,在进入民国时代后,无论如何大富大贵的人家,表面上可都是效法西方民主的做法,坚持一夫一妻的。就算家里家外真的又养了小的,也基本不会有和女主人对上的时候。 毕竟真正大富大贵的人家,在择偶时大多会选择强强联姻,女主人的家世,在很多时候并不比夫家的差,地位自然也就无可撼动。 所以如果陆依萍今天的这番话,是当着其他自持身份的富贵人家夫人小姐的面说的,那么没准还真的会给王雪琴带来不少麻烦,甚至连陆如萍陆梦萍的名声,在上流社会的圈子里都有可能会被毁了。 毕竟王雪琴从前出入那些场合的时候,可都是以陆家女主人的身份活动的,若是被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姨太太身份,估计有不少贵妇人都会疏远排挤她也未可知。 当然,对于陆家的底细,大多数人家也都是心知肚明的。 但也正因为清楚,才更不会因此小看了凭着戏子出身,却最终笑到最后的王雪琴。即使心底对她的出身不齿,面上也仍旧能够笑脸迎人。 聪明人都知道揣着明白装糊涂,所以像陆依萍这样会当着人面说这种事情的,无论是王雪琴还是在座的众人,可都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看到王雪琴和陆家姐妹的反应,陆依萍的脸色顿时更难看了。 不应该是这样的,看慕家姐妹的样子,身份和出身一定都很好,为什么她们对她说的那些话却完全不在意?! 还有雪姨,她怎么也和过去完全不一样了?如果是以前的话,她一定会恨不能跳过来撕了她的,哪里会像现在一样,心里想什么,在脸上竟然连一丝情绪都没有表露出来! 想到这里,陆依萍的心底一惊,看着气氛明显缓和下来,正坐在一起说话的王雪琴和慕家姐妹,一时间只觉得刺眼非常。 正要说什么,就忽然被何书桓紧紧拉住了手腕。 陆依萍这才发现,何书桓的脸色竟然十分苍白,看着她的目光,也让陆依萍心底咯噔一下,大脑终于稍微冷静了一点,把滑到嘴边的话重新咽了下去。 何书桓现在脸上火辣辣的,但他还是坚持着拉住了陆依萍,让她不能再说出什么让人尴尬的话,而后对王雪琴道:“伯母,伯父今天在吗?实际上,今天依萍来也是想探望一下陆伯父。如果伯父在的家的话,我们……” 他想说我们就不在这里打扰了,但其实他心底更是觉得,他们三个人在这个客厅里简直碍眼得厉害。 何书桓这辈子都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感到自己在一个地方是如此的不受欢迎,所以即使面上还极力维持着风度,他的心底此时却早已经极度尴尬了。 王雪琴也早就觉得他们碍眼了,听了何书桓的话,立刻就点了点头,“老爷子在楼上的书房里,你们要是找他有事的话,就直接上去吧。” 说完,对阿兰点了点头,示意她给陆依萍三人带路,而后就直接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慕家姐妹身上,再没分给陆依萍和何书桓他们一丝目光。 陆依萍咬了咬嘴唇,显然还是有点不甘心王雪琴和慕家姐妹的和谐相处。但何书桓却并不再给她机会,看到王雪琴松口,就立刻拉着陆依萍和杜飞上楼去了。 看到那三个人消失,客厅里的众人才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然后在发觉到彼此都放松下来了的时候,都忍不住轻笑了出来。 连陆尓豪都跟着微微弯起了唇角。 王雪琴和慕婉曦说了会儿话,她也不是那种特别八卦的人,也没想着像相亲一样打听慕婉曦的隐私,所以只简单地说了些让她和慕婉晴像在自己家一样,别客气之后,就把时间留给他们几个小的,起身和张妈一起去厨房张罗午饭去了。 碍事儿的人还有长辈都走了,陆家几个孩子和慕家姐妹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就果断分成两组,该干嘛干嘛了。 陆如萍因为听说过一些慕婉曦和尓豪的事情,而且她可是从梦萍那里稍微探到了一点口风,知道慕婉曦今天过来,主要是为了探望尓豪,所以在妈妈去厨房之后,陆如萍果断站到了梦萍和慕婉晴这组,顺便还把对慕婉曦和尓豪哥哥的关系十分好奇的小尔杰,一起给打包了过来,让慕婉曦和尓豪能够单独相处一会儿。 陆尓豪看着时不时偷瞄过来的几个小的,心底一哂,就带着慕婉曦一起,去外面的花园小坐了,徒留几个八卦的小的在他们背后抓耳挠腮恨不得上去咬他一口泄愤。 正是夏末的时候,院子里的花草经过精心的打理,一个个红浓绿翠,娇艳欲滴。 陆尓豪坐在在他养病的这些日子里,专门在院子里弄的一个小茶座里,头顶是高大浓密的法国梧桐,阳光透过枝繁叶茂的枝叶缝隙落在脸上的时候,只剩下点点带着暖意的细碎光点,风吹过的时候,只有柔软的沙沙声拂过耳畔和心上,让人觉得舒服极了。 “你看起来很好。”对面的位置上,慕婉曦看着正眯着眼睛看着树影微微出神的陆尓豪,微笑着说道。 “嗯?”眉头微挑,因为是慕婉曦,所以陆尓豪难得没有沉默是金。实际上在面对认同的人的时候,陆尓豪所表现出的样子,大多数时候都是他本来的姿态。 只有在面对原主特别熟悉的一些人,或者不得不需要应酬的时候,陆尓豪才会像原主一样,露出那种十分自然的笑容。 但其实,在成为陆尓豪之后,他越发不爱笑了。 因为陆尓豪这么个大男人,脸上竟然在笑的时候,会隐约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所以在面对慕婉曦这个从头到尾都是由他来接触的人,并且还被陆尓豪列在未来伴侣名单上的女孩时,更多的时候,陆尓豪表现出的,都是他最真实的样子。 面对慕婉曦的时候,陆尓豪的话从来都不多。 只是今天,可能是因为最近这段时间精神放松了许多,也可能是因为慕婉曦的话有些让他意外,陆尓豪在听了之后,竟然反问了她一句,“怎么说?” 慕婉曦显然并没有想到陆尓豪会这么问,不过她也是个认真的性子,所以在听到陆尓豪的问题后,还真的静下心来琢磨了下。 半晌后,陆尓豪才听到她轻声道:“可能因为以前见到你的时候,都是在外面吧?” 微微歪了歪头,慕婉曦看着陆尓豪,缓缓眨了眨眼睛,“从第一次见到你开始,你就一直西装革履,脊背无论什么时候,都挺得很直……办事很有效率,做什么都很果断,看得出来是个心性很坚定的人。” 唇角弯了弯,这还是陆尓豪活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有人当着他的面分析他的性格,还真有些新鲜,所以他并没有打断慕婉曦的话,反而看着她随着思考时而皱眉,时而微笑,时而似乎因为想到了什么而感到烦恼,然后继续说下去。 “今天看到你的时候,你整个人都不一样了。”慕婉曦这么说着,看着陆尓豪的时候,眼底甚至流露出了几分很少出现在她眼底的好奇,“之前听婉晴说你病倒在家休息的时候,我就想,今天来这里,或许会见到一个形容枯槁的陆尓豪?也或者会是一个消瘦了许多的人。因为据婉晴说,梦萍在说到你身体的时候,脸色很难看。” 陆尓豪听到慕婉曦提到梦萍的不对劲,立刻就明白了对方是怎么回事。但这种事情太过隐私,他目前还不会告诉慕婉曦。 见陆尓豪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慕婉曦心底稍稍遗憾了下,就继续分析陆尓豪其人,“结果今天见到你的时候,我才发现,你其实状态很好,完全不像有生病了的样子。脸上似乎也多了些肉,最关键的是,你现在整个人看上去都放松了许多,似乎终于卸下了什么重担一样……” 实际上,慕婉曦更想说的是,她从认识陆尓豪开始,就从来没见到过他像现在一样,这么闲适甚至有些慵懒的样子。 从前见到的陆尓豪,虽然也能让人感觉到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从容沉稳,但却也总像是在紧绷着一根弦,凛然而不容侵犯。 今天在家里的陆尓豪,则难得穿着一身舒适的居家服,这让他看上去柔和了许多,也让慕婉曦的心跳有那么一瞬间的错拍。 陆尓豪微微眯起了眼睛,心底对慕婉曦的敏锐倒是有些意外。 以慕家的势力,慕婉曦要是想知道他和妈妈最近的动向,想来并不是一件有什么难度的事情。 不过看慕婉曦的样子,似乎并不知道妈妈和魏光雄的事情,这倒是让陆尓豪对慕婉曦的印象更好了几分。 即使那些都是事实,他也丝毫不想让一个未来可能会成为他妻子的女人,知道“王雪琴”这个人的过去。 并不是不可以知道,而是如果对方知道了,那么未来会和妈妈起冲突的可能性就会增加。 陆尓豪未来会娶妻,但绝对不会娶一个完全不尊重他妈妈的女人为妻。 想到这里,陆尓豪看着慕婉曦,认真地道:“刚才谢谢你帮我母亲解围。” 慕婉曦怔了下,没想到陆尓豪会主动提起那件尴尬事,只是她更没有想到的,是陆尓豪之后的那些话。 “我想你可能对我们家已经有了些了解。”目光沉沉地看着茶桌上袅袅冒着雾气的茶杯,陆尓豪淡淡道:“我的父亲,当初给了名分的女人,就有九个之多。当年东北沦陷,被父亲带来上海的家人,就只有我母亲还有她的孩子,再有就是陆依萍和她的母亲。而现在,住在这里的,就只有我母亲和她的孩子们,包括我在内。” 一般人听到这里,或许会觉得王雪琴是个十分厉害的女人吧?毕竟在这样的家庭里,能够去八存一,成功坐到现在对外宣称的陆家女主人的位置,足以见得这个女人的心机深沉。 说着这番话的陆尓豪,干脆就没去看慕婉曦的表情。 即使清楚慕家的情况或许要比陆家还复杂得多,但人啊,从来都是对别人要求严格,对自己则放松许多,即使大家都半斤八两,但评判别人时,也还是不自觉地会更加严厉几分。 他并不知道慕婉曦会怎么看妈妈,他能做的,就只是把他的家庭摊开给慕婉曦看。 而后,他会根据慕婉曦的反应,来进一步决定她是不是他要选择的那个人。 所以他只是垂下了眼睛,继续道:“我很尊敬我的母亲,也尊重她为了我们所付出的一切。所以我不会原谅任何企图和已经伤害过她的人,即使那个人和我有血缘关系,我也不会留情。” 这是陆尓豪第一次明确地对一个人表现出重视,还是以这么郑重的态度,所以慕婉曦理所当然地怔住了。 她完全没想到,这个男人会在这样的时候,对她说出这么一番剖白的话出来。 但很显然,这并不是陆尓豪信任她的表现。 而或许与此正相反,陆尓豪这是在告诉她自己的立场,也是在警告她…… 原来这个男人的逆鳞是他的母亲。 想到之前短暂接触到的那位陆伯母,慕婉曦一时间也陷入了沉思。 今天来探望陆尓豪,不过是她情之所至的结果,只是在来此之前,她从来没想过会从陆尓豪这里听到这么一番话。 说实话,慕婉曦的心底现在有些乱。 她的父亲实际上和陆伯父一样,也有为数众多的女人。只不过慕婉曦比较幸运,因为她的母亲是父亲当年还未发达时的糟糠之妻,陪父亲度过了无数风雨,所以即使后来父亲的地位一天比一天高,身边美人环伺,对母亲也还是很好。 但慕婉曦却在慢慢长大后,越来越少看到母亲的笑容。 她的母亲,是典型的把男人当做天看的女人。在女儿之前,更重要的是丈夫。 而在家里的姨太太和父亲的孩子越来越多之后,慕婉曦和母亲的关系就更淡了。 慕婉曦之前就说过,在家里,她和慕婉晴这个妹妹的关系最好。 这倒是不假。 她和母亲的关系一向冷淡,她又是个喜静的性子,因为是慕家女主人的孩子,也因为是个女孩,所以慕家敢把注意打到她身上的人,数量并不太多。 但也就仅止于此了。 在慕家,明枪暗箭太多,除了慕婉晴这个从小几乎是被她养大的妹妹外,慕婉曦谁都不信。 父亲是很宠她,可是他的孩子很多,宠爱的孩子也不止她慕婉曦一个。 所以慕婉曦也懒得去争,也从来都看得通透。她一直用那双安静的眼睛看着那些人争名夺利,争夺父亲的关注,争夺那些金银珠翠,甚至有时候连一口糕点都要争上一争。 在那样的慕家,慕婉曦虽然能够独善其身,但却也并没有感受过太多来自于长辈的真心的关爱。 所以她是真的不清楚,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陆尓豪身为一个儿子,能对王雪琴这个妈妈产生那么浓厚的感情,和那么不容侵犯的敬意。 这边陆尓豪和慕婉曦的话题略微有些沉重,那边已经上了楼的陆依萍和何书桓还有杜飞之间,气氛也并不怎么和谐。 在阿兰去敲门问陆老爷子的时候,何书桓终于忍不住对陆依萍说道:“依萍,你刚才怎么可以当着客人的面那么说话?你这样,岂不是让伯母和尓豪他们很难堪?” 陆依萍其实也知道自己之前的话有些过分了,但她从来都是个倔脾气,也从来都骄傲得很,虽然因为爱上何书桓,所以最近她的脾气已经收敛了很多,但这并不代表何书桓可以一直对他的事情指手画脚,甚至来指责她! “我让他们难堪了吗?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他们这样,你就觉得我让他们难堪了?那我请问你,当初我和我妈被爸爸赶出陆家的时候,有谁来为我们难堪过?!” “你这根本就是强词夺理,这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听到陆依萍的话,何书桓一时间觉得她简直不可理喻! “怎么不是一回事,这在我看来就是一回事!好了,如果你还想再继续教育我的话,还请免了,我要进去和爸爸说话了。”伸出手止住何书桓将要出口的话,陆依萍对已经折返回来的阿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敲门进了陆老爷子的书房。 阿兰在问过他们两个要在哪里,得到他们就在二楼的小客厅坐一下的答复后,就下楼去帮忙了。 阿兰一走,便只剩下了何书桓和杜飞两个人。 早已经憋了一肚子话的杜飞,此时终于能把抵在喉咙的话说出来了。 他沉重地拍了下何书桓的肩膀,难得皱着眉头道:“书桓,你和依萍到底是怎么回事?今天我们不是为了和这边讲和而来的吗?为什么那个依萍,从进门开始说话就阴阳怪气的?还当着人家客人的面说什么八姨太九姨太!要我说啊,她心里其实从一开始就不想和这边握手言和吧?我看她每次一见到如萍的妈妈,就像斗鸡一样,浑身的毛都竖起来了,越看到伯母不高兴,她就越舒服!你都没看到,刚才依萍说那些话的时候,如萍梦萍的脸色都巴拉巴拉……” 因为从进门开始,就没能和如萍好好说上两句话,所以杜飞可是憋了一肚子怨气。 这会儿终于找到机会能和何书桓说了,顿时就如同滔滔江水泄洪了般一发不可收拾,听得何书桓脑仁直疼。 不过虽然觉得杜飞有点聒噪,但何书桓却觉得,他的某些话,还是有些道理的。 依萍似乎确实是,越看到陆伯母生气,她就越高兴的样子。 何书桓曾经也不止一次听依萍说过王雪琴的事情,也清楚依萍对陆家这位曾经的九姨太,现在的女主人究竟有多厌恶。 但在看到刚才依萍风度大失地讽刺过对方,对方却轻描淡写地就把依萍的话给四两拨千斤,甚至完全不在意的样子后,看到依萍那种因为没有打击到陆伯母而略有些扭曲的神情,何书桓忽然觉得心里怪怪的。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那样的依萍偏执得可怕。 但很快,他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爱的,怜惜的就是那样即使受了再多的苦难,也依旧折损不了她的骄傲的依萍。 所以,他一定会继续陪在依萍身边,一定不会再让她继续再错下去,不会让她再在伤到别人的时候,也伤到自己。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的,实际上,陆依萍一直都是个内心善良而又柔软的女孩。 何书桓一直这么坚信着。 雪姨很忙[情深深雨蒙蒙] 第68章 雪姨很忙 书房内,陆依萍和陆老爷子的气氛有些微妙。 自从前几天在马场听到这个女儿问他,他觉得自己究竟是个好人还是坏人之后,陆老爷子就对陆依萍这个女儿重新审视了一番。 他想到陆依萍那份与生俱来的倔强,那份从来不向任何人,哪怕是他这个父亲低头的骄傲,想到她那双如同小豹子般黑亮而又充满勇气的明亮眼睛,越想,就越觉得,他的所有儿女中,竟然只有这个一直被他冷漠对待的女儿,才是真正继承了他意志的,才是最像他陆振华的人。 人总是容易对与自己相像的人宽容,尤其当这个人是与自己血脉相承,是从自己的身上分离出的一部分的时候。 所以此刻,陆老爷子看着陆依萍的目光,在探究的同时,竟也带着从前从未有过的明显暖意。 陆依萍此时的心头则有些乱。 进门之前,何书桓说的那些话,她其实是知道的,书桓是为了她好。 但她就是控制不了自己,在见到雪姨的时候,她真的没办法心平气和下来。 为什么书桓总是在逼她呢?爱一个人,难道不是应该为了让对方感到幸福和快乐吗?为什么书桓总是在逼她做她不喜欢的事情呢? 陆依萍的走神儿,陆老爷子自然也注意到了。 如果是在以往,他肯定会觉得不悦。但此时,他的心情很好,所以他竟也有了几分耐心,想要听听看,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这个向来都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儿如此烦心。 这么想着,陆老爷子便主动询问起陆依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依萍,你这是怎么了?有什么烦心的事?” 陆依萍心底终究还是对之前在客厅时说的那些话有些理亏,她十分清楚,如果真的把她在楼下时的作为告诉了爸爸,爸爸一定会觉得不高兴。 她可是答应了书桓,以后要好好和爸爸说话的,也答应了书桓要和这边和平相处。 所以她只是深吸了一口气,暂时压下心底的烦躁,笑着对陆老爷子道:“其实……是有一件事。上次从马场回到家之后,我就觉得当时和爸爸说话的语气不太好,这些天也一直很忐忑自责,所以再见到您的时候,也不知道您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陆依萍眼底小心翼翼的期待太过明显,那种仿佛幼兽般害怕被长辈厌弃的神情,让陆老爷子心头一软,却又觉得她现在这幅可怜兮兮的样子,着实可爱又可恨,却也只是笑骂了声,“上次看你质问我的时候,可是神气得很!” 陆老爷子笑了,气氛便缓和了下来。 书房里,这对儿别扭了二十年的父女,终于再一次开始尝试心平气和地面对彼此。 楼下的厨房里,王雪琴和厨娘张妈则忙得团团转。 无论是原主还是现在的王雪琴,下厨的次数都不多。 原主更多的是在曾经争宠的时候,偶尔会为了陆老爷子洗手作羹汤讨欢心,现在的王雪琴,在丈夫早逝,强迫自己成为女强人的那些年中,也根本完全没有时间再进去厨房。而在成为王雪琴后的这半年时间里,陆家更是有专职的厨娘,王雪琴也乐得清闲。 所以此刻,王雪琴虽然也在厨房,但更多的,是在看顾着各色出锅的菜色究竟如何,顺便偶尔帮张妈打打下手。 半年的时间下来,张妈和阿兰已经知道,自从这次大病一场之后,王雪琴这个女主人的性子柔和了不少。 虽然平时看着也还是颇为精明的样子,但对她们并没有像曾经那么颐指气使,甚至还给她们加了工钱。 张妈的儿子也托了王雪琴的福,被安排到了一个工钱很多还体面的地方做工,估计再过上一两年,就能攒够老婆本,给张妈娶个儿媳妇回来,再生个大胖小子。 每次一想到这些,张妈对王雪琴都不禁更加感激几分,对王雪琴也自然比以往亲近许多。 等所有的菜终于都出锅装盘完毕之后,王雪琴这才从厨房出来,吩咐阿兰叫大家都过来吃午饭。 坐在客厅里的陆如萍、陆梦萍、慕婉晴还有陆尔杰几个小的,第一时间就蹭到了饭厅。 这几人虽然年龄有长有幼,但陆如萍性格温柔可亲,陆梦萍和慕婉晴古灵精怪,陆尔杰最近喜欢装小大人儿,相处下来倒也十分和谐。 慕婉晴还是第一次看到陆梦萍在家里和兄弟姐妹相处的样子,可能因为陆家这几个孩子全都是王雪琴一个人的孩子,所以陆梦萍和陆如萍陆尓杰相处时,完全处于一种十分放松的状态。 慕婉晴还注意到,陆如萍虽然一直也有在认真地和她们聊天,但同时却也十分认真地在看着尔杰这个小弟弟的一举一动,以免他在活动的时候发生危险。 这种近乎本能的,完全是出于血缘和亲情的关心爱护,让慕婉晴的心底,竟隐约生出了几分羡慕的感觉。 她和慕婉曦的感情确实很好,但在最初,却也是因为不得宠的她,希望能过得好一些,所以才主动去接近慕婉曦的。至于慕婉曦为什么没有拒绝她的靠近,慕婉晴也不清楚。但总归这么多年下来,她们之间已经真的产生了浓厚的亲情,彼此之间虽然多少有些在慕家抱团的意思,却也并没有太多的利益牵扯。 这么一想,就有些远了。 不管曾经如何,她和慕婉曦现在的关系,其实和陆如萍陆梦萍的也没差多少吧? 心里这么自我安慰着,慕婉晴看着一盘盘渐渐被摆上桌的饭菜,也像陆梦萍一样,乖乖坐在位置上,等待开饭。 阿兰去楼上问陆老爷子和陆依萍他们要不要下来吃饭,得到路老爷子的回复,说让阿兰把他和依萍的饭菜端去楼上,他们就不下来了。 至于何书桓和杜飞,也不知道是因为之前的事情太过尴尬,还是他们真的早饭吃得太饱了,总之在何书桓再三推脱了之后,阿兰也没再坚持,直接把结果告诉了王雪琴,王雪琴也随他们去了。 虽然慕家姐妹来,按理说陆老爷子应该下来露个面才对,不过因为陆依萍之前的那么一番“精彩演说”的缘故,王雪琴觉得,还是让老爷子跟陆依萍培养父女感情去吧。只要别再把陆依萍放下来祸害人间,王雪琴就谢天谢地了。 让小尔杰把坐在院子里的陆尓豪和慕婉曦叫回来之后,午饭就开始了。 因为今天饭桌上有客人,而且一向严肃的陆老爷子不在,所以饭桌上的气氛还是比较活跃和和谐的。 陆梦萍和慕婉晴可是活跃气氛的小能手,三两句话的功夫,就把话匣子打开了,顺便还聊到了之前的话题。 “对了阿姨,我刚才听梦萍说,您是想要找师父来教梦萍和如萍姐姐一些拳脚功夫吗?”看着王雪琴,慕婉晴好奇地问道。 王雪琴好笑地看了一眼正瞪圆了眼睛的陆梦萍,显然对方也没想到自己的小伙伴,会直接向妈妈询问这件事。 不过,这本来也是王雪琴的打算。 现今的中国,正面临着随时可能开始全面战争的可能,北方的枪声,不久之后就将打响。整个中国都将陷入一场持久的战争。 乱世之中,老弱妇孺可是生命最受威胁的人群。 王雪琴还记得电视剧中,梦萍醉酒被人强暴的事情,也还记得,如萍后来在战场上数次遇险的事情,更记得那些在面对军队时,手无寸铁的百姓只能任人鱼肉,生死不由己的惨烈。 所以即使现在极少有人家,特别是像他们这样的富贵人家,会让女孩子去学那些防身的功夫,但王雪琴还是希望,起码在未来,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她也不想让她的孩子们,在面对危险和威胁的时候,只能够用眼泪和哭泣来控诉命运的冷酷。 尤其是如萍和梦萍这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子,王雪琴虽然一直都希望她们能平安快乐地度过这一生,也正不断地向她们言传身教生活中的种种知识,但在面对暴力时,自保的手段,她也还是希望她们能够学会。 所以王雪琴才会在不久前,就把自己的期望,对几个孩子说了一下。陆尓豪那时候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倒是没有排斥的意思,直接点头答应了;陆如萍和陆梦萍都是明事理的孩子,而且她们小时候也都跟着父亲学过骑马打枪,虽然知道学防身术之类的可能会很累,但也还是都点头表示明白,会认真学习;至于小尔杰,他的年纪还小,但一听说哥哥姐姐们要和自己一起学习,站在同一起跑线上,顿时就兴奋得不行,一个劲儿地嚷嚷着一定要让他加入,不然就哭给他们看。 至于陆老爷子,王雪琴只对他说最近上海不太平,想让孩子们提高些警惕意识,陆老爷子也就随他们去了。 所以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而这股东风,就是让王雪琴头疼不已的师父人选。 陆尓豪和陆尔杰倒是还好,毕竟都是男的,就算找男师父来摔摔打打,倒也无所谓。 但陆如萍和陆梦萍可都是娇滴滴的姑娘,就算找年纪大些的男师父,也难保在授课的过程中没有身体接触,对未婚女孩子的名声到底不好。但如果找女师父,这年头学女子防身术、格斗功夫的女性本来就凤毛麟角,有真才实学还保密良好的,身份又大多不一般,所以直到现在,王雪琴这个想法,也还没有具体落到实处。 王雪琴这边一筹莫展,陆梦萍自然也看在眼里。她现在每天接触到的人,除了家人外,接触最多的就是好朋友慕婉晴了,这件事便也自然而然地被慕婉晴知道了。 正巧刚才她们不知怎么,也聊到了这件事,看着姐姐和陆尓豪相处和谐的样子,慕婉晴心底便隐约有了个想法,饭桌上,便直接对王雪琴问了出来。 因为慕家姐妹,一个是梦萍的好友,一个和自家儿子关系还有那么点不单纯,所以王雪琴倒是也没什么保密的意思,便笑着对慕婉晴点了点头,“现在这日子一天比一天不太平,如萍和梦萍都是女孩子,整天出门在外的,我这个当妈的总担心她们万一遇到什么事,还没有防身的能力,所以就想找人来教她们些防身的功夫,再不济,让她们多锻炼锻炼身体也好,起码真遇到危险的时候,也能跑得快些。” 说到最后,倒是把桌上的几个孩子都给逗笑了。 笑归笑,但慕婉晴提到这件事,却也并非只是心血来潮。 她试探地向自家姐姐看了一眼,却发现自家姐姐正专心吃菜,仿佛一点也没听出她的弦外之音,顿时就有些抓耳挠腮,一边眼巴巴地看着自家姐姐,一边一副“快问我吧快问我吧”的样子看着王雪琴和陆梦萍。 直把陆梦萍看得翻白眼,“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呗,这又没人拦着你。”直脾气的陆梦萍莫名其妙地看着好友耍宝的样子。 慕婉晴噎了下,撅起嘴小声哼了下,这才怏怏地道:“我听说阿姨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师父,正巧我认识一个特别厉害的人,也是女孩子,身手一点都不比那些男人差,所以才想说要不要介绍给阿姨啊……” 慕婉晴这么一说,一桌子的人顿时都停下了手,把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慕婉晴被看得有点紧张,咽了下口水之后,顿时把求救的目光落在自家姐姐身上。 王雪琴这时候也看出了点什么,但她也没想太多,只是看慕婉晴的意思,大概介绍这个人,还需要经过慕婉曦的同意。不过看慕婉晴这么小心翼翼的样子,估计那位女师父,身份也不怎么简单就是了。 所以王雪琴也只是笑眯眯地道:“哦?如果有这样一个适合的女师父,婉晴不妨给阿姨介绍一下,也好让我去拜访一下,看看合不合适。就算到时候对方没答应,阿姨也不会多想什么,不过是我们陆家没那个缘分罢了。”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饶是慕婉曦,也不好意思再不做声。 暗中瞪了慕婉晴这个淘气鬼之后,慕婉曦这才斟酌着对王雪琴道:“阿姨,你误会婉晴的意思了。其实婉晴提到的那个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嗯?”王雪琴一时间还有点没反应过来,毕竟饭桌上除了她们家的几口人外,可就只有慕家姐妹两个人而已。 还是说,是跟着慕家姐妹来的下人?那些人来的时候她就已经让阿兰安排好了。 见饭桌上除了陆尓豪和她们姐俩外,其他人都一副迷茫的样子,慕婉晴终于忍不住了,对王雪琴道:“就是我姐姐啊阿姨,您别看我姐姐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其实打起架来可是很厉害的!一群男人都打不过她,您要是不信,可以问问尓豪哥哥啊,他可是十分清楚的!” 说完,慕婉晴还一脸“你信我”的样子,重重点了点头。 慕婉曦想阻止慕婉晴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僵硬着笑脸,看着王雪琴颇为感兴趣地问慕婉晴,“为什么尓豪会知道?” 慕婉晴立刻兴奋地道:“因为他和我姐姐第一次见面那天,他们两个就被一群小混混围殴来着啊!听说尓豪哥哥当时完全不敌,差点没被揍趴下,还好我姐姐出手了,三下五除二就把那群混混揍趴下了,还呃……” 说着说着就兴奋了的慕婉晴,直到腿上传来一阵肉疼的感觉,才终于注意到了姐姐那已经快要自带百合花的微笑面孔,心底顿时一寒,这才发现饭桌上的众人,脸色古怪得厉害,似乎在强忍着什么的样子,而陆尓豪的脸色,则已经不能用“黑”这么简单的词汇来形容了,那简直都快能挤出墨汁了好么QAQ!! 慕婉晴这才想起来,她刚才爆料中的那个差点被揍趴下的男主角,此刻正跟她坐在同一张饭桌上,而周围那些听得津津有味的人,也恰巧基本都姓陆。 这实在不能怪她啊……慕婉晴在心底默默流泪,想当初她从自家保镖叔叔那里得到这个爆料的时候,就偷着乐了很久,但这种事她又不好去问姐姐,也不好跟梦萍说,而且她每次见到陆尓豪的时候,对方的气场都很强大,完全凛然不容侵犯的那种,所以这件事已经憋在慕婉晴心底很久了,今天气氛一活跃,她就忍不住爆料了粗来。 “噗……”饭桌上,陆梦萍最先绷不住,笑了出来。 然后是陆如萍、王雪琴,甚至连小尔杰,看到大家笑得厉害,也跟着傻笑了出来。 王雪琴是真的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虽然心底也因为儿子当初似乎有被人围殴这件事觉得心疼,但更多的,却是想到以自家儿子骄傲的性子,这种疑似英雄救美不成功,反而被美人给救了的事情,绝对是他一辈子的黑历史,难怪儿子提都没跟她提过哈哈哈哈…… 看到桌上笑得人仰马翻的众人,陆尓豪的眼角抽了下,但难得看到家里的几个女人都笑成这样,虽然心底多少有点恼怒的感觉,但更多的,却是一种柔软却又温暖的无奈感。 所以陆尓豪索性也就随她们去了。 倒是慕婉曦,似乎对这件事的曝光,比陆尓豪本人还要在意许多,一向白皙柔和的脸上,难得染上了些淡淡的粉色,微微咬着下唇,有些窘迫地对陆尓豪小声解释,“那件事……不是我告诉婉晴的……” 陆尓豪淡淡应了一声,就见慕婉曦像是觉得他不信一般,继续懊恼地小声说道:“那天回家之后,婉晴可能是去问了我身边的保镖……他们事后都会调查这种事情的始终,所以可能是他们告诉婉晴的……” 之后,她又再度强调了一遍,“真的不是我告诉婉晴的!” 难得看到慕婉曦这么紧张的样子,倒是让陆尓豪的唇角也忍不住弯了起来,语气也柔和了许多,温声道:“我知道了。” 慕婉曦这才松了一口气,而后也忍不住为自家刚才的紧张而笑了出来。 这种感觉很特别,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紧张地对谁解释一件事情,只因为不想让对方误会她。 不过,现在的首要问题都是,该怎么面对正一脸好奇看着她的王雪琴和陆家姐妹。 不怪王雪琴和陆如萍陆梦萍好奇,实在是慕婉曦长了一张太过具有欺骗性的面孔,身材虽然高挑,却也是亭亭玉立。 从慕婉曦那纤细的手腕上,就能看得出她的骨架并不大,所以颇有些弱柳扶风的感觉,甚至会让人担心,在握着她手腕的时候,会不会一不小心用过了力,就会伤到她。 所以也难怪她们在听说,长了这么一副柔弱外表的慕婉曦,竟然是个格斗高手的时候,会这么惊讶了。 这其中,要数王雪琴的心情最为微妙。 她是真的没想到,慕婉曦竟然还会给她这样的“惊喜”。 美人儿的外表,以及,比大多数男人都要彪悍的身手。 在他们那个二十一世纪,她记得那几年颇为流行的一个新词儿,似乎倒是可以用来形容这种类型的女孩子呢—— 原来自家儿子,竟然喜欢这种“女汉子”类型的女孩子吗? 觉得自己真相了的王雪琴,由衷为自家儿子的未来点了根蜡烛。 也不知道要是真的娶了个这样的媳妇,自家儿子以后会不会被家暴_(:з」∠)_…… 想到自家儿子那硬邦邦的冰山性格,王雪琴默默把这个想法偷偷压在了心底,决定还是先不要刺激儿子了。 雪姨很忙[情深深雨蒙蒙] 第69章 雪姨很忙 虽然对慕婉曦身手厉害这件事感到有点惊讶,但除了这些许的意外之外,这件事对王雪琴来说倒还真颇有些打着瞌睡送枕头的巧合。 见慕婉曦的面上,除了些许羞涩之外,并没有什么不高兴的神色,王雪琴沉吟了一下,与自家儿子对视了一眼,收到儿子默许的眼神后,这才对慕婉曦笑道:“婉曦,其实阿姨并不需要如萍和梦萍的身手能有多好,只要能有点自保的能力就成,所以你看,如果你什么时候有空,可不可以指点一下她们?” 慕婉曦对陆尓豪的心思,在场的人几乎都心知肚明,如果不是对陆尓豪有好感,像慕婉曦这样身份的女孩儿,何苦眼巴巴地特意跑来陆家探病。 所以王雪琴这么说,其实多少也有些撮合她和陆尓豪的意思。 如果慕婉曦能够偶尔指点一下陆如萍和陆梦萍的话,那么她便有了能够光明正大来陆家串门的理由,这也算是王雪琴的一点点私心。 就是不知道慕婉曦能不能明白她的意思。 慕婉曦冰雪聪明,在听到王雪琴的话,看到王雪琴的眼神后,自然看得出王雪琴对她表露出的善意。 心底一松,慕婉曦便对着王雪琴大方一笑,“只要阿姨不嫌弃婉曦身手粗鄙,婉曦自然乐意帮如萍和梦萍多锻炼些。只是……”稍微犹豫地看了在场的众人一眼,慕婉曦眉头微蹙,心底纠结了一会儿,才继续道:“习武的事情贵在坚持,而且肯定避免不了摔摔打打,如萍和梦萍看上去……似乎都没吃过什么苦,到时候如果伤到了她们……” 不怪慕婉曦会有这样的担忧,陆如萍和陆梦萍的外表都甜美可人,一看就是从小养尊处优小心伺候着养大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儿。虽然能够明白王雪琴作为母亲对女儿们安全的担忧,但习武这种事情,其实真的并不是特别适合女孩子。 慕婉曦本人也是因为父亲慕明镛身份复杂,从小就经常要面对各种各样的危险,并且颇受慕明镛宠爱的缘故,所以才会从小就被名师教导各种武技。 而在慕家,就算儿女众多,像她这样,特意让慕明镛花大心思培养自保能力的孩子,也还是一个巴掌就数得过来。 就连慕婉晴,在慕家也是从来没有资格习武的,不过和慕婉曦关系好了之后,慕婉曦倒是会时不时地点拨她几句,现在倒也并非完全没有自保能力。 慕明镛倒是从来没有禁止过慕婉曦去教导别人,确切地说,他根本从来没有考虑过有人会拜托自家女儿去传道授业解惑,尤其还是去教导女孩子武技这种简直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自然也就从来没限制过慕婉曦究竟可不可以做这件事。 而慕婉曦也并非遇事毫无主见的人,所以对于尓豪的妈妈拜托她教授陆家两个女孩功夫的事情,慕婉曦答应得到是没有丝毫勉强,让她迟疑的,就只是担心伤到陆家这两个女孩这一个问题。 只是慕婉曦虽然多少知道陆老爷子的身份,却显然并没有想到,有这样一个将军父亲的家庭里,就算是女孩子,又岂会是这正娇弱无力的大小姐? 所以慕婉曦的话音刚落,还没等王雪琴开口,急性子的陆梦萍就先声笑了出来,“婉曦姐姐,如果你是因为这个才犹豫的话,其实完全没有必要呢!别看我和如萍看上去很弱的样子,其实我们陆家的孩子,无论男女,小时候可都是被爸爸手把手地教过骑马打枪!而且,婉曦姐姐你长得可是比我们两个都纤细,出身也好,你都能吃苦练就一身本事,我和如萍自然也能做到的!” 说完,还转过头笑着看陆如萍,陆如萍也笑着对慕婉曦点了点头,柔声道:“是的,婉曦你完全不用担心我和梦萍的这个问题。” 慕婉曦这才彻底松了眉头,对王雪琴盈盈一笑,“既然如萍和梦萍都这么说了,我自然不会推辞这件事,阿姨你就安心地把她们都交给我吧,我一定会认真教导她们的。” 王雪琴笑眯眯地点了点头,“那阿姨在这里就先提前谢过你了。” 气氛放松下来,饭也吃得差不多了。 因为年轻人多,所以王雪琴今天特意准备了饭后甜点和水果,还有香浓的果香浓郁的红茶,看得性子活泼的几个小的一阵欢呼。 因为王雪琴并不拘着他们,也不怎么摆长辈的架子,所以几个小的,很快就都撒欢了。 慕婉晴早在之前听陆梦萍说会骑马打枪的时候,就已经满眼冒星星了,现在吃完饭了,她立刻就从慕婉曦身边溜了过来,眼巴巴地看着陆梦萍,“梦萍,你可是从来没跟我说过,你还会打枪的!” 陆梦萍莫名其妙看了她一眼,“这种事情,谁难道还会整天挂在嘴边吗?你不是也从来没告诉过我,婉曦姐姐的身手很厉害这件事?” 慕婉晴撇了撇嘴,“你不也说了,这种事谁难道还会整天挂在嘴边……我不管啦,我也想学打枪,你也教教我嘛,好不好?” 说完,满眼星星地看着陆梦萍。 陆梦萍顿时头大如斗,边瞄了眼慕婉曦边连忙摆手,“我年纪小,到我学枪的时候,爸爸已经不太经常指导我们了,所以其实在我们家,学枪学得最好的是尓豪和如萍啊!你要学的话,可以找他们。” 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面对慕婉晴的星星眼,陆梦萍果断祸水东引,把慕婉晴丢给上面的哥哥姐姐。 果然,在听了陆梦萍的话后,慕婉晴满含期待的目光就落在了陆尓豪和陆如萍身上。 陆尓豪面不改色地低头喝了口茶,当没注意到慕婉晴的目光。 有时候他还挺庆幸自己这种遇事丝毫不显露情绪的性格的,起码在现在这种让他心底发虚的时候,几乎完全没有人能看得出来。 说几乎,是因为在座的人里,可是还有一个人和他一样,清楚“他”无论是从上辈子,还是到这辈子,可都是个完全没有摸过枪的人。 不过好在原主的记忆还在,所以陆尓豪一时间也忽然陷入了沉思,想着,是不是也该趁着这个机会,把原主的这项技能重新捡起来。 要知道,再过一年多的时间,中国可就要迎来一个乱世了。 而他,身为家里唯一的年轻男人,自然要为陆家顶起这片天来。 所以若是真论起陆家亟需锻炼身手的人,他倒是比如萍和梦萍这两个女孩子的心情更加迫切。 面对着慕婉晴的眼神攻势,陆如萍倒是并没有像陆尓豪那样选择视而不见,而是无奈地对慕婉晴笑了笑,“婉晴,上海现在可是限制枪支的流动的,就算是在我们家,现在也完全摸不到枪的,就算你真的要学,也没有那样的条件吧?” 摆事实,讲道理,论起哄孩子,陆如萍可是一把好手。 只是她显然并不清楚,慕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家。 在慕婉晴对陆梦萍提出想要学枪的时候,慕婉曦就在认真考虑这个提议了,实际上,不只是婉晴,就连她也对这件事很感兴趣。 父亲虽然一直找人教她武技,却极少让她接触枪支弹药,虽然在她生日的时候,也送过她一支手枪,但至今那支手枪仍旧被她压在箱底,从来没见过天日。 技多不压身,何况现在的中国确实像尓豪的妈妈说的那样,并不怎么太平。 有时候你的身手再好,也抵不上一个手里有枪的普通人。 所以对于慕婉晴的提议,慕婉曦其实也很心动。 而在听到陆如萍说到她的顾虑后,慕婉曦就适时地出声了,“这个倒并不是问题,我认识一个在郊外开靶场的朋友,周末或者假期,我们可以一起过去呢。如萍、梦萍还有尓豪,你们说呢?” 那靶场其实是慕明镛的一个手下,为了锻炼小弟们特意开设的,走的是正规渠道,已经在政府那里报备过,所以这方面完全没有问题。 慕婉曦的赞同,倒是让陆家的几个孩子有些意外。 不约而同地,他们同时把目光投向王雪琴。 注意到这点的慕婉曦,心底对王雪琴的评估不禁更重视了几分。 在见到王雪琴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后,慕婉曦就知道,这件事十有八九是成了,便也柔柔微笑起来。 今天慕家姐妹来陆家串门这件事,除了在最开始见到陆依萍时的那点不快之外,倒也称得上是宾主尽欢。 慕婉曦在确定陆尓豪的身体确实没事,只是上次发烧的时候,把王雪琴吓到了,所以才强制让他在家休养,甚至还养胖了几斤之后,就把注意力,放在陆家的其他人身上了。 她可不是天真不谙世事的脑子里只有爱情的小女孩,虽然她确实不由自主地被陆尓豪吸引,但这个人的家庭,究竟适不适合作为她未来生活的地方,对于这点,慕婉曦还在默默观察。 而很显然,除了今天没有见到的陆家老爷子外,陆家的其他人,显然都很好相处。 至于尓豪的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陆依萍,还有那个并不住在这里的八姨太,慕婉曦一开始并没有放在心上。 和慕家后院那些腌臜事儿相比,陆家的人际关系对她来说,真的可以算得上是极简单的了。 只是很快,慕婉曦就发现,陆尓豪的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似乎也并不是什么简单的主儿。 去卫生间小解出来的时候,慕婉曦意外地遇到了那位初次见面时,就给她留下非常不好的印象的陆依萍。 这位陆家小姐,之前一直和陆老爷子在楼上的书房里,就连午饭,都是被佣人端到楼上去吃的。 所以慕婉曦有点不明白,陆依萍这幅明显是在等她的样子,到底是为了什么。 在陆依萍身边陪着的,是那个申报的记者何书桓。 对于陆依萍在门口特意等她的这件事,这位记者先生似乎并不怎么赞同呢。 不着痕迹地把陆依萍和何书桓的神情在心底琢磨了一下,慕婉曦对他们两人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就想错身借过。 没想到陆依萍却把她拦了下来,神情严肃地对她道:“这位,慕小姐。” 慕婉曦微扬起唇角,点头应道:“陆小姐。” 这样的称呼,似乎让陆依萍感到有点别扭,但很快,她就回过神来,一脸认真地对慕婉曦道:“我听人说,你的妹妹和陆梦萍是朋友,今天才一起过来陆家玩的。” 慕婉曦的脸上露出一丝疑惑,肯定地点头,“的确是这样。” 就见陆依萍似乎冷笑了下,对她道:“那你可要小心点。你就当我多嘴吧,我看你和你妹妹的样子,应该出身很好。没看到你们来的时候,雪姨都笑成什么样子了?即使你只是单纯地陪妹妹来朋友家里玩,也不能保证陆家人的想法和你们一样单纯!” 话说到这里,对于陆依萍的来意,慕婉曦心底差不多就已经明白了。 只是心里虽然明白,她的脸上却仍旧是一副完全听不明白的迷糊样子,“陆小姐,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陆依萍显然对她这幅完全没有防备的样子感到着急,说话便直白了许多,“我的意思是让你小心雪姨和陆尓豪!我看你和尓豪的年纪相当,尓豪现在又是单身!雪姨显然对你的印象很好,没准是看上你了,想让你给她做儿媳妇呢?!” 这话就有点直白得过头了,如果慕婉曦真的对陆尓豪没有丝毫友情之外的想法,估计听了这番话之后,都得尴尬死。 而就算她确实对陆尓豪很有好感,却也不想被一个陌生人这么直白地点出来。 所以说,慕婉曦现在对陆依萍的印象分,已经直线下降了。 何书桓显然也觉得依萍这番话太过了,抓着陆依萍胳膊的手紧了紧,想让陆依萍不要再继续说下去了,陆依萍却只是皱了皱眉,而后强硬地从何书桓手中挣了出来。 眉头微皱,慕婉曦看着陆依萍和何书桓的互动,心底千回百转,面上却只露出了一个被冒犯的不悦的神色,“陆小姐,我敬你是梦萍的姐姐,尓豪的妹妹,是陆家的女儿,却并没有给你可以说这样的话的理由!类似的话,请你以后不要再对我说了。阿姨无论有怎样的心思,我和陆尓豪未来又会怎么样,实际上和陆小姐你完全没有任何关系吧?这些都是我的私事,我想我和你还没有熟到可以说这种话的程度。” 慕婉曦外表看上去十分纤细柔弱,实际上却是个极有主意的人。 本来她对陆依萍的第一印象就不好,现在自然更加差了。 而且就像她说的,她和陆依萍的关系,严格来说顶多也就是陌生人,陆依萍却忽然跑来对她说出这样冒犯的话来,就算她或许是心存好意,却也实在是太过交浅言深了。 谁料陆依萍听了她这番明显带着冷意的话,却并没有如慕婉曦预料的转头走人,反而似乎因为想起了什么,神情一下子激动起来。 她激动地抓住慕婉曦的手,神色强硬地道:“你知道陆尓豪是个什么样的人么?你又知道他的妈,雪姨是个什么样的人么?你知道陆尓豪以前有过多少女朋友吗?被他糟蹋过的女孩子,我都不知道有多少个!像他这样的男人,只要沾上了,就有可能会让你用一辈子去后悔!他却仍旧逍遥自在!你……” “够了依萍!你不要再说了!”一声呵斥,强行打断了陆依萍即将冲口而出的话。 陆依萍怔了下,这才发觉自己差点说出了什么,也看到了慕婉曦眼底毫不掩饰的厌恶。 她讪讪地收回了紧握着慕婉曦手腕的手,更加尴尬地注意到,慕婉曦手腕上明显的红痕。 陆依萍求助地看着刚才阻止他说出更加无法挽回的话的何书桓。 何书桓心底此时对陆依萍刚才的做法,也是感到极其尴尬的,却只能努力摆出一副真诚的笑脸,对脸上冷若冰霜的慕婉曦尽量解释,“慕小姐,请你原谅依萍,她刚才……她刚才只是太冲动了,所以才口不择言说了那些话。” 见陆依萍脸上并不服气,似乎要反驳些什么,何书桓握紧她的手腕,赶忙继续道:“慕小姐,你可能也知道些,依萍和这边的关系并不怎么好,所以她刚才说的那些气话,还请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我在这里,先帮依萍,跟你道歉了。” 说完,何书桓挡在陆依萍面前,对慕婉曦深深聚了一躬。 慕婉曦现在的心情,完全就是一种莫名的,出门被狗咬了,结果狗主人立马就过来点头哈腰地道歉了的微妙感。 对于陆依萍所说的话,如果说完全不在意也完全不介意,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但起码,通过陆依萍,让她知道了,原来陆家还有像陆依萍这样的麻烦人物在,倒是也让她对陆家的了解更多了一些。 尤其是,这位麻烦的陆依萍小姐,和陆老爷子的关系,似乎也有些微妙。 如果她和陆老爷子的关系好,那么为什么她们母女不住在陆家呢? 而如果她和陆老爷子的关系很差,现在为什么又能特意过来探望陆老爷子,还和他一起在书房共进了午餐呢? 心底想着这些,慕婉曦并没有接受何书桓的道歉,反而意外深长地看了眼陆依萍和何书桓,轻声道:“陆尓豪、陆如萍、陆梦萍,还有他们的妈妈,他们究竟是怎样的人,我会用我的眼睛,亲自去看,就不劳烦这位陆小姐了。” 慢条斯理地说着这番话,慕婉曦继续道:“只是有一件事,倒是让我感到有点疑惑,还希望陆小姐能够为我解惑。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就算你和陆尓豪他们并不是一个母亲所生,但就像梦萍说的,你们到底也还是有同一个父亲,都是陆家的孩子,你和陆尓豪也就是兄妹了。我其实很好奇,陆尓豪究竟对你做了什么,才会让你对我这样一个陌生人,说出那么一番诋毁他的话来?” 见陆依萍脸上满是不服气,又被何书桓牵扯着不能反驳,一副气呼呼的样子,慕婉曦莞尔一笑,又道:“我很疑惑,难道对于每个来陆家做客的年轻女孩子,对每个和陆尓豪认识的女孩子,陆小姐你都会如此激烈地说出那样一番话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婉曦今天,还真是长见识了呢。” 雪姨很忙[情深深雨蒙蒙] 第70章 雪姨很忙 慕家姐妹离开陆家的时候,陆家的几个孩子,都去门口送她们。 慕婉曦特意把陆尓豪叫到了一边,显然是有话要说。 其他几人便会意地走远了点,把时间单独留给他们俩,以为他们俩有什么悄悄话要说。 但其实,他们交谈的内容,远不如那几个小的所想的那么旖旎。 看着陆尓豪脸上虽然冷淡却透着放松的神情,慕婉曦想到之前陆依萍特意说给她听的那些话,只稍微犹豫了一下,就对陆尓豪问道:“你和那个叫陆依萍的妹妹,是不是……有什么过节?” “嗯?”微微挑了下眉,陆尓豪只稍微思考了一下,便明白了,“你之前又遇到了陆依萍?难怪回来后神色有些奇怪。” 慕婉曦茫然地摸了摸脸颊,“……很明显吗?” 陆尓豪微勾起唇角,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而说道:“不用管陆依萍说了什么,从小时候起,她就对我们没什么好感,自然也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慕婉曦轻轻点了点头,虽然陆尓豪这么说了,但陆依萍的某些话,其实还是让她不得不在意。 陆尓豪自然也看到了她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倒也并没有催促她,反而耐心地等她自己说出来。 挣扎了半晌,慕婉曦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还是对陆尓豪问了出来,“我听陆依萍的意思,你以前……似乎交往过很多女孩子?” 陆尓豪这次可是真的觉得有点意外了。 和妈妈不一样,他可是知道慕婉曦名字里的慕意味着什么,所以他一直以为,对于“陆尓豪”这个人,慕婉曦应该在深入接触之前,就十分了解了。 不过既然能问出这样的问题,看来陆依萍对她说的话还是影响到她了。 心底有些微妙的自嘲,陆尓豪看着被染成金红的天边,语气肯定地道:“陆尓豪从前确实风流成性。” 再多的,却也没什么必要说了。 和慕婉曦这个人,从第一次相遇开始,就是现在的陆尓豪,而并非过去那个性子风流不羁的纨绔,如果慕婉曦连自己的眼睛都不相信,连确定现在的陆尓豪是个怎样的人都会被别人左右,那么陆尓豪也只能悉听尊便了。 发觉陆尓豪眉眼间的舒冷,慕婉曦心底一急,想说些什么,思绪却罕见地乱成一团。 这种情况,对一向冷静自恃的她来说,几乎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她一直觉得冷静的头脑,才能让人做出最正确的判断,所以此刻虽然明知道陆尓豪似乎因为她刚才的问题而心生罅隙,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去和对方说,最后只能意兴阑珊地向陆尓豪告别。 对慕婉曦微微颔首,陆尓豪礼貌地看着她向慕婉晴那边走去。 这边慕家姐妹一个兴致勃勃,一个满含心事地回家了,那边,不速之客陆依萍、何书桓和杜飞也离开了陆家。 杜飞觉得,今天和这两个人一起来陆家,简直就是个错误! 不仅没和如萍说上几句话,本来好好的气氛,还被陆依萍搅得一团糟,甚至连如萍,看着他的目光都似乎比以往冷淡了许多。 陆依萍可倒是好,在得罪了楼下的一帮人后,自己一个人跑去书房和陆老爷子联系了大半天的感情,反而把书桓和他仍在外面不闻不问,好不容易后来出来了,却在看到楼下那些人其乐融融的样子后,偷偷摸摸地跑去堵那个姓慕的大美人! 杜飞当时对陆依萍已经积了一肚子怨气,所以并没有跟着过去,但从书桓拉着陆依萍回来时的脸色,就能看得出,陆依萍这满身的火药味,不知道刚才又烧到谁身上去了。 本来就心情不大好的杜飞,看着陆依萍和何书桓同样阴沉得脸色,也不想在陆家再吵起来,便只好把满胸的怨气咽回肚子里,本来就饿了一天的肚子,这会儿自然就更饿了。 书桓也是啦,为什么中午阿兰过来问他们要不要吃饭的时候,非说他们来之前已经吃过了呢! 书桓他早上是有吃了些面包牛奶之类的东西,他可是因为起晚了,所以从起床到现在,只喝了水和茶啊! 胃饿得生疼,尤其是离开陆家的时候,只远远看到如萍对他们挥了挥手,杜飞心底的怨气不禁更浓了几分。一出陆家大门,就立刻甩开何书桓和陆依萍那两个明显快要爆炸的家伙,果断一个人跑路去觅食了。 陆依萍现在的心情有些糟糕,实际上今天她和爸爸相处得还算愉快,也像书桓说的那样,一点点努力着开始改善和爸爸的关系,但在面对雪姨和陆尓豪的时候,她就是没办法和颜悦色起来! 她承认,今天在进门后对雪姨说的那些话,确实是太过了些,但书桓是知道她和雪姨从来都不对付的,为什么就不能理解她一点? 后来和慕婉曦说的那些话,她更是不觉得自己有丝毫不对的地方,但书桓的脸色,从那时候起,就一直阴沉得厉害,就好像她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 他怎么可以用那样的眼神看她?! “不行,我要气死了!”脚步猛地挺住,陆依萍刷地回过身,死死盯着何书桓,“我和慕婉曦说话的时候,你为什么要阻止我?!” 何书桓简直快要被陆依萍这幅理直气壮的样子气笑了,“我不阻止你?我如果不阻止你,天知道你还会说出些什么话来?!” “我说的,难道有哪里不对吗?你和尓豪之前关系那么好,他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你难道还不清楚?!” 想到陆尓豪曾经换女朋友的频率,何书桓心底的怒意稍微收敛了些,却还是不赞同地看着陆依萍,“我知道尓豪以前换女朋友确实频繁了些,但他和那些女孩子,从来都是好聚好散,并没有伤害到她们。你今天对那位慕姑娘说的话,却好像尓豪是一个十恶不赦,专门欺骗女孩子感情的恶棍一样!依萍,你明明说过要和‘那边’缓和关系的,‘那边’除了你的父亲,还有你的其他兄弟姐妹。你不想着和他们和平共处也就算了,我也知道这些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但你也不能把事情一直往糟糕的方向去引导吧?!” “你怎么知道他没有欺骗,没有伤害过任何女人?!”想到最近越来越经常出现在脑海里的那个念头,陆依萍激动得浑身都颤抖起来,“最近,我一直在想,李副官当年是那样一个铁骨铮铮的人,和爸爸出生入死多年,从来就不是一个会委屈自己和家人的人!但你也看到了,每次在问他,可云孩子的父亲究竟是谁的时候,他都避而不谈,一会儿说孩子的父亲已经死了,一会儿又说那人早已经离开了上海!这样前后矛盾的话,本就很能说明问题!” 听陆依萍这么说,何书桓心底也隐约有了个念头,心底不好的预感不禁越发严重起来,只能回避地道:“也许李副官说的是事实呢?依萍,你为什么总是那么咄咄逼人?每个人都有不想说的秘密,你为什么就不能让别人保守那个秘密,让秘密永远是秘密呢?” 何书桓话中未尽的意思,让陆依萍眼底一亮,“你也有这种感觉是不是?我就知道,李副官那么爱可云,在明知道可云的病需要孩子父亲的配合,才可能治愈的情况下,却还是对孩子父亲的身份讳莫如深。虽然觉得很不可思议,但……他竟然在保护孩子的父亲!会让李副官那样正直的一个人,宁可牺牲女儿,也要委曲求全所保护的人……书桓,你告诉我,除了和爸爸有关的人,除了爸爸的亲人,还有谁能让李副官这么委屈自己和可云!” 见陆依萍把话说得这么明显,何书桓顿时也急了。 和浑身充满“正义感”,非要把所有事情都要弄个真相大白,哪怕事实会毁了他们所有人都在所不惜的陆依萍不同,何书桓虽然也是个极其具有正义感的人,却也明白亲疏有别。 虽然尓豪这段时间和他还有杜飞的关系有些疏远了,但无论如何,他们和尓豪到底是多年的兄弟,他不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依萍毁了尓豪,尤其是在依萍明显对尓豪心底存有怨气的情况下。 一边是爱人,一边是兄弟,两方水火不容的态势,在依萍丝毫没有收敛的情况下,本来就已经岌岌可危。 何书桓是个理想主义者,在他看来,如果大家各退一步,能够化干戈为玉帛,和和气气地相处,哪怕不够亲近,却也比遇见就剑拔弩张,甚至亲人变仇人要强太多。 至于李副官一家,人心都是肉长的,心眼儿生来就是偏的。 或许对依萍来说,李副官一家的遭遇让她义愤填膺,可说到底,那一家对何书桓来说,却也只是刚认识几个月的陌生人,他何书桓即使同情他们一家的遭遇,但在与陆尓豪这样和他肝胆相照了几年的兄弟相比,李副官一家自然亲疏立现。 就算尓豪真的是可云孩子的父亲……他也绝不能让依萍把这件事公之于众! 所以他只是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冷静地对依萍道:“你所说的那些,到目前为止,还都只是你的猜测吧?” 以依萍的性格,如果有确切地正剧,一定在刚才在陆家的时候,就已经把事情捅到陆老爷子的面前了。 想到这里,何书桓的后背后怕地冒出了一层冷汗。 陆依萍怔了下,不甘地点了点头,“是啊,无论我怎么追问李副官和李嫂,他们都不肯说。” “所以你看,如果真的是尓豪,那么李副官和李嫂为什么这么多年,宁可独自背负这些,也不肯去找你父亲?佩姨也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吧?她这么多年也从来都没有提起过。他们既然能够隐忍这么多年,守住这个秘密,你也不要冲动,多考虑一下他们的想法,好不好?” 满目深情地注视着陆依萍,何书桓说到最后的时候,已经带了几分诱哄恳求的意思。 陆依萍最招架不住他这个样子,脸上一红,心底便软了几分,也低头认起错来。 她拉住何书桓的衣角,靠在何书桓的肩膀上,叹了口气,“我知道,我知道我做事情容易冲动……如果那人真的是尓豪,李副官和李嫂隐瞒的原因,其实也很明显了,他们是怕爸爸伤心……这些年爸爸身边的人走的走,散的散,他已经老了,再经历不起任何失去……” 想到爸爸如果真的知道这件事情,知道了尓豪糟蹋了可云还始乱终弃,那么,尓豪一定会被爸爸打死的。 心底诡异地生出一丝略微的期待,很快就被陆依萍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却是对陆尓豪可能遭遇到的事情的恐惧和同情。 抱紧何书桓的脖子,陆依萍依偎在他身上,喃喃道:“书桓,谢谢你今天阻止了我,让我没有做出更加糟糕的事情。我答应你,以后一定会努力收敛脾气,做事之前一定问过你再行动。” 陆依萍难得软语温言的样子,让何书桓的心情放松了不少,不过对于陆依萍的那些保证,他心底却是苦笑了声。 他太了解依萍的脾气,在今天他们去陆家之前,依萍不也是如此向他保证的。 可,依萍今天在陆家所做的那些事情,在做那些事情的时候,可有哪怕一分钟的时间,有想起过对他的保证,有想过他在那样的场合,那样的情形下,究竟会有多么尴尬。 罢了,谁让他喜欢的,爱的就是怀里的这个人。 只希望,依萍以后不要让他再失望才好。 低头亲吻了下陆依萍的头发,何书桓眼底,隐约透露着疲惫和不确定。 那天之后,慕婉曦果然像之前答应王雪琴的那样,在周末和平时时间空闲的时候,常常上门来为陆家的几个孩子调教武技,身为她小尾巴的慕婉晴,也几乎次次都跟着过来,与陆梦萍一起听姐姐的指导。 因为是初学者,而且年龄不同,所以慕婉曦在观察了一段时间后,选择因材施教,为这几个人,各自制定了不同的学习课程。 小尔杰对习武这件事早就兴致勃勃了,但他在面对慕婉曦的时候,竟罕见地会觉得害羞,这一度让王雪琴还有陆家的其他几个孩子啧啧称奇。 不过因为太小,所以慕婉曦给小尔杰安排的,只是一些简单的诸如扎马步和打篮球之类的基础训练,希望能在他打基础之前,让他明白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玩乐的事情。 对陆如萍和陆梦萍两个女孩子的训练手法,相对来说也温和些。 而在得知陆尓豪也打算接受训练的时候,慕婉曦倒是吃了不小的一惊。 不过,陆尓豪这个大男人都舍下脸面来主动向她学习了,并且也似乎并没有太过在意她上次那个令人不快的问题,慕婉曦这些天一直忐忑的心情微微平复了一些,便也认真地开始为陆尓豪量身定制训练计划。 陆尓豪是个年轻的成年男人,从相遇那天他和那些混混们的交手来看,这人的体能应该还好,欠缺的,也就是些对敌的经验和技巧。 想到这里,下次再到陆家的时候,慕婉曦身后便带了两个专门用来和陆尓豪练手过招的练家子。 也因此,陆尓豪从那天开始,身上便总会出现大大小小的淤青,看得王雪琴和陆家几个孩子,又是胆战心惊,又是心疼得不行。 但即使心疼,他们却不能指责慕婉曦什么,因为陆尓豪自己就从来没有提出过任何异议,而且他的身手,也确实在和那两个人的对战中,一天比一天更加干练了起来。 陆尓豪休假的时间不多,即使王雪琴再三叮嘱,半个月后,陆尓豪也还是再度套上了那身西装,满上海忙了起来。 自从解决了存折上的漏洞和魏光雄的事情后,陆尓豪也有考虑过是不是要离开申报。 但只要一想到,一年多之后,战争就会到来,而报社又是这个时代得到消息最快的地方,陆尓豪便压下了辞职的想法,只是以身体不适为由,少接了不少工作。至于扣工资的问题,他也从来没指着申报的那点工资来过活。 这天晚上,在结束了工作之后,陆尓豪来到上流社会中人经常光顾的一处私人沙龙。 今天,他在这里约了人。 他本就是个极其自律的人,即使此刻坐在这里的,只有他一个人,他的脊背也依旧挺得很直。 很快,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就坐了一个和他气质十分相似的男人。 “来了。”陆尓豪淡淡招呼道。 “嗯。”来人点了下头,示意服务生把桌上的酒打开,这才对陆尓豪道:“临下班的时候,送过来一个骨折的学生,所以才会耽搁了些时间。” “无妨。”对于医生面对突发状况的频率,陆尓豪还是有所耳闻的,而且他接下来本来也没什么事了,等一会儿倒也不碍事。 晚餐很快就一一送了上来,陆尓豪和对方都是家教良好的人,等全部消化完毕,才开始谈正事。 “咱们都不是喜欢虚与委蛇的人,而且我很欣赏你这个人,我们也还算熟悉,所以我也就直说了。”看着对面那双清亮有神的眼睛,陆尓豪直截了当地问道:“上次和你提的那件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没有丝毫意外地看着陆尓豪,叶凛的眼底,很快出现了一抹兴味。 想到陆尓豪上次的提议,他忍不住沉吟道:“你是说,你上次提出的那个,我们两个合作的问题?” 雪姨很忙[情深深雨蒙蒙] 第71章 雪姨很忙 实际上,叶凛也不太明白,为什么陆尓豪会特意找上他来谈这件事。 他虽然是叶夫人唯一的儿子,但叶家堂兄弟众多,这些年为了未来掌权人的位置,家族内一直内斗得厉害,而像他这样一个,即使去国外镀了一层金的医生,在回国后却并没有去市立大医院,反而安逸地蜗居在圣约翰当一个普普通通的校医,只这一点,就不止一次让他被那些堂兄弟在背后耻笑。 想到那些在家族聚会上听到的流言蜚语,叶凛回过神来,看着对面正从容摇晃着酒杯,嗅着酒香的陆尓豪,倒是不止一次地觉得,真说起来,他倒是宁愿这人是他的兄弟还好一些。 起码陆尓豪此人护短得厉害,同时又是一个足够沉得住气的人。 MFC的幕后主人究竟是谁,在上流社会其实并不是一个秘密,只是很多人在看到陆尓豪的年纪和身份的时候,并不怎么愿意相信,这个年轻的男人,就是给整个上海的餐饮业带来一场巨型地震的主导者。 通过他的观察,陆尓豪并不是一个求名的人,否则他MFC真正老板的身份,足够让他名声大噪。 更多的时候,这人的眼光精准独到的简直像一个纵横商界多年的老狐狸,不动声色地就让银元哗啦啦流入了口袋。 所以在陆尓豪在不久前突然找上他,说想要与他合开一家药膳坊的时候,叶凛才会那么惊讶。 他和陆尓豪相识于陆如萍的生日,因为彼此性格相似,性情也相去不远,所以在那之后,彼此也见过几面,偶尔也在一些聚会上遇到过,一来二去自然熟悉了很多。 之前陆尓豪有跟他提过两次开药膳坊的事情,但一来这种店并非像MFC刚开业时候那样,整个上海独此一份,有足够吸引人的噱头,二来,陆尓豪那两次都只是提了一嘴,所以即使对此稍微有点感兴趣,叶凛也并没怎么放在心上。 让他意外的是,陆尓豪这次竟然会这么郑重而认真地向他提出合作意向。 沉吟了半晌,如果是别人说这种话,叶凛一定会觉得那人信口开河,所说的不过都是无稽之谈,但这个人是陆尓豪,陆尓豪的性子,因为是同一种人,所以叶凛清楚,像他们这样的人,是绝对不会打没有准备的仗,说些没有根据的话的。 所以,他在思考了片刻后,就对陆尓豪道:“说说你的想法。” 听到叶凛这么说,陆尓豪就清楚,对方对这件事也不是丝毫没有兴趣。 把早已经准备好的资料递给对方,陆尓豪示意叶凛慢慢看,他则在一边给时不时提出问题的叶凛解惑。 陆尓豪对叶凛的家族也有一定的了解,叶家祖上是宫廷御医出身,虽然现在叶家大多数人都选择学习西医,但毕竟家族底蕴在那,叶家存留至今的古方,仍旧在闷头钻研中医的人也并非没有。 从他之前和叶凛交谈时总结的信息来看,叶凛虽然是个西医,受西方教育多年,但却也是从记事开始,就开始熟记《千金方》的,对中医涉猎也不少。 同时,叶凛的身份,对这家药膳坊来说,也是一个十分重要的吸引人的噱头。 陆尓豪想要开设的这家药膳坊,走的是在后世也很受人们追捧的高端养生路线,店内会根据每位客人不同的身体状况,为客人们量身定做药膳。 曹家人现在已经是陆尓豪手下极其重要的力量,而曹家人世代行医的身份,也是让陆尓豪产生要开一家药膳坊这个念头的一大主因。 曹老爷子行医多年,经验十分丰富,在中医上造诣极高,陆尓豪在这之前就已经请好了,希望曹老爷子到时候能够在药膳坊中坐镇,为前来用餐的客人们诊脉,并且挑选出适合的药膳单子。 曹向东的媳妇孙氏,这么多年来在曹家接触的药材比食材还多,再加上曹家祖上也传下来不少药膳方子,这些年手艺也早已经锻炼得炉火纯青。 当然,如果真的要开设药膳坊的话,只孙氏一人掌厨自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陆尓豪和王雪琴,早在当初有这个意向开始,就已经早早开始留意起在战乱中流落于上海的中医及中医后人。 即使不想承认也不愿承认,但随着西医在中国越来越受道推崇,传统的中医已经渐渐没落,很多医生,尤其是子承父业的年轻医生,很多时候甚至连饭都吃不饱,更何况要去养活一大家子人。 陆尓豪通过曹家,也找到了一些这样的没有复杂背景的人,这样的人,用起来起码能放心一点。 同时,他也挖来了几位厨艺极其出色的大厨。 会看病的不一定会做饭,同样,会做饭的也不一定能弄明白那些中药的药理药性以及忌讳。 陆尓豪让这些人在一起多多交流,最好在开店之前,把曹家还有他从各处搜集来的药膳方子上的药膳都完美地开发出来。 而此时,他找叶凛合作,除了叶凛的家族底蕴和身份之外,其实也多少存着一点其他的私心的。 当然,对于这点私心,陆尓豪心底也多少觉得有点微妙。 但从如萍生日那天,叶凛和如萍的互动来看,似乎叶凛也是有做陆家女婿的潜质的。 起码到目前为止,在所有对如萍有好感或者可能有好感的异性中,陆尓豪觉得最顺眼的,就是叶凛了。 想到妈妈说的,这次药膳坊的运作,最好让如萍也参与进来,一起长长见识的事情,陆尓豪心底琢磨着,妈妈会这么提议,是不是多少也有点觉得叶凛适合做他们家女婿的意思……? “药膳坊一天只开一桌,想要用餐需要提前一个月预定……”慢慢念出那叠资料上的一行字,叶凛饶有兴味地问陆尓豪,“你确定以这么苛刻的要求,真的会有客人上门?” 在前面的资料中,叶凛已经看到了,陆尓豪规划中的这家药膳坊,是要走所谓的“上流社会的高端路线”。 虽然对“高端路线”这个词觉得有些新鲜,但这并不能妨碍叶凛理解陆尓豪的意思。 就和他们现在坐着的这家高级沙龙一样,陆尓豪想要开设的,应该是那种专门接待达官贵人的膳坊,一天只开一桌,大概是为了让人们觉得物以稀为贵?提前一个月预定这个,作为医药世家出身的他,倒也不难理解,有些稀罕的药材和食材,一个月都不一定能弄来。 但,就像他说的,这样一家条件苛刻,老板却没有丝毫“势”的药膳坊,真的能让那些大佬贵妇人买账吗? MFC之所以能够如此一炮而红,直到现在还能这么红火,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在它刚开业的时候,根本没有人能够预料到它后来会风靡整个上海,甚至还因为一场中西餐之争,而被推到风口浪尖,受到社会的广泛关注,让那些暗中想对MFC下手的人,都得暗自掂量一下后果。 之后更是趁热打铁与好几个后台很硬的老板们合作开设了分店,让其他人更不敢对MFC轻举妄动。 但这家药膳坊不同。 虽然国人对中医,在心底普遍深藏着一股敬畏,但药膳这个东西,却也不是任何人都敢轻易下口的。 是药三分毒,更何况是那些把自己的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权贵。 所以说实话,对于陆尓豪提议的这家药膳坊,叶凛暗忖,成功的几率并不大。 但,这对他来说,也是一个机会。 陆尓豪喜欢聪明人,听叶凛的问题,他就知道,叶凛对这件事也并不是完全不上心,而叶凛的那个问题,陆尓豪觉得,他自己其实本身也应该想到了才对。 不过,他还是对叶凛答道:“客源方面,并不存在问题。如今的上海卧虎藏龙,权贵云集,想要让自己长命百岁,嫌自己身体不够硬朗的,大有人在。我想要开设的药膳坊,更多的是帮助他们调理身体,这玩意儿不能当药吃,但吃了,对身体却也无害,顺便再根据他们的身体,给他们提一些养生的建议。这样一来,就算他们平时再糟蹋身体,但十个人里,也总会有一个,在来过之后,听了养生的建议,好好调理身体的,这样一来,只要有效果,自然不愁客源。” 说到这,陆尓豪看着叶凛勾了勾唇,“至于这第一个月,我们完全可以邀请些认识的人去试吃。至于宣传方面,有MFC的珠玉在前,这方面你不用担心。至于后厨,我们可以一起严格把关,务必保证药膳的安全性,杜绝从内部出问题的可能。” 只要是男人,谁还没点野心呢。 叶凛虽然是医生,但他会学医,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家族的传承问题,少年时如此,长大后,在面对了太多的生生死死之后,心底对死亡的敬畏,也就更多了些,同时却也看得更淡了。 他不喜欢参与家族内斗,不喜欢争权夺势,但钱这东西,却是他的软肋。 虽然他父亲这一支是叶家嫡系,但叶家家主的位置,叶凛的父亲和叶凛一样,也没什么太大兴趣。 叶父是一个典型的以救死扶伤为座右铭的医生,叶母母家也是家大业大,富贵得很,叶父手中也继承了不少财产,所以这些年来,叶家倒也从来没为钱的事情发过愁。 但那到底是父母的钱,眼看着父母的年级一天比一天大,叶凛也不想一直靠着父母坐吃山空,所以对于陆尓豪开药膳坊的提议,他多少也有些心动。 只是,低头看了眼陆尓豪所列出的双方合作的详情,叶凛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所有的钱都由你来出,我只需要提供药膳方面的咨询,和寻找各种膳方资料,还有要借‘叶家’这个医生世家的名头……这样不好。” “哦?那你想怎么?”叶凛既然有意见,就说明他对这件事有兴趣,陆尓豪在合作资料上会那么写,也是因为不想让叶凛觉得吃亏。 伸出一根手指,叶凛沉吟着道:“第一,既然是合作,那么钱我们各出一半。” 药膳坊的初期投入他已经从资料上看到了,还在他的承受范围内,所以完全不需要陆尓豪全部承担。 “第二,我只代表个人参加,与‘叶家’无关。至于其他,诸如膳方和资料之类的,力所能及之处我自然会做到。” 会这么说,是因为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药膳坊哪天真的出事了,他以个人身份参加,也不会连累到叶家。而如果事情真的能顺利地进行下去,那么药膳坊就是他个人投资的产业,叶家那些乱七八糟的人,也别想把手伸到这里来。 叶凛把自己的顾虑,都直言不讳地告诉了陆尓豪,这些倒也在陆尓豪的意料之中,也在他的接受范围之内,所以很快,陆尓豪就点头应了下来。 接下来的时间,陆尓豪就把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药膳坊的事情上。 自从解决了魏光雄之后,王雪琴也宣布自己的身体完全没问题了,开始重拾过去原主的社交活动。 如萍和梦萍这两个适龄的女孩子,也开始被她带着出入各种舞会沙龙。 社交场合,最锻炼一个人察言观色的本领,而且这里的人大多衣香鬓影,更有意思的是,觥筹交错间,你其实很多时候,都分不清,那个看上去温文尔雅的青年,在私下里究竟如何放荡不堪,也不知道某个看上去放荡不羁的男人,实际上已经为他死去的未婚妻守身十几年。 对于陆家的两个女孩来说,这是一个在过去几乎完全没有接触过的世界。 以前的王雪琴,在陆如萍刚成年的时候,倒是也强硬地带她参加过一次舞会,但那种如同货物一样,随人品评,还时不时被妈妈介绍给各色贵妇人的情形,一度让陆如萍对这种场合十分不喜。 只是最近,在和妈妈还有梦萍参加过几次舞会沙龙之后,陆如萍一方面因为在舞会上的那些见闻,还有妈妈私下里给科普的那些人前人后迥异的状况而觉得触目惊心,另一方面,对人性的认知,却也成熟了许多,尤其是在对男人的了解方面。 男人和女人,真的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生物啊…… 看到的人越多,这样的想法就越明显。 脑子里想着生活中最亲近的几个男人,从爸爸,到尓豪,再到小尔杰,还有远一些的,像是何书桓和杜飞,甚至是叶凛。 只这几个人的性格,就几乎可以说是南辕北辙,陆如萍忽然对这些产生了不小的兴趣。 而就在她分析各种各样的男人的性格和性情的时候,王雪琴忽然找上了她。 “什么?尓豪要和人合开药膳坊?妈你还要让我去参与运作?”这个消息太突然了,陆如萍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但很快的,她就回过神来,好奇地看着王雪琴和陆尓豪,有些别扭地问道:“……爸爸知道这件事吗?” 既然在此之前,她一直没听说过这件事,那么估计爸爸应该是不知道的。 陆如萍虽然这半年里,已经随着王雪琴学习了不少财务上的知识,也学了不少管家的事情,但像这种放钱在外面开店的事情,毕竟不是小事,不告诉爸爸……真的好吗? 雪姨很忙[情深深雨蒙蒙] 第72章 雪姨很忙 对于陆如萍的性格,王雪琴和陆尓豪自然十分了解,所以王雪琴听了她的话之后,也只是笑了笑,便道:“放心,这个药膳坊,算是尓豪自己的投资,用的也都是他自己赚的钱。之前尓豪的朋友开店,他去帮了不少忙,也分到了一笔钱,后来拿去投资股票,又赚了不少,现在才有钱折腾这个。不过未来究竟会不会成功,谁也不知道。所以我们的意思是,先不告诉你爸爸,等尓豪将来要是真能做出一番成绩来的话,到时候,再告诉你爸爸,让他高兴高兴也不迟。” 之前安娜留给陆尓豪和王雪琴的那笔意外之财,真说起来,倒是比陆老爷子交给王雪琴保管的存折中的存款还多。 王雪琴把安娜留下的那笔钱,分成了两部分。 一部分由她来保管,以备如果出现什么突发状况时的不时之需。另一部分,她则全部交给了陆尓豪自己去打理,陆尓豪这次开药膳坊的钱,便是出自他自己的那部分资金。 所以王雪琴对陆如萍说的,倒也不全算是假话。 “原来是这样,”惊喜地看着王雪琴和陆尓豪,陆如萍恍然大悟道:“难怪尓豪之前会那么忙,虽然他之前也在报社工作,但也从没有忙到那么脚不沾地过。原来,他还背着我们,偷偷地赚了大钱啊。” 就在大半年前,陆如萍还一直觉得尓豪这个哥哥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公子哥,尓豪每个月在报社的工资就只有二十块,很多时候都不够他请女孩子吃一顿饭的,所以一直有从妈妈这里拿钱。 对于这点,陆如萍一直都心知肚明,也有些恨铁不成钢,不知道尓豪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没想到,仅仅过了大半年,尓豪就给了他们一个这么大的惊喜。 虽然对尓豪的变化感到欣喜和喜悦,但对于妈妈和尓豪的提议,陆如萍在终于稍微冷静下来一些后,就有些犹豫了,“妈妈,尓豪,谢谢你们对我的信任,把这件事告诉给了我。但是,我只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学生,还是个女孩子,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方面的事情,就怕到时候不仅帮不上什么忙,反而还给尓豪添乱了怎么办?” 王雪琴笑着看了陆尓豪一眼,陆尓豪会意地站出来,给陆如萍打气,“没事,到时候就算真出了什么事,也有我这个做哥哥的在上面顶着。我知道妈妈这段日子教了你不少账目上的事情,这样,到时候,你就帮我看看账,顺便也能学学这开店是怎么运作的。而且,谁说身为女孩子,就得一辈子在家里相夫教子?没准我们陆家,将来也能出两个纵横商界的女大亨呢。” 一番打趣的话说下来,尤其还是出自最近气势越发强盛的陆尓豪之口,陆如萍竟是被陆尓豪逗笑了,同时心底也是一松,对这样的尓豪,又觉得亲近了些,不像之前隐隐感觉到的那样遥远。与此同时,也因为尓豪最后的那一番话,胸中也生出了些豪气来。 自古便有人言,巾帼不让须眉。 她陆如萍虽然涨了一副柔弱的外表,但到底也是一位将军的女儿。再加上最近跟着妈妈出入各种场合,看到了不少女人与众不同的存活方式,倒也渐渐明白了,在这个乱世之中,很多时候,一无所有又丝毫没有一技之长的女人,想要活下来,想要活得风光,又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 而现在,她的妈妈和哥哥,正打算手把手地教导她从商的知识。 就算不知道她究竟能够从中学到些什么,又能学到多少,但妈妈和尓豪的好意,陆如萍还是能够十分清楚地感觉到的。 笑着对妈妈和尓豪重重点了点头,虽然心中对此还有些忐忑和不自信,但陆如萍想要尝试一下。 她能感觉到,她眼中能看到的世界,已经越来越广袤了。 之后的时间,除了在圣约翰上课的时间外,陆如萍所有的课余时间,都几乎跟在陆尓豪身后,忙着张罗药膳坊开业的事情,连慕婉曦的课程,她有时候都忙得抽不出身来。 因此,她很快就得知,原来这家店,竟然是陆尓豪和人合开的,而这个合作人,竟然就是她们学校的校医叶凛。 第一次在正在装修中的药膳坊见到叶凛的时候,陆如萍心中的惊讶简直快要呼之欲出。 经过尓豪的介绍之后,她才知道,原来叶凛也是这里的老板之一。 那一瞬间,陆如萍心底五味陈杂的感觉,让她自己都怔住了。 毕竟这个消息对她来说,实在太过突然了些。 在陆如萍的心中,对叶凛的印象,都来自那几次与他的接触中。 虽然次数不多,但不得不说,叶凛这个人,本身就是那种只静静在那里站着,就让人无法忽视,无法移开目光的人。 这点,从直到现在,还因为她生日时与叶凛跳了三支舞而时不时有女同学来找她探听消息,就可见一斑。 但在那短暂的几次接触中,叶凛给陆如萍留下的医者形象实在太过明显,性格也冷若冰霜,所以此时看到叶凛竟然会出现在这里,还是以陆尓豪合伙人的身份出现的,顿时就让这个人,仿佛沾染上了几分人间烟火的气息。 开店是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赚钱。 一想到把叶医生和赚钱这两个字联系在一起,陆如萍心底就有种说不出来的违和感。 但她和叶医生现在还没有熟悉到可以随意问对方隐私的程度,所以她也不好去问叶凛,为什么也会来这家药膳坊搀和一脚。 “叶医生,你今天怎么会来这里?”刚把牌匾店送来的牌匾安排人放妥当,陆如萍转头就看到叶凛站在古色古香的大堂里,便微笑着问道。 叶凛是个不喜欢管事儿的,虽然这家店按照他说的,有一半的启动资金是由他所出,但在装修方面,他并没怎么参与,所以从这家店选址到现在,他来这里的次数,简直屈指可数。 不过现在看到已经完全焕然一新的膳坊,叶凛倒是觉得,陆尓豪这个人他果然没有错信。 这种充满古意的风格,倒是和他们这家店的“药膳”主题十分相符。 不过,听到陆如萍对他的称呼,叶凛略微思考了一下,就对陆如萍道:“这里不是学校,以后在外面,就不要再叫我叶医生了。” 陆如萍略微思考了一下,就点了点头。 确实,叶凛身为一个医生,却又是这里的老板,如果她总是把他医生的身份挂在嘴边,难免让人好奇叶凛的身份。 陆如萍看得出叶凛和尓豪低调的想法,因此甚至还专门雇佣了一个对外明面上的经理,所以陆如萍当即察觉到自己对叶凛称呼的不妥,笑着对叶凛道:“那我以后在外面,就称呼你为叶先生,怎么样?” 叶凛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会儿,直到把陆如萍看得有点冒冷汗,才淡淡道:“我以为,我们现在已经算得上是朋友了。” 陆如萍有些迷糊地点了点头。 叶凛又看了她一眼,“所以,以后直接叫我的名字就行。” 说完,目光便一直落在陆如萍身上,直到陆如萍面色微红地叫了声“叶凛”,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去膳坊的其他地方参观了。 陆如萍看着叶凛离开的背影,手心不由自主地按住心脏。 为什么,只是简简单单的叫出叶凛的名字,都让她觉得艰难和心跳加速呢? 想到认识叶凛以来,这人种种让人忍不住砰然心动的小细节,陆如萍的脑海中,不知道怎么,忽然浮现出那一日,她去保健室还叶凛借给杜飞的裤子时的场景。 那时候,在阳光下静静闭目养神的叶凛,安详柔和的样子,直到现在,竟然都那么清晰地印在她的心中。 脸上越来越热了,陆如萍猛地揉了揉脸颊,努力压下越来越不受控制的心跳,深呼了一口气——现在还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药膳坊就要开业了,她最近要忙的事情还很多,而且,如果没记错的话,后天就是梦萍学校的汇报演出,她可是特意叮嘱了妈妈还有她这个姐姐,到时候一定要去爱国女中给她捧场才行呢。 想到说着这些话时,眼底闪动着狡黠的梦萍,陆如萍不禁会心一笑,也不知道梦萍那丫头,会给她和妈妈什么样的惊喜。 两天后。 今天是王雪琴第一次去梦萍的学校参观。 说起来,她这个当了两辈子妈妈的女人,这么多年来,竟然一次都没有去给孩子开过家长会,也从来没有参加过孩子学校的汇报演出。 当年容睿上学的时候,一直品学兼优让全校上下的老师学生都说不出一个不好来,有几次她想去容睿学校参加家长会的时候,都被他们老师特意打电话过来,说容睿对他们说,妈妈的工作很辛苦,如果学校没有什么事的话,可不可以请老师们多担待些,不要劳动妈妈特意跑来学校。 直到容睿博士毕业的时候,她这个当妈的,才瞒着助理,偷偷跑去了容睿的学校,抱着穿着学士服的儿子照了一上午的相。 王雪琴始终觉得,身为妈妈,在孩子学校有活动邀请家长的时候,无论怎样都该去给自家孩子打打气。 毕竟当所有孩子身边都站着爸爸妈妈的时候,自家孩子身边却一位长辈都没有,想想王雪琴都心疼自家孩子。 之前因为魏光雄的关系,她迫不得已,一直都称病在家,出不得门,连如萍、梦萍还有尔杰的入学仪式都没能参加。 好在家里的几个孩子都懂事,也从来没因为这种事跟她闹过,王雪琴却还是暗自记在了心上。 现在,好不容易梦萍这丫头邀请她们去参加爱国女中的文艺汇报演出,王雪琴顿时就像打了鸡血一样,连衣服首饰都挑了好多遍,力争要在当天给自家女儿撑足了场子,看得一旁的几个孩子,都止不住笑。 爱国女中因为中西合璧的教育理念,在教授中国传统文化的同时,对于西方先进的科学文化知识,以及各种建筑、绘画、音乐等艺术课程也都兼容并蓄,鼓励学生自由选择自己所喜爱的课程。 陆梦萍便从进入爱国女中开始,就报名参加了钢琴课程。 和她一样,在进入爱国女中后,选择了各种各样艺术课程的学生也不少,确切地说,几乎每个爱国女中的学生,在耳濡目染之下,都会学上那么几样艺术课程来陶冶情操。 爱国女中的校长老师们,对此也十分鼓励,每年也都会举办两次文艺汇报演出,让学生有个展示自己成果的舞台,同时也会把学生家长请来学校参观,让家长们知道,他们的孩子,在这里除了文化课程外,还学到了哪些知识。 因为王雪琴极高的性质,今天来梦萍学校参观的人,除了陆如萍和陆尔杰之外,连一向忙碌的陆尓豪,都一起来了。 王雪琴也有问过陆老爷子今天来不来,但陆老爷子前几天已经和人约好了,今天要去马场跑马,王雪琴只好作罢。 心里抱着绝对不能给自家女儿丢脸的心思,王雪琴今天可是一大早就起来精心打扮了一番。 秋香色绣着富贵牡丹的改良旗袍严丝合缝地裹在身上,因为已经入秋,所以王雪琴还特意在外面加了条白色的狐狸披肩,黑发用精致的宝石发饰挽成了漂亮的发髻,耳朵上缀着与发饰同款的宝石耳坠,一身贵气却没有丝毫俗艳的装扮,再加上那被白色狐狸毛衬得越发雪白的容颜,顿时让她的年纪更加暧昧起来。 站在她身边的陆如萍,也穿着一身粉色绣着桃花的旗袍,旗袍的边角领口,都裹了雪白的貂毛,长发烫成了大卷,挽成了一个公主髻,粉色嵌着桃花的琉璃耳坠越发衬得她面若春花,脖颈上的银色十字架也在白色貂毛的映衬下若隐若现。 在她们身边,一侧是穿着儿童西装,戴着领结的陆尔杰,另一侧则是一身西装革履,一侧手臂还被王雪琴挽着的陆尓豪。 一家四口从车上下来,闪亮登场的时候,差点没闪瞎众人的双眼。 连刚刚下车的慕婉曦,看到这一家人的时候,都忍不住失神了一下。 早就等了她们许久的陆梦萍和慕婉晴,在看到那闪亮的陆家几人时,都忍不住想捂起眼睛。 慕婉晴更是按捺不住地使劲儿晃了晃陆梦萍的胳膊,边揉着眼睛,边对陆梦萍喃喃,“梦萍,你跟我说实话,其实阿姨根本就不是你们的妈妈吧,她其实是你们的姐妹吧?!这……这也太年轻了!任谁看到都不可能相信,她会有你们这么大的几个孩子吧?!” 说完,慕婉晴的目光落在陆尔杰身上,“要说她是尔杰的妈妈,还稍微有点可信度……话说回头记得帮我问一下阿姨,她究竟是怎么保养的啊,这也太不科学了……” 陆梦萍看着又陷入奇怪状态的好友,终于还是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不过,她倒是没想到,今天竟然全家都出动了,除了爸爸之外,就连平时几乎见不到人的尓豪都来了。 虽然一开始,就知道爸爸不可能来,但陆梦萍心底,多少还是觉得稍微有些遗憾。 好在妈妈她们今天给了她个不小的惊喜。 不过就像婉晴说的,看到这么年轻貌美的妈妈,陆梦萍也忽然脸红了下,心底诡异地又是觉得羞涩又是觉得骄傲,但很快,骄傲的情绪就稳稳占据了上风。 顶着不知道多少双或好奇或惊艳的目光,陆梦萍快步走到了王雪琴他们面前,挽住王雪琴的另一边手腕,爱娇地叫了声“妈妈~”。 然后,满意地看着周围震碎了一地的眼镜和下巴,心底暗爽地笑开了—— 都看什么看?就算长得再年轻再美貌,那也是我妈! 是我的,是我的,是我的! 雪姨很忙[情深深雨蒙蒙] 第73章 雪姨很忙 王雪琴怜爱地摸了摸梦萍的小脑袋瓜,这孩子今天穿着爱国女中的校服,一身素雅的衣裙配着两根卷卷的麻花辫,再加上苹果般水润的小脸蛋,看着就让人想捏上一把。 一旁早就看了多时的慕婉晴,趁着这功夫也终于蹭了过去。 自从经常跟着姐姐慕婉曦一起,去陆家学习功夫后,慕婉晴也跟陆家众人混得挺熟了。这丫头和梦萍一样,都是个古灵精怪的性子,而且从小在大家族中长大,也颇懂得察言观色,所以王雪琴还挺喜欢这小丫头的。 最关键的是,这丫头的嘴也很甜。 “阿姨,你今天真是太漂亮了!刚才我还偷偷问梦萍,您其实不是他们的妈妈,而是他们的姐姐吧?!” 直把王雪琴笑得合不拢嘴,也在慕婉晴的小脸上亲昵地捏了一把。 校门口,坐在车里的男人,看着不远处其乐融融的一行人,微微眯了眯眼睛。 片刻后,他才对一直站在车门外,看着那一行人微笑的慕婉曦,问道:“那些,就是陆家的人?” 慕婉曦这才回过神来,虽然诧异爸爸怎么会知道陆家人,但转而一想家里那些专门搜集情报的手下,多少也就明白了。就是不知道,爸爸对她对陆尓豪有心的事情,知道了多少。 微微收敛好脸上过于外露的情绪,压下心底的波澜,慕婉曦低眉顺目地道:“是,和婉晴一起的是陆家的小女儿梦萍,站在一起的四个人,从左到右分别是陆家的大儿子陆尓豪,陆家的女主人王雪琴,陆家的二女儿陆如萍,还有小儿子陆尔杰。说起来,今天除了陆老爷子外,其他陆家人倒是来得整齐。” 说完,慕婉曦不着痕迹地观察着爸爸,发现对方对这些名字果然没有丝毫陌生的诧异,心底一时间也摸不清爸爸的想法。 慕明镛淡淡看了眼这个性子最像自己的女儿,发现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话尾不自觉表露出的欣羡情绪,心底不禁有些诧异,目光便再次落在了陆家那群人身上。 不得不说的是,即使是慕明镛,在今天远远看过陆家的这几个人之后,都开始怀疑起手下的办事能力。 因为无论是陆尓豪还是王雪琴,这两个在手下呈上的资料中,都有些平庸的人,此刻看上去,却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人。 一个轻浮浪荡,游戏花丛的公子哥,是不会有那样沉稳内敛的气质的。 同样,一个生性放荡,泼辣低俗的女人,也不会有王雪琴此刻那样祥和的笑容。 再加上自家两个女儿对陆家人的格外偏爱…… 想到这些,慕明镛的目光,再次在那一行人身上掠过后,就吩咐慕婉曦和婉晴回家的时候要注意安全。 慕婉曦一听爸爸的话,就知道他是要离开了,连忙问道:“爸爸,您不进去看看婉晴的演出吗?” 今天她准备出门的时候,恰巧遇到爸爸也要外出,刚好可以载她一程。虽然一开始并没有对爸爸来看婉晴的演出报什么期望,但毕竟都已经到了学校门口,慕婉曦还是忍不住对慕明镛问了出来。 如果爸爸去看了演出的话,哪怕只有一分钟,婉晴也会很开心的。 慕明镛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表,眉头微微一皱,就对慕婉曦摇了摇头,“今天我还有事,下次有机会再说吧。” 说完,对慕婉曦点了点头,就摇上车窗,吩咐司机开车走人。 慕婉曦面无表情地看着汽车驶远,虽然早已经习惯了慕家的人情冷淡,就算父女之间也从不见得有多亲近,但不知怎么,在见过陆家人的相处模式后,再对比自家的样子,竟让人从心底生出一股凉薄的寒意。 不由自主地,慕婉曦的脚步就像不受自己的控制一般,快步向陆家人和婉晴那边走去。 慕婉曦和陆家人也混得很熟了,双方汇合之后,两家的两个小的,就带着众人一起去了爱国女中的大礼堂。 爱国女中的学生并不多,像梦萍她们这届新生,满打满算也才几十个人,每个人展示的才艺也不尽相同。 王雪琴坐在台下,看着爱国女中的校领导在舞台长慷慨陈词了一番,然后是学生代表对家长们的问好,接下来,就是学生们的表演。 都是十五六岁青葱般的年纪,爱国女中的学生水准很高,女孩子们一个个的,光是看着都让人觉得赏心悦目,更何况她们之中,当真没有一个是绣花枕头,起码每个上台表演的孩子,气度都很从容,虽然看得出来她们大多也都很紧张,但台下的家长们,大多也都报以善意和鼓励的笑容。 这些孩子,可都是他们和这个世界的未来。 慕婉晴和陆梦萍的表演是挨着的。 因为从小就对琴棋书画都有所涉猎,所以慕婉晴所表演的,是她最拿手的古筝。 坐在台下的慕婉曦,在听到报幕人员说慕婉晴表演的是古筝的时候,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一旁的王雪琴见了好奇,就忍不住问了一嘴。 结果从慕婉曦这里得到这样的答案:“婉晴几乎是从刚学会走的时候,就摸上了古筝,所以在修习古筝方面,连我也不如她。但是爱国女中的文艺演出,表演的大多是学生们来学校后才学到的技艺,她这样,倒也算是投机取巧了。” 果然,和之前那些表演得顶多算的上流畅的孩子们相比,慕婉晴的一曲《十面埋伏》,恣意奔流杀伐之气尽显,筝音散尽时,在座的所有家长,包括老师们,都忍不住鼓起掌来。 慕婉曦边鼓掌,边对着台上的妹妹投去好笑的一瞥,慕婉晴收到后,脸上的笑容不禁更大了几分,还对着她们这边做了个鬼脸,片刻前好不容易营造出的古典气氛顿时荡然无存,看得王雪琴她们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慕婉晴的表演结束后,很快,报幕员就报出了陆梦萍的名字。 王雪琴、陆如萍还有陆尔杰,在听到梦萍的名字时,都是精神一震,陆尓豪看到他们的样子,心底觉得好笑的同时,也把目光投向了舞台。 很快,那里出现了梦萍的身影。 与之前慕婉晴表演时,穿着的一身汉服不同,此时的陆梦萍,已经换上了一身淡粉色的西式蓬蓬小礼服裙,层叠的轻纱如同粉色的薄雾,她就坐在那雾中,优雅地为众人献上了一曲《致爱丽丝》。 这是一首十分甜美、舒畅的曲子,看得出来,陆梦萍此刻的心情也如同这首曲子一般,欢快而没有丝毫阴霾,即使在技巧方面只能称得上是流畅,但其中蕴藏着的浓厚感情,让所有人的唇边都染上了微笑的弧度。 曲音落下时,家长们再次为台上的孩子送去鼓励的掌声。 陆梦萍来到舞台中间,提着裙摆对众人施了一个西式宫廷礼,而后看着台下的家人们,微笑着道:“其实,在一年前,我来到这所学校之前,对这里的印象并不是很好。我的姐姐,当初是在中西女中毕业的,所以我一直以为,我也会和她一样,去念中西女中,因为在我的印象里,那里才是最好的。” 台下的家长和校领导老师们,不由得面面相觑,脸上的笑容也微微僵硬起来。 王雪琴诧异地看了一眼在台上从容而镇定的小女儿,虽然不知道梦萍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因为相信梦萍不是个鲁莽的孩子,所以她选择继续安静第听下去。 “就在那个时候,我的妈妈,为我找来了上海所有高中的资料,并且在最后,把爱国女中的资料,递到了我的面前。” “妈妈说,身为一个中国人,你怎么能连中国话都说不明白,反而去一味地学习洋人的语言。但同时,不得不承认的是,洋人在很多方面,又确实比我们要走得更远。所以,这所兼容并蓄,中西合璧的学校,才是能够让我站得更高,看得更远的理想所在。” “半年的学习过去了,我在这里不仅看到了我们传承了几千年的古典传承之美,也学习到了很多西方的知识,同时也终于有机会,接触到了我一直都想要学习的钢琴课程。” “所以今天,我想借着这个机会,对给予我成长机会,让我学到更多知识的爱国女中,还有学校所有的老师们,道一声谢谢。” 说着,陆梦萍对着舞台下面最中间坐着的老师们,深深鞠了一躬。 直起身体,当目光再次落在家人们身上时,陆梦萍的语气,不禁柔软了几分,“在此之后,我也想借着今天的机会,感谢来到这里的,我亲爱的家人们。” “感谢妈妈,谢谢你一直以来无微不至的关怀和指引,让我像个小公主一样能够无忧无虑地成长; 也谢谢哥哥,是你站在我们的身前,为我们挑起了一片天空,让我们能够在任何时候,都看到有一个坚实的依靠; 谢谢我的姐姐,你总是那么温柔有耐心,总能注意到我那些微小的情绪,谢谢你总是听我发牢骚,包容我的任性; 也谢谢我们家最可爱的小弟弟,虽然你总是调皮捣蛋,但可能你从来都不知道,你的存在给我们带来了多大的快乐,也让我渐渐懂得了做姐姐的责任。 陆梦萍因为你们,今天才能如此骄傲地站在这里。 谢谢你们那些不断给予的爱,你们是最棒的家人! 我爱你们。” 最后的一鞠躬,陆梦萍维持了很长时间,就向着陆家人所在的方向。 王雪琴和陆如萍,此时早已经湿了眼眶,却因为那些来自四面八方的或诧异或欣羡的目光,而不得不强忍着,不让眼泪冲出眼眶。 等陆梦萍下台之后,惊讶了半天的家长和老师们,才回过神来,呱唧呱唧地用力鼓起掌来。 陆尓豪见四周的目光都散得差不多了,立刻把早就预备好的手绢递给妈妈和如萍,果然这两个崩了半天的女人,立刻就擦起眼睛来,但唇边的笑却同时又无论如何都止不住。 “梦萍这孩子,这孩子怎么什么都敢说呢,还是在今天这样的场合,这要是耽误了后面表演的同学,到时候人家会不会怪她啊?”虽然心底因为梦萍的那些话而产生了不小的波澜,但如果不说点什么来转一下注意力,王雪琴怕自己会忍不住泪崩。 话音一落,就听到报幕员慢了半拍的声音,“以上是一年级学生代表陆梦萍的致辞,请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再次感谢巴拉巴拉……” 陆如萍看着妈妈卡壳的样子,一边揉着酸涩的鼻子,一边忍不住喷笑道:“看来我们是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了,梦萍她原来早就有准备,难怪之前她会那么重视这次汇报演出,让我们一定要来。” 说完,想到梦萍刚才对他们说的那些谢谢,陆如萍的眼睛又是一酸。 在她的眼中,梦萍这个小她几岁的妹妹,一直都是个天真活泼,同时又有几分小任性的妹妹。 但就是这样的妹妹,在今天这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这么郑重地对他们这些家人说了谢谢。 而梦萍说的那些,又何止只是她一个人的想法? 心底翻腾着,陆如萍忍不住握上了王雪琴的手,就是这双保养得如同少女般纤细光滑的手,一手把他们这几个孩子拉扯到这么大,为他们遮去风雨,让他们能够像小王子小公主般成长到如今。 喉中一哽,陆如萍忍不住把脸靠在王雪琴毛茸茸的狐狸披肩上,轻声道:“妈妈,谢谢你。” 王雪琴怔了下,没想到感情一向内敛的如萍也会这么直白地表现感情,刚刚才压下去的泪意,顿时再次袭上眼眶。 手掌抚上陆如萍的头发,这孩子平时总是十分矜持,虽然性格温柔,但却也很少像梦萍一样对她撒娇,所以今天难得像个小孩子一样来跟她撒娇,王雪琴的心顿时就软得不行,柔声对陆如萍道:“你们都是我的孩子,跟妈妈,还说什么谢谢?” 一旁的小尔杰看了如萍姐姐的样子,顿时也蹭了过来。 他人长得小,即使站在过道里,前后的人也都几乎不会发觉到。 蹭到王雪琴身前,陆尔杰看着如萍姐姐,眨巴眨巴大眼睛,也压低了声音对王雪琴道:“妈妈,尔杰也很爱你,尔杰也要抱抱。” 本来正感伤着的王雪琴和陆如萍,听到尔杰的话后,看着他小狗般眼巴巴的样子,顿时都笑了出来。 最后还是早就看了多时的陆尓豪,一把把小尔杰抱到了大腿上,惊得一向崇拜他的小尔杰把眼睛都瞪得圆溜溜的,抱住陆尓豪的脖子,说什么也不松手了。 慕婉曦看着抱成一团的陆家四口,那些同样因为陆梦萍的话,而生出的触动,便渐渐化为更加浓厚的暖意,盘踞在心底,让人只是看着,都竟然能感受到那份幸福。 她想,她似乎明白了,为什么越接触陆家的这些人,她对陆尓豪的喜爱就越深。 人总会被自己所没有的东西所吸引,这点,就算是她,大概也不能免俗吧。 因为在这次汇报演出上,陆梦萍给了王雪琴他们这样一个巨大的惊喜,所以在几天后的周末,陆梦萍收到了一分让她更加惊喜的礼物——一架崭新的钢琴。 周末一大早就收到了这样的惊喜,陆梦萍整个人顿时都精神了,围着钢琴几乎爱不释手,同时却又有些不安地看着王雪琴,忐忑地问:“妈妈,这架钢琴一定很贵吧,你给我买这个,爸爸会不会不高兴?” 家里的财政虽然都是妈妈在操持,但像钢琴这样贵重的东西,爸爸一定会过问的吧? 王雪琴笑着看了眼楼上书房的方向,对梦萍道:“放心,我已经跟你爸爸说过了,之前妈妈投资股票,小赚了一笔,刚好用来给你买钢琴。说起来,你这么喜欢钢琴,其实早就应该给你买了,只是之前一直担心你没长性,这次看你在学校这么努力地学习,这架钢琴就是对你努力的奖励。” 这一番话,让陆梦萍的心底的石头顿时落了地,很快就围着钢琴这摸摸那碰碰,然后在如萍和尔杰的催促下,坐在钢琴前弹了起来。 王雪琴坐在沙发上,看着家里那三个小的兴奋的样子,耳中飘荡的乐声喜悦而欢快。 她打趣地看了一眼坐在身边的自家儿子,低声笑道:“明明是你给梦萍买的钢琴,为什么非要扣在我头上?” 说完,她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自然知道,尓豪会这么做,也是为了避免解释他哪里有这么多钱来买钢琴的问题。 但,尓豪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地给梦萍买钢琴这么贵重的东西? 想来想去,也只有那么一个可能吧? “儿子,其实你那天,听到梦萍在台上对你说谢谢的时候,心里也很高兴的吧?”手肘杵了杵自家儿子,王雪琴笑眯眯地问道。 陆尓豪面无表情地看了妈妈一眼,而后转过头,把目光再一次落在那边家里三个小的身上,眉眼和唇角的弧度,却柔软了不止一分。 王雪琴在心底点了点头,看来自家儿子这何止是很高兴,明明是高兴得不行才对! 不过,除了她之外,尓豪总算也把陆家的这些孩子当成真正的家人了。 总觉得,心里有点酸溜溜的。 但同时,却也是真的,很为自家儿子高兴呢。 雪姨很忙[情深深雨蒙蒙] 第74章 雪姨很忙 陆尓豪与叶凛合办的药膳坊,在十一月一个天气晴朗的日子低调地开张了。 不同于MFC开张时闹得整个上海满城风雨的模样,名为“千善坊”的药膳坊开业的时候,只请了少数几个人,但如果是经常混迹于上流社会沙龙舞会的人,一定会对这几个人的名字并不陌生。 他们当中,无论是巨商豪贾还是久居高位的名流政客,无论是不出世的医药世家隐士,抑或是为人们所津津乐道的美食老饕,身份无一不是极其显贵,但这天,这些随便一个单独叫出名字来,都会引人侧目的人,却都十分低调地出席了“千善坊”的开业典礼。 拜陆尓豪申报记者的身份所赐,在成为记者的这两年多时间里,他所接触的人遍布三教九流,之,尤其是之前采访南方联合商会,以及为秦五爷写传记的经历,都让他与不少各界名流有了交集,并且与其中一些人还颇有些私交。 而因为与上海市长家公子彭凯的熟识,即使“千善坊”的产业并没有彭凯插手,但这并不妨碍彭凯药膳坊开业这天,把父亲彭建勋拉过来一起帮陆尓豪撑场子。 而与陆尓豪相比,出身于御医世家,世代行医的叶家,与之交好的达官贵人更是不知凡几,毕竟无论是谁,都难保有个头疼脑热,抑或是恶疾缠身的时候,所以医生,往往是罪的最不能的一类人。 虽然当初在合作之前,叶凛就对陆尓豪说过,药膳坊的运作,他只会以个人的身份参与,并不代表整个叶家,但这并不表示他就会把这件事瞒着叶家的所有人。 这不,一听说“千善坊”要开张,叶凛的母亲叶夫人,就早早做好了准备,在这天一大早,就邀请闺蜜还有与她关系极好的小叔,叶家百年才出了一个的医药天才叶晓书一同来给儿子捧场。 因为“千善坊”走的是高端定制养生路线,所以在客人方面,只贵精不贵多,说白了,就算客人真的多了,他们每天也只会限量一桌,并且在预定来用膳的日子后,还得提前至少半个月,来店里让专业的中医给客人把脉,根据个人的体质、忌讳的不同,酌情安排适合的药膳。 因为这天是开业第一天,邀请的人虽不多,却也有十几二十人。 陆尓豪和叶凛虽然都不是十分喜欢应酬的人,但陆尓豪毕竟是商人出身,见什么人说什么话,早就练就得如火纯青。 所以这天,主要负责招待男宾的人选,就落在了他的身上,至于叶凛,那人无论是穿着医生袍,还是西装革履,都是那么一副冷淡而又不近人情的样子,如果真的让他去招待客人,估计不欢而散的可能性反而会更大。 好在这天叶家也来了几个人,也妈妈在看到同样出席今天开业典礼的陆如萍的时候,就果断和妹妹庄夫人以及外甥女庄玉洁一起去围观陆如萍了,而同样不善言辞的叶家小叔叶晓书,则被她们扔给了叶凛照顾。 王雪琴和陆尓豪,之所以让陆如萍来药膳坊搀一脚,就是为了让她锻炼一下。 而像今天这样一个权贵云集,又需要他们亲自来招待的场合,对现在的陆如萍来说,几乎可以说是一个绝无仅有的机会。 所以陆尓豪早在开业前一周,就让陆如萍做好准备,这天和他一起,以老板亲戚的身份,一起去接待客人。 与MFC的经营手段相同,“千善坊”明面上的老板,依旧另有其人。 因为陆家在现今的上海只是一户普通的富有人家,手中并没有任何实权,根基与叶家根本无法比拟,所以这位经理的人选,陆尓豪干脆让叶凛找了一个信得过的人。 而在账本方面,则由已经把各种账目都能查做得十分纯熟的陆如萍来负责。 今天一大早,陆如萍就早早起来梳妆打扮了一番。 她也是出身于富贵人家的女孩,从小也算见多识广,所以虽然对今天要接待许多陌生人而感到有些紧张,却并不怯场。 尤其,尓豪和叶医生都在。 尓豪也说过,有什么事还有他在前面顶着呢,她今天要做的,其实和平常的接人待物并没有太大区别,只需要妥帖再妥帖就好。 身着着一身素雅旗袍,挽着精致的发髻,蛾眉淡扫,微染朱唇的陆如萍,只是亭亭往叶凛和陆尓豪身边一站,就顿时让早就知道她是谁的叶妈妈眼前一亮,一双眼睛差点就黏在了陆如萍身上,还好被妹妹庄夫人暗自扯了几下,才堪堪回过神来。 但那种看到未来儿媳妇的激动心情,却是无论如何也压制不下去了,看得一同来凑热闹的庄玉洁,都忍不住偷偷扶额,在心底低声祈祷,希望叶凛表哥可千万不要知道姨妈心底究竟在想些什么才好。 因为叶夫人的目光实在太过火热,即使有意收敛了许多,但在几位姿态矜持的贵妇人中间,还是显得十分鹤立鸡群,所以陆如萍即使一路都在为各位女宾介绍“千善坊”的装修及药膳特色,也还是难免分心多留意了叶夫人一些。 直到知道这位看上去十分年轻的夫人,就是叶医生的妈妈时,陆如萍心底的疑惑才稍微缓解了一些,但紧随而来的,确实让她感到十分不自在的迟来的羞涩。 明明她和叶医生之间并没有什么,虽说最近这段时间,因为要准备“千善坊”开张的事情,所以接触的次数比从前多了些,但一来叶医生做事干脆,话也不多,二来她也为了避嫌,所以两人的关系堪堪维持在了一个不温不火的程度,说是朋友,却也是君子之交淡如水。 不过,真要说陆如萍从来没有对叶凛产生过什么其他心思,陆如萍自己都是不信的。 但在短暂的羞赧过后,陆如萍很快就想通了这件事。 正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古有潘安宋玉掷果盈车,叶医生相貌如此出色,是整个圣约翰都清楚的事,她会被这样的叶医生吸引,也是人之常情。 尤其是近两个月以来,因为和妈妈还有梦萍出入舞会沙龙的次数渐多,见到听到的人也越来越多,这其中,花言巧语巧舌如簧的男人,陆如萍也见了不少,反而越发对叶医生这样沉稳果决的男人越发欣赏起来。 只是叶医生的爱慕者众多,仅在圣约翰当中,就有一大批为他心折的世家淑女,她陆如萍虽然自信无论在哪些方面,都并不比其他女孩差,却也并不觉得,叶医生会对她也有什么心思。 即使这两个月当中,与叶医生接触的次数渐多,但对方在言行举止方面,也依旧十分恪守礼仪,并没有任何不当之处。 再对比当初与何书桓刚刚相识不久时,对方就趁着自己跌倒时,抱住她的腰不松手,还总在她和依萍之间若即若离的姿态,陆如萍自然就更加清楚,在现如今,像叶凛这样外表出色,性格也沉稳的男人,究竟有多么珍稀。 所以,在看到叶妈妈和庄妈妈十分热情地迎过来的时候,陆如萍才会有一种想要转身就跑的冲动。 她早就过了天真无知的年纪,即使一开始并没有多想那位与庄夫人一起的夫人,为什么看着自己的眼神为什么那么热情,在庄玉洁偷偷告诉她对方就是叶医生的妈妈后,陆如萍也多少明白了些。 在她生日宴那天晚上,梦萍就已经把庄夫人一个劲儿向妈妈推荐叶凛是如何青年才俊的事情,告诉给了陆如萍,包括叶凛的妈妈叶夫人,为叶凛的婚事几乎要愁白了头的事。 所以此刻再看叶夫人,再看到对方那如火般热情的目光时,陆如萍的脸,就忍不住腾地红了。 “小凛,你看看你妈妈那眼光,简直都快要把人家姑娘给吓着了。”一直和叶凛站一堆儿的叶小叔,看着嫂子那简直可以称之为明目张胆的看儿媳妇的目光,忍不住啧啧称奇。 叶凛自然也早就发觉了妈妈那有些超过的举动,只是,看着陆如萍微红的脸颊,还有那红彤彤的耳根,原本准备迈出的脚步,硬生生就那么止住了,心底像被一根毛茸茸的尾巴搔到了一般,痒痒的。 想到认识陆如萍以来的种种,叶凛的唇角现出一个隐约的弧度。 漫不经心地看了眼自家小叔叔,叶凛语气却十分认真地道:“没事儿,吓不跑。” 而后,在自家小叔惊奇的眼光下,问了句让对方几乎立刻就跳脚了的话,“小叔与其担心这些琐事,还不如快点给我找个婶婶才好。父亲和母亲为了您的婚事,这些年也没少操心呢。” 话音一落,果然就看到自家小叔炸了毛,直呼反了反了,却绝口不再提妈妈和陆如萍那边的事情。 那边,在接待完各位夫人,为她们介绍过“千善坊”的特色后,各位夫人就三两结伴地自行参观了。 叶夫人和庄夫人,以及硬跟着蹭过来的庄玉洁,则直奔着陆如萍来了。 互相正式介绍后,因为有庄玉洁这个润滑油在,所以气氛一时间倒是十分和乐融融。 话过三巡后,叶夫人干脆把陆如萍拉到了身边,握着陆如萍细腻柔软的手,越看这姑娘就越喜欢。 性格温柔大方不说,长相也是一等一的好,还是圣约翰的高材生,小小年纪在今天这样的场合也丝毫不见怯场,不骄不馁,待人接物也是极其细致妥帖,简直和自家那个冷冰冰硬邦邦的儿子天生一对儿啊! 不是有那么句话么,任他心如百炼钢,也终能化成绕指柔! 自家儿子顶多是冷了点,却无论如何也还没到了钢筋铁骨的程度,要是以后能有像陆如萍这样温柔似水的女孩伴在身边,她这个当妈的,心就能放下一大半了。 所以叶夫人此刻,是越看陆如萍,就越喜欢,简直恨不能现在就跑去陆家下聘礼,明天就让儿子把陆如萍娶过门。 好在有庄夫人在一旁给她拉了刹车,才让叶夫人没有做出什么失礼的事情。 不过,抚着陆如萍的手背,叶夫人笑眯眯地看着陆如萍,“如萍,伯母今天见了你,是越看越喜欢。我就只有叶凛这么一个孩子,却是越长大越木讷,一天都不定能和我说上一句话,哪像你们女孩子,都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 陆如萍倒是被叶妈妈的话逗笑了,“伯母您可千万别这么说。叶医生虽然平日话不多,做事却十分果决,遇事也沉稳有致,是个十分可靠的人。” 听陆如萍这么说,叶妈妈立刻就笑弯了眼睛,绝口不再提叶凛半句不好,笑得几乎合不拢嘴,“对对对,这孩子啊,从小主意就正,谁的话都不听,有时候能把你气得半死。但当你真遇到事儿的时候,他就不知道从哪里忽然冒出来了,好像什么都能解决一样,分分钟就把事儿给你办妥了,让人简直吓了一跳!” 看叶妈妈骄傲的口气,简直和妈妈夸尓豪还有她和梦萍时如出一辙,陆如萍心底忍不住失笑,这些当妈妈的,是不是都是如此呢?看叶妈妈现在的样子,哪还有片刻前埋怨叶医生不理她时候的哀怨,明明就是一个极其为自家孩子骄傲的母亲啊。 因为想到了自家妈妈,所以此刻,陆如萍再看叶妈妈的时候,倒是觉得亲切了几分,再面对她的时候,难免也有些在自家妈妈跟前时的亲近,更是把叶妈妈在心里乐得不行,看得一旁的庄家母女心底忍不住感慨,深为这两个人的投缘咂舌,看来今天没白跟叶妈妈过来一趟,想不到还能看到这样的热闹。 要知道,最近这几年来,因为操心叶凛的婚事,叶妈妈见过的年轻女孩,数量绝对不算少。但从第一面起,就让她这么投缘这么喜欢的,陆如萍绝对是第一个。 不过,庄家母女暗自也忍不住嘀咕,让叶妈妈在没见面前,就对陆如萍有那么好印象的根本原因,果然还是因为叶凛本人对陆如萍态度暧昧的原因吧? 虽然在外人看来,叶凛对陆如萍的态度并说不上热情,几乎和平时没什么区别,但她们这些人,可是从小看着叶凛长大的,自然清楚叶凛的性子。 单说在陆如萍的生日宴会上,如果说他和陆如萍的第一支舞,是为了帮陆如萍解围,那么第二支、第三支呢? 即使在面对那些热情如火的洋妞的时候,叶凛可是也从来都没有给过对方一丝暧昧的可能,所以在陆如萍生日宴会上的事情,才会让叶妈妈和庄家母女一直惦记到现在。 而无论是之后叶凛补送陆如萍生日礼物的事情,还是叶凛这两个多月以来,经常和陆如萍一起进出“千善坊”的事情,即使他们的关系看上去仍旧那么淡,但在她们这些叶凛亲人的眼中,但是叶凛允许自己和一个女孩子共事这么久,本身就是一件很能说明问题的事情了。 所以这么仔细一想的话,叶妈妈会对陆如萍有现在这样的态度,倒似乎也不是那么让人难以理解了呢。 “千善坊”的开业虽然低调,但开业这天受邀前来的这些人,身份却都不一般,因此,“千善坊”的名声,很快就在上流社会中悄然扩散了开来。 这时候的上海,用杜甫那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来形容,绝对丝毫不为过。 有钱有权的人,在吃遍了山珍海味,享尽了荣华富贵之后,就开始琢磨,怎么能让自己能够更长久地享受这世间的一切,怎样才能长命百岁。 而像“千善坊”这样一家,打着养生旗号,还十分珍“贵”,甚至连有钱都排不上号(因为限量),同时还有资深老中医坐镇,被各界名流所推崇的药膳坊,在开业不久后,预约的名额就已经排到了大半年之后,让叶凛和陆如萍都忍不住侧目。 反倒是陆尓豪,对此并没有丝毫惊讶。 真说起来,人性不过一个“贱”字。 越是得不到的东西,就越让人打破了脑袋想观上一观,尝上一尝。 而随着某位脸上生疮多年,却久治不愈的贵妇人,在连续吃了小半个月药膳,并且遵守医嘱调养了一个月,脸上的疮几乎消失了大半后,“千善坊”的名字,在上流社会就更响亮了几分。 “这其实很简单,即使只是生疮这样的小病,即使不来我们这里吃药膳,只按照曹老先生的医嘱用餐用药,那些疮也还是会慢慢痊愈。会让人们这么深信不疑是吃了药膳的原因,不过是因为大家自己本身希望它们真的有用。” 当陆如萍捧着一碗按照药膳坊厨房的方子,熬制出来的美容养身汤认真喝着的时候,陆尓豪难得长篇大论地为她解惑。 陆如萍听完,顿时低下头,看着手中的养身汤眨了眨眼睛,“可是,我最近喝了这个汤之后,确实觉得起色好了很多啊。” “所以我说的是,慢慢也会痊愈,但辅助了药膳食疗的话,痊愈的速度会更快一些。”陆尓豪解释道。 “也就是说,我们的药膳还是有用的嘛!”抚了抚胸口,有那么一瞬间,陆如萍差点以为自己成了骗子,转而却又为自己的想法失笑出声。 制作药膳的那些方子,还有从各地采购来的年份足够,品质也够好的中药,还有曹老先生精湛的医术,这些可都是她亲眼所见,是完全做不了假的东西,刚才她真是差点就被尓豪给虎到了呢。 “不过,这些东西,其实那些人自己在家里,也都能做吧?为什么还要花大价钱,特意去我们的店里?” 就算那些配方复杂的药膳,没有配方根本就做出不来,但很多富贵人家里的厨娘,都很擅长煲汤,就像她手里这碗美容养身汤,十个银元能熬出一大锅来,在店里,却仅仅一小碗就能卖上五十块,偏偏几乎来店里的所有客人,无论男女,都会点上至少一碗来喝,这和往河里扔钱有什么区别?往河里扔起码还能听个响,陆如萍实在是不懂。 “人一旦有钱有权到了一定程度,该有的不该有的都有了之后,自然就想要些别人没有的东西。哪怕他们自己也知道,其实这东西根本值不上这个价,但就因为这不是他们有钱就能买到的东西,所以才会削尖了脑袋,托各种关系来我们店里预定。” 如果拿后世来举例的话,“千善坊”对现今上海的名流们来说,就是一个仿佛身份象征般的奢侈品,还不是谁都能买到的那种大路货,而是限量版的。 而众所周知,越是限量的奢侈品,往往越能炒上天价。 “千善坊”自然也是如此。 不是没有人打过“千善坊”的主意,但一来,随着慕名而来的达官贵人越来越多,众人也就越发摸不清这“千善坊”的幕后老板究竟是谁了。 明面上那位经理,自然不必多说,大家都知道那不过是个被推出来主事儿的,但私下里查出来的幕后两位老板,也都年轻得不像能支撑起这么一家店来的人,再加上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流传出来的,“千善坊”的幕后老板与各界大佬都私交甚好的留言,让那些暗地里想打“千善坊”主意的家伙,就更需要再仔细掂量掂量了。 至于想跟风也开这样一家店的投机者,一来没有那么多药膳方子,二来没有自身老中医坐镇,三来没有那么多人脉能请得动那些名流上门,四来,真正算计下来,才发现,要开设这样一家店,需要的投入,绝对会让很多手上颇有些产业的富商都望而却步。 所以说,这家店和之前的MFC不同,几乎没有可复制性。 微小的波澜过后,“千善坊”便迎来了真正赚得满盆满钵的日子。 即使每天只开一桌,但仅第一个月的营业额,就比MFC当初开业的第一个月,入账还要多,当然,这其中还有一部分收入是那些预约客人缴纳的预约费用。 因为这些日子,总是学校“千善坊”两头跑,所以陆如萍几乎是忙得脚不沾地,但即使如此,她也从来没有对妈妈和陆尓豪抱怨过一声,也从来没想过要退出“千善坊”的经营。 相反,在“千善坊”的时间越长,她就越来越明白,为什么妈妈和尓豪希望她能够亲自参与进来。 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她真正学到的东西,竟让她自己都忍不住感慨。 而因为陆如萍忙了,所以有一个人,就更加逮不到她的踪迹了。 最近这两个月,杜飞简直整个人都不好了。 无论她去圣约翰找如萍几次,得到的答案不是如萍刚刚下课就立刻离开了,就是如萍今天没有课,偶尔好不容易抓到了如萍一根头发丝,却难得被她风风火火说还有事,就立刻一溜烟跑不见的状况搞得心肝脾肺肾都疼了。 所以杜飞很忧郁,因为他的女神,最近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 偏偏尓豪那个本来能让他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家伙,最近也各种找不到人,吓得他几乎以为尓豪已经从申报辞职不干了。 问过老总之后,才知道尓豪因为身体原因,现在做得工作不多,偶尔有工作,大多也都是跑外采访的任务,因为总能按时交稿,所以老总也不好说他什么,因为人家根本就连工资的问题都不计较了啊摔! 偶尔借着探病的名义去陆家吧,偏偏尓豪和如萍还都不在,偌大的一个陆家,之前还有陆伯母在家,但自从伯母休养好了之后,在家的时间似乎也少了,所以杜飞偶尔上门的几次,几乎全部扑了空。 “啊啊啊啊我不管了!书桓!你可不能有了女朋友就忘了兄弟啊!你现在是每天和依萍亲亲我我蜜里调油,我可还是个可怜的单身汉呢!你,你得帮帮我才行!” 雪姨很忙[情深深雨蒙蒙] 第75章 雪姨很忙 “啊啊啊啊我不管了!书桓!你可不能有了女朋友就忘了兄弟啊!你现在是每天和依萍亲亲我我蜜里调油,我可还是个可怜的单身汉呢!你,你得帮帮我才行!” 打沙包打得正兴起的何书桓,哭笑不得地看了整个人都摊在沙发上的杜飞一眼,无奈道:“这我能有什么办法?你现在不是连如萍的人都见不到?” 杜飞的脸顿时皱成一团,“我也很奇怪啊,按理说如萍一个圣约翰大学的学生,平时应该很闲才对,你看依萍不就每天都有时间和你约会,怎么如萍就总是忙得完全找不到人呢?” 见杜飞一脸苦逼的样子,何书桓露出个幸灾乐祸的笑容,半真半假地道:“也许是如萍故意躲着你呢?” “啊?”一听何书桓说这样的话,杜飞顿时懵了下,而后紧张地从沙发上爬起来,忐忑不安地看着何书桓,“书……书桓,你说得不会是真的吧?难道如萍真的其实很讨厌我?所以才会越来越疏远我吗?” 何书桓看着杜飞眼巴巴的样子,心底顿了下。 实际上,在听到杜飞这些话的一瞬间,他的心底甚至生出了几分无奈的无力感。 他的情绪远比大大咧咧,什么事儿都不走心的杜飞要敏感得多。 所以无论是在最初认识的那段时间,如萍对他隐约的好感,还是后来他认识依萍后,和如萍越来越疏远的种种,何书桓都隐约感觉得到。 只是这些事,他们彼此都从来没有说出口过,如萍后来对他的态度,虽然依旧温和,却也恪守着男女大防,并不亲近,何书桓自然做不出那种死皮赖脸硬往上凑的事情,尤其,他现在已经有了依萍。 但,看了眼仍旧满含期盼等着他回答的杜飞,何书桓心底笑了下,杜飞和他是不同的,单就喜欢如萍的这份热情和决心,杜飞就不输给任何人。 所以,在杜飞眼看着就要灰心丧气起来的时候,何书桓赶忙安抚道:“其实也没有,你看如萍平时对你的态度,和从前也没什么区别,都是你自己想太多了,可能也是因为最近见到她的机会太少了吧。” 果然,听了何书桓的话,杜飞立刻原地满血复活,直接从沙发上蹦起来,抱住何书桓的沙包,求何书桓给他出出主意,“书桓,虽然我平时乱七八糟的点子很多,但论起泡妞,我绝对是拍马也比不上你的。你看依萍脾气那么臭的女孩子,在你面前都温柔得像一滩水,你快帮我想想办法,怎么才能让我见到如萍?我跟你说实话吧,如果再见不到如萍,我,我感觉我都快茶不思饭不想了,我现在每天无论是起床刷牙洗脸还是上厕所,无论是跑采访还是给人拍照,满脑子想得都是如萍如萍如萍!” “你说如萍就说如萍,总提着依萍做什么?”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何书桓摸了摸下巴,“不过说起来,虽然依萍和如萍都是陆家的女儿,性格却完全是南辕北辙,根本就完全不同。依萍的性格倔强坚强,如萍则柔情似水……” 说到这里,何书桓的眼睛一亮,“都说烈女怕缠郎,更何况如萍本来就是个温柔体贴的女孩子……不然我看这样好了,你下次再去圣约翰的时候,如果还找不到如萍,就干脆和她的同学说,你第二天什么时候去找她。采访的事情你也先放一放,偶尔这么一次我还可以帮你兜着。你尽管去找如萍就是了。时间长了,如萍自然会知道你的心意。以她的性格,肯定不忍心拒绝你,所以杜飞,你还是得主动啊!” “你说得也蛮有道理的。”不住地点头点头,杜飞回忆了一下,确实,之前几次去圣约翰找如萍的时候,他都是一听说如萍已经走了,就也跟着沮丧地走了,好像真的从来没有过那种在圣约翰等一整天的时候,因为总会有突发采访什么的…… 想到这里,杜飞的眼睛顿时一亮,几乎在下一秒就跳了起来,“书桓,你说得对!如果我只是遇到一点困难就退缩的话,如萍又怎么会喜欢我!不行,我现在就要去圣约翰,我要在那里等一天,一天等不到我就等两天,两天等不到我就等三天!总之这次我一定要见到如萍!” 豪情万丈地吼完,杜飞一溜烟就跑回了房间,套上外套就风风火火地出门了。 何书桓看着被“砰”地一声摔上的房门,伸出的手堪堪停在半空中,卡在嗓子中的那句“今天是周末,而且现在已经是晚上了”,还没来得及出口,屋里就已经没了杜飞的人影。 于是这天晚上,杜飞到底还是没能见到陆如萍,因为陆如萍此刻,早已经枕着夜色,进入了香甜的梦乡。 不过,正因为何书桓给杜飞出的那个“蹲守圣约翰”的主意,杜飞到底在周二这天,堵到了下课后正要赶往“千善坊”的陆如萍。 乍一见到杜飞,陆如萍顿时吓了一跳。 实际上,她这段日子,一来是真的很忙,二来则也是有心在避着杜飞,没想到即使她的疏远做得如此明显,杜飞却还是这么锲而不舍。 “如萍,现在想见你一面,还真是难上加难啊。”沙哑着嗓子说着感慨的话,在这里连续蹲守了两天的杜飞,此刻看上去有些憔悴。 “呵呵……”尴尬地笑了笑,陆如萍到底性子温柔,做不出那种对杜飞视而不见的事情,所以只好硬着头皮和杜飞打招呼,“杜飞,好久不见。” “是啊,你还知道我们好久都没见了。”杜飞可怜巴巴地看着陆如萍,“如萍,你最近到底在忙什么啊?怎么我问你的同学,他们都说你一下课就不见人影,去你家,伯母也说你出去了。” 因为最近一门心思地投入“千善坊”的事情,所以陆如萍还真没注意过杜飞究竟找过她多少次,不过她在忙“千善坊”的事情,目前知道的人寥寥无几,她和杜飞的关系,也还没好到连这种事情都要告诉他。而且如果知道了,以杜飞藏不住事的性格,估计何书桓也就知道了,那么依萍应该也就知道了,再然后爸爸应该也很快会知道。 因为最近几乎一直泡在“千善坊”,所以陆如萍也多少理解了些尓豪的想法,她已经隐约明白了,估计“千善坊”的事情,并不像妈妈和尓豪说的那样,要等一段时间才告诉爸爸。 陆如萍隐约察觉到,估计妈妈和尓豪,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把这件事情告诉爸爸。 因为此,陆如萍也有稍许的迷茫。 她曾经一直以为,因为是一家人,所以家人间,彼此都不应该有任何的秘密。 但同时,她又在生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忍不住自我否定掉了。 在这个家里,无论是爸爸、妈妈、尓豪还是梦萍、尔杰,甚至连她自己,又有谁能真的对其他家人毫无保留,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对方呢? 她陆如萍本身,就是个十分注重个人隐私的人。 而现在她渐渐明白了,“千善坊”应该就是属于她和尓豪还有妈妈的隐私。 现在,她只想好好帮忙把这家店经营起来,经营好,仅仅是这么些短短的时日,她就已经从介入“千善坊”经营的那天起,就学到了非常多的东西。 所以现在,她并不想再节外生枝。 所以对于杜飞的问题,陆如萍只是笑而不语,并不正面回答,而是悄然转移了话题,“杜飞,你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杜飞黯然了一下,“难道没有什么事,就不能来找你吗?如萍,我一直以为我们是朋友的。” 书桓说过,以如萍不懂得拒绝人的体贴性子,适当的示弱一下,反而会让如萍产生愧疚心理,所以杜飞忍不住就试试了。 一听杜飞的话,陆如萍心底就忍不住叹了口气。 说实话,接触的人越多,她就越觉得,杜飞这个人,看上去就像个孩子一样。 即使年纪比她大,但办事情,却还是这么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完全不考虑别人的想法。 叹了口气,陆如萍微笑地看着杜飞,语调平缓地道:“杜飞,你知道的,我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其实我一会儿还有事情要做,时间有点赶,所以我才会问,你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如果你现在不说,等一会儿我走了,你岂不是又要抱怨?” 一听如萍说有事要走,杜飞立刻就急了,“如萍,你到底在忙什么啊?一会儿还要去忙吗?这样好不好,反正我今天也没有事,干脆我陪你一起去好了,还能看看能不能帮上你什么忙!” 一脸“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的表情,看得陆如萍心底一滞。 面上的笑容淡了几分,陆如萍探究地看着杜飞,“杜飞,今天是工作日吧?我刚才听你说你似乎已经在这里等了我两天?你的工作呢?难道不做了吗?” 一提到工作,杜飞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目光心虚地游移起来,“工作那边完全没问题啦……书桓说他会帮我瞒着老总……” 说着说着,在陆如萍如炬的目光下,杜飞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杜飞,你这样不行,以后不要再翘班来找我了,你这样,我也不会觉得开心,而且要是害你丢了工作,我反而会觉得内疚。”认真告诫着杜飞,但即使作为朋友,陆如萍对杜飞如此懈怠工作的做法,还是感到有几分失望。 “如果能天天见到你,就算是丢了工作又能怎么样……”忍不住把心底的话低喃了出来,在陆如萍气得快瞪眼的时候,杜飞赶忙笑着把话改了过去,“好啦好啦,我保证以后不会再翘班来看你,但是如萍,你得答应我,不能再这么躲着我了。我们是朋友不是吗?既然是朋友,又怎么会连见一面都这么难。” 好啊……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心底在觉得杜飞这种小心计好笑的同时,陆如萍却也忍不住感到几分心冷和心惊。 这几个月中,随着她看到的各式各样的男人越来越多,对于他们表面上那些言行,背后所隐藏的思量,陆如萍多少也慢慢能够看透几分。 她一直都以为,杜飞是个性子十分单纯善良的人,所以即使杜飞总是惹出各种各样的麻烦,也知道杜飞很喜欢她,但她却一直都忍不下心太过冷酷地拒绝杜飞。 但很显然,是她高估了自己的眼光,也低估了杜飞这个人。 连她不懂得拒绝人的性格都能够利用得上,无论杜飞这是有意为之还是无心而为,都已经足够引起她的警惕。 于是原本就对杜飞抱着疏远的心思,却一直都狠不下心的陆如萍,心里那点仅存的对杜飞的愧疚和歉意,此刻也越来越淡薄了。 眼底最后一丝对杜飞的温情也开始岌岌可危,正当陆如萍想开口拒绝杜飞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把冷淡却熟悉的嗓音,“怎么,正要走?” 陆如萍惊讶地回过身,看着手臂上搭着西装外套的叶凛,忍不住挑了下眉道,“是啊,我今天的课刚结束,现在正打算过去。” 上下打量了一番叶凛明显也是一副外出的打扮,陆如萍难得纳闷地道:“叶医生,你这是也打算走了?应该还没到你下班的时间吧?” 因为最近这将近两个月的所有空闲时间,几乎都会和叶凛重叠大半,所以陆如萍对叶凛的上下班时间,已经差不多能全背下来了。 如果没记错的话,叶凛今天的下班时间,应该再晚一些才对,怎么会在这个时间就要下班了? “嗯,”目光漫不经心地在正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和陆如萍互动的杜飞身上扫了一眼,叶凛语气极其自然地对陆如萍道:“李医生过两天要串休,这两天就先顶我的班了。” 微微皱了下眉,陆如萍想了想,“那你到时候把具体的日子告诉我,我好安排一下。” 因为“千善坊”刚刚开业不久,所以除了几乎每天都会去店里看账的陆如萍之外,陆尓豪和叶凛这两个人当中,几乎每天都会有一个人会在店里坐镇,时间也都按照两个人的日常安排好了。 这次叶凛这边忽然串班,估计尓豪那边的时间也得跟着有变动,陆如萍便这么问了一嘴。 叶凛点了点头,目光在杜飞脸上扫了一眼,这才看着陆如萍,问道:“正好遇到了,干脆一起走?” 陆如萍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好啊。” 答应下来之后,陆如萍才想起来,貌似自从叶凛出现后,她就不小心把某个人忘在了脑后。 果然,目光只往杜飞那边瞄了一眼,陆如萍就被杜飞那副风雨欲来的样子看得心底一囧。 陆如萍一直都知道,杜飞虽然平时看着一副笑嘻嘻的样子,但性子其实也十分冲动,很多时候,这人其实都自我得厉害,根本不会注意到场合,也很少会在做事前想到后果。 果然,还没等陆如萍说什么,杜飞就像只浑身炸了毛的猫一样,满脸警惕地看着叶凛,怒气冲冲地对陆如萍质问:“如萍!这个人不是你生日宴会上和你跳舞的那个人吗?!他怎么会在这里?你说一会儿有事,难道就是和他有约吗?!” 想到如萍最近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还有刚才和这个好像叫叶什么的人说话时那副亲昵劲儿【并没有】,杜飞整个人都像坐在了火药桶上一样,炸开了锅了,当场就冲陆如萍吼了起来,“如萍,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你知道他人好不好吗?别看他长得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活像个小白脸,这种人,光靠一张脸就不知道会招多少桃花,你可千万不要被他骗了!你相信我,我是记者,一天不知道要见多少人!像他这样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我不知见了多少!你可千万不能被他骗了!” 说着说着,杜飞还满脸愤愤然地不住点头,完全没注意到因为他这把完全没有收敛的嗓门,引来了多少圣约翰学生的侧目。 陆如萍在杜飞开口的时候,就知道事情不好了,但她并没有想到,平时看着像个老好人的杜飞,竟然会当着叶凛的面,说出这个失礼甚至可以说是恶毒的话来。 而且,听杜飞的话,明显是误会了她和叶凛的关系。 虽然自从在“千善坊”有了交集之后,她和叶凛之间的关系比以前稍微近了些,却也并不亲近,也从来没一起去过店里,所以这些日子,圣约翰中原本因为她生日宴会上和叶凛跳舞而疯传的绯闻,已经渐渐平息了下去。 但今天,多亏了杜飞这通嚷嚷,估计接下来这段时间,她和叶凛之间的事情,肯定又会成为圣约翰新一轮的八卦! 陆如萍简直要气死了,“杜飞!你能不能别胡说!我和叶医生根本没什么,你能不能不要看到别人和我站在一起,就想到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去!再说,你是我的朋友,叶医生也是我的朋友,难道我和每个男性朋友站在一起,你都要猜测我和我的朋友有什么吗?!你到底把我看成什么?!” “如……如萍,你,你别生气……!”难得看到陆如萍这么气急败坏的样子,再一看周围那些圣约翰的学生,正对着他们指指点点,杜飞顿时就结巴了,知道自己给如萍惹祸了,“如萍,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并没有觉得你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我……我只是看到他,我就着急了,我……”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一口打断杜飞结结巴巴的话,陆如萍皱着眉头认真地看着杜飞,“杜飞,就像你说的,我们是朋友,但也只是朋友,我想身为我的朋友,并没有权利干涉我该交什么样的朋友,也没有立场指责我的其他朋友!你刚才说叶医生的那些话,实在太过分了!” 一听如萍开口维护叶凛,杜飞心底一阵翻江倒海,但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如萍发火的样子,而且真说起来,刚才的那些话,本来也是因为他的心虚和自卑。 在陆如萍严厉的眼神下,杜飞不得不对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面无表情看着他的叶凛低头道歉,“叶那个什么,抱歉,我刚才不该那么说你。” 那样子,要多沮丧有多沮丧,说完这话时,还眼巴巴地看着陆如萍,就希望如萍能看在他乖乖道歉的份儿上,给她个笑脸。 但很显然,他的道歉,仅仅是因为不想让如萍再这么生气,对叶凛本人,他并不觉得有什么抱歉。 所以,当他在道歉过后,非但没有得到陆如萍的原谅,反而让她更加火冒三丈了。 “什么叫叶那个什么?他叫叶凛,是圣约翰的校医,也是我的朋友!你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却能对这样一个陌生人说出那么一连串污蔑的话,杜飞,你太让我失望了!” 说完,陆如萍再不管因为她的话而被深深打击杜飞,直接拽了叶凛的袖子就走人,连身后那些目光如炬看着他们的圣约翰的学生,都完全抛在了脑后。 直到走出圣约翰的大门,陆如萍心里的那股邪火才终于稍微平息了些。 也就是在这时,她才发现自己手心攥着的,是叶凛已经被抓得皱皱巴巴的衬衫袖子。 尴尬地把手松开,陆如萍心底囧了下,脸上微红地回头看叶凛,整个人一下就从暴怒的小狮子化成了温顺的小绵羊,“叶医生,刚才真是抱歉了……要不是因为我,杜飞也不会那样说你……” “嗯。”淡淡应了一声,叶凛看着正垂着脑袋,脸色因为片刻前的怒气和此刻的羞赧而微红的陆如萍,唇角微勾,“冷静下来了?” 脸上更热了几分,叶凛的样子越是淡然,陆如萍就越是为自己之前那么生气的样子而觉得羞愧,只好垂着脑袋,轻轻点了点头。 “那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开车。”淡声对陆如萍交代道,在看到陆如萍再次点头后,叶凛这才转身进了圣约翰校门,往停车场那边走去。 陆如萍看着叶凛越走越远的沉稳背影,忍不住摸了摸烧得通红的脸颊。 也是在这时候,她才反应过来,原来叶凛之前一直在任由她发脾气,也任由她把他一路拖出了校门,明明停车场离校门口很远,他一路上却完全没有从她手里抽出自己的袖子…… 想到叶凛刚才低头轻轻抚平袖口褶皱的样子,陆如萍竟莫名觉得,总是顶着那么一副生人勿进模样的叶凛,竟然有种这是个很温柔的男人的错觉。 拍了拍脸颊,陆如萍抬头看了眼走过路过的那些同学,忍不住抬头望天。 估计明天,这些人看她的目光,又会变得怪怪的吧…… 唉…… 何书桓这天晚上回到他和杜飞租住的房子的时候,一进门,就被一股扑面而来的酒气,熏得整个人都差点一个踉跄。 心底咯噔一下,在房子里找了一圈后,他才终于在桌子下面,找到正抱着桌子腿儿睡得一塌糊涂的杜飞。 “杜飞!杜飞!?”拍了拍杜飞的脸颊,何书桓看着喝得酩酊大醉的杜飞,一时间觉得脑袋都大了不止一圈。 “你这到底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会喝成这样?”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杜飞从桌子下面给扯出来,结果这人刚一见光,就顿时一阵作呕,吓得何书桓赶忙又把杜飞拖到了厕所,让他吐了个痛快。 “你今天不是去找如萍的吗?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样?”在给杜飞喂了水,也熬了醒酒汤灌下去之后,何书桓耐着性子问满脸颓废的杜飞。 从他认识杜飞到现在,从来没见过杜飞这么失魂落魄的样子,何书桓还真是被他给吓了一跳。 “如萍……如萍啊——”一提到陆如萍,杜飞顿时嚎了起来。 何书桓立刻就找到了症结所在,他竖起耳朵,试探地问杜飞,“你今天去圣约翰,见到如萍了吗?” “见到,当然见到了!”虽然喝了醒酒汤,但杜飞的脑子还是不太清醒,说着说着,眼泪都快下来了,“今天我……不光见到了如萍,还,还看到了如萍生日上……那个和她跳舞的男人!” 嗯? 回想起那个无论是外表还是气势,都十分惹眼的男人,何书桓心底有那么一瞬间泛酸,却到底还是想知道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便引导者杜飞继续说下去,“你是说,今天在圣约翰,不止见到了如萍,还见到了那个在她生日上,和她连跳了三支舞的那个男人?” 杜飞一脸苦逼地点了点头,“如萍还因为那个男人生我的气了……你都不知道,这还是我认识如萍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看到她发那么大的火……竟然因为那个男人发火,还说他们只是朋友……” 说着说着,杜飞的语气便有些失望的忿忿。 在问过杜飞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何书桓也对杜飞哭笑不得了。 圣约翰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就算杜飞不清楚,他何书桓却是知道的。 之前他陪杜飞去圣约翰找如萍的时候,也听到过一些关于陆如萍和叶凛的风言风语,所以实际上,连何书桓本人,都不清楚陆如萍和叶凛是不是真的在交往。 但如果是在交往的话,他们也没有必要一直这么隐瞒着吧? 所以心底里,何书桓还是觉得,甚至可以说是他希望,如萍和叶凛之间是真的没有什么。 真说起来,不过是潜意识中属于男性的攀比心在作祟。 何书桓从第一次在陆如萍的生日宴会上,见到叶凛开始,就对这个男人没有什么好感。 何书桓从小,无论是身家还是长相,就都是极为出挑的。 他的父亲是重庆知名的外交官员,他自己生来一副好面相,从小性子温和知书达理,为人温文尔雅,就连读书,也一直都名列前茅,是那种时常出现在别人家长辈嘴里,用来教育自家不孝子的“别人家的孩子”。 所以在见到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都十分出挑,甚至隐隐盖过他一头的叶凛时,何书桓才会对对方如此不喜。 实际上,杜飞对叶凛会如此排斥的原因,也不外乎如此,不过是因为对方的优秀,而让他自身生出的危机感在作祟罢了。 这可惜这两个人,一个人是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点,一个隐约意识到了,却根本就不可能承认。 所以何书桓只能好声好气地劝了杜飞一番,并把自己所认为的,如萍和叶凛应该还没什么的猜测,分析杜飞听,并对杜飞狠狠打气鼓励了一番,希望杜飞不要因此一蹶不振才好。 之后,为了鼓励杜飞,他又保证道:“要不这样,我看看,能不能让依萍去如萍那里打听一下,她和那个叶凛的事情?” 杜飞的眼睛顿时一亮,片刻后迟疑地问何书桓,“可是,你确定依萍能问到吗?你都不知道,如萍生日的时候,依萍的脸色有多难看。要我说哦,虽然依萍和如萍是姐妹,但她们的感情,可真不见得有多好的样子。” 何书桓抽了他一下,“那你到底还要不要依萍帮忙问一下?” “当然要!”杜飞忙不迭地接口道。 好不容易把杜飞哄睡着了,何书桓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醉鬼什么的,实在是太难搞了。 终于有空了之后,何书桓才想起来,今天他回报社交稿子的时候,楼下接待处的工作人员,似乎告诉过他,说今天他父亲有打电话找过他,让他有空的时候,往家里打个电话。 结果他一直忙到下班,好不容易到家,就一直在照顾杜飞,现在才终于想起来这件事。 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看着时间还不算太晚,何书桓立刻抓起话筒,往重庆的家里打了个电话。 虽然不知道爸爸找他有什么事,但其实,他最近也一直想着往家里打个电话,和家里商量一件事呢。 电话打通之后,父子俩互相寒暄了一阵之后,因为见父亲那边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要说,所以何书桓便先一步说出了自己想说的事情。 他想告诉爸爸妈妈的事情,正是依萍的事情。 虽然认识依萍的时间不久,只有堪堪大半年的光景,但他觉得自己已经认定了依萍,除了他还有病弱的妈妈外,依萍几乎一无所有。 这样脆弱却同时又无比坚强的依萍,让他怜惜,也让他有种想要呵护她一世的冲动。 而随着这种冲动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何书桓想把这件事告诉给父母知道的想法,也就越来越坚定。 今天他这通电话,就是想告诉父母,等过年回家的时候,他希望能把依萍一起带回家,给他们二老看看他喜欢的女孩子。 在何书桓看来,他的父母一向开明,并且通情达理,对他和女孩子的交往,也从来不做多余的干涉,所以他才能这么直接地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给他们。 但,让何书桓意外的是,在他告诉父母,他已经有了女朋友,并且过年想把她带回家给他们看看的时候,电话另一头的父亲,却难得沉默了很久。 何书桓了解自己的父亲,所以一听到父亲不做声,他就知道,事情似乎有变。 果然,片刻后,他就听到父亲交代他,让他暂时把这件事情先拖一拖,不要这么着急把人家女孩子带回家去,毕竟他们才交往半年的时间,人家父母会同意在过年的时候,放着人家女孩子家一个人和一个男人跑吗? 而且等何书桓回家的事情,他们也有事情要和他说。 所以要带女朋友回家的这件事,希望何书桓能缓一缓再说。 一听父母说过年带着人家女孩子单独跑了不好,何书桓才意识到,自己这种想法似乎确实很欠妥当,先不说依萍的妈妈佩姨会不会答应,单说依萍本人,也不大可能同意。 何书桓太清楚依萍对她妈妈有多重视,扔下妈妈一个人在上海,孤单地独自一人过春节,想来依萍也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所以在被父母稍微指责了一下后,何书桓立刻就改了口风,笑着对父母说确实是他考虑得不妥,之后又是一通寒暄。 因为快要到年关了,所以这天何书桓最近往依萍家跑得很勤,这天来的时候,还带了不少礼物过来,让傅文佩嘴笑得都快要合不拢。 她一向欣赏何书桓这样知书达理知冷知热的男孩子,当然,最主要的是,何书桓对依萍好,这才是她最关心的。 “书桓,你说你这孩子,你人来了就来了,每次还带这么多礼物。”接过何书桓递来的水果糕点,傅文佩笑着道。 “伯母,这都是应该的,再说年关也快到了,我哪能空着手过来呢。”笑着对傅文佩说完,何书桓牵着一直在一旁看着他笑的陆依萍的手,跟着傅文佩一起进门了。 因为何书桓来了,傅文佩今天便做了一桌子菜来招待。 饭桌上,何书桓便把之前想要带依萍回家见家长的事情,跟陆依萍还有傅文佩说了。 依萍母女俩顿时惊呆了。 但紧接着,傅文佩就红了眼眶。 她知道,何书桓既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有这样的想法,就说明他对依萍是认真的,甚至非常认真,毕竟他都要带着依萍回家见家长了。 陆依萍最着紧妈妈,一看妈妈红了眼眶,虽然心底也因为何书桓的话而产生了不少的震动,却还是忍不住埋怨地瞪了何书桓一眼。 何书桓完全没想到,自己的话会让傅文佩激动得落下泪来,再看到依萍嗔怪的眼神,顿时有些慌张,“伯母,您别难过,是我不对,我不该说这样冒犯依萍的话,是我的考虑太欠妥当了。” 那副“我错了”的样子,让傅文佩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看着何书桓,眼中满是欣慰和感动,“不,我并不难过,我是在为依萍高兴,因为你会有这样的想法,说明你真的有考虑过你和依萍的未来,我,我这是高兴的。” “妈……”明白过来的陆依萍,眼眶顿时也有些湿,握住了傅文佩的手。 看到她们母女二人如此,何书桓心底也十分震动。 他忽然起身迈出一步,膝盖一弯,便跪在了傅文佩面前,“伯母,请您放心地把依萍交给我吧!我一定会尽我最大的努力,照顾好她,再不让她伤心难过,宠她爱护她,给她一切最好的,为她遮风挡雨!请您相信我!” “好,好……伯母相信你,相信你,你快点起来。” 等何书桓再次在饭桌上坐定的时候,傅文佩眼中含泪地道:“书桓,你是个好孩子,伯母相信你。依萍这孩子,从小受了太多委屈,吃了太多的苦。今天,我就把她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好好待她,千万不能让她伤心!” 一番话,说得陆依萍和何书桓心里都又酸又热,尤其陆依萍,看到他们俩这样,感动得几乎落下泪来。 郑重答应了下来之后,何书桓才把他父母说他竟然让依萍一个女孩子,在大过年的只身和他跑那么远实在考虑欠妥的事情告诉给依萍母女,并保证道,年后一定让他的父母,亲自从重庆到上海来看依萍母女。 一时间,依萍母女的小院中,欢声笑语不断。 雪姨很忙[情深深雨蒙蒙] 第76章 雪姨很忙 吃过饭后,看天色不早了,何书桓便准备告辞了。 临走时,陆依萍也穿了大衣,出门送他。 因为答应过杜飞,要帮忙让依萍帮着试探下如萍和叶凛的事情,所以何书桓在斟酌了一番后,便把这件事情,对依萍说了。 一听何书桓提起如萍,陆依萍原本十分愉快的心情,便略微淡了些。 但她也知道,书桓和如萍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尤其书桓让她帮忙打听如萍的事情,也是为了帮杜飞追求如萍。 虽然心底还是略有几分不舒服,但陆依萍脸上却完全没有显露出一分,反而在听何书桓说到如萍和叶凛似乎走得有些近后,一脸惊讶地对何书桓笑道:“想不到如萍竟然这么受欢迎,不仅让杜飞为她神魂颠倒,连圣约翰那个冷酷的校医,都和她走得那么近。” “你知道那个人?”从依萍的语气中,何书桓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嗯,”点了点头,陆依萍一脸复杂地道:“实际上,那位叶校医,不止在圣约翰内部很受欢迎,在整个上海的女大学生中,听过他名字的人不在少数。” “为什么?”何书桓的话一出口,就想到了叶凛的那张脸,自己顿时也默了。 和陆依萍面面相觑半晌,两人这才纷纷压下心底的各种复杂的情绪。 陆依萍轻咳了下,看着何书桓笑道:“这件事,我也没什么把握一定能打听到什么,而且,如果如萍真的和那位叶医生在一起了的话,你打算让杜飞怎么办?” 想到杜飞那天回家后醉酒的样子,何书桓的眉头紧皱了下,语气也有些虚了起来,“总之,你还是先帮忙打探一下吧……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吧。” 陆依萍点了点头,送何书桓离开。 几天后,正是陆依萍每个月去陆家大宅取每个月家用的时间。 恰巧这天陆如萍在家,陆梦萍和王雪琴也都在。 因为年关将近,而且解决了心中大患,还有了不少私房小金库,所以王雪琴趁着快要过年,给陆家的众人置办了不少东西,连地毯啊窗帘啊什么的,也都换上了暖洋洋亮堂堂的样子,一进陆家大门,就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温暖和喜气。 这样明亮而温暖的样子,再看到她们母女几人,一个个都穿着簇新的滚着毛边的衣裳,再看看自己一身素得不能再素的洗得都要泛白的厚旗袍,也难怪陆依萍每次来这边的时候,都会觉得心里不平衡。 王雪琴她们母女三人,正在列新年的采购清单,此刻见陆依萍上门了,王雪琴才想起来今天竟然已经到了陆依萍上门来取钱的日子。 不怪王雪琴没注意到,实在是自从解决了魏光雄之后,陆依萍对她可以说几乎已经没什么威胁了,一个李副官还威胁不到她的生命,而她相信,有尓豪和这几个孩子在,陆老爷子也动不了她一根寒毛,所以连带着,对以前一直需要保持警惕的陆依萍,这段日子她都没怎么关注,几乎都差点要把陆依萍忘在脑后了。 此刻见陆依萍上门来了,再一想到马上要过年了,王雪琴便让梦萍上楼去,把之前给依萍母女准备的这个月的家用取下来。 陆依萍虽然进门看到她们母女几个,心里就不舒服,但好在她今天还要问如萍一些事情,所以只能让自己收敛好脾气。 等梦萍把钱取下来的时候,陆依萍看着荷包里的一百块钱,狐疑地看了王雪琴一眼,“怎么会这么多?” 她从不相信王雪琴这个女人会对她心存善意,所以忽然一下子多出这么多钱来,陆依萍第一感觉就是雪姨是不是又有什么阴谋。 陆依萍语气中的怀疑太过明显,王雪琴这才从一堆看得眼花缭乱的清单中站直身体,微笑地看着陆依萍道:“你爸爸说了,这快要过年了,你们母女也多添置些新衣裳新鞋子什么的,缺什么少什么都自己看着补上,就算不和我们住在一起,也别亏待了自己才是。” 至于给依萍母女多少钱,陆老爷子说让王雪琴自己看着来。 王雪琴现在一不缺钱,二和依萍母女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自然不会和她们孤儿寡母过不去,再说了,给她们的钱,完全走的是陆老爷子的公账,她也没必要为了这个得罪人,便给了依萍母女整整一百块。 王雪琴这番话说的,完全没有以往的刻薄和讽刺,虽然听在陆依萍耳中,依旧还是那么让人不舒服,但…… 她看着王雪琴。 这个女人,明明比妈妈小不了几岁,也是四个孩子的妈了,甚至她的儿子,比自己还要大上几岁,但看看她那雪白的几乎没有丝毫褶皱和细纹的肌肤,再想到家中苍老的妈妈,陆依萍无论如何也不能以平常心来面对她。 偏偏以往总会自己把话头送到她这里的王雪琴,在心平气和地说完这番不温不火的话之后,就低头继续看着手里的清单,时不时还和身边的梦萍说上几句什么,和以往把陆依萍几乎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模样判若两人,甚至到了漫不经心的地步。 陆依萍心里虽然不解,却也不好直接问王雪琴,她的葫芦里这又卖的什么药。 好在,虽然王雪琴和陆梦萍态度冷淡,但如萍却是温柔和善的性子,看妈妈和梦萍对依萍爱搭不理,又看着依萍似乎暂时没有要走的意思,便主动担起了招待依萍的任务。 如此一来,倒是正中陆依萍的下怀。 趁着陆如萍陪她喝茶的功夫,陆依萍小声问如萍,“如萍,我听说,你最近和你们那个校医,走得很近?” 话音一落,不止陆如萍诧异地挑了下眉,连陆依萍自己,都觉得十分别扭。 她陆依萍本来就是个直来直往的性子,向来有什么说什么,但同时,她又不是个喜欢八卦的人。 书桓交给她的这个任务,还真是让她觉得蛮尴尬的。 看陆依萍的脸色似乎也有些不对,陆如萍失笑了下。 低头喝了口茶,陆如萍若有所思地看了陆依萍一眼,“你怎么会知道叶校医?” 如果没记错的话,依萍唯一一次见到叶校医,还是在她的生日宴上吧? 而那次,她还是在何书桓追着半路退场而走的依萍之后,才邀请叶校医来救场,陪她跳舞的。 按理说,这些事情都发生在依萍离开陆家之后,依萍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忽然对她提起叶校医? 想到前几天杜飞跑到圣约翰那冒失的举动,还有杜飞和何书桓的关系,再一想到依萍和何书桓现在在一起,对于陆依萍取完钱不去找爸爸,也磨蹭着不走的原因,陆如萍心底就猜到了七八分。 面上不动声色,陆如萍继续低头喝茶。 听到陆如萍的问题,陆依萍也低头笑了下,掩去眼底的复杂,“说实话,上次你生日的时候,我还没认出来,原来那个人就是我从同学口中听到的圣约翰的校医叶凛。” 歪了歪头,陆依萍略带几分调皮地对陆如萍道:“你可能不知道,在我们学校,喜欢叶校医的女生也有一大把!” 陆如萍顿时差点喷笑出来,赶忙放下茶杯,“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陆依萍狡黠地弯着眼睛看陆如萍,“所以我见到你的时候,才想问问看啊,你和叶医生的事情,都传到我们学校来了?” 心底皱了下眉,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虽然现在心脏已经坚强了很多,但这种事情,竟然都已经传到依萍的学校去了,还是让陆如萍的心里觉得不太舒服。 虽然如此,陆如萍面上却仍旧微笑着对陆依萍道:“你想多了,我和叶医生只是碰巧遇到过几次,根本没什么。” 想到杜飞上次的那些话,还有他一直以来的态度,陆如萍的头顶的灯泡忽然一亮。 既然杜飞和何书桓能让陆依萍来试探她,那么她为什么不可以通过依萍的口,把自己的意思传达给他们呢? 想到这里,陆如萍便拉住陆依萍的手,十分诚恳地对她道:“依萍,我知道你会那么问我,一定是受了杜飞的拜托。现在我也想拜托你一件事。” 看着陆如萍眼底毫不作伪的坚定,陆依萍心底隐约有几分不好的预感,却还是硬着头皮道:“你先说说看,如果我能帮上忙的话,自然会帮。” 陆如萍便放松地笑了出来,“我知道,杜飞一直不只把我当成单纯的朋友来看待。但是在我眼里,杜飞和书桓,都是很好的朋友,却也只是朋友。但就算是朋友,我们也毕竟男女有别,我希望,杜飞以后可以不要总是来圣约翰找我,也不要再在我身上花费那么多的时间了。他这样,不止耽误他自己,我的压力也很大。” 看如萍说得认真,陆依萍忍不住觉得头有点疼。 实际上,陆依萍会觉得如萍和杜飞合适,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当初发觉到书桓似乎对如萍有些不一样的心思,所以才想,如果如萍也和别的男人交往了,那么书桓大概就会彻底死心了。 而现在,虽然不知道如萍是不是真的和那位叶医生有什么,但她还听得出来,在面对书桓和杜飞的时候,如萍还是一直想要保持距离的。 虽然她觉得杜飞人很有趣,性格也很好,但如果如萍不喜欢,她也不可能硬把他们凑做一堆儿。 而且,听了如萍的话后,她其实对于想要撮合杜飞和如萍的想法,也有些动摇起来。 听如萍的意思,大概杜飞给她添了不少麻烦? 心底这么想着,陆依萍便问了出来。 因为想要彻底绝了杜飞的心思,陆如萍便把杜飞一次又一次去圣约翰找她,害她被不少同学嘲笑,甚至上次对叶校医出言不逊的事情,都挑着捡着跟陆依萍说了。 陆依萍一开始还觉得,杜飞的性子还挺可爱的,但听着听着,尤其是听到前几天他口出恶言当面侮辱叶校医的时候,一向正义感强烈的陆依萍,也终于忍不住皱起了眉。 送陆依萍离开的时候,陆如萍终于从她的口中得到了她的保证,“你的意思,我明白。” 纠结着一张脸,陆依萍囧囧有神地想,也不知道书桓在知道如萍的意思后,是不是也会和此刻的她一样纠结,但,“这些,我会帮你转达给书桓和杜飞的。” 不管怎么说,如萍也是她的姐妹,如萍不喜欢,她也不想跟着搀和了。 目送陆依萍离开,陆如萍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神清气爽地回屋继续和妈妈她们商量清单去了。 且不说那边,从依萍口中得知如萍意思的何书桓如何纠结,杜飞如何陷入自我厌恶,背着一背包辛酸泪回家过年去了,单说陆家这边。 1936年的新年,在一场难得出现在上海的小雪天后,终于姗姗来迟了。 而陆尓豪和王雪琴,也终于迎来了这百年前的,第一个新年。 雪姨很忙[情深深雨蒙蒙] 第77章 雪姨很忙 原本的王雪琴,就是个极喜欢交际和热闹的女人,尤其喜欢与权贵结交。 她的性子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在面对那些对她有益的人的时候,一向都表现得十分得体。 几年下来,认识的贵妇倒也有那么些人。 所以每到新年的时候,她这位陆家的女主人,都几乎没有个消停的时候。 现在换了这个来自百年后的王雪琴,为了维系原主留下的和新近结交的人脉,自然也十分忙碌。 而除了王雪琴以外,陆家的其他人,除了年纪太小的小尔杰,整天都在抱怨寒假在家太过无聊外,其他人也几乎都忙得整天见不到人。 陆尓豪、陆如萍还有叶凛,在临近过年,学校放假了以后,几乎大部分时间都驻守在“千善坊”。 因为双方是合作的关系,平日里的接触难免频繁,陆如萍和叶凛倒是也慢慢熟识了起来,甚至因为放寒假以来几乎整日都泡在“千善坊”,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原因,陆如萍后来仔细一回想的时候,竟然发现自己竟然对叶凛平时的一些细微的动作和习惯都已经几乎了如指掌。 她本就是个心细如发的姑娘,现在又养成了通过观察一个人来分析这人性情的爱好,自然对叶凛的了解越来越多。 而因为陆如萍和陆尓豪整天不见人影,来到陆家好多次都见不到这两个学生的慕婉曦,终于在这天这两兄妹回家时,对他们两人发难了。 慕婉曦虽然平日里性子十分恬淡柔和,但一个能把身手练得如此出色的女孩子,又怎么会是个真正像外表表现出的那样柔弱的女子。 对待习武这件事,她从来都十分认真,既然决定教陆家的这几个孩子,也答应了王雪琴,起码会让如萍和梦萍这两个女孩子有自保的能力,自然不会纵容陆如萍这么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哪怕她真的有极其正当的理由,在她这里也决不允许。 陆梦萍和慕婉晴,一早就看出了慕婉曦风雨欲来的架势,而一直致力于蹲马步的小尔杰,则是个鬼精鬼精的小家伙。 小尔杰早就看出了慕婉曦和尓豪哥哥关系似乎不太一般,所以在心底里,一直对慕婉曦都有一种看是否适合他未来大嫂的审视感。 而这种审视感,在慕婉曦教她们之前秀得那一段格斗技巧后,就化作了深深的敬仰和跃跃欲试的期待,直把慕婉曦奉为继尓豪哥哥之后的第二偶像,坚决要抱紧慕婉曦的大腿。 而且,连他这个小弟弟都这么努力认真地在学习,尓豪哥哥和如萍姐姐竟然整天偷懒,所以他才不会给他们通风报信呢! 谁让尓豪哥哥和如萍姐姐最近总忙得不见人影,出去玩也不带着他,哼! 至于王雪琴,虽然她一直都十分清楚尓豪和如萍在忙些什么,也知道他们翘了慕婉曦的指导课很多次,但因为她最近也总要走亲访友,所以对此并没有太怎么注意。 直到今天慕婉曦在下午茶时,跟她提到这件事情,王雪琴才反应过来,慕婉曦对于尓豪和如萍翘课这件事,估计早就有意见了。 而现在会提出来,估计也是因为这孩子认真的性子,实在看不过去眼了才忍不住说了出来。 一想到这,王雪琴心底也有点囧囧有神。当初明明是她亲自拜托慕婉曦来教这些孩子的,慕婉曦会答应,本就不易,所以现在发生这样的状况,倒是让王雪琴也不好意思给尓豪和如萍通风报信了。 所以这天晚上,当陆尓豪和陆如萍回到家的时候,面对的就是一家人不断飘过来的同情眼神,和慕婉曦爱的一对一师父茶。 陆如萍是个态度十分好的学生,在知道慕婉曦找她谈话的主题后,当即对慕婉曦道了歉,只是店里的事情一时半会儿还放不下,所以她此时也不好对慕婉曦保证,以后的课绝对不会缺席。 慕婉曦在发觉陆如萍似乎确有其难,而不是真的因为偷懒所以才翘课后,心底倒是也有些好奇,不知道陆尓豪和陆如萍最近在忙些什么。 对于陆尓豪是MFC幕后老板的事情,慕婉曦已经多少知道了一些,不过据她所知,MFC的经营早已经走上了正轨,发展态势也十分良好,劲头十足,而各个分店也都有各自的老板坐镇,根本不需要陆尓豪和陆如萍两个人都忙成这样。 而且从她和陆家人接触的这段时间里,她也看得出陆家人,除了王雪琴之外,就连陆如萍,似乎都不清楚陆尓豪时MFC的幕后老板之一。 虽然十分好奇陆尓豪为什么会把这件事瞒着陆家人,但慕婉曦毕竟不是那种遇到事情非要追根究底的人,所以这件事,除了她自己以外,她甚至连妹妹慕婉晴都没有透露出一丝口风。 现在见陆如萍面色确实为难,慕婉曦沉吟了一下,便去见了陆尓豪。 和陆如萍不同,在慕婉曦所教授的这几个陆家的孩子里,陆如萍和陆梦萍才是授课的重点,而同样随着慕婉曦学习武技的陆尓豪,因为是和女孩子完全不同的身强力壮的男人,所以在掌握了一些基本的技巧后,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和慕婉曦带来的保镖对战增加实战经验。 所以虽然对陆尓豪缺课次数太多也略有不满,但陆尓豪毕竟和尚不能自保的陆如萍不同,所以慕婉曦来问他的原因,也只是想知道他和如萍这段时间为什么那么忙,如果上课真的不方便的话,可以停一停。 从刚才如萍的反应中,慕婉曦自然看得出来陆尓豪和陆如萍所做的事情,似乎十分重要,并且离不开人。 对于一直抱着十二分认真来教他们兄弟姐妹几人的慕婉曦,陆尓豪心底自然也觉得有些抱歉。 而且,对于“千善坊”的事情,陆尓豪最近也深思熟虑了一番,觉得并没有什么必要瞒着慕婉曦。 一来慕婉曦应该早就知道MFC的事情了,却并没有对别人透露出丝毫口风,二来他们最近确实脱不开身。 而如果慕婉曦知道了“千善坊”的事情,那么她平时有空的时候,自然可以去“千善坊”和他们小聚,而像如萍最近平时鼓捣的一些小玩意儿,比如养生汤什么的,也有理由名正言顺地把药方塞给慕婉曦。 如此想着,陆尓豪便斟酌着,把“千善坊”的事情,对慕婉曦透露了些口风。 对于上海前一阵子新开了一家在上流社会颇有些盛名的药膳坊这件事,慕婉曦也是有所耳闻的。 只是她从来没有想过,原来这家店竟然也会和陆尓豪有关系。 因为“千善坊”那令人无比侧目的,一天只做一桌药膳的规矩,早就让许多有钱人捧着钱早早去排队预定了,就连她的父亲慕明镛,也被手下孝敬的人,预约过一桌“千善坊”的药膳。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好像就在年后的那段时间。 心底一时间千回百转,慕婉曦又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陆尓豪和陆如萍,确实是从“千善坊”开业前的那段时间,就已经十分忙碌了,心底原本的不解和失望,倒是消散了大半。 因为清楚了事情的原委,慕婉曦在和陆尓豪还有陆如萍商议过后,决定偶尔在有空的时候,去“千善坊”走走,而陆梦萍和陆尔杰还有慕婉晴的课程则照旧。 在去了几次“千善坊”之后,慕婉曦平时的饮食中,多少也发生了些变化,时不时也开始熬点美容汤之类的比较受女孩子欢迎的滋补汤喝一喝。 一次在“千善坊”的偶然闲聊中,已经混得很熟的慕婉曦,忍不住对陆如萍抱怨,说之前明明说好的,如果陆如萍他们什么时候有时间,也教教她和婉晴开枪的,结果这件事竟然直到现在都没有兑现。 陆如萍便笑着说,这有什么不能兑现的?如果慕婉曦方便的话,这周末就完全可以。 这话恰巧被一旁的陆尓豪和叶凛听到了。 陆尓豪对陆如萍的提议倒是没有反驳,叶凛则对这两个女孩子的话题中,竟然会提到开枪这个问题,感到一阵惊奇。 因为不管是慕婉曦还是陆如萍,这两个女孩子,一个恬静矜持,一个温柔甜美,活脱脱两个教养极好的大家闺秀,没想到竟然也会做出这种在现今绝大部分人看来,都离经叛道的事情,而看陆尓豪没有丝毫意外,甚至还暗自点头的样子,想也知道这件事陆尓豪也早早就知道了。 之前在第一次看到陆如萍在慕婉曦的指导下学习武技的时候,叶凛就已经暗自惊讶了,没想到这还有更令人惊讶的事情在等着他。 心下一时间,竟有些哭笑不得。 这是叶凛第一次,对这些女孩子们,从心底里生出了一种名为佩服的情绪。 虽然古语早就有云“巾帼不让须眉”,但从他出生起,见到的女性就几乎无一不是低眉顺眼以夫为天的样子,就算那些留洋归来的自命不凡的所谓“新时代女性”们,也大多不屑于动手动脚,大多都是嘴皮子一个比一个厉害,到了关键时刻,却几乎都是拖后腿的典范,甚至有些受过高等教育的女孩子,在见到一点鼻血的时候都会吓得晕过去。 所以对于像陆如萍和慕婉曦这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完全背离了大众对女性性格审美观的女孩子,叶凛反而生不出丝毫厌恶感,反而,对于这种认真学习保护自己的方式的女孩子,他反而觉得值得尊敬。 所以在陆尓豪他们三人商议周末去靶场练习的时候,叶凛也适时地出了声,表示也想跟着去掺合一下。 雪姨很忙[情深深雨蒙蒙] 第78章 雪姨很忙 周末这天,陆家兄妹与慕家姐妹还有叶凛,相约来到慕家位于上海市郊的一处靶场。 因为陆尔杰年纪太小,所以即使那孩子从前几天得知这件事开始,就闹腾着说要一起来玩,也还是被陆尓豪板着脸拒绝了。 好在陆尔杰这大半年来已经比从前懂事了不少,家人们包括王雪琴在内,也都不像从前那么溺爱他,所以虽然心里开始委屈得不行,但在王雪琴答应带他去游乐场玩之后,小不点就立刻喜笑颜开,把那三个残忍的抛弃他的哥哥姐姐们抛在脑后了。 位于上海市郊的慕家靶场,并不怎么惹人耳目,更确切地说,这其实是一处半开放的靶场,大多数时间,这里并不接待外人,主要用来给慕明镛手下某些有特殊需要的弟兄练习枪法。 身为慕明镛最喜爱的几个孩子之一,靶场的管事自然认得出慕婉曦和慕婉晴两位小姐,再加上慕明镛之前已经跟他们通过电话,特意打过招呼,所以这一群年轻人,完全是被毕恭毕敬请进去的。 陆尓豪早就清楚慕家姐妹的身份,倒是并没有觉得哪里奇怪,而陆如萍、陆梦萍和叶凛,又都是心思敏锐的人,只看了靶场管事对慕婉曦的态度,就立刻反应过来,看来慕婉曦的身份也不简单呢。 陆如萍和陆梦萍,虽然之前在听慕婉曦说有朋友开靶场的时候,就觉得有些奇怪,但真正见到现在的场景,心底便都有了几分计较。 默契地对视一眼后,两人便把对慕家姐妹身份的疑问埋在了心底,打算回家再好好问问尓豪,毕竟尓豪和慕婉曦现在越走越近的状况,他们所有人可都一直看在眼里呢。 慕家的靶场环境清幽,隔音效果良好,配置也十分精良。 因为今天主要是为了教慕婉曦和慕婉晴,女孩子的力量比较小,不适合用后挫力太大的机枪,而陆如萍和陆梦萍从前学枪时,用的也是适合女孩子力量的枪,所以在经过靶场管事的推荐后,几个年轻人便同意使用了现在已经可以量产的毛瑟手枪。 毛瑟枪算是现在相对容易弄到的手枪之一,而且还是发展相对成熟的自动手枪,枪身大小适中,有效射程有50到150米,如果未来真的发生什么,在近距离对敌的时候,大家使用起来也相对方便一些。 自从来到上海之后,陆家的几个孩子,再也没有像从前在哈尔滨时那样随时可以练习枪法,几年没碰过枪,大家在今天刚摸到枪时,难免感到有几分生疏。 这几人当中,陆尓豪尤甚,因为他毕竟不是原装货,真论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接触到这么古老的手枪。 从前是容睿的时候,他倒是也有观摩过一位军火收集癖朋友的宝贝枪支们,但真正像现在这样亲身上阵,还是活了这么多年的头一遭。 不过好在陆尓豪身体的感觉还在,他也有陆尓豪的全部记忆,所以在仔细回忆了一下陆尓豪曾经练习枪法时的注意事项和细节后,陆尓豪便集中精神,开始练习枪法。 陆如萍、陆梦萍也是如此。 慕家靶场的管事,一开始只是以为家里的小姐们这是出来找乐子来了。 对此,其实他的心中多少也有点不满。 像他们这些在慕老大手下混黑的人,过的一直可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平日里练习枪法,那都是为了活命! 而且这些枪支弹药并不是特别好弄到的东西,虽然小姐们用的都是空包弹,但即使是这些,平时他们也不敢随意浪费,没想到今天却要用来给这些小姐公子哥们喂枪用了。 只希望这群娇小姐贵公子们,千万别伤到自己才好,不然慕老大还不知道会怎么为难他! 也难怪这位靶场管事心里会如此抱怨,在这个年头,除了某些隶属于军队特殊机关的女人,会特意去练习枪法以外,哪有正经人家的女孩子,尤其像慕家姐妹和陆家姐妹这样一看就是娇滴滴的大家小姐的女孩子肯认真学习枪法的? 没准就是在大街上茶馆里听了些乱世佳人之类的话本,才忽然生出了这种专门给人添麻烦的古怪念头来! 那边管事的心里正嘀嘀咕咕絮絮叨叨,这边陆家兄妹几人,早已经啪啪啪对着靶心喂起了枪子儿。 等最后工作人员来这边报分数的时候,管事儿的表面上保持着笑容,心底却多少有些不以为然。 虽然刚才看那几个小年轻的,架势不错,但像他们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年纪,能不脱靶就已经是高估他们了,还能有什么好成绩? 结果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这陆家的三兄妹当中,成绩最好的,竟然是那位看上去最温柔可亲弱不禁风的陆如萍小姐! 十发子弹当中,竟然有七枪都在八环以内,甚至还有两个正中红心的十环! 而比她稍逊一些的陆梦萍,则也大多在八环以内,不过只有一枪在九环十环压线的地方,但这种成绩,再配上这种年龄,也足以让靶场管事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了。 倒是陆尓豪,陆尓豪因为是第一次打,所以环数大多在六七环以外徘徊,甚至还有一枪脱靶了。 这比两个妹妹差很多的成绩,倒是引来了陆如萍和陆梦萍的一阵诧异。 真要说起来,尓豪原来可是他们兄弟姐妹几人当中,枪术最好的一个。 别看他外表看上去一副绣花枕头的样子,当年可也是被陆老爷子手把手教出来的,和女孩子们不同,陆家的男孩子们,哪个要是敢不好好学,老爷子的鞭子可是随时准备伺候的。 所以此刻,陆如萍和陆梦萍看到陆尓豪的打靶成绩,都忍不住惊讶出声,倒是引来了慕家姐妹、叶凛和靶场管事的一阵好奇。 陆梦萍是个快人快语的姑娘,见众人好奇,也没卖关子,便把尓豪的打靶成绩和以前差太多的事情说了出来,还笑言估计尓豪是来了上海后,把心思都用在陪女孩子身上了,要是让爸爸知道他现在枪法这么差,估计又要家法伺候了。 说完之后,陆梦萍才在陆如萍无奈的眼神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貌似在场的慕婉曦和尓豪的关系,现在有那么点不一般。 好在慕婉曦也是装糊涂的高手,对于陆尓豪过去风流的那些事,她估计比陆如萍陆梦萍了解得都清楚。 但因为她喜欢的,看上的是现在的陆尓豪,所以对于陆尓豪的那些过去,她在仔细思考过,并且清楚地明白那都是无法改变的历史后,就已经决定不会再去在意那些事情。 所以此刻,在听到陆梦萍那些玩笑般的无心之言后,一向矜持自制的慕婉曦,便也开玩笑地打趣起陆尓豪来,“就是,你看连梦萍的成绩都比你好这么多,你这个做哥哥的,成绩要是再这么差的话,当心如萍和梦萍两个小的要造反了。” 慕婉晴一直都是姐姐的贴心小棉袄,对于陆尓豪的过去,她虽然也知道一些,一开始也对陆尓豪有些不满,但毕竟姐姐大人喜欢嘛,所以连带着,她也得跟着帮衬帮衬不是? 笑容满面地凑到陆如萍和陆梦萍中间,慕婉晴看着她们姐妹俩的打靶成绩,双眼都快冒出星星来了,一个劲儿地扯着陆家姐妹的袖子求教学。 气氛一时间便放松了下来。 旁观多时的叶凛,虽然早就从陆尓豪和慕婉曦之前在药膳坊时的互动中,多少感觉到了一些暧昧,但在刚才,他才终于确定,看来这并不是他的错觉。 眼含戏谑地看了一眼唇角带着笑容的陆尓豪,叶凛多少也发现了陆尓豪这个一到了人多的场合,就会变得笑容多起来的习惯。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陆尓豪会如此,但起码此刻陆尓豪脸上的笑容,看着比平时那些应酬时的虚假笑容要真实许多,眼底的笑意和无奈虽然有些淡,却也是发自内心。 心思一转,叶凛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脸上挂着笑容的陆如萍,然后有点小惊讶地,在对方的眼底和唇角,看到了隐隐的快乐和骄傲。 前一种情绪,在陆如萍身上倒是很常见,她一直都是个几乎随时都会让人感觉到温暖和愉悦的女孩子,但骄傲这种情绪,却是第一次表现得这么明显,以至于让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却意外的,并不让人觉得厌恶。 甚至与此相反,难得看到这样有点小骄傲的陆如萍,竟让叶凛觉得她更加可爱了几分,也更耀眼了许多。 这种第一次因为一个女孩子而出现的如此多的情绪,让叶凛一时间也觉得很是新鲜。 而这对他来说,早已并非是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感觉。 自从和陆如萍接触得次数越来越多,这样的情绪也变得越来越明显了。 在他自己都没发现的时候,他看着陆如萍的目光,已经越来越软化了,早已经不见了曾经的冰冷和陌生。 众人虽然心思各异,但在一通卖萌胡闹过后,总算还是想起了今天是来做什么的。 因为陆家三兄妹那出人意料的打靶成绩(陆尓豪的也凑合看),靶场管事对他们总算不再像之前那样表面恭敬,心底却轻视了,也从他们的谈话中,明白了今天他们来这里,一来为了给慕家姐妹和叶凛这三个新手教学,二来则是几个新手老手都需要练习。 好在大家都知道真枪实弹太过昂贵,所以一致都要求用空包弹来着。 因为新手和老手都是一男两女,所以大家分配起来倒是也刚刚好,陆尓豪教叶凛,陆如萍教慕婉曦,陆梦萍教慕婉晴,靶场管事和其他几个工作人员,在旁边一开始看着乐呵,后来干脆也加入了教学的队伍。 靶场的工作人员们,毕竟都是专业出身,比陆家兄弟姐妹几个到底多了不少经验和知识,一来二去倒是也教得不错。 等到慕家姐妹和叶凛上靶开始练习后,虽然一开始成绩都有些惨不忍睹,但随着时间的流逝,练习得次数一多,倒是也都慢慢找到了些感觉,一个个就更卯这劲儿对着对面的枪靶死磕了。 看得靶场管事和工作人员,都忍不住默默抹了抹头上的冷汗,心底感慨,婉曦小姐和婉晴小姐真不愧是老大的女儿,虽然老大现在已经逐渐洗白了,但到底虎父无犬女,小姐们一个个就算外表看着再柔弱,内心也果然都十分凶残强大…… 倒是这几个小姐的朋友,也不知道都是什么人家的孩子,不管是那几个陆姓的兄妹,还是那个一派贵公子范儿的叶凛,竟然都对那冷冰冰的枪靶那么热衷。 话说要是他都底下那些整天就知道摸鱼遛鸟的小子们,有这几个公子哥儿小姐们一半的天赋和认真,他早就能再培养几个神枪手出来了吧=皿=!! 看着看着就在心底斯巴达了的靶场管事,决定明天开始就把那群兔崽子都抓回来,按到靶场挨个秃噜,不好好练习就不给饭吃! 那边几个小青年儿正认认真真练习着,这边独自惆怅了半天的靶场管事,却忽然迎来了屁股上着火一样一溜烟跑过来的手下。 一到了跟前,还咋咋呼呼半天说不明白一句话,给靶场管事气的,直接一锅贴糊了过去,笑骂道:“你小子这是赶着去投胎呢?有什么事儿也给我把这口气儿顺明白了再说!” “老老老老……老大!刚……刚才有两个人翻墙进了咱们院里,其中还有一个浑……浑身是血,看着都刚二十出头!外面的人……人说,警卫队的人都在大门口等着呢,说他们正在搜……搜索嫌犯,让我们最好乖……乖配合!不然就要我们好……好看!” 这磕磕绊绊的一番话下来,倒是把原本正聚精会神练习枪法的几人,都给引了过来。 身为半个主人的慕婉曦,自然也听到了这人的话,当即眉头一皱,看着靶场管事,“这是出了什么事?” 靶场管事也没想到,这可是小姐们第一次来自家靶场,没想到就碰上这么一档子事儿。 现在也不知道那两个闯进来的人到底是哪条道上混的,慕老大又横跨政治经济商界文化界各个领域,无论哪条道上,都有认识的人,所以这靶场的管事,一时间还真不好直接把那两个人交给外面那些警卫队的人。 再说了,他们本身也是靠山极硬的人,慕老大可是跟着那位蒋姓大人混的,就算这些大兵们,见到慕老大,也绝对得客客气气恭恭敬敬,连个屁都不敢放,所以他们这些手底下的人,自然对那些吃着军饷却总他妈不干人事儿的大兵们不屑一顾。 不过,不管那两个人是哪条道上混的,当务之急却必须先把那些警卫队的人打发走了才好。 “立刻叫医生过去看看那两个人,不管他们是谁,总归不能让他们死在我们这!”一脸严肃地说完,脸上完全看不到片刻前笑眯眯模样的管事,对慕婉曦等人鞠躬道了几声怠慢,就打算去门口解决那些警卫队的人了。 手底下交代的人听了管事的话,也都立刻该干嘛干嘛去了。 慕婉曦几人对着突如其来的变故,面面相觑了一会儿。 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怎么样,但很显然,今天的靶场已经不适合再接待他们,所以在商议过后,几人就打算出去一起吃个饭,然后各自回家了。 谁知道之前去找医生的小伙子,此时竟然又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在转了一圈还没找到管事之后,急得忍不住猛拍了一下大腿。 慕婉曦立刻上前问他,“又出什么事了?” 那小子之前就从管事的话中,知道了慕婉曦慕家小姐的身份,虽然对小姐这个女孩子,说这些不太好,但小姐的身份摆在那,他又不可能不回话,只能一边急得直冒汗,一边耐着性子回答慕婉曦:“昨晚帮里才……才发生火并,伤亡人数……有点多,所,所以医生今天都去那边了唉!眼看着那……那人是出气多,进气少,要是等……等医生回来,估计早……早就见,见阎王了!” 一听到“火并”两个字,在场的众人,除了慕家姐妹外,都忍不住微微挑了下眉,心底都十分惊讶,对慕家姐妹的身份就更好奇了。 不过现在的情况太过紧急,倒是也没有暑假让他们思考太多。 “我跟你过去,我是医生。”一筹莫展之际,叶凛首先出声打破了僵持。 “哎哟我的天哪!可真是谢谢您嘞!”一听说叶凛是医生,那小伙子差点高兴得蹦起来,扯了叶凛的袖子,一溜烟就跑出去十多米。 “我也跟去看看。”长发从众人眼前迅速划过,等陆尓豪和陆梦萍回过神来的时候,陆如萍早也远远追着叶凛他们跑远了。 “哎!如萍!”一看如萍竟然也跟着叶凛他们去了,也不知道那两个人究竟是什么人,到底有没有危险,陆梦萍顿时急得不行,也要追着陆如萍去了。 好在在场的另外几人还算冷静,赶忙把她拦了下来。 “外面警卫队的那些人,管事的应付的过来么?”皱着眉头看着慕婉曦,终于暂时安抚住陆梦萍的陆尓豪沉声问道。 慕婉曦自然也知道陆尓豪和陆梦萍担心什么,立刻对他们保证道:“你们放心,这里是我慕家的地方,那些人绝对不敢乱来。那两个人和如萍叶凛也绝对不会被发现,至于他们的安全,既然人是我带了的,自然不会让他们出事。” 她这话说得笃定且骄傲,陆尓豪因为知道她话中的慕家指的是哪个慕家,所以只是点了点头,表示了解,倒是陆梦萍心底一阵诧异,但看尓豪和慕婉曦的样子,她又不太敢闹,只好自己一个人干着急。 好在慕婉曦也担心陆如萍的安全,便立刻叫一直陪在他们身边的另一个小兄弟,带他们去找陆如萍和叶凛了。 等陆尓豪和陆梦萍还有慕家姐妹,找到陆如萍和叶凛的时候,陆家兄妹才明白过来,为什么慕婉曦会说得那么笃定。 谁又能想到,在这么一个位于上海市郊的不起眼的靶场地下,竟然会藏着这么一个设施齐全,占地空间还极大的防空洞呢?! 陆梦萍在看到防空洞的一瞬间,就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忽然觉得有点莫名。 明明今天是和大家一起出来玩的,为什么只这么片刻的功夫,所有人的画风就都不对劲儿了呢?! 站在防空洞门口,陆梦萍忍不住默默风中凌乱了。 第79章 雪姨很忙 陆如萍追着叶凛和那个靶场小兄弟,一路跟到了位置隐秘的防空洞。 虽然在看到这里有防空洞的时候,陆如萍短暂地惊讶了一下,对慕婉曦和慕婉晴的身份更觉有几分棘手,但很快,她就没有多余的时间再去思考那些事情了。 因为她只是那么一个闪神的功夫,就差点失去了叶凛他们的踪迹。 好不容易找到叶凛他们的时候,陆如萍终于忍不住在不断剧烈起伏的胸口抚了抚,给自己顺几口气,刚才实在跑得太急了些。 而此刻的叶凛,早已经换好了一身白大褂,头发也用帽子包了起来,口罩手套也一应俱全。 听到陆如萍剧烈的喘息声,已经做好手术准备的叶凛猛地抬头向这边看来,冰冷严肃的犀利目光,让陆如萍的身体忍不住颤了颤,下意识地以为自己是不是不应该跟着过来。 好在叶凛在看到来人是她后,眼底虽然隐约流露出一丝诧异,却在极短暂的思考了几秒后,让人给陆如萍拿了一身隔离外套还有帽子手套口罩等一系列装备换上了。 陆如萍一边迅速地换上隔离服,一边暗自观察了这里一番。 虽然这里是一个地下防空洞,但手术设施却十分齐全,而且都十分专业,明显不是刚刚准备的,而是这里本来就有的。 于是心下便不得不沉吟了一番,也不知道慕家到底是什么来头。 因为之前慕家手下的帮会火并造成了不少伤亡,所以原本驻守在靶场的全部医护人员和绝大部分护理人员全都跟着去城内支援了,以至于叶凛在准备手术的时候,身边竟然就只有刚才带他来的那位小哥这一位助手。 无奈之下,叶凛才只好把也跟着过来的陆如萍一起征用了过来。 刚才他在进到手术室之后,就立刻查看了一下那个受了枪伤的年轻人的状况,除了子弹造成的伤口外,并没有其他明显的创伤。 不过因为一路被追捕的原因,那人的伤口一直没有止血,现在之所以休克过去,主要还是因为失血过多。 所以叶凛在简单测过这个年轻人的血型之后,就让那位带他来的小哥去取血袋了。 期间,他还不得不对陆如萍解释一下现在的状况—— “这人除了胸口上的枪伤之外,并没有其他严重的创伤。子弹离心脏还有一段距离,所以按理说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这人失血过多,必须马上输血才行。” 陆如萍本就是第一次直面这种事关生死的场面,早已经紧张得手脚冰冷。 好在叶凛冷静的声音及时把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啊……”猛地回过神来,一听说要准备输血,陆如萍就立刻动了起来,“那我准备一下输血要用到的东西!” 说完,她就在叶凛诧异的眼神下,回过身去墙边的落地柜里翻番找找起来。 止血带,棉花,酒精,输液器,胶布…… 没有现成的酒精棉,陆如萍就迅速用酒精和棉花搓出了几个,放在用酒精清洗过的小药瓶里,把所有工具都拾掇好了后,整整齐齐放在托盘上,送到了叶凛手边的柜子上。 “你怎么会这些?”看了一眼托盘上一应俱全的东西,叶凛难得好奇地问。 “之前去保健室的时候,看到过几次有人输液,那时候我看护士们准备的就是这些……”看了眼托盘上的东西,陆如萍忽然想起来,也不知道输液和输血用的东西是不是完全一样,叶医生不是会说废话的人,难道真的少了什么东西? 这么一想,她心里就有点急了,赶忙问叶凛,“难道我漏了什么东西吗?还需要准备什么,你快告诉我,我马上准备出来!” 说着,转身就要往药柜那边去。 “没缺什么。”立刻开口叫住陆如萍,叶凛的声音里难得染上了一丝温度,“你准备得很齐全,什么也没缺。” 见陆如萍听到他的话后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叶凛掩藏在口罩后的唇角忍不住微微扬了一角,对陆如萍道:“一会儿我要给这个人取子弹,现在人手不够,你能帮我吗?” “啊……?”惊讶地抬起头看着叶凛,陆如萍虽然也同样救人心切,但,她忍不住苦笑了下,“可是……可是我什么都不会,怎么帮你?” 叶凛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没事,现在人手确实不够,一会儿我给他取子弹的时候,必须时刻关注他的状况,分不出神顾及其他。这人的子弹要是再不取出来,会有生命危险。” 见陆如萍一听说“生命危险”几个字,就立刻拧起了小眉毛,一脸严肃郑重的样子,叶凛犀利的眉眼忍不住柔和了一些,安抚道:“没事,其实你在护理这方面很有天赋,心思细腻,做事也认真。现在我来教你认一遍一会儿需要用到的用具,到时候我会提醒你,把什么给我或者拿开,这些我都会教你。” 第一次从叶凛这里听到这么直白的赞扬,陆如萍的心脏猛地跳了跳,被口罩掩藏住的脸上止不住一阵烧,但现在情况究竟有多严峻,她也是清楚的,只好在叶凛隐隐含着期待的眼神下,硬着头皮上了。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短短几分钟之内。 所以等靶场的小哥把血袋取了过来,一切准备就绪的时候,终于赶来的陆尓豪陆梦萍还有慕家姐妹,看到的就是紧关着的手术室大门。 门口等候他们的,是另一位因为完全不动医护知识,而被叶凛赶出来守门的靶场工作人员。 陆尓豪早在看到这处地下防空洞的时候,就知道陆如萍和叶凛不会有任何被外面的警卫队发现的风险,至于那两个逃进来的青年,深知慕家到底为何的陆尓豪自然也不会再担心这个。 他现在唯一比较诧异的,是为什么陆如萍没有像他们一样在手术室外面候着,反而不见人影。 陆梦萍是个急性子,一看手术室不让进,门外又没有如萍的身影,立刻就冲到守门小哥的面前,急吼吼地问他,“这位小哥,你有没有见到陆如萍?就是那个头发长长卷卷的,眼睛大大的,长得很漂亮的女孩子!” 守门小哥心想,那不就是里面那个姑娘么,不过,他到底也是痞子出身,一下子看到陆梦萍这么漂亮的小丫头蹦跶到面前,嘴上难免忍不住花花几句。便笑着道:“咦,姑娘你是在说你自己吗?” 陆梦萍怔了下,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她这难道是被调戏了?! 陆梦萍从来都是个厉害性子,就算最近这半年来跟着妈妈修身养性,性子已经平和了许多,但却也从来不是个会默默吃亏的主。 只是,这里既然是慕婉曦和慕婉晴家的地盘,她也犯不上为了陌生人的这么一句调笑就大动肝火,毕竟看之前这些人对慕婉曦的态度,就知道慕婉曦在这些人眼中很有分量。 于是,在守门小哥诧异的眼神下,陆如萍撅着嘴巴耸了耸肩,而后转身回到了陆尓豪身边装鹌鹑,却把她身后的慕婉曦和慕婉晴露了出来。 守门小哥本来还在心底啐了声无趣,但紧接着,在看到面上隐含笑意,眼底却冷冰冰的大小姐的时候,守门小哥就差点跪下给陆梦萍痛哭流涕地唱征服了。 “陆如萍和叶凛在里面?”慕婉曦声音柔和地问着守门小哥。 守门小哥顿时点头如捣蒜。 慕婉曦便回身安抚了陆梦萍一番,末了,还不忘轻轻“啊”了一声,微笑着提醒守门小哥,等手术结束之后,记得自己去刑堂领罚。 守门小哥早已经悔得肠子都青了,却仍旧恭恭敬敬地点头称是,眼睛却是再也不敢往在场这几位小姐身上多看一眼。 因为得知陆如萍和叶凛的安全无虞,手术室外的几人便放松了许多,安静地等待着手术结束。 手术室内,在给创口周围消毒完毕后,叶凛终于开始准备动手取出青年胸口的那枚子弹。 第一次参与到这种事情当中的陆如萍,心情自然也是说不出的紧张,但正因为知道这是在救命,所以她才不得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叶凛的指示下,适时地为叶凛递上需要的用具。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全部集中在叶凛那仅露在外的眉眼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太过紧张了,还是因为什么,她竟越来越觉得,此刻把全部精力都集中在救人这件事上的叶凛,竟有一种让人无法自拔的吸引力。 从前和妈妈聊天时,偶尔会听妈妈打趣说,男人在认真工作的时候,是最有魅力的。 那时候陆如萍总是一笑置之。 今天,明明是这么紧张的时刻,她的注意力也一直在高度集中,随时准备急叶凛之所需,却仍旧仿佛陷入了这句话所编织成的魔障中一样,心跳忍不住越来越快,目光却无论如何再也移不开。 最后只得再也不能压抑地在心底对自己笑了下,承认吧,陆如萍,其实你早就喜欢上这个男人了。 嗯,是,我喜欢他。 心底另一个声音这么说道。 陆如萍原本一直以为,承认自己喜欢上了一个人,尤其当这个人是叶凛的时候,会是一件让她觉得十分难为情的事情。 因为叶凛这个人实在太冷淡了。 但她从来没有想到过,她竟然会在今天,会在现在这么一个事关别人生死的时刻,这么坦率而坦然地承认了自己的心情,并且丝毫没有因此而感到难堪,反而,甚至还从心底,生出了一种微微的骄傲和温暖。 她看着叶凛的眉眼和他被包裹得十分严实的轮廓,看着叶凛即使在面对鲜血淋漓的血肉时也仍旧面不改色的样子,看着他如此认真地救治伤患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在叶凛稍微停手的功夫,拿过消过毒的布巾,帮叶凛把额头上的汗珠轻轻拭去。 叶凛倒并没有觉得陆如萍的动作碍眼或者多余,确切地说,他会停下手来,本就是想叫陆如萍帮他擦一下汗,没想到还没等他开口,陆如萍就先他一步帮他擦了汗。 这种近乎心有灵犀的默契,实际上,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在他和陆如萍之间了。 心底微微一顿,叶凛抬眼看了眼陆如萍的眼睛,虽然很快陆如萍就低下了头继续收拾手上的东西,但她眼底的柔情和温暖,却还是在刹那间被叶凛完完全全地捕捉到了。 紧绷的脸颊微微放松了一瞬,叶凛的唇角弯了弯,却并没有说什么,转瞬间便再次低下头,专心致志地为伤患取子弹了。 第80章 雪姨很忙 陆如萍和叶凛从手术室中出来的时候,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的几个人立刻就围了上去。 性子最急的陆梦萍几乎是在陆如萍出现的时候,就一下子扑到了她身上,上上下下边打量陆如萍边问:“如萍,你有没有怎么样?!之前你怎么连说都不说一声,就直接跟着跑出去了?你知不知道,我都快被你给吓死了!” 陆如萍那原本因为参加了生平第一场手术而一直紧绷着的情绪,转瞬便被这样急吼吼的陆梦萍给吹了个烟消云散。 神情不自觉放松下来,陆如萍安抚地拍了拍梦萍的后背,笑着对她道:“你看看我,像哪里有事的样子吗?” 说完,还原地转了一圈,笑眯眯地看着梦萍。 “下次不许再这么吓我!”撅着嘴再度凑上去紧紧巴住陆如萍的手臂,陆梦萍之前的担忧,在见到如萍之后,就紧余安心的庆幸和后怕了。 陆如萍忙不迭地点头。 安抚过梦萍之后,陆如萍又看了看陆尓豪。 “下次不要再这么胡闹了。”和陆梦萍不同,陆尓豪表达担忧的方式要内敛许多,也简单许多,力度却丝毫不比梦萍的差,充分让陆如萍明白了她之前跟着叶凛跑了的情况究竟有多不妥。 陆如萍从来都是一个极有分寸的女孩,从小就善解人意,颇懂得察言观色,生平极少有像今天这样情不自禁,只凭着冲动就不考虑后果去做事的情况。 一想到自己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让尓豪和梦萍为自己担心,陆如萍不禁觉得脸有点红。 与她一同从手术室中出来,却一直沉默的叶凛,这是却忽然出声,“之前我给里面的人做手术取子弹的时候,陆如萍帮了不少忙。今天如果不是因为有她在,手术也不可能进行的这么顺利。” ——所以你们不要再责备她了。 这么明显的画外音,在场的众人,没有一个是傻子,甚至一个比一个聪明精明,自然都听得出来。 慕家姐妹早就看出陆尓豪和陆梦萍对陆如萍独自离去十分担忧,不过刚才他们兄妹说话,她们也不好插嘴,现在破天荒的,竟然听到了为人最为冷淡的叶凛都出声维护陆如萍了,慕家姐妹自然也不是那么没有颜色的人。 慕婉曦便适时地出声,看着陆如萍笑了笑,“你都不知道,之前梦萍和尓豪有多担心你,好在你们人没事。” 活跃气氛小能手慕婉晴此时则十分好奇地看着陆如萍,语气里满满都是兴奋,“如萍姐姐,你不是学中文的吗?怎么连做手术都会?又会开枪又会做手术,你你你,你究竟还有什么是不会的?!” 陆如萍原本内疚的情绪,在听了叶凛和慕家姐妹的话,顿时变得又是心动赧然,又是囧囧有神。 话说婉晴这孩子,真的是在夸她吗? 她怎么一点都不觉得,身为一个女孩子,会开枪和会做手术,有什么特别值得骄傲的地方呢……? 不过,陆如萍也清楚大家这是在为她解围。 她悄悄看了眼梦萍和尓豪,在发现他们的眼底,现在也都是好奇和笑意后,才总算是松了口气,知道这件事到此应该就过去了,便笑着对慕婉晴解释道:“我哪里有那么厉害?其实我今天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叶医生让我帮忙手术的时候,我还吓了一大跳呢。好在他只是让我帮忙递东西和准备器具消毒之类的……真说起来,我其实也没帮上什么忙。多亏了有叶医生在,不然里面的伤患,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话音刚落,站在他身边的叶凛就语气肯定地道:“你做得很不错。” 在场的众人,就连和叶凛接触最少的慕婉晴,都知道这是个性格十分冷静淡漠的人,但只这么片刻的功夫,叶凛就不止一次出声,言语中还都是对陆如萍如此直白的维护和赞赏,直把他们几个的心勾得好奇得不得了,陆梦萍和慕婉晴更是全都眼巴巴地紧盯着叶凛,希望他能具体解释下这个“做得很不错”,究竟是什么意思。 而叶凛今天也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竟然难得没有平日里沉默是金的模样,反而主动解释起来,“我认识的不少女性,包括护士,在第一次见血,甚至第一次参加手术的时候,都会出现大呼小叫,或者紧张得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情况。今天陆如萍也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却一直都有条不紊地做好了所有的事。像她这样出身的女孩,能做到这样,已经足够让我惊讶了。” 这番难得的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剖白的话,叶凛虽然说得面不改色,但心里究竟如何,也只有他自己才真正清楚。 实际上,上面的那些话,确实是叶凛的真实感受。 在现今的中国,学习西医的女性本来就极少,就连学习专业护理的护士,人数也并不多。 一来学西医的费用极高,普通人家根本负担不起,二来因为西医的治疗方式,几乎没有富贵的人家,愿意让女儿去学那种要在人身上动刀见血的专业,真有几个坚持学下来的,也都是本身对当医生抱着极大热情的女性。 这样的女性,性子大多严谨冷静,甚至比大多数男人的心性都坚强,叶凛在求学时,也遇到过几个,但在她们身上,叶凛却从来没有感觉到过有任何心动的感觉。 至于护士,这么多年里,叶凛也见到过不少,其中也不乏性子温柔的,但像陆如萍这样出身富贵,明显一副十指不沾阳春水,却在第一次见血时,能全程都表现得这么谨慎而又毫无纰漏的,叶凛还是第一次见。 就像他之前说的,陆如萍是个在这方面极有天赋的一个人。 但像陆家这样的人家,想也不可能会让她学这些。 再有,陆如萍现在本身也是圣约翰的高材生,将来没有什么意外的话,一定会嫁给一个条件极好的男人,成为富贵人家的太太。 就算真的出去工作,也一定是那种办公环境极好的坐办公室的工作,根本不会有和这些药水、病患打交道的可能。 这样的女孩子,就算是一向被认为不解风情的他,也不会舍得让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接触这些血肉模糊,直面生死的场景吧。 心底又是遗憾又是几分浸染着呵宠的柔情,叶凛转瞬便把想要建议陆如萍可以学学护理的事情,给彻底压在了心底。 只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虽然叶凛的话只点到即止,甚至在后来有意无意地避开了这个话题,陆如萍却把叶凛的这些话,全都记在了心中。 这天晚上回到家吃过晚饭后,陆家的几个孩子,除了正在做作业的小尔杰,其他人就都按照这些日子养成的习惯,来到王雪琴的房中吃饭后甜点了。 这也是王雪琴逐渐给他们养成的习惯。 饭桌上有陆老爷子在的时候,几个孩子就算想说什么,也多少会有些顾虑。 陆老爷子的脾气并不好,是个极其自我的人,从来不允许别人反驳或者不赞同他的观点,所以很多时候,就算是家人,在和他说话之前,都要在心底仔细考虑下,将要说的话会不会有哪里逆了老爷子的毛,让他大发雷霆,所以慢慢的,不管是孩子还是王雪琴,在看到有陆老爷子在的场合,说话都不会太过随意,话也比平日少很多。 而自从王雪琴“生病”后,脾气就变得随和了很多,也喜欢听几个孩子说说平时遇到的事,甚至开始会站在孩子的角度看问题了,慢慢的,从梦萍到尔杰再到如萍,有事没事就都喜欢往王雪琴身边凑了。 今天饭后的这顿“甜点”自然也是。 一进王雪琴的房间,陆梦萍就忍不住叽叽喳喳地把今天在靶场遇到的那些人和事,全都巨细靡遗地对妈妈倒了出来—— 一会儿说:“妈你都不知道,尓豪今天打靶的成绩竟然那么差,要是让爸爸知道了,一定又得家法伺候!” 一会儿又说:“妈妈你知道吗?今天那个靶场好像根本不是慕姐姐朋友开的,反倒像是慕姐姐自己家开的,那边的人见到慕姐姐都特别恭敬巴拉巴拉……” “那边竟然还有个防空洞!我见到的时候整个人都惊呆啦!巴拉巴拉……” “妈妈,妈妈,巴拉巴拉……” 听得陆尓豪和陆如萍,甚至最后连王雪琴,都忍不住……了。 直到最后终于把这一天的事情全部说完,陆梦萍才猛地察觉到嘴上好干,立刻端起杯子灌了大半杯果汁,才终于觉得嗓子不那么干了。 结果放下杯子一抬头,就看到三双眼睛正有志一同地全部沉默地看着她,直把陆梦萍看得莫名其妙,“你们都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对面的三人同时拿杯子闷头喝水,“没什么。” 虽然觉得妈妈和尓豪如萍有哪里怪挂的,但陆梦萍今天心里实在是积攒了太多问题了,要是现在再不问个明白,她觉得自己今天晚上一定会睡不着觉的! 所以。 炮口第一个对准陆尓豪,陆梦萍火力全开,直射红心地问陆尓豪,“尓豪,慕姐姐家到底是做什么的啊?” “对啊对啊,到底是做什么的啊?”同样被梦萍今天那些见闻勾起好奇心的王雪琴,此刻也乐得凑热闹,干脆跟着小女儿一起瞎起哄了。 同样对这件事心存好奇的陆如萍,也眼巴巴地看着陆尓豪。 面对家里三个女人炙热的目光,陆尓豪淡定地放下茶杯。 只要他和慕婉曦继续交往,未来家人就一定会知道慕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家。 而且这段日子以来,慕婉曦和慕婉晴也经常往陆家这边跑,家里这几个女人一个比一个精,估计早就看出来慕家非富即贵,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家。 所以陆尓豪几乎连犹豫都没有,就把真相说了出来,“她和慕婉晴的父亲,是慕明镛。” 王雪琴当时就震惊了。 虽然一直都觉得慕家姐妹的模样和气质不像一般的富贵人家小姐,尤其是慕婉曦的身手,更是让她一度都觉得十分惊讶,但她从来都相信自家儿子的眼光,所以并没有去探查慕婉曦家的情况。 没想到,今天儿子竟然会扔给她这么大一枚重磅炸弹。 慕明镛的名字,就算在后世,也仍旧被人们所津津乐道。 这位在民国年间浑身写满传奇色彩的黑道大佬,在百年后的荧幕上总能屡屡看到他的故事和传奇。 虽然这个时代的历史名人本来就如同过江之鲫般多不胜数,但猛地被儿子告知,身边竟然就有这么一位大佬在,还是让王雪琴懵了一下。 陆如萍在圣约翰也接触了不少二世祖,而随着妈妈出入各种沙龙后,对慕明镛这位如今闻名整个上海的大亨也略有耳闻,却也并不像王雪琴那样了解慕明镛到底是做什么的,只知道这位大亨似乎在各个领域都有所涉猎,就连文化圈子,都有他的一席之地。 所以在短暂地惊讶了一下之后,陆如萍便淡定地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而陆梦萍的反应,则是这样的—— 慕明镛,那是谁啊(⊙o⊙)?? 第81章 雪姨很忙 慕婉曦的父亲是慕明镛这件事,实在是让王雪琴感到十分惊讶。 慕明镛的身份无论是对陆家还是对他们母子来说,都太过危险了些。 也不知道尓豪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是在认识慕婉曦之前,就已经知道了,还是在认识她之后,才慢慢知道的? 心底的疑问太多,不过现在两个女儿都在这里,王雪琴也不好直接问尓豪这些,毕竟两个小的对慕明镛这人是谁都恪酢醍懂,说多了反而会令她们徒增烦恼。 因为梦萍完全不知道慕明镛是谁,所以王雪琴和陆尓豪只好挑着捡着告诉她,那是个很厉害的商人,在整个上海都很有名,家里有权有势,所以就算今天那家靶场真的是慕家的,倒是也没什么值得稀奇的。 好在陆梦萍从小跟在陆老爷子的身边耳濡目染,高官显贵也算见过不少,而且她本来也只是想知道个答案而已,在得到答案后,反而不再纠结这个问题。 只是。 “如萍,现在该轮到你了!”插着腰站在如萍的面前,陆梦萍的脸上满是促狭的笑意,挤着眼睛问陆如萍,“如萍,你和那个叶医生究竟是怎么回事?明明上次我在你的生日宴会上见到他的时候,你们还根本完全不熟,怎么今天直接就追着人家跑了呢?!当时都快把我吓死了!我现在简直好奇死了!” 忽然躺枪的陆如萍本来正在喝茶,谁承想原本一直把炮口对着尓豪的梦萍,忽然就话锋一转把炮口对准她了。 直到这时才猛地想起来,好像他们从来没跟梦萍说过药膳坊事情的陆如萍、王雪琴还有陆尓豪,同时在心底汗颜了下。 既然不知道药膳坊的事情,自然也就不会清楚如萍这段时间合叶凛的接触频繁,所以也难怪梦萍会觉得奇怪和好奇。 不过话说回来…… “如萍,听说你今天追着叶凛跑了?”同样端着茶杯的王雪琴,笑眯眯地看着陆如萍问。 陆如萍看着妈妈和梦萍脸上那和刚才八卦尓豪时如出一辙的表情,心底忍不住默默扶额,话说他们家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家人怎么变得越来越八卦了呢? 不过,眼角瞄到同样面带微笑看着她的尓豪,陆如萍忍不住在心底反思了下,好吧……其实,刚才八卦尓豪的时候,她也挺喜闻乐见来着。 但是……这风水轮流转的频率,能不能不要这么高T^T…… 轻咳了两声,陆如萍这才斟酌着,半真半假地把最近有帮叶凛一些忙的事情,所以才比从前熟了一些的事情,解释给梦萍听。 陆梦萍在听完之后,忽然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一脸若有所思地道:“难怪……我就说你之前明明完全没接触过医护知识,怎么今天忽然就能帮叶医生做手术了呢?原来你在学校里都会去他那帮忙啊?咦,那不对啊,圣约翰的保健室不是应该有专业的护士吗?难道叶凛是故意使唤你的吗?如萍你这人就是太好心了,不懂得拒绝别人,谁知道那个叶凛是真的需要你帮忙,还是在借机接近你!你可不要被他骗到了╭(╯^╰)╮!” 十分清楚如萍和叶凛熟识原因的陆家另外三人,听着梦萍自动脑补出这这一连串有理有据的分析,一时间又是囧又是对叶凛的躺枪感到同情和好笑,但梦萍都已经自动把这半真半假的谎话给补全了,他们也就顺水推舟从善如流,顺着梦萍的话把她安抚过去了。 在王雪琴的房间闹过一阵后,快到睡觉时间的时候,大家就都要回房间了。 只是,看着仍旧坐在沙发上磨磨蹭蹭,丝毫没有要回房间意思的陆如萍,王雪琴和尓豪还有梦萍对视一眼,两个孩子便都了然了,看来如萍这是还有些话想和妈妈说,就都麻溜地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原本热闹的房间,在尓豪和梦萍离开后,变得安静了下来。 再加上袅袅的弥漫着香气的安神茶,还有暖暖的并不十分明亮的灯光,以及柔软得一坐下去就会陷入大半个身子的沙发。 这样的环境,再适合谈心不过了。 如果是在一年前,陆如萍都完全不会想到,自己竟然也会有这么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和妈妈说说心事的想法和机会。 但现在,她倒是很庆幸自己有这样一个,在她感到迷茫的时候,能让她倾诉和给她指引的长辈。 陆如萍想说的事情,其实很简单。 她知道自己竟然会有这样的想法,真的十分不正常。 但在今天,在听到叶凛用那么肯定的语气,告诉她和尓豪她们,她在护理方面很有天赋,并且做得十分优秀之后,她竟然会产生那么强烈的,想要学习护理的想法。 但她是圣约翰的学生,现在念的中文专业,也和护理根本没有丝毫关系,现在忽然提出想要学护理的想法,是不是太任性了些? 心底的思绪有些乱,又是期待又是不安,陆如萍把这些想法,慢慢对正耐心等着她倾诉的妈妈,一一说了出来。 在听到如萍说想学习护理知识的时候,王雪琴怔了那么一瞬。 有那么一刹那,她甚至产生了一种这或许就是宿命的感觉。 因为在原本的命运轨道上,如萍就是在念大学的中途,退学去学了护理,最终成为了一名战地护士。 但紧接着,王雪琴就觉得自己的想法有点好笑。 究竟什么是命运? 从前的她,可是从来不相信命运这个玄之又玄的词汇的。 而且也确实,无论是曾经那个在丈夫去世后,为儿子撑起整个天空的她,还是在成为王雪琴后,一点点改变王雪琴原本命运的她,相信的,从来都是自己手中能够把握到的东西! 所以她其实不应该担忧的,就算如萍在远离了何书桓之后,还是阴错阳差地产生了想要学习护理的想法,最起码,这次这孩子,不是在被逼无奈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才有这样的选择的。 心底定了定,王雪琴认真看着如萍,“如萍,可以跟妈妈说说,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吗?” 虽然之前从梦萍的话中,王雪琴也听说了如萍今天帮叶凛完成了一场很棒的手术,叶凛也对如萍抱以了极大的肯定,但王雪琴还是觉得,就算如萍现在真的对叶凛动心了,也不会这么草率地就想去学护理。 见妈妈并没有斥责她这个想法太过异想天开,也没有表现出反对的意思,陆如萍心底忍不住松了口气,慢慢地,一边思考一边斟酌着道:“我承认,会有这样的想法,和叶医生今天点醒了我,也有些关系,但也并不全是因为这个。妈你是知道的,我的性格,让我从小就十分擅长察言观色,也懂得急他人所需,别人很微小的情绪,我都会注意到。我也不知道这样的性格是怎么养成的,但就像叶医生说的,这样性格的我,其实最适合去照顾人,而且,我也在照顾别人的时候,得到了很大的快乐。” 如萍这孩子心细如发,王雪琴对此自然十分了解。而且这孩子生性善良,从来都乐于助人,就连受伤的小动物,从小都捡回来过不少次。 所以对于如萍说的那些话,王雪琴并没有觉得有什么意外。 就听陆如萍又说道:“而且,无论是之前尓豪后背受伤的事,还是妈你卧病在床的那段时间,也或者是像杜飞那样经常会把自己弄得一身是伤的朋友,每当我看到我身边的人生病或者受伤的时候,我就会想,如果有一个懂得专业护理知识的人在,应该会帮到不少忙吧?” 如萍这样的想法,让王雪琴也忍不住感到有些惊讶。 她从来没有想到过,原来会让如萍产生想学护理想法的原因里,也有一方面是来自于她自己的。 只是,虽然因为如萍的话感到十分感动,王雪琴却还是不得不对如萍道:“如萍,你会这么想,妈妈很高兴。但妈想知道,你是只要学到这些知识,以备生活中的不时之需,还是以后想要从事护士的职业?” 见如萍的神情有些茫然,王雪琴只好继续解释,“如果你只是想学些生活中常用的护理知识,那么妈妈会十分支持你。但如果你未来想要当护士的话,妈妈必须告诉你,护士并不是那么容易的职业。” 顿了顿,王雪琴继续道:“就像你今天帮叶凛做手术一样,如果真的选择了护士为职业,那么你就几乎每天,都要面对那些面带愁容的病患,帮他们扎针输血,安抚他们因为病痛产生的各种负面情绪,必要的时候,甚至同样要面对血肉模糊的患者,甚至帮男病人擦身体……你会遇到从前从来没遇到过的各种让人头疼的问题,甚至还可能遇到打击报复的病人家属……这些情况,你都有考虑到过吗?” 而真正更加令王雪琴担忧的,是即将爆发的抗日战争。 如萍这孩子,虽然外表看着温润柔顺,却也是个极有自己想法的孩子。 如果真的让她学了护理,一旦战争真的爆发,王雪琴实在不敢肯定,她究竟会不会真的再度像命运中原本的那样,成为一名战地护士。 陆如萍显然也没想到过那么多,而且如果妈妈不说,她还真不知道,原来成为一名护士后,竟然要面对那么多的压力。 平时在圣约翰校医室看到的那些护士,都穿着雪白的护士服,带着整洁的小帽,十分悠闲,就算偶尔有生病或者受伤的学生,也都很容易处理。 像今天那样需要动手术的情况,陆如萍也是第一次遇到。 不过其实仔细想想,学校的校医室,本来也是为平时有个小病小痛,或者不慎在运动中跌倒受伤的教工学生们准备的,真出现重大伤亡或者特别重的病的时候,也顶多是在校医室紧急处理一下后,就立刻送去大医院救治。 所以也难怪她会对护士这份工作,产生那种或许也不太难的想法。 低头看了看自己柔软白皙的手掌,直到现在,陆如萍甚至还觉得它在隐隐颤抖。 叶医生说她做得很好,甚至比很多专业的护士都强很多,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在看到手术台上那个浑身是血的人时,她是真的有被吓到来着。 只是当时的情况不允许她害怕,就算害怕,也得把那些情绪压在心底。 天知道,她那在隔离服和帽子口罩下的皮肤上,究竟冒出了多少冷汗来。 那些肉体被刀割开,子弹从肉中被一点点取出来时,摩擦血肉的声音,至今仿佛还会在她耳边响起。 她其实也是怕的,但她以为,今天那样的场景,或许只是在特别意外的情况下才会遇到的。 而妈妈的这些话,倒也真的给了她迎头一击,让她发热的大脑终于能够稍微冷静下来一些,好好想想自己究竟对学习护理,抱着怎样的想法和心情。 “这件事不急,眼看着就要过年了,你先把这些事放放。反正年后你们也还有将近一个月的假期,如果你到时候真的下定决心要学的话,妈自然是支持你的。” 让如萍这段时间再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想法后,王雪琴就送如萍回房间睡觉了。 王雪琴说得没错,年关确实越来越近了,而早已经按照清单准备好了一大堆年货和琐碎东西的陆家老小,也难得全员出动,装扮起这座大房子来。 这个时代的传统习俗还保留得很好,早在腊月的时候,整个上海甚至整个中国,无论是繁华富裕的地区,还是贫穷的只能勉强糊口的人家,在年关到来时,全都为迎接新年而忙碌了起来,喜悦并且带着对新年的美好期望。 在王雪琴和陆尓豪的印象中,百年后的新年,似乎都是在连轴转的酒会中度过的。 然后就是无论回家有多晚,都会坐在一起看春晚,吃饺子的习惯。 从前容睿的父亲还在时是这样,只剩他们母子二人后的日子,也是这样。 而在百年前的陆家,因为人口众多,光是王雪琴的孩子就足足有四个,再加上王雪琴和陆老爷子,气氛自然要比曾经只有他们母女两人时要热闹许多。 王雪琴还记得,当初容睿小时候那阵子,每到过年的时候,家长们还会为孩子们准备新衣服还有好多好吃的。 那时候刚改革开放不久,国内的经济也还没有腾飞,所以每年过年的时候,都是家长们大放血,孩子们最高兴的时候。 后来,所有人家的条件越来越好之后,想吃什么,穿什么,玩什么,平时都可以满足了,对过年的憧憬和期待,也就越来越淡了,甚至到了最后,很多人都觉得过年和其他节日没什么区别,反而要为春运旅途劳顿,根本休息不好。 她当初就没少听公司里的那些小姑娘们抱怨这些。 但现在,看着正笑得像个小仙童一样,一脸讨好地站在她跟前,向她讨新年礼物的小尔杰,王雪琴终于把持不住,一把把小家伙搂在怀里,狠狠亲了亲小家伙的脸蛋,然后把早就准备好的新年礼物,塞到小家伙的怀里。 看得乐得满屋子乱蹦跶的小尔杰,还有各自拆着礼物,脸上洋溢着笑容的孩子们,王雪琴的目光,最后落在同样面带笑意的尓豪身上,心底再一次这么真切地感觉到,能再一次活在这个世间,在乎的人也都还在,真的是一件十分值得感激的事情。 当然,她也没忘记准备陆老爷子的礼物。 而让她意外的是,孩子们竟然也都为她和陆老爷子准备了礼物,就连最小的尔杰,都做了两个手工礼物送给他们二老。 小家伙送给王雪琴的,是一串彩带折成的风铃,最上面的位置,是一顶用丝带编号的王冠,看得王雪琴都忍不住一阵惊讶,因为她根本就完全不清楚尔杰是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而这个风铃,就算只是看着,都清楚一顶十分费工夫,一个成年人都不知道要做多久,何况尔杰还这么小。 忍不住又把小家伙抱进怀里亲了亲,王雪琴决定,一会儿就回屋把风铃挂在床头。 整个年中,陆家大宅都是灯火通明,初三过后开始,各家举办的大大小小的舞会,就让他们像串场一样,几乎没有个能停下来的时候。 而远在上海的另一头的依萍母女,这个年过得也很不错。 因为资金充裕,依萍也知道了李副官一家的存在,所以这个新年,依萍母女是和李副官一家一起过的。 可云也难得没在这几天犯太大的病,倒是让他们难得过了个安静的年关。 只是,书桓回家过年已经好几天了,陆依萍偶尔在热闹过后安静下来的时候,总会忍不住想,也不知道,回家过年的书桓现在好不好,有没有像自己想他一样,这么思念过自己。 重庆,何书桓家。 新年的第三天,何书桓原本思念陆依萍的心,忽然就被爸爸的一句话,给炸了个晕头转向。 “书桓,”坐在沙发上的何爸爸何妈妈,难得吞吞吐吐地面对自家儿子。 “恩?”刚剥了个橘子的何书桓,略带疑问地看向父亲。 “其实,我们这次不让你带你那个女朋友回来,是有事情想要告诉你。”纠结了半晌,何爸爸一咬牙,终于说了出来。 “在你小时候,我和你妈妈曾给你定下过一门亲事。那户人家姓张,当年曾对我和你妈妈有过救命之恩,亲事也是那时候定下的。” 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听到这件事的何书桓,当时就懵了,连手中的橘子掉在了地上,都完全没有发觉到。 第82章 雪姨很忙 “未婚妻?你们确定不是在和我开玩笑?!”在丝毫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猛地听到这么一个爆炸性的消息,何书桓第一反应就是爸妈其实是骗他的吧? “胡说!这种事情,我怎么会拿来乱开玩笑!”何爸爸一听到儿子的话,就忍不住瞪起了眼睛。 一旁的何妈妈赶忙当和事老,一边安抚何爸爸,一边微笑着对何书桓道:“书桓,妈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太过突然了,你先稍安勿躁,听妈妈给你讲讲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虽说何家对外都是何爸爸主事,但是对内,何妈妈的权威一直不容置疑。 虽然何妈妈的性格并不强势,甚至可以说是十分温柔的一个人,但也正因为如此,才让人从来没办法跟她闹红脸,凡事只要她一开口,何家父子都会立刻安静下来,乖乖听领导发话。 这次自然也是如此。 何妈妈见何书桓稍微冷静下来一些后,这才开始给何书桓讲起她和何爸爸曾经的一段往事。 “那还是我和你爸爸结婚刚不久时候的事情。那年我和你爸爸在南下途中偶遇山体滑坡,当时我已经怀了你,你爸爸为了保护我,双腿被巨石砸断,根本动弹不得,情况十分危急。那个地方很偏,平时根本没什么人烟,我和你爸爸当时已经快要绝望了,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路过的一位老人,恰好是位行医多年的医生,这才让我们夫妻捡回了一条命。” 说到这里,何妈妈看了眼何书桓,才继续道:“那位老人后来把我们带去了他家,我们这才知道,原来他们一家老小是为了躲避仇家,才会住在那么人迹罕至的地方。” “那位老人姓张,家中只有一女,招了个入赘的丈夫帮忙料理家务。我和你爸爸在他们家住了几个月。离开的时候,我和你爸爸当时实在不知道怎么感谢他们的救命之恩,正好张老的女儿还没孩子,我们就给你定下了这么一个娃娃亲。” 第一次听爸妈说起这段往事,虽然妈妈的语气平缓柔和,何书桓却还是从中听出了当时父母九死一生的危及,对救了爸妈的张家自然也十分感激。 但是,“那为什么之前这么多年,都没听你们提起过这件事?” 何书桓之所以如此惊讶,原因正因为此。 在依萍之前,他也不是没有交过女朋友,爸妈却从来没有提起过这件事,为什么这次却会忽然说起这件事来? 听到儿子的问题,何父何母忍不住对视一眼,何妈妈过了一会儿,才斟酌着道:“在你出生的头几年,我们和张家每年还会有些往来,也听说了张老的女儿后来生了个女孩,但我和你爸爸来重庆后,有一年正赶上张老所在的省份闹饥荒,而且国内这些年都不怎么太平,等我和你爸爸赶到张老家的时候,那里早已经人去楼空了。” “这么多年,我和你爸爸一直在找张家的人。之所以没告诉你这些,是不想让你徒增烦恼。毕竟这人海茫茫,要是我们到死都找不到张家人,岂不是白白给你增加负担?” 情真意切的一番话,充分把何家二老的用心良苦传达给了何书桓,所以即使心里对竟然会在自己身上发生这么荒谬的事情觉得有点抓狂,何书桓也只能努力压下心底激烈的情绪,有些干涩地问道:“所以你们现在既然告诉了我这些,是说明,你们已经找到了张家的人吗?” 何家父母沉默地点了点头。 “我和你爸爸找了这么多年,也托很多人帮忙留意张家人的消息,一个多月以前,才终于得知,原来他们当初一路辗转到了上海。” 竟然这么巧?惊讶地挑了挑眉,何书桓在略微沉思了一下之后,就对父母道:“所以,你们是想让我怎么做?我和现在女友的感情很好,确切地说,我已经认定了她,她才是我最想娶,也一定会娶的那个人。除了她,我真的没办法再考虑别人。” 何爸爸何妈妈一听到何书桓的话,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何爸爸更是忍不住笑着损了何书桓两句,“瞧你这话说的,好像人张家姑娘非赖着你不可似的。我和你妈妈打听过了,张家的闺女比你小三岁,现在正在念大学,无论是样貌还是学业,都是顶尖的,追求者也众多,你小子能不能入了人家的眼还两说呢!” 何书桓也笑了,“那不是正好,她走她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两不耽误。” 何爸爸点了点头,却是道:“书桓,爸妈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你知道,从小我和你妈妈就从来不强迫你做什么,这次自然也是一样。” 说到这里,何爸爸看了眼儿子,“但是,从前是我们一直没找到张家的人,所以才没对你说过这些。现在,既然已经找到了他们,张家毕竟对我们何家有恩,于情于理,爸妈都不能在明知道他们在上海后,还视而不见。” “所以,我和你妈妈决定,年后就亲自去上海一趟,去拜访一下张家。” 这是已经决定好的事情,何爸爸的语气十分肯定。 “至于你到时候要不要也跟着去,爸妈也不逼你,如果你想一起去,我们自然会很高兴,不想去,我们也能理解。” “那……婚约的事情怎么办?”沉吟了片刻,何书桓还是忍不住问道。 “这件事情,就交给我和你妈妈来办吧,毕竟你现在已经有了心仪的女孩,我们也不可能硬逼着你和张家姑娘在一起。这件事,到时候再从长计议吧。”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何书桓自然不能再有什么异议,因为何家父母已经足够通情达理。 只是,活了二十多年,忽然冒出来个未婚妻,还是让他有种说不出来的别扭。 而且,虽然爸爸说婚约的事情让他不用操心,何书桓却十分清楚,这件事无论从哪种角度来看,都是他们何家的错。 毕竟当初张家救命之恩在先,如果没有那位张家老人的救助,也许他们一家三口,现在早就不在人间了,而他何书桓,或许根本连出生的可能性都没有。 婚约的事情也是何家主动提出的,现在却忽然要把这件事推翻,就连何书桓自己,都觉得实在是忘恩负义的厉害。 但就算张家对他们何家有救命之恩,他也还是没办法放弃依萍。 依萍是那么信任他需要他,除了她妈妈外,她就只有他何书桓了,何书桓实在没办法辜负依萍,也不想辜负! 只是……这件事情,回上海后到底要不要告诉依萍? 纠结了几天,直到年假结束的时候,何书桓才终于决定,这件事还是瞒着依萍为好。 依萍的性格太要强也太敏感,如果真的让她知道何书桓竟然还有一个从出生前就订好娃娃亲的未婚妻在,何书桓实在不敢想象,依萍到时候会不会和他分手! 所以,暂时还是先瞒着依萍吧,当然,最好能把这件事永远隐瞒过去才最好。 年假过去后,归乡的人们都陆续返回了上海,整个上海又恢复了平日的热闹繁华。 陆家人也重新忙碌了起来。 陆如萍经过这么多天的深思熟虑,终于找到了王雪琴,告诉她,对于以后究竟要不要从事护士这个职业,她还没有想好,现在的她,只希望能尽量多地学习更多的知识,无论是学校的学业,还是护理方面的知识,希望未来就算当不了护士,也能在有突发状况发生时帮上尽量多的忙。 王雪琴考虑了一下,就趁着寒假还没结束,送如萍去红十字会开设的寒假护士班学习去了。 于是寒假后重新来到千善坊值班的叶凛,完全找不到陆如萍的身影,也就不奇怪了。 问过陆尓豪之后,叶凛才惊讶地得知陆如萍竟然趁着这段时间,去红十字会学习护理知识了,而且还是在陆家夫人的支持下去学的,这两件事,无一不让叶凛再度感到惊奇。 虽然他之前确实和陆如萍说过,她在护理方面很有天赋,但他真的从来没想过,像陆如萍这样出身的女孩,竟然真的会去学习护理。 而同时,在他的心底,也忍不住生出了一种,“难道陆如萍真的是因为他的那些话,才决定去学习护理的?”的微妙感。 不得不说,他竟然觉得有点高兴,不,是很高兴。 但紧接着,叶凛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学习护理的课程,他可是一清二楚的,大部分倒是都还好,但是,其中的某些课程…… 一想到陆如萍竟然会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接触那些来帮忙假装病人的男人,叶凛心底就是一顿,开始若有所思起来。 他好像记得,他在红十字会也有不少认识的医生来着,正好现在圣约翰还在放寒假,他要不要也去人手一直不够的红十字会,客串一下讲师呢…… 叶凛在想什么,陆尓豪并没有太过在意。 因为这才刚出了年关,陆尓豪就再次忙得脚不沾地。 上海这边的生意,无论是MFC还是千善坊,都已经逐步稳定地发展了起来,万事最难的起步阶段早已经过去,王雪琴和陆尓豪却并没有丝毫停步不前。 他们可是从来没有忘记过,再过不久,一场全面持久的抗日战争,就会在这片中华大地上,如火如荼地彻底燃烧起来。 那个时候,整个中国都会陷入水生火热之中,就算有各国租借稳稳挺立的上海,在覆巢之下,也不能保证绝对的安全。 所以王雪琴和陆尓豪早就做好了打算,一旦时机成熟,就派人去香港那边先一步做好准备,以备战争到来时,他们一家老小能全部撤离过去。 而现在,一来他们手头已经有了足够的资金,二来一直对王雪琴和陆家虎视眈眈的魏光雄已经彻底被解决掉了,三来他们在上海的生意已经稳定了下来,去香港开拓市场和为转移做准备的事情,自然也就被他们母子提上了日程。 为了不引起有些人不必要的怀疑,王雪琴和陆尓豪都不能离开上海,所以最终他们选定的人选,依旧是在这近一年时间里,帮了他们不少忙的曹向东。 从担任MFC的经理开始,到后来家里老爷子坐镇千善坊,陆尓豪和王雪琴这对儿母子,在这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敛财的一切过程,曹向东都看在眼中,也记得分明。 如果在一年前,有人告诉他,会有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聚积这么大的一笔财富,曹向东一定会嗤之以鼻,但现在,随着MFC和千善坊的财富日积月累,分红给曹向东的钱,也随之水涨船高,再加上在这些日子中,在陆尓豪和王雪琴身上看到的那些闻所未闻的老练经商手腕,让曹向东更加坚定了一定要抱好这对儿母子大腿的决心。 所以虽然对陆尓豪和王雪琴提出的,希望他能全权代理他们,去香港那边开拓市场的提议,曹向东在回家和曹老以及老婆孩子商量过后,很快就答应了下来。 虽然对于王雪琴他们说的,只是为了预防以后万一发生战乱才要去香港先做准备,曹向东还是也跟着多长了个心眼,提出了如果未来真的爆发战争,希望王雪琴他们能带着曹家一起走的请求。 王雪琴自然欣然应了下来。 从用了曹家人的那天开始,他们母子就已经和曹家绑在了一起,一旦有事,自然不会抛下曹家不管。 送走了马不停蹄奔赴香港的曹向东之后,陆尓豪还来不及松口气,千善坊就迎来了一位让他不得不提起精神接待的客人——慕婉曦的父亲,慕明镛。 第83章 雪姨很忙 虽然是手下人的孝敬,但以慕明镛的见多识广,区区一家千善坊,其实并不怎么入得了他的眼。 但当他偶然得知慕婉曦似乎与千善坊的老板有些交情,在得闲时竟然经常会往那里跑之后,慕明镛自然会派人查一查,这家店的老板究竟是什么人。 结果这一查,陆尓豪和叶凛老板的身份,自然根本瞒不住慕明镛手下的人。 这是慕明镛第二次真正注意到陆尓豪这个人,第一次还是在之前MFC闹得满城风雨的时候。 想到下面的人说婉曦小姐最近往外跑得很勤,慕明镛心底一动,就让手下的人,把慕婉曦从去年MFC开业之后开始的所有动向,都仔细查了查。 几天后,手下呈上来的消息,让慕明镛都禁不住哭笑不得。 或许连慕婉曦自己都没发觉到吧?她在认识陆尓豪的这半年的时间里,往外跑得次数,竟然比她从出生开始算起的这二十多年还多。 原本那个除了上学外一直深居简出的女儿,竟然也会改变这么多。 而且,在慕明镛这个父亲不知道的时候,婉曦和婉晴竟然已经和陆家人走得这么近了。 看着报告上写明的,慕婉曦竟然已经教导陆家那几个年轻人武技有一段时间了,包括年前在郊外靶场发生的事情,慕明镛独自坐在书房里,第一次开始正视陆尓豪这个年轻人。 慕明镛虽然位高权重,却并不是一个偏听偏信的人。 他之所以能够从一个小小的水果店店员,一步步成为今天跺跺脚都能让整个上海抖三抖的黑道大佬,在这其中,他知人善用的性格绝对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如果MFC在他看来只是小打小闹,药膳坊虽然新鲜,却也并非是陆尓豪和叶凛这两个年轻人第一个在做,那么慕婉曦和慕晚晴和路家人走得越来越近,甚至已经到了让慕婉曦丝毫没有察觉到,她的某些作为,已经踩到了慕家的底线这件事,则让慕明镛不得不正视,甚至开始重视起陆尓豪这个人来。 所以今天,在有了来千善坊的这个机会时,慕明镛才会欣然而往。 慕家自然有家庭医生,手下人也不敢真的劳烦慕明镛提前一个月来这里号脉,所以今天的所有菜色,都是根据慕家医生提供的慕明镛的一些忌口,有选择性的准备的。 慕明镛在用过饭后,提出了想要见一见陆尓豪的要求。 客人直接点名道姓找“陆尓豪”这个人,而并非找千善坊的老板,陪侍在餐厅的服务人员心里拿不定主意,也不知道慕明镛和陆尓豪究竟是什么关系,只好让慕明镛稍候,出门直接去找经理说明了这件事。 等陆尓豪得到消息的时候,顿时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当初他在看到预约名单上,有慕明镛名字的时候,就已经有所预感,或许等慕明镛来千善坊的时候,很有可能并非单纯只是来吃饭的,没想到竟然真的让他猜中了。 陆尓豪见到慕明镛的时候,慕明镛正在用茶。 慕明镛给人的第一印象,和他本人的身份,其实是极不相符的。 他穿着一件十分简单的灰色长衫,衣服上几乎没有任何花纹,但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件长衫的料子和做工,在整个上海来说,都是极精致和精细的。 他的脸上面白无须,神情恬淡,气质儒雅,双鬓虽然已经有雪色初现,发型却打理得十分整洁利落。 这样一个人,如果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他的身份,陆尓豪觉得,就算有人把他认成是一位饱读诗书的书生,也绝对不会有任何违和感。 “你就是陆尓豪?”上下打量了一番陆尓豪,慕明镛率先开口。 陆尓豪礼貌地半鞠躬回礼,“慕先生。” “坐。”慕明镛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 陆尓豪从善如流地落座,却也并不拘谨,坐下后给自己和慕明镛都重新添了茶。 见陆尓豪明知道自己是谁,却仍旧不卑不亢,态度中自有一种从容优雅,慕明镛在心底暗自点了点头,对陆尓豪的第一印象算是稍微好了点。 不过,不动声色地看着陆尓豪,慕明镛冷淡地笑了下,“我从婉曦那听说不少你的事情,说起来,对于像你这种少有所为的年轻人,我一向都是欣赏得很。” 陆尓豪抬了抬眼皮,仍旧接得四平八稳,“慕先生谬赞。” 慕明镛眼底浮现出一丝笑意,“你这个年轻人,倒也算沉得住气。” 他沉吟了一下,继续道:“既然你和婉曦是朋友,那么,要不要考虑来我手下工作?” 慕明镛的话音一落,陆尓豪就倏地抬起了眼睛,心底有诧异一闪而过。 这么简单粗暴的邀请,还真是完全出乎陆尓豪的预料。 陆尓豪相信,慕明镛今天既然能亲自来到千善坊,还毫不避讳地直接叫他出来,显然对于他是千善坊老板的事情,已经心知肚明。而且他和慕婉曦的事情,慕明镛显然也十分清楚,那么他同时也是MFC老板的事情,想来慕明镛应该也是知道的。 那么,他现在这种明显是对自己抛出橄榄枝的行为,究竟是为了什么? 是试探,还是轻视?是觉得他也是个富有野心的人,还是以为他和慕婉曦走得近,目的就是为了能够等到像今天这样的机会? 心底轻笑了下,陆尓豪毫不犹豫地婉拒了慕明镛的邀请,“慕先生,很荣幸能够得到您的赏识,但我志不在此,倒是浪费了您的一番心意。” 他之所以开设MFC和千善坊,目的不过是为了快速低调地圈钱,以解除陆家存折上的问题。而在解决了魏光雄之后,能让他有所顾忌的事情,就更是少之又少了。 陆尓豪承认,在得知慕婉曦的身份时,他多少也有考虑过,如果有一天真的与慕家结了亲,或许可以在战争到来后,帮上陆家不少忙。 但这样的想法,也不过出现过那么一瞬而已。 慕家虽然现在看上去风光无限,但背地里暗藏的危机,却也早已经初现了端倪。 权利有多大,背负的责任也就有多大,背负着整个慕家这么一个庞然大物的慕明镛,即使手握重权,也未必有他陆尓豪现在这样轻松自在。 他们本就是两种人,慕明镛是个天生的野心家,而他陆尓豪,却只要保护好自己重要的人,就已经很知足了。 “年轻人,做人不能太铁齿。”笑着看了一眼陆尓豪,慕明镛眼底闪过一抹沉思,“如果你以后改变了想法,可以随时来找我。” 像慕明镛这样身份的人,这种承诺一般的话,分量是极重的,所以跟在他身后的手下,在听到他竟然会对陆尓豪这么一个年轻人,做出这样的承诺后,都忍不住诧异地看了眼陆尓豪。 这天晚上,慕明镛在书房里坐了很久,他仔细回想了一下与陆尓豪短暂会面后的所有细节。 如果陆尓豪今天拒绝他的话,真的是发自内心的真实想法,那么,这个年轻人就真的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了。 至于他今天和陆尓豪见过的事情……沉吟了一下,慕明镛让人去把慕婉曦叫了过来。 慕婉曦来到书房后,慕明镛直接把今天和陆尓豪见过面,并且邀请他来自己这边工作的事情,还有最后陆尓豪拒绝了的事情,都一一告诉给了慕婉曦。 说完,慕明镛见慕婉曦脸上的表情仍旧没有丝毫变化,还是平日里那副不惊不澜的恬淡微笑,心底忍不住感到一丝无力,脸上却还是笑着,问慕婉曦,“你对这个陆尓豪,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直到此时,慕婉曦的眼底才出现了一丝波动,想了想,道:“我和他才认识半年。” “但是你这半年往外跑的次数,比你之前活的二十多年加起来还多,你还经常去陆家串门,和陆尓豪的母亲、姐妹都相处得很好,甚至还把我让人特意教给你的武技都毫无保留地教给了陆家那几个年轻人。之前,你可是连婉晴都没有教过。” 这么一连串铁一般的事实砸下来,饶是慕婉曦,也忍不住沉默了下来。 如果不是爸爸今天提起,其实她自己也没有发觉到,原来在这半年的时间里,她竟然已经和陆尓豪甚至整个陆家的人,都走得这么近了。 见慕婉曦又沉默了下去,慕明镛反而笑了,“你这丫头,平日里主意比男孩子都多,怎么到了这种时候,反倒婆婆妈妈起来了呢?” “今天我看了陆尓豪那个年轻人,论外表,他倒是也配得上你,论家事,陆家也算有些家底,虽然家里还有个小儿子,但陆尓豪是家里最大的,还是个能花心思赚钱的,以后也亏不了你。只是,对于他的品性,我还是要考校一下。如果到时候真的确定,这小子是个有担当的,那到时候,爸爸就帮你把这件事定下来了。” 慕明镛这一番话,说得干脆利索,完全没给慕婉曦反驳时间,等他说完的时候,慕婉曦整个人都不好了。 因为窘迫和焦急,慕婉曦脸上甚至现出了一丝粉红,“爸,我和陆尓豪才认识半年,你这么着急做什么?!而且我们彼此的了解也还不够深入……” “曦丫头。”沉沉看了一眼慕婉曦,慕明镛眼底的沉重,让慕婉曦的声音沉默了下去,“爸跟你说实话,现在的局势很不好。你是我最疼爱的女儿,在我还有能力的时候,一定要给你找一个值得托付的人。” 见慕婉曦脸上的表情也有些凝重,慕明镛对她挥了挥手,“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一切都等我考校过陆尓豪这个人之后,再做定夺。” 让慕婉曦出去后,慕明镛靠在书房黄花梨木的椅子中,脸上这才稍微显露出一丝疲态来。 刚才他和慕婉曦说的话,其实并非危言耸听。 如今国内的局势已经几乎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上海被各国租界划分得泾渭分明,北方日本人蠢蠢欲动,南北红白两党也一直斗得厉害。 而他慕明镛,虽然明面上是站在姜主席这边,但随着红党的逐渐发展壮大,国内要求红白合作的呼声已经越来越高,而红党的手,也越伸越长,就连他慕明镛,也不止一次收到了来自红党的橄榄枝。 他慕明镛本就是个极有野心和智慧的人,但随着慕家的家业原来越大,手下的人也越来越多,牵挂和顾虑也就越来越多,尤其是他的那些妻女们,作为一个男人,一个父亲,或许他并不是对每个孩子都能称得上是一个称职的父亲,却也还是要为他们做些什么,尤其是像慕婉曦这样深受他喜爱的孩子。 之所以会考虑陆尓豪这个年轻人,很大一部分原因,其实也是因为陆家手中无权无势,只是个普通的富贵人家,这样即使将来他慕明镛不在了,陆家人多少也会顾忌慕家的势力,不敢让慕婉曦受太多委屈。 慕家树大招风,最近白党这边,也是无所不用其极地想要让他彻底站队,今天他之所以这么快地跟婉曦挑明自己的意思,实际上也是情势所逼。 已经有不少人,已经把主意打在了婉曦的身上,慕明镛自然不会让他们轻易得逞。 正好婉曦也不是没有意中人,慕明镛索性成全了他们。 当然,前提是陆尓豪得确实是那个值得婉曦托付终身的人才行。 这边陆尓豪和慕婉曦都因为与慕明镛的谈话各自思量,另一边,陆如萍在红十字会护士寒假班的课程也开始了。 穿上纯白的护士服,戴上叠成三角型的白色护士帽,陆如萍姿态端正地等待第一节课的讲师到来。 没想到等讲师来的时候,不只是她,在场所有的预备小护士们,一个个都惊呆了,紧接着就全部窃窃私语起来,都在打听新来的那个新来的讲师是谁。 = =没办法,谁让新来的讲师,实在是长得太好看了呢……好看得让这些未来的小护士们,一个个都忍不住春心萌动了。 陆如萍在短暂的惊讶过后,很快就回过了神来,不过,她看着站在最前方的身着一身白大褂的叶凛,心底还是觉得有点囧囧有神。 话说叶凛不是应该正在休寒假么,怎么会莫名其妙跑来红十字会当讲师? 她明明想先瞒着叶凛这件事的…… 不过,由叶凛亲自来教她这些医护知识,感觉好像也很不错的样子…… 心底想着这些有的没的,陆如萍脸上却很快就恢复了一本正经的表情,乖乖等着叶凛来传到授业解惑。 因为是假期特训班,不可能像正规的护士专业那样有那么大把的时间来让这些学生去学习各种理论知识,主要目的还是为了让她们在短时间内掌握一些实用有效的急救知识,所以在带学生们认了一遍常用的药品和医护用品,并且给大家讲了现场急救的几个注意要点后,叶凛就和另一位讲师一起,带着学生们去现场操作模拟各种急救场景,边操作边讲怎么对病患进行急救。 常见的几种需要急救的情况,分别是外伤救治、心肺复苏、溺水救治以及烧伤救治。 “外伤救治过程一般分为四步,止血、包扎、固定和搬运伤员,下面我们分别讲解和操作一下这些步骤。” 微微整理了下袖口,叶凛不急不慢地说道。 他的声音十分清冷,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沉稳而又可靠的气场,在场的预备小护士们,有不少都是十几二十几岁的年纪,看着他那张精致得过分的面孔,有不少都忍不住走起神来。 陆如萍虽然也偶尔仍旧会被叶凛的美貌给闪花了眼,却也因为时常与叶凛接触,所以已经有了不小的抵抗力,倒也没像大多数预备小护士们那样,一个劲儿地盯着叶凛的脸不放。 所以,等到包括叶凛在内的两位讲师,在示范过后,让这些学生们亲自上阵给扮演伤员的人包扎伤口的时候,就喜闻乐见了—— “这位同学,清理伤口请用酒精棉,不要直接用手帕更不要用手。” “包扎时看看病人的伤口在哪里不要只顾着看叶医生……伤口在左手上不是右手!” “那个人你是腿部受伤的病患不要一直从担架上跳起来,也不要一直往这边蹭!” “还有叶医生,你也帮忙看着点学生啊,怎么一直站在陆如萍旁边不动?她做得很好啊没有什么问题的!” 负责指导的另一位讲师已经快要抓狂了!到现在她都不知道这个上学时一直孤傲又冷淡的学弟,为啥会忽然找到她,说寒假的时候希望来红十字会帮忙带班教学生。 虽说她已经是个结了婚有孩子的人了,但叶凛学弟那张脸在上学时就一直让人心猿意马,就算她现在没什么机会了,但是放在旁边养养眼也是很好的嘛! 只是,她怎么就忘了当初叶凛学弟在上学时就害得一大批同年级的女同学留级的事情了呢!! 头疼地看着这些预备未来小护士和同样被叶凛迷得七荤八素的“病患”们,这位被叶凛拜托的女讲师,忽然为这期学员究竟有多少能够通过结业考试而担忧起来。 叶凛则在听到学姐的话后,淡定地点了点头,而后,脚步稍挪,从陆如萍的左边,站到了她的右边。 在场的众人:…… 而后,目光都忍不住集中在了陆如萍和叶凛的身上。 陆如萍正在包扎的病患也忍不住偷偷问陆如萍:“你和叶医生之前就认识?” 陆如萍囧囧有神地点了点头,看都没看叶凛一眼,脸上却觉得火辣辣的—— 话说叶医生到底是为什么跑来红十字会当讲师的啊啊啊啊…… 还有,能不能离她远点T-T,精神已经完全集中不了了摔! 第84章 雪姨很忙 课间休息的时候,陆如萍顶着一众同学几乎快要把她射穿的灼热目光,找到了正在喝茶休息的叶凛。 “叶医生,你怎么会在这里?”在叶凛的示意下坐在了他对面的位置上,陆如萍十分自然地拿过叶凛几乎快空了的茶杯,又给他续上了一杯,而后才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叶凛也仿佛丝毫没有注意到他们之间的这种互动太过和谐般,伸手就把茶杯接了过去。 身后不远处立刻传来一堆抽气声。 陆如萍伸出去的手僵了僵,这才想起来,这里并不是千善坊,平时在那里的时候,几乎也都是她顺手帮叶凛把茶添上,刚才一看到叶凛,下意识就忘了此时此地到底是个什么境况,竟然就那么在一众同学面前,和叶凛这么自然地互动了…… 算了…… 心底无力地叹息了一声,陆如萍无奈地看着正面无表情地道了句“师姐让我来帮忙带学生”的叶凛,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此情此景真是眼熟至极,同时也忍不住在心底暗自嘀咕起来,难道真的有这么巧合么? 虽然还是对叶凛的话将信将疑,不过说实话,能在这里见到个熟人,陆如萍还是挺开心的。 只是,虽然这么问有点怪怪的,陆如萍却还是觉得需要问一下叶凛,“叶医生,你之前一直站在我旁边做什么?” 执着茶杯的叶凛淡定地看了眼陆如萍,“什么时候的事?” 陆如萍顿时噎了下,叶凛这种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她虽然也不是第一次领教了,但每次还是会对这人竟然会做出如此幼稚得举动而感到无力。 其实也医生偶尔也挺孩子气的吧…… 心底忽然冒出来这样一个想法,陆如萍恶寒了下,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虽然嘴上不承认,但之后几天的课程中,即使不是叶凛主讲的课程,在进行实习操作的时候,他也一定会出现在陆如萍的身边,搞得现在无论是讲师还是学生,看他和陆如萍的眼光都怪怪的,让陆如萍心底是又囧又气,偏偏叶凛还总是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装无辜! 而这种莫名其妙却隐隐有些躁动的气氛,终于在一天下午进行的人工呼吸法课上,彻底被点燃了。 “叶医生!你怎么会在这里?!”目瞪口呆地看着穿着病号服躺在担架上的叶凛,陆如萍整个人都不好了。 话说原本那个应该扮演病患的人哪里去了??她记得之前分配病人的时候,她的病人明明是另一个人来着啊! 叶凛淡定地看着陆如萍,“师姐说扮演病患的人忽然拉肚子,人不够用,所以让我也帮忙扮一下病人。” ……这种理由,谁会信啊!! 从看到穿着病号服的叶凛开始,就都竖起耳朵听这两个人说话的所有人,差点集体呕出一口血。 而后才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集体看向她们的另一位讲师,也就是叶医生口中的师姐。 叶凛的师姐在听到那小子的话的时候,就觉得膝盖一疼,这几天也不知道是不是风湿犯了,明明她还很年轻啊,为什么膝盖总这么疼? 不过,这么多天,她也多少看出来了,她就说么,以叶凛学弟那冷淡冻人的性子,怎么会忽然大发善心地来一向没什么油水的红十字会帮忙? 原来人家根本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心底虽然对学弟这种任性的做法感到头疼,但叶凛的话已经说出来了,这么多双眼睛也都看着她等答案呢,学姐只好硬着头皮,推了推眼镜,严肃地点了点头道:“就是叶医生说的那样,因为人手不够,所以需要他帮忙扮一下病人。” 回应她的,是所有学生们默默无语的鄙视眼神——真当她们都是傻子么? 学姐淡定远目,不管她们信不信,反正她自己是信了…… 不过话说回来,她怎么觉得,自从叶凛学弟来了红十字会后,她的节操和底线就越来越低了呢? 果然是男色误人吗? 同情地看了眼正面红耳赤的陆如萍,女讲师轻咳了一声,就转身招呼其他学生准备要为病患进行人工呼吸了。 “就算是人不够,为什么非得让叶医生来啊?” “就是就是。” “为什么叶医生是陆如萍的病患?我也想当叶医生的护士!” “明显就是唬人的嘛,我早听说了,叶医生和陆如萍早就认识……” “啊,我之前听在圣约翰的远房表姐说过,叶医生和陆如萍在圣约翰的时候就有过传闻……” “真的吗,快说说,快说说……” “那边的同学,你们忘了现在是实习时间么?如果不想学,我们也不会强留,但不要影响到其他人!”冷着脸推了推眼镜,女讲师严厉地喝止那几个聚在一起讨论八卦的学生。 那几个学生不由得面面相觑了下,下意识地看了眼叶凛,立刻被他那毫无情绪的双眼看得心底一抖,原本因为羡慕嫉妒恨而引发的不甘,突然就被狠狠压在了心底,一个个都沉默了下来,开始练习为病患做急救。 而反常的,听到这些的陆如萍,并没有像平常那样羞涩得脸色泛红,反而微微白了脸。 目光复杂地看了会儿叶凛,陆如萍就像对待一个正在需要进行心肺复苏的病人一样,边低头给叶凛做起了人工呼吸,边按照节奏,按压叶凛的胸腔。 虽然没有看到陆如萍羞涩的样子觉得有点遗憾,但叶凛也是个对人情绪很敏感的人,见陆如萍的脸色不对,多少也察觉到了些什么,接下来的时间里,也和陆如萍一样,认真了起来,一个练习人工呼吸法和心肺复苏,一个时不时指点一下渡气的方法和按压胸腔的力度。 明明是外形和气质都极其搭调的一对璧人,人工呼吸时看上去也颇为暧昧,却硬生生被他们两个给拐成了学术研讨会般严肃正经的气氛,看得原本心有不甘的那几个想要找陆如萍麻烦的女孩子,都忍不住对陆如萍恨铁不成钢起来—— 放开那个叶医生,让我们来! 这天课程终于结束的时候,叶凛一反常态地,主动找到了陆如萍。 陆如萍也早就憋了一肚子的气,此时脸上也丝毫没有平日的微笑,反而目光微冷地看着叶凛,“叶医生,你到底要做什么?” 见叶凛的喉头动了动,陆如萍立刻又补充道:“不要再像之前一样敷衍我,我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骗。” 确切地说,她陆如萍从来都不是傻子,相反,她是个十分敏感的人。 叶凛是怎样一个冷淡而又难以接近的人,陆如萍实在太清楚了。 她也知道,叶凛并不是一个会随便这么对待女孩子的人,但,她是陆如萍,她不是个随便的女孩子,之前在圣约翰的时候,她和叶凛的那些风言风语,已经让她明白了什么叫人言可畏。 虽然后来好不容易平息了下去,但就像今天一样,她从来没想过,原来她之前和叶凛传绯闻的那件事,至今都还会被陌生人提起。 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情绪不太对,她太过激动了,但正因为她对叶凛并非毫无感觉,所以才没办法再这么暧昧地和他相处下去。 如果叶凛现在告诉她,这一切只是她想多了,那么她陆如萍今后一定会远离叶凛,再不让他们之间有一丝暧昧的可能。 见陆如萍的神情罕见的凝重,叶凛也不由得沉默了下来。 半晌,他才像侧过头,目光落在地上,慢慢说道:“……我只是不想看到你触碰别人。” 他的下巴收得极紧,看上去似乎有些勉强。 他本就是不善于直面表达自己心思的男人,现在这么直白地说出来这种话,连自己都觉得十分别扭。 陆如萍则在听到他的那句话后,怔了一会儿。 回过神来之后,陆如萍努力忽略脸上火辣辣的热度和跳得极快的心脏,目光复杂地看着叶凛,半是期待半是忐忑,“叶医生,你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会让我误会的。” “难道你真的以为,我出现在红十字会,是为了给师姐带班?”对陆如萍的迟钝实在是感到无力,叶凛终于决定把话说开,反正他也确实不想再看陆如萍触碰那些根本没病,完全就是装成病人的男男女女。 “那你是为了什么?”陆如萍下意识地问道。 “除了你以外,你觉得还会有其他理由吗?”叶凛没好气地牵起陆如萍的手。 陆如萍条件反射地往回抽了一下,奈何叶凛的力道虽然不重,却也不会轻易让她逃脱。 陆如萍觉得脸上和心里都烧得更厉害了,她根本没想过叶凛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啊啊啊…… “我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目光定定注视着陆如萍的双眼,叶凛问道:“现在你怎么说?” 虽然心里羞涩得厉害,但陆如萍怎么总觉得叶凛的语气怪怪的呢? 她偷偷深呼吸了下,努力稳定了下自己的声音,这才带着笑意,看着叶凛佯装奇怪地问道:“你这难道是在追求我?” 叶凛紧绷着的下巴略微放松了些,点了点头,“自然。” 陆如萍眨了眨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叶凛,“叶医生,你是不是从来没追过女孩子?鲜花呢?礼物呢?约会呢?为什么什么都没有?你这样,有哪个女孩子会答应?” 难得现出的几分俏皮,终于让叶凛忍不住轻笑出来,“难道有我还不够么?” 看着那张平日里精致却冰冷的面孔上微微展露的笑颜,陆如萍忍不住在心底默默捂脸,话说……叶医生你这样,真的太犯规了!! “还有,我记得我之前就说过,私下里,你直接叫我的名字就行。” 陆如萍又抽了抽手,还是未遂,只好低着头“哦”了一声。 半晌见叶凛没有声音,陆如萍忍不住好奇,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没想到,叶凛也正一直看着她呢,目光中隐隐有期待的情绪一闪而过。 陆如萍一时间有点摸不着头脑,又隐约觉得这样的状况好像莫名有点眼熟,想了半天,才想起来,似乎叶凛第一次说让她直接叫他的名字那天,也是如此。 囧囧有神地看着叶凛,陆如萍试探地叫了声:“……叶凛?” 叶凛这才微勾起唇角,温暖修长的手指在陆如萍的头发上抚了抚,低低应了一声。 第85章 雪姨很忙 女孩子恋爱了这种事,是瞒不住人的,尤其是像陆如萍这样,在这方面根本没有任何经验的女孩儿。 所以在她和叶凛确定交往的当天晚上,在陆家的饭桌上,就被人给看了出来。 虽然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陆如萍今天的心情很好,但会这么沉不住气,耐不住心底好奇心第一个问出来的,在坐的众人里,除了陆梦萍外根本不用做他想。 “如萍,你今天吃饭怎么一直在笑,还笑得这么奇怪?难不成,今天是有什么好事发生了吗?”一脸暧昧地对陆如萍挤了挤眼睛,陆梦萍半是好奇半是打趣地问道。 不是她想太多,实在是如萍今天从下课进门开始,脸上就一直挂着那种……特别梦幻的笑容,而且竟然一直笑到现在,连吃饭都不能缓和一下她嘴角的弧度,陆梦萍简直快好奇死了! 陆梦萍的话音一落,同样好奇了半天的其他几个人,包括陆老爷子,都下意识地停下了筷子,目光都有意无意地落在陆如萍脸上,等她的回答。 陆如萍这才回过神来,一脸恍然地看着大家,“……什么?你们刚才有说什么吗?” 陆梦萍无奈地捂住额头,她就知道,如萍刚才果然一直在走神儿,“我是问你,今天是不是有发生什么好事?不然你为什么一直在笑,连吃饭都心不在焉?” 心底一动,陆梦萍忽然想到年前和她们一起去靶场打靶的叶凛,一时嘴快就问了出来,“难道你今天遇到叶医生了?” “啊,”听陆梦萍提到叶凛,陆尓豪也忍不住插了一句,“梦萍你一说我才想起来,我最近听说,叶凛这几天一直在红十字会帮他大学时候的学姐代课。” 嗯? 陆尓豪这话一出,在场的众人,顿时都察觉出来了点什么,立刻都目光炯炯地望着陆如萍。 于是陆如萍就再一次体会到了那种,与最近在红十字会时十分相像的灼热目光。 无奈地叹了口气,陆如萍终于抬起头,忍着脸上的热度,对家人点了点头,“是,叶医生确实在红十字会代课,而且教的就是我们班。” “天啊……”陆梦萍的筷子都快掉了,她本来是开玩笑为了逗逗如萍的,但是但是,“我就说他对你不怀好意吧!他一个大学校医,不好好在家休寒假,没事儿跑到红十字会去给护士代课,还正好教的就是你们班,说他对你没企图谁信啊!” “梦萍。”听了半天八卦的陆老爷子,适时地出声压制一下情绪激动的小女儿。 虽然他也同样觉得那个叶凛跑去红十字会代课很奇怪,但他并不知道陆如萍和叶凛这段时间交集甚密,对叶凛为数不多的印象,也就是当初如萍生日宴会上,那个和如萍跳舞的小伙子而已,再有,就是年前如萍梦萍她们出去玩的时候,似乎也有那个小伙子的参与,但具体发生了什么,他却也并不十分清楚,只在饭桌上听梦萍嘀咕了两句。 所以这乍一听到梦萍说如萍和那个叶凛是不是有什么,陆老爷子的第一反应,就是梦萍这丫头又胡闹了。 只是出乎陆老爷子的预料,如萍对此却并没有反驳,反而带着几分无奈的笑意,对梦萍道:“你现在说这个,已经晚了啊……” “什么晚了?”同样听了半天的王雪琴立马跟上。 陆如萍歪了歪头,看着在座的众人都是一副“今天不交代明白就别想下桌”的神情,终于还是顶不住这么火热的目光,小声道:“因为和我叶凛,今天开始交往了啊。” “……” “……” “……” “……啊啊啊啊啊!!!” “梦萍姐姐,你很吵诶。” 总之,陆家今晚的餐桌上,很热闹。 由于陆如萍与叶凛交往的这个消息太过突然,所以在陆家大家长的强烈要求下,陆如萍便把她和叶凛交往的过程老老实实交代了一遍。 说是交代,其实也不过是大致说了下她能对陆老爷子说的,而具体的细节,王雪琴、陆尓豪和陆梦萍早已经都知之甚详。 而陆梦萍之所以会那么震惊,以至于整个人都不好了,完全是因为,她一直隐藏的姐控属性爆发了而已。 就算,她自己其实也知道,叶凛这个人还是很不错的,但即使如此,她也没办法就这么心平气和地接受如萍被另一个男人给抢走了的事实! 等陆如萍把她和叶凛的事情,老老实实交代给陆家大家长听完后,陆老爷子大手一挥,对陆如萍道:“什么时候有机会,把叶凛带回家来给我们看看。” 王雪琴一听这话,立刻就想说老爷子,这刚交往就见家长,是不是速度有点快啊? 但紧接着,她就想起来,现在可不是百年后那个很多年轻人把恋爱当速食,交往过十个八个对象都无所谓的年代。在现如今,男女交往可是一件十分慎重的事情,基本都是抱着以结婚为最终目标的想法才会提出交往。 …… 咦咦咦?! 这么一想,王雪琴也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话说如萍既然答应了和叶凛交往,是也说明,她已经做好要嫁人的准备了吗?! 明明之前看尓豪和慕婉曦的时候,王雪琴还没有过这种想法,怎么现在一轮到如萍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现在这个时代的现状呢! 原本她还抱着儿女们要是有心仪的对象,就交往看看,不合适就换了再找的想法……现在想来,完全是她这个当妈的没搞清楚状况啊! 这天晚上,在床上翻过来覆过去烙了大半夜饼的王雪琴,终于决定,明天开始就约庄夫人出来,让她最好也顺便叫上叶夫人,大家一起打打牌逛逛街联络联络感情才行,顺便帮如萍看看,叶夫人的脾气到底怎么样才好。 一想到没准如萍很快就要嫁人了,王雪琴就忍不住唉声叹气了大半夜。 这才养了不到一年的女儿,难不成这么快就要成别人家的儿媳妇了? 年假结束的时候,何书桓和杜飞,都从老家回到了上海。 杜飞因为年前如萍托依萍带给他的那番话,而郁结了一整个年假,连老家的爸妈兄弟姐妹都很担心他,问他是不是在上海受了什么委屈,还说如果在上海太累了,他就干脆回老家继承杂货店算了,起码也能混个温饱,还不用总在外面看别人脸色。 对此,杜飞虽然心里哭笑不得,却又没办法跟家里人说他喜欢如萍的事情。因为即使说了,他们也帮不上什么忙,反而还会担心他。 所以当何书桓回到上海,见到比年前消沉了许多的杜飞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 “书桓,你一直都是我最好的哥们,你实话告诉我,我和如萍之间,是不是真的一点可能都没有了?” 何书桓这个假期,也因为忽然冒出来个从来没听说过的未婚妻,正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呢,偏偏他回上海之前,父母已经告诉他,他们也会在这几天就来上海,去看看张家人,而这些,他还完全不知道该怎么瞒过依萍,这让他也感到十分纠结。 所以,在看到一脸苦逼的杜飞的时候,何书桓也忍不住苦笑道:“天啊,杜飞,我们两个还真是难兄难弟。我也搞不明白,只不过过了一个寒假而已,为什么我感觉整个人生都天翻地覆了。” “嗯?”听出何书桓话中的不对劲,杜飞也稍微提起来了一点精神,“你那边难道也发生了什么事?不对啊,年假之前你和依萍不还好好的,她还特意去车站送你……对了,你不是今天才回上海吗?难道你一下火车就去找了依萍,然后你们两个大吵了一架,现在要分手?!” 虽然一直都知道杜飞的脑子里总是在想些稀奇古怪不靠谱的东西,但每次听到他那些奇葩的想法,何书桓还是忍不住汗颜。 “没有,你想多了,我和依萍现在完全没事。” 是的,现在还完全没事,但他忽然冒出来个未婚妻这件事,即使爸妈已经说了,在见到张家人后会提出解除婚约,何书桓心里也还是莫名地觉得不踏实。 他想找个人说说这件事,却忽然发现,原来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原本与他和杜飞关系极好的并称为三剑客的尓豪,已经很久没有和他们两个聚一聚,说一说彼此的情况了。 就算他们三个人现在都还在申报上班,尓豪也经常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想见他一面,似乎比见老板一面还难。 何书桓也是直到此时才发现,原来他的身边,现在除了杜飞之外,竟然再找不到其他能够分享心事的朋友。 深深叹了口气,何书桓想了想,还是把年假时,父母告诉他,他在上海还有个未婚妻的事情,告诉给杜飞了。 “天啊……为什么我就从来没遇到过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听完何书桓的诉苦,杜飞忍不住苦着一张脸抱怨。 何书桓都快被他气笑了,“杜飞,我现在都快焦头烂额了,你竟然还说这种风凉话!你想想,如果这件事是发生在你身上,如果你好不容易和如萍在一起了,你爸妈却忽然告诉你,你在上海还有一个素未谋面的未婚妻,你该怎么办?”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我爸妈根本从来没被人救过,也没救过什么人……”见何书桓已经冲他瞪眼睛了,杜飞立刻举起手,“好好好,我不说了。其实,我是没明白你究竟在烦恼些什么,你爸妈不是已经说了,过几天他们就来上海退亲吗?” 何书桓自己也知道,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种会节外生枝的感觉。” “对了,”重重拍了拍杜飞的肩膀,何书桓再一次叮嘱杜飞,“这件事一定不能让依萍知道,不然以她的性格,我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这个你放心,”拍了拍胸膛,杜飞信心十足地对何书桓保证,“我的口风可是最严的,绝对不会让依萍知道这件事!” 于是,在何书桓的忐忑不安中,正月二十三这天,何家父母终于动身南下,前往张家人所在的上海,去探望昔年救助过他们的恩人。 第86章 雪姨很忙 何家父母到达上海之后,只在何书桓的住所简单看了看,与何书桓和杜飞打了个招呼后,就要去看望张家的人了。 何书桓想了想,终究还是觉得这件事自家办得不地道,现在爸妈更是要在探望张家人的同时,解除和对方的婚约,自己总不能把所有的麻烦都让爸妈去解决,索性觉得还是也跟着去张家拜访一下为好,没准张家人通情达理,知道他已经有恋人了后,会主动解除婚约呢? 至于也想要一起跟着去的杜飞,因为今天要去做的事情实在尴尬,所以何书桓还是坚定地拒绝了。 按照之前朋友帮忙打听到的地址,何家父母与何书桓一路来到张家的时候,才发现,这里竟然是上海有名的极为贫困的棚户区。 犹豫地敲响那扇腐朽得几乎快要烂掉的门时,何书桓还在担心这门会不会忽然掉下来。 好在门并没有掉下来,反而在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传来后,吱吱呀呀地被人拉了开来。 站在门内的,是一个身着素色旗袍,身材窈窕的女孩,“请问你们有什么事……你是,何书桓?”女孩惊讶地微微张大了眼睛。 何书桓也在看到对方的时候,惊讶得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你是依萍的同学……张倩倩……?!” 想到那个在师范学院看到过不少次的身影,何书桓心底忽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如果这里真的是张家,而面前这个女孩又是叫做“张倩倩”的话…… 面色复杂地看着张倩倩,何书桓的话忽然就哽在了喉间,一时间完全不知道究竟该说什么才好。 何家父母却并不知道他们之前就见过面,虽然儿子和这个女孩似乎认识,但他们今天的目的是来寻找张家人的,这个女孩虽然叫张倩倩,但总归还是要问明白,确实是那个张家,才能让他们安心。 “你好,”因为对方是个女孩子,所以何夫人自然而然便站了出来,与女孩寒暄,“我和我先生是今天特意从重庆赶过来的,家夫姓何,我们今天来这里,是为了探望多年前曾住在湘南的张老先生一家。请问,张老先生是住在这里吗?” 一听何夫人提到湘南,张倩倩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她想了想,对门口的何家三口道:“几位请稍等片刻,我进去问问外公。” 说完,在得到何家父母的默许,把门关严实后,轻快的脚步声这才渐渐消失在门后。 门外,何家父母对视一眼。 何母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语气感慨地道:“如果我们没有找错人家的话……也不知道张家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现在会如此潦倒……” 何先生望着这处小小的简陋至极的房子,眼底也现出了一丝沉重,“不管怎么说,张老先生对我们都有救命之恩,如果他们真的这么困难的话,我们自然也不能坐视不管。” 何夫人点了点头,赞同先生的话的同时,心底却也有着另一番思量。 本来今天他们来,一来是为了探望当年的恩人,二来就是为了给书桓这孩子退亲。 书桓这孩子,从小就没让他们做父母的操过什么心,所以现在他好不容易有了自己喜欢的人,就算让他们当爹妈的豁出去脸面,做出这种背信弃义的事情,他们也不会犹豫。 只是,在看到张家现在的窘况后,何夫人一方面觉得,这样条件的张家姑娘,或许真的配不上书桓,另一方面,却也对刚才那位叫做张倩倩的姑娘颇有好感。 身为一位知名外交官的夫人,何夫人自然也早就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 也自然就看得出来,那位叫做张倩倩的姑娘,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应该就是当年定亲给书桓的张家外孙女了。 如果抛开那些门当户对的成见的话,何夫人对张倩倩的第一印象,其实非常好。 或许是因为家庭环境的熏陶,张倩倩虽然身居陋室,穿着打扮也极为朴素,但她的外形清丽,身材窈窕,声音轻柔,进退有度,看上去颇有几分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美感,而面对他们这些陌生人,她虽然一直保持着应有的礼节,眼底淡淡的戒备却从来没有放松过,这在这种鱼龙混杂的棚户区,对保证一家老小的安全,是极为重要的。 这种既欣赏对方性格又遗憾对方家世条件的心情,一时间让何夫人也忍不住有些矛盾,再一想到今天他们在拜访恩人之后,本来也是为了打算退亲后,何夫人的良心就更是过意不去了。 在他们没见过张家现况的时候,退亲只是身为父母为了孩子的幸福而不得已而为之,但在见过张家的窘况后,如果再提出退亲,倒是在背信弃义的包袱上,又添了个嫌贫爱富的标签。 一时间,何夫人心里也是天人交战。 张倩倩并没有离开太久,只过了一会儿,她就再度把门打开了,笑着对何家三口道:“外公一听说是你们,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高兴,说让我赶忙迎你们进去呢。何先生,何夫人还有何书桓,你们请里面走。” 何家父母这才微微放松了神情,跟在张倩倩身后,走进这处既小又简陋的木板房。 这几乎是一个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的家,“干净”得几乎见不到任何多余的东西。 进门后,在小小的门堂里,只摆了一张小桌和几把椅子,看得出来已经有了不少年头。 而何家三口进门后,发觉到的最明显的一点,就是空气中不断飘来的浓郁中药味。 “张老先生身体可还好?”何夫人问张倩倩。 进门之后,她还没见过除了张倩倩以外的其他人,而张倩倩刚才也说了,外公请他们进去,所以何夫人猜测,张家的其他人可能出去上班了,只有他们祖孙二人在家。 张倩倩微微点了点头,“外公前几年病倒后,就再也没站起来过,一直都在用药调养着。” “你的父母呢?当初我们夫妻在张家借住的时候,你妈妈还没有怀孕,一晃这么多年,我还真挺想念张家妹子的。”提到往事,想到那个性格爽利的湘妹子,何夫人笑道。 张倩倩微笑了下,刚想说什么,就发觉已经到了外公的房门口,脚步便慢了一拍,侧过身对何家三口轻声道:“外公从生病后,脾气就变得大了些,一会儿还请你们多担待。” 何家父母点了点头,当初他们到底和张老先生一起住过一段日子,自然清楚老先生的脾气有些古怪,心地却是极好的,不然也不会对萍水相逢的他们施以援手,所以何家父母并没有太过在意张倩倩的话。 或许是他们在门口的轻声交谈被张老先生听到了,只听房间内传来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后,响起一个嘶哑的声音,“丫头,让你出去请个人,你也去了这么久,存心要急死我老头子是不是?!养你这么多年,连这么点事都做不好!” 张倩倩抱歉地对何家三人笑了笑,这才不急不慢地推开门,柔声对张老爷子道:“外公,何先生何夫人已经到了。” 说完,率先一步进了房门,来到床边把床边矮几上的水杯递给张老爷子。 张老爷子却挥了挥手,并不接水,反而目光如炬地看向站在门口的何家三人,“怎么,何小子,你这是嫌我们家地儿小,所以连门都不打算进来吗?” 何父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连忙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床边,坐在小凳上,看着张老爷子,眼眶忍不住发热,“老爷子,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你知道我找你们找得多苦!” 一想到这么多年张家一直杳无音信,他托了多少人天南海北,找了那么久才找到他们一家,何父心底一时间就百感交集,握着张老爷子枯树皮般的手,声音微颤地对张老爷子道出这些年寻找张家人的艰辛。 何书桓看着这小得几乎和他与杜飞公寓卫生间差不多大小的卧室,以及床上那位形容枯槁的几乎马上就要行将就木的老人,无论如何也不能把他和父母口中那位精神矍铄的救命恩人联系在一起,至于一直在一旁,面带微笑招呼母亲喝水的张倩倩,则更是让何书桓感到一阵意外和尴尬。 看张倩倩之前的样子,应该也和他之前一样,并不清楚他们两家之间的婚约。 而看到张家这家徒四壁的窘况,何书桓也和何夫人一样,生出了一种如果真的在今天提出退亲,是不是有点趁人之危,嫌贫爱富的嫌疑。 他本就是一个极富有同情心和正义感的青年,对待比自己弱小的人,从来都会在第一时间伸出援手,对待女孩子,也从来都很有绅士风度。 而现在,他却要为了自己的私欲,去伤害这样一个对婚约一无所知的美丽女孩,何书桓忽然对这样的自己感到不齿。 但,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依萍的,所以,就只能对不起张倩倩了…… 侧过头不看张倩倩,何书桓定了定神,这才继续把精力都集中在父亲与张老爷子的谈话上。 虽然一个是长辈,一个是晚辈,但张老爷子和何父到底多年未见,两人一时间也是感慨万千。 在张老爷子慢慢道出的话中,何家三口才知道,原来现在这张家,真的就只剩下张老爷子和张倩倩这对儿祖孙相依为命了。 当年湘南闹饥荒,张家一直住在深山里,本来就没多少值钱的家当,在逃难的过程中,更是慢慢散尽了家财。 那时候张倩倩不过四五岁的年纪,张家父母心疼孩子,一旦找到什么能吃的东西,全都塞给体力不足的张倩倩和老父亲张老爷子,最后,竟然活活饿死在了逃荒的路上。 张老爷子带着张倩倩,一路靠着张老爷子给人看病换点钱,勉勉强强终于到了这无数人投奔而来的上海。 “至于我这腿,也是老早的毛病了,本来想等倩倩嫁人了,能让我享享清福了,再好好治一治,谁曾想,竟然这么不争气,早早就倒下了,累得倩倩还是个孩子,一天天除了上学,还要为我这个老头子操劳!”说到这里,张老爷子也不禁悲从中来。 “外公……”张倩倩的眼睛也有些湿了。 何书桓看着站在这光线昏暗的陋室中的张倩倩,在听了张老爷子的话后,他才知道,原来这女孩,也是一个极可怜的人。 和张倩倩相比,他何书桓从小到大,顺风顺水得简直可以说是在蜜罐里泡大的。 何父也早就听得心里百感交集,在听完张老爷子的话后,立刻道:“老爷子,您放心,我既然已经找到了你,自然不会对您和倩倩这孩子坐视不管!我虽然没什么大出息,但好歹还能养得起你们一老一少……我也没什么多余的心思,我这条命,当初就是您给捡回来的,以后,你和倩倩的生活,就由我来负责!您就是我的亲爹,倩倩就是我的亲闺女,您看怎么样?” 何父的话说得情真意切,何母想到当年张老爷子对他们夫妻二人的救助,也忍不住点了点头,左右不过是两口人吃饭的问题,他们何家还是养得起的。 “好好好!”一听何父的话,张老爷子激动地拍了拍何父的肩膀,却并没有答应何父要接他和张倩倩走的问题,转而道:“你能有这样的心思,老头子我当年就没白救你这条命!只是,老头子我到底还能活几天,我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之所以一直吊着这口气,迟迟不肯走,不过是因为倩倩这孩子。何小子,你可还记得,当年你和我家妞子,给咱们两家孩子定下的婚事?” 一听张老爷子提起这事儿,何家三口心底都是咯噔一声。 就听张老爷子继续道:“这么多年,本来我都不指望能再见到你们何家的人了,我也想过,是不是你们早就知道我们祖孙二人在上海,嫌弃我们家如今这幅光景,所以才迟迟不肯来找我们,也不肯履行当年的婚约。但……今天,你们竟然亲自找上门来,还告诉我,你们找了我张家那么久……老头子我……老头子我咳咳咳咳……” 或许是因为情绪太过激动,张老爷子说着说着,就止不住咳嗽起来。 张倩倩赶忙坐到老爷子的床边,轻轻拍着老爷子的后背,给老爷子顺气。 在老爷子稍微缓过来一些后,又给老爷子端了一杯水过来,老爷子这才终于把这口气顺圆了。 何家父母也被这阵仗吓到了,一阵嘘寒问暖。 张老爷子摆了摆手,笑着道:“没事没事……人老了,不中用了。今天见了你们,我这是高兴的……不碍事不碍事……” 说完,他忽然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看着何父,“何小子,我刚才就注意到了,站在门口那小子,想来就是你们的儿子吧?” 何家父母这才发觉,何书桓竟然一直站在门口,赶忙招呼何书桓进来打招呼,“这正是犬子何书桓,之前在复旦念书,毕业后去了申报当记者。” “记者啊……记者好,是个好孩子。”张老爷子笑呵呵地看了几眼何书桓,眼底是止不住的满意,明显一副看外孙女女婿的眼神。 何书桓一时间觉得窘迫至极。 何家父母心底也十分尴尬。 何父想了想,终究还是硬着头皮,对张老爷子道:“老爷子,其实……我之前一直没对书桓说过他和倩倩有婚约的事情。” 张老爷子眯了眯眼睛,面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 何父尴尬地继续解释,“这么多年,我们一直都没有张家的音信,书桓当初也还小,我们就一直没告诉他这件事,想着,等找到你们,确定倩倩这边也还没有婚配之后,再告诉书桓这件事。” 张老爷冷哼了一声,看何家三口人脸上尴尬的神情,他这双阅人无数的眼睛,自然也看出了几分猫腻,“我们张家,虽然人穷,志却不短,当年我家妞子生了倩倩之后,就告诉了家里所有人,倩倩早就定了娃娃亲,谁都不许给倩倩瞎张罗,自然不会做出什么背信弃义的事情!” 这番意有所指的话,何家三人自然听得出来。 但,为了何书桓,何父还是只能继续硬着头皮道:“书桓他……因为之前一直不知道这件事,所以已经和一个女孩在交往……” 见张老爷子瞪起了眼睛,何父赶忙继续道:“老爷子,你放心,你和倩倩以后的生活,就由我来负责,我绝对把你们当亲爹亲闺女对待,不会让你们受任何委屈……” “我呸!”不等何父把话说完,张老爷子就啐了他一脸,“原来你今天来我家,寻亲是假,解除婚约才是真?!我就说么,看你这副肥肠满肚官老爷的样子,估计也瞧不上我们张家小门小户的!何小子,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当初,是我们张家强迫你和我们定亲的吗?!是你,是你们!是你们非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所以才死活定下的娃娃亲!好哇!现在你看我们张家没人了,就敢这么欺负我们老头子小丫头?!你把我张家当什么?!还把我当亲爹,把倩倩当亲闺女?我要是有你这么个背信弃义的儿子,就算死了,也得从棺材里气得活活跳起来!倩倩也当不起你这样的爹!定亲这是多大的事情,你们红口白牙的,说订婚就订婚说悔婚就悔婚,你们就不怕毁了倩倩一辈子?良心都被狗吃了?!你们给我滚出去!滚出去!!咳咳……咳咳咳咳……!!” 这猛然的翻脸再加上这番锥心之语,让何家父母一时间大窘,脸上的表情几乎快要挂不住,再一看张老爷子气得快把肺都要咳出来的样子,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连忙上前给张老爷子顺气,却被张老爷子劈头盖脸把枕头被子茶杯一股脑砸了一身。 张倩倩见状,连忙对何家三人道:“何先生何夫人还有何书桓,你们还是先走吧,有什么事情,改天等外公心情平复下来的时候再说吧,他的身体不允许情绪太过激动。” 说着,半推半就地把何家三人送出了房门。 一出门,张倩倩就一反在老爷子房间里时的强硬,对何家三人抱歉地笑了笑,“何先生何夫人,麻烦你们先等我一下,我有些事情想和你们说。我先去帮爷爷顺顺气,他今天的药还没吃,不会很久,麻烦你们稍等。” 何家父母平日里接触的人,都体面得很,已经很多年没被人这么当面痛骂了,面子上十分挂不住,张倩倩这几句话,虽然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安抚在,但那种安定的气质,却让何家父母心里稍微好受了些,而且,他们也想听听张倩倩会说什么,便让张倩倩先去顾着老爷子,他们在外面稍候就是。 过了好一会儿,老爷子咳嗽的声音才平复了下去,张倩倩也在片刻后,从里屋走了出来。 “何先生,何夫人。”坐在门堂的椅子里,张倩倩的神情从容,“外公之前说的婚约的事情,你们不用放在心上。” 话音一落,何家父母都惊讶地抬起了头,疑惑地看着张倩倩,“为什么?” 张倩倩诧异地看了眼何书桓,这才对何家父母解释道:“怎么,你们还不知道?何书桓的女朋友,和我恰好是师范学院同专业的同学。在此之前,何书桓去师范学院找依萍的时候,我也见过他好几次。” 何书桓也点头道:“是,在今天之前,我也见过张倩倩几次,只是没想到……”脸上现出几分尴尬,何书桓再一看张倩倩,总觉得身为一个女孩子,在面对有婚约的未婚夫,尤其还是来悔婚的未婚夫的时候,她现在的反应,实在平淡得有些反常。 心底一动,何书桓忍不住开口问道:“在今天之前,你就已经知道我们……从小就有婚约的事情了吗?” 张倩倩想了想,这才斟酌着道:“恩,其实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前一段时间,我听邻居说,有人在打听我们家的事情。回家和外公说是姓何的人家后,外公才把我娘给我订了娃娃亲的事情告诉我。不过那时候,我也只知道是一户姓何的人家。今天在门口看到你之后,我才知道,原来和我定亲的那个人就是你。” 见何家父母还有何书桓脸上都十分尴尬,张倩倩微微一笑道,“你们不用觉得为难,左右这么多年,我也是才知道这件事情,而且我也早就知道何书桓和依萍在交往,自然不会强迫他履行婚约。至于何先生所说的,要把我和外公接过去生活的事情,就像外公说得一样,还是算了吧。无功不受禄,就算外公曾经确实救过何先生,你们找了我们张家这么多年的辛苦,也足够抵消这份恩情了。所以,请你们不要把这件事再放在心上了。至于外公那边,我自然会劝慰他,让他也忘了这件事情。” 这一番话,说得何家三人几乎无地自容。 只是,难为张倩倩一个女孩子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性子也这么包容体贴,何家父母还有何书桓,一时间心头涌起的感激和羞愧等诸多情绪,简直无法言述。 何书桓更是在心底,牢牢记住了张倩倩送他们出门时,那骄傲地挺得笔直的脊背。 同时也暗自决定,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多帮帮张家这对儿祖孙。 之前张老爷子说,他们祖孙二人当初是靠着老爷子为人看病赚钱的,现在老爷子倒下了,生活还需要人来照顾,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到底靠什么来生活? 一想到他曾在师范学院,不止一次地见到的张倩倩那清丽矜持的模样,何书桓心底对这位姑娘,忍不住又是心疼又是叹服。 因为如果今天,换成是他站在张倩倩的立场上,都不一定能有度量说出那番举重若轻,轻描淡写就决定了自己人生大事的话来。 第87章 雪姨很忙 何父因为工作的原因,不能离开重庆太久,所以只在上海短暂地停留了两天之后,何家夫妇就辞别何书桓,先回重庆去了。 临行前,何父特意给了何书桓一笔钱,交代他,他们何家欠张家的实在太多,也实在愧对张老爷子和张倩倩,让何书桓平日里与机会的话,多帮帮张家。 何父也十分感慨,也不知道以张老爷子现在缠绵病榻的样子,张家那对祖孙这几年到底是怎么过活的。 他们何家并不是嫌贫爱富的人,如果何书桓在此之前并没有恋人,那么就算张家现在的境况如此困窘,何家也不会不履行婚约。 但何书桓已经有了恋人,并且已经下定决心一定要和对方在一起,何父何母自然不忍心看到孩子伤心,便只能如此妥协了。 只是,就算他们何家与张家注定成不了姻亲,何父也还是希望,两家在未来不会成为仇人。 张老爷子那天勃然大怒的样子,还有那些厉斥何家背信弃义的话,何父还是耿耿于怀,却也只能交代在上海的何书桓,多多帮忙照顾张家。 对此,同样对张家以及张倩倩感到抱歉和愧疚的何书桓,自然满口答应了下来。 时间过得飞快,眨眼的时间,早春就已经悄然到来。 上海的各个大中小院校,也都结束了持续了近两个月的寒假,开始了新的学期。 而在大学开学前,陆如萍也终于结束了在红十字会的短期护理学习班,成功拿到了全优的成绩,还被红十字会邀请,如果未来有意向的话,随时欢迎她的加入。 对此,陆如萍自然十分开心,再没有什么比付出努力后,成功并且得到了别人的认可更让人觉得满足了。 况且,这些天里,她也确实真的学到了很多日常中遇到各种突发状况时,紧急为伤员做急救的方法,而且还有叶凛一直陪在身边,时不时还给开个小灶,科普一些生理知识,这些都让陆如萍感到十分充实美好。 尤其是叶凛。 在和叶凛交往之前,陆如萍虽然也知道这人的性格并不完全像外表表现出的那么冷淡,甚至很多时候,她都会察觉到叶凛一些或孩子气或闷骚的表现,但真正在一起后,陆如萍才发觉,原来叶凛这人的性格,当真是这么的……可爱。 陆如萍也是在一次下课后,和叶凛一起路过蛋糕店看蛋糕的时候,才发现叶凛看着蛋糕时那种不灵不灵的眼神。 在此之前,陆如萍就因为不止一次见叶凛总能随时拿出糖果来这件事,对叶凛是不是其实很喜欢甜食感到十分好奇。 这天在察觉到叶凛看着蛋糕的眼神后,陆如萍忽然玩心大起,起了几分想要捉弄叶凛的心思。 当即就打包了两份叶凛看的时间最长的蛋糕,然后和叶凛说时间还早,不如去咖啡店坐一会儿,顺便聊聊天吃点点心。 叶凛在这些小事上,一向不反驳陆如萍的意见,也从不觉得陪陆如萍做这些小事浪费时间,便和陆如萍一起来到了咖啡店。 陆如萍买的两块蛋糕,分别是芒果和巧克力口味的。 拆开蛋糕的包装,点的红茶和咖啡也送上来后,陆如萍就拿着小勺子挖着吃了起来。 叶凛则一边低头喝咖啡,一边听陆如萍说着些平日里的小事,陆如萍却总能注意到,他会时不时看一眼桌上越来越少的蛋糕。 心底轻笑了下,陆如萍拿起另一个没用过的勺子,挖了一小块巧克力蛋糕,递到叶凛的嘴边,轻声哄道:“你要不要尝尝这个,我知道男人大多都不爱吃甜食,但是这个巧克力蛋糕并不怎么甜,味道很不错呢。” 叶凛的脸僵了僵,垂着眼睛看了眼陆如萍举在他面前的蛋糕,皱着眉头犹豫了一会儿后,这才张开口,把那一小块蛋糕咬了进去。 见叶凛终于把那块蛋糕吃下去了,陆如萍悄悄睁大了眼睛,仔细观察起他的表情。 结果,果然在叶凛那张精致的面孔上,发觉到有陶醉的神情一闪而过,但紧接着,就又恢复了在她面前时那种虽然并不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却也不能说是如沐春风的淡淡表情。 陆如萍也不知怎么,忽然就觉得这样强撑着就是不肯承认自己喜欢甜食,偏偏还总眼巴巴看着她吃甜食的叶凛,实在是可爱得让她恨不能捏捏他的脸。 这么想着,莫名就把叶凛和家里她养的那只总是眼巴巴求她喂食的小狮子狗乐乐给重叠在了一起,更是让陆如萍乐不可支。 偏偏叶凛还以为自己把喜欢甜食这件事隐瞒得很好,几乎是第一次看到陆如萍笑得这么上气不接下气,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还问陆如萍,难道他的脸上粘了什么东西? 认识叶凛这么久,陆如萍已经十分了解的他的性格,知道叶凛这人别看外表看上去冷冰冰的,其实脸皮很薄,如果她真的当面问他是不是喜欢甜食,估计叶凛是绝对绝对不会承认的。 所以陆如萍只是继续一边笑着,一边又挖了一大块蛋糕,递到了叶凛的嘴边。 叶凛意外地挑了挑眉,而后狐疑地看了眼陆如萍面上那可疑的笑容,又看了看她手中的蛋糕,心底似乎也明白了什么,虽然面上微微僵硬了一瞬,但紧接着,就温和了眉眼,微笑着把陆如萍喂给他的蛋糕咬进了嘴里。 见叶凛并没有拒绝,还用那种脉脉含情的温暖眼神看她,陆如萍脸上一热,心底也像被猫咪的小肉爪轻轻挠了似的,痒痒的也软软的。 从那天开始,叶凛就再也没在陆如萍面前,刻意掩饰过自己喜欢甜食的事情。 陆如萍也慢慢养成了如果看到什么新样式的甜点,就一起买两份,然后和叶凛一起尝鲜的新习惯。 世界上到底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无论是在红十字会上课期间,还是课后两人互动的时候,陆如萍和叶凛都没有丝毫隐瞒他人的意思,红十字会又想来人多嘴杂,所以在这年春天,圣约翰刚刚开学的时候,学校里关于陆如萍和叶凛已经在交往了这件事,就已经传得如火如荼了。 纠结了一整个年假,再加上大半个学生寒假的杜飞,在再一次鼓起勇气,来到圣约翰探望陆如萍的时候,就听到了这样的风言风语。 本来因为和如萍渐行渐远这件事,杜飞就一直很焦躁,从前来圣约翰时,也会偶尔听说叶凛和如萍之间似乎有什么,但因为如萍澄清过她和叶凛并没有什么,所以杜飞一直都觉得那些传闻,不过是大家以讹传讹,夸张了当初在如萍生日宴会上她和叶凛的那几只舞罢了。 但同时,杜飞也没办法忘记之前那次,如萍那么生气地指责他对叶凛的不尊重。 如果如萍和叶凛真的没什么,她会那么维护叶凛吗? 一想到这些,杜飞简直整个人都不好了。 本来他这段日子的心情就已经处在了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边缘,今天又听到了这么多如萍和叶凛的传闻,还各个都传得好像亲眼见过一样,甚至更有甚者,言辞之中的猥亵之意简直令人作呕,气得杜飞当场就冲上去,和那几个男学生厮打了起来。 等陆如萍和叶凛闻讯而来的时候,杜飞已经被那几个男学生揍得爹妈都快认不出来了。 “天啊……杜飞,你这……怎么还和圣约翰的学生打起来了呢?”看到杜飞那张猪头一样青紫的脸,陆如萍吓了一跳。 乍一见到陆如萍,杜飞和那几个学生都很尴尬。 杜飞本来见到陆如萍还挺开心的,但一想到自己现在这副狼狈的样子,就尴尬地挠了挠头,没想到正好碰到了额头的伤口,顿时疼得龇牙咧嘴起来。 而那几个圣约翰的学生,则是因为他们之前那些龌龊话的当事人,就是现在站在他们面前的陆如萍,虽然在背后他们偶尔拿女孩子们开开玩笑都习惯了,但当着女孩子的面,尤其陆如萍还是圣约翰出了名的脾气好长得漂亮的女孩子,这几个男生也忍不住觉得尴尬起来。 尤其他们八卦的另一位当事人叶凛,此时也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了这里,几个学生的压力顿时就更大了。 按理说,叶凛在圣约翰不过是一个保健室的校医,对于学校的行政还是教育都丝毫插不上手,但在学生们的心目中,他的地位却丝毫不下于任何一位教授甚至院长,无论男生还是女生,在面对叶医生的时候,都会自觉地展露出最老实的姿态。 此时看到叶凛和陆如萍,那几个男学生,也顾不上满身的灰头土脸,全都灰溜溜地偷偷离开了,只剩下杜飞和陆如萍还有叶凛三个人。 至于周围原本从围观打架的学生们,在现在看到这几天风头最盛的八卦中心人物陆如萍和叶凛,以及突然冒出来的,众所周知一直对陆如萍穷追不舍的杜飞后,心底的八卦因子立刻就被彻底点燃了,就连叶凛那一向被公认为摧心肝的冰冷视线,都没让他们退怯丝毫,反而都神采奕奕地看着人群中的三个人,心底对于这三个人之间的关系,已经不知道脑补出了多少狗血满盆的三角恋情。   ☆、第88章 雪姨很忙   对于自己不喜欢的人,尤其是潜意识中的情敌,杜飞向来都有着十分强大的屏蔽能力。   所以虽然早已经看到叶凛也在这里,杜飞的眼中却还是只装得下陆如萍一个人,即使现在他现在已经满头都是包,却还是忍不住满心欢喜地看着出现在这里的陆如萍。   陆如萍经过这大半个假期的护理培训,已经养成了条件反射般的习惯,只要一见到有人受伤,就忍不住想要快点帮那人处理一下。   况且无论怎么说,她和杜飞也算是朋友,更是没办法对杜飞这满脸的青紫视而不见。   不过,因为和叶凛现在的关系不同于以往,所以陆如萍在掏出手帕之前,还是询问似的看了看叶凛。   对于杜飞此人,叶凛自然一直都是十分不喜,不过就算不喜欢,他也不会阻止如萍去帮杜飞处理伤口。   一来对于如萍温柔善良,甚至有些悲天悯人的性情,他十分了解,二来则也是不想让如萍觉得在两个人的交往中,会感觉到太多束缚。   他叶凛虽然冷漠骄傲,却并不是那种需要让女友甚至妻子必须要以夫为天的男人。   虽然和如萍交往的时间不长,但他们认识的时间也算不上短,叶凛早就清楚,如萍虽然看上去十分温顺无害,但其实在她心里,也一直有着自己的底线和坚持,她从来都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想做的是什么,叶凛十分欣赏,也十分喜欢这样的陆如萍,所以虽然有时候会因为如萍触碰病人而感到醋意满满,叶凛也还是尽量自己冷处理一下发热的大脑,让自己能冷静地看待如萍和病患那些必要的肢体接触。   不过,面对杜飞这个人的时候,则又不太一样了。   微微对如萍点了点头,叶凛果然看到如萍在得到他的默许后,才去帮杜飞处理伤口。   如萍如此在意他的想法,叶凛自然十分受用。   只是,那个杜飞也果然和他预料中的一样,在如萍帮他处理伤口时,一面向如萍大献殷勤,诉说思念,一面又一脸挑衅地看着他。   面对这样一个丝毫没有竞争力的对手,不,确切地说是一个没有一丝成功机会的情敌,叶凛觉得,即使如此,自己也还是应该站出来捍卫一下主权为好。   尤其,在圣约翰里,对如萍一直虎视眈眈的男生,可也是不在少数。   想到当初那几个特意跑到保健室和他挑衅的男学生,叶凛的唇角微不可见地现出一丝冷笑,紧接着就慢慢踱步到正边处理伤口,边说话的陆如萍和杜飞身边,站定。   “如萍,如萍,这真的是你吗?”痴痴地看着陆如萍,杜飞眼底的幸福简直快要实质化了。   陆如萍简单地笑了下,就拿出随身带着的手帕和酒精棉,对杜飞道:“不是我还能是谁。你怎么会和圣约翰的学生打起来,还被打成这个样子?把头抬起来,我给你处理一下伤口。”   一想到那几个学生,杜飞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边仰起头,边嘟嘟囔囔地道:“他们简直可恶!竟然在背后说人坏话,还说得那么难听!我也认识路见不平,实在听不下去了,才冲上去和他们理论的,谁知道,竟然就那么打起来了……还被打得这么惨兮兮的。”说到最后,杜飞的语气不禁有些可怜。   对于杜飞的性格,陆如萍实在太了解了,这可是个有事没事都能惹上麻烦的人,所以她索性也不管那些,直截了当地问杜飞,“那你今天跑到这里来做什么?申报在圣约翰有采访?”   杜飞青紫的脸僵了僵,但一想到这两个多月以来抓心挠肺般的纠结,他就又鼓起勇气,对陆如萍道:“不是,我今天,是特意过来找你的。”   “找我做什么?”一边用酒精棉给杜飞的伤口消毒,陆如萍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但其实,对于杜飞要说什么,她几乎已经能够猜到了。   奇怪的是,或许因为已经和叶凛确定了关系,面对这样的杜飞时,她竟然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有丝毫的犹豫和不忍,只有微微的无奈和叹息。   听如萍问起他的来意,杜飞只稍微犹豫了一下,就立刻坚定地道:“如萍,其实,自从年前你托依萍跟我说了那些话后,我就一直在想,到底要不要放弃你。但是,这两个月以来,我对你的思念已经让我寝食难安了,所以,我今天还是来到了圣约翰,来看看你。我只想告诉你,不管你说多少次让我放弃,我都绝对不会放弃喜欢和追求你的!”   诧异地挑了挑眉,对于杜飞第一次如此直白的说出喜欢,陆如萍自然十分惊讶,只是……   “杜飞,我和叶……”   “你已经没有机会了。”冰寒入骨的声音,忽然在杜飞和陆如萍头顶响起。   杜飞早就注意到了叶凛竟然一直站在他们身边,偷听他和如萍的谈话,心底本就已经很不爽,偏偏这个叶凛还敢如此大言不惭地说他已经没机会了,当即就从地上蹦了起来,梗着脖子对叶凛嚷嚷,“什么叫我已经没有机会了?我和如萍怎么样,哪里有你插嘴的余地?!你以为你是谁啊?!不过在如萍的生日宴会上,运气比较好和如萍跳过一次舞罢了!我可是和如萍认识很久了,怎么看也比你更有机会吧!”   见杜飞一扫刚才虚弱的模样,还有力气蹦跶起来和叶凛叫嚣,陆如萍无奈地笑了下,也站起了身,站在了叶凛的身边。   “陆如萍是我的女朋友,而且,我们很快就会订婚,她会成为我的未婚妻。”淡淡说完这一番几乎能在圣约翰引起海啸的话,叶凛眼神冷冽地看着杜飞,“那么现在,你觉得我有没有权利,对一个觊觎我未来妻子的男人,说‘你已经没有机会了’这句话?”   轻描淡写却掷地有声的一番话,让在场所有围观的人,包括身为当事人的陆如萍和杜飞,都被震惊得一时间发不出一丝声音来。   直到周围的议论声越来越大,杜飞才猛地回过神来,不敢置信地看着陆如萍和叶凛,“你……你说什么?!你胡说!!如萍,如萍,你快告诉我,他说的不是真的,他一定是在开玩笑的对不对!明明上次我来找你的时候,你还说你和这个叶什么完全没有关系,所以他说的一定是骗人的,对不对?!!”   陆如萍此时心底也并不平静,她和叶凛交往的时间其实并不长,满打满算也还不到两个月,她其实完全没想过……叶凛会提到要和她订婚的事情。   下意识地咬住嘴唇,陆如萍疑惑地看了眼叶凛,也不知道叶凛这是为了让杜飞彻底死心才这么说的,还是他真的是这么想的……   不过,这种事,就算是他真的有这样的打算,也要事先问她一下才对吧?怎么可以就这么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   只是,面对杜飞的质问,陆如萍虽然对于叶凛的话也有颇多的疑虑,却也只能硬撑着,先把这话圆过去再说。   “是,我和叶凛确实在交往,所以杜飞,你以后不要再说喜欢我之类的话了,我们没有任何可能的。”   第一次如此明确直白地当面拒绝杜飞,在看到杜飞失魂落魄地离开后,陆如萍的心底也并不好受,而且,周围这些一直围着她和叶凛指指点点的同学,也让陆如萍的心情更加焦躁了。   “你怎么会忽然说出那样的话来?”跟着叶凛一路来到保健室,陆如萍终于还是忍不住,对叶凛微微抱怨地道。   “怎么,心疼那个杜飞了?”叶凛挑眉。   陆如萍简直快被他气笑了,“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和杜飞从来就没什么,起码,我从来没对他有过一丝友情以上的感情。”   努力让发热的大脑冷静下来,陆如萍皱着眉头,问叶凛,“还有,你说的订婚的事情是怎么一回事?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而且,你怎么会在那么多人面前就说出来了呢?之前我们只是跳了一场舞,就被传得乱七八糟,这次会怎么样,我简直已经不敢想象了。”   看着颇有几分焦头烂额感觉的陆如萍,叶凛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微微放松了眉眼,“订婚这种事情,怎么会开玩笑,我是真的这么想,就是不知道你会不会答应。”   叶凛的手修长又温暖,摸在头上热乎乎的,陆如萍忍不住扬起脸在他的掌心蹭了蹭,眼底也流露出几分笑意,说出的话却带着几分促狭,“当初交往的时候,你就是这样,这次说到订婚的问题,还是这样。叶先生,叶医生,你可千万别告诉我,你这是在跟我求婚?我要是把你的话告诉给我妈还有梦萍,她们肯定立刻让我再找一个比你对我好一百倍、一千倍的男人。”   “那样的人还没有出生,未来也不会有。”在陆如萍脸颊上惩罚性地掐了一下,叶凛眼底多了几分认真,“这件事我之前就想和你说,但又担心你会觉得太突然也太早,但今天我发现,我实在没办法眼看着那么多人觊觎你还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只好先下手为强,告诉他们,你是我的。”   “什么我是你的?明明当初不是说好了,你是我的才对?”即使被叶凛这直白的话麻得脸颊通红,陆如萍也还是决定据理力争。   说完之后,陆如萍才发觉自己究竟说了什么,顿时被自己臊得脸上更烫了,囧得简直恨不能找个老鼠洞钻进去,无措的神情把叶凛看得几乎差点笑出来,终于还是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陆如萍的头发,“傻丫头。”   “我哪里傻了……明明是你莫名其妙……除了你和杜飞,哪还有什么其他男生喜欢我了?”   叶凛定定看了陆如萍半晌,直到把陆如萍看得直发毛,才叹息似的感慨,“这么看来,其实迟钝点也不是没有好处。”   陆如萍:“……”   虽然解决了杜飞这个隐患,但因为叶凛在说出那番宣誓主权的话时,周围的学生太多,所以这件事几乎只在眨眼的功夫,就传遍了整个圣约翰,并在学生和教工间引起了轩然大波。   一来叶凛和陆如萍一个是学校教工,一个是圣约翰的学生,二来,叶凛在圣约翰的人气一向极高,乍一听闻他和陆如萍不但已经在交往,并且还要订婚这件事,几乎全校的学生,都瞬间沸腾了。   而陆如萍也还在还没来得及离开保健室的时候,就已经被找来这里的同学通知,说教导处的主任还有校长,让她和叶凛都过去一趟。   第一次见到这种阵仗的陆如萍,除了诧异之外,自然也感到十分忐忑不安。   倒是叶凛,似乎对此并不在意,也没什么意外。   只是,在看到陆如萍眼底的不安后,叶凛还是停下了脚步,伸手握住了陆如萍的双手,“别怕,校长不会把我们怎么样。”   “真的吗?”陆如萍也不知道一会儿会发生什么。   “一切有我在,你要学着相信我。”紧了紧掌心,叶凛坚定地道。   看着叶凛那紧紧握着自己手掌的大手,陆如萍也露出个微微放松下来的表情,重重点了点头,“好。”   于是,这两个人,就在全校师生的众目睽睽之下,手牵着手,一起来到了校长室。   校长室里,圣约翰的校长、校董、政教主任还有文学院院长,此时都一脸严肃,一副三堂会审的架势。   陆如萍下意识地想要收回手,叶凛却似乎没有注意到,丝毫没有放开她的打算。   圣约翰是十分有名的教会学校,教工也有不少外国人,连校长和校董,也都是洋人。   西方人和东方人的思维模式并不一样,所以对于叶凛和陆如萍的事情,实际上,这两位的态度,还是相对宽容的。   但政教主任和文学院院长,却是土生土长的受着中国传统教育长大的文化人,即使也都受过西洋文化的熏陶,但这种学校老师和学生有染的事情,在他们眼中还是十分恶劣的行为。   “叶凛,陆如萍,你们知不知道,我们为什么叫你们过来?”一向严抓学校风气的政教主任率先开口问道。   陆如萍犹豫地看了眼叶凛,不知道叶凛是个什么打算。   是先假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把之前叶凛说得那些话当成空穴来风给敷衍过去,还是要把这件事应承下来。   叶凛却出乎在场所有人的预料,直接了当地道:“当然知道,而且,你们现在怀疑的那件事,我也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们,那都是真的。”   “什么?!你真的和陆如萍在交往?!”几近不惑之年的政教主任,忽然失态地跳了起来。   这反应有点过头了。   在场的众人,在看到政教主任的表现后,一时间心底都有些诧异。   校长和校董忍不住对视一眼,心底都冒出了一个荒谬的想法——难不成,政教主任对叶凛一直抱有什么想法……?可是叶凛实在比她小太多了啊!   当然,这并不是重点。   就听叶凛继续道:“我知道,圣约翰并不允许在校职工与学生交往甚至结婚,所以,这是我的辞职信。”   简明扼要地说完自己的想法后,叶凛变戏法般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封信,放在了校长的办公桌上。   “那么现在,请问各位找我和陆如萍,还有其他事情吗?”   校长室里,一时间鸦雀无声。      ☆、第89章 雪姨很忙   王雪琴这天下午本来已经约了人一起喝下午茶,没成想还没等她出门赴约,圣约翰的电话就直接打到了陆家。   电话中那位圣约翰教导处主任的语气十分不好,点名让陆如萍的家长立刻去学校一趟,至于王雪琴惊讶之下追问对方叫如萍家长去学校的原因,对方则只硬邦邦地回了句“来了就知道了”,之后就立刻挂断了电话。   挂了电话之后,王雪琴回忆了一下刚才那人的语气,便基本能够确定,如萍并非在学校发生了什么危险或者意外,听那位教导处主任的语气,反倒像是她曾经在电视剧中看到过的,孩子在学校犯错误后,老师找家长的语气。   没办法,谁让容睿那小子上了二十多年的学,都从来没让她体会过被老师请喝茶的待遇。   略微沉吟了一下,王雪琴很了解陆如萍,以如萍温顺圆滑的性格,几乎不可能会在学校做出什么违反校规的事情,如果是以前的话,王雪琴一定会完全找不到任何被找家长的理由。   只是现在,如萍身边可还有一个叶凛呢。   早在如萍当初说她和叶凛已经在交往了时候,王雪琴就已经做好被圣约翰的老师找家长的准备,所以这次如萍被找家长的原因,王雪琴几乎在挂了电话没几分钟的时候,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而如果事情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她或许就不用把一会儿的约会给推掉了呢。   毕竟她今天约喝下午茶的那个人,可就是叶凛的母亲叶夫人啊……   从知道如萍和叶凛在交往开始,王雪琴就托了庄夫人的介绍,结识了叶凛的母亲叶夫人。   和冷淡寡言的叶凛完全不同,叶夫人是个看上去脾气非常和善开朗的女人,她谈吐文雅,待人热情,与王雪琴也脾气相投,再加上两人都已经得知了两家的孩子在交往的消息,一来二去,在双方刻意非刻意的结交下,两三个月下来,王雪琴与叶夫人就已经混得极熟了。   王雪琴早就从梦萍那里,听说了她同学庄玉洁,也就是叶凛的表妹提起过叶夫人十分着急叶凛婚事的事情。   甚至因为家里曾经同样有一个恋爱困难户的儿子这件事,而产生了几分同病相怜的共鸣感。   所以王雪琴果断拨通了叶夫人的电话,说圣约翰忽然有事情找如萍的家长过去一趟,所以下午的约会可能要改期了。   电话另一面的叶夫人也果然没有让王雪琴失望,一听说未来儿媳妇在学校出了事情,顿时比王雪琴这个当妈的还要紧张,连说要和王雪琴一起去圣约翰,看看如萍到底出了什么事。   于是等在圣约翰校长室里的陆如萍和叶凛,在这天下午太阳刚刚过了中天的时候,就迎来了陆家和叶家两位气势强盛的夫人。   因为今天原定是要出去聚会,所以王雪琴和叶夫人都早早就起来梳洗打扮了一番,无论是妆容还是配饰,无论是头上最流行的贵妇发髻还是身上最上等的皮草,都让这两位夫人看上去雍容华贵,优雅至极。   两位一进门,差点闪瞎了校长和老师们的眼睛。   “妈,……叶阿姨?”乍一见到叶夫人,陆如萍有些惊讶。   “陆伯母。”向王雪琴打了个招呼,叶凛这才也略有些惊讶地看着叶夫人,“妈,你怎么也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本来我和你陆伯母约好了今天要去喝下午茶,但是中午接到她的电话,说如萍在学校出事了,我很担心如萍,就跟着你陆伯母一起过来了。”   柔声道出出现在这里的前因后果,叶夫人一说完,就立刻来到陆如萍的身边,牵起她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还好如萍没出什么事,不然我肯定让你小子好看。”   说完,也夫人嗔怪地瞪了叶凛一眼。   王雪琴在听到叶凛的招呼后,也笑着对他点了点头。   之后看到如萍一直被叶凛隐隐护在身边,还有叶夫人那副比她这个亲妈还要紧张的样子,心情便也放松了下来,带着一脸的笑意,与正沉默着围观他们的校领导们打了个招呼。   圣约翰的校长和校董早就作壁上观了,恋爱这种事,虽然发生在学校的教工和学生之间确实不太好,但既然已经发生了,他们也不会强硬地反对。   而陆如萍所在的文学院院长,其实对这件事也并不抱反对的态度。   陆如萍一直是个十分优秀的学生,叶凛也是一表人才,更是整个圣约翰女学生女老师心中的梦中情人,之前他们这些老师就曾开过玩笑,说要不要打赌,看叶凛最后会花落在哪个学院女学生的囊中。   没想到当初的戏言竟一语成谶,看上去冷冰冰的叶凛,竟然真的和圣约翰的学生交往了,这个学生还是他们文学院出了名的解语花陆如萍。   文学院院长心里一面诡异地有些得意和自豪,一面又在心里品评了一番叶凛,觉得他们学院的陆如萍其实也是个聪明又漂亮的姑娘,这俩人在一起,还真说不上是哪边占了便宜。   再看陆夫人和叶夫人相处得十分和谐的样子,文学院院长就更是觉得,陆如萍和叶凛不仅外表登对儿,家室更是门当户对,年龄上真要说的话,也只差了几岁,叶凛也算不上是老牛吃嫩草。   总之,其实这两个孩子,怎么看都是一对儿金童玉女,他甚至都有些喜闻乐见了。   当然,这点小心思他必须藏好,不然让正泛酸的教导处主任看出来,估计以后肯定会给他穿小鞋。   所以说到底,真正一直要求对陆如萍和叶凛交往这件事严肃处理的,就只有圣约翰的教导处主任一个人,包括非要请陆如萍家长来学校这件事,都是教导处主任的一意孤行。   只是他们都没想到,明明只叫了陆如萍一个人的家长,来的却是两个人——竟然连叶凛的母亲叶夫人也一起过来了。   而且从陆叶两位夫人的互动来看,这两位夫人的私交应该也十分不错,两家的孩子也都互相认识,这么一想的话,也许叶凛说的他们两个人要订婚的消息,并非像教导处主任说的那样,是子虚乌有事情。   而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他们这些人似乎就更没有插手的资格和必要了呢。   “你好,请问你们是?”即使已经猜出了这两位的身份,教导处主任也还是推了推眼镜,一本正经地例行公事。   “你好,我是陆如萍的母亲,你可以称呼我为陆夫人。我身边这位是叶凛的母亲叶夫人。”只大致扫了一眼,王雪琴就看出了圣约翰校方人员这边的不同态度,对着首当其冲前来发难的教导处主任,端起了十足的贵妇范儿。   教导处主任点了点头,“陆夫人,今天通知您来,其实是因为陆如萍同学的某些行为,违反了圣约翰的校规。”   “怎么可能?我们如萍可一向都是最乖巧的女孩,怎么可能会做出违反校规的事情,一定是你搞错了。”还不等王雪琴说话,叶夫人就先一步站出来捍卫未来儿媳妇了。   教导处主任顿时被噎了下,看着叶夫人,干巴巴地道:“叶夫人,我是在和陆夫人说话。”   本来要开口的王雪琴,这时候倒也不急着开口了,看着叶夫人这么护着如萍,她心底在有点泛酸的同时,更多的倒是为如萍感到欣慰。   如果未来如萍真的会嫁给叶凛,那么有这样一个疼儿媳妇的婆婆,对如萍来说也是件难得的好事。   “如萍就像我的女儿一样,还是我家小凛的女朋友,未来更会是我们叶家的儿媳妇,你现在这么污蔑她,我怎么会眼睁睁看着她受委屈?”微微收敛了唇边的笑意,叶夫人一脸严肃地道。   “不过话说回来,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这些老师为什么要找如萍的家长过来。小凛,你来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横了一眼叶凛,叶夫人催促道。   半天插不上嘴的叶凛,这时候终于可以开口说话了。   而相比起在场的几位女性,叶凛的性格显然更加直接,“我已经给校长递了辞呈,现在已经不是圣约翰的员工,所以他们现在没有任何理由说如萍违反了圣约翰的校规。”   叶夫人和王雪琴都是心思通透的人,叶凛只简单说了这么几句,她们就已经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王雪琴摸了摸如萍的头发,这孩子从她出现开始就一直低头咬着嘴唇不说话,估计是真的觉得难堪和伤心了,当即从胸口生出一股护犊子的怒意,犀利的目光直直刺向圣约翰的教导处主任,“请问这位老师,圣约翰有哪条校规明确规定,在校的工作人员不可以和学生恋爱?就算真的有,在叶凛已经辞职了的现在,你们又有什么资格来责难我的孩子?!”   “咳咳……陆夫人,请您稍安勿躁。”当了半天壁花的校长,这时候终于乐呵呵地开口了。   他看了看办公桌上叶凛递交的辞呈,笑着把那封信推了回来,“叶医生是毕业于我校的非常优秀的人才,在职期间,是圣约翰建校以来最快得到学生认可和尊重的医生,专业技术也被医学院的教授们赞不绝口……所以你的辞职申请,我是不会批准的。”   “校长?!”对于校长忽然说出的这番话,众人都感到十分惊讶和不解。   就听校长继续道:“至于你和陆如萍的事情,你们都是圣约翰十分优秀的员工和学生,如果你们之间的交往是认真并且严肃的,那么我会代表学校,向你们送上尊重和祝福。”   “可是校长,您这样会让其他老师和学生怎么想?!在以前,圣约翰从来没出现过这种老师和学生公开交往的事情!”教导处主任的面色十分难看。   “你们中国不是有一句话,叫……法律不外乎人情,更何况,这两个孩子,除了陆如萍学生的身份外,无论哪方面都十分相配,你不觉得吗?再有,叶凛严格来说,只是圣约翰聘请的医护人员,并不是圣约翰的老师,所以主任,你的担心其实并没有什么必要。”说到最后的时候,校长的语气已经现出几分强硬。   教导处主任十分了解校长的脾气,所以即使心里有再多的不甘,也只好暗自咽进肚子里,看着陆叶两家人扬长而去。   这样毫发无伤的结果,显然出乎陆如萍的意料。   所以直到听到叶夫人和妈妈似乎在说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她才堪堪回过神来。   只听叶夫人竟然一脸喜色的对王雪琴道:“雪琴,你看,如萍和小凛的事情,现在连圣约翰的全体师生都知道了,所以我们是不是也趁热打铁一下,把这两个孩子的婚事尽快定下来?这样小凛也就能更名正言顺地护着如萍,再不让她被别人欺负。”   ☆、第90章 雪姨很忙   之前在校长办公室里,听叶夫人说如萍是她家未来儿媳妇的时候,王雪琴就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没想到,这刚出了校长室的门才没几步,叶夫人竟然就给她抛下了这么一枚重磅炸弹。   订婚什么的……话说真的不会太快也太早了吗?   心底稍微一犹豫,王雪琴回话的速度就慢了半拍,叶夫人面上顿时就现出了几分忧色,“怎么,雪琴,难道你不喜欢我家小凛吗?还是……有什么顾虑?”   这么一想,叶夫人不禁又暗自琢磨了一下,其实仔细想想,小凛和如萍在一起的时间确实不长,满打满算也不到三个月。   但她是叶凛的妈妈,她了解自己的儿子,那可是个和他爹一样都属王八的孩子,咬定什么就绝对不会松口,直到吃进嘴里才会罢休。   所以在和如萍交往的这件事上,小凛的认真程度应该远超雪琴甚至是如萍的预料。   王雪琴倒不是反对这门婚事,虽然她确实觉得,在如萍和叶凛才交往了两个多月的现在,提订婚的事情确实早了些。   不过这些也只是她个人的想法,具体的还要等没有外人的时候,好好问问如萍这个当事人才行。   所以王雪琴只是对叶夫人笑了笑,安抚道:“你想哪去了,叶凛这孩子,我从见第一面就十分喜欢。不过订婚对孩子们和我们这些做父母的来说,都是件大事,我得回家和如萍的父亲商量商量,才好给你答复。”   一听王雪琴的话,叶夫人也连忙道歉,“也怪我不好,这心里一着急,想着不如趁热打铁,竟然把如萍的父亲给忘了。也对,这件事,我也得回家和小凛的父亲说说。”   说完,叶夫人就又拉着王雪琴巴拉巴拉,让王雪琴在和陆老爷子商量完之后,一定要在第一时间给她通电话,告诉她陆老爷子的意思。   后来甚至莫名其妙都拐到了什么时候订婚,订婚宴要在某某饭店举行,都要邀请哪些人来巴拉巴拉……   听得一直不远不近走在她们身后的陆如萍和叶凛,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你之前在校长室的时候,怎么会那么冲动,忽然提出要辞职的事情?”揉了一会儿脸颊,觉得脸上终于没那么热了之后,陆如萍这才问走在她身边的叶凛。   叶凛低头牵起她的手,仿佛丝毫没注意到从四面八方射过来的那些圣约翰学生的视线,沉吟道:“并不是一时冲动,之前刚开始和你交往的时候,我就考虑过这件事。圣约翰虽然校风自由,对这种事也没有死规定,但如果真有人像教导处主任那样较真,我不想让你为难。所以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在你毕业前,隐瞒我们在交往这件事。”   陆如萍眨了眨眼睛,“……那你今天为什么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曝光了这件事?”   叶凛紧了紧掌心,唇角隐约现出一丝宠溺的弧度,“既然你想听,那我就再说一遍,因为我不想看到有人觊觎你,你是我的。”   “喂喂喂……”努力想要装出不满的样子撅起嘴,嘴角的弧度却终究还是盈满了笑意,陆如萍终究还是顺从了自己的本心,对叶凛微笑。   就听叶凛继续道:“至于另外一个原因……我不可能一直只在圣约翰当一个没什么建树的校医。之前只有我一个人,所以无所谓,但以后,”侧头看了眼陆如萍,叶凛又看了看前方仍旧拉着王雪琴絮叨的母亲,“我得为我爱的人们负责,做出些成绩来才行。”   这是陆如萍第一次从叶凛口中听到“爱”这个字眼,从叶凛的眼中,她看到了一种深沉而又厚重的感情。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在她的心底,第一次生出了,或许这就是那个值得她托付一生的人的感觉。   不过话说回来,“那后来校长退回你的辞职申请的时候,你为什么没有反驳呢?”   看叶凛的意思,应该已经明确了要离开圣约翰的想法,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又决定留下来。   听完陆如萍的话,叶凛忍不住在她的脸蛋上捏了下,“我们在一起的事情,整个圣约翰都已经知道。如果我在这个时候离开,你会被那些人怎么看?所以即使我要离开圣约翰,也要等你从这里毕业才行。有我在,我看谁敢动你一根汗毛?”   先不论叶凛这一番霸气侧漏的话又让陆如萍怎样囧然和感动,圣约翰的另一边,今天本来是来守株待如萍,却反而被如萍已经有男友甚至未婚夫这个消息炸得晕头转向的杜飞,此时感到整个人都不好了。   从如萍随着叶凛离开后,一直在一旁围观的这些学生,就对着他一顿指指点点。   “哎你看,那就是那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杜飞,你们看他那副鼻青脸肿的穷酸样子,拿什么喜欢我们陆如萍,又拿什么和叶医生争?”   “好了,你就别落井下石了,没看那个杜飞都要哭出来了吗?”   “哭什么哭,他有勇气追求陆如萍,就得预料到今天的结果。再说,我听说他们家可是开杂货店的,陆如萍家里那么有钱,谁知道他是不是个想攀高枝儿的凤凰男?”   “就是就是。而且他每次来圣约翰的时候,都把这里搞得鸡飞狗跳,还那么大肆追求陆如萍。也就是陆如萍性子好,才没有当着他的面打他的脸,有这么一个朋友,陆如萍也不知道丢了多少脸,偏偏他还一直没察觉到,也真是好笑。”   “喂,你们说话也别太难听,要我说,杜飞和陆如萍其实还蛮般配的,咱们圣约翰比陆如萍优秀的女生那是一抓一大把,叶医生怎么就不开眼,偏偏看上了她呢?”   “哟,那你觉得你自己,是长相比陆如萍好,还是脾气家世比她好?不过现在仔细一回想起来,或许是叶医生主动追求陆如萍的也说不定。”   “之前在陆如萍生日宴的时候,叶医生就连着和她跳了三场舞呢。虽然开始是陆如萍主动邀请叶医生跳开场舞的,但听说后来的两支舞,都是叶医生不肯松手。”   “那之后咱们学校不是有几个人去叶医生那里挑衅,说是陆如萍的追求者么?听说全都被叶医生狠狠收拾了一顿呢。”   “这么说来,我表妹之前也跟我说过,这次寒假在红十字会的时候,叶医生从见到陆如萍开始,就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连实习的时候,都不怎么允许陆如萍触碰伤员。”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叶医生主动追求陆如萍的样子。”   “又一颗水灵灵的好白菜,被猪给拱了啊……”   “= =如果猪都像叶医生长那么好看,那我也想被拱。”   杜飞从一开始那些让人难堪的指桑骂槐,一直听到最后这些学生们八卦陆如萍和叶凛究竟是怎么在一起的。   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觉得人生都灰暗了。   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讽刺,就像那些学生说的一样,你看,他都为如萍做过些什么呢?   好像一直都是,送她些稀奇古怪乱七八糟的东西,好像每次都是,总是不断地出状况,受伤,就连在报社的工资,也因为他总是砸坏相机而被扣得精光,甚至一直要靠书桓的接济度日。   这样失败的他,连他自己都嫌弃,更何况是如萍那么优秀家世也那么好的女孩子?   他忽然就陷入了自怨自艾自我鄙视的怪圈中。   直到忽然听到学生中炸起一声,“陆如萍和叶凛被叫去校长室了,听说教导处主任还叫了陆如萍的家长过来,也不知道她会不会被退学!”   学生们顿时一片哗然。   杜飞的脑子也嗡地一声,两个巨大而又沉重的大字,猛地砸在了他的脑袋上——完了。   他又给如萍惹麻烦了。   下意识地,他就想往校长室冲。   “哎!杜飞,你总算活过来了,不过你这是要干嘛去?”一把扯住杜飞,在旁边也蹲了一下午的刘蓉蓉赶忙问道。   “如萍要被退学啦!都是因为我给她惹了麻烦!你们圣约翰的校长怎么这么不讲理?不行,我一定要去帮如萍,跟校长好好理论一番才行!”说完,他就又开始往人群外面冲。   刘蓉蓉又一把把他扯了回来。   “行了!你别闹了!如萍被找家长,是因为她和叶医生交往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就算他们的事情,确实是因为你才曝光的,但现在这件事,却和你连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再说,有叶医生陪在如萍身边,你去算什么事儿?你以为自己是哪根葱?”   噼里啪啦砸下来的一番话,让杜飞又萎了。   虽然心里清楚刘蓉蓉说的都是对的,但是,杜飞心里还是忍不住有点委屈,“……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我确实不是如萍那样温柔和善的女孩子。”没好气地对杜飞翻了个白眼,刘蓉蓉转而露出个古灵精怪的笑容,悄声对杜飞道:“你看,既然如萍已经和叶医生在一起了,你就不要再想着她了。正所谓,放弃这么一朵娇花,你还有整片森林啊!这世界上又不是只有如萍一个女孩子。”   杜飞有气无力地哼唧了一声,“但是,我可是从见到如萍第一面开始,就喜欢上她了啊……放弃喜欢她这种事,哪有那么容易?”   “那你看,我怎么样?”   “哈?”杜飞一脸莫名地看着刘蓉蓉。   就见对方笑眯眯地看着他,“我之前就一直觉得,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好玩的人呢?不管做什么都能搞得一团糟,就连送人东西,都总是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杜飞,我可是对你感兴趣很久啦!你看,论家世,我家虽然不像如萍家那么有钱,但是也还不错;论长相,我可能也没有如萍那么好看,但是也绝对在水准线以上;论性格,我觉得我和你的性格也挺互补的。所以,你要不要考虑考虑我?”   ……   第一次被人这么光明正大求交往的杜飞,从圣约翰落荒而逃。   这天陆家晚饭的时候,王雪琴在饭桌上,把叶夫人想要让叶凛和如萍订婚的事情,跟陆老爷子说了一下。   “订婚?”陆老爷子意外地挑高了眉毛,“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如萍和叶凛,一共也没交往多久吧?”   王雪琴点了点头,“确实没多久,不过叶凛是圣约翰的校医,如萍刚念圣约翰不久,他们两个就认识了。如果这么算,认识的时间倒也不算短。”   放下筷子,陆老爷子沉吟了一下,“说起来,如萍年纪也不小了,如果叶凛这孩子真的不错,把他们的婚事定下来,倒也没什么不好。对了雪琴,你不是和叶夫人走得很近么,你觉得,叶家的人怎么样?”   对于医药世家叶家,陆老爷子也是有所耳闻的,只不过一直没怎么接触过叶家的人就是了,那一家子人平日里还算低调,风评也不错。   不过既然涉及到如萍未来的婚事,陆老爷子还是觉得问问雪琴为好,毕竟她最近可是没少和叶夫人接触。   “叶夫人性子很和善,也很护着如萍,如果将来如萍真的嫁到他们家,倒也不会受什么委屈。至于叶凛那孩子,性格也很稳重,所以除了他们交往的时间不长外,我还真找不出什么反驳的理由。”王雪琴客观地道。   “既然这样,如萍你明天就带叶凛回家来吃饭,我要亲自见见这个小伙子,才能确定,他到底值不值得我把女儿托付给他。”陆老爷子拍板定案。   早就听得耳根发热的陆如萍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众人本来以为事情就此告一段落了,没想到陆老爷子刚交代完如萍,就把矛头指向了一直老老实实吃饭的陆尓豪。   “尓豪,你和慕婉曦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陆尓豪诧异地看着陆老爷子。   “你还好意思问我?你看看如萍,叶凛才和她交往多久,就已经考虑到了他们将来的事情,想要把婚事定下来。你和慕婉曦呢?你们到底是不是在交往?如果是的话,为什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慕婉曦是你的女朋友?如果不是的话,人家为什么三天两头往咱们家跑,还这么费心费力地指点你们几个武技?”一脸严肃地对陆尓豪提点完这些话,陆老爷子最后道:“你是我陆振华的儿子,我决不允许你这么没有担当。在一起就是在一起,不在一起的话,你也不要耽误了慕婉曦,那可是个难得遇见的好姑娘。”   陆老爷子这番话,对陆尓豪来说,几乎有着醍醐灌顶般的作用。   最近因为一直忙着上海和香港两地的事情,所以陆尓豪和慕婉曦见面的时间并不太多,之前与慕明镛的那次会面,他虽然一直觉得有些奇怪,但因为事情太多,他也没怎么仔细想过。   也是因为陆老爷子的这些话,陆尓豪才猛地反应过来,现在这个时代,和百年后的时代是真的完全不同,尤其在男女交往的问题上。   百年后的男男女女,几乎没有哪个没经历过几段恋情,大多都是等到最后真的想要安定下来,想要谈婚论嫁的时候,才会把另一半带回家里给父母介绍。   但在百年前的现在,女孩子的名声却是极为重要的。   像慕婉曦这样家世的女孩子,会这么积极地三天两头往另一个男人的家里跑,还真是十分不多见。   一时间,陆尓豪心底,忽然生出了几分对于自己的懊恼。   他一向都是对自己的行为和思绪掌控得极为严格的人,没想到却在对待慕婉曦的事情上,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同时,他也隐约察觉到了,慕婉曦在年后和他见面的这段时间里,偶尔的欲言又止又是因为什么。   想来,估计作为父亲的慕明镛,对慕婉曦也施加了不少压力吧。   心底虽然十分懊恼,但陆尓豪已经习惯了隐藏自己的情绪,所以只是对陆老爷子点了点头,告知陆老爷子,自己会尽快把这件事定下来,给慕婉曦一个交代,不会让她的身份继续这么不清不楚。   只是陆尓豪没有想到,还没等他和慕婉曦摊牌,慕婉曦就先一步找上了他。   在陆尓豪的印象中,慕婉曦很少会露出这种无措和懊恼的神情。   慕婉曦的眼底,有着几分不安和试探。   她问陆尓豪,“尓豪,你身边最近,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人?”   陆尓豪微微挑眉,“什么奇怪的人?”   慕婉曦“唔”了一声,又问陆尓豪,“那你……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陆尓豪的脑子转得极快,慕婉曦这少见的不安模样,让他忽然想到了自己上次和慕明镛的会面。   慕明镛既然已经点名上门见他了,那么对于他和慕婉曦的关系,估计也已经有了十分的了解。   所以,慕婉曦会这么问,难道是因为慕明镛看他不顺眼,所以想为难为难他?   这么一想,陆尓豪眼底就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   其实,这件事也确实是他的不是。   微微放松了脸上的表情,陆尓豪伸出手,在慕婉曦的头上拍了拍,“没事,不用担心,最近我什么麻烦也没遇到,也没遇到什么奇怪的人。还是说,你从哪里听说了什么?”   慕婉曦诧异地仰头看着陆尓豪,认识陆尓豪这么久,他从来没对自己做过如此亲近的动作。   这是不是说明,陆尓豪有稍微把她放在心上一点了?   慕婉曦一直都是个心思通透的女孩,从认识陆尓豪没多久的时候,她就看出了这是个心性凉薄,并且十分不好接近的男人。   但她就是喜欢这样的陆尓豪,所以只能放下自己的骄傲和矜持,努力想要追上这个男人。   父亲上次去见陆尓豪之后,对她说的那番话,一直让她很不安。   慕婉曦一直不知道,自己究竟会不会有等到陆尓豪回应她感情的那一天。   明明她一直以来表现得都那么明显了,陆尓豪却从来没有对她表现出几分亲近的意思。   所以现在,这么温柔地抚摸着自己头发的陆尓豪,她是不是可以认为,他已经稍微允许自己真正开始走近他了?   但很显然,陆尓豪今天给她的意外,并不止是一点点。   她听见陆尓豪的声音,在头顶淡淡响起,“慕婉曦,陆尓豪并不是一个好男人。他的性子太冷,也难得在乎什么人。他专制,霸道,丝毫不懂得温柔体贴是何物。这样的男人,连他自己都不觉得他会爱上什么人。”   “这样的陆尓豪,你喜欢他什么?”   慕婉曦一开始还以为,陆尓豪要明确地拒绝她了。   但在她猛地抬起头后,却在陆尓豪眼底看到了一丝笑意和期待,心顿时暖了起来,眼中也渐渐盈满笑意。   “可是我认识的陆尓豪,和你说的那个人完全不同呢。”注视着陆尓豪的眼睛,慕婉曦慢慢道:“我一直觉得,一个对陌生人都能够路见不平出手相救的人,怎样都不会是一个坏人。而且,陆尓豪虽然心性冷淡,但对待真正放在心上的人,却有着无限的包容和宽容。他或许不知道,我有多羡慕陆阿姨和如萍、梦萍,因为她们都是他在用心保护的人。至于专制霸道……能有人为我安排好所有事情,让我没有丝毫后顾之忧,其实也是一件很难得、很幸福的事情吧?而且我认识的陆尓豪,一直都是个十分懂得尊重别人想法的男人,这对我来说,要比其他那些殷勤备至却丝毫没了解过我想法的人来说,要体贴得多。”   “所以这样的陆尓豪,早就住在了我心里。我不想放弃,也不能放弃他。我早已经认定了这个男人。”   迎着慕婉曦坚定的目光,陆尓豪看了她良久。   他太了解自己,虽然清楚自己还并没有爱上慕婉曦,但对于这样一个对他用情至深的女孩子,他实在是不忍心辜负。   所以如果这一生,他一定要找一个能够相伴左右的人的话,那么这个人,除了慕婉曦之外,他实在想不到,还会有什么人能让他这么动容。   这女孩傻到让他没办法就这么放着不管。   张开双臂把慕婉曦拥进怀里,陆尓豪忍不住叹息了一声,“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   虽然现在他对慕婉曦的感情还不够深,但他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   他不会让慕婉曦后悔,这辈子选择了他陆尓豪。   他保证。   ☆、第91章 雪姨很忙   因为和慕婉曦确定了恋爱关系,而且也多少察觉到了慕明镛因为他之前和慕婉曦之间暧昧的关系而对他有所不满,所以陆尓豪本来决定,第二天就带着礼物,上门去拜访一下慕明镛。   只是第二天是如萍带叶凛上门的日子,所以陆尓豪只好先跟慕婉曦打了个招呼,把去拜访慕明镛的日子推迟了一天。   陆如萍在这天下课后,就和叶凛一起回到了陆家。   因为之前她和叶凛的事情闹得很大,甚至连校长和校董都惊动了,所以现在,在整个圣约翰,无论是老师还是学生,都已经知道了她陆如萍和叶凛是一对儿的事情。   好在叶凛现在还留在圣约翰,能护着陆如萍,陆如萍也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心性锻炼得比从前更加坚韧了些,所以两人才能有志一同地忽略了那些来自四面八方的试探和暗讽,依旧相处得十分愉快。   因为前一天晚上,陆如萍就和叶凛通了电话,告知了对方陆老爷子想要见见叶凛这件事,所以第二天与陆如萍一同出现在陆家的叶凛,是一身笔挺的西装外加打理得十分利落的发型,再加上他那张颠倒众生的面孔,看得陆家的几个女人,上到王雪琴,下到如萍梦萍,甚至连厨房的张妈和女佣阿兰都忍不住心花怒放起来。   至于陆老爷子,虽然也觉得叶凛的相貌,似乎看起来比如萍生日宴时看着更加精致了几分,不过好在叶凛的容貌丝毫不沾女气,所以对于这个一表人才的小伙子,他还是十分有好感的。   未来岳父看女婿,自然不可能太过直白地打听对方的家世身家,在陆老爷子的眼里,那些都是王雪琴这个当妈的需要操心的问题。   所以这天下午,他就一直拉着叶凛聊经济、聊政治、聊实事、聊车、聊房、聊投资……   各种话题听得陆家几个女人眼睛里直冒星星,最后索性不再关注陆老爷子和叶凛,全都跑去厨房帮忙准备晚餐了。   “嘿,如萍,爸爸看起来很喜欢叶凛呢。”厨房里,难得也跟过来帮忙的梦萍,笑嘻嘻地跟陆如萍咬耳朵。   陆如萍笑着眨了眨眼睛,“你从哪看出来的?”   “这还用说吗?长着眼睛的人就看得出来吧?爸和尓豪还有尔杰可从来没这么和颜悦色地聊过天,不知道的话,还以为叶凛是他亲生的呢。”说完,陆梦萍俏皮地对陆如萍挤了挤眼睛。   看到梦萍搞怪的样子,陆如萍忍不住喷笑出声,“你这张嘴啊,我可说不过你,也不知道以后谁能降得住你?”   “我才不要那么早嫁人,在家里多好啊,我要多陪陪妈妈。”说着,陆梦萍跑到王雪琴身后,抱住王雪琴的腰蹭了蹭。   “就凭她这张嘴,你看谁敢要她?”笑着也一起打趣了两句梦萍,王雪琴扭了扭被梦萍抱住的腰,“快松开,一会儿你袖子上都沾上水了。还有,不是来厨房帮忙的吗?我怎么觉得你更像是来捣乱的?”   “我也有在帮忙的好不好?你看我这不是在陪你和梦萍聊天,帮你们解闷不是?”笑嘻嘻地松开王雪琴的腰,陆梦萍理直气壮地道。   王雪琴笑着横了她一眼,说实话,她还真挺喜欢梦萍这丫头的性子的,也不知道这丫头未来会嫁给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不过梦萍说得也对,她的年纪还小,这件事倒是不急。   因为叶凛和陆老爷子这晚相谈甚欢,陆老爷子甚至一反常态,大有和叶凛相见恨晚的架势,直让陆家的其他几口人对叶凛刮目相看——这小子明明平时冷淡得厉害,也不怎么说话,没想到竟然能把陆老爷子哄得眉开眼笑。   所以,叶凛在这天之后,算是正式得到了陆家所有人的一致肯定,陆老爷子见到他的时候,甚至比对亲儿子陆尓豪都要亲热许多。   叶夫人在得知这件事后,也决定要趁热打铁,没过几天就亲自和叶先生登门拜访了陆家,提出想要给叶凛和陆如萍订婚的事情。   陆老爷子和王雪琴早在叶凛正式拜来陆家拜访之后,就已经通过气,觉得叶凛这孩子,虽然和如萍交往的时间并不长,但看得出来,是个十分可靠的好孩子。   这年头像叶凛这么优秀的男孩子,说实话也并不多见。所以如果叶家真的提出要给两个孩子订婚的事情,他们做家长的,倒也没什么反对的理由。   所以在叶先生和叶夫人上门的这天,在经过一番气氛和谐的商谈之后,陆如萍和叶凛的婚事,就这么订了下来。   而就在这几天中,陆尓豪和慕婉曦之间的进展也大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在陆尓豪去慕家登门拜访,与慕家家主慕明镛单独聊了一晚上之后,慕明镛竟然也立即就决定,着手给陆尓豪和慕婉曦操办订婚宴的事情了。   陆尓豪在把这件事告知陆家所有人的时候,连王雪琴都露出了明显诧异的神情。   虽说慕婉曦这孩子,和陆家的这些人相处得都很好,无论是和王雪琴这个未来的婆婆,还是和陆家的其他几个孩子,都相处得十分愉快,甚至连陆老爷子,她也能偶尔与其说上几句话,所以整体来说,陆家人对慕婉曦的感官还是很好的。   只是,这前两天陆老爷子才刚点名批评过尓豪和慕婉曦不清不楚的,怎么才过了没两天,这两个人就忽然连订婚的事情都给提上日程了呢?   虽然所有人心底都有这样的想法,但一来这是尓豪和慕婉曦之间的私事,他们并不怎么好问,二来正好如萍和叶凛也快订婚了,而且真说起来,其实慕婉曦和尓豪认识的时间也不算短了,所以仔细想想的话,好像也没什么不妥。   如此,陆家的几个小的,算是就这样被忽悠了过去。   但陆老爷子和王雪琴这两个大家长,可从来不是什么好糊弄的存在。   所以这天晚饭之后,陆尓豪就被陆老爷子叫去了书房,准备仔细问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王雪琴这个当妈的,自然也全程陪同。   而事实的真相,显然出乎陆老爷子的意料。   陆老爷子也是在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慕婉曦和慕晚晴的父亲,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黑道大佬慕明镛。   对于那天拜访慕明镛时两人的谈话内容,陆尓豪只适当对陆老爷子透露了一角——慕明镛之所以如此着急让慕婉曦与他订婚,其实也是情势所逼。   在外人眼中,慕明镛看上去可能风光霁月,但正因为站得高,所以他所背负的担子,也是常人难以想到的沉重。甚至有的时候,连自己最心爱的孩子,都没办法光明正大地保护。   国内的时局已经开始动荡,在常人所看不到的地方,红白两党之争早已经波涛汹涌,慕明镛作为一方大佬,手握着巨大的财富,自然是被两边重点拉拢的对象。   他一向与姜校长关系良好,但很明显,红党现在在国内的势力也已经不容小觑,甚至隐隐有和白党分庭抗礼,占据半壁江山的架势。   所以即使曾经一直是姜校长的拥趸,慕明镛也不想把所有的鸡蛋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更不想因为两党之争而牺牲自己心爱的孩子。   所以在越来越多的人盯上已经到了待嫁年龄的慕婉曦的时候,慕明镛就已经有了想要尽快把慕婉曦嫁出去的想法。   而这个人选,在经过一番深入彻底的考察之后,终于落在了陆尓豪的头上。   对陆老爷子,陆尓豪只把慕明镛的这些迫不得已和顺水推舟,一一倾倒了出来。   而对于另一些更加重要的原因,陆尓豪则适当地对陆老爷子有所保留。   慕明镛的手腕,在整个上海来说,用几可通天来形容,丝毫不为过。   所以无论是陆尓豪开设MFC还是千善坊,无论是他联合安娜扳倒魏光雄,还是他派人去香港开发市场,争取在最短时间内站稳脚跟的事情,甚至连王雪琴最开始那大半年时间一直是在装病,以拖延与魏光雄见面时间的事情,在慕明镛极为重视陆尓豪此人到此品性如何的情况下,都被一一查明了出来。   这些信息,之所以和从前慕明镛手下查出来的资料大相径庭,正是因为陆尓豪和王雪琴的扫尾工作做得十分完善。   只可惜做这些调查的是慕明镛,所以终究还是暴露在了慕明镛的眼底。   不过,对于安娜姐妹最后的去向,连慕明镛的手下,一时半会儿都查不出来,因为连陆尓豪自己都不知道,她们究竟去了哪里,这点更是让慕明镛给陆尓豪加上了几分。   因为如果从慕明镛的角度来看,像安娜姐妹这样,深知陆尓豪与魏光雄有仇的棋子,慕明镛绝对会在事成之后对她们斩草主根,以免节外生枝。   慕明镛也相信,如果陆尓豪想这么做的话,也绝对能够轻松解决安娜姐妹。   但陆尓豪最后对安娜姐妹的安排,却让慕明镛在这个年轻人的身上,看到了一种十分美好的而他已经丢失了许久的品质。   正是这点,才让慕明镛最终决定,把慕婉曦交给陆尓豪这个年轻人。   所以在时间紧迫的情况下,慕明镛才会如此利落地提出让慕婉曦和陆尓豪订婚的要求。   作为男方家属,让女方家长主动提出给两个孩子订婚的事情,多少有些说不过去。   虽然慕家的身份出乎陆老爷子的意料,但陆老爷子这一生的大半辈子时间,过得可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对于慕家的势力,倒也并不会有丝毫的惧怕和担忧,甚至因为慕明镛作为一个父亲,如此为自家女儿的未来幸福着想的做法,产生了一丝惺惺相惜的感觉。   所以陆老爷子在与陆尓豪和王雪琴商谈,确定确实要给两个孩子订婚之后,在第二天下午,就带着王雪琴和陆尓豪,亲自登门拜访慕明镛去了,顺便商谈一下两家孩子订婚的事情。   对此,慕明镛自然欢迎之至,因为如此一来,他就终于可以对外放出消息,告知那些一直盯着他的人,慕婉曦现在已经是名花有主,让他们再不能把主意打到这个孩子身上。   因为陆尓豪和陆如萍这对儿兄妹的婚事几乎是同时被定了下来,陆老爷子最近的心情十分好,正可谓是双喜临门。   而在与慕家、叶家商谈之后,两方也觉得陆家的两个孩子,如果能够同时订婚,实在是件不可多得的好事,所以最终,陆尓豪和慕婉曦、陆如萍和叶凛的订婚宴,被订在了同一天举行。   而这订婚的事情,也并非像百年后那么简单。   首先这聘礼的事情,就让王雪琴忙了个焦头烂额。   陆如萍这边还好说,因为陆如萍是待嫁,所以只要安心等着叶家把聘礼送上门就行。   嫁妆的事情,倒是还不那么急。   陆尓豪这边却是要娶的一方,而且慕家本身就财力雄厚,真要说的话,还是他们陆家高攀了。   虽说慕明镛答应把慕婉曦嫁给陆尓豪,本身就是顺水推舟之下的权宜之计,但陆家上下,也是一直把慕婉曦喜欢陆尓豪的事情看在眼中的,陆老爷子自然也十分清楚。   所以为了给尓豪争口面子,陆老爷子也算是下了血本,让王雪琴把存折拿出来,拿出了三分之一的资产,给陆尓豪置办聘礼。   王雪琴也就顺水推舟,说孩子们现在陆续都要准备婚事了,存折放在她这里,很多事情她也没办法擅自做主,干脆直接把存折还给陆老爷子保管,她就直接拿着陆老爷子划出来的钱,给尓豪张罗聘礼去了。   陆家这边忙得是热火朝天,几乎分身乏术。   在上海的另一边,陆依萍最近的日子,过得也是十分忙碌。   这学期开学之后,师范学院音乐学院的院长,就通知系里的学生们,再过一段时间,会在上海举办一场全国范围的高校歌唱大赛。   因为参加比赛的院校和学生众多,所以作为东道主城市上海市的各个大学,都可以选出一名不用参加海选,直接参加决赛的学生。   至于其他学生,就要和全国其他高校的学生一样,通过层层考核,经过淘汰,才能最后进入决赛。   而经过音乐学院所有老师的一致推荐,最后选定了院里的两个学生,作为保送决赛的候选人。   这两个人,就是刚刚进入师范学院一年,就以实力得到了众人认可的陆依萍和张倩倩。   说起来,陆依萍和张倩倩在进入音乐学院之后,就一直是这里的风云人物。   这两个女孩的长相都十分甜美,性格也是各有千秋。   陆依萍才华横溢,热情如火,张倩倩气质优雅,如空谷幽兰。   最关键的是,这两个女孩的成绩也都十分拔尖,专业功底也都很扎实,让很多在进入音乐学院之前,从来都没有碰到过乐谱琴键的学生们都不由得暗自揣测,这两个女孩到底是什么出身。   你要说她们出身好吧?有哪个有钱人家的小姐会来师范学院这种学校读音乐学院?   你要说她们出身不好吧?偏偏这两个人身上的气质和气势,一般人家还真都养不出来。   偏偏这两个人对于自己的隐私和家人又从来都守口如瓶,更是给她们添上了几分神秘的色彩,让许多男学生,都对她们趋之若鹜。   当然,和陆依萍相比,张倩倩的人气要更高一筹。   原因很简单,众所周知,陆依萍的男朋友是申报的记者何书桓,而张倩倩直到目前为止,仍旧名花无主,如此一来,男同学们自然对张倩倩更加殷勤备至些。   而且或许因为有男朋友的原因,大多数女同学,对于陆依萍有何书桓那样一个优秀的男朋友,都隐隐有些羡慕嫉妒恨,再加上她从刚来师范学院开始,就出尽了风头,偏偏还时不时会莫名其妙地爆出些小脾气,尤其都已经有男朋友了,还总被师范学院的那些男学生围着,所以很多女生们虽然嘴上没说出来,心里对陆依萍却是十分不喜的。   而对于张倩倩,她们的印象则要好得多。   因为她们从来,从来都没有看到过张倩倩发过火,或者对谁黑过脸,从来都没有。   而且张倩倩的性格和善,虽然并不与特定的人交好,但对于主动提出问题的同学,她也从来不会拒绝。   最关键的是,她从来不会和那些男学生们玩暧昧,态度一直都很冷淡而坚决。   反观那个陆依萍!竟然有好几次,都在与何书桓吵架或者闹别扭的时候,和其他男同学说说笑笑,还出去约会什么的!这让很多学生们,都十分瞧不上她这种行为。   所以在这次音乐学院的院长,让学生们投票最终决定是由陆依萍还是张倩倩得到保送名额的时候,张倩倩的最终得票数,要远高于陆依萍。   这让一向心高气傲的陆依萍,着实有些下不来台。   但她又不得不承认,在人缘这方面,她确实比不上张倩倩。   而更让她难堪的是,在投票当天请假没来学校的张倩倩,在得知最后是由她获得了保送名额后,反而拒绝了这次推荐,主动把名额让给了陆依萍。   后来学生们才从老师那里听说,张倩倩似乎是因为家庭原因,没办法去参加这次的比赛,甚至连海选都不会参加。而对于大家的一番心意和支持,她在感动的同时,也感到十分抱歉。   对于这种别人让给自己的名额,陆依萍觉得有些如鲠在喉。   为此,她还特意去找了张倩倩,问她为什么要把这个名额让给自己。   因为在此之前,学院中也并非没有比赛。之前张倩倩明明都能够按时参加比赛,为什么这时候却忽然推说家里有事,不能参加了呢?   对于陆依萍的问题,张倩倩并没有给她过多的解释。   虽然已经是相识一年的同学了,但真说起来的话,她和陆依萍其实一共也没说过几句话。   张倩倩是个感觉十分敏锐的姑娘,她早就看得分明,陆依萍并不喜欢她。   这并不是说陆依萍对她有恶感,相反,对于陆依萍这个人的性格,张倩倩还是看得八九不离十的。   总体来说,陆依萍的性情还算正直,偶尔有些小脾气,闹闹别扭,倒是也可以理解。   而且,她和陆依萍的关系之所以比和其他同学还冷淡,总的说来,其实也是她们双方的问题。   这或许就和“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一样,虽说她们之间一直都是公平竞争,但天生气场不和却也是谁都无法否认的。   张倩倩很忙,没太多功夫去和陆依萍纠结那些琐碎的问题,陆依萍如果有脾气,最好还是对何书桓去发为好。   因为张倩倩对陆依萍的质问并没有给出什么更加深入的回答,再加上这次比赛,陆依萍确实十分重视,所以最后,陆依萍还是作为师范学院唯一一名被保送到决赛的选手,参加了这次的歌唱比赛。   陆依萍也是在开过会后,才知道,原来这次比赛之前,作为东道主城市的上海市所有高校的被保送选手,都要集中起来闭关集训一个月。   自从陆依萍与何书桓交往开始,似乎只有今年过年的时候,两人才分别过那么长时间。   好不容易度过了年假,书桓终于回到上海了,结果这才没过几天,陆依萍就又要去集训了。   聚少离多的状况,让陆依萍对何书桓十分不舍。   对此,何书桓自然又是一番软语温言,细细安抚了一番。   而等到陆依萍终于度过那对她来说几乎是度日如年的三十天,终于在全国高校歌唱大赛上捧回来一个金奖,回到师范学院的时候,却在众多祝贺声中,听到了一些窃窃的嘲讽声。   “你们看看,不就参加了一个比赛得奖了吗,得意得跟什么似的!”   “就是,看她这个样子,估计还不知道那件事呢。”   “是啊……其实这么想想,陆依萍也挺可怜的呢。”   “可怜什么?谁让她为了个比赛走了那么久?要我说,人家张倩倩论长相论实力哪点不如她?性格也比陆依萍好上百倍千倍!之前也不知道她给那个何书桓灌了什么迷魂汤,把何书桓迷得五迷三道的,结果现在她才走了几天?何书桓就整天跟在张倩倩屁股后面,撵都撵不走!”   “可是……张倩倩看着不像那样会抢人男朋友的人啊?”   “谁知道他们到底怎么回事?张倩倩本来是要去参加比赛的,为什么突然就把名额让给陆依萍?何书桓从前和张倩倩也是从来没说过话,为什么陆依萍这一走,他就三天两头往咱们学院跑,甚至比原来陆依萍还在的时候跑得还勤?”   这些人说话的声音并不低,而且实际上,他们说的这些,在陆依萍不在学校的这一个月里,已经在他们面前上演了不知道多少次。   何书桓这一个月里,往师范学院跑得确实很勤,也确实,每次都是来找张倩倩的。和张倩倩忽然之间熟稔起来,也是有目共睹的,甚至还会送张倩倩回家。   这让许多师范学院的学生们,都翘首以盼等陆依萍回来,看看这三个人之间又会上演什么年度狗血大戏——也不知道是何书桓渣了陆依萍,还是张倩倩横刀夺爱,为爱甘为小三?   所以一听到有人议论起这件事,原本围着陆依萍祝贺的那些同学们,声音就都渐渐小了下去,面面相觑之后,都把目光投向了已经把那些话听得分明的陆依萍。   陆依萍现在整个人都已经懵了。   她一直以为,在她和书桓之间,再不会出现像如萍那样的女孩子,原本她都已经决定彻底信任书桓了,毕竟如萍已经和叶凛在一起了不是吗?   但谁能告诉她,现在这些人说的这些话,又是从何而来?   如果只有一个人这么说,那么她陆依萍绝对会毫不犹豫地送那人一个轻蔑的眼神,多余的话一句都不会说。   但现在,这些全部都用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语气告诉她,何书桓和张倩倩之间确有猫腻的人,让她根本就没办法冷静下来。   她本以为,就算她这次被保送的名额是张倩倩主动让出来的,但你们看,她不还是凭着自己的实力,最终捧了个金奖回来吗?   现在出现在这里的场景,明明就该是她骄傲地捧着奖杯,用实力告诉所有曾经轻视她的同学,她陆依萍本就有赢的资本!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所有的人都在奚落她,说她竟然为了个不知所谓的比赛,而让张倩倩趁虚而入,夺走了何书桓!   这简直太荒唐了!   这种奇耻大辱,让陆依萍根本没办法再站在这里,让那些学生们讥笑的目光继续贯穿她!   手中的奖杯,在此刻就像刚烤好的山芋一样烫手,陆依萍勉强维持着礼仪,把它交给学院长之后,就转身离开了音乐学院,说要回家去看看妈妈。   挺直着脊背,努力保持着平常的姿态走出师范学院的大门后,陆依萍终于再也无法忍耐,疯狂地奔跑起来。   她也顾不得现在究竟是什么时间,顾不得何书桓现在究竟是在上班还是在做什么,她只想立刻见到何书桓,亲口听他告诉她,他并没有背叛她,并没有背叛他们之间的感情!   也不知跑了多久,当陆依萍终于站在何书桓的公寓门口时,只觉得眼前一阵黑一阵白,头发和衣服都已经被汗水浸湿了,被早春的风吹得紧贴在皮肤上,冰冷得让她的心都跟着打颤。   “书桓!书桓你在不在?!书桓你开门啊!我是依萍!书桓——”砰砰砰地用力砸着何书桓公寓的大门,陆依萍一声声喊着。   “来了来了……”良久,久到他们隔壁的人都出来看了好几遍之后,门内才传来杜飞嘟嘟囔囔的声音,“……究竟是谁啊……大清早的扰人清梦……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杜飞,你快开门,我是依萍啊,陆依萍!”听到公寓里有人,陆依萍赶忙高声催促道。   “吱呀”一声,杜飞终于打开了房门,一股酒气顿时扑面而来。   杜飞的样子看上去狼狈极了,他的头发和衣服都乱糟糟的,好像很久没有打理过。似乎是因为起得急了,眼镜也是胡乱挂在鼻梁上,歪歪斜斜的几乎要掉下来。   虽然他的模样十分邋遢,但陆依萍现在却完全没有心思关心这个。   一见到杜飞,她就赶忙问道:“杜飞,书桓在不在?”   杜飞迷迷糊糊地看着她,“原来是依萍啊……咦,你不是去参加比赛的集训了吗,书桓不是说你要一个月才回来,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了……”   见杜飞嘟嘟囔囔就是不说何书桓在不在,陆依萍一着急,直接推开门口的杜飞,迅速闯进了他身后的公寓,猛地推开了何书桓的房门。   “……竟然不在。”怔忪地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陆依萍过了半晌,才回到客厅,问杜飞,“杜飞,书桓人呢?”   “谁知道他去做什么了啊?不是在跑采访,就是去音乐学院了吧?也或者……是去帮他那个未婚妻搬家了?那家伙最近可是春风得意得很,明明就已经有了陆依萍了,做什么还要去招惹人家张倩倩……哪像我,一个如萍都足够让我肝肠寸断了……如萍,如萍啊……”   “你说什么未婚妻?!还有,为什么连你也说他和张倩倩有关系?!他们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陆依萍的声音都有些变调了。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前一晚宿醉得厉害的杜飞,才终于一个激灵,稍微清醒了些。   ☆、第92章 雪姨很忙   陆依萍的眼睛都红了。   杜飞看到她糟糕的样子,脑子一下清醒了过来,一边瞪着眼睛一边捂住嘴小声道:“什么未婚妻?哪里来的什么未婚妻?依萍你是不是听错了什么?我今天宿醉得厉害,说了什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你可千万不要胡思乱想!”   “都已经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瞒着我?杜飞,你真当我是傻子吗?我今天去学校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对我说这一个月里,书桓和张倩倩走得很近,身为书桓最好的朋友,你难道会不知道这件事?还是说,你也一直在帮书桓欺骗我?!”对杜飞打马虎眼的行为实在是无法忍受,陆依萍忍不住咄咄逼人道。   因为如萍和叶凛的事情,杜飞本来就已经很闹心很纠结了,没想到书桓这边的事情现在又东窗事发。   怪也只能怪他这张嘴和这个一喝酒就打结的脑袋,看依萍的样子,如果现在不先把她安抚住的话,也不知道她会在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事来。   杜飞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好啦好啦,我告诉你就是了。”烦躁地挠了挠脑袋,杜飞在说之前,还小心翼翼地对陆依萍道:“其实这件事也不怪书桓啦,依萍,你要相信,书桓自始至终,爱的人只有你一个,所以你一定要相信他。不管我接下来说得是什么,你都不要冲动,一定要听我说完才行。”   “你说就是了。”陆依萍深吸了一口气道。   “其实,今年过年书桓从家里回来后,就告诉我,说他这次过年回家的时候,他父母告诉他,他其实有一个从出生开始就结下的娃娃亲。”杜飞边说着,边观察着陆依萍的表情,“书桓也是在那时,才知道,原来他竟然有一个未婚妻,而且那个未婚妻,现在就在上海。”   “他的那个未婚妻,是不是姓张,叫张倩倩。”陆依萍面沉如水地道。   杜飞赶忙摆手,之后又点了点头,脸上纠结得都快凝成了麻花,“这件事说来话长。总之,书桓过年回来后没几天,他的爸爸妈妈就从重庆过来上海,去张倩倩家探望她和她外公。”   “什么?!你是说,书桓的爸妈竟然也来过上海?”书桓曾经跟她提过,说今年过年本来想带她回去给父母看看的,只是因为担心她妈妈一个人在家,而且让她一个女孩子无名无分地就跟着他这么走了,到底名声不好,所以才没有带她回重庆的家里,反而还跟她和妈妈保证,说今年就会让他的父母来上海,去看望她和妈妈。   结果,现在杜飞却告诉她,书桓的爸妈其实在年后就来过上海,她却完全没听书桓提起过一个字?!   甚至,书桓的爸妈还是特意来探望书桓那个未婚妻的?!   这些,书桓根本没有透露过给她丝毫!   他到底把她陆依萍当什么?!   陆依萍不敢置信地看着杜飞,这让她怎么相信?明明在一个月以前,她去参加比赛的集训的时候,书桓还抱着她和她你侬我侬难舍难分,说每天都会想她。   为什么才只过了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他的整个人就都变了?!   见依萍的神情不太对劲,杜飞心底也是急得不行,只好连忙对陆依萍解释,“依萍,你要相信书桓啊!他可是从始至终都没答应过和张倩倩的婚约,甚至因为他爱的人是你,所以他的爸妈那次去张倩倩家探望的时候,还特意跟张家的人提出了解除他们俩婚约的事情!所以你可千万不能多想,千万不能误会了书桓!”   “什么……你是说,书桓为了我,还让他爸妈去和张家解除婚约?杜飞,你说的是真的吗?”好消息来得太快,陆依萍整个人都有点恍恍惚惚。   “当然是真的啊!书桓之前之所以不告诉你这件事,也是因为怕你知道之后,会胡思乱想。依萍,书桓真的很在乎你,所以你可不可以,也多信任他一些?两个人能够互相喜欢,本来就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你看像我和如萍,就完全是我一个人单相思……所以,你和书桓既然已经在一起了,就一定要懂得珍惜。”说到最后,杜飞难得一脸认真。   陆依萍诧异地看了眼杜飞,在她的印象中,杜飞一直都是个嘻嘻哈哈神经粗大的男生,没想到现在竟然会一脸认真地说出这种话来,一时间也是心有戚戚焉。   不过,眉毛忍不住再一次拧了起来,陆依萍怀疑地看着杜飞,“杜飞,既然你说书桓和张倩倩已经解除了婚约,那为什么他最近还总去圣约翰找张倩倩?”   “啊……你说这个啊……”挠了挠头发,杜飞心底暗骂了何书桓几句后,这才对陆依萍陪笑道:“因为张倩倩家最近在搬家,她一个人有些弄不过来,所以书桓就过去帮她了。”   这样的说辞,让陆依萍的眉头顿时拧得更紧了。   “张倩倩家搬家,为什么会劳动他去帮忙?难道他们张家没有别人了吗?不行,我一定要亲自找书桓问清楚才行。杜飞,你知道书桓现在在哪吗?”目光炯炯地盯着杜飞,陆依萍语气强硬地道。   杜飞心里都快纠结成棉花球了,他发现,陆家的女孩子是不是天生就是来克他的啊?怎么什么事情只要一和陆家的女孩子沾边,就全都乱七八糟的了呢?   不得已,杜飞只好先往报社打了个电话,确认书桓现在在不在报社。   在得知书桓并不在报社后,杜飞只好哭丧着脸对陆依萍道出何书桓现在可能的去向,“书桓大概可能或许……是在张倩倩家吧?”   一句话,又捅了马蜂窝。   感觉绿云罩顶的陆依萍,死磨硬泡地磨着杜飞,让杜飞带她去张倩倩家,而且是现在!立刻!!马上!!!   杜飞觉得自己上辈子真是欠了她们这些姓陆的女孩子。   但看着陆依萍整个人都处在爆发边缘的样子,也只好抱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小心脏,带陆如萍往张家的新家去了。   何书桓现在确实是在张家。   最近这一个月以来,他也确实和张倩倩走得很近,但他和张倩倩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张倩倩对他一直都保持着极为得体的礼仪,仿佛君子之交般浅淡如水。   对于爸妈和张家老爷子提出的退婚的事情,何书桓心里一直心存愧疚,尤其是在张家现在只有张老爷子和张倩倩祖孙二人相依为命的现在。   父亲给他留下的那笔钱,何书桓一直在想着应该如何让张倩倩和张老爷子收下。   正巧一次偶然的机会下,他在工作时,遇到了正在酒店大堂里兼职弹钢琴来赚取生活费的张倩倩,这才慢慢了解到,在张老爷子瘫痪了好一阵子的现在,张家的生活费究竟从何而来。   张倩倩并没有告诉过何书桓,她究竟是以什么方式来赚取生活费的。   何书桓也是在和张家的邻居打听过后,才知道,原来张倩倩平时上学和工作都很忙,每天几乎都到半夜才会回家。   张老爷子又是瘫痪在家生活不能自理,所以平时都是由邻居来给张老爷子送饭和照顾他的日常生活,张倩倩每个月会给邻居一定的酬劳表示感谢。   何书桓虽然和张倩倩接触不多,但也有几分清楚张倩倩清冷高傲的性格,所以他并没有直接找上张倩倩,告诉他想要帮帮她和张老爷子的想法。   他在张倩倩身后跟踪了几天,摸清了张倩倩所有兼职的场所后,便开始每天晚上在张倩倩夜班回家的时候,默默保护她一路到家。   张倩倩从小生活在鱼龙混杂的地方,对于安全问题十分敏感,所以虽然何书桓已经十分小心,张倩倩却还是在何书桓跟着她的第三天,就察觉到了身后有人在跟踪她。   作为在贫民区生活了多年仍旧安然无恙的女孩子,张倩倩自然也有一番保护自己的手段,所以她只是略施小计,就把何书桓从暗处给诈了出来。   对此,何书桓除了无奈之外,竟然对这个聪敏机智的女孩,生出了几分激赏。   只是张倩倩却对何书桓这种无故跟踪自己的做法,感到十分不解和恼怒。   何书桓并不想和张倩倩交恶,尤其是在上次他的父母为了他的幸福,对张家提出了那么过分的退婚请求后,张倩倩还能深明大义地反过来安慰他们,说会慢慢说服张老爷子,让他接受退婚这件事。   从那之后,何书桓就一直觉得,他实在是欠张倩倩这个女孩子太多。   所以,在看到张倩倩每天除了上学之外,还要打那么多分工之后,何书桓忍不住再一次对张倩倩生出了几分怜惜之情。   何书桓是一个天生就怜香惜玉的男人,张倩倩却并不是一个喜欢被陌生人怜香惜玉的女孩,即使这个陌生人是她名义上的未婚夫也一样。   甚至对于何书桓主动跑来找她的做法,她感到十分不解。   毕竟何书桓和陆依萍平率的关系,她可是一直都看在眼中的。   何书桓现在整天跟在她身后这么做,难道就不怕陆依萍知道后和他闹翻了?在她的印象中,陆依萍可从来都不是一个好相与的女孩。   对此,何书桓却并没有太过担忧。   一来,他想要帮助张倩倩,是为了帮他们何家还张家的人情;二来,作为一个男人,他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一个妙龄女孩大半夜独自一人走夜路回家。   他想,就算是依萍在这里,他也会这么对张倩倩说的,因为他并不觉得这样做是背叛了依萍,他只是做了他认为他该做的事。   何书桓有一张巧嘴,一双极温柔的眼睛和一根极其倔强的脑筋,在最后这点上,他和陆依萍其实十分相像。   所以即使张倩倩已经不止一次拒绝了何书桓每天来接她下夜班的做法,何书桓却还是固执己见,依旧会在每天夜里出现在张倩倩做兼职的酒店门口。   对此,张倩倩在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他好几次后,终于冷下眼睛,问何书桓,“何书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真说起来,我们大概连朋友都算不上。你在陆依萍去参加比赛不在的这段时间,一直这么每天接送我,陆依萍回来之后,难道你还打算这么做?”   想到最近正在参加集训的依萍,何书桓忍不住微微皱了下眉,因为这确实是个问题,因为在依萍参加比赛回来之后,他肯定不可能还有这么多时间,每天晚上来接张倩倩下班。   实际上,他也只是担忧张倩倩的安危而已,并没有什么其他不好的心思。   本来如果他和张倩倩真的是未婚夫妻的话,那么张倩倩的安全由他来一手保护,才是光明正大。   但现在尴尬就尴尬在,是他先提出的退婚,所以对于张倩倩,他的负罪感和愧疚感很深,就更没办法看着张倩倩每天下班时独自一人走夜路。   如果张倩倩因此而遇到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那么他何书桓一定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所以思来想去,何书桓只好试探地问张倩倩,“不然你看这样好不好?我认识不少需要钢琴兼职或者招聘钢琴家教的地方,而且那些地方,都不需要工作到这么晚,地方也不像酒店那么乱,这样一来,你每天也不用那么晚回家,我也能放心一点,你看怎么样?”   对于何书桓这种自以为是的说法,张倩倩忍不住笑了下,“我现在的工作,一天只需要工作不到4个小时,就能赚到10块钱。你能给我介绍这样的工作吗?”   张倩倩的话,让何书桓怔了下,因为他根本没想到,张倩倩弹琴赚的钱竟然这么多。   一天十块的话,一个月就是三百块,他何书桓在报社一个月的工资才不过二十块钱,要给张倩倩介绍的工作,也远远达不到这个工资,所以也难怪张倩倩会一脸好笑地看着他。   不过,虽然明知道这么问不妥当,何书桓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既然你能赚那么多,那为什么不和张老爷子换一个地方住?”   话音一落,何书桓就看到张倩倩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而后一言不发地继续踏着夜色,快步往家里走去。   何书桓也是在后来跟张家的邻居,打听了好多天才渐渐明白了张倩倩的钱都花到哪里去了。   张老爷子是在张倩倩考上大学的时候,才在稍微放松了些心思后,彻底倒下的。在那之前,张老爷子给人看病赚来的钱,全都花在了培养张倩倩这件事上。   张倩倩现在之所以弹得一手好琴,全赖张老爷子这些年来从未间断过地给她找钢琴老师,还有在吃穿用度上,虽然张家的房子已经简陋得不行,但张老爷子在这些事上,从来没让张倩倩操一分心。   但也正因为此,张家这些年来才一点家底都没攒下来。   在张老爷子彻底倒下后,没有丝毫经济来源的张家,自然由张倩倩扛了起来。   好在张老爷子这些年来的心血并没有白费,张倩倩出落得亭亭玉立不说,性格也矜持自制而且极为懂得审时度势,所以在跑了好几家酒店后,张倩倩成功选定了两家作为长期兼职的地点,开始了赚钱养家的忙碌生活。   何书桓也是在一次与张老爷子聊天的时候,才知道张倩倩为什么这么拼命地赚钱。   张老爷子虽然在第一次与何书桓见面时,对这个小伙子的印象并不好,但毕竟何家和张家现在还没有正式解除婚约,而且就冲着何书桓能在倩倩不在家时,特意来家里探望照顾他老人家这点上,张老爷子就觉得,这小伙子暂时还可以再观察观察。   对于张倩倩一直在外打工赚钱养家的事情,张老爷子自然不会不清楚。   而当何书桓对张老爷子道出张倩倩每天工作到太晚,回家路上不安全的时候,张老爷子在沉吟了半晌后,慢慢道:“这些事,我当然比你要清楚得多。但倩倩那孩子,脾气倔得很,认准的事情就绝对不会回头。而且她这么努力工作,也是为了给老头子我看病,还有……她还说过,等再赚点钱,我们就换一个地方住。新换的住处,窗户每天都能透进光来,房子也不会像这里一样,风一吹就直漏风……那孩子那么努力,我这个不中用的老头子,还有什么好说的?只能随她去了。”   张老爷子说完,浑浊的眼睛在何书桓脸上轻扫而过,眼底的期盼和失望交融,看得何书桓原本打算再次劝说张老爷子,希望她让张倩倩换个工作的想法顿时再也说不出来。   他知道张老爷子的期盼是什么,如果他真的是张倩倩的未婚夫,那么他为张家和张倩倩做得再多,他们也能够欣然接受,因为早晚他们都会是一家人。   但现在,明明是他们何家悔婚在先,现在却又来对他们张家人的生活指手画脚,连何书桓自己,都觉得自己这样有些无耻,也亏了张倩倩和张老爷子脾气好,才没当面骂他猫哭耗子多管闲事,没事儿假慈悲装好人。   但,张家的事情,他何书桓既然看在了眼里,就绝对不会坐视不管。   因此,何书桓在深思熟虑之后,再次找到了张倩倩。   虽然和张倩倩的交流不多,但只短短的几次,何书桓就已经看出来,张倩倩是个十分务实并且通情达理的好姑娘。   所以,他干脆直接了当地对张倩倩道:“我已经从张爷爷那听说了你这么努力赚钱,是为了能让张爷爷住上好房子。我知道,你现在赚的钱不少,但张爷爷身体不好,你也还在上大学,平时你们的吃穿用度也需要不少钱,所以你看这样好不好,你和张爷爷的新房子,由我来帮你们安排。”   张倩倩莫名其妙地看着何书桓,对他这么突兀地提出这种建议感到不可理喻,“何书桓,我们张家和你们何家非亲非故,根本没有理由也没有立场接受你这么大的馈赠。”   “你们当然有理由接受。先不说张老爷子当年对我们全家都有救命之恩,如果没有他的话,现在或许连我这个人都不存在,单说你这么通情达理,答应解除我们婚约这件事,就让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面对面地对解除婚约的未婚妻提到这个话题,何书桓的脸上有着明显的尴尬和愧色,却又不得不继续说下去,“我爸妈在临回重庆之前,特意给了我一笔钱,希望我在这边能够找机会,用这笔钱来帮助你和张爷爷改善一下生活……倩倩,我知道你是个好女孩,你是那么善良,那么善解人意,就算是帮助我们,让我和爸妈能够不这么愧疚,可不可以请你接受我的帮助,让我用这笔钱,帮你和张爷爷买一处房子?”   何书桓的话,让张倩倩一时间有些哑然。   何书桓这话说得太直白,张倩倩相信,这些话,起码有一大部分是何书桓的本意,至于另外一小部分,恐怕是为了激将,让她接受来自何家的馈赠。   如此一来,估计她和何书桓解除婚约这件事,就算是板上钉钉了。   虽然对于何书桓的做法有些嗤之以鼻,但如果接受这笔钱,能让何书桓从此以后不再纠缠她,能让何家人不再出现在他们张家人的面前的话,她为什么不接受?   按照何书桓的意思,如果她接受了这笔钱,那么他和何先生何夫人,是不是就可以心安理得地看着何书桓和她解除婚约,再不欠他们张家丝毫人情了?   还真是一笔清清楚楚,银货两讫的交易。   张倩倩这些年来在这鱼龙混杂的贫民区里,不知看过多少形形色色的人,对于何书桓那些连他自己或许都没有察觉到的小心思,她早就看了个通透。   所以在何书桓以为自己必须要大费一番口舌,才能够劝动张倩倩,让她答应这件事的时候,张倩倩却完全没有让他多费一丝力气,欣欣然接受了来自于何家的这笔馈赠。   于是张家的新房子,便在何书桓马不停蹄的跑遍了整个上海后,很快就定了下来。 第93章 雪姨很忙 房子定下来之后,何书桓就帮张倩倩一起,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家搬了过去。 说是搬家,其实张家几乎没有什么需要搬动的东西。 这些年来,张家所有之前的东西,早就因为生活困窘而卖的卖,当的当,贫民区的老房子里,几乎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 何书桓索性直接买了一整套全新的生活用具,归置在了张家的新房子里。 除此之外,他还从医院给张老爷子订做了一个崭新的轮椅,这样,就算腿脚不好使,张老爷子也不需要整天躺在床上什么都不能做了,靠着轮椅,他也能下地多活动活动。 对此,张倩倩和张老爷子都一直看在眼中,张老爷子对何书桓办事如此周到细心感到十分欣赏,张倩倩则在这几天中,对何书桓的印象改观了很多——因为如果不是真的对这件事情上心,是绝对不会把给外公定做轮椅的事情都安排得如此妥帖的。 所以虽然嘴上没说,但在张倩倩的心里,对何书桓也还是生出了不少感激之情——她已经很久没有在外公的脸上,看到现在那样舒展放松的笑容了。 何书桓帮张家祖孙买的房子,位于上海市的法租界内。房子不大,但对于只有两个人的家庭来说,已经绰绰有余。 因为房子在租界内,所以治安问题也得到了很大得保障,周围的环境也比之前在贫民区不知道要好上多少。 最让人舒心的是,在这栋房子的每一个卧室里,白天都会有暖洋洋的阳光透过窗户,倾泻进来,把屋子照得亮堂堂的。 新家里,张老爷子坐在干净整洁的床上,背后靠着蓬松柔软的靠枕,一脸欣慰地看着正在家里忙碌的张倩倩和何书桓。 因为这两天搬家的原因,张倩倩特意跟学校请了假,除了必修的专业课之外,其他辅修的课程她都可以请假在家忙搬家的事情。 在搬过来之前,一些生活必备的用品,何书桓基本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但很多细小的地方,他却并不一定能够注意到,所以张倩倩这两天做的最主要的事情,一是和何书桓一起打扫家里的卫生,二则是在何书桓的陪同下,一起采买一些零碎的生活用品和柴米油盐。 等一切终于安置妥当的时候,时间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陆依萍参加完比赛回学校的日子,何书桓对此却还一无所觉。 确切地说,因为最近的所有心思都在帮张倩倩和张老爷子安顿新家上面,而依萍又是去进行封闭式集训,根本丝毫联系不上,所以何书桓根本就把依萍已经走了一个月,今天就是回来的日子这件事给完全忘在了脑后。 所以这天一大早,他就和前几天一样,再一次准时出现在了张家的新居门口。 张倩倩在听到敲门声,打开门看到何书桓的时候,眉头忍不住挑出一个惊讶的弧度,“何书桓?你今天怎么又来了?” 何书桓笑着看张倩倩,声音里带了一丝调侃:“怎么,难道搬家的事情都忙完了,我就该功成身退,再也不能来这里了吗?” 张倩倩被他说得一怔,脸上的笑容不觉淡了一分,“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和外公也住不上这么好的房子。” 说完,张倩倩微微侧过身,把何书桓让进了家门。 何书桓在看到张倩倩脸上不自然的神情时,就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 他给张倩倩和张老爷子找房子,本来就是为了还张家的人情,而并非是要携恩图报。 他只是没想到,原来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张倩倩还是没有把他当朋友,所以才会对他的话如此敏感吧? 这让从小到大几乎没有在社交方面出现过挫折的何书桓,不觉有些泄气。 但很快,他就振作了起来,笑着对走在身旁的张倩倩道:“你看我们都忙了这么多天了,现在房子终于都归置整齐了,是不是该一起庆祝庆祝?” “你想怎么庆祝?”因为不知道何书桓到底要做什么,张倩倩只能不动声色地顺着他的话问道。 何书桓心底松了口气,暗自庆幸还好张倩倩这次没有一味地拒绝。 他低下头,从手中拎着的袋子里拿出一瓶包装精美的香槟,“说到庆祝,自然少不了这个。而且,我之前还听张爷爷说过,你做饭的手艺很好,只是不知道,我今天有没有这个口福?” 张倩倩无奈地看着脸上写满了“期待”二字的何书桓,跟何书桓相处越久,她就越来越觉得,这个男人在某些方面,真的很像个无赖,和他表面上看上去的温文尔雅大相径庭。 明明从始至终,都是他何书桓说要和他们张家解除婚约,但在这之后,这人不但丝毫不懂得何为避嫌,反而三天两头往他们张家跑。 张倩倩是真的对何书桓没有任何暧昧的想法,但何书桓这么做,却会让张老爷子一天比一天更加欣赏和喜爱这个年轻人。 这样拎不清的帮助和所为体贴,对张家来说,并非是一件好事,何书桓却完全没有注意到。 眼睛暗了暗,张倩倩看着正和外公相谈正欢的何书桓,心底已经决定,在今天吃完这顿饭之后,她就跟何书桓说清楚这件事——他们何家欠张家的,凭着这一栋房子和何书桓这些天的忙前忙后,就已经足以还清了,她只希望以后张家和何家能够桥归桥,路归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两不相干才好。 只是她完全没有想到,一个在她眼中一直视为麻烦的人物,此刻已经站在了他们张家的新家门前,大大的眼睛正瞪着紧闭的大门,一脸不善。 “依萍,你听我说,进去之后,千万不可以冲动,有什么事情,大家坐下来好好谈,听到没有?”这一路上,杜飞的嘴皮子都快磨破了。 因为前几天张家搬家的时候,书桓也有叫他一起过来帮忙,所以杜飞很清楚张家的新家究竟在哪里。 对于杜飞的苦口婆心,陆依萍却几乎像是完全没有听到。 眼睛在大门旁刻着“张”字的门派上看了一眼后,陆依萍就“砰砰砰”敲响了张家的房门。 张倩倩正好刚出锅一个菜,何书桓一直在里屋陪外公说话,所以在听到大门有人在敲门后,张倩倩就连忙熄了火,跑去开门了。 期间她还有点纳闷,因为他们家是才搬到这里的,按理说不应该有什么邻居会上门才对,也不知道来人究竟是谁。 “吱呀”一声,大门洞开,门里的张倩倩和门外的陆依萍,都是一愣。 “陆依萍?”有点惊讶地看着陆依萍,张倩倩扫了眼她身后跟着的杜飞,只一息的功夫,就猜到陆依萍今天是所为何来。 “张倩倩。”冷淡地对张倩倩点了点头,陆依萍努力从僵硬的脸上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何书桓,他在这里吗?” 陆依萍脸上捉奸的表情实在太过明显,张倩倩心里膈应了一下,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对陆依萍点了点头,侧过身对她道:“何书桓正在里面和我外公说话,你们先进来吧。” 说完,张倩倩一脸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陆依萍身后的杜飞,把门口的两人给让了进来。 陆依萍和张倩倩并肩,边往屋里面走,边暗暗观察着张倩倩的新家。 这处房子虽然在法租界内,但一看就不是什么有钱人家的住所,在从小看惯了各式深宅大院,住过豪宅洋房的陆依萍眼里,只能算得上是一户十分普通的民居罢了。 不过,就算如此,也比她和妈妈现在住的地方要强上不少。 眼底暗了暗,陆依萍很快就回过神来,因为她们已经走到了张老爷子的房门前。 张老爷子的房门没有关,里面不时能传来老爷子和何书桓的说话声。 张倩倩刚想出声告知房内的两人有客来访,陆依萍就先一步按住了她去敲门的手,示意张倩倩和杜飞不要出声。 张倩倩微微挑了下眉,对于陆依萍的做法有些不解,却也并没有反驳,反而站在一边,和陆依萍还有杜飞一起,听着门内传出来的对话声。 就听张老爷子道:“书桓啊,这些天,真是多亏了有你在,不然的话,只凭着我和倩倩这一老一弱,这房子还不知猴年马月才能搬进来。” 何书桓笑了下,“张爷爷,您这说得哪里话,这些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而且,我其实也没帮上什么忙。倩倩是个很独立的姑娘,很多东西之前我都没有注意到需要买,这两天跟她出去东奔西跑,才发现原来我漏下那么多东西。” 张老爷子就止不住乐,“你看看,你看看。这些天看着你和倩倩一起跑出跑进,我这心里啊,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觉得真正放松了几天 ,因为看到你,我就好像看到了倩倩的未来有了依靠。” 张老爷子的话,让何书桓有些尴尬,心底最深处,却也莫名生出几分窃喜和歉意,矛盾得让他一时间有些语塞,却还是在沉默了一会儿后,对张老爷子道:“张爷爷,对于和倩倩的婚约,我还是只能说……对不起。” 就听张老爷子长长叹了口气,“我也知道,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都不稀罕听我们老一辈那些所谓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何况,之前你爸妈还有倩倩都跟我说过,说你现在已经有一个喜欢的姑娘了。老头子我也不是那么不通情达理的人,只是我看着你这孩子,实在是喜欢得厉害,如果有一天真的能看着倩倩和你在一起了,我就算是死,也能瞑目了。” 房间内的两人,一时间沉默了下来。 房门外的三个人,却都已经听不下去了。 张倩倩垂着眼睛抽出被陆依萍抓住的手,快速敲响了房门。 在得到爷爷的应允后,张倩倩把身后的两人一起领进了门。 “倩倩,怎么,有客人来访吗?”张老爷子惊讶地看着多出来的两个人。 何书桓却在看到那个跟在张倩倩身后进来的窈窕身影时,屁股像被针扎到一样,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紧张地道:“依萍,你怎么会在这里?!” “是我让杜飞领我过来的。”陆依萍一脸冷然地道。 她的目光慢慢落到何书桓脸上,在看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尴尬时,忍不住冷笑了下,“怎么,看到我出现在这里,你很惊讶是不是?” 何书桓心底此时也是七上八下,因为他完全不清楚,依萍现在究竟知道多少了。 是知道他和张倩倩从小定了娃娃亲的事情,还是知道张家这处房子是由他出资帮忙买下的?抑或者,她出现在这里只是个巧合,其实她是来找张倩倩的? 最后一个想法冒出来的时候,连何书桓自己都忍不住暗骂自己天真。 依萍会出现在这里,除了是因为他,还能因为什么?! 虽然猜到依萍可能来者不善,但这里毕竟是张老爷子和张倩倩的家,他不能让依萍在这里闹起来。 所以何书桓只能假装糊涂地对陆依萍笑道:“我当然很惊讶,依萍你不是去参加比赛的集训了吗,怎么回来也不提前知会我一声,难道是要给我一个惊喜?” “我确实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只是没想到,我这才一回来,所有人就都告诉我,你最近一直跟在另一个女孩的身边。”目光冷冷在张倩倩和何书桓脸上扫过,陆依萍紧绷着下巴问道:“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气氛一瞬间尴尬起来。 何书桓一看陆依萍的样子,就知道依萍现在已经处在爆发的边缘了,但张老爷子和张倩倩都是无辜的,确切地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依萍为什么会忽然冲出来说出这样的话,但现在最要紧的,是先把依萍带走才行。 所以何书桓只是继续笑着对陆依萍道:“依萍,我今天来这里,是来探望张爷爷的,他是我爸妈的救命恩人,最近我也经常来陪他说说话。” 说完,他侧过身,对张老爷子介绍道:“张爷爷,这位就是我的女朋友陆依萍,和倩倩一样,都是师范学院音乐专业的学生。” 张老爷子目光审视地上下打量了陆依萍一番,点了点头作为回应。 陆依萍也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实际上,在刚才在门外,听到这位张老爷子对何书桓说的那番话后,陆依萍对这位老人,就只剩下满心的厌恶——他分明就是想要拆散她和书桓!这让她怎么能对这人笑得出来?! “张爷爷,我今天还有事,就先不留下来吃饭了。依萍和杜飞我就先带走了,改天我再来探望您。”快速对张老爷子说完这番话,何书桓也顾不得礼数周不周全,和张倩倩打了个招呼后,拉了陆依萍的手就出了张家的门。 他们走后,张倩倩在关好门,折回张老爷子的房间后,在张老爷子的床边坐了下来。 “爷爷。” “我之前和何书桓说的话,你们在门外都听到了?” “嗯。” “怎么,看你的表情,是在怪老头子我了?” “爷爷,我没有。” “哼,你这丫头的心思,我还不明白?爷爷知道你看不上何书桓,但这小子,心地并不坏,为人还热情正直,如果你们的婚事能成,我也就能放心地走了。” “爷爷,我能照顾好自己。而且,你也看到了。何书桓在有女朋友的情况下,还会和其他女孩子走得这么近。如果像你期望的那样,有一天我真的和他在一起了,那未来,我是不是也和陆依萍一样,要时刻准备面对今天这样的尴尬场景?” …… 张家这对祖孙的谈话,早已经走了的何书桓和陆依萍根本一无所知。 杜飞早在出了张家大门的时候,就一溜烟跑走了,生怕成了这两个人之间的炮灰。 果然,杜飞的影子刚刚消失不见,陆依萍就一把甩开了何书桓的手,冷笑着道:“何书桓,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何书桓心底,对于依萍今天忽然冲到张家的做法,实际上也略有不满。 但这件事说到底,其实也是他比较理亏,所以他只能暂时压下心底的不满,打算和依萍好好谈谈。 “你还在装傻!”对何书桓的态度极为不满,陆依萍忍不住气血上涌,“如果今天我没从杜飞那里知道张倩倩是你未婚妻的事,你还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何书桓怔了下,紧接着心里却忍不住微微松了口气,看依萍的反应,应该还并不知道张家的房子是他帮忙买的。 虽然买这房子用的是爸爸给的钱,本质也确实是为了还张家的人情,但何书桓一想到依萍那胡思乱想的性格,就觉得,如果这件事被依萍知道了,肯定会发生他不想看到的事情。 只可惜,这件事杜飞已经知道了,今天还把张倩倩是他未婚妻的是透露给了依萍…… 想到杜飞那无风都能翻出三尺浪的性子,何书桓顿时觉得头有点疼。 但现在的当务之急,确实要先把依萍安抚住才行。 “是,张倩倩确实是我父母在我还没出生时,就给我顶下的娃娃亲,但那是因为张倩倩的外公当年救了我爸妈的命,所以他们才会定下了这门婚事。而且,刚才你也看到听到了,就算当着张爷爷的面,我不是也对他说你是我的女朋友了吗?难道这还不能证明我和张倩倩根本就没有什么吗?” 见何书桓脸上的神情认真,并不像作伪,又忆起他在张家说的那些话,陆依萍眼底的怀疑这才消退了几分,却还是忍不住继续质问道:“既然你和张倩倩没什么,为什么最近还总往张家跑?还总去学校找她?你知不知道,学校的那些人,今天见到我的时候,都说……说你在这一个月里移情别恋了,明显都在等着看我的笑话。” 何书桓怔了下,他这一个月确实经常去师范学院找了张倩倩不少次,没想到竟然早就被师范学院的学生看在眼里,还对依萍说出这样的话来。 想到依萍今天一定因为流言蜚语受了不少委屈,何书桓心底一疼,伸手把陆依萍搂进怀里,“对不起,依萍,都怪我不好,是我的错,我没想到那些人竟然会这么看我和张倩倩。我们何家欠张家的人情太大太多,我又因为和你在一起,所以想要和张家解除婚约,但这样一来,欠张家的就更加无法还清……我只是,希望能够毫无负担地和你在一起,所以才会想要多帮帮张家,这样起码,会让我心里的负罪感不那么深。” “你们家和张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见何书桓如此自责,陆依萍也不忍心再苛责他。 何书桓深吸一口气,这才斟酌着,把父母当年和张家的事情一一道了出来。 陆依萍听着听着,心底也慢慢变得沉重起来,因为按照书桓所说的这些,何家欠张家的岂止太多,那可是救命之恩。 陆依萍虽然性子时常冲动激烈,但却是个很正直的人,连她这个不是当事人的外人,听了何家和张家当年的渊源后,都忍不住觉得何家这次的悔婚实在说不过去。 再一想到何书桓的父母前一阵子明明来过上海,却连见都没有见过她一面的事情,陆依萍心底,忽然生出了一个让她有些害怕的念头。 “书桓……”看着何书桓的眼睛,陆依萍强压下心底的忐忑,“杜飞说,你的父母在年后曾来过上海,特意去探望张家祖孙。” 何书桓怔了下,没想到杜飞连这件事都告诉依萍了,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见他点头,陆依萍不知怎么,忽然觉得声音都艰涩了起来,她的眼底写满了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小心翼翼,“书桓……你说过,你爸妈来上海探望张倩倩和她外公的时候,和张家提了悔婚的事情,但是在那之后,你为什么……没有带我去见你爸妈一面?” 没想到依萍会问这个,何书桓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 其实他在爸妈提出要回重庆的时候,也跟爸妈说过,正好他们在上海,他想把依萍带来给爸妈看看,却被爸妈给推拒了过去,说来日方长,未来如果他和陆依萍一直子在一起,自然有能够见面的那一天。 何书桓多少听出了他们的言外之意,看爸妈的意思,似乎并不怎么看好他和依萍的事情。 但爸妈为他做的已经太多,何书桓一时间也不好再勉强他们。 他看着正在等他回答的依萍,眼底闪烁着道:“当时重庆那边忽然有急事,我爸妈接到消息后连夜就赶了回去,所以才没来得及见你。” “你骗我!”在一起的时间也不算短了,陆依萍对何书桓的神情实在太过熟悉,何书桓脸上只稍微流露出一丝心虚,立刻就被她给捕捉到了,这让她心底的不安忽然就泛滥成灾,她忽然之间甚至有些歇斯底里的感觉,“他们根本就不是因为忙,而是根本就不想见我对不对?!其实他们嘴上说要给你解除和张倩倩的婚约,实际上心底还是希望你们能在一起对不对?!” “你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陆依萍的话,像是戳中了何书桓心底最深处的隐秘,让何书桓一时间也忍不住火气上涌,“我和张倩倩根本就没什么,我爸妈也确实是因为来不及才没见你,你可不可以不要总是这么疑神疑鬼?!” “我疑神疑鬼?究竟是我疑神疑鬼,还是你做贼心虚?从你认识我开始,我就这么无理取闹,你现在后悔了吗?那正好,你那个温柔体贴逆来顺受的未婚妻还在家里等着你,你去找她啊!”狠狠推开何书桓,陆依萍瞪着眼睛对他吼道。 何书桓不敢置信地看着陆依萍,他从来没想到,依萍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为什么她总是那么敏感多疑,发起火来也总是这么口不择言。 以前和他吵架的时候也是,不是说些特别伤人的话,就是故意当着他的面和其他男同学说说笑笑,甚至还和他们出去约会! 看着陆依萍倔强得刺人的眼神,何书桓一时间竟然觉得有些疲惫,“好……我这就去找她……我这就去……!” 说完,何书桓转过身,在陆依萍惊诧的眼神中,迅速消失在她的视野中。 何书桓当然不会去找张倩倩,他会那么说,只不过是他身为男人的自尊心在作祟,当然,也有一点和依萍赌气的原因。 只不过,才过了短短不到两天,他就疯狂地思念起了陆依萍。 但还没等他再次放下骄傲去找陆依萍,陆依萍却先他一步,找上了张倩倩。 师范学院里,在陆依萍回校的第二天,张倩倩也终于回到学校销假,开始恢复了正常的上课时间。 整整一天,陆依萍都一直盯着张倩倩的背影,反常的样子,连老师都忍不住在课上点了两次她的名字,更何况是其他一早就等着看八卦的学生们。 终于,在这天所有的课程都结束的时候,陆依萍拦住了正拎着书袋准备离开的张倩倩,“我们谈谈吧。” 张倩倩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想了想,才道:“我想,我们之间应该没有什么好谈的。” 陆依萍其实现在也很乱,虽然她知道这件事里,张倩倩才是最无辜的那个人,但她心底里却还是对这个女孩有着一股气,她想跟张倩倩确定一下,她对何书桓到底有没有什么非分之想。 虽然书桓说过要和张倩倩解除婚约,但他却从来没说过,张倩倩对他到底是什么感觉! 和张倩倩同学一年,陆依萍自然清楚,张倩倩是个性子十分清冷的女孩,对周围的异性从来都不假辞色,最近却和书桓走得如此之近,这让她怎么会不怀疑? 而现在,张倩倩这回避的态度,更让她觉得张倩倩在对待何书桓的问题上太过暧昧。 心底一急,陆依萍出口的话就有些变味,甚至带了几分咄咄逼人的味道:“如果你不是心虚的话,为什么要这么回避我?!” 张倩倩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她,“陆依萍,你和何书桓的事情,请你们两个人自己去解决,不要牵扯到其他人。至于我是不是心虚,我想,以我和何书桓的‘关系’,怎么都轮不到我来心虚吧?” 张倩倩的话,显然是在暗示陆依萍,真说起来,她才是何书桓的正牌未婚妻,虽然他们已经要解除婚约,但真说起来,陆依萍这个在何书桓有未婚妻的情况下,还和何书桓谈恋爱的人,怎么都没有立场来指责她张倩倩吧? 张倩倩的话,其实已经说得足够隐秘,算是给陆依萍留了些面子,但陆依萍还是在那个瞬间,觉得周围所有的同学,或许都已经知道了她抢了张倩倩未婚夫的事情,一时间脸色通红,几乎说不出来一句话,心底却又忽然无比痛恨起明明有未婚妻,却还来招惹她的何书桓。 即使她清楚,何书桓也是在不久前才知道他还有个未婚妻的事情,但,谁又能知道,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书桓不也说了,他爸妈之所以之前一直瞒着他这件事,就是因为这么多年来张家斗杳无音信,所以才没告诉他。 但现在,书桓的爸妈已经找到了张家的人,张倩倩还生得这么美丽,书桓的爸妈如果真的没想过让他们在一起,完全可以不把这件事告诉书桓,偷偷来上海探望张家的人才是啊! 刹那间生出的对何书桓的怀疑和不信任,让陆依萍不禁呆住了。 张倩倩眼底闪过一丝不耐,这种不耐,并非针对陆依萍一人,而是对她和何书桓这两个最近一直扰乱她生活节奏的人的不满。 她轻声对还陷在自己思绪中的陆依萍道:“外公还在家等我回去熬药,我就先不奉陪了,再见。” 对她来说,何书桓和陆依萍都是本不该出现在她生命中的人,她只希望他们不要再来打扰她的生活。 第94章 雪姨很忙 虽然只有短短几天时间,但何书桓却觉得度日如年。 他不知道他和依萍的问题究竟出在哪里,他也很想像从前一样去找依萍,但依萍那些诛心之言却总是时不时在他耳边响起,让他没办法这么轻易就放下骄傲,低下头去找依萍认错。 确切地说,他根本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错。 但他的心里很乱,工作之类的,根本做不下去。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竟然已经习惯性地来到了张家的新居门口。 在之前的一个月里,何书桓几乎每天都会来张家帮张老爷子熬药,本来这事儿一直都是张家的邻居在做,张倩倩也早就给了邻居酬劳。何书桓却想着,希望他这么做能够让两家已经十分尴尬的立场能够缓和一些,所以才一直往张家跑得如此殷勤。 当然,另一点很重要的原因,则是因为他对张家人的愧疚,以及对张倩倩悲惨身世那无法言述的怜惜。 这点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望着张家紧闭的大门,再一想到张倩倩上次对他说的那番话,何书桓心底自嘲了下,觉得自己还是赶紧走人得好。 张倩倩上次的话说得已经足够明白,在他已经有了依萍的现在,确实不应该再做这种这么容易让人误会的事情。 结果没等他转身离开,张家的门却忽然“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四目相对,何书桓和张倩倩都是一怔。 张倩倩的眉头微蹙,自从前几天陆依萍在学校里拦下她,两人说了几句话后,这几天学校的人看到她们两个都会在背地里指指点点。 虽然还没传出她是何书桓未婚妻的事情,但即使这样,也实在不是一件会令人感到愉快的事情。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见到何书桓,张倩倩自然高兴不起来,但她的家教却也无法让她做出赶何书桓走的事情,所以她只是眉眼平淡地对何书桓点了点头,“何书桓。” 何书桓心底却有些尴尬,他实在没想到会在这个时间,在张家的大门口撞见张倩倩。 但既然已经遇到了,他索性也不打算走了,便对张倩倩微笑着道:“倩倩,我来看看张爷爷。” 张倩倩下意识地看了眼他空着的双手,何书桓是个十分注重面子和礼数的男人,如果真的是来探望外公的话,绝对不会空手而来,所以张倩倩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眼何书桓,而后淡淡说道:“外公刚刚服了药,才睡下。” 这就是委婉地拒绝他进去了。 眼底闪过一丝失落,虽然之前张倩倩对他的态度也并不热情,但也绝对没有现在这么冷淡而又充满拒绝,何书桓心底顿时有些不好受,他以为,他和张倩倩早就是朋友了。 “对不起,其实,我只是,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走到这里……”心头一片混乱,何书桓看着张倩倩清丽的面孔,不知怎么就把心底的话道了出来,“我和依萍吵架了。” 张倩倩却猛地皱起了眉头。 她微微眯起眼睛,唇角却带了一丝莫名的笑意,对何书桓道:“你和陆依萍也真是奇怪,吵架的话,都来找我做什么?” 这话说得是一百二十分不客气,何书桓却是怔了一下,声音中透出满满的怀疑和不敢置信,“你说什么,依萍去找过你?!” 张倩倩点了点头,“就在她回来的第二天,她在学校里,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要和我谈谈。” 话就说到这里,张倩倩对何书桓和陆依萍之间的事情并不感兴趣,也十分厌烦他们两个来纠缠她,尤其陆依萍在那天之后,一直用那种看小三的眼光看她,实在是让张倩倩心头的火气越来越旺盛,对何书桓自然也就客气不起来。 她认真地看着何书桓,“何书桓,之前我已经说过,这些日子你对我和外公的帮助,已经足够抵消张家对何家的恩情。我们之间的婚约,也是你们现提出解除的,我也已经应了下来,所以从此以后,我希望我们能够井水不犯河水,两不相干才好。我只想平平静静地过我的日子,也希望你能处理好你和陆依萍之间的事情,我不希望她再来找我。” 张倩倩的话,让何书桓心底一时间狼狈得无以加复。 他几乎不敢置信,依萍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何书桓了解张倩倩,知道这是个与世无争的女孩子,如果不是依萍真的做得太过分,给张倩倩找了不少麻烦,张倩倩今天绝对说不出来这番话! 明明他那天已经把他和张倩倩的事情,和依萍说得很清楚了,她为什么还会去找张倩倩? 这简直,就是把他看轻到了极点,也不在意到了极点! 如果依萍真的在乎他,怎么会做出这种让他这么无地自容的事情?! 何书桓一时间几乎没有勇气再面对张倩倩。 所以很快,他就狼狈地和张倩倩道了别,转而去了师范学院。 何书桓之所以会去师范学院,并不是为了去找陆依萍,而是为了向那里的学生,打听依萍和张倩倩这几天的情况。 结果果然,从不少学生口里,听说了依萍前几天在众目睽睽之下,语气不善地要和张倩倩单聊的事情。 这些学生本来就良莠不齐,看陆依萍平时一副骄傲得不行的样子,心底早就不爽,这时候更是卯足了劲儿煽风点火,希望看何书桓和陆依萍闹翻了才好,说出的话,自然也就有添油加醋的成分。 何书桓从师范学院离开的时候,简直像一直被踩了尾巴的狮子,浑身散发着的怒意,让人几乎退避三舍。 陆依萍已经等了何书桓好多天,书桓从前不是这样的。每次他们吵架之后,第二天一大早,她出门的时候,都会看到出现在她家门口的书桓,从无例外。 所以这次,她才会这么不安,因为书桓已经一天两天三天……快一个星期没有出现在她面前了。 陆依萍甚至想过,或许这次真的是自己太过分了,所以,她要不要去和书桓道歉呢? 但就在这时,她竟然从同学口中,听说书桓今天来了学校的事情。 陆依萍一时间简直心花怒放,想要不顾一切地立刻出现在何书桓面前,告诉他,她错了,她以后再也不会无理取闹,再也不会那么冲动地说出让他伤心的话。 但同学却告诉他,何书桓一听说张倩倩今天没来学校,转身就走了。 见陆依萍脸上满是不敢置信,那人还添油加醋地来一句,“我们还特意告诉他你今天在学校,何书桓却像没听到一样。依萍,你和何书桓到底怎么了?难道他真的被张倩倩给勾搭走了?” 陆依萍这天回到家的时候,整个人仿佛丢了魂一样,把傅文佩给吓了一大跳。 这几天依萍的情绪一直不太好,傅文佩虽然看在眼里,却也知道女儿大了,不会什么事情都跟她说,估计又是和何书桓闹别扭了。 傅文佩太了解依萍,这个女儿和心萍的性格实在是差别太大,太强势也太能逞强,也都怪她这个当妈的没用,依萍从小为了护着她,才长成了今天这种硬邦邦的性格。 但男人啊,有哪个不喜欢温柔似水的女人。 傅文佩曾经也劝过依萍,让她和书桓在一起的时候,不要总是把自己的骄傲放在第一位,凡事也多为书桓想想。 傅文佩到底比依萍多活了二十年,自然看得出来,书桓那孩子虽然性情温和,骨子里的骄傲,却也是不下于依萍的。 现在依萍和书桓还在恋爱,两人自然浓情蜜意,怎么闹别扭都行,但以后日子还长,有哪个男人会一直总哄着你让着你? 傅文佩实在是看过太多恃宠而骄最后结局凄惨的女人,所以她真的不想看到女儿也走到那一步。 如果书桓有一天真的厌倦了再去哄着让着依萍,到那时,她的女儿可怎么办? 傅文佩是个传统的女人,男人对她来说,就是天,就是她的依靠,即使现在她已经不在陆家,不在陆老爷子身边生活了,但她们家现在的生活开销,不也还全是来自于陆老爷子? 傅文佩的心里,也从来没觉得自己不是陆家的人。 她就是这样一个传统的女人。 但依萍却不是。 傅文佩曾经隐隐告诫依萍的那些话,依萍听着,并不赞同。 陆依萍骨子里,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身为陆家人的骄傲。 而从小保护傅文佩的生活,又让她变得无比倔强。 她也从来不觉得,自己比陆家的任何一个男孩子差。 所以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能够让她低头,即使是爸爸也不行,书桓自然也不可以。 但这一次,她其实本来,已经想去找书桓承认错误了。 傅文佩见依萍这天回家时的神色不对,便小心翼翼地终于问了出来,“依萍,你和书桓是不是闹别扭了?” 女儿越来越大了,也越来越不喜欢自己插手她的事情。 依萍很敏感,傅文佩却更敏感,所以很多时候,她甚至在问依萍事情的时候,都要小心翼翼的。 但让傅文佩没想到的是,她那一向坚强的女儿,这次竟然在她问出那句话后,忽然就冲上来紧紧抱住她,像抱住最后一棵救命稻草一样紧,而后,带着哭音的哽咽声从耳边传来,“妈,妈,我该怎么办?书桓他不要我了,他再也不要我了……” 傅文佩立刻就慌了,她颤抖着拍着依萍的后背,声音也颤抖起来,“依萍,依萍,你这是怎么了,你不要吓妈,你和书桓到底怎么回事?!他是不是欺负你了?!你说话啊!你想吓死妈吗?!” 陆依萍在傅文佩怀里放声大哭,她实在太委屈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错了。 如果书桓和张倩倩真的没什么的话,为什么这么多天都不来找她?明明就是书桓先瞒着她这件事的,她生气难道不对吗?她那天让书桓去找张倩倩,明明就是气话,书桓难道听不出来吗?为什么真的去找张倩倩了?难道他不要她了吗?! 心底的委屈像开闸的洪水,陆依萍终于再也忍不住,把这些天和书桓还有张倩倩的事情,都对傅文佩倾吐了出来。 这天夜里,陆依萍是哭着睡着的,在傅文佩的床上,像个无助的孩子。 傅文佩看着女儿哭得红肿的眼睛,心底的疼痛一阵泛过一阵,最后终于,在心底下了个决定。 第二天一早,陆依萍出门之后,傅文佩也很快就出了门。 她想去找那个叫张倩倩的女孩子。 但她并不知道张家在哪里,所以她只好去何书桓和杜飞的住处。 依萍之前说过,杜飞因为又砸了报社的相机,所以被老板罚在家里反省几天。 何书桓工作很忙,应该并不在家。 所以傅文佩才会在一大早,就来找杜飞。 杜飞看到傅文佩的时候,心底十分惊讶。 但他立刻就反应过来,傅文佩应该是来找书桓的吧。 这些天里,书桓那颓废并且强压着愤怒的样子,他其实也是一直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但他也知道,书桓这样子,八成和张倩倩和依萍有很大关系,所以他也不敢在这时候去触霉头,生怕书桓想起来他才是事情暴露的罪魁祸首。 所以今天一看到傅文佩,他眼底顿时一亮,觉得总算有救了。 但紧接着,他就皱起眉头,对傅文佩道:“伯母,书桓今天一大早就去上班了,现在不在家啊。” 让杜飞没想到的是,傅文佩却不是来找书桓的,而是特意来找他的。 等傅文佩道明了来意,杜飞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实在不知道,傅文佩要张家的地址做什么。 但在傅文佩的请求下,他最终还是把地址给了她。 等傅文佩一走,杜飞整个人都忍不住在屋子里团团转起来。 说实话,傅文佩是长辈,他实在没有理由拒绝对方的请求。 但,傅文佩要的可是张家的地址啊!上次他带依萍去过张家后,书桓到现在都对他没有好脸色!今天傅文佩明显也是要去张家,书桓如果知道了,会不会胖揍他一顿啊!! 越想越觉得事情不对,杜飞赶忙往报社打了个电话。好在何书桓今天要去报社交稿子,这时候正好在报社还没有出去跑采访,杜飞也顾不得会被何书桓骂了,立刻就像倒豆子一样,把傅文佩来跟他要张家地址的事情告诉给了何书桓。 何书桓当即脑子嗡地一声,连假都没和老总请,风一样就冲出了申报的总部。 但他还是晚了一步。 当他推开张家没有栓紧的大门,进到内室的时候,看到的那一幕,让他整个人都像被雷劈了一样,钉在那里一动都没法动。 就见傅文佩跪在张倩倩的脚边,边哭边对张倩倩道:“张姑娘,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我也知道是你和书桓有婚约在先,但依萍和书桓是真心相爱的!我就依萍这么一个女儿,她就是我的命啊……!我求求你了,可不可以不要和依萍抢书桓,我求求你了!” 张倩倩从来没想过,竟然会发生这么荒谬的事情。 因为这处新居他们刚搬来不久,和邻居也还不熟,所以张倩倩最近一直都是家里学校两边跑,一日三餐地给外公准备饭菜和熬药。 让她没想到的是,今天她早上还没等出门,家里的大门就被人敲响了。 之后,这个自称是依萍母亲的女人,在说明身份之后,就开始请求她,希望她能放过依萍,不要再和她争书桓了。 张倩倩简直都快被陆依萍、何书桓还有面前这个女人给气笑了。 因为无论她怎么告诉依萍的妈妈,她和何书桓根本没有任何关系,她也不喜欢何书桓,不会和何书桓在一起,傅文佩都像听不懂话一样,最后甚至跪下来请求她放过依萍。 张倩倩一直都冷静自恃,却也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状况。 正在愣神的功夫,却在傅文佩身后,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整个人呆若木鸡的何书桓。 眼前的场景,实在是尴尬得让人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张倩倩只是下意识地叫了句,“何书桓?” 这轻轻的一声,却仿佛惊雷一般,把何书桓和傅文佩都给唤醒了。 傅文佩万万没想到,何书桓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她是知道依萍的骄傲的,以依萍的性子,是肯定不会同意她来找张倩倩,甚至跪下来求张倩倩放手。 而这件事,更不能让何书桓知道。 但现在,一切全都完了!为什么会被书桓看到?! 傅文佩简直不敢想象,何书桓再看到这一幕后,会做出什么? 何书桓在清醒过来后,脸色忽然猛地涨得通红,身体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依萍的妈妈,他一直敬重的伯母,竟然会做出这种事! 说依萍不知道这件事,打死他都不信! 如果依萍没把张倩倩的事情告诉伯母,伯母今天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一时间,何书桓心头的难堪几乎让他再也没办法面对张倩倩。 他几乎像逃一样离开了张家,自那一天后,就杳无音信。 傅文佩因为被何书桓看到那狼狈的一幕,而一直不敢把这件事告诉给依萍,生怕依萍为此而生气。 陆依萍也一直以为,书桓这么多天都不来找她,肯定还是在生她的气。 本来一开始,她因为听说书桓去师范学院找张倩倩,却不找她这件事而觉得无比愤怒,决定如果书桓不来道歉,她就绝对不会再理书桓。 但思念就像白蚁一样,蛀得人心房都快要千疮百孔。 终于,陆依萍再也按耐不住,在这天早上,亲自去申报报社的门口等书桓。 但他等到的,却并不是书桓,而是一脸惊讶的杜飞。 杜飞是真的很惊讶,依萍会来这里找书桓,因为,“书桓半个月前就跟老总申请,去绥远前线当战地记者了,依萍你怎么会不知道?!” 陆依萍顿时僵立在原地,连杜飞焦急的声音都再也听不到,心底只有几句话在反复回荡——书桓去前线了,他去前线了!他甚至没有告诉她这件事,就一走了之!他不要她了!! 第95章 雪姨很忙 陆依萍不知道自己这一路是怎么回到家的,她是在傅文佩惊慌失措的呼唤声中清醒过来的,眼前看到的,竟然是傅文佩一张写满焦急的脸。 “依萍,依萍,你这是怎么了?”看到依萍六神无主的样子,傅文佩简直急坏了,“你不是说去找书桓吗?他人呢?没和你一起回来吗?你们没和好吗?你这是怎么了?!” 听妈妈提起何书桓,陆依萍心头一酸,心里的不安仿佛猛兽一样倾巢而出,让她几乎按捺不住喉咙中的哽咽。 她猛地抱住傅文佩,眼泪像开闸的水龙头一样倾泻而下,“呜呜……妈,妈!书桓怎么能这么做?!他怎么能这么做?!他连说都没和我说一声,就去绥远前线了!妈,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他真的不在乎我了吗?真的不要我了吗?前线那么危险,他要是出了什么事……呜呜……妈我不明白啊呜呜……” 傅文佩也惊呆了,她不敢置信地看着依萍,“你说什么?他,他怎么会就这么去前线了?!他不是很受老板的青睐吗?怎么还会被派去前线?依萍,你是不是听错了?你在和妈开玩笑吗?!” “没有开玩笑,妈,是杜飞,是杜飞亲口告诉我的呜……”狠狠抽泣着,陆依萍哭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我今天早上去申报等书桓……但是,只有杜飞一个人去了报社……呜呜……他还说,还说书桓已经走了快半个月了……妈,妈你告诉我,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呜呜……” 陆依萍的哭声,把傅文佩的心都快绞碎了。 但与此同时,她心头还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后悔和焦虑,因为隐约中,她似乎猜到了何书桓之所以如此决绝的原因。 自从半个月前在张家,被何书桓撞见她跪在地上请求张倩倩成全依萍和何书桓的事情后,傅文佩就一直很不安,因为这件事,如果依萍和何书桓都不知道的话,那也不过是牺牲她个人的尊严而已,但因为依萍是她最爱的女儿,为了她让傅文佩做什么都可以,所以她才会那么直接地找上张倩倩。 但偏偏,那件事竟然被何书桓撞上了。 傅文佩明白,以何书桓的骄傲,当时自己给张倩倩下跪的事情,一定让他极其难堪,甚至还有可能会因此而迁怒道依萍身上。 但她真的没想到,何书桓竟然会被刺激得一走了之!! 这让她的依萍怎么办?! 傅文佩本就不是个能藏住心事的女人,再加上此刻依萍的样子,实在是让她自责得不行,所以她终于忍不住,也抱着依萍哭了出来,“依萍,依萍,都是妈不好!是妈不好!如果妈没去找张倩倩,如果那件事没被书桓知道,他一定不会这么突然就跑去前线的!都是妈的错!是妈对不起你!” 傅文佩的话,让陆依萍整个人都惊呆了。 “妈你在说什么?什么你去找张倩倩?什么被书桓撞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妈你说得明白点,我听不懂啊?!” 见女儿状若疯狂的样子,傅文佩眼中的清泪不禁流得更凶了。 她实在是被依萍肝肠寸断的样子吓坏了,所以即使依萍会怪她,她也终于还是把半个月前在张家发生的事情道了出来。 听到妈妈说,她竟然给张倩倩下跪,求张倩倩成全自己和何书桓的时候,陆依萍的脸色剧变,猛地涨得通红,紧接着却又变得雪白,眼睛也更加红了几分,胸中又是羞耻又是气愤。 她的眼泪一时间流得更凶了,她也终于知道,何书桓究竟为什么会在那之后就头也不会地走了。 脑中一热,她几乎口不择言,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妈!你怎么会做这种事?!你去找张倩倩干嘛?你还跪下求她!你是我妈啊!你这样,我以后还有什么脸面来面对她?如果她告诉了别人,以后我在学校还怎么做人?!你还说,书桓当时也看到了?!天啊……他会怎么想?他会不会以为是我指使你去找张倩倩的?妈!你怎么能这么做!你这简直就是把我的尊严和骄傲放在张倩倩面前,任由她去践踏!你怎么会做出这种事?!你难道都没有自尊的吗?!” 这些话,仿佛疾风骤雨一样砸在傅文佩心头,让她瘦弱的身躯猛地抖了起来。 她几乎再也承受不住心头的痛苦,凄切地嘶声道:“是!我是没有自尊!为了我女儿的幸福,自尊算什么?!即使让我去死,我也会去做的!依萍,妈已经没有了心萍,只剩下你这么一个女儿,你就是我的命根子啊!看到你为了书桓那么痛苦,妈心里疼得夜里都没办法安睡!为了能让你好好的,给别人下跪又算得了什么?!只是妈没想到,书桓竟然会在那时候出现在那里!这么多天,妈一直不敢告诉你这件事,就怕你会怪妈!现在妈告诉你了,你怪妈吧,你骂我吧,你打我也行,但是妈求求你,求你不要这么折磨自己好不好……妈……妈实在是承受不住再看到你这么痛苦了依萍……呜呜……” 傅文佩一番撕心裂肺的呐喊,让陆依萍心头大恸。 她几乎是立刻的,就跪在傅文佩面前,抱住她不停颤抖的身躯,战栗地哭道:“妈,妈我错了,我只是太难过了,我刚才的那些话,都是口不择言,妈你相信我,我刚才说的都是胡言乱语,妈你不要伤心好不好,我真的错了妈,你不要这么伤心,你千万不能有事……呜呜……我已经没了爸爸,没了书桓,不能再失去你了……我已经只有你了妈……妈你原谅我啊妈……” 小小的院子里,陆依萍母女抱头痛哭。 等她们两人终于缓过来的时候,这一天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 傅文佩在晚饭的时候,对依萍道:“依萍,书桓可能一时间只是自尊上过不去,所以才暂时离开一段时间。杜飞不是说了,他是去采访的吗,又不是去打仗,肯定不会冲在最前线的,所以你不要太担心。等书桓回来了,妈亲自去和书桓解释。” 陆依萍勉强露出一个笑容,说实话,自从从妈妈那里得知了书桓去前线的真相后,陆依萍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书桓了。 她原本是个那么骄傲的人,但因为妈妈对张倩倩的那一跪,她所有的骄傲,所有的自尊,仿佛都变成了笑话一样,她甚至不知道,书桓会不会因此而从此轻视她。 但这些,她也只能独自在心底暗自揣测,不敢再对妈妈说出分毫,生怕傅文佩再因此而伤心自责。 白天妈妈那痛苦不已的样子,是真的吓坏陆依萍了。 妈妈的身体本来就不好,陆依萍实在不想再因为自己的事情,让妈妈郁结于心。 所以她只能把所有的不安和羞耻都强压在心底,强笑着对傅文佩道:“我明天再去找杜飞,问问他书桓那边的具体情况。书桓既然是去采访的,报社肯定会有他那边的联系方式。大不了,我每天给他写一封信好了,他应该还不至于小气到连我的信都不回。” 话虽然这么说,但书桓究竟会不会回信,陆依萍其实心里也没底。 第二天一大早,陆依萍便再次来到了申报总部门口。 见到杜飞的时候,在她的恳求下,杜飞终于答应帮她把她写给书桓的信,跟着报社的消息一起送到前线的书桓那里去。 陆依萍这才稍稍安下心来,开始等待何书桓的回信。 一天……两天……三天…… 十天……十五天……二十天…… 一次次满脸期待地看着杜飞,一次次失望地无功而返。 自始至终,陆依萍甚至连一封回信都没有等到。 她有时候甚至会在恍惚间,生出一种,或许何书桓这个人,只是她做的一场梦的感觉,或许这个人,只是她自己虚构出来的,实际上根本不存在的一个人。 但杜飞每次愧疚地看着她,告诉她书桓的采访稿子都有按时寄回申报总部的时候,陆依萍都会从那种恍惚中清醒过来,取而代之的,却是一日比一日更加深切的不安和恐惧。 为什么书桓会连一封信都没回给她?甚至连只言片语都没有提到她?! 陆依萍根本无法接受这种事情! 最后,她终于忍不住质问杜飞,究竟有没有把她写给书桓的信帮忙一起寄到前线去。 杜飞终于在无奈之下,拿出了书桓寄回来的除了稿子之外的那些信。 “其实,书桓这些日子确实有寄信回来,但因为怕你接受不了,所以这些信,我一直都没给你看。”抿着干涩的嘴唇,杜飞小心翼翼地看着正翻看书桓寄回来的那些信的依萍,略有不安地道。 何书桓确实有收到依萍的信,虽然因为在前线随时要随着大部队转移阵地,不一定能收到所有的信,但陆依萍可是每天都会写一封信给他寄过去,从来没有间断过,所以何书桓手里,实际上已经收到了许多封来自依萍的信件。 但,此时的他,已经和离开上海前的他,产生了很大的变化。 何书桓出身很好,家庭和睦,为人聪慧敏锐,这些年里,无论是在学业上还是在工作中,都是当之无愧的佼佼者。 虽然在成为记者的两年里,他也看到过不少社会的黑暗面,经历过不少骇人听闻的事情,但没有任何一次采访的震撼,能够和这次在战场上的见闻相比。 在上海的时候,他整天沉浸在男女情爱,纸碎金迷的平和生活中,但原来在离他这么近的地方,在这片生他养育他的祖国大地上,星星战火早已经彻底燃烧起来,他的同胞,他的兄弟们,都在用血肉之躯在抵挡来自列强们的侵略,用生命在捍卫这个早已经千疮百孔的国家! 何书桓曾因为自己利落的拳脚功夫,而和朋友扮演过除暴安良的罗宾汉,但在这片战场上,他却忽然发现,原来个人的力量,在数以万计的敌人面前,竟然如此渺小。 在敌人的枪口下,一切血肉都是最最脆弱的存在。 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前一刻可能还在笑着对他诉说着家乡的馍馍和妈妈等待他归家的殷殷叮嘱,下一刻却在枪林弹雨中变得血肉横飞,甚至连名字都没办法留下,也再也回不去记忆中的家乡。 何书桓看着这些,那心底那藏在最深处的,身为一个男人,身为一个中华民族子孙的流淌在血液最深处的骄傲和责任,在一天天,变得火热而又滚烫,几乎快要燃烧起来! 中华兴亡,匹夫有责! 他忽然明白过来,与国家大爱,生死存亡相比,男女之间的那点情爱又算得了什么?!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所以即使他收到了依萍的信件,看到了她在信中透露出的委屈和思念,也只是微微拧了拧眉头,就把依萍的信放在了一边,开始专心整理期这些天在战场的见闻来。 他要把这些第一手资料,都用他的笔杆子传回仍旧歌舞升平的上海乃至全国,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中华民族,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 所以后来,那些一直源源不断寄到手边的来自依萍的信,有绝大部分,他甚至连拆都没有拆开过。 如此,陆依萍自然等不到他的回信。 而这些,何书桓却在写给杜飞的信里,毫无保留地透露了出来。 而现在,这封信,就在陆依萍的手上。 陆依萍失魂落魄地放下手中的信,她怔怔地望着杜飞,眼底是十足的疑惑,“杜飞,书桓这是……什么意思?他说对他来说,国家大义早已经超越了男女情爱,他还说,他要为这个国家流尽最后一滴血……你明明说过的!他是去前线当记者的!等采访过后,就会回来的!那他说这些话,又是什么意思?!” 杜飞一脸头疼地看着陆依萍,如果不是被依萍逼紧了,说实话,他根本从来都没想过把这封信拿出来给她看。 但这几天,依萍每天除了上课的时间外,其他时间都会站在申报门口充当望夫石,连主编都已经注意到了这件事,这才让他赶紧想办法把依萍劝走,他们是抢新闻的,可不想自家门口也闹出什么大的新闻来才好。 逼不得已,杜飞这才把书桓之前寄回来的信,翻出来给依萍看了,希望她看完之后,能先回家去等书桓回来,不要再每天来申报这里空等才好。 所以,在听到依萍的话后,杜飞赶忙道:“依萍,你可千万不要多想,书桓一定是在战场上,被那些硝烟给熏傻了,才会写出这些话。他那么在乎你,我们所有人都是看在眼里的。只不过可能,他这次在战场上,真的受到了刺激。你是知道的,书桓是个正义感和责任感都很强的人,在那种环境下,会生出这些想法也很正常。我保证,等他回来了,一切都会变得和原来一样!” “他还会回来?”陆依萍语气飘忽地问道。 “当然,”杜飞失笑地看着她,“你可别忘了,书桓可是被我们老总派过去采访的,等绥远那边的事情告一段落,他还要回来汇报工作和进行汇总编修的,他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血啊要死要活的,你都当他胡说就行了,千万不能当真!我保证,等书桓回来的时候,我一定在第一时间把这件事告诉你!” 送走陆依萍的时候,杜飞这才狠狠松了一口气。 但紧接着,他就皱起了眉。 其实,他并没有把书桓寄回来的所有私人信件,都交给依萍看。 因为虽然书桓在心里几乎没怎么提到过依萍,却在好几封信里,都跟杜飞提过,让他有空的时候去张倩倩家帮忙瞧瞧他们祖孙两人的近况如何。 杜飞虽然觉得书桓这样似乎有些不妥,但他也知道,张倩倩的外公是个随时可能行将就木的瘫痪老人,张家还对何家有救命之恩,书桓会这么叮嘱自己,倒也没什么不对的样子。 至于书桓没有提到依萍和依萍的妈妈,杜飞揣测,可能因为依萍的妈妈身体健康,依萍也不像张倩倩那样需要负担起家里的生计,所以才没有被书桓特意提起来吧。 虽然这种说法,连杜飞自己都觉得很勉强。 但其实,杜飞到现在,都搞不明白,书桓究竟喜欢依萍哪里。 性格这么倔强强势,还总是不安排理出牌的女孩子,他杜飞可是无福消受。 与依萍相比,他还是喜欢那种温柔如水,又体贴入微的女孩子。 放在衣服兜里的手不自觉地紧紧攥住,连带着把手心的烫金喜帖都给攥得皱皱巴巴。 杜飞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就算他再喜欢那样的女孩子,又有什么用? 他最喜欢的那个女孩,很快就要成为别人的未婚妻。 而偏偏,那个未婚夫,并不是他。 第96章 雪姨很忙 上海的春天总是来得悄无声息。 因为气候湿润且温暖,这座城市的白玉兰总是在清明前后就前仆后继地冉绽,香气弥散在整座城市的街头巷尾经久不散。 枝头那些如雪般的花朵正一丛丛一簇簇开得热烈,如火如荼。陆家兄妹的订婚宴,便就是在这样一个春意融融,阳光明媚的好日子,正式拉开了帷幕。 实际上,如果可以,王雪琴并不想这么早就给尓豪和如萍订婚。 虽然在百年后的时代,年轻男女相处半年就结婚的事情也早已经数见不鲜,但王雪琴却还是总觉得,结婚是一件会影响人一生的大事,如果可以,她自然希望自家儿子女儿和他们的未来伴侣,能够多相处些时日,多了解了解对方之后,再决定是否要和对方组成一个家庭。 但无奈的是,时间真的不等人。 现在已经是一九三六年的春末,来自北方的战报已经越来越多,整个中国全面抗战的日子已经越来越近。 乱世将至,到时候他们这些人的人生还不知会生出怎样的波折,所以既然孩子们自己已经答应了订婚的事情,对方的家长也很赞同这件事,希望孩子们尽快订婚,王雪琴自然不会反对。 只是她没想到,原本在她的计划中,应该低调些的订婚宴,竟然被慕家安排得这么隆重光鲜。连订婚宴的举办地点,甚至都被慕家定在了声名远播,甚至一度做为孟家三姐妹举办沙龙地点的帝国饭店。 孟家三姐妹在整个中国的近现代史上都留有浓墨重彩的笔墨,她们出身显赫,其中有一位更是成为国母,另一位也不遑多让。 而除了她们之外,上海市一旦来了什么大人物需要接待,也几乎都是下榻在帝国饭店。 由此可见,帝国饭店在上海权贵们的心目中,究竟有着怎么样举足轻重的地位。 这天一大早,陆家全家上下就已经全部忙碌了起来。 陆老爷子难得穿上了只有在过年时才会穿上的深蓝绣着精致纹路的长衫,头发打理得一丝不乱,手中是一根乌黑油亮的文明棍,眉宇间偶尔能见到几分壮年时残留下的杀伐之气,竟隐隐有几分不怒自威之感。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高兴过了,一向严肃的脸上,甚至一直都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以至于让陆家的下人们,都能看出来他今天的心情很好。 站在他身边的,是身着一身富贵牡丹丝绒旗袍,梳着精致发髻,手腕和脖颈、耳畔都环佩叮当的王雪琴。 王雪琴本就有一张十分标致的脸蛋,这一年多来更是把自己养得白里透红,看上去更加年轻了几分,乍一出现在帝国饭店的大厅,倒是让不少人都忍不住侧目了一会儿。 同他们站在一起的,是陆家的小女儿陆梦萍和幺子陆尔杰,他们今天同样打扮得光鲜亮丽,看上去精神气十足,眉眼弯弯的样子,更是十足的吸人眼球,让众人忍不住猜测,这忽然出现在帝国饭店的四口人,究竟是哪家人。 当然,这些人绝对不会想到,这几个人,就是今天订婚宴的四位主角中,其中两位的家人。 在今天之前,陆家一直都十分低调。陆老爷子年轻时虽然也是雄霸一方的大军阀,但自从东北被日本人占领,他带着几个家人亲信逃难到上海之后,当年的黑豹子就早已成为过去,留下的,就只有一个住在法租界豪宅内的普通老人。 陆老爷子虽然也有些朋友,但那些人大多和当局并不沾边,而偏偏,因为慕明镛的关系,今天出席订婚宴的客人大多身份显赫,无论是巨商豪贾抑或政界名流,都是些时常出现在报纸新闻上的人物,自然不认得一直低调的陆老爷子和陆家人。 虽然,这些人早在收到订婚宴请柬的时候,就已经对竟然能攀上慕家,同时还与医药世家叶家也成为亲家的陆家,感到十分好奇了。 所以,当陆家这几口人坐在今天的主宾席上的时候,也难怪在场的其他人的目光,会一瞬间炙热起来。 慕婉曦可是慕明镛最喜欢的女儿,说是掌上明珠也不为过。之前的几年当中,已经有不知道多少豪门公子向慕明镛提亲,希望能够求娶慕婉曦,慕明镛都从来没有松口的迹象。 而好不容易大家听到了一点关于这件事的口风的时候,慕明镛竟然就已经拍板把慕婉曦的婚事给定了下来。 这实在是让人无法不好奇,那个一直名不见经传的陆家大少爷,究竟是何方青年才俊,才会让慕明镛如此青睐,轻易就答应了把慕婉曦嫁给他为妻。 当然,这只是其中大部分人的想法。 至于那些曾经为了拉拢慕明镛,而极力希望能够通过与慕婉曦的婚事,把慕明镛彻底绑上党派阵营这艘大船上的政客们,心里自然就是另一番思量了。 在此之前,慕明镛明明从未透露过慕婉曦已经有了心仪的对象,不然他们一定不会让慕明镛把这件事竟然就这么轻易拍板定论。 但现在木已成舟,慕明镛已经把慕婉曦许配给那个叫什么陆尓豪的小子的事情,已经被整个上海的权贵所知晓,所以那些即使心有不甘也再没办法打慕婉曦婚事主意的老狐狸们,自然而然地就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陆尓豪身上。 慕明镛这一步棋走的,实在是让人看不透,但陆尓豪却是个才二十出头的小子,那些有心人,在失去慕婉曦这个可以制衡慕明镛的靶子之后,自然对陆尓豪感兴趣起来。 如果,能够把那个小子拉拢到己方阵营的话…… 一时间,有不少人都看着场中那个身形挺拔的年轻人,若有所思起来。 当然,对于这些,今天的几位主角,自然是丝毫不清楚的。 为了今天的订婚宴,这几个年轻人已经准备了快一个月的时间。 是以当他们两两携手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仿若金童玉女天生两对儿璧人的模样,一时间让那些心思各异的人们,都忍不住把注意力集中在了他们身上。 说来也巧,也不知道这陆家究竟是撞了什么大运,不光儿子攀上了慕家这棵大树,连那个看上去温温柔柔的女儿,竟然也和医药世家叶家的子弟扯上了关系。 因为论起身份显贵,这三家之中,慕家当属第一,并且整个订婚宴无论是从场地的选择,规制,邀请的客人名单拟定,还是到几个年轻人出席订婚典礼的服装,甚至连宴请客人的菜肴等都是由慕家一手操办的,所以这个主持订婚典礼的人选,自然也就当之无愧地落在了慕家家主慕明镛身上。 毕竟,今天场中的绝大部分身份显赫的人物,可都是冲着慕家人来的。 对此,一向低调的陆家和叶家,自然毫无异议地把操办事宜都拜托给了慕家来办。 慕明镛早已经习惯了和这些权贵打交道,而且因为今天是他最心爱的女儿的订婚典礼,更喜上加喜的是,今天也是他未来亲家家中另一个孩子的订婚典礼,他自然看上去比平日里还要精神抖擞许多,连带着在给这两对儿年轻的未婚夫妻充当司仪的时候,脸上都一直挂着可亲的笑容,让人完全看不出,这个看上去无比和蔼的老人,竟然是个轻轻跺下脚都能让整个上海抖三抖的人物。 订婚宴在一片欢乐祥和的气氛中进行下来。 当订婚仪式结束的时候,那些早就绷不住的人们,才终于真正放松下来,开始三三两两地低声交谈起来。 要知道,即使在场的人物无一不是各界名流,但在整个上海,估计也就只有慕家家主慕明镛才会有如此之大的能耐,能够把这些各行各业的大佬都如此完整地聚集到此地吧。 这些人自然要抓紧时间拓展自己的交际圈。 当然,对于这些,今天的几个主角,自然还没有过多的精力去注意。 慕婉曦今天穿着她平日里很少穿在身上的蕾丝礼服长裙,奶白色的丝绸让她的脸色看上去比平时更加白皙莹润。或许是因为紧张,抑或是激动,她一向苍白的脸上,此时竟带着些微淡淡的粉色。 从始至终,除了彼此交换订婚戒指的时候以外,今天她都一直牢牢挽着陆尓豪的手臂,几乎没有松手的时候。 而站在她身边的身着着一身手工定制黑色西装的陆尓豪,唇角也一直挂着对外使用的官方笑容,和慕婉曦一起,陪在慕明镛身边,由慕明镛把他一一介绍给那些与会的各界名流。 而今天的另一对儿主角,在订婚典礼结束之后,显然就被人们关注得要少了许多。 但对此,陆如萍却是大大松了一口气。 她松了松挽着叶凛的手臂,趁着没人注意到她,悄悄把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右脚上。 一直在她身边的叶凛,自然注意到了她的这个小动作,眉头顿时微微拧了起来,“是不是高跟鞋不舒服?” 陆如萍顿时僵了下,她本来觉得自己的动作都已经足够小心隐蔽了,没想到还是被叶凛发现了。 脸上的热度,从之前进到帝都饭店开始,就一直没有消退下去过。陆如萍此刻的脸蛋粉嫩嫩的,看到叶凛那双冷冽如冰雪的眼底,此时透露出的淡淡关切,不由得露出一个放松的笑容来。 “没关系,你不要担心,我只是从昨天晚上开始就一直穿着这双鞋在适应它的高度,今天又是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在东奔西跑地赶场,稍微有点累而已。” 叶凛仔细观察了她的脸色,发现并没有丝毫勉强的神色,这才也跟着略微柔和了眉眼。 手臂在众人都看不到的地方,悄悄揽上陆如萍另一侧的腰肢,叶凛微微一个用力,就让陆如萍的中心从右脚全部转移到了他的身上,由陆如萍挽着他的手腕作为支撑点,而后又悄无声息地把手挪回原味,速度快得让任何人都注意不到分毫。 当然,身为当事人之一的陆如萍,自然不会错过叶凛的动作。 只不过,在短暂的惊讶过后,她看着叶凛那仿佛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似的一本正经的侧脸,终究还是轻轻笑了起来,而后,安心地把全身的重量都靠在了叶凛的身上,眉眼弯弯的样子,竟含蓄地现出几分幸福满溢的小女人模样。 对于这些,一直关注着陆如萍和叶凛的陆叶两家人,自然都看在眼中。 王雪琴甚至还听站在她身旁的梦萍小小声怪叫了一声“肉麻”,而后一脸促狭地搓了搓手臂,心下觉得好笑的同时,对叶凛这个知冷知热懂得关系人的未来女婿,倒是更加满意了几分。 因为今天邀请的客人,身份都十分贵重,于情于理,慕明镛子自然都会在安保问题上下上十二分的功夫,所以按理说,是绝对不会出现什么差错才对。 但偏偏,因着陆老爷子的一句“依萍好歹也是咱们陆家的女儿,尓豪如萍的妹妹,这种场合也应该来参加才对”,今天的订婚典礼,陆依萍自然也收到了请柬。 而身为陆如萍朋友的杜飞,自然也同样收到了来自陆家的请柬。 在给杜飞发请柬之前,陆如萍还稍微纠结了一下。 但无论是王雪琴、陆尓豪还是叶凛,都觉得无论是作为陆如萍的朋友,还是作为陆如萍的追求者,这封请柬,陆如萍都应该郑重交给杜飞才对——总要给杜飞一个彻底死心的机会才行。 至于杜飞到时候来不来,就看杜飞自己的选择了。 而杜飞也果然,在纠结了再三之后,和陆依萍一起出现在了今天的订婚宴上。 杜飞真的没办法不沮丧,他从第一眼见到如萍开始,就一直喜欢着这个温柔美丽的女孩。 只可惜,佳人如今已经成为别人的未婚妻。 而今天,他出现在这里的理由,就是为了见证这一事实。 杜飞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碎了。 但很快,他就没什么心思心碎了,因为在看到在场的那些十分眼熟的客人之后,他忽然发现,自己的眼睛和脑子都已经快要不够用了!! “我的天啊!我的天!依萍!你你你……你认不认识那个人?!”无论是陆如萍还是陆尓豪那边,以杜飞现如今的身份和立场,都不太好过去凑热闹,所以杜飞只好一直站在陆依萍身边,起码能显得自己不那么形单影只,看起来不像个可怜虫一样。 而现在,在他终于有心思看看场中其他人的现在,他已经整个人都要不好了好吗!! “依萍,你实话告诉我,你们陆家,到底是做什么的?!”杜飞已经快要被那些他磨破了嘴皮子,使劲浑身解数都没办法拍到一根头发丝的大佬们给闪瞎眼了!! 一直心不在焉的陆依萍被他咋咋呼呼的样子吵得终于回过神来,终于忍不住顺着杜飞的目光看过去,然后发现……在场的那些人,除了陆家的几个人还有慕家姐妹外,她根本完全没有认识的人好吗! 所以,她只是略有些奇怪地看了杜飞一眼,就立刻答道,“陆家是什么人家,你应该和我一样清楚才对吧?” 陆老爷子当年的身份,在这圈与陆家有接触的人眼中,并不是什么秘密,所以陆依萍一时间也有些懵懂,不知道杜飞这一副眼睛几乎要脱窗的样子,究竟是因为什么。 “哎呀!”见陆依萍的脸上带着茫然的神色,杜飞急得都忍不住想原地跳几圈了。但当他的目光扫到站在场地边缘各处的那些身着黑西装,一脸严肃的保镖时,到底还是努力克制住了想要尖叫的冲动,转而对着陆依萍叽里呱啦起来。 “那个!看到没有?就是那个穿着赭石色长衫的老人家,那可是国内艺术界的泰斗闻老先生!还有那个穿着西装头上没几根头发的地中海,那可是白党在上海这边的最高负责人李先生!还有那个是巴拉巴拉……那个是巴拉巴拉……那个人和谁巴拉巴拉……那个人曾经做过什么巴拉巴拉……” 总之,在被这几乎绝对不可能同时出现在同一个场合的各界大佬闪瞎眼之后,一直苦于没有门路,无论如何都采访不到这些大佬的杜飞的记者之魂,终于在这做梦一般的场景中,彻底沸腾了起来,职业病发作一样对着陆依萍开始科普起在场的那些客人,究竟都是哪些人。 当然,以杜飞的阅历和经验,即使身为一个记者,也不可能把与会的所有客人的身份都一一道出,但即使是他如数家珍般科普给陆依萍的少部分人的身份,也足以让陆依萍明白,今天这场陆尓豪和陆如萍的订婚宴,究竟煊赫到了何种程度。 陆依萍一直觉得,即使她和妈妈不住在陆家,即使她和妈妈住的不是陆家的豪宅,吃穿用度比不上陆家的精致奢华,但她的身份,她与生俱来的骄傲和气度,却是与雪姨的几个孩子比,也完全不遑多让,甚至在她心底,一直对雪姨的几个孩子,隐隐存着些鄙夷的心思,当然,这份鄙夷十分淡薄,甚至连她自己,都几乎从未察觉到,也从来不肯承认。 但此时,这些她甚至连听都没听说过的大人物们,不约而同地来到这里,竟然都是为了参加陆尓豪和陆如萍的订婚典礼!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正随着慕明镛在各色名流间游刃有余的陆尓豪身上,竟忽然发觉,那个唇边挂着淡淡笑意,看上去就十分沉稳可靠的青年,竟然在她完全没注意到的时候,变得这么出类拔萃起来,从头到脚都充满了陌生。 而另一边,那个正与表情寡淡的叶凛相依相偎,自成一方小天地的陆如萍,和叶凛也是温情脉脉到让陆依萍心底蓦地一酸,霎时间想起那个已经音信全无一个多月,未曾给她寄来只言片语的何书桓。 心底一时间翻滚开来的滋味,让陆依萍几乎置身于冰窖之中,有仿佛炙烤于火海之中,又是羡妒羞恼,又是为自己和何书桓那看不清的未来,感到一股惶恐不安的绝望。 第97章 雪姨很忙 陆依萍的心情很糟糕。 她看着陆尓豪和陆如萍与各自未来伴侣言笑晏晏的模样,再一想到她和书桓如今那充满危机的感情,一时间竟生出了几分想要破罐子破摔的颓然情绪。 有衣着整齐的服务生擎着酒杯从身边经过,陆依萍顺手从托盘上捞出一杯色泽金黄的香槟酒,仰头就灌进去大半杯,那近乎豪迈的动作,立刻就吸引了站在他们不远处一些人的注意。 一直在她身旁主意她脸色的杜飞,脸上顿时一皱。 镜片后的小眼睛不停在周围的人群上逡巡,杜飞心里此刻难免生出几分懊恼的情绪——他蓦然就想到了上次如萍生日时,依萍那近乎砸场的表现。 虽说上次因为尓豪的及时阻止,并没有让依萍把场面闹得太难看,只有少部分一直关注着他们那边的人注意到了依萍的不对劲,但今天这种场合,实在是比如萍的生日宴要隆重和正式太多。 就连杜飞这种一向神经粗大到近乎白目的人,都明白,如果依萍今天真的在这里醉酒砸了场子的话,那么丢的可就不光是依萍一个人的脸了,甚至连整个陆家,甚至叶家和慕家,也会因此而被卷入流言蜚语中。 慕明镛可从来都不是什么好惹的人。 虽然和慕婉曦并没有见过几次面,但从慕明镛今天能为慕婉曦举办这么隆重的订婚宴就能看得出来,他对慕婉曦这个女儿的重视究竟到了何种程度。 如果真的因为依萍而在这时候闹出什么笑话的话…… 想到这里,杜飞顿时觉得脑袋里一激灵,连忙伸手从陆依萍手里,把那还剩余小半杯的香槟酒给夺了过来。 然后立刻,他就看到依萍那双布满血丝,甚至隐隐含着煞气和绝望的眼神。 “依……依萍,你,你还是别喝酒了……女孩子喝酒的话就不漂亮了!”绞尽脑汁才磕磕巴巴吐出这么一句话来,杜飞被陆依萍的眼神吓得都有点发毛了。 就见陆依萍冷笑了一声,眼带嘲讽地对他道:“不漂亮?就算我这辈子都不沾酒,在某些人的眼中,恐怕都比不上如萍或者张倩倩漂亮吧?!” 杜飞顿时被噎了下。 因为在他的心目中,如萍本来就是最漂亮的女孩子,而那个张倩倩,不管是看外表还是性格都明显比依萍要好太多,所以其实依萍这么说,也不算错啦…… 心底刚这么嘀咕完,杜飞这才猛地察觉到陆依萍正在一直看着她,顿时猛地用力摇了摇头,讪讪地笑道:“怎么会,依萍你也很漂亮啊,和如萍还有张倩倩都是各有千秋,都是很美丽的女孩子……” 杜飞那明显勉强的笑容和之前一脸赞同的样子,早就一丝不落地落在陆依萍的眼中,让她本就如同落在针尖上的心脏和自尊心都受伤到近乎要抽搐起来。 偏偏杜飞还用这一副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模样,做出这副安慰她的样子,陆依萍那本就因为看到尓豪和如萍的订婚宴而仿佛被烈火灼烧一样的自尊心,顿时像被人狠狠用烙铁狠狠烙了一般,疼得几乎要跳起来。 她恶狠狠地瞪了眼杜飞,终于按捺不住地低吼出声:“你不要再骗我了!我知道,我就是没有如萍温柔善良,也没有张倩倩那么惹人怜爱!如果换了对象是她们,书桓怎么会忍心不留下只言片语,一走就是这么久,还一直这么杳无音信?” 香槟酒度数虽然不高,但陆依萍活了这么多年,沾酒的次数并不多,再加上虽然室外正值春末,但饭店礼堂里却是温暖如春,竟让陆依萍隐隐感到有几分燥热,虽然她也不分不清,那燥热究竟是因为酒精在作祟,还是因为她心底那几乎已经快要喷发的熔岩般的炙热情绪。 杜飞被依萍突如其来的质问问得张口结舌,半天也说不出来一句话。 说起来,他也真是十分无辜。 杜飞并不是很喜欢依萍这样性格的女孩子,他总觉得,女孩子就应该温柔似水才招人喜爱,像依萍这样仿佛满身都是刺的女孩子,估计也就只有书桓那个喜欢被虐的公子哥才会喜欢。 但隐隐的,从书桓最近寄回来的书信和只言片语中,杜飞又明显地察觉到了,他这位从大学时候起就一直穿一条裤子的好友,似乎对依萍这样油盐不进的性格,也渐渐透露除了一丝不耐和无奈。 对此,杜飞虽然心底对这两个人的未来究竟会如何也拿捏不准,但依萍现在毕竟也还是书桓的女朋友,书桓现在不在,他就有义务帮书桓照顾好依萍。 虽然……依萍惹麻烦的功力是真的让他觉得焦头烂额。 这不,就在他兀自纠结的这眨眼的功夫,依萍那边竟然就又出了问题。 慕明镛在现如今的上海,乃至整个大陆,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而这样一位横跨各界的大佬所举办的宴会,除了让那些想要趁机人脉的各方势力趋之若鹜,同时却也是一个天然的,让各个世家,各界名流都心照不宣,为自家适龄孩子光明正大相看对象的完美场合。 所以如果仔细观察的话,有心人就会发现,在来参加订婚宴的这些客人中,除了和慕明镛、陆老爷子等长辈们年龄相仿的老一辈,其余的绝大部分客人,竟然大多是与这些身份贵重的客人们一同前来的,各方势力大佬家中的青年才俊。 当然,常言说好竹出歹笋,也不是所有人家里的孩子,都像叶凛那么出色,就连来客的老一辈中,都有不少叱咤黑道的狠角色,他们带来的小辈中,品性也自然都参差不齐,金玉与败絮同在。 上海市市长家的小公子彭凯,在上流社会中一直都是有名的花花公子纨绔子弟,但偏偏他父亲身份显赫,所以从小就有不少人奉承巴结他。 他也是个性烈如火的人物,对于看不顺眼的人,自然从来不肯给一分面子,而对于他喜欢的人,他自然也是掏心掏肺,能帮上忙得事情绝对不会说个不字。而偏偏在最近两年中,与他关系越发不错的陆尓豪,就是个让他看着极为顺眼的朋友。 没办法,谁让他就是对陆尓豪这种看上去总是在笑着,心底却比谁都冷漠的人完全没有抵抗力呢? 所以即使明知道陆尓豪当初忽然和他亲近起来,完全是为了借助他父亲的势力好办事,彭凯也还是顺水推舟地与陆尓豪建立起了革命友谊,尤其在陆尓豪和他一起合作的产业上,帮他狠狠赚了一笔之后,他看陆尓豪这个朋友就更顺眼了。 对于陆家,尤其是陆老爷子当年那些风流历史风流债,一直喜欢八卦的彭凯自然了解得不少,而出于对朋友的关心,彭凯自然也对陆依萍这个与陆尓豪同父异母的妹妹,多少生出了那么一丝丝关注。 结果这一关注,就让彭凯脸上的表情,忍不住变得奇怪起来,甚至隐隐有些不可思议——因为他实在是没想到,竟然真的会有人,敢在慕明镛举办的宴会上,做出这种调戏女客的下流事情来,尤其这个女客,恰巧就是今天宴会中心人物陆家的另一个女儿,陆依萍。 这是嫌自己的命太长,还是被人阴了特意推出来的炮灰啊……? 摸了摸下巴,真不能怪彭凯想太多,实在是,他从小生活的环境,真的看了太多的阴谋诡计,所以即使他看上去真的像个吊儿郎当的纨绔子弟,也遮掩不了他那双雪亮的眼睛和通透的心肝。 陆依萍也没想到,她竟然会在这样的场合里被人搭讪,尤其还是这么一个衣着光鲜,看上去颇为精明干练的人物。 来人是之前站在陆依萍和不远处的几人之一,从陆依萍之前无比痛快地干了大半杯酒的时候起,他们就注意到了陆依萍。 按理说,能站在这块宴会厅里的人,尤其是像他们这样的年轻人,多少都应该有长辈带着才对。 这几个人自然也是,只不过他们平日里在各自的家族中并不怎么受重视,今天长辈们带他们来,也不过是抱着碰运气的心思,想着凭他们几个还算出色的外貌,能不能让同来的一些世家小姐们一见钟情,进而演变成郎才女貌的世家联姻之类的“佳话”。 但很显然,那些长辈们,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家族中的年轻人,到底抱着怎样的心思。 在家族中不受重视的人里,只有非常少的一部分,会逆流而上以求出人头地,大多都会像陆依萍眼前这个人一样,因为疏于管教而长成彻头彻尾的纨绔,但又因为有着一副遗传自大家族的出色面貌,而极易让一些少与男人接触的小姐们芳心暗许,当然,在外他们自然也是不少交际花的入幕之宾。 而很显然,对于这些,陆依萍现在自然丝毫不清楚。 在面前这个西装笔挺,有着一副英俊面貌的年轻男子,挂着温和的笑容来和她打招呼的时候,陆依萍那一直泡在冰山火海里的心脏,忽然猛烈地跳动了起来。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在陆尓豪和陆如萍兄妹身上一扫而过,而后,眼底一哂,自然而然地就接过了对面那个俊秀男人递过来的酒杯。 不得不说,在这样一个心情如此糟糕的时刻,这个忽然出现的英俊男人,充分满足了她那颗已经千疮百孔的自尊心。 “美酒配佳人,小姐你姿容如此出色,又何必在这里郁郁寡欢?” 陆依萍极少听到这种当面夸她长得好看的言辞,尤其这个男人的举止温文尔雅,长相又颇为斯文俊秀,看上去就是个出身世家大族的翩翩贵公子。 能得到这样一位出色异性的奉承,陆依萍心底那些因为何书桓和陆尓豪陆如萍生出的激烈情绪,竟然就这么慢慢平静了下来。 她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男人,因为之前饮下的香槟而泛起淡淡绯红的眼角,看上去竟隐约有那么一丝媚眼如丝的意味,立刻就让站在她对面的男人,眼底暗了一瞬。 对于男人的心思,陆依萍自然不清楚,因为此时,她正在捏着男人递过来的酒杯,一口一口抿着杯中的酒。 这一刻,她十分想把什么何书桓什么陆尓豪陆如萍都统统丢在脑后。 但很显然,身为何书桓好友的杜飞,自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依萍被其他男人搭讪。 他几乎是本能地,想冲过去,把依萍手中的酒杯夺下来。 但他刚一有动作,那个站在依萍面前的男人,就不着痕迹地挡住了他的去路,不让他靠近陆依萍,相反,因为他这看似不着痕迹地格挡动作,反而和陆依萍更亲近了几分,看上去就像是把陆依萍半抱在怀中一样。 陆依萍猛地僵了僵,刚想和男人拉开距离,就听到杜飞气急败坏的低吼,“依萍,这个男人一看就不怀好意,你怎么能喝他给你的酒!还有你,你到底是谁啊?!知不知道依萍已经有书桓这个男朋友了?!识趣的话就快点给我让开!不然等书桓回来,小心他揍得你满脸开花满地找牙!” 男人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下意识地和陆依萍微微拉开距离,眼底是恰到好处的歉意。 他看着杜飞,有些抱歉地道:“抱歉,我对这位小姐并没有什么其他意思。只不过刚才看到她有些郁郁寡欢,所以不自觉就走过来想要安慰她一下,让她开心一些,想不到,竟然让你们误会了。” 陆依萍本就被杜飞那突然爆发出的一番话给搅得心情又不好起来,此时再一看到这个看上去温文尔雅的男人满面歉意的样子,又一想到远在战场,接到她信件也从来不回只言片语的何书桓,心底的黯然和恼怒,不禁更加激烈起来。 为什么,就连一个陌生的男人,都能看出她的心情不好,能够给予她安慰,书桓却能狠下心来对她置之不理? 杜飞也是,明明知道是书桓一直不给她回信,偏偏现在还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好像她是书桓的所有物一样不许任何异性靠近? 她陆依萍就活该这么自我作践,让何书桓捏扁揉圆?! 明明当初追她的时候,还一直温柔小意死缠烂打,现在却对她不闻不问仿佛她是死的一样?! 陆依萍真的很想问问何书桓,这究竟是凭什么?! 被杜飞那一番仿佛是在帮何书桓宣誓主权一样的话给激得心中一堵,陆依萍顿时忍不住,又冲动了起来。 只见她一改之前强颜欢笑郁郁寡欢的模样,脸上现出一抹似讥似讽的笑容,对仍旧站在她面前的男人道:“什么何书桓,谁认识那个何书桓?这位先生,你看看我现在形单影只的样子,哪里像是有男朋友的样子?如果我有男朋友的话,今天这样的场合,他难道不应该陪着我一起出席吗?至于杜飞你,”斜睨了一眼杜飞,陆依萍笑了,“我和学校的男同学也出去过不止一次,那时候谁也没说什么不允许的话,杜飞你也还是不要多管闲事,再说出什么让人忍不住发笑的话为好!” 杜飞不敢置信地看着陆依萍,他实在没想到,陆依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但是,“你哪次和男同学出去,不都是在和书桓吵架的时候?书桓也每次都会受到很严重的刺激,也都会觉得很受伤!依萍你不要再胡闹了好不好?就算书桓这次确实很过分,但你也不能在他不在的时候和别的男人有牵扯啊!最起码,最起码也要等书桓回来之后,你们平心静气地好好聊聊再说啊!” “你是书桓的朋友,自然无论什么,都是站在书桓的一边。”面容平静地看了眼杜飞,陆依萍的目光,转而又在帝都饭店奢华耀眼的宴会厅里一一扫过,轻声对杜飞道:“杜飞,你也不要再想那些了。今天这样的场合,你一定也是生平仅见,不如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好好坐下来喝一杯。毕竟,你也是如萍的好朋友呢,她的订婚宴,你怎么也该高高兴兴的才对。” 看着被她最后几句话打击得失魂落魄的杜飞,陆依萍暗自咬了咬嘴唇,心底对杜飞也有些抱歉,却又完全说不出抱歉的话来。 但很快,她就又扬起笑脸,接过那个一直安静站在她身边,仿佛在默默安慰她的男人递过来的美酒,与男人对酌起来。 对于陆依萍和杜飞所在的角落里发生的事情,一早就把陆依萍作为需要保镖重点关注对象的陆尓豪,自然很快就收到了消息。 “你这个妹妹,可真不是个安生的主。”身为慕家大小姐,慕婉曦自然也得到了这个消息,毕竟安保人员可都是慕家安排的人。 “我的妹妹只有陆如萍和陆梦萍。”陆尓豪淡淡道。 慕婉曦怔了一下,很快就点了点头,对此表示理解。 陆尓豪说出这样的话来,本会让人觉得这个男人生性竟然凉薄至斯,但生在慕家的慕婉曦,又何尝不是只对慕婉晴这一个妹妹另眼相待,除了慕婉晴之外,家里的其他所谓兄弟姐妹,在她眼中和陌生人也没什么两样,更是她时刻需要防范的对象。 所以慕婉曦只稍微怔了一会儿,就问陆尓豪打算怎么处理陆依萍的问题。 既然陆依萍一早就是安保人员重点照顾的对象,自然不会让她做出什么太过丢脸的事情来,不过如果出了这个宴会场,她会做出什么事,就不在保镖们的职责范围内了。 而现在正在和陆依萍相谈正欢的那个男人,慕婉曦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对方究竟是哪家的子弟,品性如何,更不知道陆依萍究竟是怎么想的。 本来慕婉曦是知道陆依萍有何书桓这个男朋友的,但,在今天陆依萍过来的时候,何书桓并没有一起跟着过来,所以慕婉曦一时间也不知道陆依萍和何书桓到底还是不是在一起。 如果他们已经分手了,慕婉曦自然没有阻止陆依萍和其他男人接触的理由;而就算陆依萍和何书桓没有分手,她慕婉曦似乎也没有帮着何书桓看着陆依萍的义务。 毕竟尓豪这个陆家人,都没对陆依萍被搭讪的行为有任何不满的情绪。 所以慕婉曦索性就当没看到陆依萍那边的状况,继续和陆尓豪跟在慕明镛的身后,与一众来客寒暄。 陆尓豪则只是看了一眼陆依萍,就再也没对她分出一丝关注——早在陆老爷子说让陆依萍来参加宴会的时候,他就隐隐提醒过陆老爷子陆依萍那极容易惹麻烦的性格,偏偏陆老爷子一意孤行,并不把这件事当回事儿。 所以今天,让陆依萍和陆老爷子都长点教训,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 目光和彭凯满是兴味的眼神无声碰撞了一下,陆尓豪在看到彭凯让他放心的眼神后,这才转身和慕婉曦继续投入这场声色酒宴当中——有彭凯暗中看着陆依萍,他放心。 第98章 雪姨很忙 陆依萍从黑沉的梦境中渐渐醒来的时候,立刻就因为身下那已经好几年都没有感受过的柔软触感,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自从离开陆家的那栋洋房,她和妈妈就再也没睡过这么柔软的床垫,母女两人租住的房子几乎家徒四壁,连床都是用硬邦邦的木板打造而成,就算铺上几层棉被,也还是无法和这种造价不菲的柔软床垫相提并论。 但她很快就瞪圆了眼睛,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之前因为刚醒而略有几分混沌的脑子,在看到周围这全然陌生的环境时,立刻像被淋了一盆冷水一样,让她几乎从心底生出一股惊恐的寒意来。 因为刚刚醒来神经就急速紧绷,陆依萍只觉得眼前一黑,紧接着,脑中就像被人狠狠用锤子凿了一般,疼得几乎要裂开。 她忽然就想起来,在她陷入沉睡前最后那些朦胧的记忆。 当时……她已经不知道究竟喝了多少杯酒,在那个看上去颇为温文尔雅的男人的劝慰下。 心底猛地颤了颤,虽然不停告诉自己一定是她想多了,但陆依萍却还是颤抖着双手,把身上的被子拉了下去。 此时此刻,穿在她身上的那件衣服,早已经不是之前她去参加如萍订婚宴时穿的那件,更加糟糕的是,她竟然觉得自己浑身酸疼得厉害。 不……一定不是像她想的那样……那个男人,明明看上去那么温柔和善,一定不会对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一定不会!! 虽然努力这么对自己说着,但浑身的酸痛和身上那件陌生而又造价不菲的衣服,却仿佛在明晃晃地嘲笑她的天真。 陆依萍缩在床上,呜咽声几乎立刻就要冲口而出。 有那么一刻,她几乎觉得,她的一生都毁掉了,她几乎生出了不想再活下去的心思。 但就在此时,房门却忽然被人“吱呀”一声推开。 推门而入的男人,在看到陆依萍那张布满泪痕的脸时,猛地怔了一下。 陆依萍也很快回过神来,擦去脸上的泪水,用被子把自己裹得紧紧的,一脸防备地看着这个从来没见过的陌生男人,颤抖着质问:“你是谁?!” 来人这才眨了眨眼睛,看着陆依萍满身防备的样子,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你不用担心,我是尓豪的朋友彭凯。这里是帝都饭店,昨天很多喝多了的客人都被安排在了这里过夜,你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陆依萍听到他的话后,心底蓦然生出一种几乎不敢置信的希望,就像落水的人所见到的最后一根稻草那样,陆依萍紧紧盯着彭凯,声音中的颤抖连她自己都没办法忽略,“那……那我昨天……昨天是怎么到这个房间的?” 彭凯三两步走到陆依萍的床前,他本就生得俊良不凡,偏偏性格又是风流无匹放纵不羁,眼角眉梢几乎时刻都沾染着几分邪肆的味道。 他俯下身看着随着他的靠近,浑身猛地紧绷起来的陆依萍,眼底和脸上,都是毫不留情的嘲讽,似笑非笑地道:“陆依萍小姐,你知不知道,昨天要不是我把抱着你离开的那小子拦了下来,在你身上会发生什么事?” 陆依萍一听到他说这话,原本七上八下的心顿时就放松了不少。 实际上从这人说他是尓豪的朋友开始,陆依萍就已经对自己昨晚是否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这件事,完全放下了心来。 虽然她和尓豪如萍那几个雪姨的孩子一直不对付,但她心底也从来都很清楚,比起她对雪姨那边的敌意,尓豪和如萍在面对她的时候,态度其实一直都还不错,根本不可能做出那种眼睁睁看着她被不认识的男人带走的事情。 心中一定,陆依萍那存在于骨子里的倔强,立刻就被彭凯那一番暗含警告的讥讽给激了出来。 她微微抬着下巴,瞪大了眼睛看着彭凯,“这么说来,我还要感谢一下你这位尓豪的朋友,彭先生了。” 她嘴上虽然说着感谢,但态度上却丝毫让人看不出有一分感激的情绪。 彭凯眼底最后一丝兴趣终于也在陆依萍仿佛满身是刺的态度下消失殆尽,站直了身子和陆依萍拉开距离,彭凯笑着道:“我可担不起你陆依萍小姐的一声感谢,与此相比,我还是比较喜欢从陆尓豪那里收取报酬,毕竟还要不是因为他的拜托,我哪里会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话音一落,彭凯就看到陆依萍那张原本勉强平静下来的脸,再度僵硬了起来。 彭凯这才收回目光,在再度提醒了陆依萍一句,希望她以后能把眼睛擦亮点,别看到皮相好的男人就不管不顾地跟着人家走,毕竟像这次这样侥幸的事情,绝对不会再有第二次。 说完,彭凯最后那点耐心也终于告罄,扔下仍旧在发呆的陆依萍,快步离开了陆依萍所在的房间。 原本对于陆家这位性格颇为有味道的小姐,彭凯还是稍微有些兴趣的,但昨天和陆依萍的第一次见面,实在是让彭凯对这位陆家的小姐大失所望。 他虽然是个几乎来者不拒的花花公子,但这也只是几乎而已,对于那种不长脑子还脾气死倔的姑娘,他从来都没有那个耐心去哄着宠着。 在现如今的上海,哭着喊着想爬他彭少爷床的美人不知有多少,陆依萍那样的姿色性格,也难怪不得陆老爷子和陆尓豪的喜欢。 心底这么想着,彭凯果断断了想借机调戏一下陆依萍的心思,在完成陆尓豪看住陆依萍的托付后,果断拍拍屁股走人了。 陆依萍是个骄傲到骨子里的人,但偏偏,那个忽然莫名其妙出现在她房间里的,叫做彭凯的年轻男人,却一直用那种丝毫不掩饰的轻视目光看着她,这种从未有过的待遇,让陆依萍对彭凯的印象简直差到了极点。 陆依萍在离开帝都饭店客房的时候,被前台的接待人员告知,她前一晚脱下来的衣服她们已经洗好晒干了。 陆依萍这才知道,原来昨晚帮她换衣服的是帝都饭店的工作人员,并非什么其他乱七八糟的人,心头最后一丝紧绷的情绪也终于放松了下来,接过她昨天脱下来的衣服,匆匆离开了帝都饭店。 她已经一整晚都没有回家了,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也不知道妈妈会担心成什么样。 一想到这里,陆依萍的脸色微白,在帝都饭店门口拦了辆黄包车就火速离开了。 正因为此,她自然也没有注意到,从昨晚开始就等在帝都饭店对面的杜飞,在看到她身上那身和昨天完全不同的华丽衣服后,瞠目结舌的表情。 杜飞昨天可是亲眼看到依萍被那个不怀好意的小子,一点点灌到酩酊大醉烂醉如泥的。 期间他也不是没想过要阻止,但忽然不知道从哪里又冒出来了几个世家子弟,非架着他推杯换盏,杜飞根本完全脱不了身,只好一边不停喝着那帮小子递过来的酒,一边看着陆依萍那边望眼欲穿。 直到后来他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打算爆发把身边那几个小子胖揍一顿以求脱身的时候,才刚要出手,就被人从身后拧住了双手,一个手刀击昏了过去。 直到大半夜,才在帝都饭店的卫生间里冻得醒过来。 问过帝都饭店的工作人员之后,杜飞在详细描述了陆依萍的外观穿着后,才被工作人员告知,那位小姐似乎是被一位先生给带到楼上的房间去了。 而杜飞提出的要立刻查房的要求,自然也被帝都饭店的工作人员一口回绝了。 从半夜到第二天中午这十几个小时里,杜飞急得简直快要疯了。 虽然书桓一直没有拜托过他,但他是书桓的好兄弟,书桓不在的时候,他自然要帮忙看顾好依萍。 但现在,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竟然就发生了这么让人崩溃的事情! 他简直不敢想象,昨天那个男人,究竟会对依萍做出什么事情来! 杜飞不是一岁的小孩子,虽然他的性格中总是带着几分理想化的天真,但他毕竟是个记者,像昨天那个男人那样道貌岸然的家伙,他早就不知道见过多少。 但偏偏,依萍昨天怎么都不肯听他的劝,还是不管不顾地和那个男人亲近。 杜飞简直快被依萍那油盐不进的性格气死了! 但因为何书桓,他又不能不管陆依萍,所以即使身上早就一阵冷一阵热,肚子里也早就饥肠辘辘,杜飞却还是眼睛都不敢错一下地盯着帝都饭店门口来来往往的人,就怕一不小心就把陆依萍的身影给错过了。 而且,在他的心底,其实也存着些侥幸的心理——如果,如果等到今天晚上,还没见到依萍从里面出来的话,那估计那个被人带去开房的姑娘应该就不是依萍,到时候他再去依萍家,确定依萍前一天晚上就已经回家了的事情就万事大吉了。 只是中午依萍身着一身新衣,从帝都饭店出来后就匆匆离开的模样,却让杜飞整个人如遭雷击,脑子里一边是不敢置信,一边却又生出一股深深对不起书桓这个哥们的巨大愧疚感,再加上在春末微凉的夜风里吹了整整一个晚上,回家后,杜飞很快就病倒了。 对于这些,一直在前线采访的何书桓自然丝毫不知,但他的文章和信件,却还是一直不停地从前线送往上海。 杜飞在吃了一大把药,逃避现实般在被窝里捂了好几天之后,这才终于恢复了些精神。 他看着书桓从前线寄回来的信,在信中的最后,书桓再次提到了让杜飞帮忙照看下张倩倩家的事情。 杜飞深深叹了口气,一时间也闹不明白,书桓现在喜欢的究竟是谁了。 如果他喜欢的是依萍,那为什么能这么狠心,一走这么久连一句话都不给依萍;而如果他喜欢的是张倩倩,却又为什么不肯履行和张倩倩的婚约? 想到依萍在如萍订婚宴上哪丝毫不自爱的表现,还有她说的那些无比伤人的话,杜飞其实倒是觉得,如果真要让他在陆依萍和张倩倩之间选择一个人做妻子,他绝对会选张倩倩那样知书达理知情识趣的女孩子。 依萍的性格他是真的吃不消,也实在是懒得管她和书桓之间的事情。 不过,心底暗自挣扎了一会儿,杜飞在反复纠结了一段时间后,终于还是决定,把依萍在帝都饭店发生的事情,告诉给书桓知道比较好。 不管怎么说,书桓现在也还是依萍的男朋友,自然有权利知道这些。 不过,在此之前,因为书桓的拜托,杜飞还是像之前一样,亲自上门去张家探望张倩倩和她外公去了。 结果这一去,杜飞才得知一个万分火急的消息,张老爷子在前几天坐轮椅出门的时候,竟然不小心落进了路边的河里,等被人救上来的时候,眼看着就只剩下一口气,原本就衰败不堪的身体,这几天更是每况愈下,竟然眼看着就要撒手人寰了一般。 杜飞去探望张老爷子的时候,老爷子说话都不怎么清楚了,但杜飞还是听懂了他的意思——张老爷子想在走之前,再见何书桓一面。 杜飞在回到家之后,就火速给何书桓写了一封信。 在信中,他把张老爷子病危要见他,还有依萍在帝都饭店的事情,都一股脑告诉给了何书桓。 前线的事情,一直在申报工作的杜飞得到的自然也都是第一手消息。 书桓所在的绥远地区,最近战斗已经不像之前那么激烈,部队随时准备南迁,书桓现在在那边的工作已经进入了收尾阶段,所以杜飞才敢把这些事告诉书桓。 几天后,正准备这几天就收拾东西回上海的何书桓,意外地接到了杜飞通过申报渠道送过来的信件。 只匆匆扫了几行,何书桓的脸色就猛地难看起来。 何书桓在接到杜飞信的第三天,就风尘仆仆地火速赶回了上海。 连回申报述职的时间都没有,他就直接去了张倩倩家。 虽然杜飞在信里只简单提了几句张老爷子的状况,但如果不是真的病入膏肓,早就知道他在战地采访的张老爷子,一定不会提出希望见他的要求。 所以何书桓才会这么马不停蹄地赶到张家,就怕连张老爷子最后一面都见不到,让老爷子连死都合不上双眼。 好在他赶到张家的时候,发现张老爷子的状况,似乎比杜飞信上所写的要稍微恢复了一些,起码看到他的时候,张老爷子虽然说话仍旧费力,但只要给他些时间,也能勉勉强强说明白话。 对此,何书桓倒是没觉得杜飞骗他,反而因为张老爷子的身体似乎有好转的迹象而感到高兴。 何书桓从小和祖辈的长辈接触很少,何父的工作性质特殊,在他小时候,总是要不停调动工作地点,祖辈们年纪大了,自然不可能一直跟着儿女四处乱跑,所以直到祖辈们相继去世,何书桓都没有承欢膝下过。 而因为张老爷子救过他父母的缘故,他心里对张老爷子也存着十分的感激。而因为曾经也算是世家大族出身,张老爷子本身也是个很有见地的老人,虽然性格并不是很好相处,却和何书桓十分投缘,何书桓也喜欢与他交流,因此才会一直往张家跑得那么勤——虽然从来都没说过,但在张老爷子身上,他不止一次感受到了那种来自长辈的真心关爱,这让他想到了他那些几乎素未谋面的祖辈们,对张老爷子的认知自然一言难尽。 张老爷子在何书桓说话之前,特意把张倩倩从房间里支走了。 何书桓见到如此,心里对于张老爷子接下来想说什么,多少有了点底。 果然,张老爷子单独把他留下来,所说的事情,还是希望何书桓,能够履行当年和张倩倩定下的婚约。 “书桓……老头子我也不是那么不知道好歹的人,我知道……我知道你已经有了喜欢的女孩子……但是倩倩……倩倩她是我们张家的最后一根独苗!如果我还能多活几年,能看到她找到其他喜欢的人,嫁人生子,我就是死也死得甘愿!但我等不到了啊书桓……你就当可怜可怜老头子我,让我能放心地走吧……老头子我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从来没求过谁,我给你跪下了……你就答应我吧!” 张老爷子说完这番话,早已经老泪纵横,却还是挣扎着想要从床上翻身下床,大有真要给何书桓跪下的趋势。 何书桓心底大受震动,他认识张老爷子虽然一共也没多长时间,却深知这是个颇有气节和傲骨的老人,如果不是真的走投无路,绝对不会说出今天这样一番话来。 但一想到依萍,他还是只能在心底激烈挣扎着,把张老爷子安抚回床上,沉默不语。 半晌,才艰难地道出一句,“张爷爷,您总想让我履行婚约,但我一直看着,觉得倩倩其实并没有这个心思。” 何书桓说的是事实,当初张倩倩在他和他父母面前的那一番话,何书桓从来没有忘记过,也从来没有轻视过张倩倩的认真。 张老爷子却忽然艰难地道:“书桓,倩倩和你不一样,她可是从小就知道她有个叫何书桓的未婚夫的!她在刚上大学的时候,就认出你来了啊!” 何书桓猛地怔住了,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听任何人说起过这件事。 他的脑海中,不知怎么,就忽然回忆起了,当初在师范学院音乐系的大门口,第一次见到张倩倩时的情景。 长发披肩腰如约束的窈窕少女,有着一双明亮如水的漆黑双眼,而那双沉静的黑眼睛,在他说出“何书桓”这个名字的时候,似乎有隐约的波动一闪而过。 那时候,他还没有和陆依萍在一起。 何书桓在那个刹那,忽然觉得,他的人生简直是一场荒谬之极的荒诞剧。 但即使心底再挣扎,他也还是没有答应张老爷子的请求,因为他已经有了依萍。 何书桓发现,他果然是一个懦弱的人,明明之前在战火燎原的战场上,他还那么信誓旦旦地说过要把国家大爱放在男女情爱之上,但才回到上海短短半天的时间,他就再度深陷在了感情的泥沼里,进退维谷。 想到杜飞信里所写的,依萍在帝都饭店时发生的那些事,何书桓心底的疲惫感不禁更深。 他承认,之前他确实是因为依萍妈妈对张倩倩的那一跪,而忽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依萍和他一向敬重的佩姨,所以才逃避去了战场,还赌气地近两个月没给依萍写信。 但这些,都不是依萍能够这么不自爱,和其他男人有牵扯的理由。 脑海里闪过张老爷子老泪纵横的脸,何书桓觉得,他真的该认真想一想,他和依萍之间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而首先要做的,就是去见依萍一面。 今天这个时间,依萍在师范学院并没有课,何书桓看了下时间,已经是下午,去申报估计也做不了什么,所以干脆直奔依萍的家去了。 第99章 雪姨很忙 何书桓敲开陆依萍的家门,看到开门的人是傅文佩的时候,脸上有一瞬间的尴尬。 上次见到傅文佩的时候,她正跪在地上请求张倩倩放过依萍和自己,何书桓永远也没办法忘记那时心底翻涌而出的羞耻感,所以现在看到傅文佩,还是没办法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连带着对依萍,心里都有了那么点疙瘩。 傅文佩见到来人是何书桓,脸上的惊喜和高兴怎么都止不住,“书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是来找依萍的吗?!” 自从书桓这孩子不告而别去了战场之后,依萍在这近两个月的时间里整个人都恍恍惚惚,傅文佩这个当妈的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现在好不容易何书桓回来了,傅文佩当然十分惊喜,这份惊喜,甚至远远超过了当初被何书桓撞见她给张倩倩下跪那件事的尴尬。 见傅文佩脸上并没有任何不好意思的神色,就像之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反而满是全然的欣喜,何书桓心底微微一怔,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情,对傅文佩笑道:“是啊,伯母,我今天才回来上海……依萍她在家吗?”说完,他往傅文佩身后的门内看了看。 “你这孩子,刚回来就应该好好在家里休息,依萍一直都在这里,也不会丢了。”傅文佩笑容满面地道,紧接着微微侧过身,“依萍出门买菜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了,书桓你先进来坐坐吧。” 何书桓却并没有动,而是对傅文佩道:“既然依萍不在,我就先不进屋了。就像您看到的,我今天刚回上海就一直脚不沾地,正好回去收拾收拾。” 傅文佩听闻他的话顿时一怔,但因为上次在张倩倩家发生的事情,她和何书桓现在单独相处时都总觉得气弱了几分,所以她虽然心底着急,却也不好阻拦何书桓,让他等着依萍回来。 心底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就见已经走出去几步的何书桓,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又折返了回来,站在她面前问她,“……伯母,其实我今天过来,是想问您一件事情。” “……问我?”傅文佩略带不安地看着何书桓。 她以为何书桓是想质问她当初给张倩倩下跪的事情。 却听何书桓道:“您知道,前一阵子,尓豪和如萍在同一天举办了订婚典礼,那天依萍也去了吧?” 傅文佩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就听何书桓慢慢地继续道:“那您可不可以告诉我,依萍那天晚上是不是没有回来这里,是在第二天下午才回来的?” 傅文佩下意识地回道:“依萍那晚确实没回来……” 紧接着,她却猛地怔住,眼睛猛地瞪大,不敢置信地看着何书桓,“书桓,你问这个做什么?依萍那晚确实没回来,但那是因为她在如萍和尓豪的订婚典礼上喝了些酒没办法回来,那晚很多去参加订婚宴的客人都是在帝都饭店休息的啊,依萍……依萍她也只不过是在那里休息了一晚而已啊书桓!” 在傅文佩说出依萍那晚确实没回来的时候,何书桓那原本一直不肯相信杜飞说辞的心,终于再也没办法欺骗自己。 原来依萍那天晚上,是真的没有回家,是真的住在了帝都饭店。 心底一阵绞痛,何书桓听着傅文佩还在不停地对他保证,依萍那晚只是很正常地在帝都饭店休息的话,心底又是觉得可笑,又是为自己感到一阵可悲。 他几乎是嘶哑着嗓子,猛地抬起头,问傅文佩,“这些,是不是都是依萍告诉你的?” 傅文佩被何书桓眼睛通红的样子吓了一跳,但她还是立刻点头道:“书桓,依萍是我的女儿,我知道她,她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跟我撒过谎,跟我说的话从来都是真的!” “那她有没有告诉你,那天在订婚宴上,她是怎么喝醉的?”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坚硬的青石板,何书桓艰难地,一字一顿地道:“她有没有告诉你,那晚她是怎么一杯一杯喝下其他陌生男人递过来的酒的?又是怎么被那个男人送去帝都饭店的房间的?!” 傅文佩几乎快要哭出来了,“书桓!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你怎么能这么冤枉依萍?!她可一直都是个清清白白的好女孩,怎么可能做出这种和其他男人拉拉扯扯的事情?!到底是谁这么污蔑依萍?你不是今天才回上海的吗?你告诉我,到底是谁这么恶意中伤我的女儿?!”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相信这是真的……但这一切,都是杜飞亲眼所见。”像是累极了,何书桓忍不住闭了闭眼睛,“伯母,你知不知道,平时我和依萍吵架的时候,她就不止一次地答应学校的男同学,和他们出去约会……但这些,我都可以当成是她在跟我闹脾气。但是这次……这次依萍实在是太过分了!” “书桓,书桓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你相信伯母啊,你相信依萍!她是个好孩子,一定不会做出对不起你的事情啊你相信她……”紧抓住何书桓的手臂,傅文佩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何书桓是个心底十分柔软的人,见傅文佩急成这样,一时间也对自己之前激烈的言辞感到有几分抱歉。 刚开口想要安慰傅文佩,就听在他和傅文佩的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满是怒意的斥声,“妈,你放开他!” 紧接着,何书桓就被冲过来的陆依萍猛地一下推到了墙上。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正扶着傅文佩,满脸怒容的陆依萍。 依萍她……怎么会瘦了这么多? 看到陆依萍消瘦的面颊,何书桓几乎忘了之前对陆依萍给他带了绿帽子的怀疑,心底的心疼感几乎铺天盖地。 却见陆依萍冷笑了一声,对他道:“何书桓,你走了快要两个月,走之前没有给我留下只言片语,甚至连招呼都没有给我打一个,回来得也是悄无声息,完全没有任何消息。只是没想到,你回来找我的第一件事,竟然就是来跟我和我妈兴师问罪?!” 陆依萍回来的不早不晚,但却恰好把何书桓问她妈妈,她参加订婚宴那晚是否夜不归宿的事情给听了个全。 在时隔两个月,再次见到何书桓的背影,再一次听到他的声音的时候,天知道她陆依萍究竟有多么庆幸,庆幸何书桓原来并没有忘了她,还会来找她。 但她听到了什么? 她听到的,没有何书桓对她的歉意,没有思念,甚至连一句简单的问候都没有,反而像审讯犯人一样咄咄逼人地问妈妈她是不是和别的男人不清不白。 陆依萍看着那样的何书桓,心底的悲凉和委屈几乎无以言述,一直发酵在心底的几乎快要困死她的思念,也被紧随而来的汹涌怒意铺天盖地地淹没。 何书桓怔怔看着红着眼眶等着他的依萍,她还是那么倔强,像一团火一样耀眼,总是惹得他像只飞蛾一样自寻死路。 “依萍,我,我只是想从伯母这里知道真相。”面对这样的依萍,何书桓心底虽然仍旧五味陈杂,却还是再一次努力想心平气和地和依萍谈谈。 “真相?哪里有什么真相?你不是都从杜飞那里听说了吗?!没错,那天我是和另一个男人一起喝了酒!那个人不但长相英俊,为人幽默风趣,还十分具有绅士风度!看我喝酒喝多了,把我送去房间有哪里不对?!总比那些连一个字都不留,就直接跑去战场一走两个月的男人要强上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 “你简直不可理喻!”被陆依萍一番激烈的言辞激得气血上涌,何书桓几乎也咆哮出声,“你是一个好人家的女孩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当自己是那些欢场的交际花吗?!哪里有什么该死的绅士风度?有哪个正经男人会请第一次见面的女孩喝那么多酒?!你的脑子就不会多想想这些问题不要总是那么天真行不行!” “欢场……交际花……?”被何书桓这些暗含轻蔑的字眼刺激得心尖都狠狠颤抖起来,陆依萍咬了咬牙根,即使眼泪已经到了眼眶边缘,却还是硬生生憋住了,看着何书桓冷笑道:“你说的不错,我就是个没有脑子,看到长得好看的男人就会扑上去的交际花!” “你……!”何书桓简直快被陆依萍气死了。 “好了!你们两个不要再吵下去了!”一直插不上嘴的傅文佩,终于在这时从喉咙深处爆出一声悲鸣。 紧接着捂住胸口,似乎是被刺激得心绪大动,整个身子都摇摇欲坠起来。 “妈!” “伯母!” 何书桓和陆依萍赶忙把傅文佩扶到屋子里躺下。 但两人之间的气氛,却像是开弓的箭一般,仍旧剑拔弩张得厉害。 把傅文佩气成这样,本非何书桓所愿。 他看着整一脸冷淡,坐在床边照顾傅文佩的陆依萍,半晌,才哑着嗓子道:“本来,我是想去战场冷静一下,好好想一下我们之间的事情。但我没想到,一回来,就又和你吵了起来。” “今天的事情是我不对……但是依萍,我已经想不起来,我们上一次好好说话,究竟是在什么时候了。我们之间,究竟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 何书桓脸上的失落和疲惫,几乎透过骨肉皮肤,渗透出来。 陆依萍看着他满身满眼的倦意,心底一酸,却又大恨何书桓当初的不告而别,以及刚才对她妈妈的那番质问。 而在这其中,最最伤她的,却是何书桓对她的不信任。 她明明……那么爱他。 想要好好地轻声细语地对何书桓倾诉她这些天以来的思念;想告诉他,他的不告而别究竟让她有多么受伤;想要问问他,他难道就不想她,不担心她?真的不信任她? 但陆依萍是一个强硬习惯了的人,她没办法,在何书桓之前对她说出那么一番锥心之言后,像只狗一样对何书桓摇尾乞怜。 她的骄傲不允许她此时在何书桓面前有丝毫软弱。 所以面对何书桓满是疲惫的问题,陆依萍只能沉默以对。 她怕她只要一出声,就会立刻哭出来。 何书桓等了很久,都没有听到陆依萍的回答。 他实在太累了,不管是和依萍的这段爱恋,还是夹在依萍和张倩倩的爱情、大义之间。而他和依萍之间越来越多的争吵,也让他几乎找不到当初那个他所喜欢的,深爱的那个记忆中的陆依萍。 所以最后,他狠狠闭上了双眼,轻声地艰难地对陆依萍道:“依萍……不然,我们还是先分开一段时间,彼此冷静一下吧。” 陆依萍在那个瞬间,听到心底有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 出口的话,却异常冰冷,“其实你一开始想说的,就是这句话吧?不……在你知道张倩倩的存在开始,你就想和我提出分手了吧?” 抬头看着何书桓,注意到他眼底那深深的受伤,陆依萍心底感到一阵尖锐的快意,紧接着,那快意却仿佛化作利刃了一般,一寸寸撕扯着她的心脏。 她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对何书桓道:“既然如此,还这么假惺惺地说什么分开一段时间。我们索性,直接分手吧。” “……分手?”何书桓失魂落魄地看着陆依萍,自嘲地笑了笑,“原来这两个字,你这么轻易就可以说出口……” 他猛地站起身,最后深深看了一眼脸上写满冷酷和凉薄的陆依萍,逃一般地从这里离开了。 陆依萍在何书桓离开之后,就仿佛化作了一座雕像,动都没有再动一下。 一直躺在床上的傅文佩却慢慢地,蜷成一团,终于再也忍不住,终于呜咽出声。 陆依萍这才仿佛慢慢活了过来,抱住傅文佩。 “依萍……依萍,你怎么怎么傻,你明明那么喜欢书桓,为什么要对他说那些话,为什么要和他提分手?你想气死妈,心疼死妈吗?你怎么这么傻……”抱着浑身冰凉的陆依萍,傅文佩几乎泣不成声。 陆依萍也终于退下满身的伪装,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汹涌而出。 那天之后,陆依萍整个人都恍惚起来。 有时她会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书桓和杜飞的公寓楼下,或是申报的大楼楼下,或是曾经和何书桓一起逛过的公园,街角,电影院…… 她其实不想和何书桓分手的,只是当时面对竟然怀疑她和其他男人有染的何书桓,她实在是没办法冷静下来。 而且,本来就是何书桓不对在先,明明就是他先不告而别的…… 但,现在想这些又有什么用? 她和书桓,已经分手了啊…… 想到她和何书桓从相识到现在的点点滴滴,陆依萍走着走着,不知怎么,就走到了李副官的家门口。 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被李嫂给拉近了屋子。 “依萍小姐,你是来看可云的吗?”李副官和李嫂,对陆依萍向来如此热情。 陆依萍其实并不是特意走到这里来的,但面对满脸惊喜的李嫂,她也只好勉强笑道:“是,我今天来看看可云。” 李嫂一听她的话,顿时笑了,冲屋里喊道:“可云,可云快出来,看看谁来了?” 门帘被人掀开,一身整齐打扮的李可云走了出来,看到陆依萍,惊喜地叫道:“依萍!你怎么来了?” “李嫂,看来可云今天状况很不错啊。”趁着可云去给她倒水的功夫,陆依萍对李嫂道。 “是啊,多亏了何先生之前帮忙找的那个医生,可云吃过那个医生开的药之后,状况好了很多,说起来,还真是要谢谢何医生呢。对了,他今天怎么没和你一起过来?” 听李嫂提到何书桓,陆依萍的脸上僵了僵,深吸一口气,刚想说她和何书桓分手了,端着茶盘的可云就出来了。 陆依萍赶忙拉过可云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可云后,对李嫂道:“李嫂,你看可云今天的状态这么好,我带她出去玩玩吧!” 李嫂一听这话,连忙拒绝,说可云随时可能病发,李副官现在又不在家,绝对不能让可云出去。 偏偏可云听了陆依萍的话后,也是满眼的渴望,却终究还是怕给爸妈添麻烦,最后只好跟陆依萍说,她不出去玩了。 没想到陆依萍却猛地拔高了声音,对李嫂道,明明当初是可云遭了难,被负心薄幸的混蛋男人伤成如今这个神志不清的模样,为什么她还要继续每天被关在家里,连门都不能出。 最后硬生生地,拽着可云出了李家。 身后跟不上她们的李嫂,急得几乎快哭出来,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陆依萍把可云拽出了家门。 几个小时后。 何书桓从战场上回来才没多久,因为他在战场上的出色表现,申报老总决定给他放几天假,好好休息休息,实在是何书桓最近的脸色太差了,让老总十分担心。 因为何书桓在家,杜飞最近也经常在上班时间摸鱼,完成照相任务后就回家,和书桓一起打发时间——当然,实话是,书桓从回来那天开始,就状态一直很差,差到让人担心的地步,所以杜飞只好尽量抽时间来看着他,他实在是怕书桓出什么意外。 因为,书桓说,他和依萍……分手了。 对此,杜飞并没有觉得太过意外。 之前他就一直觉得,书桓和依萍早晚会有这么一天,只不过看书桓现在失魂落魄的样子,明显还是对依萍情根深种嘛…… 正纠结着,就听到书桓手边的电话,响起一阵急促的铃声。 何书桓下意识地接起了电话。 就听话筒中传来陆依萍带着哭腔的声音,“书桓救命啊!!可云要跳楼了你快来!!” 何书桓登时火烧屁股一样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在问清楚地址后,急匆匆就要出门。 杜飞期间也问了何书桓到底发生了什么,在得知可云要跳楼之后,也差点跟着何书桓一起飞奔出去。 但偏生他因为在家里,只穿了背心和短裤,开门后被风一吹,杜飞才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让何书桓先走一步,他换下衣服就立刻赶过去。 等杜飞终于换好衣服,猛地拉开门的时候,却忽然被站在门口的一男一女给吓了一跳。 “你……你们是谁啊?”杜飞着急地问道,没办法,这俩人正站在他和书桓的公寓门口,挡住了他出去的路。 就听那个拄着文明棍,头发梳得油光水滑一脸和善的中年男人问他,“请问,这里是何书桓的住所吗?” 杜飞吃惊地看着这两个人,“你们是来找书桓的?” 中年男人笑着点了点头,“我们是书桓的父母,之前收到书桓的电报,特意从重庆赶过来的。”上下打量了一番杜飞,男人紧接着道:“你应该就是和书桓住在一起的杜飞吧?” 一听说这俩人是书桓的父母,杜飞呆了下,上次年后书桓父母来上海的时候,只待了不到两天就匆匆赶回了重庆,所以他还从来没有见过,现在看来,书桓的父母,远比他们的实际年龄看上去要年轻得多嘛! 脸上扬起一个热情的笑容,杜飞连忙侧身把两人让进屋里,“是啊是啊,伯父伯母你们好,我就是书桓的同事兼室友杜飞。书桓他……” 刚想说书桓去哪了,杜飞脸上就猛地一僵——卧槽他差点把可云要跳楼的事情给忘记了啊啊啊!! 见杜飞脸上的神情一瞬间变得扭曲,坐在沙发上的何父何母不明所以地对视一眼,何母疑惑地看着杜飞,“书桓他,怎么了?” 杜飞是真急得不行了,所以他只是狠狠跺了跺脚,就把他们有个朋友要跳楼,书桓刚刚已经去了现场的事情,告诉给了何书桓的父母。 说完,杜飞让何父何母现在他们公寓等等,他要赶着去现场帮忙,时间不等人,人命关天啊! 却没想,何父何母在惊讶过后,却提出了,要一起过去现场的要求。 杜飞也没多想,正好何父说接他们的车还在楼下,开车去也会快很多,杜飞自然欣然接受他们的建议。 只可惜,杜飞并不清楚,何书桓虽然一直从事记者的职业,却从没有告诉他的父母,他那一直颇有些大胆的行事作风,甚至能够为了救一直猫,而轻易涉险,爬上高高的屋顶。 毕竟何父何母可就何书桓这么一个儿子,如果知道何书桓这么胡来,铁定会把何书桓抓回重庆去找一份安定的工作。 所以,当何父何母从汽车上下来,顺着面前那些拥挤的围观人群的目光,向塔楼顶端看去时,在看到何书桓一只手紧抓着可云的手,另一只手只堪堪抓住塔楼围墙外的一处房檐,随时都可能从塔楼上坠身而下时,何母终于受不了这个刺激,身子一个不稳,双眼紧闭地晕倒在何父的怀中。 第100章 雪姨很忙 何书桓并没有想到,他的父母会这么快就到了上海。 之前他在战场上收到张老爷子病危的消息,急匆匆赶回上海后,虽然在亲自去看过张老爷子的状况后,发现并没有杜飞所说的那么严重,但张老爷子的身体情况也确实每况愈下,让何书桓十分担心这位老人是不是真的有一天就那么无声无息地走了。 所以在回到上海的当天,何书桓就往重庆发了一封电报,把张老爷子现在十分不好的消息告知给父母。 但很显然,他并没有想到,爸妈会连招呼都没跟他打一个,就这么直接来了上海,还撞见了他差点从楼上掉下来的惊险一幕。 何书桓是在消防人员把可云绑起来,准备送回家的时候,才在大楼的门口处,看到一脸冷肃的父亲的。 见何书桓终于囫囵个下来了,何父紧绷着的脸色这才稍微缓和了一些,却在何书桓见到他,准备上前来打招呼的时候,猛地给了何书桓狠狠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脆响,让何书桓和紧跟在他身后的陆依萍顿时都懵了。 陆依萍在给何书桓打电话求救的时候,几乎已经忘了她和何书桓已经分手的事情。 她是真的没想到,她只不过是好心想带可云出来逛逛。可云实在是被关得太久了,陆依萍看着她渴望自由的样子,实在是心疼得厉害。 所以她才会在冲动之下,不顾李嫂的反对,硬把可云拉出来。 她真的没想到,可云竟然会在看到一只飞鸟后忽然病发,像疯了一样追着那只鸟爬上了大楼顶层。 陆依萍在看到可云单薄的身体游走在楼顶的时候,简直快被吓哭了。 所以她才会在那样情急的情况下,不知所措地给何书桓打了求救电话——原来她对何书桓的依赖远比她自己所以为的要深得多。 在何书桓接了电话,并保证会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后,陆依萍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却同时也在心底生出一股安心和希望来——看来,书桓也还是在乎她的,不然他不会这么着急地赶过来。 但没过多久,陆依萍就后悔她把何书桓叫过来的举动了。 她实在没想到,为了救可云,书桓竟然会豁出命去,差点也跟着可云一起从高楼坠下。 当看到何书桓为了救可云,整个人都悬身在塔楼外的墙壁上,整个人都摇摇欲坠的时候,陆依萍的大脑几乎一片空白。 有那么几分钟,陆依萍甚至觉得书桓会就那么从楼上摔下去,摔得粉身碎骨,连让她见他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陆依萍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 所以当消防人员合力把何书桓和可云拉回天台,终于脚踏实地的时候,陆依萍甚至都有那么一会儿没反应过来。 等终于确定站在她不远处,正告诉消防员把可云绑起来的人,确实是何书桓的时候,陆依萍一直软着的腿脚终于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猛地坐在了地上,抱住自己又是哭又是笑——她真的快被书桓吓死了,她真的以为她又要失去他了。 何书桓见依萍那又是庆幸又是后怕的样子,心底也十分心疼。 这么脆弱而又无助的依萍,实在像极了他们第一次见面那天的她。 伸出手想要把依萍揽入怀中,但手指却在快要触碰到依萍的时候,忍不住犹豫了下。 而就在这时,李副官和李嫂的哭喊声忽然在他们身后响起。 原来在陆依萍把可云硬生生拉出去的时候,方寸大乱的李嫂就托人去找李副官回家。 后来他们听闻这边街上有人要跳楼的消息后,就赶忙赶了过来,正巧看到可云和何书桓差点从楼上掉下来的那一幕。 “何先生!是你救了可云的命,我们全家,这辈子都会感激你!”抱住因为挣扎太过激烈而被人打昏过去的可云,李副官红着眼眶对何书桓道谢。李嫂也在一旁连连点头,脸上满是泪水,神情憔悴不堪。 何书桓在经过片刻前的生死一瞬后,此时也是身心俱疲,只安慰了李副官和李嫂几句后,便慢慢往楼下走去。 陆依萍见到李副官和李嫂,心底实在虚得厉害,但她还是想对他们说声对不起。 李副官和李嫂却像没看到她一样,连忙护着可云往楼下去了。 陆依萍一时觉得讪讪,看着何书桓几乎快要消失的背影,终于还是咬了咬牙,快速起身,也跟着下楼去了。 只是她没想到,好不容易到了楼下,她还没来得及和书桓说上一句话,书桓就被一个男人冲上来狠狠打了个耳光。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无缘无故就冲出来打人?书桓,书桓你有没有事?你认识那个人吗?他为什么要打你?”已经完全顾不得心底的那点矜持,见何书桓被人打了,陆依萍立刻就冲了出来。 何书桓这才回过神来,看了眼父亲眼底一闪而过的不愉,何书桓下意识地挡住了陆依萍想要触碰他脸的那只手,心底却是一顿,发觉到面前的人是已经分手了的依萍,顿觉有些糟糕——依萍肯定会因为他这下意识的动作而多想,会觉得他果然不要她了。 想到这里,何书桓忍不住看了眼陆依萍脸上的神情,结果果然和他想的不谋而合。 以陆依萍的骄傲,能在分手之后这么低声下气地站在何书桓面前,想看看何书桓脸上的伤却被何书桓拒绝了,陆依萍心底的骄傲,自然不会放任她再这么低姿态地面对何书桓。 所以陆依萍几乎是立刻,就猛地后退了一步,整个人都仿佛在那个瞬间冷淡了下去,看都不再看何书桓。 果然,又是这样。 最后看了一眼陆依萍,何书桓实在是不懂,难道在依萍的心底,她的骄傲比他何书桓都重要? 这些千回百转的心思,不过发生在转瞬之家,毕竟在他们的面前,此时还杵着个满身低气压的人呢。 “父亲。”低低唤了一声,何书桓在陆依萍猛然瞪大眼睛的时候,低声问父亲,“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何父不着痕迹地扫了眼片刻前还十分嚣张地质问他是谁,现在却努力淡化自己存在感的陆依萍,心思一转,便明白了这个女孩应该就是何书桓之前说的那个女朋友。 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对何书桓道:“我和你妈一接到你的电报,就立刻从重庆赶了过来。你也是,倩倩的爷爷病危,你不跟着在跟前照顾着,反而跑到这里,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你是想让我和你妈白发人送黑发人吗!简直是孽障!” 说到最后,何父的声音已经是十分的严厉。 何父身居高位多年,平日里大多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像今天这样冷着一张脸还动手打人的情景,何书桓还是第一次看到,却也明白,父亲这是真的气狠了。 一开始他还有点疑惑为什么父亲会这么生气,但在听到父亲说“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时候,何书桓就知道,看来是之前他差点从楼上掉下来的那一幕,被父亲看到了。 这件事确实是他理亏,他其实也没想到,当时的情况会那么惊险。 所以他只是好声好气地跟父亲道歉,丝毫没有为父亲打他的事而觉得委屈。 何父却并不领情,反而在何书桓问及母亲在哪里的时候,又狠狠发作了一通。 何书桓这才知道,母亲被他身陷险境的状况给吓晕了过去,当即也顾不得其他,赶忙跟着父亲往母亲正在休息的车子那跑去。 从始至终,何父都没有和陆依萍说过一句话,就连目光,也只是在一开始陆依萍站出来维护何书桓的时候,审视地扫了她两眼。 陆依萍看着何家父子一前一后快步离开的背影,忽然觉得心底一空。 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力和恐慌,让她觉得无比恐惧。 她没办法忘记,刚才何书桓的爸爸,提到的那句话。 他口口声声提到的,只有张倩倩和他的爷爷,却仿佛丝毫不知道他陆依萍的存在。 陆依萍在那个瞬间,如坠冰窖,忽然第一次清醒地意识到,原来他和书桓之间的阻力,从来都不像她曾经想象中的那样,只存在于他们两个人之间。 何书桓见到何母的时候,何母已经清醒了过来。 在责问了何书桓一番后,何母这才放过他,与何父回饭店休息去了,打算明天再和何书桓一起去张家探望张家老小。 等何书桓离开后,何母这才又问起何书桓今天救人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何父叹了口气,这才把他在人群中打听到的事情,一一告诉给了何母。 在听闻是陆依萍把何书桓叫去救人的时候,何母忍不住紧紧蹙起了眉毛。 “这个陆依萍,也太不知道分寸了!我们家可就书桓这么一个孩子,要是他真的出了什么事,可让咱们老两口怎么活?!”对于陆依萍连累儿子身处险境的事情,何母可是一万个不满。 “不止是如此。”见何母脸上满是不忿,何父沉吟了一下,又把今天下午跟杜飞打听到的事情,和何母说了下,“我听杜飞说,书桓和那个陆依萍,其实前一阵子就已经分手了。而且听说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也是大吵小吵从来没断过。今天我见到了那个陆依萍,明明已经和书桓分了手,却还是和书桓拉拉扯扯,想来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女儿,教养看着也不怎么样。” 何母忍不住挑了下眉,“他们分手了?之前过年的时候,书桓不是还说过,他只要那个陆依萍一个人么?这才过了多久,怎么就分手了?” “这些都不重要。”轻轻呷了口茶,何父看着何母,“这个陆依萍,一看就是个爱惹麻烦的,但我们这样的人家,躲麻烦都来不及,要是真让她进门,日后也只会拖累全家,所以书桓和她分了,倒是也好。不然就算做一回恶人,我也一定会棒打鸳鸯。” 何母脸上这才有了一丝笑意,“这姑娘这样的脾性,倒是确实不适合咱们家,分了也好。不过这样一来,书桓就更没理由拒绝和倩倩的婚约了吧?他现在可是没有女朋友。” 想到张倩倩那十分稳重的性子,何父点了点头,“倩倩倒是个好孩子,要是以后真能进了咱们家的门,咱们一定要像待亲生女儿一样待她。” 何母点了点头,反正有她在,那个陆依萍是别想再进他们何家的门。 一想到今天书桓都是因为那个陆依萍才以身犯险,何母就对陆依萍恨得有些牙痒。 但书桓骨子里其实是个十分执拗的人,看他今天会过去帮那个陆依萍的忙,显然对陆依萍仍旧余情未了,何母自然不会正面和儿子起冲突。 所以这件事,只能从张家来入手,让书桓就范。 何家一家三口第二次一起登门探望张家老小的时候,张倩倩因为事先并没有得到消息,所以并没有在家。 何父何母看着何书桓帮张家重新换过的房子,眼底露出一丝满意。他们是真的想报答张家当年的恩情,所以对于这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他们总还是想多帮帮张家的。 几天不见,张老爷子还是何书桓记忆中的模样,却让何父何母大吃一惊,因为仅仅才几个月的功夫,张老爷子和过年那时候比,就更加干枯消瘦起来,嶙峋的手臂上甚至能看到凸起的青筋,要不是胸膛还在微微起伏,何父何母几乎怀疑他是不是还活着。 乍一见到何父何母,张老爷子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 抓住何父的手呜呜咽咽断续地说着什么,何母听完后,又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何书桓在一旁听了片刻,听到的都是张老爷子回忆从前那些还在壮年时的时光,心底也十分不好受,索性先到外面去透透气,把时间留给长辈们。 也不知过了多久,何书桓发觉身旁站了个人,定睛一看才发现,竟然是正一脸微笑看着他的母亲。 “您怎么不在里面陪张爷爷说话?” “你爸爸在和老爷子聊呢,我在那也插不上嘴,干脆也出来,想听听你的想法。”何母笑着道。 “我的想法?”何书桓不解地看着母亲。 何母沉吟了一下,这才说道:“书桓,我和你爸爸年纪都大了,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自然想尽早看到你成家立业。妈知道你不爱听这些,但现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你爸的工作又敏感,我和你爸真的很怕,哪天我们出了什么事,就留下你一个人。”何母说着,忍不住红了眼眶,“昨天我看到你快要坠楼的时候,脑子里几乎一片空白,醒过来后我还在想,要是我的儿子真的出事了,我也不打算活下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妈……” “你先听我说完。”稳定了下情绪,何母继续道:“妈知道你对那个陆依萍还余情未了,妈也不想逼你,但倩倩是个好孩子,张老爷子刚才又苦苦哀求我和你爸爸,希望我们让你和倩倩履行婚约……妈想着,你和那个陆依萍不是已经分手了吗?所以你要不要,先和倩倩这孩子相处看看?如果到时候真的觉得不合适,我们和张老爷子也无话可说,到时候绝对不会再提这件事。书桓,你长这么大,妈从来没有要求过你什么,这次就当妈求求你,答应妈妈好不好?” 何母的脸上,满是祈求。 何书桓有再多的理由,再多的不舍和犹豫,却终究是没办法拒绝这样的母亲,尤其,他的脑海里,又再一次浮现出前几日张爷爷痛哭流涕求他照顾张倩倩的画面。 紧紧抿了抿嘴唇,何书桓狠狠闭上双眼,终究是几不可见地轻点了下头,应下了母亲让他和张倩倩相处看看的请求。 何母的心,这才微微放松了下来。 接下来,她要去做的,是另一件事。 这天晚上,在探望过张老爷子后,何母拿着从杜飞那要来的地址,在路上等到了正放学回家的陆依萍。 在道明自己是何书桓的母亲后,何母如愿和陆依萍一起来到咖啡馆,进行了一场气氛平和的短暂谈话。 谈话的主要目的有三,一是想来见见陆依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二是告知陆依萍何书桓和张倩倩的婚约;三,则是告诉陆依萍,书桓已经答应和张倩倩先交往看看的消息。 何母的态度从头到尾都很好,甚至称得上是和颜悦色,对陆依萍更是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甚至因为书桓和她分手的事情,对陆依萍表示歉意。 陆依萍在后来,却完全没有听进去何母在说些什么,满脑子都反反复复在重复着一句话——书桓竟然答应和张倩倩交往了,他是真的真的不要她了! 张倩倩是最后一个知道,何书桓竟然答应和她先交往看看的这件事情。 她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为此,她甚至特意在第二天下课后,去找了何书桓,问他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何书桓此时也有些自暴自弃,“还能是怎么回事?我母亲知道了我和依萍已经分手的事情,我就更没有理由不履行婚约了,不是吗?” 张倩倩诧异地看着何书桓,“你和陆依萍分手了?你们的感情不是很好吗?怎么会说分手就分手?” “这件事,说来话长。”何书桓长长叹了口气。 “那你是什么意思?难道真的打算履行婚约?”张倩倩觉得有点不敢置信。 何书桓无奈地点了点头,“我爸妈还有张爷爷都是如此希望的,况且确实像他们说的,我和依萍已经分手了,我也的确没有理由,不履行这份婚约。” 张倩倩气得几乎忍不住要笑出来,她也确实笑了,“这么说来,你是真的打算放弃陆依萍了?” 何书桓听到她的问题,忽然沉默了下去。 张倩倩看着这样的何书桓,眼底的讽刺几乎快要满溢出来,却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外公一直以来的期望,她其实十分清楚。 只是她从来都不是任人摆弄的泥人儿。 当初定下婚约的是外公和何家父母,毁约的却也是何家人,而现在,这些人竟然又以何书桓已经和陆依萍分手了这件事为借口,再一次提起婚约的事情,还让她和何书桓交往看看! 从头到尾,这些人,从来没有一个人来问问她,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张倩倩看着面前那个容貌俊秀,骨子里却比女人还要优柔寡断的何书桓,慢慢垂下眼睛。 她从来都知道,对有些人,任何言语都是说不通的。 所以她能做的,就只有等。 等到她真正孑然一身的那一天…… 想到外公那一日比一日更加衰弱的身体,张倩倩心底的疲惫感不禁更深。 就当她这是,为了还外公这么多年来的养育之恩吧。 在外公生命中最后的这些日子里,她索性就先陪何书桓来演一场戏,来让他老人家心安。 不过,有一件事,她其实还是有些在意的,那就是,陆依萍今天去哪了? 今天她们专业可是有专业课的,陆依萍事先并没有请假,却也没去上课。 也不知道陆依萍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何书桓答应和她交往的事情……一想到陆依萍那个炮仗脾气,张倩倩就觉得脑仁都开始疼了起来。 陆依萍今天确实没有去上课。 从昨晚何书桓的母亲找她谈过话后,她就一直处于一种失魂落魄的状态,以至于她昨晚回到家的时候,把傅文佩给吓了一跳。 而在陆依萍把书桓琵琶别抱的事情,告诉给妈妈之后,一直以为书桓和依萍只是和以前一样闹别扭,并不会真正分手的傅文佩,终于忍不住抱着依萍失声痛哭起来。 陆依萍自己也十分难过,确切地说,她觉得自己已经难过得快要死掉了。 但是,一想到她在这里这么难过,何书桓却或许正在和他的新欢你侬我侬,陆依萍心底就又是忍不住,涌起一股深深的怨恨。 她一刻不停地开始收拾家里的东西,一遍又一遍擦洗所有的碗筷,柜子、地面。井水寒凉,一整个晚上下来,她的双手都冻得红肿不堪,傅文佩跟她抢了一晚上抹布,天亮的时候,也已经累得腰都直不起来。 陆依萍现在的状况有些奇怪,她并没有哭,反而一直一直一直在做事情,整理家务,傅文佩被她这副反常的样子吓得几乎哭出来,只能一直跟着陆依萍絮絮叨叨,反而把陆依萍搞得烦躁不堪。 最后天一亮,陆依萍就打开家门,丢下一句“我去找可云”,就头也不回地奔出家门。 因为天色尚早,所以当陆依萍一路跑到李副官家的时候,李副官还没有出门。 见来人是昨天才闯了大祸,差点害死可云的陆依萍,李副官和李嫂的脸色,都不太好,却因为傅文佩对他们有恩,而不得不对陆依萍喊了句“依萍小姐”。 陆依萍却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的脸色,进门之后就问道:“李副官,李嫂,我来看看可云,她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本来已经好多了,偏生昨天闹出那么一出,这段时间以来的治疗,全都白费了!”李副官没好气地道。 李嫂到底心软,而且骨子里对陆家的人有一股敬畏,见李副官如此对陆依萍说话,赶忙打圆场道:“依萍小姐,正德他,他也是因为可云的事情心情不好,并不是在生你的气,你千万不要介意。” “没事的,李嫂,我不会介意的。”对李嫂笑了笑,陆依萍转而却道:“李副官,可云的状况你也看到了,之前我们带她去医院的时候,医生就说过,如果想治好可云的病,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当初那个负了可云的人来配合。到了现在,你们还是不肯告诉我,那个男人是谁吗?” “依萍小姐,我早说过,可云的病不需要那个人来配合,那个人也早就死了,你还提起那个人做什么?!”听陆依萍提起那个害了可云的人,李副官不禁有些怒不可遏,却因为说出这话的是陆依萍,而不得不选择隐忍。 “我们都知道,那个人还活着,而且一直活得很好,不是吗?!”以往因为有何书桓拦着,所以陆依萍一直不想逼李副官,但今天,反正书桓已经不管她不要她了,她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依萍小姐!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李副官咬牙道。 “之前我就一直觉得奇怪,李副官,你是爸爸身边的老人,又是军人出身,脾气耿直得很,按理说,可云遭了这么大的难,你不可能就这么忍气吞声,还离开爸爸独自一人生活这么多年。而能让你这么打碎牙齿活血吞的,想来想去,也就只有爸爸身边的人,也或者,那个人和我们都有血缘关系,甚至就是爸爸的孩子,所以你才没办法对爸爸求助,我说的对不对?!” 终于把心底一直的怀疑倾吐而出,陆依萍忍不住呼出一口气,却在下一刻,看到李副官满眼通红,目眦欲裂的可怖模样。 “依萍小姐!!因为你是司令的女儿,是夫人的孩子,所以我才允许你一直在这里大放厥词!但是我告诉你,你的猜测都是错的!你不要再问我们那个人到底是谁,我说他死了!他就是死了!我李正德虽然没有用,却还有一身力气,如果那个害了我可云的人还活着,我一定不会让他逍遥法外!不用你来管闲事!” “可是,如果真的和陆尓豪没有关系的话,你为什么不去找爸爸帮忙?李副官,可云是你唯一的女儿,她现在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你难道就不想帮她讨回公道吗?我认识的李副官,可从来都不是这么窝囊的人!” “哐当——!”李副官猛地掀了屋里的桌子。 陆依萍第一次见他这副暴躁得仿若野兽的样子,顿时被吓了一跳,一直发热的头脑终于稍微冷静了下来,呐呐地不敢再出声。 却见李副官喉咙里发出一声粗嘎的低吼,仿佛垂死的野兽生命中的最后一丝哀鸣。 他整个人,都仿佛在那之后,失去了最后一丝生气,泛着沉沉的暮色,对李嫂道:“是,我李正德就是这么窝囊的一个人,明知道害了我女儿的人就在那里,还还一直活得好好的,却没办法为她报仇。” 他看着陆依萍,“依萍小姐,你说的没错,我就是这么窝囊。你是司令的女儿,是夫人的孩子,你对我们家有恩,我李正德对你无话可说。慧珍!收拾东西!我们走,我们现在就搬家!” 李嫂和陆依萍,顿时都懵了。 “正德,这好好的,我们搬什么家啊?”李嫂焦急地问道。 “哪来那么多废话?!我让你收拾东西,你就快点给我收拾东西!我说搬家,就要搬家!我们今晚,不,立刻,马上!收拾完就搬!” “李副官,李副官你这是要做什么?!你们为什么要搬家,你们要去哪里?!”陆依萍惊呆了,她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依萍小姐,我李正德虽然窝囊,但我决定的事情,就绝对不会再改变。我也奉劝依萍小姐你一句,以后脾气不要再这么倔。夫人那边我就不去打招呼了,拜托依萍小姐和她说一声吧。我们收拾完东西立刻就走,多的话你就不要再说了。” 说完,李副官把陆依萍推了出去,狠狠甩上了门。 陆依萍看着李家紧闭的大门,心底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绝对不能让李副官一家就这么走了! 而现在,全世界能阻止这件事的,就只有一个人! “铃铃铃……”清早的陆家大宅,正在楼下张罗早饭的王雪琴,忽然接到一个等了许久的电话。 挑着眉毛听完对方的话后,王雪琴这才微笑着挂断电话。 恰好陆尓豪此时也已经洗漱好了,正从楼上走下来。 王雪琴见此,对儿子招了招手,在陆尓豪走近的时候,才低声对他道:“李家正在准备搬家,陆依萍一会儿应该就会过来了。” 陆尓豪点了点头,微微眯起了眼睛。 清晨,陆家的早饭时间。 十二个冷菜热菜摆了满桌,穿戴整齐的陆家老小正在用餐。 陆尓豪在吃过饭后要去上班,陆如萍、陆梦萍和陆尔杰则各自都要去上学。 陆老爷子吃着热乎乎的饭菜,看着越发出色的大儿子陆尓豪,以及正在照顾尔杰吃饭的如萍,还有胃口大开的陆梦萍,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原本是个气氛十分安逸的早晨。 却很快,就被急促的门铃声打断了。 闻声去开门的阿兰,刚远远喊了声“依萍小姐”,陆依萍的人影,就风一般出现在了陆家的餐桌前。 “爸爸!你快点跟我走!李副官他们要搬家了!我怎么劝他们都不听!现在能阻止他的就只有你了!” 陆依萍的话虽然没头没尾,但听到久违的名字,陆老爷子的手一松,筷子就“啪嗒”摔在了桌子上。 “哎哟,我当这是谁呢?一大清早就疯了似的冲进门来,还没头没尾地提到什么李副官,这闹得到底是哪一出?”觉得等待已久的好戏终于要上演了,王雪琴觉得自己得提前温习一下原主的语气姿态,便像模像样地插嘴了。 “雪姨你闭嘴!我在和爸爸说话,没有和你说话!”陆依萍强硬地道。 “老爷子,你看她……”按照原主的脾气,雪姨顿时不干了。 “行了,你也少说两句。”没好气地看了眼王雪琴,陆老爷子赶忙追问陆依萍刚才的话,“你刚才说……李副官?他不是早就带着全家去广州了吗?怎么听你的意思,他还在上海?” “爸爸,李副官这些年一直都在上海,从来就没有离开过!哎呀,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爸爸你快点跟我走,去了你就知道了!再晚点,李副官他们就要走了!”陆依萍简直急得团团转。 陆老爷子虽然心底疑惑,心底对于李副官的在意却终究是占了上风,立刻起身和陆依萍向外走去。 “等等,我也一起过去。”陆尓豪忽然说道。 陆依萍却猛地回头,咬牙对他道:“谁都可以去,单单只有你不行!” “为什么?”陆尓豪面不改色地问道。 “现在来不及说这个,等我和爸爸回来,自然会好好跟你说清楚!”陆依萍不屑地看着陆尓豪,眼底的快意却让桌旁的几人看得分明。 “尓豪,算了,你一会儿不是还要去上班吗?我今天上午的课是选修课,我和爸爸还有依萍一起过去就好了。”陆如萍起身道。 陆尓豪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看着陆老爷子带着如萍和陆依萍匆匆出了门。 “妈你看那个陆依萍!什么态度嘛!竟然敢那么对你说话!”门一关上,陆梦萍就忍不住为王雪琴抱不平。 王雪琴笑着看了眼陆梦萍,“管她那么多做什么,快点吃饭,上课别迟到了。” 陆梦萍吐了吐舌头,这才继续吃早餐。 至于陆尔杰,从陆依萍进门开始,到爸爸如萍姐姐出门,整张桌子全程就只有他一个小豆丁,一直不停地在吃早餐。 用妈妈的话来说,他现在可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早上要吃饱饱的才行。 至于陆依萍什么的,哪次她来家里都不得消停,还好他已经练就了顽强的抵抗力,现在基本可以无视陆依萍的嘈杂,无论任何时候都安安心心地好好吃饭。 见梦萍和尔杰都开始低头好好吃饭,王雪琴和陆尓豪对视了一眼,眼底都流露出了一丝心照不宣的笑意。 而另一边,正急匆匆赶去李家的陆家父女三人,却在推开李家大门的时候,扑了个空。 “李副官,李嫂!可云!你们人呢?!”看着空无一人,家徒四壁的李家,陆依萍心底忽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依萍,你不是说,李副官他们在这里吗?”坐在简陋的木椅上,陆老爷子面沉如水地道。 “爸爸,我说的是真的,就在刚刚,我才从这里离开,跑去找你!李副官当时说要离开上海,我一着急,就赶忙去找你了!天!他们一定是已经走了,我去找找看!” “你打算去哪里找?”陆老爷子拍了下桌子。 “我……这附近的邻居,不知道有没有人看到李副官他们去了哪里,我先去问问看!”说完,陆依萍就冲了出去。 空无一人的李家,陆老爷子和陆如萍面面相觑。 陆老爷子看着这处简陋的房子,心底对于依萍的说辞,其实只信了六七分。 他看着陆如萍,“如萍,你说说看,你觉得,依萍说的是真的吗?” “啊?”陆如萍怔了下,仔细想了想,这才回道:“爸爸,依萍的性子,你是知道的,从来都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所以我想,她应该不会骗我们。” 陆老爷子沉默了片刻,“你说得对。” 陆依萍很快就回来了,脸上的焦急却没有丝毫放松,“爸爸,他们说根本没看到李家有人出去过!这怎么可能?好端端的,难道他们三个大活人还能凭空不见吗?” “或许他们是从后门走了,所以才没有被人看到。依萍,如萍,你们现在立刻跟我去火车站还有码头找找看,如果看到了李副官一家,不管用什么方法,务必把他们给我留下来!” 这一整天,陆家父女三人几乎跑遍了整个上海,走遍了火车站码头,也还是没有见到李家人的一根毫毛。 等陆老爷子终于想起来问李副官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早已经是月上中天的时候了。 陆依萍也是直到此时,才终于有机会,把雪姨和陆尓豪当年对李家和可云的种种恶行,全部都对爸爸揭露出来。 一直坐在汽车后排,陆依萍身边的陆如萍,在听到依萍把那些陈年秘辛,对爸爸一一吐露出来的时候,几乎不敢置信地捂住了嘴。 但更加让她觉得心惊的是,在说着这些可能会置妈妈和尓豪于死地的话时,依萍那双因为兴奋,而在夜色中亮得惊人的双眸。 第101章 雪姨很忙 “妈,爸爸和如萍还没有回来吗?”傍晚时分,从学校回到家的陆梦萍,在发现爸爸和如萍都不在家的时候,问王雪琴。 “他们从早上出去到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传回来,也不知道到底是去做什么了。”王雪琴笑着回道。 “谁知道那个陆依萍又在搞什么鬼?爸爸也是,为什么现在对她那么言听计从,陆依萍说什么他都相信……那个什么李副官,不是早就已经走了很多年了吗?又怎么会忽然冒出来?说这件事和陆依萍没有关系,反正我是怎么都不会相信的。”陆梦萍依旧有些耿耿于怀。 这丫头倒是敏锐,王雪琴忍不住在心底轻笑一声。 恰好去上班的陆尓豪和上学的陆尔杰也陆续回到家里,王雪琴看了看时间,也不知道陆老爷子他们什么时候才会回来,索性先招呼几个孩子按时吃了晚饭—— 毕竟,等陆老爷子回来之后,像现在这样气氛平和地一家人吃饭的情景,大概往后很久的时间内,都不会再出现了。 而这个家里一直维持着的和睦假象,大概也会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在片刻后彻底分崩离析。 今晚,对王雪琴来说,将会是一场硬仗。 为此,王雪琴还特意比平时多吃了大半碗饭。 她已经做好了随时挨打的准备,而且,潜移默化地让陆家的人一点点习惯她本来的性格已经一年多了,现在猛地让她再武装起原主的泼辣性格,她心里还真有点没底,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做到几分相像。 饭后,王雪琴让梦萍把尔杰带去了楼上,只留下她和尓豪在楼下等着陆老爷子和如萍回来。 尔杰现在还太小,这些潜藏在这个家里的龌龊事,没有必要出现在他单纯的童年记忆中。 “香港那边基本已经稳定下来了,最迟明年春天的时候,我们就可以离开上海。”见尓豪的面色紧绷,王雪琴端起茶杯,看着杯中袅袅升起的白雾,轻声道。 陆尓豪抬起头,定定看了会儿王雪琴,这才低低应了一声。 实际上,他并没有像妈妈一样,看过那个叫《情深深雨蒙蒙》的电视剧,他也从来没有把这里当成过由别人笔下虚构出来的世界。 在和妈妈最初相认的那些天,陆尓豪也曾从妈妈那里大致听说了些他们当时所面临的危机状况。 虽然妈妈那时候只是轻描淡写地简单道出了几件需要重点关注的事情,这些事情,也确实在他和妈妈的步步为营下几乎全部都一一化解了开来,直到今天,在他们的安排下,先陆依萍和陆老爷子一步把李家全家送出上海。 这些事,陆尓豪一直都看在眼中,记在心里。 这本不该是妈妈需要担心和操劳的事情。 在他还是容睿的时候,在父亲独自离去,只把他和妈妈两个人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时候,那时总是只能看到妈妈匆匆离去背影的容睿,总是看到妈妈独自在书房眉头紧锁,彻夜伏案的容睿,就早早地在幼小的心灵里,暗自下定决心——他一定要快点,再快一点地,以最快的速度成长起来。 他想帮妈妈接过她肩膀上的担子。 那些年里,容睿总是为身形娇小的妈妈担心。 他也一直不懂,在那么单薄瘦小,千疮百孔的身体里,究竟为什么,能潜藏着一股那么强大的力量,让妈妈这个天生柔弱的女人,能够战胜那么多艰难险阻,把他护得密不透风,为他遮风挡雨,让他衣食无忧。 长大后,容睿才慢慢懂得,原来那是一种名为守护的力量。 摊开手掌,现在已经是陆尓豪的男人,看着自己宽厚而又掌纹清晰的掌心。 他的心确实很冷,也很少能够动容,但正因为柔软的地方少到可怜,所以能够真正被他放在心上的人,对他来说,才是绝对不可触碰,也不可伤害的存在——他从来都是一个极度护短的人。 曾经,在他心里,想要守护的人,就只有妈妈一个。 而现在,随着在这百年前的动荡时代生活得越来越久,陆如萍、陆梦萍还以后陆尔杰几个同是“王雪琴”所生,也一直被妈妈纳在羽翼下的几个孩子,也渐渐被陆尓豪囊括在了需要守护的范围内。 后来,又多了一个慕婉曦。 满打满算,在这个世界上,真正能够让他陆尓豪动容的,也就只有这么几个人。 抬起头看着正捧着茶杯,目光定定落在客厅一角的王雪琴,陆尓豪很快又垂下了眼睛。 和妈妈在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对于妈妈很多细小的习惯,陆尓豪远比所有人都了解。 所以他才能从王雪琴这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沉思间,发觉王雪琴的心不在焉和紧张。 妈妈并没有对他说过,电视剧里,当陆老爷子得知李家的事情后,究竟对“王雪琴”做了什么。 但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快两年,并且已经完全融合了原主记忆的陆尓豪,自然清楚,陆老爷子当年之所以被称为“黑豹子”,能够成为雄霸一方的大军阀,骨子里的杀伐狠戾,虽然随着年岁渐大,已经收敛了很多,却并没有完全消失。 想到楼上陆老爷子书房抽屉里的那把一直上着子弹的手枪,陆尓豪的眼底暗了暗。 无论怎样,他都绝对不会让陆老爷子伤到妈妈一根毫毛! 陆老爷子回来的时候,眼眶都已经因为从陆依萍那得知的李副官一家的事,而气得通红。 陆如萍从跟着下车开始,就企图劝说正在暴怒中的陆老爷子,“爸爸,依萍刚才说的,可能也不一定全是真的啊!这其中,肯定是有什么误会才对。妈不会做这种事的,爸你先不要生气,无论如何,都要在问过妈之后,才能知道事情的真相到底是怎么样啊!” 同样跟着陆老爷子下车的陆依萍,在陆老爷子还没开口的时候,就立刻打断陆如萍的话,“如萍,你这是什么意思?你难道是想说,我在对爸爸撒谎吗?当年李副官一家,确实是被雪姨逼走的!雪姨的性格你还不了解吗?这种事她有什么做不出来的?你一直那么善良正直,现在却说出这种话,难道是打算包庇雪姨,和她一起欺骗爸爸吗?!” 陆依萍的话,几乎把陆如萍给气了个倒仰,“依萍,你讲点道理好不好,你看看因为你的那些话,爸爸现在完全是一副要冲进去对妈妈兴师问罪的样子!在这种情况下,我当然要让爸爸冷静下来才行!而且,什么叫包庇我妈?什么叫我和妈妈一起欺骗爸爸?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含血喷人?” “够了!你们两个都给我闭嘴!”怒气聚积了一整路,早就已经濒临爆发边缘的陆老爷子,声音冷厉地打断了两个女儿的争执。 “如果雪琴真的是冤枉的,我自然不会放过胡乱造谣生事的人,”目光在陆依萍脸上扫过后,陆老爷子的目光,又慢慢落在陆如萍脸上,“而如果依萍说的是真的——我陆振华这辈子,绝对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背叛过我的人!胆敢在我背后搞鬼的人,我自然会让她付出应有的代价!” 说完,陆老爷子再也不管被他慑人气息惊住的两个女儿,大步向宅子走去,而后,在大门口站定,狠狠推开了陆家的大门。 “人都哪里去了?!都给我出来!”文明棍在地上杵得梆梆作响,陆老爷子在大门口,就沉声喊道。 原本就一直等在沙发上的王雪琴和陆尓豪,早在陆老爷子和陆依萍陆梦萍在门外争执的时候,就已经知道陆老爷子回来了。 现在看到陆老爷子果然一回来就开始兴师问罪,王雪琴在心底给自己打了打气,这才捂着胸口,仿佛受到惊吓一样从沙发上蹦起来,“老爷子,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回家就发什么大的火?你回来得晚,我和几个孩子已经先吃完饭了,不过菜还在厨房温着,我这就让张妈给你热去。” 说完,王雪琴转身就往厨房走。 “你给我站住!”陆老爷子叫住王雪琴。 王雪琴诧异地回身,“老爷子,怎么了?” “妈,爸爸回来了吗?尔杰已经睡了,你们在吵什么?”原本正在床上看小说的陆梦萍,在听到爸爸在楼下的吼声后,赶忙披着外套从楼上下来了。 “梦萍,你来的正好。”见陆梦萍下来了,陆老爷子环视了一圈,发现尓豪、依萍还有如萍这几个成年的孩子也都在这里,这才把目光落在王雪琴身上,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今天,我就当着你们的面,好好问问你们的妈妈,问问她,这些年里,她在背地里,究竟做了多少伤天害理,欺上瞒下的事情!” “老爷子!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一听陆老爷子这话,王雪琴立马原主上身,瞪圆了眼睛和陆老爷子对峙,“我王雪琴从十五岁嫁到你们陆家,给你生养了四个儿女不说,在伺候你的时候,也从来都小心翼翼从来不假他人的手,一直都一门心思地跟你过日子!这个家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哪里不是靠我打点?!你现在竟然当着孩子们的面这么说我,你还有没有良心?!” 一听王雪琴说这话,陆老爷子心底也是一顿。 这些年来,王雪琴为这个家的操劳,他自然一直都看在眼中。虽然他也一直都清楚王雪琴的性格嚣张跋扈,但人无完人,在这个家里,无论是对他还是对几个孩子,王雪琴确实都照顾得很好。 想到这里,陆老爷子眉宇间的戾气,便淡了几分。 陆依萍却忽然插嘴道:“爸爸,您仔细想想,在我们刚来上海的时候,您身边明明跟了那么多老部下,那么多兄弟。但是为什么几年后过去了,这些人,包括李副官都不在了?您想想,他们究竟是怎么走的?他们跟了您一辈子,跟着您出生入死,为什么在来上海之前没有走,来上海的路上没有走,却偏偏在到了上海之后,陆续地离开了陆家,离开了您?就算他们要走,但李副官一家又为什么会走?我记得李副官曾不止一次地对我说过,您是他的大恩人,他这辈子都跟定了您,绝对不会离开您,但后来,他们却忽然就走了!这其中,要说没有什么人从中做了‘努力’,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的!” 说到最后,陆依萍意有所指地看向王雪琴。 按照原主的脾气,如果被陆依萍这么呛声,绝对不会忍气吞声,反而会狠狠骂回去。 但现在的王雪琴,却十分清楚,在陆老爷子心里已经对她有了七八分怀疑的现在,如果真的想让这件事情有所转圜,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顺着陆依萍的话,借力打力,再来个哀兵之策,让陆老爷子多想想原主这些年的好,顺便再给陆依萍扣一个别有居心挑拨离间的帽子。 这样一来,才能化解了眼前的危机。 但王雪琴,要的却就是陆依萍这股来者不善的东风,确切地说,今天这股东风,她已经等了太久。 所以,她现在要做的,不是息事宁人,也不是想办法消除陆老爷子对她的怀疑,而是——火上浇油。 王雪琴可是从来没有忘记过,她是不可能真的和陆老爷子生活一辈子的。 今天,就是她彻底离开陆家的一个契机。 心中一定,王雪琴这才冷笑了一声,“我当老爷子今天为什么一回来就这么怒气冲冲的,原来是有人在背地里乱嚼舌根子!” 她看着陆依萍,眼底是毫不掩饰的讽刺,“谁知道当初跟着老爷子来上海的那些人,心里究竟藏着怎样的心思?真说起来,当初要是没有老爷子把他们从东北带出来,他们现在究竟是死是活,谁能说清楚?自然得紧巴巴跟着老爷子,死皮赖脸地跟来上海。” 说到这里,王雪琴话锋一转,“但是陆依萍,我们陆家,可从来都不是做慈善的!那么多人每天睁开眼睛就要吃饭,还一点活不干,就算你们爸爸再有钱,也总不能坐吃山空吧?!我给他们安排工作,他们嫌苦嫌累不爱做,最后自己拿了你爸爸的钱走人,这难道不是人之常情么?!怎么一到了你嘴里,就好像那些人都是被我赶走的?!” “还有那个李副官,先不说你为什么今天忽然冲过来提到他。你今天不是说带你爸爸去找他了吗?见到那个李副官,你爸爸难道没有亲自问他到底当初为什么要走?这些事情都明摆着呢,哪里轮得到你一个小辈来教训我?” 说完,王雪琴最后还斜睨了陆依萍一眼,“说起来也真是奇怪,听说傅文佩不是个大家闺秀出身么,怎么教出来的女儿,这么胡搅蛮缠不讲道理?!还是说,果然有什么样的妈,就有什么样的女儿?妈是个整天眼巴巴盯着男人不松口的,女儿也像疯狗一样,见人就咬!” “你们两个吵够了没有!”文明棍狠狠在地板上砸了下,陆老爷子厉声打断陆依萍和王雪琴的争执。 傅文佩是陆依萍的逆鳞,王雪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骂傅文佩,陆依萍已经气得浑身直哆嗦了,当即红着眼眶对陆老爷子道:“爸爸,当初妈就和李副官一样,都是被雪姨陷害才离开了陆家。今天,雪姨当着你的面都敢辱骂妈妈,您难道就没有什么话要说吗?!” 陆老爷子阴鸷的目光,这才再度落在王雪琴身上,一字一顿地对她道:“雪琴,我希望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不管怎么说,文佩都是先你一步进的陆家大门,虽然她现在没有和我们住在一起,但毕竟,在这个家,她是大,你是小!以后不要再让我从你嘴里听到类似刚才的那些话!不然,别怪我动家法!” 谁怕你啊! 在心底狠狠翻了个白眼,王雪琴不屑地垂下了眼睛,但是今天这股火还不够大,而且难道没有人发现吗,他们现在貌似已经有点歪楼了喂! 所以果然,把话题拐回对她兴师问罪的正轨,还是要靠她自己来吗? 王雪琴顿时觉得自己有点悲催。 但即使如此,今天这场戏,她却还是必须得继续演下去才行。 陆依萍是个没事儿都能翻出几分风浪的性子,更何况刚才王雪琴还指名道姓地骂了傅文佩,虽然陆老爷子已经为此警告过王雪琴,但王雪琴清楚,今天想让这件事闹大,陆依萍心底的这股火,就不能让它这么顺利地熄了。 只有陆依萍彻底把原主当年对李副官所做的那些事情抖落出来,陆老爷子才会对王雪琴这个人彻底失望,甚至生出不再和她生活在一起的想法。 所以王雪琴在被陆老爷子严词警告过后,非但没有像陆如萍陆梦萍阻拦的那样噤声,反而彻底发挥了一把原主骨子里的泼妇本色,“什么叫傅文佩是大我是小?她傅文佩是个什么东西,竟然能站在我的头上?!老爷子,傅文佩不过是比我早进门了几天,难道我就活该被她压着一辈子?!敢情在你眼里,我这么多年的辛苦都比不上她一根指头是吧?!那你去找她啊!你还回来这里做什么?!她傅文佩是大家闺秀是善解人意是个菩萨心肠的慈善人儿,我王雪琴就活该是个戏子是个心如蛇蝎的坏女人!我呸!你还要打我?你打啊,你干脆打死我好了!反正我也不想活了!你有能耐,今天就当着这些孩子的面,打死我啊!” 说完,王雪琴膝盖一弯,整个人坐在地上痛哭起来。 “妈!你不要这样,你先起来啊!”见王雪琴是真的因为爸爸的话伤心了,陆如萍和陆梦萍赶忙跑到王雪琴身边,把她搀扶起来。 “爸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们早上出去的时候还好端端的,一回来就冲爸爸发什么大的火?还对妈妈说那么伤她心的话,难道在你心里,妈妈就真的比不上依萍的妈妈吗?!”一直听得莫名其妙,却因为陆依萍咄咄逼人的态度而满肚子气的陆梦萍,委屈地问陆老爷子。 “是啊爸,妈虽然脾气不好,但毕竟为了这个家操持了这么多年,把我们照顾长大,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您怎么能那么说她?就算您确实为了李副官的事情生气,但那只是依萍的一面之词,你好歹也在把事情弄清楚了之后,再判妈妈的罪啊!为什么什么都还没有问,就要动加法了呢?!”陆如萍也语气急促地道。 对于刚才妈妈和陆老爷子、陆依萍的对峙,陆尓豪一直冷眼看在眼中。 虽然早知道妈妈是在演戏,但此时看到她满脸泪痕的样子,陆尓豪的心底,还是不可抑制地对陆老爷子和陆依萍生出了一股强烈的愤怒。 就见他挡在王雪琴和两个妹妹身前,冷着脸色对陆老爷子道:“我们这到底是什么家庭?这都什么年代了,还张口闭口动用家法?!” 因为王雪琴的忽然爆发,陆依萍正担心爸爸会看到她哭就忽然心软,恰好这时候陆尓豪自己蹦了出来。陆依萍这才想起来,真说起来,李副官一家悲剧的罪魁祸首,可不就是眼前这个看起来正气凛然的陆尓豪么! 今天,她一定要让爸爸看看,陆尓豪和雪姨这个女人的真面目! 想到这里,陆依萍心中一定,立刻也上前一步,对陆老爷子道:“爸爸,您可能不知道吧?您当年可是有一个孙子的!可云当年可是为陆家生下了一个男孩!” “什么?!”陆老爷子和满屋子人都震惊了。 陆依萍满意地看着这些人脸上的惊讶,这才继续对陆老爷子道:“当年,李副官一家之所以被雪姨赶走,就是因为可云怀了尓豪的孩子。” “那,那个孩子现在在哪?!和李副官一家一起搬走了吗?!”陆老爷子当即问道。 “不……”想到可云疯疯癫癫的样子,陆依萍痛心疾首地摇了摇头,“那个孩子在一岁的时候生了病,李副官那时候已经没有钱了,等他们找到我妈求助的时候,那孩子已经病入膏肓……很快就去世了。在那孩子走了以后,可云就疯了……”越说声音越低,陆依萍悲伤得仿佛不能自已,但很快,她就猛地抬起头来,指着陆尓豪高声道:“而造成可云一声悲剧和李副官家凄惨生活的罪魁祸首,就是尓豪这个不负责任的男人!” 面对陆依萍的指责,陆尓豪的脸色丝毫没有改变,反而更冷了几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逆子!你给我跪下!”终于回过神来的陆老爷子,原本正在为那个还没见过一面就已经夭折的第一个孙子心痛,抬头却看到陆尓豪这副丝毫不为所动的样子,顿时心头大怒。 “凭什么?”陆尓豪抬了抬眼皮,再多的动作却是一分都没有。 “你还好意思问我为什么?那可是你的孩子!我还没见过一面的孙子!难道你听到他去世的消息,就没有一丝一毫动容吗?!你还是人吗!我怎么会养出你这么个禽兽不如的东西?!”陆老爷子说着,上脚就要踹陆尓豪。 陆尓豪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却恰好躲开了陆老爷子那用了十分力气的一脚。 陆老爷子没踹到人,顿时一个踉跄,陆依萍赶忙上前一步扶住他。却见陆老爷子已经气得浑身发抖,眼睛通红地狠狠瞪着陆尓豪,“反了反了,你们这一个两个,都反了天了!是不是以为我老了,就没有力气收拾你们了?!去!给我把我的马鞭拿过来!今天,我就要好好收拾这个逆子一顿!” 气氛顿时凝固起来。 只要是陆家的人,对陆老爷子的马鞭,不可谓不熟悉。 陆家所谓的家法,也就是那根跟着陆老爷子大半辈子的,被他挂在书房墙上的马鞭。 每当陆家的人犯了错误,惹怒了陆老爷子,陆老爷子都会用那根马鞭,狠狠抽那个人一顿。 但随着年龄越来越大,这跟马鞭,陆老爷子动用的次数,已经越来越少。 起码在最近的几年中,那根马鞭就只离开过书房一次——那就是在近两年前,尓豪被鞭打至离家出走那次。也是在那次之后,原来的陆尓豪,才成了现在的“陆尓豪”。 见陆老爷子竟然要拿鞭子打尓豪,王雪琴顿时心里一紧,快步上前挡在儿子面前,竖着眉毛道:“老爷子,你这是要做什么?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凭着陆依萍的几句话,你就要对我们母子俩喊打喊杀?!你今天要是敢打尓豪,就先打死我好了!不然休想动尓豪一根寒毛!”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些年都背着我做了什么好事?!李副官跟我出生入死大半辈子,临到老,却被你们这对禽兽不如的母子给逼到绝境!可云那么好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被你儿子给糟蹋了不说,你竟然还能狠下心把他们从这里逼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怒极反笑,陆老爷子红着眼睛,死死瞪着王雪琴,“都怪我陆振华当年有眼无珠,竟然娶了你这么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回来!你不是想死么?!今天,我就要为李副官一家和我那个夭折的孙子报仇!打死你们这对儿下贱的东西!” “爸爸!爸爸你这是要做什么?!”见陆老爷子已经气得快疯了,陆如萍赶忙冲到陆老爷子身边,跪在陆老爷子脚下,“爸爸,你不能因为依萍的那些话,就这么对妈和尓豪啊!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爸爸你不要打妈妈和尓豪,我们是一家人啊!你这样,难道就不怕妈和尓豪寒心吗?!” “你给我滚开!”一脚踹在陆如萍身上,陆老爷子唯我独尊了一辈子,此时正在气头上,自然不会因为陆如萍就有所动容。 陆如萍是个身娇体弱的女孩子,被陆老爷子一脚踹在身上,顿时惨叫一声,跌了出去。 陆尓豪和王雪琴,早在陆老爷子刚要有所动作的时候,就觉得不好,刚想去把如萍拽回来,就看到陆老爷子竟然真的踹在了陆如萍身上。 一把搂住差点倒在地上的陆如萍,陆尓豪眼底的怒火几乎快要凝成实质,“如萍是你的亲生女儿!对她你竟然也下得了这种狠手?!” “有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妈,她能是什么好东西?!”怒气冲天的陆老爷子,想都没想,诛心的话当即冲口而出。 原本正捂着肚子的陆如萍,听到陆老爷子那令人心寒的话,眼泪终于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扑簌簌地从眼眶滚落。 “如萍,如萍你怎么样?是不是很疼?你告诉妈妈,哪里疼?”扑到陆如萍跟前,王雪琴也急得流出了眼泪。 今天这场戏,她早已经等了很久,也准备了很久,也知道如萍和梦萍可能会在这之后伤心难过,却没想到如萍竟然会因为维护她和尓豪而受伤。 这孩子一直都懂事得厉害,也向来温柔体贴,王雪琴早就把她当亲生女儿一般,此时见到她被陆老爷子伤了,顿时心疼得恨不能立刻撕了陆老爷子。 “如萍,如萍你怎么样?你怎么样?!”同样扑到陆如萍跟前的陆梦萍,也已经哭成了个泪人儿。 “妈,梦萍,我没事,爸爸的力气其实不大……你们不要担心。”腹部传来的疼痛一波接一波,陆如萍其实头快疼死了,但还是强忍着疼痛,微笑着安抚道。 王雪琴一听她的话,顿时像被踩到痛脚的狮子,猛地抬起头来,厉声对陆老爷子道:“陆振华!你是不是疯了!对如萍你都下得去手?她这么柔弱,万一出了什么事,我今天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和你同归于尽!” 陆老爷子在看到陆如萍倒下后虚弱的样子时,就已经有些心软了。 但被王雪琴的话一激,心底那原本就滔天的怒意,却无论如何再也压不下去,“同归于尽?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和我同归于尽?!你看看你养出来的,都是些什么?!儿子是个禽兽不如的狗东西!女儿也连最起码的明辨是非的能力都没有!这样的东西,就是死了,我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心疼!” “是,在你的心里,我们这些和你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人,哪里比得上陆依萍母女和李副官一家?!今天我就告诉你!是,当年李副官一家是被我弄走的!他也不看看他是个什么东西?有哪个真正清白的人家,会让女儿主人家唯一的儿子整天厮混在一起?尓豪那时候才多大?谁知道可云是用了什么手段怀上尓豪的孩子的?再说,谁又能证明那孩子真的是尓豪的?可云竟然能做出这种事,谁知道她在外面和其他男人有没有什么不干不净的关系?!再说,她只不过是陆家下人的女儿,难道以为有了尓豪的孩子就能母凭子贵,当上陆家的女主人?!我呸!也不看你看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 王雪琴活了这么多年,两辈子加在一起,都从来没有像今天,像现在这样,这么对一个人出自真心地破口大骂。 陆老爷子不是说尓豪是逆子,是猪狗不如的东西吗?那她就也想问问了,谁知道李副官一家,当年到底安的什么心? 虽然原主确实一直是个尖酸刻薄,甚至可以称得上心狠手辣的女人,但在尓豪和可云的这件事上,对可云和李副官一家的怀疑,却也并非空穴来风。 李副官当年和陆老爷子的感情那么深厚,如果真的想让可云嫁给尓豪,完全可以直接去跟陆老爷子说明这件事,毕竟那时候两个孩子两情相悦,陆老爷子又一直颇为倚重李副官,还是从小看着可云长大的,如果李副官去和陆老爷子说明白,陆老爷子肯定会让尓豪娶了可云。 但偏偏,可云在陆尓豪还没成年的时候就上了陆尓豪的床! 十几岁的姑娘,在这个年代,当了孩子妈的也不在少数。 让王雪琴真的相信,可云和尓豪发生关系的时候,一点都没想过以后会发生什么,就算是现在的王雪琴,也根本没办法百分之百相信好么! 李副官和李嫂也是,这个年代的男女大防,虽然不像清朝时候那么严格地讲究男女授受不亲,但已经生理成熟的两个半大孩子,整天厮混在一起,难道他们当爹当妈的就真的一点都不知道?直到闹出孩子来了,才带着可云哭着喊着求王雪琴不要赶走他们! 闹呢! “贱人!”被王雪琴的话气得浑身直哆嗦,陆老爷子厉声吼道:“原来在你眼里,李副官他们一家是下人吗?!李副官和我出生入死那么多年,我一直视他为左膀右臂,是我的兄弟亲人!我本想着,我们两个老哥俩,最后能够死在一起!所以他当年要离开的时候,我才会那么伤心!但我万万没想到,原来这一切,都是你在背后搞鬼!这么多年,我竟然被你瞒得死死的,如果不是依萍,我甚至不知道,可云当年为我怀了一个孙子!你怎么能这么狠毒?那也是尓豪的孩子,是你的孙子!你怎么能这么眼睁睁看着他死在外面?!” 见陆老爷子这副气急败坏的样子,王雪琴反而慢慢冷静了下来。 本来她并没有打算说接下来的这些话,但因为陆老爷子伤到了如萍,王雪琴干脆连一丝面子都不给陆老爷子留了,“什么尓豪的孩子,什么我的孙子?可云她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怀上尓豪的孩子?陆振华,你也真是可笑,你还好意思怪我对李副官一家不好,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是怎么做的?!口口声声说李副官是你的兄弟手足,但你一顿饭,要摆满十二个菜才肯动筷子,李副官却只能在厨房里吃些下人吃的剩饭!你整天出去走亲访友,李副官一家却在这里打扫家务刷洗碗筷擦车修剪花草,什么脏活累活他们一家没干过?!可云从小难道不是作为婢女养大的吗?你给她请过教书先生,让人教她识过字吗?你让她去喂马!十几岁的丫头,斗大的字都不识一个,和那些下人有什么不同?!这就是你对你所谓的手足、兄弟所做的事!哈哈哈!你简直可笑!竟然还有脸跟我说他是你的兄弟,在你心底,真的有把李副官当成你的兄弟过吗?你到底在骗我,还是在骗你自己?!” “放肆!!!你怎么敢这么对我说话!!!”,或许是被王雪琴的话戳中了心底最深处的隐秘心思,陆老爷子一时间仿佛发了疯的野兽,几乎立刻就要冲过来揍王雪琴。 陆尓豪却猛地站起身,把已经稍微缓过来一些的陆如萍交给陆梦萍,而后牢牢护在王雪琴和两个妹妹身前。 陆老爷子一见到他,心底更是怒不可遏,一巴掌就狠狠挥了过去,却被陆尓豪死死扣住手腕,再往前一分也不得。 “混账!你竟然敢拦我?!”陆老爷子怒不可遏地死瞪着陆尓豪。 “你要对我妈动手,我自然要拦着你。”陆尓豪语气冰冷地道。 “哈哈哈哈!”陆老爷子怒极反笑,猛地抽回被陆尓豪钳制住的手腕。 他眼神阴鸷地打量着陆尓豪,这才发现,这个在他眼中,心底,一向都软弱无能,只知道花天酒地的儿子,原来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长得比他还要高出了几分,而且,竟然已经有了反抗他的勇气。 但就算如此,他陆尓豪也还是他陆振华的儿子! 他今天要打陆尓豪和王雪琴,就一定要狠狠打到他们才行! 无论是谁,也无法阻拦他的决定! “阿兰!去我的书房,把我的马鞭拿下来!”目光森冷地对不知所措站在角落的阿兰命令道,陆老爷子看着王雪琴和陆尓豪的目光,冰冷而又残酷。 话音刚落,就听到同样冰冷而又充满威势的女声,在陆尓豪身后响起,“我看谁敢去!” 上前一步站定在陆尓豪的身边,王雪琴第一次,在陆家所有人面前,露出了百年后那个叱咤整个上流社会的容家女主人,被无数人暗自唏嘘,无比敬畏的冷酷模样。 第102章 雪姨很忙 陆老爷子惊奇地看向王雪琴,就仿佛是看到了什么稀罕物一般,甚至让他再短时间内,都差点忘记了心中那些暴虐的情绪。 这是第一次,他在王雪琴的脸上,看到这种冷若冰霜,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凛冽的神情。 也是第一次,在王雪琴的眼中,他再也看不到丝毫的恭敬、谦卑、谄媚抑或讨好。 在那双近日时常因为微笑而显得越发柔和的桃花眼底,此时正燃烧着他从未见过的冰冷火焰,紧绷着的脸上,严肃凝重的神情,是与以往张牙舞爪时的色厉内荏全然不同的直白对抗,以及深深的,毫不掩饰的冰冷厌恶。 那样陌生而又充满侵略的眼神,让陆老爷子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这还是那个……在他身边、枕边陪伴了近三十年的女人吗?! 但紧接着,主宰了他人生中大半辈子的唯我独尊,就迅速吞没了因为见到这样的王雪琴而突生出的惊讶,反而因为王雪琴竟然当着这么多孩子的面,敢公然与他叫板,而迅速充满了他的脑海。 “怎么,连你,也想要反抗我吗?”慢慢眯起眼睛,陆老爷子轻蔑地看着身形娇小的王雪琴。 “我就说这几个孩子原本都好端端的,怎么现在一个个全都变得这么嚣张起来,原来归根结底,这一切问题的根源,都出在你这个当妈的身上!” 陆尓豪之前的强硬和反抗,已经彻底触到了陆老爷子的逆鳞,再加上王雪琴这辈子第一次敢这么公然与他对峙,陆老爷子干脆不管对错,把所有的责难一股脑全甩在王雪琴身上。 一时间,客厅内陆家的几个孩子,仿佛又看到了他们小时候那个杀伐狠戾的“黑豹子”。 被陆老爷子慑人的气势彻底压制住的几个女孩,几乎个个都噤若寒蝉——即使是一直想看王雪琴不痛快的陆依萍,在看到陆老爷子现在那仿佛猛兽般的眼神后,也再说不出来一句话来,生怕陆老爷子把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而与几个女孩不同,在这个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住的客厅里,此时恐怕也就只有王雪琴和陆尓豪这对母子,敢直面陆老爷子扑面而来的威压。 既然已经公然和陆老爷子撕破了脸皮,王雪琴索性也不再伪装。 在陆老爷子仿佛随时都要择人而噬的残暴眼神下,王雪琴慢条斯理地抚了抚发髻,这才微微勾起唇角,“这话说得我就不明白了。哪怕我的本事再大,也不可能凭空让这几个孩子从我肚子里面蹦出来吧?如果没有您的功劳,哪有这几个孩子的现在呢?就算是傅文佩,想来也不会只凭着她一个人就能生下陆依萍。所以在这一点上,老爷子你还真是太过自谦了!” 说完,王雪琴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王雪琴的意思很明白,也很直白——这些孩子到底是谁的种,在场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如果陆老爷子真打算开地图炮,给她的几个孩子都扣上“逆子”的帽子,那能生出来这么一堆逆子的陆老爷子,又能是什么好东西?! “牙尖嘴利!只会逞口舌只能的无知泼妇!”论口才和胡搅蛮缠的功夫,陆老爷子估计自己怎么都没办法跟戏子出身的王雪琴相比,也怪他这些年来实在太过放纵王雪琴,才会把这女人惯得这么无法无天,以至于这个陆家,都快要装不下她了! 所以陆老爷子干脆也不打算再跟王雪琴浪费口水,锐利的目光再度扫向从刚才起就手脚僵硬,完全不敢动弹的阿兰,“我说让你去拿马鞭,你没有听到吗!” 说到最后,陆老爷子几乎已经吼了出来。 阿兰也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和陆家的几个孩子差不多大小。 她本就是陆家的下人,陆老爷子在陆家积威甚深,此时对她沉着声音低吼,几乎立刻就把她吓得快要哭出来,哆哆嗦嗦地磕巴道:“老……老爷……” 阿兰吓得几乎快要哭出来,脚步却是没有挪动分毫。最后,她求救的目光,终于落在王雪琴身上。 “你看,就连一个下人,都知道你总动不动要拿鞭子打人这件事,是不对的,你又何必再为难她?”似乎真的觉得阿兰的样子太过可怜,王雪琴用仿佛劝说般的语气,笑吟吟地对陆老爷子道。 陆老爷子看着她那双虽然在笑着,眼底却写满讽刺的脸,心头顿时大受震动,一股强烈的竟然被一个女人轻视,嘲笑了的羞辱感,让他像发了疯一般,咆哮起来,“好!你好!!你的意思是,连下人都觉得你是对的,我是错的?!哈哈哈哈!我陆振华,这辈子,还容不得别人在我的头上撒野!既然阿兰不去,我就不信所有的人都不去!张妈!张妈呢!你死到哪里去了?!还不快给我滚过来!” 一直躲在厨房的张妈,听到陆老爷子的咆哮,顿时也哆哆嗦嗦地从厨房挪出来。 就见陆老爷子一双虎目,如同猛兽般危险地望着她,“你去!把我书房墙上的鞭子,给我拿下来!今天我不给这贱人点教训,我看这家里的一个个,都要反了天去了!” “老……老爷!”张妈在陆家做了几十年的饭,也是当年从哈尔滨跟到上海来的老人,对于陆老爷子和王雪琴的脾气,她自然比阿兰这个年轻人要了解得多。 正因为如此,她才十分清楚,陆老爷子当年在哈尔滨的时候,是如何如同土皇帝般,眼里根本容不得一粒沙子,因为忤逆而死在陆老爷子枪口、鞭子下的亡魂,也不知道这时候走没走过奈何桥。 所以张妈只一看陆老爷子现在的眼神,就知道,老爷子今天是动了真怒,真打算收拾王雪琴了。 想到这里,张妈心底顿时咯噔一声。 王雪琴算不得什么好人,虽然把张妈还有她的男人、儿子,都一起带到了上海,但张妈深知,王雪琴之所以这么做,不过是因为还能有用得到她的地方。 但真说回来,王雪琴在这些年里,也确实没有亏待过他们家的人。就连张妈的儿子,一年前都被王雪琴给放出去安排了份好差事,薪水高不说,活还不累,儿子后来还娶了一房媳妇回来,这些事情背后,几乎都看得到王雪琴的影子,张妈自然都暗自记在心中。 所以于情于理,张妈都没办法让自己去做陆老爷子鞭打王雪琴的帮凶。 强忍着心里的恐惧,张妈几乎不敢看陆老爷子的脸,声音中却依旧带着强忍的颤抖:“老爷,您这是何必呢?有什么事,您好好和太太商量着来……太太近些年的身体不好,好不容易才调养回来,真的再禁不得啊!都说家和万事兴,老爷您消消气,别再和太太怄气啦!” “怎么,连你也想来教训我?!”陆老爷子惊奇地看着张妈。 紧接着,他像是猛地明白了什么,目光在客厅里的所有人脸上一一扫过,这才忽然发现,此时这里的所有人,竟然几乎都站在王雪琴的背后,几乎都站在他的对立面! 而在那么多双眼睛里,无论是他的儿女的眼睛,还是陆家的下人眼中,抑或是王雪琴这个伺候了他近三十年的女人眼中,恐惧有之,伤痛有之,愤怒有之,冷漠有之,却没有一个人,没有一个人的眼底,有一丝一毫地赞同! 没有人觉得他要打王雪琴这件事是对的! 陆老爷子猛地转过头,看向陆依萍。 陆依萍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眼底的恐惧一闪而逝。 陆老爷子却仿佛没看到一般,几乎用诱哄般的语气,对陆依萍道:“依萍,她们,都不肯帮爸爸这个忙。所以现在,你去,给爸爸把鞭子拿下来!” “爸……”陆依萍皱着脸后退了一步。 就见陆老爷子蓦然眯起眼睛,“怎么,连这么小的一个忙,你都不肯帮爸爸吗?难道你也觉得,雪琴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那你刚才,还和我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 被陆老爷子如此直白地点出,她之前刻意挑明王雪琴和陆尓豪罪行的事情,陆依萍心底忽地有了一丝狼狈,但她心底这些年对王雪琴的仇恨,却不允许她赞同陆老爷子的话。 她从不觉得王雪琴是什么好人。 所以。 狠狠咬了咬牙,陆依萍在一客厅人各异的神色中,快步向楼上跑去。 陆依萍很快就回来了,手里握着的,是跟随陆老爷子大半辈子的马鞭。 喊了半天才终于有人把马鞭给送到手边,陆老爷子眯起眼睛,握了握手心的鞭柄,而后猛地冲王雪琴那边挥出一鞭。 “啪”的一声脆响,仿佛闪电般撕裂了客厅中沉默多时的寂静。 “妈!” “妈妈!” 陆如萍和陆梦萍听到鞭响,几乎尖叫着扑向王雪琴。 让她们意外的是,在她们面前的王雪琴,根本毫发无伤。 因为在陆老爷子出手的一瞬间,陆尓豪就猛地伸出手臂,把那狠狠抽过来的鞭子,给卷到了手臂上。 一圈,两圈。 牢牢钳制住那根鞭子的陆尓豪,脸色铁青地与握着鞭柄另一端的陆老爷子遥遥对峙。 王雪琴本来已经打算接下这一鞭子,就当是她对自己这么机关算尽想离开陆老爷子的道歉。 这一鞭过后,她心底对于陆老爷子,再不会有半分歉疚。 但令她没想到的是,尓豪这孩子,根本容不得她在他眼前再受到任何伤害。 而且。 低头看着尓豪为了接住那一鞭子,而已经沁出血的手臂,王雪琴瞬间就红了眼眶,几乎连想都没想,就迅速从茶几下面掏出一把剪刀,咬着牙用出吃奶的力气,把那根在这个家里逞了大半辈子威风的马鞭,狠狠绞成了两段! 这一切,几乎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甚至连陆老爷子都没有时间反应。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因为马鞭断掉的惯性,一个踉跄几乎倒仰,还好有陆依萍在一边扶住了他,不然估计远会比现在要狼狈得多。 陆老爷子不敢置信地望着手里只剩半截的马鞭,这条马鞭,是他倥偬半生的证据,见证了他一生的辉煌与荣光,几乎是他的半身!! 但现在,王雪琴这个女人,竟然就这么把它剪断了!! “你疯了吗!!竟然敢绞了我的鞭子?!!”陆老爷子气得浑身颤抖,几乎立刻就冲过去想打死王雪琴这个疯女人。 “疯的人是你!”见陆尓豪受伤,王雪琴也快发狂了,“你以为他们是谁?他们是你的亲人,是你的孩子!不是你的敌人!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一个父亲?有哪个父亲会这么动不动就对孩子,对孩子的母亲挥鞭子?!你自己记得那根鞭子底下死了多少人吗?!你还敢用鞭子抽我们?!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最最无能的男人,才会对女人和孩子挥鞭子!陆振华,在我眼里,你根本就不是个男人!连个畜生都不如!!” “你,你竟然敢!!我的鞭子!我的鞭子!!我要杀了你这个疯女人!杀了你!!”陆老爷子近乎癫狂般地冲了过来。 “你还要杀了妈妈,那就先杀了我们吧!!”陆梦萍猛地扑到王雪琴身上,牢牢护住王雪琴。 “还有我,如果你要杀了妈妈和尓豪,就把我和梦萍也一起杀掉吧!反正没有他们,我也不想活了!”陆如萍也咬牙站在王雪琴和陆梦萍、陆尓豪的身边。 “你们……你们……!!”几个孩子眼底的坚决、痛苦和隐约的恨意,让陆老爷子几乎再也站不住。 就听王雪琴渐渐平静下来的声音,在几个孩子身后低低响起,“陆振华,你这一辈子强取豪夺,娶了九个女人回来,生育了不知多少儿女。但现在,还留在你身边的,就只有这么几个亲人,你却丝毫不懂得珍惜。今天,你因为一个跟你没有丝毫血缘关系的人,就能对我们这些与你生活多年的亲人喊打喊杀,你就不怕寒了我们的心,就不怕到了最后,自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 陆老爷子的身子猛地震了震,眼底有微不可察的茫然和惊恐一闪而逝。 “你睁开眼看看,现在站在你身边的,就只有陆依萍一个女儿。但在你刚才对我们挥鞭子的时候,你以为她是什么表情?你以为她会觉得痛快,会感到高兴吗?” 冷眼看着陆老爷子,王雪琴终于慢慢道出刚才看到的那一幕,“那时候,在这个递鞭子给你的女儿眼中,流露出的痛苦和恐惧,根本不比如萍和梦萍的少上分毫!” “你知道那是为什么吗?” “因为,就算是她,也会恐惧——谁知道今天会这样对我们挥出鞭子的你,会不会也有那么一天,对她和她妈妈挥出鞭子!” 说到最后,王雪琴看着陆老爷子的眼底,只余赤裸裸的讽刺和怜悯。 是的,怜悯。 这样一个根本不懂得什么是爱,什么是亲情,也丝毫不懂得如何用柔软的心与他人相处的男人,在她的眼中,简直可怜可悲到了极点。 而陆振华会对女人和孩子动手这点,更是令王雪琴所不齿。 最后看了一眼在听完她的话后,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几岁的陆老爷子,王雪琴这才接过阿兰慌忙找来的药箱,带着几个孩子,去沙发那边给尓豪受伤的手臂上药。 该说的话她都已经说完了,以陆老爷子的骄傲,估计这辈子都不会再想见到她这个人了。 第103章 雪姨很忙 那天晚上,陆老爷子并没有住在陆家。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无论是李副官的事情,还是今天王雪琴说得那番话,都让他心底纷乱不堪。 他有时候甚至觉得,就连当年在战场上,面对敌人枪林弹雨的时候,都没有现在这样让他感到棘手。 所以他只是最后看了一眼正围在一起,给陆尓豪上药的几个人,便转身再一次出了陆家大门。 此时此刻,他已经丝毫感觉不到这个家里的任何一个人,还需要他。 与他一起离开的,是再找不到理由继续呆在这里的陆依萍。 让司机开车把他送到法租界内一处酒店去夜宿,在去酒店的路上,陆老爷子看着窗外闪烁的霓虹,沉默了许久,才问陆依萍,“依萍,你还记得雪琴说的那些话吗?” 陆依萍惊了下,她没想到爸爸会忽然出声。 但紧接着,她就犹豫地道:“爸爸,雪姨今天说了那么多话……不知道您说的,是哪句?” 陆老爷子一听她的话,就忍不住笑了,但紧接着,他脸上的笑容就迅速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惫和很少出现在他脸上的不确定。 他沉默了很久,才慢慢道:“你在给我递鞭子的时候,心底也是害怕的吧。” 陆依萍的呼吸一顿。 陆老爷子就坐在她身旁的位置,对于陆依萍这下意识的动作,自然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原本存在于眼底的单薄的希冀,在黑暗中迅速暗淡了下去,只可惜车内光线并不好,陆依萍自然没有看到。 但很快,陆依萍才苦笑着,出乎陆老爷子预料地道:“爸爸,其实我一直都不觉得,在面对家人的时候,适合用那根马鞭。” 陆老爷子的心,更沉了几分。 早在陆老爷子转身出了陆家大门的时候,陆依萍就察觉到,今天雪姨的那番话,怕是真的伤到了爸爸那颗骄傲了一辈子的心。 陆振华是个多么骄傲的男人,身为他女儿的陆依萍,自然不会不知道。 所以虽然心底也难得地十分赞同雪姨今天最后的那番话,陆依萍还是强打起笑容,安慰陆老爷子,“不过爸爸,在我们这些孩子心中,您永远都是当年那个叱咤风云的大英雄。虽然我们从来没有说过,但其实,无论是我还是尓豪、如萍、梦萍甚至小尔杰,都十分崇拜爸爸,我们都很爱您,所以爸爸,您千万不要介意雪姨的那些话。” 想到今天对爸爸说出那番话的王雪琴,虽然心底十分膈应,但陆依萍还是强忍下对王雪琴的厌恶,实事求是地道:“还有雪姨……爸爸,雪姨毕竟是在您身边陪伴了您几十年的女人,想来今天,她也不是故意要说那些话的,应该也是因为在气头上,所以才会那么口不择言。爸爸您就消消气吧。” 陆老爷子闻言,心底自然熨帖了几分。 不过依萍这丫头对王雪琴到底是有多厌恶,陆老爷子自然清楚,所以他终于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看着陆依萍道:“怎么,想不到你竟然也有为雪琴说话的一天?你不是一向和她不对付么?” 陆老爷子问得直白,陆依萍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如实道:“我虽然不喜欢雪姨,但这些毕竟都是事实。正因为我妈和雪姨一样,都是您的女人,都是一门心思地向着您,所以我才忍不住说了这些。” 陆老爷子闻言,心底顿时一动,想到了同样陪伴在他身边多年的傅文佩。 那是个和雪琴性格截然不同的温婉女子。 想当年,他带着雪琴和文佩以及她们的几个儿女,一同逃难来了上海,却在日子终于稳定下来没多久之后,就把文佩母女赶了出去,任由她们在外面自生自灭。 他甚至一直都对依萍这个性格倔强的女儿十分不满意,觉得这丫头总是挑战他身为陆家大家长的权威,连带着,对傅文佩这个当妈的,也有了几分不喜。 所以当年,为了所谓的“家和万事兴”,他默认了依萍母女被雪琴陷害,搬出陆家的事情。 但他从来没有想到,竟然会有这么一天,在他孤独、迷茫甚至隐隐对自己的一生都产生怀疑的现在,唯一陪在他身边的人,竟然会是这个被他逐出陆家多年的女儿。 一股强烈的愧疚感,海啸般突如其来,让陆老爷子的心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才尽量语气温和地对陆依萍道:“依萍,这么多年来,爸爸实在亏欠你和你妈太多。你心底……其实也是怪爸爸的吧?” 在陆依萍二十年的生命中,第一次听到陆老爷子说出这种关心自己的话。 她其实是个很缺爱的孩子,但就因为爸爸的这么一句无比简单的隐含着歉意的话,她就觉得,这二十年来的委屈,都不再重要了。 陆依萍是笑着回答陆老爷子的问题的,虽然她在回答时,眼底隐藏着遮掩不住的泪意,“爸爸,虽然我以前也确实会觉得委屈,但是有您的这一句话,我就完全再也不会委屈了!” 陆老爷子怔了一下,很快便欣慰地笑了起来。 在这个一生中第一次让他感到孤独的夜晚,还有这么一个女儿肯陪在他身边,告诉他她其实很爱他,便足以支撑他那已经摇摇欲坠的心。 因为天色已经很晚了,陆老爷子便让司机先送了陆依萍回家。 车到了依萍母女的住处时,陆依萍在下车前,犹豫了一下,才回过头问陆老爷子:“爸爸,您要不要去我和妈妈住的地方坐坐?” 陆老爷子静静看着她。 陆依萍这才反应过来,这么说似乎有点怪怪的,好像有点趁着爸爸和雪姨吵架时,帮妈妈争宠的感觉似的,连忙解释道:“我只是想说,我和妈妈搬出来这么多年,您从来没有来这边看过,今天好不容易都到这里了,您要不要进去歇歇脚?还有,今天我们也没有找到李副官他们,白天我们一直在车站和码头找他们,竟然忘了他们有可能会在离开前来通知我妈一声。所以有可能,我妈那里会有李副官他们的消息也不一定?” 听依萍提起这么多年来,自己从来都没有来过这边的时候,陆老爷子对依萍和傅文佩的愧疚和怜惜不禁更深了几分。 待陆依萍说完傅文佩那里可能有李副官一家的消息的时候,陆老爷子几乎想都没有,立马便打开车门下了车,对陆依萍道:“还在等什么,还不赶紧去敲门?” 陆依萍闻言,脸上立刻就扬满了笑容,欢快地应了一声后,一溜烟地跑去敲了门。 今天清早陆依萍跑去出的时候,状态实在太差了,所以这一整天,傅文佩心里都一直惴惴不安。 而在天色渐晚,甚至连月亮都出来了之后,依萍竟然还没有回家。 心急如焚的傅文佩,越想越害怕。 因为就算以往依萍心情再不好的时候,也没有这么晚还没有回家。 所以傅文佩左思右想之后,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心底的担忧,也急匆匆赶去了李副官家,想看看依萍是不是还在那里。 但令她没想到的是,李副官家竟然像被人洗劫了一般,不仅屋门大敞,房子里面家徒四壁,什么都没有留下,连李家的人都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更不要提陆依萍的身影。 傅文佩当即急得快要哭出来,也不知道依萍和李副官一家是不是出了事,又想到或许依萍可能已经回家了,只不过她在路上没遇到,傅文佩就赶忙急匆匆赶回了家。 但让她心惊的是,依萍竟然还是没有回家。 傅文佩几乎已经傻了眼,哭了一阵之后,只能呆呆坐在院子里,绝望地等着依萍回来。 她甚至想过,如果依萍到了半夜还不回来,她就去福煦路找陆老爷子,求他帮忙找找依萍。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她等待了多时的敲门声终于响了起来,紧随而来的,是依萍欢快的叫门声:“妈,妈你快开门啊!我是依萍,我回来啦!” 傅文佩有那么一瞬间,甚至以为自己是太担心依萍而产生了幻听。 因为自从和书桓闹分手之后,她就再也没从依萍口中听到过如此喜悦的声音。 但她还是立刻就冲到了门口,一把拉开大门,凄声叫了句“依萍”! 夜里的光线太暗,陆依萍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注意到傅文佩的不正常,反而很快侧过身让出身后的人,笑着对傅文佩道:“妈!你看看谁来了!” 随着陆依萍的动作,站在她身后的陆老爷子,很快现出了身形。 他看着在看到他之后,就浑身僵住,连声音都发不出来的女人。 虽然光线昏暗,但他还是从傅文佩猛然变得急促的呼吸中,明白了傅文佩已经知道来人是他,也忽然发觉到,原来即使这么多年来他对傅文佩都不闻不问,这个女人却还是和从前一样,从来没有忘记过他。 陆老爷子忽然觉得,原来他真的是个十分失败的男人,所以才会在这么多年中,错过了那么多,也辜负了那么多。 这天晚上,陆老爷子并没有留宿在依萍母女的家。 并非是因为那里简陋的环境,也并非是因为那他已经很多年没有睡过的硬邦邦的木板床。 而是因为,在近乎抛弃一样放逐了依萍母女这么多年后,即使十分清楚她们依然十分爱他,陆老爷子也还是无法让自己心安理得地,这么快就接受她们对他的爱和期待。 傅文佩眼底的小心翼翼和专一、执着,甚至让陆老爷子第一次觉得,原来自己竟然是个如此可耻的,不负责任的男人。 所以陆老爷子最后还是回了法租界的酒店下榻。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他实在需要好好整理一下思绪。 关于他的这一生,也关于那对儿他亏欠已久的母女,还有今天第一次让他觉得陌生的,那个生活了好多年的“家”。 对陆老爷子和依萍母女来说,这一天实在是过得太过波澜起伏。 而对于仍旧留守在陆家大宅的王雪琴以及她的几个孩子来说,这一天也过得并不轻松。 虽然陆老爷子走了,但因为陆尓豪和陆如萍受了伤,所以这天晚上,陆家余下的几个人,也依旧十分忙碌。 家里有病人,自然需要医生。 因为担心如萍和尓豪的伤,王雪琴在陆老爷子走后,就立刻给家庭医生曹老爷子去了电话。 在这近两年的时间里,因为曹向东被陆尓豪和王雪琴纳到了麾下,甚至连曹向东的儿子现如今都在全权负责上海这边的生意,所以曹家人的地位,自然不会再像从前那么让人轻视。 如今出门在外,曹家父子也算得上是上流社会的新贵,走到哪里都会被人恭敬地叫上一声“曹先生”,而曹家的大家长曹老爷子,自然也不再以为人看病抓药维持生计,平常人也自然再叫不动曹老爷子。 但因为和王雪琴母子的关系密切,而且也真的觉得王雪琴这两年的变化太大太出人意料,对王雪琴的几个孩子也是真心喜欢,所以曹老爷子一听说是陆尓豪和陆如萍受了伤,虽然之前已经睡下了,还是赶忙起身收拾了药箱,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陆尓豪的伤口虽然狰狞,但毕竟是皮外伤,并没有像两年前那次那样被伤及根本,所以曹老爷子只是拆开王雪琴给陆尓豪包扎的绷带,看了看伤口后,就放心地点了点头。 把绷带重新系上后,又嘱咐了他们几句伤口好前的注意事项,曹老爷子就去了陆如萍的房间。 一看到陆如萍,曹老爷子原本微拧的眉毛,立刻就凝成了麻花。 “这孩子的脸,怎么白成这样?!”曹老爷子竖着眉毛问王雪琴。 王雪琴也皱着眉头道:“今天她爸爸发火,一脚踹到了如萍肚子上,之后她就一直疼得厉害,曹老您快给她看看。” 曹老爷子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显然是对陆老爷子极为不满,却终究没有再说什么,开始给陆如萍号脉。 一直也在旁边皱着脸的陆梦萍,看着如萍脸色煞白的样子,又看了看虽然手臂受伤,却还是坚持过来要看如萍诊断结果的尓豪,还有曹老爷子,终于还是咬了咬牙,顾不上窘迫,跺着脚道:“其实……如萍这几天正是生理期!她跟着爸爸还有那个陆依萍出去跑了一天,本来就已经很累了,还被爸爸踹在肚子上!” 说到最后,陆梦萍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爸爸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嘛!和陆依萍出去一趟,回来就对着我们全家发疯,看谁都不顺眼,还打了尓豪和如萍!要不是妈后来说了那些话,没准连我和妈妈也会被爸爸打个半死!有哪家的爸爸会像他一样,动不动就和妻子儿女动手,还下这么狠的手?!” 说完的时候,陆梦萍眼里的泪水,已经摇摇欲坠。 只堪堪这么一个晚上,就发生了这么多事,对她这个十几岁的女孩来说,实在是太心惊也太害怕了。 见梦萍一脸委屈和后怕,王雪琴心底叹了口气,有些愧疚,也十分心疼,毕竟如果不是她执意想要顺利地离开陆老爷子,今天的事情也不会发生。 伸手抚了抚梦萍的头发,那孩子一触碰到王雪琴温热的手,立刻就像终于找到了依靠一样,抱住王雪琴的手臂再不松开。 王雪琴索性也随她去了,梦萍说了之后,她才想起来这几天确实是如萍的生理期。这个时间本就是女性最脆弱的时候,如萍还声都没吭出去跑了一天,最后还被陆老爷子踹了肚子,也难为这孩子竟然在陆老爷子走之后才昏睡过去。 曹老爷子一听陆如萍的状况,一时间更是觉得简直快要被陆家这几个能折腾的小辈给气死了。 粗声粗气地给王雪琴他们讲完陆如萍的病情后,曹老爷子这才一身怒气地写了药方,然后又抓着王雪琴几人絮叨了半天注意事项,这才终于离开陆家。 陆如萍今天虽然被陆老爷子狠狠踹了一脚,但好在她本身年轻,而且因为和慕婉曦学了快一年的拳脚功夫,她现在的身体素质很好,所以才没有造成什么大碍。 但毕竟今天在外面狠狠折腾了一天,操劳过度,最后还受了创,所以之后的这些日子,显然需要好好调养一番,才能彻底恢复元气。 对此,王雪琴和陆尓豪、陆梦萍自然松了口气。 只是,如萍毕竟已经和叶凛订了婚,如萍每天在学校时都会见到叶凛,今天闹了这么一出后,学校那边,显然是需要请一阵子假,在家好好调养一番才行。 如此一来,叶凛那边自然瞒不住。 当然,最主要的是,王雪琴也没想瞒着叶凛这件事。 所以只略微思考了一番,王雪琴就在出了如萍的房间后,让梦萍去给叶凛打电话了。 于是这天夜里,已经折腾了一天的陆家大宅,再度迎来了一位风尘仆仆的客人。 叶凛到陆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时分。 门铃急促响起的时候,正在厨房给如萍熬药的王雪琴和张妈都是一愣,还以为是陆老爷子回来了。 大半夜的,王雪琴也没有那个心思再和陆老爷子斗智斗勇,所以她便把张妈打发去开门。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跟着张妈进门的人竟然并非陆老爷子,而是眉眼间难得有了几分情绪的叶凛。 “陆伯母。”见王雪琴还没有睡下,叶凛怔了一下,紧接着似乎想起了什么,语气便带了两分急促,“之前我接到梦萍的电话,听说如萍受伤,心里实在放心不下,就连忙赶了过来。” 说到最后,他看着王雪琴脸上惊讶的神情,抿了抿唇,这才略显僵硬地低声道:“深夜突然来叨扰,抱歉。” 王雪琴是真的十分惊讶。 她虽然一直都知道如萍和叶凛感情不错,但因为叶凛这孩子性子太冷,情绪也很少外露,所以她其实一直都有点担心——也不知道叶凛这样的性子,将来究竟能不能知冷知热,懂得心疼如萍。 但很显然,因为今天这场意外,让她看到了叶凛的另一面。 见叶凛是真的很着急,呼吸都有些急促,王雪琴赶忙对他道:“没事没事,大半夜的,你能赶过来,也真是有心了。如萍之前已经看过医生,并没有什么大碍。这不,我正在这给她煎药呢,马上好了就可以给她端上去。” 说到这里,王雪琴想了想,见叶凛额头上已经急得沁出了细细的冷汗,沉吟了片刻,这才终于对张妈点了点头,“张妈,你先带叶凛上去看看如萍吧,这孩子看来是急坏了。” 张妈闻言,扭头一看这个向来冷言少语的未来姑爷,果然见叶凛的脸上已经有了几分急色,赶忙应了一声,引着叶凛上楼去探望陆如萍了。 药快要煎好的时候,原本在陆如萍房间照顾她的陆梦萍,哧溜一下钻进了厨房。 王雪琴被这丫头吓了一跳,就见陆梦萍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又像是要笑,又像是哭笑不得地对王雪琴道:“妈,如萍的药好了吗?” 王雪琴莫名地看了她一眼,“马上就好了,你不在上面照顾如萍,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就见陆梦萍夸张地搓了搓手臂,翻了个白眼道:“要是还留在上面,我都要被自己这个电灯泡给闪瞎了!” 王雪琴一听就笑了,知道梦萍这是在打趣叶凛和如萍,忍不住捏了下梦萍的小鼻子,“就你调皮。” 说完,王雪琴还纳闷地看着陆梦萍,“我之前让你打电话告诉叶凛,如萍接下来要请几天假,并没有让你告诉叶凛今天的事情,叶凛为什么会知道如萍受伤了?” 陆梦萍闻言,顿时把脸皱成了小菊花,咬牙切齿地道:“妈你不说我都忘了!这个未来姐夫,原来我之前都看错他了!你都不知道,原本我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一开始确实只说了这几天家里有事,学校那边如萍要请几天假。谁知道叶大哥一听,就立刻追问我咱们家有什么事,有事的话需要如萍做什么,需不需要他帮忙之类的……明明平时一个字都不肯多说,没想到一涉及到如萍的事,竟然变化那么大!” 说到这里,陆梦萍鼓了鼓脸颊,偷偷瞄了眼王雪琴,见妈妈似乎并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这才怏怏地继续招供:“我当时心里也很乱嘛,他又一直在问,我一想,反正等如萍好了,他们见面的时候也会聊到这件事,干脆就直接跟他实话实说了……” 说到这里,陆梦萍的眼睛猛地一亮,“对了,我记得我那时刚说了一句‘如萍被爸爸踹伤了’,电话一下子就断线了。害得我也不知道是他挂了电话还是线路出了问题,也不知道是不是要再打过去,还纠结了半天……” 说完,见王雪琴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陆梦萍这才三两步蹭到王雪琴身边,一把搂住王雪琴的手臂,讨好地道:“没想到,叶大哥虽然平时看着挺冷淡的,对如萍的事情竟然这么关心……竟然大半夜的就跑了过来,呵呵……” 王雪琴没好气地在小女儿脑袋上敲了下,陆梦萍连忙捂住脑门,泪眼汪汪地看着王雪琴。 就听王雪琴没好气地道:“虽然叶凛这么关心如萍,我也很高兴,但是毕竟男女授受不亲。虽然如萍和叶凛已经订了婚,但到底还没有成家,他这大半夜忽然跑到咱们家,还要探望如萍,传出去别人会怎么看?” 陆梦萍这才想起来这件事,顿时也有些纠结。 王雪琴这才叹了口气,安慰道:“这件事说来也不怪你,我让你去打电话的时候,其实多少也有预料到这种情况。不过这也未必是件坏事,起码让我们都知道了,叶凛是真的把如萍放在了心尖上。” 陆梦萍一想到刚才叶凛进门后,就一脸凝重地看着如萍的样子,还有他眼底那几乎快要满溢出来的焦急和心疼,顿时心有戚戚焉地狠狠点了点头,“确实。” 不过,她很快就想起来了另一件事。 “对了妈妈……叶大哥这么晚过来我们家,那他今天晚上住在哪里?” 王雪琴闻言,心底也有点犯愁。 按理说,无论如何,叶凛都不太适合留宿在陆家。 但今天的情况实在太特殊,估计就算让叶凛回家去,他会走的可能性也不大。 所以王雪琴索性也不再兀自纠结,煎好药后直接端了药,和陆梦萍一起去了陆如萍房间。 见王雪琴端了药过来,一直坐在陆如萍床边椅子上,看着她睡颜的叶凛连忙把位置让出来,让王雪琴给陆如萍喂药。 虽然他更想亲自给如萍喂药,但显然今天他深夜来访已经十分失礼,如果再表现得太情不自禁,喧宾夺主,估计也会给如萍的家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所以虽然心底略有不甘,叶凛还是乖乖让出了陆如萍床边的位置。 等王雪琴终于给睡梦中的如萍,把药一点点全部喂下去之后,叶凛才在王雪琴的注视下,有些别扭地站起身。 叶家也是十分传统的家庭,所以其实在他之前出门的时候,就被叶妈妈阻拦过。 毕竟深夜突然造访未婚妻的家,怎么想都太过了些。 所以就算心里再担心如萍,叶凛也清楚,无论如何,今晚他也不可能一直守在如萍的身边。 而且其实,之前如萍的妈妈允许他在深夜,来如萍的房间探望她,就已经让叶凛足够意外和感激了。 所以在王雪琴看过来的时候,叶凛本来已经做好了被下逐客令的准备。 却见王雪琴目光柔和地对他笑了笑,轻声说道:“我知道,如果今晚让你回去,你肯定会担心得睡不着觉,而且明天一早还会继续跑过来。所以咱们干脆也别客套,今晚你就我们家一楼的客房吧。这样明天一早如萍醒了,你也能在第一时间知道。” 后来据叶凛回忆,他就是在这天晚上,第一次觉得他这个未来丈母娘,原来是个这么通情达理的好人。 于是当第二天早上,陆如萍从沉睡中醒过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守在他床边,目光专注的叶凛。 微微怔了一下之后,陆如萍转了转眼睛,确定这里确实是自己的家,自己的房间后,才微微扬起唇角,略有些惊讶地问叶凛,“你怎么……会在这里?” 叶凛却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在见到陆如萍终于醒过来的刹那,他那从听到陆如萍出事的消息后,就忐忑不安了一整夜的心脏,才终于颤抖着落回了原位。 而也就是从昨天夜里开始,一直徘徊在他心底的那句话,也终于在此时,迫不及待地冲口而出,“如萍,我们结婚吧。” 第104章 雪姨很忙 陆如萍顿时怔住了。 她本就生了一双明媚的大眼睛,此时因为惊讶,更是瞪得浑圆,水汪汪的看上去颇有几分无措。 但紧接着,她就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叶凛到底说了什么,因为休息了一夜而略微恢复了些血色的脸颊上,顿时羞得如染上明霞般红彤彤一片,连脖子和耳根也没能幸免。 “你……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见叶凛仍旧丝毫不放松地盯着自己,眼底的认真没有丝毫动摇,陆如萍顿时大窘,下意识地往被子里缩了缩,一脸嗔怪地看着叶凛。 叶凛脸上却不见丝毫羞涩的情绪,反而像是在说着今天的天气如何般无伤大雅的话题,面不改色地对陆如萍点了点头,“我当然知道。如果你没听清楚,那我就再说一遍——我们,结婚吧。” 从相识相知再到现如今的相恋乃至成为未婚夫妻,对于叶凛的脾性,陆如萍已经十分了解。 但即使如此,她也还是想不明白,一向不喜欢在明面上表露太多情绪心思的叶凛,为什么这次会这么开诚布公,甚至如此直白和突然地提起结婚的事情。 “我们不是前两个月,才刚刚订完婚吗?现在就提起结婚的事情,会不会太早了?”陆如萍试探地问叶凛。 说实话,一大清早就在自己房间里看到叶凛,已经足够让陆如萍惊讶了。 但很显然,令她吃惊的事情还远不止于此。 叶凛的那句“我们结婚吧”,除了在一开始让陆如萍感到害羞和窘迫外,在冷静下来后,更多的是让陆如萍觉得不解和突然。 而且其实,连和叶凛订婚的事情,她都没想到会这么快。 虽然她认识叶凛也快两年,但其实真说起来,他们真正交往的时间并不长。 之前订婚的事情,也是在叶妈妈得知了陆如萍和叶凛交往的事情后,主动上门与陆家家长商量才定下来的。 那时候尓豪和慕婉曦的事情也才有眉目,慕家也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很着急把慕婉曦的婚事定下来。 恰好叶妈妈也希望陆如萍和叶凛先定下名分,几方家长便想着如此一来,不如趁热打铁,干脆给几个孩子一同办了订婚宴,对于陆家来说,也算得上是双喜临门。 所以陆如萍和叶凛,才会在那么多机缘巧合之下,那么快就坐实了未婚夫妻的名分。 只是订婚这件事,陆如萍都已经觉得有些太快了,所以此时叶凛忽然又提起结婚,才让她一时间有些不适应。 “我们的进展……会不会太快了些?”小心翼翼地看着叶凛极为出挑的俊脸,陆如萍忍不住再一次问道。 “怎么,难道你不想嫁给我?”叶凛却话锋一转,直捣问题核心。 陆如萍早就知道叶凛这人有时候说话噎人,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我只不过问了一句是不是太快了,你就说我不想嫁你,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不讲道理?” 话音一落,陆如萍就在叶凛的脸上发现一丝淡淡的懊恼。 轻轻握住陆如萍搁在被子上的右手,叶凛垂下眼睛,沉默了一会儿,才终于慢慢说道:“你知不知道,昨天夜里,在接到梦萍的电话,听说你受伤的时候,我有多害怕?” 在陆如萍的印象里,叶凛这个人就像他的外表一样,虽然极为俊秀,却也如同上好的白玉一般,入手冰冷剔透,几乎没有丝毫瑕疵。 虽然偶尔也会在她面前展露出几分霸道的孩子气,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告诉她,他其实也有害怕的事情。 而令他害怕的根源,竟然就是她陆如萍。 一想到这些,陆如萍心底小小的不满,便在转瞬间全数化作一汪春水,面上不禁露出极为温柔的笑容。回握住叶凛温暖的手,陆如萍柔声说道:“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 “恩,就是你不好。”叶凛闻言,认真地点了点头。 陆如萍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却还是不得不对叶凛解释,“昨天的事情……其实只是个意外。我向你保证,以后一定会找找照顾自己,再不会发生这种之情,也再不让你担心,好不好?” “不好。”摇了摇头,叶凛定定看着路如萍带笑的面庞,语气却仍旧带了十二分的认真,“只有把你牢牢拴在身边,每天看着你,我才能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很好。” 陆如萍闻言,顿时有些张口结舌,脸色却是更加红润了几分,心底也因为叶凛难得一见的如此直白地诉说衷情,而仿佛泡在蜜罐里一般,甜到让她几乎忘记了身上的疼痛。 好在叶凛还记得陆如萍还是病患,见陆如萍醒了已经有一会儿了,这才抬头对一直缩在墙角当壁花,努力缩小自己存在感的阿兰道:“如萍已经醒了,麻烦给她送些吃的过来吧。” 阿兰顿时如蒙大赦,赶忙一溜烟跑到门口,末了,却忽然停住身,回头看着叶凛,面上全是为难的神色。 之前夫人可是有叮嘱过她,虽然叶先生和如萍小姐已经是未婚夫妻,但到底两个人还没有成婚,让他们两个未婚男女独处一室到底不妥,所以一再嘱咐阿兰,决不能让叶凛单独照顾如萍。 叶凛见阿兰忽然停在门口不动,心底也是一怔,又一想到王雪琴昨晚把他安排在一楼的客房,而并非楼上的客房的做法,顿时明白了阿兰为什么还不出去。 心底叹了口气,虽然心有不甘,但为了让陆如萍能够尽早吃上早饭,叶凛还是在和陆如萍打过招呼后,随着阿兰一同下了楼。 不过,因为早上这么一个小插曲,倒是更加坚定了他立刻把陆如萍娶回家去的决心。 媳妇不是自己的,还真是做什么都束手束脚,连生病了想温存几句,身边都有那么大个灯泡在杵着,防狼似的防着他。 所以叶凛决定,还是尽快把自己和如萍的关系,变成合法的比较妥当。 而且。 想到往日里见过几面的陆老爷子,叶凛虽然早就知道陆老爷子戎马半生,曾是个杀人如麻的大军阀,但因为他见到陆老爷子的时候,这位未来的老丈人,看上去就和平常老人没什么不同,对他也从来都温和得很,所以叶凛从来没有想到过,那位陆家的大家长,对如萍和尓豪竟然也下得去手。 不过这么说来,倒是让他想起了,当初在一次偶然之下,看到的尓豪背后的那些狰狞的鞭痕。 想来,那些也应该是那位陆老爷子的杰作吧。 这么一想,很多事情自然细思恐极——陆老爷子明显已经不是第一次对孩子动手。 所以也难怪叶凛会担心,如果再让如萍继续生活在陆家,谁知道什么时候,他又会听到如萍被陆老爷子打伤的消息。 如萍是个多么温柔体贴的好女孩,身为她未婚夫的叶凛,自然深知这一点。 而对着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性格柔顺的亲生女儿,陆老爷子都能下得去手,对于陆老爷子这位未来老丈人,叶凛自然再没有一丝好印象。 所以在这天早上,阿兰在陆如萍房间伺候陆如萍吃饭的时候,叶凛便在楼下的饭桌上,把想要和陆如萍成婚的事情,跟王雪琴提了一提。 和陆如萍一样,在听到叶凛说出这件事时,陆家饭桌上大大小小的几人都几乎目瞪口呆。 而很快的,年龄和陆如萍相仿,感情也最好的陆梦萍就急急地开口,“叶大哥,你和如萍不是刚刚订婚没多久吗?这……这是不是太急了点?” 年纪还小的陆尔杰也懵懵懂懂地开口问道:“怎么,如萍姐姐要当新娘子了吗?” 结果被陆梦萍一个脑瓜崩敲上去,没好气地道:“你小小年纪的,知道什么是新娘子吗?” 陆梦萍恋姐情结严重,乍一听说如萍竟然要结婚了,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和两个小的不同,王雪琴和陆尓豪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否定叶凛的提议,反而对视一眼,显然都有些惊讶叶凛会这么快就提出与如萍结婚的请求。 但其实,就算叶凛没有提这件事,王雪琴和陆尓豪,也早就有打算,最好在明年年初之前,给如萍和陆尓豪把婚事办了。 因为很快,让整个地球都动荡了近十年的第二次世界大战,就要全面爆发。 整个中国也会在届时,陷入一片水深火热的全面抗日战争中。 王雪琴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她没有办法阻止历史车辙无情的碾动,只能尽自己所能,让几个孩子在那一切到来之后,都能尽量过上安定的生活。 但她要迁往香港这件事,却是一早就订好的事情。 梦萍和尔杰还小,如果可以,王雪琴自然希望能把这两个孩子带在身边。 当然,这也要看陆老爷子最终会做出怎样的决定。 如果陆老爷子在考虑过后,真的决定要去和依萍母女过活,不再管这几个儿女的话,王雪琴自然会带着梦萍和尔杰一起走。 但尓豪和如萍却已经到了婚嫁的年龄。 慕家那边,尓豪最近其实经常会去拜访慕明镛这个未来老丈人,并且已经与慕明镛分析了不少未来几年内整个上海,甚至整个中国,乃至整个世界的发展局势。 陆尓豪也已经对慕明镛坦言,最迟在明年春天,他希望那时候能带着慕婉曦一起迁往香港。早就派人去香港开发那边的市场,并且置备产业的事情,陆尓豪也透露给了慕明镛。而在那之前,他希望能够和慕婉曦完婚,这样,这一切的计划才能按时执行。 对此,慕明镛自然少不得要与陆尓豪深谈。 他就慕婉曦这么一个视为掌上明珠的女儿,对于陆尓豪这个慕婉曦的未婚夫,忽然提出的这种要求,自然要问清楚缘由。 而随着与陆尓豪的深入探讨,慕明镛对这个女儿亲自挑选的夫婿,自然也是越来越满意。 与很多时下仍旧身陷在上海的虚假繁华之中,歌颂歌舞升平的大多数年轻人不同,陆尓豪的很多对于时局的分析,有时甚至犀利老道到让慕明镛都眼前一亮。 而且其实早在红白两党矛盾日益激化的时候,慕明镛就已经在暗地里开始准备,撤离安全局势日渐不稳的上海。 如今陆尓豪恰好提到这件事,倒是与慕明镛心底的盘算不谋而合,对于慕婉曦和陆尓豪成婚的事情,慕明镛也近乎已经默认,就等着哪天陆家正式去慕家下聘,这才好把两个孩子成婚的日子定下来。 所以当叶凛提到这件事时,王雪琴和陆尓豪才没有像梦萍尔杰那么大的反应。 只是有一件事,王雪琴却是要和叶凛问个明白。 “小凛,说起来,你和尓豪是挚友,与如萍也已经订了婚,现在怎么也算是我们陆家的半个自家人,有些事情,如萍这个小辈不好意思说,我这个当妈的,却没办法不开这个口。” 一听王雪琴这么说,多少清楚陆家状况的叶凛似乎明白了什么,看着王雪琴的目光更多了几分认真,“您请讲。” 王雪琴略微沉吟了半分,这才慢慢道:“想来你也听说过一些,当初跟着老爷子一同来上海的,除了我和我的几个孩子外,还有老爷子的另一房太太,还有那人的女儿。” 一边说着,王雪琴一边观察叶凛的神情,发现他的眼底并没有一丝轻视,仍旧认真地听她讲话,王雪琴这才满意地勾了勾唇角,继续说道:“不知道你现在有没有觉得奇怪,因为从昨晚开始,老爷子就一直没露过面。实话不瞒你,从昨晚到现在,老爷子确实一直都没有回过家。” “这次我和老爷子闹得太大,老爷子估计不会轻易原谅我,往后,这个家,也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回来。” “妈,你在说什么,爸爸不回家来,还能去哪里?”见王雪琴越说越离谱,陆梦萍忍不住打断道。 说完,她又想到妈妈之前提到了依萍母女,脑海中忽然顿时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难不成,爸爸还会去和依萍母女生活吗?开什么玩笑?” 对于陆梦萍的问题,王雪琴并没有回答,反而意味深长地看了叶凛一眼。 叶凛心思通透,顿时明白,看王雪琴的意思,估计陆梦萍刚才无意间的玩笑话,或许真的有可能会一语成谶,顿时不由自主地微微拧起眉头。 其实因为陆老爷子打了如萍的事情,他对陆老爷子的好感度已经彻底跌至谷底。 但不管怎么说,陆老爷子都是如萍的父亲,如果他和如萍想要成婚,那么陆老爷子这个长辈,却是一定要在场出席的。 刚琢磨到这里,叶凛就听到王雪琴带着安抚的声音,“你和如萍的婚事,自然要从长计议,哪能这么简简单单就定下来?不过有一点你可以放心,既然我能让如萍风风光光地订婚,自然也会让她称心如意地嫁出去。老爷子那边的事情,你们这些小辈都放宽了心吧。” 叶凛一听王雪琴这话,心底顿时有了一丝笑意。 不得不说,他的这位未来丈母娘,也真是一个心思玲珑的女人,倒也难怪能教养出如萍那样心思灵透的好女孩。 略微一琢磨,叶凛就明白了王雪琴的意思。 其实也很简单,王雪琴的话中,无非有两层意思。 其一,他和如萍的婚事,自然不能由着他口头上这么简简单单就定下,毕竟双方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所以叶凛决定,今天回家后就和爸妈商量来陆家下聘的日子,还有找人看婚期。 其二,就算陆老爷子到时候真的再不住在这边的房子,转而去和那个陆依萍母女一同生活,在婚礼上,他作为陆如萍的父亲,王雪琴也会让他好好出现。 对于王雪琴其人,与陆如萍和陆尓豪都交情颇深的叶凛,自然了解不少。 所以既然他这位未来丈母娘都已经给他打包票,让他放宽心了,叶凛自然不再担心陆老爷子将来可能会给婚礼添堵的事情,转而把全部心思都用来思考,怎么样才能让陆家和陆如萍松口,尽快把陆如萍拐回家去养着的这件事情。 又在陆家照看了陆如萍大半日,这天晚上,叶凛才借着夜色的掩护,匆匆离开陆家。 他和陆如萍到底还没成婚,如果被人撞见他在光天化日之下忽然从陆家走出来,难免会让人猜到他之前在陆家留宿的事情,对如萍和陆家的名声都不好。 回家之后,叶凛就连夜和爸妈商量起要和陆如萍结婚的事情。 早就把叶凛婚事视为家里头等大事的叶家父母,自然都精神抖擞地帮儿子出谋划策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内,稳居陆家大宅内的王雪琴和几个孩子,都开始休养生息起来。 陆老爷子在酒店留宿一宿以后,第二天就又上了依萍母女的门,打算让依萍与他一起,再去找找李副官一家的踪迹。 虽然心底对于依萍母女也有些埋怨,怨她们这么多年来都不告诉自己李副官一家还在上海的消息,也觉得因为依萍的一时冲动,才导致李副官一家如此匆匆就离开上海,杳无音信,但对于傅文佩这么多年来对李副官一家的关照,陆老爷子还是十分承情,连带着近些日子,往依萍母女处跑得越发勤了,竟是全然没有再回过福煦路的陆家大宅。 如此几日,虽然还没有找到李副官一家,也越来越觉得能找到他们的希望已经十分渺茫,傅文佩与陆老爷子之间的气氛,却是越来越好了。 对于此,陆依萍自然是看在眼里,乐在心里。 傅文佩虽然心里也高兴,能日日见到陆老爷子,但她毕竟顾虑良多。 这天在陆老爷子再一次登门造访的时候,傅文佩在给他上过茶后,终于犹豫地对陆老爷子道:“振华,我听依萍说,这些天,你都没有回过家。你这样,雪琴那边可怎么受得了?” 陆老爷子顿时停了正在喝茶的手,把茶杯磕在木桌上,冷哼了一声,“她能有什么受不了的?我看她巴不得我不回去!” 就听傅文佩又道:“雪琴性子骄矜,从来都受不得气,有时候说话难免太冲,你还不了解她吗?你在外面住了这么多天,再这么下去,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要是消了气,就回去住吧。” 陆老爷子意味不明地定定注视着傅文佩,他其实很了解傅文佩,因为这个女人的想法其实很简单——一切,不过都是为了他这个男人着想罢了。 但这些天,他也考虑了良多。 从他当年硬是把傅文佩抬进门开始,到后来与她琴瑟和鸣,你侬我侬,再到生儿育女,心萍病逝……再后来,便是后来长达十数年的冷落。 有时候陆老爷子真的不明白,这个女人,究竟为什么这么能忍。 王雪琴争了一辈子,傅文佩却是什么都不争。 但每当他回过头看她的时候,却总能看到傅文佩殷殷望过来的眼神。 很淡,却也很浓烈。 有期盼,却也并非一定要得到他的宠爱,就仿佛已经把等待,看做成了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 心底这么想着,陆老爷子看着说完话,就兀自低头不语的傅文佩,终于沉声问道:“这么多年来,难道你就真的,一点都不怨?” 傅文佩浑身一颤,半晌后才慢慢抬起头,略见沧桑却依稀看得到往日温婉的面孔上,竟是真的没有丝毫怨愤的情绪。 就见她怅然一笑,对陆老爷子道:“这都是命,我又有什么好怨的?说真的,这么多年来,我都已经习惯了。我是怎么样都无所谓的,只盼着依萍将来能有个好的归宿,这样,我这个当妈的,就已经知足了。” “你怎么能无所谓?我不会再让你无所谓的。”沉默了半晌,陆老爷子忽然沉声道。 他很快就站起身,环顾了依萍母女的住处片刻,这才终于说道:“这些天,我想起了很多从前的事情,也考虑了很多。这些年来,我确实亏欠你和依萍太多,你该怨我的。所以我决定,近些天就给你和依萍重新置办一处房子,到时候,我搬过去和你们一起住。” 傅文佩整个人都愣住了,因为陆老爷子的这番话,对她来说几乎是天方夜谭,是她这辈子都从来没有肖想过的事情。 但一想到王雪琴,傅文佩就有些惶惶然,“振华,你……你这么做,雪琴知道吗?她会答应吗?尓豪、如萍还有梦萍、尔杰你都不管了吗?” “哼”,冷哼了一声,陆老爷子背手看向窗外,“我要做什么事,什么时候容得他人来置喙?她答应也好,不答应也罢,我说要搬出来和你们住,就要搬出来和你们住。怎么,难道你不愿意?”说到最后,陆老爷子眯着眼睛看了眼傅文佩。 傅文佩顿时张口结舌,紧张地绞住身前的围裙,“我……我自然,是愿意的……”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已经低到几不可闻。 陆老爷子这才满意地扭回头,淡淡道:“至于那几个孩子……尓豪和如萍都已经订了婚,现在不过就等着成家罢了。他们既然是我的儿女,到时候我自然不会亏待了他们。至于梦萍和尔杰,他们两个现在都还小,每个月我也不会少了他们和雪琴的月钱,他们依旧会衣食无忧,和从前没什么不同。” “可是……” “没什么可是。从前这么多年,你不也是这么过来的。你然你能行,难道雪琴就不行?” 说到这里,陆老爷子深深叹了口气,回身望着傅文佩,眼底现出几分淡淡的温情,“这些年来,实在苦了你和依萍。我这个当爸爸的,也是时候该好好补偿补偿你们母女二人了。” 傅文佩闻言,眼中顿时泪光涌动。 终究还是顺从地点了点头,对陆老爷子露出一个欢欣的笑容。 第105章 雪姨很忙 离家一个多星期后,陆老爷子终于再一次踏进位于福煦路的陆家大宅。 已经是晌午时分,此时的上海,已经是盛夏时节,热烈的日光倾泻在这栋豪华精致的洋房上,院子中草木葱茏,鸟雀啁啾的鸣叫声时不时在安谧中响起,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安详平和。 但陆老爷子清楚,现在这一切宁静的模样,在他踏进大门后,估计就会彻底不复存在了。 不过,这一切都不是他的错! 想到那天就是在这里,这栋他所买下的洋房里,王雪琴和几个孩子与他这个陆家男主人间剑拔弩张,丝毫不让的对峙,陆老爷子心底立时便划过一丝冷意。 是他让王雪琴母子衣食无忧,吃饱穿暖,过着被人侍候,奢华安定的生活,但或许真的是这种和平的生活太久了,以至于甚至让王雪琴和那几个孩子忘记,他陆振华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再去疼惜这些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他已经老了,不想再过这种时刻都有可能被忤逆的糟心日子,索性还是去和依萍母女共度余下的时光,让他的心里保有一份简单的安宁吧。 这么一想,陆老爷子在见到眼前这片欣欣向荣的景色后,略有动摇的心,便再一次被武装得坚硬起来。 因为这天并不是假期,所以陆家的几个孩子,除了仍旧在休养的陆如萍外,全都去上班和上学了,并不在家。 陆如萍也因为正在房间中午睡,并不清楚陆老爷子已经回家。 只有正在一楼露台边侍弄花草的王雪琴,在陆老爷子刚踏进门的时候,就注意到了。 对于陆老爷子会回来这边的事情,王雪琴并不意外。 虽然这几天并没有派人打探陆老爷子的踪迹,但从他这么久还不回家这件事中,王雪琴就已经估摸到了陆老爷子有可能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确切地说,她在之前那番在争吵中,看似无心道出的那番话,在这些天中被陆老爷子反复咀嚼后,估计也已经猜得出,在她王雪琴心中,对他陆振华估计早就没有丝毫敬意,甚至因为多年来一直主持陆家的生活而恃宠生娇,已经敢公然反抗陆老爷子。 单单就这一件事,就已经踩到了陆老爷子的底线,拂了他的逆鳞,更何况还有当初王雪琴逼走李副官一家的事情。 如果都这样了,陆老爷子今后还打算继续和王雪琴生活在一起,那王雪琴才会真的怀疑,陆老爷子是不是也被人穿了,才会忍下这种对他来说几乎是奇耻大辱的事情。 所以,对于陆老爷子这次回来的动机,王雪琴其实早就猜得分明。 但心地虽然门儿清,面上却仍要装糊涂才行。 于是,在陆老爷子刚一进门的时候,原本正修剪花草的王雪琴就立时放下了手中的剪刀,一脸惊喜地迎了过去,脸上满是讨好的笑容,对陆老爷子道:“老爷子,你可终于回来了!你这一走就这么多天,也没个消息传回来,我和几个孩子都担心得不得了,差点就让尓豪去警察局报案了呢!” 陆老爷子定定看了王雪琴半晌,直到把王雪琴脸上的笑容都看得僵硬了几分,这才冷哼一声,慢条斯理地道:“究竟是不是真的担心,只有你们自己心里清楚!” 王雪琴忍不住挑了下眉,略有不解和委屈地道:“瞧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是我王雪琴的男人,是几个孩子的爸爸,我们不担心你,还能担心谁去?!” 说完,王雪琴转而又略带讨好地笑道:“老爷子,前几天的事情,都是我不好。你也知道我的,脾气一上来,这嘴就不管什么话都往外蹦。出去这么多天,你这心里的气,也该消了吧?难道还真打算……往后的日子都这么跟我还有孩子们置气不成?” 这话如果放在以前,陆老爷子听完没准也就消气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看了几天傅文佩那实打实的关心眼神后,此时再看王雪琴虽然妆容精致,肤白貌美的脸后,他心底却怎么想怎么膈应,王雪琴脸上的笑容,在他看来也似乎写满了虚假,让他再多看一眼都觉得厌恶。 所以陆老爷子并没有理会王雪琴看似服软的表现,只思考了片刻后,就让王雪琴跟上他,去书房说话。 “什么?!你这是什么意思?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搬出去住?还要和依萍母女一起住?!” 在陆老爷子面无表情地道出这几天所下的决定后,王雪琴顿时一脸“震惊”,忍不住尖声质问陆老爷子。 陆老爷子却根本懒得再搭理她,“我今天回来,就是为了通知你这件事,并不是在跟你商量,也不是在过问你的意见!” 王雪琴不敢置信地向后踉跄了两步,显然陆老爷子这突如其来的决定,让她大受打击。 眼中几乎立刻就盈满了泪水,王雪琴委屈得声音里都带了哭腔,对陆老爷子哭道:“我知道你还在气我,气我当初赶走了李副官一家。但……不管怎么说,我也在你身边伺候了几十年!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你怎么能这么狠心,说走就走?” 王雪琴不说还好,一听她提起李副官,陆老爷子心底的怒意顿时要爆发出来,“你还好意思跟我提李副官?!你这个没有廉耻的女人!你知道你把李副官一家害得有多惨吗?!你简直该死!” “我知道!我知道当年的事我确实有错!可我那不也是为了尓豪好吗?!尓豪那么有前程,怎么可以因为年轻时候的不懂事,而耽误了一生?!就算我有错,难道李副官一家那么放纵可云和尓豪厮混在一起,就没有丝毫错处吗?!” “直到今天,你竟然还这么不知悔改!还敢口口声声冤枉可云和李副官!你简直可恶!”咬牙切齿地瞪着王雪琴,陆老爷子简直恨不能立刻掐死她。 就听他厉声对王雪琴道:“这些天,我一直在打听李副官一家的下落。你以为这件事会就这么完了吗?我告诉你!等我找到李副官一家,找到可云,尓豪就得为当年的事情负责!我陆振华的儿子,怎么可以做出这种抛弃妻子的事情!” 王雪琴顿时懵了,“你这是什么意思?!尓豪可是已经和慕婉曦订婚了!老爷子你可不能胡来!” 陆老爷子却丝毫不为所动,冷眼看着王雪琴,“我当然知道这件事。但尓豪当年负了可云,却是无可辩驳的事!这件事不用你管,到时候我自然会去和婉曦那孩子说清楚。” 说到这里,陆老爷子顿了顿,才继续道:“婉曦也是大家出来的闺秀,自然会清楚像我们这样的人家,有个三妻四妾很正常。实在不行,我就跟她保证,尓豪这辈子,除了她和可云,再不会有其他女人。她既然要嫁给尓豪,自然不能连这点肚量都没有。” 王雪琴几乎快给陆老爷子的神逻辑跪下了! 别人她不知道会如何,但尓豪和慕婉曦可都是感情专一的孩子,更何况慕婉曦可是慕明镛的掌上明珠。 陆老爷子如果真敢取跟慕婉曦这么说,估计慕明镛能活刮了他和尓豪! 这不是没事儿找事儿么! 所以王雪琴只能瞪圆了眼睛,嘶声对陆老爷子道:“你这是要害死尓豪吗?!婉曦的父亲是什么人,你难道还不清楚?!再说,现在李副官一家不是还没有下落,你就算真要让尓豪负责,也得先找到他们再说啊!” 陆老爷子冷哼一声,显然不耐烦和王雪琴争辩这个,只冷声对王雪琴道:“这件事我自有计较,不用你来操心!你只要照顾好家里的几个孩子,我今后就算不在,也不会少了你什么什么!” 话题又转了回来,王雪琴听了陆老爷子的话,忍不住质问陆老爷子,“你的意思是,尓豪、如萍、梦萍还有尔杰,今后你都不打算不管了吗?!你可是他们的爸爸,怎么能狠心不要他们?!” “你这是什么话?!”听到王雪琴的指责,陆老爷子心底不觉更加烦躁,“尓豪他们都是我的孩子,我自然不会不管!而且,就算我和文佩母女去过,你们的日子也不会有什么变化!每个月的生活费,我一样会叫人给你们送过来!之前这些年,依萍母女不也是这么过来的?!也没见她们像你这样哭哭啼啼!” “我不管!我只知道我的孩子不能没有父亲!依萍母女也真是有本事,都被赶出去这么多年了,竟然只这么几天,就又把你迷得团团转,竟然一门心思地想离开这个家?!我是不是该去向傅文佩请教请教,她到底从哪学了那些狐媚子的本事?看着老实巴交的不会说话,背地里勾引男人的功夫竟然这么厉害?!” “住嘴!”强忍下几乎控制不住要扇会出去的手,陆老爷子头上的青筋暴起,眼底的暴虐几乎凝成实质。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和大街上骂街的泼妇有什么区别?!我早就说过,在这个家,文佩是大,你是小!看来这么多年的好日子,早就让你忘了自己是个什么身份!有你这样的妈,也不知道梦萍和尔杰会不会被你给教坏!如果你再这么无理取闹,我就把梦萍和尔杰一起带走!文佩性情温顺,待人谦和有礼,把梦萍和尔杰交给她来抚养,我也能放得下心!” “老头子!你怎么能这么狠心!不光要离开这个家,还要带走我的孩子去给别的女人养?!你这是要活活逼死我啊!好啊!既然你不想让我活了,那我就死给你看!”说完,王雪琴一咬牙,整个人就向墙边扑去。 陆老爷子赶忙一把拉住她,紧接着狠狠把王雪琴甩在地上,厉声呵道:“你不要总是做出这副寻死腻活的鬼样子?!你要是真想死,干脆就找一个没人的地方,直接一了百了,何必在我面前做出这副模样?!” 王雪琴被陆老爷子摔得七荤八素,再一听陆老爷子冰冷无情的话,心底在为原主觉得不值的同时,脸上也早已经布满泪水,伏在地上嘶声嚎啕大哭。 陆老爷子今天本来就是回来取东西的,他这些天已经开始看房子了,也基本有意向买哪处。 今天回来,一是为通知王雪琴这件事,二则是为了回来拿钱买房子。 从抽屉里取出存折后,陆老爷子看着仍旧哭得稀里哗啦的王雪琴,心底一时间腻歪得不行,干脆把画像后的一堆金银首饰私藏也都取了出来,一股脑塞进箱子里,全都带走。 这阵仗,明显是再不打算回福煦路这边的房子了。 直到快要迈出书房的门,陆老爷子才最后冷眼看了王雪琴一眼,警告道:“这件事,到底怎么和孩子们说,你自己看着办!但是我提醒你,不要去文佩那边闹,也不要让孩子们去找依萍的麻烦,不然,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王雪琴闻言,浑身狠狠颤抖了一下,再度呜咽出声。 陆老爷子这才冷哼一声,摔上书房的门大步离开。 谁知一出门,就见到披着睡衣,匆匆赶过来的陆如萍。 陆如萍早在陆老爷子和王雪琴在书房争执的时候,就已经知道陆老爷子回来了。 而且妈妈后来的哭声,她也全数听在了耳中。 这些天爸爸一直没回来,他们几个孩子心底都十分着急,也劝过妈妈,等爸爸回来的时候,千万别再跟爸爸闹脾气了,家人之间哪有隔夜的仇? 所以刚才甫一听到王雪琴的哭声,陆如萍就知道,爸妈这肯定是又吵架了,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赶忙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但令她没想到的是,看到的竟然是爸爸拎着皮箱,从书房出来的模样——这明显是正要出门的样子。 心底有些不安,陆如萍却还是微蹙着眉头,对陆老爷子露出一个笑容,柔声道:“爸爸,您这么多天都没有回家,我们都很担心您呢。” 见到陆如萍这个从来都十分贴心的乖女儿,陆老爷子就是有再多的怒气,也不好对她发作,尤其前几天他才狠狠踹了如萍一脚。 当时是因为正在气头上,事后心底却十分后悔,毕竟如萍是个身娇体弱的姑娘,也不知道有没有受伤。 所以陆老爷子只得强压着怒意,对陆如萍僵硬地弯了弯唇角,“是如萍啊,你今天怎么没去上学?” 陆如萍脸上不免露出一丝尴尬,“这几天身体有些不舒服,所以跟学校请了几天假。” 陆老爷子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一时间竟然有些哑然,心底因为王雪琴的怒意,也消散了大半。 好在陆如萍心思玲珑,几乎立刻就注意到了陆老爷子的尴尬,立刻体贴地转移了话题。 她好奇地看着陆老爷子手中的箱子,试探地问道:“爸爸,您这是才回家来吧?怎么又是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陆老爷子这才想起来,今天没有意外的话,应该就是自己最后一天出现在这栋房子里,心底顿时对陆如萍这个女儿,生出了些微的愧疚。 但他要搬走这件事,明显已经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所以陆老爷子只沉吟了片刻,便对陆如萍道:“这件事,你可以去问你妈。” 顿了顿,他才又继续道:“如萍,在这个家里,我最放心的就是你。你生性善良,为人也温柔体贴,家里的几个兄弟姐妹,还有你妈妈,以后就多拜托你照顾了。如果以后有什么难处,就来和爸爸说。不管怎么说,我都是你们的爸爸!” 陆如萍一头雾水地看着陆老爷子,根本不明白爸爸为什么会忽然这么说,就好像……就好像他以后都再也没办法照顾他们了一样。 心底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陆如萍艰难地露出一个笑容,“爸爸,您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陆老爷子却不打算再多言,只深深看了一眼陆如萍,就转身快步向楼下走去。 临走前,他还告诉陆如萍,让她去书房看看王雪琴。 见陆老爷子头也不回地走了,陆如萍心底不禁更加忐忑,连忙推开书房的门,第一眼就看到王雪琴死人一般伏在地上的样子,顿时吓坏了,几乎哭出声来,扑到王雪琴身上喊了声“妈!” 王雪琴这才回过神来,知道今天这场戏基本已经落幕。 虽然明知道发生这种事,她应该跟如萍哭诉陆老爷子的狠心才算把戏做足了。 但她毕竟已经把如萍当成亲生女儿,也不想再这么在如萍面前演戏,所以便只是抽出帕子擦干了脸上的泪,安静地由着如萍把她扶起来。 陆如萍是真的被王雪琴吓到了,而且爸爸刚才的那些话,也让她十分不安。 见王雪琴安静得反常的样子,几乎有点心死如灰的模样,陆如萍的眼泪哗就下来了,“妈,到底发生了什么?爸爸刚才跟你说什么了?他打你了吗?为什么他又走了?还和我说了那么奇怪的话,让我照顾好家里什么的,他这就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 心底那个令人不安的猜测,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陆如萍心里也是一团糟。 王雪琴刚才戏演得十足,哭得也很卖力,现在还真有点没缓过来。 但看到如萍这么可怜的样子,她还是忍不住抚了抚那孩子的头发,强忍下疲惫对陆如萍道:“如萍,不哭了。妈以后会好好照顾你们的,不哭了啊……” 这天晚饭的时候,陆家的餐桌上,难免又是一阵愁云惨淡。 因为这件事根本瞒不住,王雪琴只得在大家都撂下筷子后,把陆老爷子的通知传达给几个孩子。 陆尓豪因为早知道如此,所以只微微皱了下眉,便没再说什么。 陆如萍也因为提前知道了这件事,反应也不是特别大,但她苍白的脸色和红红的眼眶,还是出卖了她心底的难过。 几个孩子中,反应最大的,当属陆梦萍。 一听说爸爸要去和依萍母女住了,陆梦萍当场就哭了出来。 “妈……爸爸这是什么意思?他是不要我们了吗?!” 陆如萍一见梦萍哭了,连忙难过地抱住陆梦萍,“梦萍……爸爸他不是不要我们,他怎么会不要我们呢?他只是……只是……” “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在自己骗自己吗如萍?!爸爸这就是不要我们了呀!就像他当初不要依萍母女一样!妈,这到底是为什么?!爸爸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我不懂呜……”说着说着,陆梦萍再也忍不住,扑到陆如萍怀里委屈地大哭起来。 陆如萍其实也委屈得不行,见梦萍如此伤心,自己也终于再也忍不住,眼泪也跟着汹涌而出,和陆梦萍抱着哭成一团。 年纪最小的尔杰见两个姐姐哭成这样,心底也顿时害怕起来,跑到王雪琴身边,拽着王雪琴的袖子呜呜哭了起来,“妈妈,妈妈,如萍姐姐梦萍姐姐为什么说爸爸不要我们了?妈妈,爸爸去哪里了?他为什么不在家?他不喜欢尔杰了吗?不喜欢尓豪哥哥如萍姐姐梦萍姐姐了吗?妈妈……” 王雪琴看着哭得稀里哗啦的几个孩子,心底也难过得厉害,十分内疚,也十分心疼,但事情闹到今天这一步,是不可避免也无法转圜的,只能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尔杰抱到腿上,抽出帕子帮那孩子擦眼泪。 “尔杰,不哭哦,尔杰是妈妈的好孩子,是世界上最最乖巧的孩子,爸爸怎么会不喜欢尔杰呢?爸爸一向最疼尔杰了对不对?”柔声安慰着小尔杰,王雪琴眼底也有了几分泪意。 眼前的场景,莫名让她忆起了当初容睿的爸爸去世时,家里只剩下他们孤儿寡母时的情景。 那时候的容睿,也和现在的尔杰差不多大。 明明是个小小的几乎风一吹就会被刮倒的小不点,却还反过来安慰她,还一脸认真地对她保证,说以后他来代替爸爸保护她。 忆及此,王雪琴下意识看了眼坐在不远处的陆尓豪。 就见他的眼底也有些恍惚,似乎也陷入了回忆。 而在王雪琴看向他的时候,那孩子似乎也心有灵犀般地,把目光转到了王雪琴和陆尔杰的身上。 四目相对,王雪琴恍惚看到,这个在长大后变得越来越坚硬、冷淡的孩子,有那么一瞬间,眼底似乎又流露出了与儿时一样的神色。 正这么想着,就见尓豪已经站起了身,走到王雪琴的身边,伸手抚了抚小尔杰的头发,复又看了看抱头痛哭的如萍和梦萍,低声说道:“好了,都别哭了,我和妈妈不是还在?而且,爸只是搬去和依萍母女住了而已,又不是生离死别。我们几个大的,今后也要学会照顾自己,别总一天到晚让妈操心。” 陆如萍和陆梦萍这才想起来,爸爸要去和依萍母女住,整个家里最伤心难过的应该是王雪琴才对,立刻都手忙脚乱地擦了眼泪。 强压下心底的难过,陆如萍对王雪琴道:“妈,你也别太难过,我想,爸爸可能只是在气头上,才会想要搬出去住。过一段时间,也许还会回来呢。” 陆梦萍在哭过一阵后,也冷静了许多。她本来从小和陆老爷子相处的时间就不多,这两年和王雪琴的感情越发好了之后,自然也就更向着王雪琴说话,“不回来也没什么所谓!他既然不要我们了,我们还眼巴巴地惦记他做什么?他既然愿意和依萍母女去住,就让他去好了!免得妈还得整天小心翼翼地伺候他,依萍来了也从来没有好脸色,活像我们欠了他们什么!” “梦萍……”陆如萍连忙拉了拉梦萍,怕她说出更过分的话来,伤了妈妈的心。 陆梦萍心底此时也过了最难过的劲儿了,却因为陆老爷子这种丝毫不顾及他们的做法,而隐隐生出一种深深的怨怼和隐约的恨意。 索性抿住嘴,再也不说一句话。 这天晚上,王雪琴好不容易才把哭个不停的小尔杰给哄睡下。 这无疑是无比艰难的一天,而且在这天之后的很久,估计这些孩子都没办法对这件事释怀。 王雪琴偶尔也会想,为了能够毫无后顾之忧地离开陆家,离开陆老爷子,她这么做,对几个孩子来说,是不是太过残忍,也太过不公平了。 但从当初原主把李副官一家逼离陆家开始,今天的事情,就早晚会发生。 如果李副官一家,在当年拿了陆老爷子的钱后,真的像他们说的一样离开了上海; 如果傅文佩在这些年里,没有一直接济李副官一家; 如果李副官一家的遭遇,没有被陆依萍知道,也没有被她捅到陆老爷子面前; 如果现在的王雪琴,还是原来的那个王雪琴…… 但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如果的事。 就算没有现在的这个王雪琴,原本的王雪琴,也早就做了和魏光雄远走高飞的准备; 李副官一家的事,也还是会曝光在陆老爷子面前; 如萍会在因为夹在陆依萍和何书桓的感情间而痛苦不堪; 梦萍会被强暴,流产大出血甚至失去生育能力; 尔杰不是陆老爷子亲生儿子的事情也会曝光出来,和王雪琴一起差点被幽禁至死; 陆家的全部财务都会被魏光雄派人洗劫一空; 陆老爷子会死在日本人的枪口下; 整个陆家,依旧会分崩离析,几个孩子也都将各自流落天涯…… 这一整夜,王雪琴都在诘问自己的心,她所做的这一切,究竟是对还是错。 但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后悔自己所做的这一切。 疲惫的夜晚终将过去,当朝阳再一次升起,当新的一天终于到来。 生活还在继续,她所能做的,就只是继续努力地往前走,向前看。 因为毕竟,她还是几个孩子的妈妈。 她的身后,也还有那么多需要保护的人。 第106章 雪姨很忙 陆老爷子离开陆家后,直接动身去了依萍母女家。 陆依萍已经从傅文佩那听说了陆老爷子的决定。 而她最初的反应,却并非是开心和兴奋,而是一种从心底泛起的委屈和抗拒,有一小部分是为了她自己,但更多的,却是为了傅文佩这些年所受到的不公平待遇和冷落。 她哭着质问傅文佩,为什么会答应爸爸的这种要求,明明这么多年都是爸爸对不起她们,对她们不闻不问,为什么现在爸爸还可以这么若无其事,一脸理所当然地说来和她们一起生活?为什么妈妈会完全顺从地答应下来? 陆依萍不懂,也不答应。 直到傅文佩抱住她哭了,浑身流露出一种祈求的味道,陆依萍才明白,原来这些年来,妈妈是真的从来没有怪过爸爸,也是发自内心地想和爸爸生活在一起,或者说,这一天妈妈已经等了很久很久。 如此,陆依萍自然不忍让妈妈伤怀,在陆老爷子再一次踏进她们母女的住处时,总算勉强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情。 不过,后来她还是在和陆老爷子一次单独的谈话后,才真正对这件事释然。 其实陆依萍也和她的母亲傅文佩一样,从来没有真心怪过爸爸,确切地说,她对爸爸的怨,更多的是出自于爸爸对待她们母女和雪姨母子之间的不公平待遇。 好在,爸爸现在已经决定,从今往后要好好对待她们母女,陆依萍自然很快就原谅了陆老爷子。 至于福煦路那边的王雪琴和她的孩子们,陆依萍虽然在心底,偶尔也会生出一丝丝愧疚的情绪,但更多的,却是为终于报复到了雪姨,以及那些从前一直高高在上的兄弟姐妹而感到隐约的快意。 陆老爷子向来雷厉风行,既然已经决定搬出福煦路,他自然不可能委屈自己一直住在依萍母女那只能堪堪遮风挡雨的木屋里。 所以没过几天,他就重新买下了一处位于法租界另一头的洋房,带着依萍母女搬了进去。 经过这些年养尊处优的生活,陆老爷子早就习惯了被人伺候的生活,所以在搬了新家后,他干脆又重新聘请了一位厨子和一位司机。 经过之前和王雪琴针锋相对的那次争吵后,如果他再看不出来那边的几个佣人,都是王雪琴的人,那他这辈子还真是白活了。 而因为他原本的司机老张,和福煦路的厨娘张妈是夫妻关系,陆老爷子干脆也不再用老张,把他打发回了福煦路,让他干脆也和媳妇一样,去投靠王雪琴算了,免得他看着心烦。 至于新家里干杂活的帮佣,在傅文佩坚持要自己收拾屋子的情况下,陆老爷子便没有坚持再雇一个人。 傅文佩毕竟过惯了节俭的生活,就算搬了新家,身上也还穿着从旧房子里带来的打了不知多少补丁的旧旗袍。 同样的,依萍也几乎没有两件能拿得出手的衣服,虽然所有的裙子都还算干净,但也几乎全是不知浆洗了多少遍的发白衣物。 陆老爷子见此,难免又是带着她们母女重新去做了新衣服,买了新首饰,顺便给自己也又添了些新衣物。 那边陆老爷子和依萍母女的日子正开始得磕磕绊绊,这边福煦路的洋房里,陆家的几个孩子,状态也还是有些萎靡。 不过,因为怕自己如果整天苦着脸,会让妈妈也跟着心情抑郁,所以这些天里,陆如萍和陆梦萍反而变着花地哄王雪琴开心,倒让本来就完全不在意陆老爷子的王雪琴有些哭笑不得,却又不能把这些直接告诉这两个孩子,只能也跟着硬挺了几天,才慢慢表现出被几个孩子的心意感动,终于振作起来好好生活的模样。 如此,陆如萍和陆梦萍才总算松了一口气——只要妈妈不再因为爸爸的事情那么难过就好。 王雪琴见到两个女儿不再那么紧迫盯人,心底也难免松了口气,同时又有些哭笑不得。 因为家里出了这种事,陆如萍和陆梦萍怕王雪琴整天在家胡思乱想,所以总劝着王雪琴多出去参加沙龙聚会散心。 正好王雪琴也打算找叶凛的妈妈叶夫人有些事,索性顺了两个女儿的心意,时不时出去与叶夫人和其他一些贵妇聚会。 陆家这件事,真说起来也算是家丑,不过因为陆老爷子和王雪琴都对这件事没有露出丝毫口风,家里对这件事知情的孩子也全都三缄其口,外面自然没有传出什么让人听着不舒服的闲话。 王雪琴想要与叶夫人商谈的事情,除了两个孩子的婚事外,还把她在陆尓豪婚后,打算带着几个孩子一起搬去香港的事情,给叶夫人透了些口风,并且把国内的局势也就着闲聊的功夫,一点点科普给了叶夫人。 说实话,对于快要嫁人的如萍,王雪琴心底十分不舍。 而且从明年开始,国内确实会因为战争的到来而变得动荡不堪,如果可以,王雪琴自然希望如萍和叶凛也能一起去香港。 但叶凛是叶夫人和叶先生的独子,如果叶家夫妇并没有离开上海的打算,那么叶凛会走的可能性自然也不大。 所以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日内,王雪琴都在致力于忽悠叶夫人一起迁居到香港这件事上。 为了加重让叶夫人心动得筹码,王雪琴还把慕家也正在暗地里向香港转移资产这件事,稍微对叶夫人透露出了一丝口风,并叮嘱叶夫人对此事一定要保密。 毕竟慕家与叶家、陆家这种人家不同,涉及到的情况太过复杂,就连慕家内部的人,得知慕明镛正在转移资产的人都没有几个,甚至连慕婉曦,对此都丝毫不知情,就是为了保证慕家届时能顺利快速地从上海转移。 而王雪琴之所以会把这件事透露给叶夫人,自然是因为叶家、慕家与陆家,在不久后便都是姻亲,如果三家到时都能迁居到香港的话,那时彼此同枝连气,互相也有个照应。 当然,王雪琴之所以觉得自己有把我把叶家业忽悠走,完全是因为叶凛父母早就从叶家本家分家了出来,算是叶家旁支,人口构成简单,就算他们一家三口走了,也不会太过惊动整个叶家。 日子总算渐渐平稳下来的时候,陆如萍见陆梦萍心底还是对爸爸的不告而别觉得难以释怀,最终决定,带陆梦萍去爸爸那边见一面。 从前爸爸还和她们生活在一起的时候,每次都是陆依萍过来福煦路这边,跟王雪琴拿生活费。 想不到现在竟然换成了她们,现在每个月要跑来爸爸的新家这边,跟傅文佩拿每个月的生活费,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让陆梦萍根本没办法接受,心底的屈辱感也让她最终止步于爸爸的新家大门外,本来想去见见爸爸的心思,也彻底熄灭了。 “梦萍,你怎么了?”见陆梦萍的脸色忽然白得吓人,陆如萍担心地问道。 “我没事……”安抚地看了眼陆如萍,陆梦萍咬了咬牙,终于还是勉强不了自己,只好对陆如萍道:“如萍,我今天还是不进去了,你自己进去见爸爸吧。我就在外面等你,等你出来我们再一起回去。” “都到这里了,为什么忽然又决定不进去?”陆如萍不解地看着陆梦萍。 陆梦萍却不再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挣开陆如萍的手,往大门对面的巷子走去。 陆如萍见此,也知道梦萍的脾气倔,根本勉强不得,便只好又叮嘱了陆梦萍几句,这才转身按响了这处宅子铁栅栏外的门铃。 想到陆梦萍片刻前眼底一闪而逝的痛和恨,陆如萍闭了闭眼睛。 其实,她又何尝不懂梦萍心里在想些什么。 那是她们爱了那么多年,也尊敬了那么多年的爸爸。 她们早就把爸爸也是爱她们,会一直一直与她们还有妈妈生活在一起这件事,当成了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却没想到,爸爸这次会给她们这么沉重的当头棒喝,让她们终于从长久以来的假象中清醒过来——陆家和其他普通家庭是不同的,在别人家,只有一个父亲和一个母亲,所以别人家的父母和孩子,一直在一起并没有什么不对。 而在陆家。 陆如萍笑自己,怎么才过了几年的安宁日子,就忘了,当初在东北,在哈尔滨,在那个深宅大院的陆家里,究竟还有多少爸爸的女人和儿女,在他们逃来上海的时候,被爸爸彻底抛弃,至今生死不知。 陆如萍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清醒地认识到,原来这个一直被她们称作父亲的男人,或许一直以来都是被她们刻意在心中美化了。 所以,其实比起那些被弃留在哈尔滨的兄弟姐妹们,她和梦萍这些妈妈的孩子,还算是陆家比较幸运的孩子吧? 这种事,如果不想让自己过得太难过,就千万不能深究。 心中千回百转,原本因为来见陆老爷子,而紧张的心脏,却仿佛忽然冷却下来了一般,再生不出一丝期待的温度。 陆如萍对跑出来开门的陆依萍,露出一个礼貌的,疏离的笑容。 事到如今,她已经没办法再像从前那么天真,认为依萍值得同情,是个可怜的姐姐了。 反而,看依萍红光满面,衣着光鲜的样子,估计在她心里,现在看着自己的时候,心底也会存了一丝怜悯吧? 陆如萍并没有见到陆老爷子,接待她的人,是这个新家的女主人傅文佩。 或许是因为对陆如萍心存愧疚,傅文佩对陆如萍表现得极为热情,又是茶水又是水果的招呼,甚至还让陆如萍留下来吃午饭。 陆如萍面带微笑地一一回应后,这才终于道出今天来此的目的,“佩姨,您不用忙活了,我今天来这边,其实是为了取生活费。” 傅文佩这才想起来,确实到了陆老爷子之前跟她交代过的日子,这才手忙脚乱地上楼去取钱。 楼下的客厅内,便只剩下陆如萍陆依萍这对姐妹。 或许是因为终于弥补了多年来的遗憾和委屈,陆依萍这些天心情好了很多。 她看着脸色有些苍白的陆如萍,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却又担心冷场,而且她也一直挺喜欢如萍,便对陆如萍笑着道:“如萍,你以后如果有空,可以常来这边坐坐。爸爸平时上午都在家,下午偶尔会出去会友。” 陆如萍端起茶杯,微笑着应了一声。 她和陆老爷子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时间,远比依萍要多得多,所以这些陆老爷子的习惯,一向细心的她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就听陆依萍又说,“如萍,李副官一家到现在还没有踪迹,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我的朋友一直都不多,现在连可云都不在了,你以后要是有空,常来这边找我玩好不好?” 陆如萍放下茶杯,用一种有些莫名地眼神盯着陆依萍。 陆依萍被她看得有些毛毛的,脸上的笑容也忍不住僵了起来,“如萍,你怎么了?” 陆如萍这才淡淡笑了,“没什么,只是忽然对你从前去那边时的感觉,有些感同身受罢了。” 陆依萍脸上的笑容,几乎立刻就消失不见。 陆如萍原本在进门前,还有很多话想对爸爸,对陆依萍和傅文佩说,但在坐了片刻后的现在,她却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等傅文佩终于拿钱下来,陆如萍在接过钱后,只对傅文佩说了句,“今后爸爸就麻烦佩姨照顾了”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门外,见到陆如萍出来的陆梦萍,赶忙迎了过来,显然心底并不像她之前说的那样不在乎。 陆如萍却仿佛在一夕之间有了什么深刻而又隐秘的变化。 她伸出手,轻轻抚了抚陆梦萍额前的刘海,叹息着对梦萍道:“你不进去,或许才是对的。” 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身后偌大的洋房,陆如萍低低的叹息,仿佛没有丝毫重量,“如果没有必要,我想从今以后,我也不会再过来这边。” 陆梦萍瞧着陆如萍的脸色,心底也隐约明白了什么,顿时咬了咬嘴唇,最终把对于爸爸的那仅余的些微不舍,也强压在了心底最深处。 爸爸已经毫不留恋地开始了他的新生活,她们,也是时候,该向前看了。 在陆家闹得风风雨雨的这些天,同样位于法租界的张倩倩家,也出了一件大事。 张老爷子在一次落水后,虽然被人救了起来,但等何书桓和他父母赶到的时候,只堪堪剩了最后一口气。 再一次把张倩倩托付给何书桓后,张老爷子终于浑身一抽,彻底离开了这个世界。 因为张老爷子临终前的托付分量太过沉重,何书桓那本就动摇的心,终于忍不住偏向了张倩倩那边。 尤其是后来张倩倩独自一人张罗老人的葬礼,那单薄却强撑着不倒下的纤细身影,更是让何书桓怜惜不已,心底对于将来或许要照顾这个女孩一辈子的托付,也慢慢不再感到那么抗拒。 何书桓的父母见何书桓的态度软化,当即决定等张老爷子头七一过,就把张倩倩带回重庆去,由他们来照顾,等时机成熟,就让张倩倩与何书桓成婚。 这件事,何家父母私下里已经透露给了张倩倩。 张倩倩则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依旧披着一身孝服,为张老爷子守灵。 陆依萍得知张倩倩家的事情时,张倩倩已经在学校请了好多天的假。 张倩倩回学校销假的那天,陆依萍找到了张倩倩,想和她好好聊一聊。 虽然与何书桓已经分手,但那陆依萍心底对于何书桓,却依旧放不下。 这次找上张倩倩,也只是自虐一般地,想从张倩倩口中听一听她与何书桓的相处情况,以此来彻底断了自己对何书桓的念想。 却不想,反而从张倩倩的口中,听到了另外一番话。 “我的外公,总想着让我嫁给何书桓,履行当年的婚约,但何书桓那时候已经有了你。” “他既然已经有了你,我也早就对他说过,不用在意我家这边,我会解决外公那边的事情,何书桓却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地上门,让外公越来越喜欢他。这样的感谢方式,说实话,让我感到很困扰。” “直到后来,外公临去世前,把我托付给了何书桓和何家。何书桓心里那时明明有你,却竟然就那么应了下来。” “陆依萍,其实我一直不懂,你究竟喜欢何书桓什么?” “虽然他看上去确实是个青年才俊,温文尔雅文采斐然,嘴也很甜很会哄人,但在我看来,他却并不是一个靠得住的男人。” “今天,只我这样一个素未谋面的未婚妻,就能让他如此举棋不定,犹豫不决。他的心软,他的同情弱小,他所谓的正义感,他面对感情时的左右不定,在我看来,根本就是没有丝毫担当和责任感的借口。” “这样一个男人,你到底喜欢他什么?” “我早就对爷爷说过,今天是我张倩倩的出现,让何书桓和你闹成这样,如果我真的嫁给了何书桓,谁又能保证,今后在我的生活中,不会再出现第二个、第三个李倩倩、王倩倩?” “这样的何书桓,我根本不稀罕。” 轻描淡写说着这些的张倩倩,虽然仍旧是往日弱柳扶风的模样,眼底的光华,却耀眼到让陆依萍感到不可思议。 这是第一次,她发觉到,或许他们这些人,包括张倩倩的那位外公,都从来没有了解过这个女孩。 “我一直在思考,我们到底为什么而活。是为了我们的父母的期望,长辈的叮嘱,还是为了一个爱到不顾一切的男人,抑或是与我们血脉相连的孩子?” “最后一种我还没有体会过,所以现在也说不清楚。” “但前面那些,却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让我接受‘认命’这个字眼。就像外公,即使他拼死为我换来了一份婚姻,一份一辈子衣食无忧的承诺,我也还是,根本没办法接受这样的命运。” “所以陆依萍,我们后会有期。” 最后对陆依萍扬了扬手,张倩倩在陆依萍沉默的注视下,潇洒地离开。 那天以后很久,陆依萍才反应过来,原来那天,竟然是她这辈子,最后一次见到张倩倩这个人。 很显然,所有人,包括何书桓和他的父母,都错估了张倩倩这个人。 在张老爷子的头七过后,何书桓的父母去张家,准备带张倩倩回重庆的时候,才猛然发现,张家早已经人去楼空。 房子里的一切都没有少,除了几件张倩倩平日里穿惯的衣物,甚至连这栋房子的房产书,都被张倩倩压在了客厅的茶杯下,没有动用分毫。 对于自己的不告而别,张倩倩在留给何家的那封信里,语气诚恳地道了歉。 而对于与何书桓的婚约,以及外公临终前的托付,张倩倩则希望何家父母及何书桓完全不用在意,因为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嫁给何书桓。 她已经是成年人,也完全能够养活自己,她想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所以对于何家的一番心意,她只能说句抱歉。 读完那封信的何家父母与何书桓,当时脸都绿了。 抱着一丝希望去师范学院打探张倩倩的下落,却得知她早在几天前就办理了退学手续,至于人去了哪里,学校方面也完全不清楚。 一时间,何家父母和何书桓都一个头两个大。 何家父母忍不住埋怨张倩倩不懂事,何书桓却在师范学院打听张倩倩的事情时,偶然得知张倩倩最后来学校的那一天,和陆依萍见过面。 心底的情绪一时间复杂难言,何书桓在无比纠结的情况下,终于还是决定去找陆依萍,决定向她打听一下张倩倩的情况,却没想到,等他来到陆依萍家的时候,发现陆依萍家竟然也搬家了。 直到后来又跟陆依萍学院的导师打听过,何书桓才终于找到陆依萍的新住址。 站在那栋丝毫不逊色于陆家在福煦路上的新洋房外,何书桓一时间也搞不明白,不过一段时间没见,为什么很多事情都发生了这么惊人的变化。 虽然已经与何书桓分手有些时日,但因为一些道不清的心思,陆依萍最终还是见了何书桓。 她穿着与从前截然不同的精致旗袍,身上各处也点缀着些价值不菲的饰品,静静坐在沙发上喝茶的样子,完全看不到从前那种朴素的模样,俨然就是一位衣食无忧的大家小姐。 从前总是映在她眼角的悲苦与不甘,也像从未出现过一样,再也找不到分毫。 何书桓看着这样的陆依萍,竟觉得十分陌生。 以至于让他有那么一会儿,甚至都忘了今天是来这边做什么的,反而怔怔地问陆依萍,“依萍,你和佩姨,怎么会搬家了?” 陆依萍面色复杂地看着何书桓,半晌,才平静道:“因为爸爸从那边搬了出来,现在和我妈还有我一起住在这里。” “这是什么意思?”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何书桓不解地看着陆依萍,“那雪姨和如萍尓豪他们呢?他们没有一起搬过来吗?” 一听何书桓说这话,陆依萍终于拉下了脸,“何书桓,你今天来,难道就是要和我说这些?这是我们陆家自己的事,和你有什么干系?” 何书桓被陆依萍呛得愣了下,紧接着眉头却拧得更紧,心底对于陆老爷子竟然搬来和依萍母女住,也隐约有了一丝猜测,“我和尓豪、如萍是朋友,和你更是关系匪浅,陆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当然不能当做不知道。依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陆伯伯不是一直和雪姨她们生活在一起吗?现在这样搬出来和你们住,就好像抛弃了雪姨还有如萍她们一样。” 说到最后,何书桓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因为陆老爷子毕竟是长辈,而且真说起来,也确实和他何书桓没什么干系,这种带有指责意味的话,何书桓到底没办法说得太过理直气壮。 就听陆依萍冷笑一声,目光冰冷地瞪着何书桓,“那按你的意思,我和我妈当初就活该被爸爸抛在一边,这么多年都不闻不问?何书桓,你也真是莫名其妙,在你的心里,是不是我和我妈受委屈就是活该,雪姨她们受罪就是可怜,是我和我妈的不是?你脑子没病吧?!” “我并没有这么说,你为什么总是曲解我的意思?我只是很正常地在向你表达我的疑问,为什么你总是这么充满攻击性?!”何书桓也有点生气了。 “够了!这里是我家,你以为你是谁?你对我来说,现在不过是个陌生人!我允许你坐在这里,并不是为了和你讨论我们陆家的是非。如果你想说的只是这个,那恕我不能继续奉陪!”说完,陆依萍就打算起身送客。 何书桓这才猛地想起来,他今天来这里,是为了打听张倩倩的事情,这才有些尴尬地对陆依萍道了歉,低声问起张倩倩的事情。 陆依萍简直快被何书桓气笑了,她也是第一次发觉到,原来何书桓竟然是这样一个厚颜无耻的男人。 难怪张倩倩临走前,一再问她究竟喜欢何书桓什么! 别说是张倩倩,连她自己,现在都觉得自己从前真是瞎了眼,才会被何书桓这个混蛋给迷得团团转! 于是这天,何书桓是被陆依萍给打出大门去的。 不过也是从这天起,陆依萍倒是真的渐渐,开始对何书桓这个人感到释怀了。 陆老爷子在得知陆依萍和何书桓早就分手的事情后,难免唏嘘了一番。 虽然这两个人分手的原因,在陆老爷子看来着实无奈了些,但因为是自家女儿,所以陆老爷子也难免要劝上陆依萍几句——对于女人来说,最大的武器是温柔,一味的倔强和不逊,在热恋的时候,或许会让男人感到新鲜和有趣,但如果真的想长久下去,还是要抱有一颗宽容和体贴的心,就比如依萍的妈妈傅文佩。 对此,陆依萍虽然觉得有些道理,却也并不能完全信服。 虽然爸爸现在已经回到了妈妈身边,但陆依萍还是觉得,虽然妈妈就是爸爸口中那种温柔而又宽容的女人,但实际上,妈妈这辈子都没有过过几天真正舒心的日子。 不过,这些天以来,她也有认真审视过她和何书桓的这段感情,反思她在这段感情里究竟犯了哪些错误,才会让她和何书桓,最终闹到分手那一步。 而这么分析着分析着,她在最后,甚至对于张倩倩的突然出现,生出了几分感激的心思。 因为根据她自己的分析,就算没有张倩倩的出现,以她当时那么激烈的充满防备和颇具有进攻性的性格,和何书桓那种优柔寡断,怜香惜玉的男人的结局,也仍旧不容乐观。 而且,就算他们真的能走到婚姻那一步,就像张倩倩说的那样,谁又能保证,这个世界上再没有其他会令何书桓怦然心动,怜惜不已的女子呢? 每当想到此,陆依萍都忍不住一阵感慨怅然。 却也开始渐渐学着,宽容地面对生活。 第107章 雪姨很忙 虽然陆老爷子已经不住在福煦路,但这丝毫影响不了王雪琴对于尽早为尓豪和如萍举办婚礼的热情。 更何况,慕家与叶家的意思,也与王雪琴差不多,都希望尽早为两家的孩子完婚,生怕再因着什么突发状况横生枝节。 而这件事,王雪琴自然得让人知会陆老爷子一声。 因为这是陆家近几年来一等一的大事,所以早在陆、慕、叶这三家的家长们都确定这个想法的时候,王雪琴就让如萍去把这件事告诉陆老爷子了,毕竟以陆老爷子霸道的处事方式,如果这件事真的不经过他就直接由王雪琴定下来,王雪琴担心陆老爷子会连带着,对几个孩子也有所不满,而且也难免会被亲家觉得陆家不够诚恳。 好在陆老爷子虽然还是不太想见到王雪琴,但事关孩子们的婚姻大事,所以在与慕家、叶家商讨孩子们婚期的时候,陆老爷子倒也还是一次不落地来走了个过场。 未免夜长梦多,陆尓豪与慕婉曦,陆如萍与叶凛这两对儿年轻人的具体成婚时日,很快便被家长们定了下来。 因为陆尓豪是陆家的长子,而且婚礼不同于订婚宴,不可能再像之前一样与陆如萍的一同举办。 所以陆尓豪与慕婉曦的婚礼,最终被定在了一年当中日光最盛的八月,身为妹妹的陆如萍的婚礼,则定在了秋高气爽的十月。 因为慕家与叶家都不是一般人家,所以在两个孩子的聘礼与嫁妆上,陆老爷子自然下了血本。 慕家的财力雄厚,就算陆老爷子再打拼个两辈子,全部身家估计也没有慕家的多。但不管怎么说,尓豪都是陆家的长子,陆老爷子也完全没有过让尓豪入赘慕家的打算,所以在向慕家下聘的时候,陆老爷子几乎是咬着牙,从这一辈子的积蓄中,狠心地剥出三分之一,给尓豪作为送与慕家的聘礼。 而慕家,在见到陆家诚意满满的聘礼后,自然也毫不吝啬地为慕婉曦价值连城的嫁妆。 这两场婚礼,在那之后的很多年,都被当时有幸亲临婚宴现场的人们所津津乐道。 慕婉曦是慕家的嫡长女,也是众所周知的慕明镛最最疼爱的女儿,所以那场几乎倾尽了满城羡艳之色的豪门婚礼,在结束的很多天后,仍旧没办法被人们所忘怀。 而在这其中,身为婚礼男主角的陆尓豪,也不止一次登上报纸头条,身份来历都被八卦热情高涨的人民群众扒了个通透。 人们也是因为这才清楚,原来这个看起来名不见经传的幸运儿,原来竟然也是一位叱咤多年的大军阀的儿子。虽然这位大军阀早已经不复当初的荣光,但不管怎么说,陆尓豪都被喜欢才子佳人的群众冠上了个“将门之后”的头衔。 陆老爷子也因为连带着被扒了出来,后来还特意有记者希望能过采访他,为他写一本生平传记出来。 陆老爷子已经很多年没有感受过这种意气风发的感觉,龙心大悦之下,干脆把原本打算在尓豪成婚之后交给他,用于自立的存折里,又加了不少钱进去,全算下来,也有十几万之多。 与此同时,陆如萍的嫁妆也置办得颇丰,直把陆家多年未用的库房都堆了满满当当。 虽然陆如萍是女儿,但陆老爷子对她向来疼爱,除了给她置办了丰厚的嫁妆外,还同对陆尓豪一样,也在私下里给陆如萍塞了一个存有五万块的存折,给女儿当私房钱。 而在这两年中赚了不少钱的王雪琴,自然也给陆如萍准备了不少私房。 所以在没出嫁之前,陆如萍就忽然发现,自己俨然已经成了一个私产颇多的小富婆。 于是,在人们对陆尓豪与慕婉曦婚礼的热情还没有彻底消散的时候,陆家的另一个女儿,陆尓豪的妹妹,竟然也在哥哥婚礼的不久之后,传出将与叶家的儿子喜结连理的好消息。 一时间,几乎人人都忍不住赞一声陆家的孩子生得好,竟然接二连三地找到这种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好姻缘。 连带着,家里有年龄差不多孩子的人家,竟然也都开始打起了陆梦萍甚至陆尔杰的主意,纷纷借着上门恭喜陆如萍即将成婚的的名头,一个个见到跟着王雪琴忙前忙后的陆梦萍就拽着不放手,直把陆梦萍折腾得几乎瘦了一小圈。 贵夫人们的热情,显然让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阵仗的陆梦萍苦不堪言。 陆如萍结婚的前一天晚上,终于送走了最后一波夫人的陆梦萍和王雪琴,这才相携着来到陆如萍的房间。 在婚后就随着尓豪,一同住过来的慕婉曦则去了厨房,帮大家准备夜宵。 慕婉曦心思细腻,清楚今晚是如萍这位小姑子在家的最后一晚,估计婆婆和梦萍会有不少话要对如萍说,索性也不去打扰她们。 一进陆如萍的房门,陆梦萍就一路哀嚎着扑倒在陆如萍的公主床上,“啊啊……如萍,你可真是害惨我了!就是因为你要嫁人,所以这些天咱们家的门槛都快被踏平了!那些夫人也真是够奇怪,明明尓豪婚礼之前,都不怎么往咱们家来,结果那次婚礼之后,就一个个往咱们家跑得越来越勤快!” 正试着婚纱的陆如萍见梦萍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顿时忍不住笑出声,“她们哪是冲着我来的?明明就是冲着我们家的另一位小姐来的才对吧?我可是听嫂子说了,那些夫人现在可是一见到某人就两眼放光,一个劲儿地向妈妈还有嫂子打听某人有没有定下人家呢。” 一听陆如萍打趣自己,陆梦萍的小脸“腾”就红了,一个骨碌就从床上翻下来,冲过去抱住陆如萍抓痒痒肉,边抓还边忍不住对在一旁看热闹的王雪琴道:“妈妈,你看看如萍!明明几个月之前,一提到叶大哥还害臊得跟什么似的,现在竟然能面不改色地对妹妹说出这种话来了!说!你是不是觉得,明天嫁人之后就不归我们陆家管了,所以胆子才变得这么肥?!” 说到最后,陆梦萍和陆如萍都忍不住喷笑出来,陆如萍被她抓得浑身痒得不行,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转眼就和陆梦萍滚成了一团。 王雪琴一看这两个孩子闹成这样,顿时也是哭笑不得,赶忙过去把两个孩子从地上拉起来,“如萍梦萍,快别胡闹了,如萍你身上的婚纱明天还得穿呢,上面的蕾丝不禁折腾,小心别给扯坏了。” 陆如萍和陆梦萍闻言,心里顿时都有点紧张,连忙就着王雪琴的手从地毯上站起身,仔仔细细检查了好几遍,确定婚纱没有丝毫不妥后,这才全都松了口气。 “马上就要嫁人了,怎么还是这么孩子气。”笑着斜了陆如萍一眼,王雪琴伸手帮她把散落下来的长发掖到耳后。 虽是略带嗔怪的语气,声音里却感觉不到丝毫责备的意味,反而满满都是温情的宠溺。 陆如萍心底却蓦地一酸,看着王雪琴那张仍旧白皙柔嫩,眼角眉梢却已经悄悄沾染上浅淡细纹的脸,几乎立刻,就湿润了眼眶,猛地扑到了王雪琴的怀里,哀哀叫了声“妈”。 王雪琴微微怔了下,但几乎立刻就发觉了如萍的不舍,心底也忽然难受得厉害,伸出手回抱住如萍,眼底也是泪光涌动,却仍旧笑着对陆如萍道:“妈妈的如萍,明天就要嫁人啦。” 陆如萍终于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这好端端的,明明是大喜的事情,哭鼻子做什么?”掏出帕子给如萍擦着金豆豆,王雪琴看着这个相处了不到两年,却真的十分体贴孝顺的女儿,叮嘱道:“如萍,嫁了人之后,就是大姑娘了。做人家的儿媳妇,和在家里当姑娘的时候其实完全不一样。妈看着,叶凛那孩子是真的对你很好,亲家母的性子也好,亲家公也是个和气的人。你嫁过去后,要好好与他们相处,踏踏实实和叶凛过日子。” 陆如萍已经哭得稀里哗啦,连带着把旁边的陆梦萍,都拐得也哭得像个孩子。 就听王雪琴又继续絮叨:“虽说老话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但要是真在那边受了什么委屈,一定要和妈妈说,凡事千万别自己一个人憋着。而且有一点,你一定要记得——咱们女人,生在这个时代,本就不像男人那么自由。像我和你爸爸的其他那些女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妈也没什么不知足。但如萍,你一定要记得,无论什么时候,你都得是为自己而活,不能把自己的全部都押在男人身上。只有这样,你才能找到生活的乐趣,才不会与伴侣彼此厌倦,才能真正获得对方的理解与尊重,你们的日子,才能长长久久地美满下去。” 这一晚,王雪琴对陆如萍说了许多许多话。 陆如萍与陆梦萍都听得很认真,也都一一记在了心底,直到后来过了很久很久,都没有遗忘。 第二天一大早,王雪琴亲自帮陆如萍挽了个时下新娘最流行的发髻。 洁白的婚纱层层叠叠,陆如萍的头顶戴着钻石镶嵌的精致王冠,曳地的白色头纱薄雾般飞扬在她的身后,仿佛误落在人间的天使。 她挽着父亲的手臂,一步步地,优雅而又忐忑地走向那个即将成为她丈夫的男人。 这天的婚礼,虽然并没有陆尓豪与慕婉曦婚礼时的盛大隆重,却温馨美好得几乎让在场所有的人都流下眼泪。 就连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陆老爷子,都在叶凛破天荒地一反平日里的寡言,郑重对他们保证,一定会好好照顾如萍,这辈子都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的时候,忍不住背过脸去,掏出手帕狠狠按了按眼睛。 这天婚礼结束后,陆如萍就真的搬去了叶家,成为叶家的儿媳妇。 陆梦萍和王雪琴在那之后的很久,都有些适应不过来,张口闭口总会叫到如萍的名字。 不过好在因为慕婉曦嫁到陆家来,陆家的人口与陆如萍出嫁前基本持平。 慕婉曦也是真心喜欢王雪琴这个婆婆还有陆梦萍这个小姑,大家相处的气氛也越来越好。 当然,最后让王雪琴彻底从嫁女儿的悲伤中走出来的原因,是因为,这一年,已经马上就要走到尽头。 在来到这个时代过去近两年后,那几乎对整个华夏民族来说,都极其惨烈的一九三七年,终于在几乎所有人都毫不知情的情形下,悄然到来。 第108章 雪姨很忙 一九三七年,新年伊始。 热闹非凡的春节才刚落下帷幕,正是学生寒假,上班族刚刚准备复工的时间。 位于福煦路的陆家大宅里,几个正在上学年龄的孩子,却丝毫没有正在假期中的悠闲,反而都在自己的房间中忙忙活活,打包一切打算带走的东西。 陆尓豪在年前就已经从申报辞了职,这几天一直在交代上海这边几家店铺的事宜。 慕婉曦则陪着王雪琴一起,和家里的两个小的一起整理房间。 “妈,爸爸那边,已经知道我们要搬去香港的事情了吗?”收拾东西的空档,对于陆老爷子仍有心结的陆梦萍,忍不住问道。 王雪琴闻言,抬头仔细看了看梦萍的神色,到底还是有几分犹豫,便再一次问梦萍:“尓豪前一阵子已经给你爸爸打过招呼,你爸爸也没多说什么。梦萍,你心里……是不是舍不得你爸爸?” 听到王雪琴说陆老爷子并没有挽留她们,陆梦萍心底顿时空了一块,又见王雪琴的眼底有几分心疼和纠结,这才弯起唇角笑了笑,“妈,如果我说对爸爸一点不舍都没有,那绝对是骗你的。但是……自从爸爸从这边搬走后,除了在尓豪和如萍的婚礼上见过他两面,他竟然连过年都没有回来看过我们。” 说到这里,陆梦萍顿了顿,这才继续道:“以前我总不明白,为什么依萍每次来这边都怨气冲天,好像我们所有人都欠了她什么。现在才稍微有点理解,她那时候的想法了。” 见王雪琴因为自己的话而面色复杂,陆梦萍赶忙跑过去抱住王雪琴的手臂撒娇,“虽然有点气爸爸对我们这么无情,但是这些日子,我已经想通很多了。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爸爸也不可能一辈子护着我,早晚我也会离开这个家,更何况我还有一个从小就这么拼尽全力护着我们的妈。所以妈你不要再担心我了,跟着你和尓豪一起去香港,本来就是我自己同意的,妈你不要总是觉得愧对我们。” 自从爸爸离开家之后,妈妈对他们就比曾经更好了几分,好像生怕他们几个孩子因为爸爸的离开而受到打击,衣食用度上不但没有削减,反而更是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千方百计地送到他们面前。 陆梦萍虽然不如陆如萍那么心细如发,但到底也不是个傻子,对于妈妈为他们做的这些事情,自然不可能无动于衷。 想到如萍在出嫁前,特意叮嘱她的那些话,陆梦萍心底终于感到几分释然。 如萍那时曾对她说,在她嫁人后,梦萍就是家里仅剩的两个孩子了。 尓豪虽然和慕婉曦成亲后也仍旧住在福煦路,和他们在一起,但到底成家后就有了自己独立的小家庭,再加上他是男人,在外面也有不少事情要忙,所以很多时候,家里的事情,难免会有所疏忽。 所以上有母亲长嫂,下有小弟弟陆尔杰的陆梦萍,自然就要多多担待些。 陆如萍的那些殷殷叮嘱,陆梦萍丝毫没有忘记。 所以在得知妈妈要随尓豪一起迁居香港这件事后,在妈妈忐忑地来问她要不要跟着一起去香港的时候,陆梦萍才一口应了下来,并且在之后,主动接下了通知并安抚小尔杰的任务。 陆梦萍的想法很简单:爸爸有傅文佩和陆依萍照顾,妈妈却除了他们这几个孩子以外,什么都没有。而且就算她选择留下,难道还要让她去爸爸那边与他们同住? 先不说爸爸从小对她就不是很喜爱,单说她放着好好的疼她爱她的亲妈不要,反而寄人篱下似的跟着爸爸的另一个女人生活,那不是吃饱了撑的么?! 所以对于要和妈妈尓豪一起去香港的这件事,陆梦萍是一点犹豫都没有过。 但那毕竟是她的父亲,上海也是她生活了好几年的地方,乍一听说要离开,心底有不舍,倒也无可厚非。 好在妈妈已经偷偷告诉过她,没有意外的话,叶家今年也会迁居香港,到时她和如萍这对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总算不用分隔两地,倒是冲淡了些陆梦萍对于未知未来的不安。 于是,在这年阳春三月,正是春暖花开的时候,原本住在福煦路的王雪琴母子一行,终于踏上了前往香港的客船。 汽笛的呜呜声中,满载乘客的邮轮终于扬帆起航。 码头上来送亲别友的人群渐渐散去后,仍旧驻留在原地,望着轮船最终消失于天际的两个身影,便显得有几分突兀起来。 “爸爸……”见陆老爷子面色惆怅,陪着他一同来码头的陆依萍忍不住问出心底的疑问,“您刚才,为什么不去见见雪姨他们呢?我看梦萍和尔杰在上船之后,还一直在甲板上往岸边张望……他们应该是在等您,想见见您吧。” “见与不见,又有什么分别?”沉默半晌,陆老爷子才怅然道。 陆依萍听出他话中未尽的失落,虽然心底并不想劝爸爸这些,但又不忍心见爸爸难过,最终还是问了出来,“既然您舍不得雪姨、尓豪、如萍还有尔杰,为什么会同意他们搬去香港?他们这一走,这辈子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上一面。” 陆老爷子闻言,望着天际的目光不由更深,思绪却不受控制地,飞到年前那次,与尓豪谈话的那一天。 陆老爷子不是不清楚,对于他搬来与依萍母女同住这件事,雪琴的那几个孩子心里都怨气颇深。 这点,单从梦萍和尔杰从来没有登这边的门,就可见一斑。 就连性子最为体贴温柔的如萍,在那之后,除了每月来拿生活费外,也几乎再不会见他一面。 至于尓豪,更是只在成婚那天,才见过陆老爷子一面。 这几个孩子表现得如此明显,陆老爷子就算想装作不知道,都没办法。 但对于这一切,陆老爷子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无论是与那些当初被留在哈尔滨的兄弟姐妹们比,还是与被他赶出家门多年的依萍母女比,他已经给了王雪琴和她的几个孩子足够富足无忧的生活。 所以就算那几个孩子要怨,也应该怨王雪琴这个心术不正的母亲才对。 都是因为王雪琴做了让他无法忍受的事情,所以他才会抛下他们,来与依萍母女同住。 陆老爷子从来不认为,他在这件事上有什么错误。 甚至与此相反,那几个孩子在那之后,全部一味护着王雪琴,却没有一个人站在他这边的做法,让他对那几个孩子感到无比失望。 他们甚至不如一直被他放养在外的依萍。 有那么段日子,陆老爷子甚至觉得,这些年来,他真是养了一群小白眼狼。 直到年前那天,陆尓豪破天荒地到访陆老爷子的新居。 上门做客,就算上的是名义上的亲爹的家,陆尓豪也不会空手而来,更何况马上就要过年。 所以这天,陆尓豪给陆老爷子带了颇为丰盛的年货来。 陆老爷子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对于陆尓豪如此识相的做法,当然龙心大悦,以为陆尓豪这是终于要和他服软认错,缓和一直处于冰点的父子关系。 却不曾想,陆尓豪那天过去,竟是为了告知他,在年后,他就打算带着慕婉曦和王雪琴一起,迁居到香港去。 陆老爷子当时的第一反应,便是狠狠拍了下桌子,低吼了声:“我不允许!” 陆尓豪却并不与他争辩,只是用那双最近两年越发清冷沉着的眼,静静望着陆老爷子,眼底没有丝毫担忧、惧怕或是烦躁,无波无澜,就像……在望着一个无理取闹的陌生人。 陆老爷子在那样的眼神下,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陆尓豪这才继续对陆老爷子道:“之前是您自己一意孤行,非要离开妈和我们,与依萍母女同住。妈当时那么伤心难过,您也没有丝毫犹豫。现在我想带着妈一起去香港,您又有什么理由不同意?难不成,您还想着,哪天在依萍母女这边气儿不顺的时候,再回福煦路那边去?” 说到最后,陆尓豪的声音里,已经有了几分淡淡的讽意。 一上来就用陆老爷子自己的行为,把陆老爷子将要出口的话给堵了回去,陆老爷子当即还真有几分理亏。 但他从来都是霸道惯了的人,一直认为,是他的,就是他的,就算他不要了,那也还是他的。 这条准则,几乎贯穿了他发迹之后的大半个人生,无论对物对人,都是如此。 但现在,这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却在这里大言不惭地告诉他,他要带着他妈妈一起离开上海,离开他这个父亲的掌控范围内,陆老爷子当然不会答应。 但,这件事,也确实是因为他先搬出福煦路,才会如此。 所以陆老爷子也无法在这件事上理直气壮地命令陆尓豪不许,只是转而道:“在上海,如果有什么事,爸爸还能照应你们一些。你们有什么非要离开上海的理由?” “没有非要离开上海的理由,却也没有必须要留在上海的原因。爸,妈虽然脾气不好,这些年里也确实做了许多错事,但她待您和我们这几个孩子的心,却从来都是实打实的。我知道您这一生有过许多女人,妈只是其中之一,但对于我们来说,她却是我们唯一的母亲。” “那时您要走,我们拦不住,也没法拦,毕竟您是真的不想再和妈妈生活,转而选择了依萍母女。妈在那之后就一直心情郁郁,还因为怕我们担心,每天不得不强颜欢笑。我后来问过医生,他说如果妈再这么下去,身体迟早会垮掉。” 陆老爷子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皱起眉头,眼底却有几分怀疑地道:“既然如此,为什么你们几个做儿女的,没有一个人来告诉我这件事?” 很显然,他在怀疑,陆尓豪的这些话,会不会是王雪琴的另一个苦肉计。 陆尓豪垂下眼睛,掩去眼底的讽刺,“难道对您说了,您就会抛下依萍母女,回到妈还有我们的身边?也或者,您难道打算像当年在哈尔滨一样,让妈和佩姨一同侍候您?就是不知道,届时如果有客到访,我们该怎么介绍家里的两位女主人。难不成,真的告诉人家,这两位,一位是您的八姨太,一位是九姨太?!” 陆老爷子闻言,顿时勃然变色。 曾经娶了九房夫人这件事,对他来说一直都是件极为骄傲的事情。虽然如今来了上海,现在的风气也的确大多都是一夫一妻制,但还轮不到陆尓豪这个小辈来教训他这个当老子的! “你这是什么态度?!我不过问了你一句话,你就用这么一长串的话来反驳我!你妈平时难道就是这么教你的?!” 陆老爷子的话,让陆尓豪的眉头忍不住抽动了下。 不得不说,陆老爷子的这句话,触到了他的逆鳞。 但他从来都是个冷静惯了的人,更何况今天他来见陆老爷子,本也不是为了和他发生口角。 所以陆尓豪最终还是强忍下了心底的怒意,冷着脸对陆老爷子道:“您既然已经选择了依萍母女,何不放妈妈一条生路?有我和婉曦还有梦萍、尔杰在,自然不会照顾不好妈妈。” 陆老爷子闻言,气极反笑,“就凭你们?如果没有我,你们每个月连饭都吃不上,真要去了香港,估计过不了多久就得每天喝西北风!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成了家,翅膀就硬了,觉得就算离了我们,也能过好日子?!你简直愚不可及!你以为,就凭你在申报一个月二十块的工资,能养得活你妈?别说是她,就连你们小两口自己,能不能养得活都是个未知数!” “这些事,就不劳您费心。我今天来,只是为了通知您这件事,至于您同不同意,并不能影响这件事的结果。”陆尓豪懒得再跟陆老爷子纠缠。 陆老爷子见此,也清楚陆尓豪是真的下了决心要带王雪琴走,却还是不死心地问陆尓豪,“梦萍和尔杰,难道你们也打算一起带走?你们难道就不问问他们的想法?!” 陆尓豪点了点头,“梦萍和尔杰那边,我今天回去之后自然会问他们。如果他们不打算和我还有妈妈一起走,到时候估计还要麻烦爸爸和佩姨,好好照顾他们。” 想到梦萍和尔杰有可能会留下来,来这边与他一起生活,陆老爷子便稍微犹豫了一瞬。 陆尓豪见此,立刻起身道别,让陆老爷子满肚子的话,硬生生憋在了肚子里。 那天之后,没过几天,陆老爷子就收到了梦萍和尔杰,也要随尓豪他们一同去香港的消息。 春节的餐桌上,偌大的新居内,就只有陆依萍母女和陆老爷子三人。 傅文佩性子驯从柔和,并不是会活络气氛的类型。陆依萍在前两年的新年,一直都是同母亲还有李副官度过的,也是热闹得很,现在就剩下她们母女和爸爸三个人,妈妈在爸爸面前还从来都寡言少语,陆依萍就算有心想活络气氛,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更何况,爸爸已经把尓豪和雪姨他们要迁居香港的事情,告诉给了她和妈妈。 陆依萍和傅文佩,对此自然十分震惊。 傅文佩更是在惊讶过后,着急地劝陆老爷子不要和王雪琴还有孩子们置气,甚至提出了大家干脆向从前一样,搬到一起住的提议。 陆依萍心底虽然极为不愿,却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好理由反驳妈妈的提议。而且真说起来,她其实从来没有想过,雪姨和尓豪他们会离开爸爸,离开上海,像曾经那些留在哈尔滨的兄弟姐妹一样,在未来杳无音信。 一想到这些,陆依萍就觉得,如果未来真的会如此的话,那么就算勉强她和妈妈,与雪姨还有尓豪他们同住,似乎也没那么令人难以接受。 让她们意外的是,对于傅文佩的这个提议,陆老爷子并没有应下来。 傅文佩和陆依萍只以为,陆老爷子是因为面子上过不去,所以才一直对于此事避而不答。 却不清楚,实际上,此时的陆老爷子,已经是骑虎难下。 因为他真的,已经丝毫找不到,能够留下雪琴和尓豪他们的办法。 他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说一不二,令行禁止的大军阀“黑豹子”。 他的手里有枪,但这枪口,却绝对不准相伴多年的妻女,他也还没有悲哀到,需要用这种恫吓的方式去挽留想要离开他的人。 他也已经不是王雪琴和那几个孩子唯一的依靠。 在尓豪成婚之后,他就应该知道,这个孩子,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会一动不动,任由他鞭打,毫无反抗能力的孩子。 陆老爷子永远也没办法忘记,在说着要带王雪琴和全家离开上海时,陆尓豪那意气风发,言出必行的自信神情。 他们已经不需要他了。 那是陆老爷子第一次,如此直白而又悲哀地认识到这点。 而且……尓豪说得也的确没有错。 他既然已经选择了依萍母女,就真的再没办法回头。 他陆振华这辈子负了太多人,如果这次再辜负了依萍母女,他真的怀疑,王雪琴那句“你就不怕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会在哪天真的一语成谶。 时隔多年后,陆老爷子再一次感受到了,年少时那种无力、彷徨和恐惧的感觉。 王雪琴和尓豪,已经不在他的控制范围内了。 所以,为了晚年不至于太过荒凉,陆老爷子自然不能再伤了傅文佩和依萍的心。 她们,已经是他仅剩的所有。 他曾以为,是他不要王雪琴这个私德有亏的女人,是他舍弃了她。 但直到看着那艘满载着他的女人,儿女的客船逐水远去,看着身边仅余的女人和女儿的时候,陆老爷子才似乎恍惚明白过来,原来,似乎……真正被抛下的那个人,是他才对。 但,这种令人感到无比狼狈的想法,也仅是在陆老爷子的心底划过一瞬,很快便消失无踪。 因为起码,他的身边,还有依萍母女在。 他不会是孤家寡人,永远不会。 一九三七年暮春,在来到这个世界整整两年后,王雪琴终于离开上海,带着几个孩子来到香港这片富饶的土地,也终于迎来了久违的自由。 因为早已经安排人在香港经营了一年多,所以虽然王雪琴和几个孩子都是初来乍到,但无论是住的地方,还是其他细枝末节的地方,一早就被人安排妥当。 终于安定下来之后,原本一直藏于暗处,帮王雪琴母子打理产业的曹向东,终于可以站到明处。 曹家人也紧随着王雪琴几人,被曹向东接到了香港安置。 而一早就也有意向离开上海的慕家、叶家,也在这一年年中前,陆续迁居到香港。 如此,陆家、慕家与叶家这三家姻亲,便在之后的许多年里,互相扶持,同气连枝,于初来香港时,便稳稳扎下了根。 而就在慕家、叶家刚刚来到香港还不过一个月的时候,一九三七年七月七日,卢沟桥事变全面爆发。 一场惨烈而持久的全面抗日抗战,终于在这片广袤而又承受了数百年屈辱的土地上,彻底拉开帷幕。 第109章 雪姨很忙 王雪琴最近发现,尓豪这段时间似乎有些不对劲。 一开始,她还以为,尓豪是因为慕婉曦怀孕这件事,才会如此心神不定——毕竟是两辈子第一次当父亲,一时间有些不适应,倒也可以理解。 但很快,王雪琴就发现,事情根本并非那么简单。 因为终于离开了陆老爷子,离开了上海,如今在香港,再没有人能束缚住王雪琴,所以王雪琴在终于彻底松了一口气之后,终于再也不用掩盖自己不同于原主的脾气见识,很快就接手了原本由曹向东打理的产业。 而原本就在上学,却因为迁居香港而不得不中途退学的梦萍和尔杰,王雪琴也在到香港后没多久,就帮两个孩子找了新的学校去念书,顺便也让孩子们多接触接触人群,适应下香港这边的风土人情。 而在没过多久之后,慕家与叶家也相继到了香港。 先到这里一步的王雪琴,于情于理自然都在这两家到来后,帮忙出了不少力。 等她终于从忙得像个陀螺一样的状态中抽身出来,好不容易歇口气儿的时候,又得知了慕婉曦已经怀孕两个月了的消息。 两辈子第一次要当奶奶的王雪琴,自然是惊喜异常,甚至又多雇了几个保姆来帮忙照顾慕婉曦,几乎不让慕婉曦累到一个手指头,连得知女儿怀孕,前来探望的慕明镛,在见到王雪琴对慕婉曦的阵仗后,都忍不住连连点头,直说女儿在家都没这么被人伺候过。 正因为此,王雪琴才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到陆尓豪的不对劲。 而让她察觉终于察觉到,陆尓豪最近究竟在忙些什么的契机,却是她在陆尓豪书房里,偶然看到的那些资料。 那些关于国内的局势,关于北平陷落,关于日本人在中华大地上肆无忌惮凌虐,中华民族水生火热,关于有识之士终于振臂高呼,全民族奋起,凭着血肉之躯加入抗击日本人的战斗中的报道和资料。 连王雪琴看着,都忍不住湿了眼眶,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在疯狂咆哮,恨不能与那些同袍一道,为中华民族的崛起而奉献所有。 没有亲身经历过那段历史的人,永远也不会明白那种深入整个民族灵魂的撕心裂肺的痛。 王雪琴看着那些几乎字字泣血的文字,在陆尓豪的书房里坐了很久很久,也渐渐隐约明白,儿子这些日子都在想些什么。 那是她一直在刻意逃避的问题,想不到,那个曾经和她一样,一直生活在和平年代的孩子,却一直都牢牢记在心上,一刻也不曾遗忘。 所以,当终于有一天,陆尓豪站在王雪琴面前,告诉她,他要回国内的时候,王雪琴才没有感到丝毫意外。 意识虽然清醒地告诉自己,这根本就是早就猜到的事,但心却完全不受控制,忍不住对那个看着长大的孩子厉声道:“你回去做什么?!国内正在打仗,几乎随时会丧命!婉曦才怀孕几个月,你难道打算让她跟你一起回去?!还是打算让她一个人留在这边,整日担惊受怕!还有梦萍、尔杰,他们都还这么小,你这个做哥哥的,不帮忙照顾他们,反而要给家里添乱吗!还有还有,你难道忘了曾经答应过我什么?你不是说过,绝对不会让我担心,要一直照顾我到老死吗?!我不同意!我绝对不会同意你回去国内的!你听到没有!!” 说到最后,王雪琴几乎已经咆哮出声。 这是第一次,陆尓豪见到妈妈这么歇斯底里的样子。 就算当初爸爸出事的时候,就算那些在面对陆老爷子不得不虚与委蛇,扮成一个泼妇的时候,他也从来没有看过妈妈,这么伤心难过的模样。 但,“妈。” 膝盖慢慢弯了下去,陆尓豪第一次跪在王雪琴的面前,平日里一直冷静沉着得仿佛一湖深水的眼里,有着再也无法掩饰的愧疚。 他并没有说些长篇大论来说服王雪琴,他只是跪在生他养他,一路呵护他成长到如今的母亲面前,静静地道:“妈,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如此简单的一句话,却让王雪琴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她弯下身抱住陆尓豪挺直的脊背,边哭边忍不住捶打他的后背,“妈不管那些!我只知道我的儿子是要去送死!容睿!你知道当初妈刚在这边醒过来,知道自己不在你身边,再也不能看到你,不能照顾你时,那种心如死灰的感觉吗!如果当时就让我那么死了,我也就一了百了了!但是好不容易,妈终于又找到你了……好不容易,终于看着你成家立业,娶了妻也有了孩子,你现在却要告诉我,你要去送死……我不同意……我不容易啊容睿……你不能这么对妈妈……” 那天晚上,王雪琴几乎哭死过去。 却也终究只从陆尓豪口中听到一句,“妈,对不起。” 那一晚,王雪琴彻夜未眠。 她忍不住回想起,当年她刚生下容睿的时候,明明是那么小小的一团,软乎乎的,仿佛碰一下就会碎掉。 后来容家几经变故,她在丧夫后,与儿子相依为命,相互扶持了那么多年,一路走过来。 直到儿子的年岁见长,身高也从原来只有她膝盖那么高,渐渐成长到后来,需要让她仰视的大个子。 性格也丝毫不像他爸爸的温文儒雅,也不像她的外柔内刚,反而像颗冰疙瘩一样,越来越深沉,也越来越冰冷得不近人情。 虽然如此,王雪琴却知道,自家儿子的心底,其实也是有着独属于他的柔软。 虽然很少被人察觉,却从来都存在着。 而那个孩子,也确实像她和丈夫曾经期待的那样,成长为了一个优秀的正直的青年。 儿子究竟有多么执拗,身为母亲的王雪琴自然再明白不过。 所以她才会在得知儿子决定的那个晚上,哭得那么伤心。 因为她知道,即使她是儿子的母亲,也没办法,阻止那孩子的决定。 陆尓豪把这个决定,告诉家里的所有人时,大家的反应,各不相同。 作为妻子的慕婉曦,自然反应最大。 但陆尓豪在此之前,似乎已经做了慕婉曦很多工作,慕婉曦因为慕明镛从小到大的爱国主义熏陶,对于陆尓豪要做的事情,自然也能够理解几分,但心底的不舍,还是让她没办法就那么轻松地同意下来。 陆梦萍和陆尔杰年纪还小,虽然清楚国内现今的局势不好,但也并不太清楚尓豪回去,到底要做些什么,又有些什么样的风险。 而因为陆尓豪是慕家的女婿,这件事,自然也被慕明镛得知了。 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对于陆尓豪要回国内的这件事,慕明镛在认真思考了几天后,竟然给予了肯定和支持的回复,并且对陆尓豪保证,他一定会竭尽所能,帮陆尓豪照顾好他留在香港的家人。 如此,陆尓豪最大的后顾之忧,也被慕明镛接手了。 临行前,王雪琴只给了陆尓豪两句话—— “照顾好自己。” “还有……妈也会帮你照顾好婉曦和孩子,我们都会好好的,等你回来。” 在众人的依依不舍中,陆尓豪终于在一九三七年的年底,回到了上海。 陆尓豪虽然回到了国内,却并非莽夫。 他虽然心系国家危难,十分想为祖国的崛起做些什么,却也清楚,在他的身后,还有母亲妻儿、兄弟姐妹,自然不会轻率而动。 而因为早在去香港之前,他心中就早做了这个决定,所以上海这边的产业,他并没有全数卖掉折现,反而在回到上海后,把全部身心都扑在了赚钱上,渐渐积累了一大批资产,成为上海小有名气的青年才俊,暗地里却一直在用这些赚来的资产,资助爱国武装力量,为抗战事业默默添砖加瓦。 在陆尓豪回到上海后,留在香港的几位亲人,着实萎靡了一段日子。 但慕婉曦临盆在即,陆家的新生命马上就要诞生,王雪琴不得不打起精神,准备迎接这个小家伙的诞生。 第二年春天,在众人紧张的期待下,陆尓豪和慕婉曦的第一个孩子,终于呱呱坠地,是个无比可爱的小男孩。 慕明镛因为对慕婉曦爱屋及乌,对这个新鲜出炉的小外孙,自然喜爱非常,几乎三天两头就往陆家跑。 王雪琴见此,倒也乐见其成,和慕明镛一起照顾慕婉曦出了月子,然后,便开始着手全面开发香港这边的产业。 关于尓豪在国内都做了些什么,她自然有方法得到消息。 而尓豪心思缜密,借着商人的身份,充分保护自己的做法,也让王雪琴安心了些。 既然儿子如此给力,她这个做妈妈的,自然也不能再给儿子拖后腿,甚至如果可以,王雪琴也想凭着自己的力量,为儿子尽些绵薄之力。 而且其实,虽然她一直都没有对尓豪说过,但儿子如此坚决的支持抗战的做法,其实一直让她感到无比自豪。 王雪琴偶尔也会想,如果站在儿子立场上的是她,大概也会做出和儿子相同的决定吧。 于是在那之后的许多年中,王雪琴的身影,都始终奋斗和活跃在香港各界的舞台上。 后世的人们,一直对这位从上海迁居而来的女富豪津津乐道。 据说,这位王姓夫人,当时是孤身带着一双儿女和儿媳来到香港,在短短两年内,就创建了后来遍布整个东南亚的庞大美容养生集团“花想容”,后来更是与医药世家叶家,联合开发了一大批养生产品,并且申请了多项专利。 而这,只是个开始。 除此之外,更让人们对这位王姓夫人产生兴趣的原因,则是因为她不但活跃在商界,甚至在政界,也时常能见到她的身影。 在国内局势水生火热的那几年,这位王姓夫人不知举办了多少场爱国主义募捐,创建医院、孤儿院等公益机构。 而在每次募捐中,“花想容”所捐助的钱财物资都数目庞大道令人咂舌,甚至有人还私下里打趣过,难不成这位王夫人为了好名声,打算把所有赚来的钱全都扔出去听水声不成? 但后来,在这种募捐和拍卖的次数越来越多,王夫人也真的把这些钱全都送去国内,资助国内的爱国人士抗战后,那些原本一直打算站在暗地里看热闹,等着揪出这位王夫人狐狸尾巴的人们,渐渐再发不出讽刺的声音。 因为他们发现,这位夫人,是真的,在为抗战事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而在抗日战争终于结束,迎来全面胜利之后,这位王夫人,便渐渐开始消失在香港各界的视野中,安享起晚年生活来。 “奶奶……奶奶~”午后暖暖的日光下,睡在一片巨大榕树下的王雪琴,被孩子欢快的声音叫醒。 “容容,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放学回来啦?”头发已经生出不少华发,气色却红润非常的王雪琴,笑着把小孙子抱在怀里。 “妈妈说,今天梦萍姑姑和尔杰叔叔要回家来,如萍姑姑和叶姑父也会带着表弟过来,就早早把我和哥哥姐姐接回来了。爸爸还在公司开会,等下班后就会赶回来!”牙齿还没换齐,说话还有些漏风的小容容,笑嘻嘻地在王雪琴膝盖上打滚。 王雪琴一听,顿时来了精神。 笑着在那孩子软乎乎的屁股上捏了一把,这才起身,拉着他的小手,准备去厨房让人张罗饭菜。 真说起来,如萍和叶凛也才回到香港不久。 想到那两个孩子,当初竟然也在战争爆发后,跑回上海去救死扶伤的光荣事迹,王雪琴忍不住叹息了一声——果然,孩子大了,就都听不进去劝了。 想当初,她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和叶夫人一起没少劝如萍和叶凛。 谁知道最后到底也还是没拗过那两个孩子,眼睁睁看着他们回了上海。 好在尓豪那时候也在国内,他们三人,相互之间,也能有些照应。 不过和尓豪慕婉曦不同,这些年里,尓豪还会偶尔回来香港这边看看,和婉曦也前前后后生了三个孩子。 如萍和叶凛,这些年却忙得厉害,直到如萍快三十,才终于有了个孩子。 王雪琴第一次见到那个小外孙的时候,孩子都已经会走路了。 梦萍在高中毕业后,就凭着对梦想的追求,去了维也纳的音乐学院深造。 后来更是因为和那边的一个小伙子看对了眼,给王雪琴找了个洋女婿回来。 想到梦萍之前在电报里说的,这次和老公回来后,就留在香港定居的消息,王雪琴不禁笑眯了眼。 尔杰也在上大学后,申请了英国那边的交换生,过去似乎也有些日子了。 尓豪在战争结束后,就安全回到了香港,正式接手王雪琴手中的产业,让王雪琴能过几天轻松日子。 那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遗传了王雪琴的工作狂基因,从接手打理产业开始,就一天天泡在公司里,总是不见人影。 就像很多,很多很多年前一样。 好在家里还有婉曦和几个孩子,王雪琴倒也不觉得寂寞。 她早就过了会觉得寂寞的年纪,人生也足够漫长。 虽然早年经历了些伤痛,但好在,终于有柳暗花明的一天,那之后,一直到现在,都过得可以称得上顺遂。 所以,也没什么遗憾,和不知足的事情。 这么一想,王雪琴脸上的笑容不禁更深了几分。 几个孩子陆陆续续都要回家来了,她今晚可得好好张罗一桌饭菜,让这些小家伙们,馋得恨不能把舌头都吞下去才成。 -正文完-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