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 本书由(梨梨梨梨只丶)为您整理制作 ================================== 民国旧影 作者:半卷舒帘 【文案】: 路清萍有一个极不靠谱的系统。 比如,她渴了,想喝水了,系统提供她辣椒水一瓶。 冬天雪花飘飘的时候,系统提供衣服一件,世界顶级名牌,薄薄的蕾丝吊带裙,穿吧,冻不死你才怪! 路清萍就带着这个“坑货”系统穿越到了那个战乱纷飞的民国年代。 咦?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 这些莫名其妙的人是从哪冒出来的? 内容标签:民国旧影 种田文 系统 穿越时空   ☆、第1章   路清萍被人从手术台上下来时,已经傻了,下意识的伸手捂上钻心一般的疼痛的肚子,感觉到身体下面淅淅沥沥的正往下流着什么。看着滴落在地面上的鲜血,她如同浆糊一般的脑子稍微转动了一下,向护士要了做手术用的药用白纱布,叠好如同卫生巾一般放置在内裤上,情况才得以改善。   穿着白大褂的男医生将手上的沾着血迹的塑胶手套摘下递给一旁的护士,一面摘口罩,一面说:“李小姐,大家打了好几次交道了,都是熟人,我也不多要,零头抹去,承惠一共四块钱。”   示意一旁端着血淋淋肉团的护士将东西端出门外赶紧处理掉,医生转头对路清萍说道:“李小姐,不到半年,你连续刮宫两次,很伤身体,你这次回去最好好好养养。记得你第一次来,我就告诉过你,别把小月子不当回事,这可比真生了孩子还要伤身体,因此要比真坐月子还要精心调养,可是你似乎没放在心上。”   叹了一口气,医生又说道:“李小姐,我知道像你这种职业,这种事是避免不了的,不过为了你的将来打算,我衷心的建议你至少休息半个月再去工作,而且一个月内不能接客,三个月内,不,最好半年以内你都不要再怀孕,不然,李小姐,你若是不爱惜自己,再来一次,你将会永久丧失生育能力,这辈子你都做不了妈妈了。”   一个做舞女的,人老珠黄后想上岸,本身就很难找接手的了,若是再不能生育,将来怎么样,根本不言而喻。这名医生无照行医,给人作堕胎手术,因为技术不输于大医院,收费又比那些大医院便宜,所以生意不错,不过他所服务的对象大多是在灯红酒绿的夜总会工作的舞小姐。   正是因为看的多了,所以知道的也多了。在夜总会工作的舞小姐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做了这一行,其中遭遇悲惨的比比皆是,他同情不过来,不过他虽然是无照行医,但到底是一名医生,因此本着医生的良心,他还是好心的告知了李璐继续这样下去糟糕的结果。不过他也知道,就算说了用处也不大,何况,既然做了这一行,哪里还有将来可言?这些舞小姐,大多是,走到哪算哪,随波逐流!   从手术上台上醒过来后就一直愣怔怔的,脑子一片空白的路清萍终于回过神来了,她无意识的“哦”了一声,从包里掏出钱来,付给医生。然后,路清萍从“她”带来的随身物品中拿过一件外套,也顾不得到了外面是否会引来奇怪的目光,拿它将头部紧紧包住,包的密不透风后,拿起这具身体带来的东西出了诊所,叫住一辆黄包车,报出记忆中的地址,上车后一路沉默不语,任由黄包车拉着她一路狂奔。   坐在车上的路清萍无心欣赏路上的旧上海风景,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车子跑了足有大半个小时,拐进一个弄堂后,在一家油漆半剥半落,锈迹斑斑的铁大门前停了下来。   路清萍付了车钱,下车进院,看着眼前半中半西的老式两层小楼,轻叹一口气。没有理会迎上来的女佣阿宝,路清萍浑浑噩噩的按照记忆走进“她”的房间,无力的倒在床上,呆呆的盯着屋顶出神,脑子里一滴一点的回放她从手术台上醒过来后发生的一切,似乎想从中找出什么破绽,进而证明眼前这一切不过是一场玩笑。   “这可不是玩笑。”因为感知到了路清萍的想法,她眼前三尺距离非常突兀的浮现出一个三头身大小的娃娃,摇头晃脑的说道:“这不是玩笑,你眼前发生的这一切都是真实的。用你们的说法来说,你现在是‘穿越’了!恭喜你了!”娃娃在说到“穿越”的时候,笑容满面,手舞足蹈,身后背景烟花不断绽放,五彩缤纷,正在为路清萍的穿越而庆祝。   “恭喜?”路清萍听了娃娃的话,只觉得莫名其妙,神色恼怒的冷哼一声,“这有什么好值得恭喜的?”真当这次穿越是什么好事不成?   路清萍家境优渥,自小在蜜罐里长大,对她精心培养。长大后她女承母业,是个服装设计师,挂靠在母亲的工作室下,为电视电影作美术指导的同时作服装设计,偶尔还客串一下,在电视电影里露个面,生活非常惬意。她对自己的生活非常满意,从没想过要穿越。再说,就算穿越,也给她挑个好人选呀,不求大富大贵,至少衣食无忧吧?就算清贫,也没关系,只要一家子团结一心,努力上进也行。但是……   路清萍穿的这名刚从私人诊所做完人流手术的舞女的名字叫顾曼璐,是不是很熟悉?就是才女张爱玲笔下的那位因为父亲病故而不得不中途辍学去作舞女养家,结果被她辛苦供养长大的弟弟妹妹瞧不起,觉得她丢人,然后在窝囊无用的妈妈劝说下,为了维持一大家子的开销,也为了给过气的自己找条后路,嫁了一个名为叫做祝鸿才的笑起来像猫不笑像老鼠的人渣。   因为顾曼璐做舞女的时候打胎多了而导致生不出孩子,所以她在嫁过去后,想着紧紧抓住祝鸿才这个“矬子里拔将军”挑出来的丈夫。但是自她出嫁后,祝鸿才的生意便开始蒸蒸日上,随着金钱而来的是祝鸿才的夜不归宿,寻花问柳,偶尔回来一次,对她也没个好脸色,不是打就是骂。   随着祝鸿才拿回家的钱越来越少,呆在家里的时间越来越短,曼璐担心祝鸿才把她抛弃,毕竟虽然面上说她是嫁给了祝鸿才,但是实际上祝鸿才在乡下有老婆,而且都已经有了一个名字叫招娣的女儿,因为祝鸿才嫌弃乡下的老婆土气,拿不出手,所以不肯带到城里来,所以曼璐才得以在城里以“太太”自称,但是事实上,曼璐不过是祝鸿才的小老婆。   虽然在大城市,有钱人纳交际花为“太太”和乡下的老婆并称,两头大已经成为风尚,但是最后被玩腻了,被抛弃的大有人在,曼璐曾经看到过不少以前上岸的姐妹在风光一时后,被踹掉后凄凉的下场。不过一般情况下,只要有了孩子,哪怕巴上的金主又有了新人,但是到底看在孩子的面子上,依旧供其衣食无忧。   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保住一家人的生计,再加上内心里对妹妹曼帧的妒忌,最终曼璐说服妈妈,将妹妹拉出来为她借腹生子。结果孩子生了,还是没能留住祝鸿才的心,没几年得肺病死亡的那个倒霉孩子就是现在被路清萍莫名其妙侵占了这个身体的原主。   一家子八口全都靠曼璐养活,哪怕她都嫁给祝鸿才了依旧靠她生活,如同吸血的蚂蝗一样,扒在曼璐的身上吸血敲髓。一家子把曼璐当作提款机使用,曼璐对他们予给予求,可是上上下下除了曼帧之外,没一个对她的付出感恩,就连曼璐的妈妈在儿女都长成后觉得曼璐去做舞女丢人,所以多次劝说曼璐赶紧找个人嫁了,免得被人问起曼璐的工作,觉得尴尬和羞耻而说不出口。路清萍穿越后是这样的身份,有这样的一家人,有什么好值得恭喜的?她不大哭一场已经够不错的了。   “怎么,你不高兴穿越吗?”娃娃看到路清萍的反应,围着她转了一圈,好奇的问道。然后为难的抚着下巴叹道:“真是可惜,本来我还以为我这次……”本来看到那么多小女生为穿越而狂热,因为一直被路清萍认为“不靠谱”,被打入冷宫的娃娃为了改变自己在路清萍心中的印象,可是费了好一番气力才帮她穿越成功的呢,没想到似乎白费功夫了,对方不领情。   路清萍有气无力的躺在床上发呆,听到娃娃的话,倏地一下坐了起来,顾不得因为剧烈动作而引起的腹部疼痛,恨恨的捶着床头。“竟然是你这个坑货干的好事,我早该想到的!”她就说她好好端端的怎么会穿越呢!   “我上辈子不知道是作了什么孽,是该你的了还是欠你的了,怎么会遇上你这么个二货!”一想到自从被名为娃娃的这个系统附身之后的遭遇,路清萍忍不住在心里为自己点了根蜡,提起来,那真是一把辛酸泪呀。“你赶快给我弄回去,这个鬼地方我一分钟我都不想呆了,我要回家,赶快的!”   “唔……”娃娃牙疼般的捂着嘴,为难的看着路清萍,支支吾吾的说:“那个,那个你现在还回不了家,因为,因为……”   对上路清萍凶狠的目光,明知道自己幻化出来的身体是虚幻的,路清萍根本拿她没办法,但是娃娃还是心虚的将身体往后飘了飘,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是一刀,娃娃也不支吾了,非常干脆的说:“你现在回不去。当初你之所以能穿越成顾曼璐,是因为你和那个时候的顾曼璐的脑波相同。因为你和顾曼璐的脑波同步,类似于‘同频共振’,造成空间震荡,以至于空间膜薄厚不匀,所以我才能打破空间壁垒,使你穿越。现在单凭我自己的力量是打不破空间壁垒的,但是两个不同空间的人脑波在同一频率上,本是千万分之一的几率,想要再次造成同频共振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你现在无法回去。”   “放屁!”路清萍根本不相信娃娃的“鬼话”,她大爆粗口,骂道:“你他妈给我说清楚,我明明高高兴兴的走在路上,怎么就她妈的和一个做流产手术的舞女的脑波处于一致了?你个混蛋玩意!我要回家,我要回家!你听到没有,我要回家!”   路清萍自说自话了半天都没人理会,气急败坏的她忍不住对着上空的娃娃就是一阵破口大骂。“你个鬼系统,我要把你大卸八块,我要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喝了你的血,……我要投诉,向制作厂家投诉……你给我从我身边滚开,粘上你就没好事,你给我滚开,我不想看见你,……”路清萍被气得语无伦次,想到什么说什么。   路清萍简直要被系统给气疯了,合着这趟旅行还是单程的,管来不管回,哪有这样办事的。这个破系统办事就从来没靠谱过一次。当初刚被这个破系统缠上的时候,路清萍还高兴过一阵子,想着就算不大杀四方,怎么也能威震邻里,结果……   炎炎夏日,嗓子渴得冒烟,系统提供冰水一瓶,冻出冰棱的辣椒水,喝还是不喝?白雪皑皑的冬日,寒风萧萧,人在屋外冻得直打寒战,系统提供衣服一件,透明蕾丝长裙一件,穿是不穿?削苹果,寻找水果刀的时候,系统提供铡刀一把,用还是不用?……而且还不是免费的,林林总总,总是笑话一场。索要代价之后竟然提供这样的服务,让路清萍对系统的不靠谱有了深刻的认识,因此她再没有做靠着系统大发横财,出人头地的美梦了,将之丢到一边,再不肯向其求助。   本来路清萍以为,她不对系统提出要求,系统总不会再闹出“哭笑不得”的事情来了吧?是的,系统是照她所想安静下来了,除了在她耳边叨咕一二,再没闹出什么事来。但是没想到还没安静多久,就闹出这么大的事来,而且直接把她给“坑”了进来。路清萍对其已经无语了。   大骂了一通,发泄完心里的情绪,路清萍想到自己的倒霉遭遇,忍不住趴在床上伤心地呜呜哭了起来。在路清萍破口大骂的时候,自觉做错事的娃娃除了注意将声音于外界隔开之外,将幻化的身体隐藏起来,一声不吭,生怕自己再惹恼了路清萍。   看到路清萍哭的时候,娃娃傻了,以前她做了那么多的“错事”,路清萍除了吐槽几句,笑笑也就过去了,从来没哭过,而且也没这样伤心委屈的大哭过。被路清萍的哭声哭得心烦意乱的娃娃忍不住弱弱的说了一句:“其实,其实,也不是想要回去也不是没办法?”   “真的?有什么办法?”路清萍听到娃娃的话,顾不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满脸期望的问道。   娃娃在屋子里转了好几圈,才说:“历史是无法改变的。按照道理说,顾曼璐和顾曼桢的命运也是无法改变的,但是如果你改变了她们的命运,等于让她们的命运踏上另一条命运河流,那么那个时候,本来属于他们的命运之河走上另一个岔道,属于原来空间的空间壁垒被打破,将会构筑新的空间壁垒,这样一来,我可以利用其中的缝隙,将你带回去应该没什么问题。”   路清萍听了之后并没有娃娃预想中的那么兴奋,虽然听上去很诱人,但是熟知系统“习性”的她有气无力的说:“听上去是个好办法,不过……”大声质问再次幻化出身形的娃娃:“是稍微改变一下就可以,还是需要大幅度的改动才行?如果需要大面积的改动才能触碰到空间壁垒,那需要多长时间才行?要是等到我白发苍苍,差不多寿终正寝的时候,还是算了,我是想回家,是因为想和我的家人在一起,如果等那个时候才回去,我的家人和朋友估计都不在了,我还回去有什么意义!”按照系统的一贯不靠谱,这是大有可能的。   “这个你不用担心。”娃娃毫不在意的挥手道:“你应该知道‘黄粱一梦’的故事吧?卢生在梦中过了一生,结果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在住进旅馆的时候刚下锅的米饭还没熟。不同时空的时间流逝是不同的,所以就算你在这里到了耄耋之年回到你那个时空,也不过是你打个盹的时间。眨眼瞬间,一梦千年说的就是这种情况,所以你不需要太担心。等你回家后,发现在这里所经历的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你说的是真的吗?”因为被系统坑了太多次,所以对它的说辞路清萍有些不敢相信,半信半疑,忍不住问道,作进一步确认。   娃娃没有因为路清萍的怀疑而生气,板着小脸,挺胸腆肚的下保证。“那当然。我什么时候说谎骗过你?”我说的绝对绝对是实话。   路清萍回想了一下,想到,虽然系统不靠谱,但是自从它来到自己身边后,确实从来没有说谎欺骗过她,因此轻轻点了点头,不在抱怨自己的处境,安下心来的同时心里下了决定,决定要按照娃娃所说,想办法改变曼璐的命运,以便能尽快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路清萍来的这个时候比原著发生的时间早三、四年,这个时候,曼帧刚上大学,而曼璐虽然经过了流产手术,但是她还没丧失生育能力。   ☆、第2章   知道自己能回去后路清萍安下心来,垫着靠枕倚在床上,闭上眼睛准备养养神,顺便想一下将来要怎么办。身心俱疲的路清萍在放松之后,不知不觉的睡着了。迷迷糊糊之中外面的说话声透过薄薄的门板传进她的耳朵。   ……   “曼璐在家?”曼璐的奶奶顾老太太刚才在楼上往外看,似乎看到了曼璐的身影,因此下来看到顾母,忍不住问道。   “不清楚,我没看见她,可能是回来了吧。她房间里的门是从里面插上的,里面没有声音,应该是累了,在屋里休息。”顾母赶忙答道。“妈,你找她?是不是有事?阿宝应该清楚她回没回来,要不叫她过来问问?”   “不必了!我就是问问,能有什么事?再说,就算有事,我也不会找到寡廉鲜耻的她头上!”顾老太太一想起曼璐的工作,就觉得丢人,没好生气的说:“哼,清清白白的姑娘不学好,非要去那种下三滥的地方,而且还把好好的婚约给退了。这样的姑娘,有还不如没有,她怎么不死在外面,还回来干什么!”一想到因为曼璐的工作,整个顾家被人笑话,她这么大的年纪出门,还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顾老太太就觉得丢人,恨不得没有这个孙女才好。   “妈!——”顾母叹息一声,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当初和曼璐订婚的张豫瑾是顾老太太娘家那边的亲戚,顾老太太对这门婚事十分满意,所以在丈夫死后,曼璐不顾她的意愿,死活退掉婚事时就十分生气,等之后知道曼璐作了舞女,更是气上加气,觉得曼璐的所为有辱顾家门风,所以从此对曼璐再没有好脸,也没有好话。   “怎么,你还打算为她说话不成?”顾老太太利目扫过去,冷然道:“我还没说你呢?你看看你养的什么女儿?丢人呀!我们顾家几代清白,都让你的女儿给葬送了,而起我们一家到了外面都抬不起头来。家里有这么个人,我们都羞于启齿!她既然敢做,难道我说两句都不行了?”   说完,顾老太太气哼哼的跺着脚,拉着小五和小六的手说:“走,奶奶带你们去买糖逛街去!”丢下顾母,领着听说被带着去玩,而且还有糖吃欢呼出声,兴高采烈的孩子,踮着小脚,颤颤巍巍的走了出去。   顾老太太一面拉着孙子和孙女的手,往门外走,一面不忘回头叮嘱:“曼璐在家,等伟民和杰民他们回来,你让几个孩子离她远点。跟着她能学出什么好来?特别是曼帧,那可是个大姑娘了,小心别让曼璐给带坏了!家里已经有一个不要脸的了,我可不想再出现第二个,不然我可丢不起那个人!”   ……   曼璐为了在客人来到,第一时间就能出来迎接,所以她的房间就设在一楼,而且挨着门口。顾老太太和顾母在门口这边说话,也没有特意压低声音,所以被路清萍听得清清楚楚。   路清萍在似睡非睡,朦胧之中听到顾老太太和顾母的说话声,心中暗为曼璐不值。如果说顾老太太刚开始不明白内情,不知道曼璐为什么去作舞女,那么这么些年过去了,路清萍不相信顾老太太会不清楚?但是顾老太太不管这些,总是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指责曼璐。   顾老太太在心安理得的吃着、穿着、花着曼璐的同时,又觉得曼璐的所作所为玷污了顾家门楣,所以满心满眼的看不上曼璐,总是用言语吃哒她,不给她好脸,并且不住的在曼璐的弟弟妹妹和母亲面前说她坏话,大肆贬低她。所以曼璐的弟弟妹妹瞧不起她,觉得她的行为给他们丢脸了,在这方面顾老太太占了绝大“功劳”。   真是“作了婊/子还想要贞节牌坊”,路清萍本来被一系列的打击已经打击的神经麻木,听了外面顾老太太在门外的冷嘲热讽,心底窜起一簇簇怒火,恨不得起身冲出去到外面大骂一通,但是想到自身的身体状况,她抑制住了自身的冲动。   身体不给力不说,而且就算路清萍出去和顾老太太吵架,和这种人也是讲不出道理来的,根本吵不赢不说,反而还会气坏了自己,实在太不值了。所以路清萍的手紧握成拳,深吸一口气,在心里不住的告诉自己,不气,不气,……但是心里不由得为曼璐而悲哀,家里根本不在乎她,瞧不上她,她这样拼命赚钱养家到底图个什么!   路清萍从床上拽过一个抱枕,压在头上,遮住耳朵,让自己不再去听门外的说话声,翻个身,合眼在床上睡去。从黑甜的梦乡中醒来时,夜已经深了,路清萍起身下床,一步步的挪到门边,打开门后,喊了一声雇来伺候她的女佣阿宝,让阿宝先给自己冲了一杯红糖水,并让她把当初曼璐去做人流之前吩咐她炖的鸡汤端过来。   阿宝手脚麻利的将红糖水给她端了过来,然后就去盛鸡汤去了。路清萍将一杯红糖水喝下去好长时间,阿宝的鸡汤迟迟没有端上来。饿的前胸贴后胸,等不及的曼璐将手里的杯子放到茶几上,起身走向厨房。   来到厨房,就看到阿宝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发愣,路清萍瞟了她一眼,问道:“阿宝,鸡汤呢?”   “大小姐,鸡汤,鸡汤……在那里。”阿宝为难的指了指煤炉上的砂锅,面上神情都快哭了,心里暗骂自己不该偷懒,如今看来,一顿骂是少不了的了,说不定还会扣钱,真是倒霉。   阿宝听从曼璐的吩咐,特地跑到菜场买了一只肥硕的老母鸡回来炖汤。汤快熬好了的时候,她加了块煤球,压了压火,看曼璐躲在房间没声音,因此就躲在平日里自己呆着的屋子里偷懒去了。谁知道她在屋子里睡着了,被路清萍叫醒后,她就匆匆跑去伺候路清萍去了,根本没注意厨房这边,等她听从路清萍的吩咐来盛汤的时候,傻了眼。   路清萍注意到阿宝奇怪的神情,心中带着几分了然,走上前,掀开砂锅的盖子,果然不出所料,砂锅里除了一块肥硕的鸡屁股,几块零碎的鸡肋排外,再无一块好肉,除此之外,还有几块姜片和葱白,以及一个孤零零的红枣,至于汤,浅浅一层,勉强盖住锅底,连半碗都没有。   “大小姐,对不起,我不该偷懒,但是我发誓,我并没有偷喝。”阿宝看到站在砂锅面前神情莫测的路清萍,感受到她身上肃杀的气氛,神色慌乱的哀求道:“大小姐,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不偷懒了,请大小姐别辞退我。我家里还靠着我这份工的工钱养家呢。求求大小姐了,……”   以前这种事也曾经发生过,明明是顾家其他人吃了东西,但是最后却着落到她的身上,好一点,是挨一顿骂,再甚一点,就是被扣工钱。但是今天看路清萍的神情,这事好像不能这么简单的了结,如果她被认定偷喝了的话,恐怕不仅会被扣工钱,说不定还要赔补出来鸡汤的钱来,若是因此被开除也不是没有可能。   顾家的这份工给的工钱并不算低,而且只伺候曼璐一个人,曼璐又常常指使她买东西,她还能从中克扣一点,再加上曼璐带回来的客人偶尔给的赏钱,收入不算少,而且她有的时候偷懒,懈怠了一点,主家虽然会骂上几句,说是扣钱,但是到底也没扣过几回。说起来主家也不算苛责,像这样,活计轻松,收入不错的工在上海可不好,她又不识字,也没什么其它的技能,若是被顾家辞退,再想着这样的工作可不是易事,所以阿宝忍不住哀求起曼璐来。   鸡汤没了,路清萍虽然生气,但是她还不至于没品到怪罪到阿宝头上,阿宝就算偷吃,她也不可能吃掉这么些,她没这个胆子。至于谁喝了她的鸡汤,她心里有数,但是现在不是找他们算账的时候,错过晚饭,准备把鸡汤当作晚饭的路清萍如今饿的受不得了,所以现在填饱肚子是当务之急。于是路清萍打断阿宝,转而问道:“厨房里还有什么吃的吗?我饿了。”   “呃?”正在向路清萍哀求,希望她不要开除她的阿宝听了路清萍的话,有些反应不过来,愣怔怔的看着她,旋即,反应过来了,面露为难之色的说:“厨房现在没什么马上就能吃的东西。”看了路清萍一眼,飞快的说:“不过,大小姐,你想吃什么,我马上给你做。”   “什么都没有?”路清萍有些不敢相信,“就连剩饭剩菜也没有?”饥肠辘辘的她实在等不及现作了。都这么晚了,她不觉得顾家那帮人会等她一起吃饭。哪怕是剩饭菜,她也不嫌弃。她穿过来之前,这位正主因为要做手术的缘故,没吃午饭,如今又错过了晚饭,连饿两顿的她实在是等不及了。   不等阿宝说话,顾母从楼上下来,进厨房找东西,看到曼璐,很是奇怪的说道:“你大晚上的不睡觉,跑到这里做什么?有什么事让阿宝去做好了,不然你雇她做什么?本来雇她就是伺候你的,……”   “我的晚饭呢?”路清萍无心听顾母说话,打断她,径自问道。   顾母有些奇怪的看了路清萍一眼,总觉得今天的曼璐看着好像跟往常不一样,可是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出来。“你躲在屋里不出来,我以为你不和我们一起吃,为了避免浪费,就没做你那份。”   因为曼璐工作的缘故,所以有的时候无法和顾家一起吃饭,但是顾母知道她在家,却连问都不问一声,就没做她那份饭,简直欺人太甚!但是此刻曼璐暂时无心计较这个,她现在饿的能吃下一头牛,所以问道:“那你们吃剩下的呢?”虽然顾母没做曼璐的那份,但是路清萍不相信顾母做饭就是那么可丁可卯,没有剩下饭菜。   顾母瞟了曼璐一眼,自顾自的拿起水壶,去接水,然后把接满水的水壶放到煤炉上。她一面烧水,一面说:“除了给曼帧他们带的,也没剩多少。我想着天气这么热,留到明天肯定会坏掉,所以就倒掉了。”   听顾母说把剩饭菜倒掉了,再对比前面说的不做曼璐的那份饭菜是“免得浪费”,曼璐只觉得再也压制不住胸中的怒火,尖声说道:“好,好,既然倒掉了,那就倒掉了。那我的汤呢?我的当归红枣鸡汤哪里去了?我让阿宝给我煲的汤哪去了?”   “你怎么说话呢?”顾母对路清萍的态度很不满意,觉得曼璐的声音听起来尖锐刺耳,不满的看着她,说:“说起鸡汤来,我正要说你呢。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哪个不比你更需要滋补,你这个孩子怎么学会吃独食起来了呢?……”   “所以你们就把鸡汤给分着喝了?”尽管路清萍一早告诫自己不气,不气,自己不是曼璐,但是面对顾母的指责,她实在无法不生气。曼璐吃独食?她是那样的人吗?……曼璐要真是不顾家人,只会为自己打算的人,她将来也不至于落到那个地步!   曼璐不说,顾母不问,她就没想过曼璐为什么突如其来的熬鸡汤?作为曼璐的家人,根本不知道曼璐小产,还把曼璐当作没事人一般压榨,想想明明曼璐在家,却没有叫她一起吃饭,甚至做饭都没做她那份,他们到底有没有把曼璐当作一家人来看?   “你这是什么态度?”住在楼上的顾老太太听到下面曼璐和顾母的说话声,听到曼璐对顾母的指责,走下楼,来到厨房门口,骂道:“大晚上的不睡觉,吵什么?”矛头对向曼璐:“不就是一碗鸡汤吗?吵什么吵?你自己不要脸,整天在外面鬼混,还有功劳了你?鸡汤我们吃了又怎么了?难道你孝敬我和你妈,照顾弟弟妹妹不应该吗?不过就是一只鸡,又不是吃不起,你拉着个脸给谁看,又不是没给你留?你要是嫌弃是我们剩下的,就让阿宝再给你炖一只不就是了。”   看着顾老太太摆出的态度,听到她说的话,路清萍是控制再控制,才没有把鞋子盖到她的脸上去。顾母知道婆婆看不上曼璐,曼璐和顾老太太每次对上,总有一场气生,赶忙打圆场。“就是,就是。曼璐,你奶奶说的是,不就是一只鸡嘛,回头让阿宝再给你炖一只就是了。这次我拿钱,给你买一只更肥更大的。”说着,把躲在一边的阿宝叫过来,掏钱给她,叮嘱她明天一早就赶紧去菜场买鸡回来给曼璐炖上。   看着顾母给阿宝钱,顾老太太没好气的白了路清萍一眼,鼻子不屑的哼了一声,径自转身上楼去了。对上顾母讨好的笑容,曼璐的气不仅没消下去,反而越发的生气,你拿钱?你的钱还不是曼璐辛辛苦苦赚回来的,把曼璐赚的钱花在曼璐身上,反而要曼璐感谢她,真亏顾母做得出!   曼璐没理顾母,转头对阿宝说:“家里还有没有鸡蛋,要是有的话,你给我煮一碗糖水鸡蛋。要是没有的话,我不管你是去借,还是去偷,去抢……都得给我做出来,反正我一会儿要看到!”虽然知道不该怪责阿宝,但是如果阿宝没偷懒的话,她怎么也不至于煲了一锅的汤,她连一口都没喝上,所以还是迁怒了。   “鸡蛋?有,有。”顾母忙不迭的接话。“前几天我才买的鸡蛋,家里还有好多,一会儿我就拿给阿宝,让她马上给你煮。不过,曼璐呀,单吃糖水鸡蛋行不行呀,要不要阿宝出去给你买几块卤肉回来。”   “油腻腻的,谁吃那个!”对顾母的讨好路清萍不领情,推开挡在身前的顾母,回了房间。   这个时代的刮宫技术并不怎么高明,本来路清萍回到家之后,就该在床上好好养着,但是她刚才下地那么一番折腾,而且又因为顾老太太和顾母生了一场气,回房的路上路清萍又走了急了点,不等进屋,就觉得下腹传来阵阵疼痛。   路清萍忍着痛,走进屋,慢慢的挪到床边,一头栽倒在床上。刚一躺到床上,就感觉整个小腹都往下坠,而且下面淅淅沥沥的似乎又有什么东西流出来。知道情况不好,路清萍将抱枕垫在腰际,老老实实的平躺在床上,不敢在动弹。   本来路清萍是想着等身体好了,就离开顾家。但是刚才在厨房发生的一幕,实在是让路清萍为之生气,尽管她不是曼璐,但是顶着曼璐这个壳子,她感同身受,原本的曼璐对顾家绝对是仁至义尽,哪怕就算是嫁了人,都没忘记带着顾家一家,可是顾家,由始至终对曼璐的付出视而不见,只当这是她应该做的,连一点感恩之心都没有,甚至将曼璐引以为耻。   既然这样,你不仁,我不义,既然顾家不领情,那么我也不会犯贱,热脸去贴冷屁/股。现在是条件不允许,等她身体好一些,她立马就离开这个冷冰冰的地方!你们不是瞧不起曼璐吗,不是觉得曼璐的存在给你们丢脸了吗?那么就让曼璐消失好了,反正你们从头到尾都表现的对曼璐的付出不稀罕的模样,我倒要看看,没有了曼璐,你们怎么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  顾家人包括曼帧在内,对曼璐来说,都是吸血的蚂蝗。没有值得路清萍同情的。   ☆、第3章   就在路清萍躺在床上盘算离开顾家的时候,跟在她身边的系统又蹦了出来阻止她。“什么?你打算离开顾家?不行,不行,绝对不行,你要是离开顾家的话,那么顾家这些人怎么办?他们靠什么生活?没有你的供养,他们的生存大有问题……”   “我管他们去死!”路清萍才不去想顾家人的死活。她虽然穿成了顾曼璐,但是并不意味着就要承担顾曼璐的一切。如果顾家人识时务,她勉为其难的养活他们几年,等他们自立,不是不行。就眼前顾家的“奇葩”样,谁耐烦去管他们?   “不行,你不能抛弃他们,如果你离开顾家,不管他们死活的话,他们靠什么生活?他们会饿死的。”系统大力反对路清萍离开顾家。   “呵呵。”路清萍轻笑出声,幸灾乐祸的说道:“饿死活该!”就顾家这帮人的德行,凭什么在家当大爷似乎让她养着,做梦!   何况,路清萍也不觉得顾家没有她就不行。“怎么会饿死?整个大上海比顾家惨的人多了,人家是怎么活下来的?他们有手有脚,都能干活,凭什么靠我一个人养活?我可不是曼璐那个包子!像这种吸着曼璐的血却又百般瞧不起她,觉得她给他们丢脸的家人,我不愿意和他们共处在同一屋檐下,没的让我恶心!”路清萍就是不搜索记忆,就今天所见所闻,就足以让她对顾家充满了厌恶。她不喜欢他们,所以不想和他们同居一室。   “就算你不喜欢他们,也不能抛弃他们,因为你现在就是顾曼璐。”系统将路清萍离开顾家的危险性告诉她。“不管曼璐命运如何改变,顾家是曼璐生活中必须的存在。如果你离开顾家,顾家人无法生活,你在改变曼璐命运的同时,顾家人的命运也会因此被改变,如果变化太大,致使构成这个故事的背景出现问题,那这个空间很可能会崩溃。空间坍塌,里面的所有一切都将不存在,到那个时候你还怎么回家?”   系统所说送穿越而来的路清萍回家并不是一蹴而就,在改变曼璐的原有命运基础上,使其踏入另一条命运长河,进而打破空间壁垒,这是一个拆房子和利用拆下来的旧材料,在原有地基上盖房子的过程。   路清萍所谓的改变曼璐的命运就是在拆房子,但是这个拆因为再盖的时候还要利用旧材料,所以在拆的时候要尽量少损毁,因此拆房子的过程是一步一步来的。如果路清萍离开顾家,可能会导致这个房子轰然倒地,以致大部分建筑材料被毁坏,无法重复利用,盖不成新房子了。   “有那么严重吗?”路清萍半信半疑的嘀咕着。她虽然理解了系统的意思,但是终究有些不甘心,忍不住问道:“这么说我只能留在顾家,继续养着这些寄生虫?”   “最好是这样。”系统幻化出出身型,板着脸,非常严肃而又郑重的说。   “我知道了。”路清萍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是为了回家大计,只能无奈的答应下来。   路清萍穿过来的时候正是曼璐的身体作流产手术的时候,她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知道小月子原本要比正经的月子还要当心呵护,如果小产的身体要是养不好,会做病,而且还有给她作流产手术时的那位医生的告诫,因此接下来的半个多月,路清萍老老实实的呆在房里养身体。   路清萍窝在房里的这段日子,顾老太太一次都没来看过她,倒是没少数落她,声音高高低低的传入路清萍的耳中,反正反反复复就是那些话,路清萍对此充耳不闻。实在气不过,她就在心里告诉自己,顾老太太骂的是曼璐,不是她,和她无关。只是整天听人骂骂咧咧的,哪怕知道骂的不是自己,也高兴不起来。   至于顾母,倒是来看过她几次,路清萍心情好了,就搭理两句,心情不好,则闭口不言。除了顾母过来看看她。至于其他人,除了曼帧闲暇时间过来陪她说说话,家里其他的孩子全都被顾老太太严格约束,远离曼璐这个“传染源”,让路清萍省了不少心。   经过半个多月的休养,路清萍觉得身体好多了,终于不用一直窝在床上了,于是下床翻箱倒柜,开始寻找存折首饰一类的东西。虽然她留下来了,要继续供养顾家一家人,但是并不意味着她还要去从事舞女这一职业。作为一名在现代还算有点知名度的服装设计师,民国服饰自然不在话下,路清萍决定从自己的本行上找出路,想开一家裁缝铺,可是开铺子是需要本钱的。   将自己折腾的一身汗之后,路清萍把房间的每个角落都搜罗了个遍。翻出一张美国花旗银行的存折,上面记录了这些年曼璐断断续续存取的钱财,总共一千一百块。外加一个手帕包着的六十几块袁大头,这就是曼璐作了这么多年舞女的积蓄。值钱的首饰一件都没有,衣柜里倒是塞得满满的。   虽然衣柜里衣服是不少,除了秋冬穿的大衣大多是旗袍,足足堆满了整个衣柜。但是路清萍仔细整理之后发现,基本上都是花架子,款式花哨,质量一般,勉强入目。除了三四件缎子的,其它的旗袍都是最普通的棉布料,这个时代最流行的什么印度绸、锦云葛、阴丹士林之类的布料一件都没有。   就那几件缎子的旗袍,从衣服上无法洗去的黑手印以及衣领和肘腕等容易磨损的地方可以看出,这两件旗袍的历史不算短了,少说作了也有两三年了。而那些棉布旗袍倒是有几件看起来像是新作的,但是比起缎子的,根本不值几个钱。看着摊在床上花花绿绿、俗不可耐的衣服,路清萍轻叹一口气,不说别的,单从衣服上就可以看出,曼璐已经在走下坡路了。   按道理说,曼璐这些年赚的也不算少,但是几乎全部都花在了顾家人身上,唯一算是花在自己身上的钱,就是为了充门面,雇了个阿宝伺候她,但是那实际上是为了吸引上档次的客人才雇的。   路清萍拿着刚翻出来的存折,看着上面的一千多块的积蓄,忍不住慨叹,曼璐虽然现在过气了,但是也曾风光过,作了这么多年的舞女,只存了一千多块,说出去都让人无法置信。剖开曼璐外面还算光鲜的皮相之后,内里的窘迫实在让人叹息。   拿着存折,路清萍心中估算着这上面的钱够不够开一家裁缝铺。除了租店铺之外,路清萍还打算买一台缝纫机,单靠手工,她这个裁缝铺可开不起来,而且如果情况允许,她还想添置一台锁边机和一台绣花机,左右盘算了一番,这点钱无论怎么算计都不够。叹了一口气,路清萍将存折收起,心里盘算能不能找出一条其它的赚钱办法来。   就在路清萍琢磨着从哪里弄一笔钱开店的时候,顾母从外面推门而入。“曼璐,在收拾衣服呢?怎么不使唤阿宝,你自己做呀?你花钱雇她回来就是做事的,哪有她闲着,你却干活的道理。你也实在是太好性了……”   “有什么事吗?”路清萍不耐烦的打断顾母,不想听她在这废话。记忆里,这几年顾母和曼璐说话,除了要钱就是要钱,关心的言语少之又少。这次路清萍在家作小月,顾母除了一开始上门问了几句,重点还不是放在了曼璐的身体上,而是放在了“曼璐你怎么呆在家里没上班”之上。   之后顾母虽然猜到了曼璐可能身体不舒服,但是只是来说了几句让曼璐好好养着的空话,没有一点实际行动,根本没想过要做点曼璐爱吃的东西给她,或许煲点滋补的汤水之类的东西。路清萍明白,其实顾母在心里对曼璐大抵是放弃了,毕竟比起其他几个孩子来,她哪里有他们有前途!正是这种态度才让人心寒!   顾母将边上曼璐的衣服往床里捡了捡,在床边捡了块地方坐下,缓缓的说道:“曼璐,这个月的家用已经快要见底了。你不去菜场是不知道,如今这钱是越来越不禁花了,什么都贵。前两年,一块大洋能买一百斤煤球,足足能用三个月,如今连八十斤都没有,而且还不禁烧,要不是省着用,连两个月都用不到。原来一斤猪肉不到两毛钱,如今三毛钱都打不住。还有这小菜也是越来越贵了,本来三四个铜子一斤的小白菜如今都涨到七个铜子了,就这还没到头,还有继续往上涨的劲头,你说说,这不是明抢吗!现在这钱呀,真是越来越毛了,……”   顾母絮絮叨叨的主要内容只有一个:钱不够花。路清萍听出来了,顾母这次来,不仅是要家用,而且还想多要点。   路清萍眉毛轻挑,将手里正在叠着的衣服摔了出去,非常干脆的拒绝:“如果是要钱的话,那你就别往下说了,我现在手里没钱。”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在曼璐做人流之前的前几天,曼璐才给了顾母三十块,这么快顾母就花没了?真当家里是开银行的呀?   “没钱!”唠叨的顾母听了路清萍的话,如同掐了脖子的母鸡一般尖叫起来,一脸不敢置信的望着路清萍。这还是她生平第一次向曼璐要家用被拒绝,以前,她每次向曼璐要家用,曼璐虽然有的时候心情不好抱怨几句,但是不管多么不高兴,哪怕骂骂咧咧之后,都会掏钱给她,而且每次都要在她索要的额度上多给一点,从来只有多的,没有少的。   “曼璐,你上次给的钱可是眼瞅着就见底了,过两天家里可就该揭不开锅了!你就算要和我们置气也该分个轻重,你真打算饿死我们不成!”顾母没要到家用,很不高兴,沉下脸来。   “这是什么话?”路清萍不爱听了,没好气的说:“谁打算饿死你们来着了的?我说没钱是真的没钱,你该不会以为我坐在家里那钱就自动往我怀里跑吧?”真当天上会掉馅饼呢!   顾太太听了路清萍这话先是一愣,跟着就反应过来路清萍这阵子都呆在家里,闭门不出,没有去上班,不出上班,不工作,自然没有钱,只是顾太太并不死心,“就算你这个月没有上班,那你以前上班赚的总不能都花了吧,就没存钱?从你的积蓄里拿点钱给我。不要说你没存钱的话,如果你没以前没存下钱,那么这些天,你的吃用花的是哪里的钱?”   “哼!”路清萍冷笑一声,说:“你管我花的是哪里的钱呢,我自己赚的钱我愿意怎么花就怎么花!”这话带着置气的意味了,路清萍想到还不能和顾家撕破脸,强自压下脾气,解释道:“我养身子的那点钱你也惦记,早花的差不多了,别惦记了。我存没存下钱,你应该最清楚?你当我是金山呀,今天要一点,明天要一点,都给了你,我上哪去存钱?”虽然是辩白,但是到底心里生着气,口气很不好。   别说路清萍手里没钱,就算有钱也不给。花钱没有顾母这么个花法的,把曼璐当作印钞机,没有了就冲曼璐要,从来没有计算,不想着俭省。谁不想让家里吃好的穿好的,但是花钱的时候,你总该留个后手,做个打算呀!   顾母见路清萍气势夺人,张嘴想说什么,嘴唇翕张了半晌,最终一句字都没说出来,她想说的话都被路清萍堵了回去。顾母左思右想也想不出曼璐为什么突然不给她家用,而且生起气来,想来想去,觉得可能是伟民杰民他们无意中得罪曼璐了,于是说道:“曼璐,你这是怎么了,家里谁惹你生气了?可是伟民杰民他们?你放心,回头我就训他们。”你就别气了。   “妈在这,替你那些不懂事的弟弟妹妹给你认错了。你都这么大了,何必和下面不懂事的孩子计较?他们可都是你的亲弟弟亲妹妹,你们一母同胞,你怎么忍心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挨饿?……”顾母打起了感情牌。   见曼璐无动于衷,顾母忍不住带着哭腔说道:“曼璐,这个月的家用已经见底了,你让咱们一大家子怎么活!你可不能就这么丢下我们不管呀!你到底要让我怎么办?”   路清萍转身到沙发那里坐下,冷笑一声,“你问我,我问谁?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呗?想怎么活就怎么活,有手有脚的还能饿死不成?凭什么就指望我一个?”我要是死了呢,你们还不活了?   曼璐对顾家一直是予给予求,惯着他们。路清萍来了,她才不要惯着顾家人,这次她就是要给顾家人一点颜色看看,看看他们吃她的,喝她的,花她的,还敢给她脸色看不!   “你什么意思?”顾母见曼璐要撂挑子不干了,急了。觉得曼璐刚才的话意有所指,脸色变得很难看,“你这是在怨我吗?可是当初你父亲去世,给你父亲治病,连同治丧,花完之后家里根本剩下多少钱。当时家中没有积蓄,家里又老的老,小的小,除了让你去作舞女,哪里还有什么办法维持生计?”   顾母心里觉得委屈,似乎觉得曼璐现在的怨气很不应该。“你现在这是在怨我吗?……可是当初,当初……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除了这一条路,是没有其他办法养活一家人的。   “呵呵。”听了顾母的话,曼璐忍不住冷笑出声。她拿起茶几上的水杯抿了抿,目光如剑,刺向顾母,冷哼一声,“没办法?真的没办法吗?整个大上海比我们家惨的多了去了,也没谁家只能靠着女儿去作舞女养活的?不算奶奶,家里有七口人,糊火柴盒、卖报纸、卖香烟、洗衣服、给人打杂工,……能干的活计多了去了,难道人家都能活得了,就咱们家活不下去?当时我年纪小,不懂事,不清楚走这条路的艰辛。难道你也不明白,一个姑娘家做这行意味着什么?你却什么都没说,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走上这条路?”如果说曼璐去做舞女有为家人自我牺牲的意思,但是顾母的不作为何尝不是在背后推了一把。   听了路清萍的话,顾母瑟缩了一下,“你这是在怨我吗?你到底是后悔了?”本来面对路清萍的指责,觉得心虚的顾母不知道想起什么,又变得理直气壮起来,反驳道:“是,当时我是没拦你,但是那个时候是你不肯让曼帧和伟民他们辍学出去找活计的,说让他们好好念书,将来找个好出路。家里上上下下这么多嘴,还要供他们念书,哪里是在外面辛苦做工能供养的起的,所以是你自己选择的这条路不是吗?”当初是曼璐决定牺牲自己,供养一家的,如今反悔,反到都成了他们的不是了。   “没错,是我自己选择的。但是那又怎样?”话既然说到这个份上,路清萍决定替曼璐将她的委屈讲出来,凭什么曼璐牺牲在前,却要被顾家上上下下瞧不起?吃她的,喝她的,花她的,他们有什么资格看不起曼璐?   带着恨声,路清萍说道:“如果当初我知道牺牲这么大,供出的就是这么几只白眼狼,那么我宁愿把钱丢进水里,至少还能听个响声,也不会把我辛辛苦苦,忍辱含耻赚来的钱花在他们身上。我供他们念书,是让他们懂事明礼的。结果,真是懂礼了,我拼死拼活的供他们上学,换来的是他们见了我满眼的不屑,一副恨不得从来都不认识我的模样。在家里,看着我,都恨不得绕道走,到了外面,更是提都不肯提一句,只当没有我这么个人。”   “他们瞧不起我,觉得我这个做舞女的姐姐给他们丢人!在家里遇到,连个笑模样都不给我,拉着个脸,好像谁欠他八百吊钱似的。就算我不求回报,但是就他们这个态度,怎么不叫人心寒?在这个家里,有谁把我的牺牲和付出当作一回事?在你们的眼里,是不是我做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呀?”路清萍发泄过后,终于将曼璐心里的疑问,替她问了出来。   “是,我是不肯让他们辍学,让他们好好读书,以便将来好有个好前程,但是他们也不至于一点活都不干吧?他们完全可以利用闲暇时间做点诸如糊糊纸盒这类的杂活,赚点小钱。还有,妈,你也可以出去找点事做,哪怕是给人洗洗衣服,多少赚点也能补贴一下家用,不要把担子都压在我的身上,我是不是也不用这么辛苦?”想到顾家一家人全靠曼璐一人赚钱过活,路清萍很是不满,忍不住大声说道。   路清萍就不明白了。顾家上上下下有手有脚,就算是年纪最大的顾老太太,身体也康健的很,怎么就那么心安理得把一家的重担全都放在曼璐的身上?当初顾父过世,曼璐辍学担负起家计的时候虚岁也不过十七岁,年纪轻的很,他们怎么就那么忍心?   “辛苦半天,赚的那点钱又能干什么?也派不了什么大用,还不够辛苦的呢!”顾母对路清萍的话不以为然,“何况我在家也没闲着,我还要做家务,照顾你奶奶……”   “照顾奶奶?奶奶今年都这么大年纪了,哪怕是现在,上半年回老家扫墓的时候,她还是一个人回去的呢,怎么不见你跟着照顾?这会子将奶奶搬出来了?那个时候奶奶比这会年轻,身体更好,有什么地方需要你照顾的?做家务?这个家里到底有多少活,让你忙得一点空闲都没有,脱不开身?可是我怎么看你闲的很呢?”路清萍毫不客气的反驳道,顾母给出的理由根本不堪一击。   听到顾母言语中看不上那点小钱,路清萍气得火冒三丈。“那点钱难道就不是钱了吗?我赚的钱还不是一分分的攒出来的?派不了大用?妈,你的口气好大,真当家里有金山银山你?现在面粉不到七个铜子一斤,你干半天,赚的钱怎么也能买回二斤面来,足够一家人吃的一顿的了,这不就起了大用了吗?你觉得辛苦,瞧不上那点辛苦钱,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把一家大小的生计担在身上的我,辛不辛苦?”   想到记忆深处,曼璐的那点不甘,路清萍忍不住说道:“那点钱也是钱呀!妈,你为什么不问问我,为什么下海两年,才提出和张豫瑾解除婚约?”那个时候,曼璐虽然去做了舞女,但是对未来还是有想法的。只可惜,家人不给力,拖了后腿,从她开始接客,和张豫瑾解除婚约后,她就对未来再不报希望了,有一天过一天了。   路清萍垂下眼帘,神色幽幽的说:“因为我最开始是不陪客的,那时我对未来还有期望,因此我洁身自好,想出污泥而不染。我那个时候还想着做个好女孩,可是家里日复一日的重担最终压垮了我,以至于我最终沦落到和客人私下交易,不仅陪客人跳舞,还陪客人睡觉,成了坐台小姐,迈出了出卖身体的步子!”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就是你们赚的那点小钱,让我多那么一点支持,我就能抱着刚进舞厅时的信念支撑下去,从而能清清白白的从舞厅里脱身。那样的话,那样的话,……也不至于沦落到现在连自家人都瞧不起的地步!”路清萍愤懑而又带着几分委屈替曼璐质问道。   一开始路清萍只是为曼璐抱不平,但是说着说着她声音里带着些哽咽,委屈起来。因为有曼璐留下的记忆,一开始路清萍是感同身受,替曼璐委屈,后来,则是为自己莫名其妙的来到这个世界的遭遇而委屈,因此路清萍最终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顾母被路清萍哭傻了。自从曼璐下海以来,顾母再没看曼璐哭过,最常见的反而是曼璐骂骂咧咧的样子,如今这副模样,她心慌了,不管怎么说,都是从自己身上掉出来的肉,曼璐委屈,她不是不知道的,怎么可能不心疼,但是她也没办法,只能在一边干看着。   “曼璐,你别哭呀,咱有话好好说啊,我知道你受委屈了,是你弟弟妹妹他们不懂事,回头看我说他们,以前你都不是不跟他们计较的吗,怎么现在置上气来了?你快别哭了,……”顾母搜肠刮肚,尽力劝着,但是不见效果,终于被路清萍哭的心慌意乱的顾母顾不得要家用了,找了个借口离开曼璐的房间,留路清萍一个人在那里独自哭泣。 作者有话要说:  民国时候,一块大洋大约等于现在四十块钱。一毛钱等于四块钱,其实这个时候钱还是很值钱的。真正不值钱的是后来国民党在内战的时候发的金圆劵。早上,一万块钱还能买盒火柴呢,到了晚上,十万块也就能买根火柴,当然到了后来,连根火柴都买不来了,老百姓用它来引火。   ☆、第4章   路清萍把顾母哭走之后,擦擦眼泪,坐在沙发上叹气。按道理说,曼璐这些年,赚的钱不算少,她几乎全部交给了顾母,如果顾母有算计的话,顾家应该有一笔不算小的积蓄才是,但是看刚才顾母要家用,听她说没钱的时候着急的样子,积蓄恐怕不用指望了。顾母就算存了一点钱,也不过三十五十的,多不了。   其实顾家在外人看来,绝对是不会过日子的人家。路清萍记得,她在现代看到一篇报道,说是民国时期普通的上海五口之家,如果有自己的房子,不算其他,一年生活费四、五百块足够开销。顾家连老带小,一共八口,人数不足前者的一倍,但是花用绝对是对方的几倍。   顾家老家在乡下,有房子有地,是个地主,生活富足,无需顾虑金钱。顾母和顾父是定的娃娃亲,她出身和顾家相似,两家堪称门当户对。顾老太太丈夫早亡,顾父对顾老太太非常孝顺,从无违逆,在他读书有成,并在上海一家书局找到事做后,就把母亲和妻子及其儿女从乡下接到了上海。   早年顾家有乡下的地租补贴,加上顾父的薪水,一家老小,在上海的生活非常悠哉。之前,顾家为了供顾父读书,而后为了给顾父治病,顾家肥沃的良田陆陆续续变卖掉了,剩下的都是贫瘠的田地。随着列强的入侵,军阀混战,苛捐杂税多如牛毛,天灾人祸,以至于顾家在乡下的田租不仅收不上来,而且闹不好还要往里赔钱,所以顾家这块的收入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因而最后一家大大小小,吃喝花用全靠曼璐赚来的钱。顾老太太和顾母大手大脚的日子过惯了,哪怕因为顾父去世,失去了经济支柱,不过因为之后有曼璐赚来的钱支撑着,他们依旧维持着中等以上的生活水准。   曼璐因为想着让弟弟妹妹将来出人头地,所以他们所上的学校都是经过她精挑细选的,虽然算不上全上海顶尖的学校,但是水准都很高,在上海也有一定的知名度。学校师资强大,要求严,学费自然不低,曼璐最小的弟弟妹妹也都上小学了,一共供五个孩子读书,学费都是一笔不算小的数目。而且能在这样的学校读书,除了顾家,哪家的学生家里都是不差钱的存在,吃穿都在普通水准之上。要在这方面和同学看齐,这对顾家来说,又是一笔大支出。   还有顾老太太的补品,医药费,家里的水费、电费、煤球钱……林林总总,一笔笔花费,绝不是一个普通职员就能担负起来的。就算是顾父在世,也无法承担这么大的开销。路清萍把顾家的帐细算了一遍,既然今后一家子大大小小吃吃喝喝喝全都指望她一个人,那么今后必须要俭省起来,这么个花法可不行。   在家里又养了半个多月,出门没有了顾忌,路清萍挑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晴天,去了一趟曼璐所在的舞厅,和大班辞职。像曼璐所在的舞厅,吃的是夜间饭,每天最热闹、最繁华的时间是晚上,因此上午路清萍来舞厅,虽然舞厅不至于是空无一人,不过小猫两三只,冷清的很,但是路清萍很满意,因为她不想和曼璐以前的同行碰面。   路清萍找到当值的大班,非常干脆的提出辞职。当值的大班听说路清萍说她不做了,连挽留都没挽留,直接让人把曼璐剩下的工钱结清,丢下路清萍毫不在意的向后台走去。事情顺利的让路清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本来她觉得怎么也要和大班扯皮一番才能离开呢,脑子一转,她就明白了大班这么痛快放人的理由,因为曼璐已经过气了,就算她留下来,舞厅在曼璐身上也赚不到什么钱,因此还不如顺着她的意,一拍两散。   舞厅里的大班们虽然对舞小姐私下接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一般情况下,为了保持这些舞小姐的身价,大班都会尽力护着,尽量避免她们接客,或者少接客,帮她们挑选客人,让她们有选择的接客。所以舞小姐接客,跟下台阶似的,要一阶一阶的往下来。这样作,为的是这碗饭能够吃的更长远,更持久。   曼璐相貌称不上顶尖,不过中等之姿,这样的舞小姐,在舞厅里比比皆是,本来就不入大班的眼,而且她在正当时的时候,不加选择的随意接客。在大班的眼里,曼璐的行为完全是自毁前途。像曼璐这样随便的,刚开始坐台的时候,还没什么,但是随着她只要有客人就接待,只要给钱就出台的行为落在众人的眼里,不免风评变得不好起来。   作舞女也是有等级的,曼璐这么做,等于自毁身价,那些有绅士风度的风流公子是“宁吃鲜桃一口,不吃烂杏一筐”,而曼璐好巧不巧的被那些人视作“烂杏”,所以是不会点她的台的,她的客人大多是三教九流的暴发户。客人的档次一下来,再想往上升,绝无可能。随着曼璐的年纪变大,她的客人档次也越来越低,越来越不像样,人品越来越低,简直每况愈下。   而且经过这些年晨昏颠倒,皮/肉生涯的夜生活,曼璐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苍老的多。没了青春,风评又不好的曼璐开始走下坡路,来舞厅的客人很少有人愿意点她的台。这样的曼璐就算不辞职,随着她客人的日渐稀少,舞厅也不会留她,所以路清萍来辞职正合舞厅的意,免得将来他们将曼璐开革出去,大家面上不好看。   辞完职的路清萍走在大街上,一面新奇的欣赏旧上海的风情,一面下意识的找寻在街上卖香烟和卖报纸的孩童,找到后,询问他们相关的知识。将五毛钱递给卖香烟的小小孩童,路清萍按照孩童的指引,来到一家旧巷子,在里面找到一家木器店,请里面的师傅帮他做一个卖香烟的箱子,留下定钱告辞而去。而后,又来到布店,扯了几块布料,准备给自己做几件端庄合体的棉旗袍。   按道理说,原主曼璐留下那么多的衣服,路清萍不至于没有衣服穿。以路清萍现在捉襟见肘的经济状况,当省则省。只是路清萍也是实在没办法,她倒是不嫌弃那些是曼璐穿过的,或者布料不好什么的,但是那些衣服的颜色款式,不仅不符合路清萍的审美观,而且根本就不是良家妇女穿的,要么摆侧开叉开的老长,差不多都到了大腿根;要么背面或者前面大露肉;……这些衣服适用于舞厅,适合曼璐舞女的身份,不适合想要改头换面的路清萍。   穿上出门,人家一看就不把你当成正经女子,对于致力改变原主曼璐形象的路清萍来说,实在是太糟糕了。而且曼璐的衣服也不好当作良家妇女的常服穿出去,里面就算勉强有一两件日常穿的常服,虽然款式没什么问题,但是要么是颜色花哨的不得了,要么是其他地方有问题,反正是不能穿。   就好比路清萍这次出门穿的旗袍,因要出门,不能像在家一样,把睡袍当作常服来穿,所以她是在曼璐的衣服里翻了又翻,最后勉强找出一件紫色布满几何图案的旗袍。这件旗袍倒没什么太大问题,除了裙长不像现在流行的长到脚踝,到小腿肚之外,款式还算正规,但是不知道是哪年的老款式,平直的线条,身条比较宽松,早已经不流行了,而且也不知道是哪个奇葩配的色,袖口、领口和衣襟竟然用红色镶滚,让人惨不忍睹。因此路清萍想了又想,最终还是决定自己扯布作两件。   在外面用过午饭,又逛了一阵,路清萍拎着采买的东西回顾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将买回的东西随便丢在床上,路清萍倒在沙发上,揉了揉走的有些发麻发酸的脚,目光落在买回来的衣料上。起身,挑出一块蓝色布料,拿起剪刀就裁剪起来,到了晚饭的时候,衣裳已经完成大半。   吃过晚饭,路清萍继续工作,到了晚上九点左右,旗袍完工。素雅的蓝色,朴实无华,采用白色镶边,领口和斜襟上的两枚白色花型盘扣让人眼前一亮,使本来庄重平实、典雅大方的旗袍带着几分俏皮,有画龙点睛的作用。   衣服做好后,路清萍迫不及待的穿上身,在全身镜前左看右看,看着镜中面色枯黄,皮肤暗哑无光,双颊深深的陷了进去,带着几分憔悴的面容,路清萍愕然,这个镜子中的女人是谁?不过才二十五六岁,放在后世,正是一朵花开的正好的时候,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这都成了过季黄花了。   路清萍这是穿过来第一次仔细的照镜子,她不知道,现在这副形象比她刚穿过来的时候好多了。这还是她养了一个多月的结果,她刚穿过来的时候,曼璐的憔悴和苍老更恐怖。其实如果这具身体不小月的话,按照路清萍这一个多月的滋补和休养,应该比现在这个情况还要好点。   看着镜中憔悴的模样,路清萍不甘心的把穿上身的旗袍脱了下来,叠好,收起来。路清萍悻悻然的倒在沙发上,穿新衣服,自然很开心,但是顶着这么一张脸,就算穿皇服,她也高兴不起来。年纪妈,在这个时代,算是大龄了,但是放到现代,不算什么,可是可这个容貌,成了问题了,实在是接受无能呀!   路清萍抚着脸,随手拿起摊在茶几上的相册,漫不经心的翻看着相册里的照片。目光落到曼璐和曼帧的照片上,想到,按照书里所说,曼桢就是曼璐少女时代的翻版,曼璐比曼帧大不了几岁,看看自己这具身体的模样,再看看曼帧的模样,路清萍心里默默地作了决定,在张罗开裁缝店的同时,美容也要提上日程,新衣服也要等恢复容貌后再穿。   在外面又跑了一天,路清萍赶在晚饭前回到顾家。到家后,阿宝给她打水洗脸,她听见顾太太招呼家人吃饭声,路清萍擦好脸,推开门上了楼梯。当她来到饭厅,准备在饭桌上坐下的时候,迎接她的是一双双诧异带点厌恶的眼神。   无视投注在身上那些怪异的眼神,路清萍径自看向饭桌,愣住了,饭桌上只摆了七双碗筷,没错,只有七双。就算路清萍想自欺欺人都做不到,明显没有她那份。就算曼璐因为工作的原因不怎么和家人一起吃饭,但是现在她在家呀,顾家人竟然没准备她那一份,这是什么意思?   想到刚才顾母看到她出现在餐桌时,错愕的神情,路清萍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顾母招呼家人吃饭,却根本没准备曼璐的那份碗筷,要家用的时候想起曼璐来了,吃饭的时候却想不起来!她们到底有没有将曼璐当作家人?   “姐,给你。”曼帧看到路清萍出现在饭厅,赶紧跑了一趟厨房,拿了一副碗筷过来,放到她面前。   “哼!”曼璐的大弟伟民看到路清萍真的接过曼帧递过来的碗筷吃饭的时候,将筷子一摔,斜了一眼路清萍,丢下一句“倒胃口!”,将碗往前一推,起身作势往外走。“我不吃了!”   坐在伟民身边的顾母赶忙拉住他,“说的什么话,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怎么能不吃饭?饿坏了怎么办?我今天做了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快坐下来,多吃点。”   这边伟民作张作势,还没拉回来,那边曼璐的二弟杰民又出幺折子了,他学伟民,把筷子一摔,碗一推,“我也不吃了!”   两个小的跟着欢快的喊道:“我也不吃了!”他俩看哥哥们不吃饭,有样学样,跟着凑热闹。   曼帧起身,扶住伟民的肩膀,将他按到座位上,柔声说道:“伟民,你这是做什么,好好的,干什么不吃饭,看把妈和奶奶急的。别闹了,快坐下,好好吃饭,别给弟弟妹妹作坏榜样,不然二姐要生气了。”边说,边使眼色。将伟民的碗筷拿起塞到伟民的手中,曼帧抬头对另一边的杰民喊道:“杰民,你也给我坐下,好好吃饭,快!”   “哼!”伟民看到路清萍不为所动的埋头大吃,气哼哼的说道:“看见某人就倒胃口,还吃什么吃!”   伟民一脸不耐烦的看着路清萍,虽然他的口气很冲,但是他并没有挣开曼帧搭在他肩上的手,他心里还是很尊敬这个二姐的,而且他不是不想吃饭,而是想把路清萍撵下桌,他不想和这个不知廉耻的大姐同桌吃饭。在座的都知道伟民言语中指的是谁,因此一时之间饭厅里冷场起来,只有路清萍不在意,筷子不停,大快朵颐。   “就是!”杰民跟着随声附和,如同看垃圾一般看向路清萍。“见到大姐就没了胃口,……”   “杰民,不要乱说话!”曼帧皱着眉头,赶紧打断杰民,屋里的气氛已经够怪的了,不能让他继续说下去。   “曼帧,让杰民说,有话不能憋在心里,再说在座的都是一家人,又没有外人,就算说了又怎么了?她既然敢做出不要脸的事来,就不要怕人说!”顾老太太看着路清萍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就生气,因此拦住曼帧,示意杰民不用顾忌,转头又对曼帧说:“曼帧,心肠好也要分对谁,像你这样不分对象的对人好,小心将来吃亏!你对人家好,人家未必领情,我不是告诉你了嘛,离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远点,免得将来人家把你卖了!”   “奶奶……”曼帧蠕动着嘴唇,低声喊着,想要说什么,可是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路清萍只当顾家人的话如同耳旁风,根本不往心里去,自顾埋头大吃,还别说,顾母为人虽然不怎么样,但是烧菜的手艺倒是不错,这个香干炒肉丝很可口,再吃一点!这个蜜汁鸡翅烧的真好吃,再夹一块!还有,这个菠菜豆腐汤做的也不错,很清爽,喝一碗!……   路清萍的胃口很好,因为菜烧得很合她的口味,她没怎么吃饭,净吃菜了,看着饭桌上的菜随着她的筷子而减少,最小的两个孩子不干了,带着哭腔喊着顾老太太。“奶奶,……”好吃的都快让大姐给吃光了,他们没的吃了。   顾老太太看路清萍不理会她的话,低头猛吃,脸色气得发青,拿起筷子“啪”的一声打在路清萍夹糖醋排骨的手上,手臂直直地伸出去,在路清萍的额头狠狠地戳了几下,骂道:“你还有心思吃?大家还没动筷子,菜都差不多让你吃光了,你是饿死鬼托生的呀?你个不要脸的东西,整天在外面鬼混,给我们顾家丢脸,我都不稀的说你!现在竟然还和你弟弟妹妹争嘴吃,你还要不要脸了?啊?看见你我就是气!你给我滚!滚回你自己屋里吃饭去,这张饭桌上不欢迎你!”   “哼!不知廉耻,丢死人了!”伟民和杰民斜着眼睛,不屑一顾的看着路清萍。伟民嫌弃的撇撇嘴,“有你这这么个大姐,我们都没脸见人,干点什么不好,你就那么自甘下贱,不学好!我们顾家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有你这样的家人!”   一双小的坐在座位上,跟着点头附和,“就是,就是,是我们顾家倒霉!”   路清萍“嚯”的一下从座位上站起,目光从顾家人身上一一掠过。“有我这样的家人倒霉?我怎么了?我做什么了,让你们这么瞧不起?我是去偷了还是抢了?我不就是吃了点东西嘛,怎么,我吃不起,还是不配吃?”目光落到引起这场风波的伟民身上,路清萍呸了一声道:“家里花钱供你念书,就念出这么个玩意来?怎么说我都是你姐姐,你这是什么态度?都说从读书中学做人,我虽然不知道你书读的如何,但是想来也不怎么样,因为一看你做人就有着大问题,……”   “曼璐,你少说两句。”顾母见路清萍越说越不像话,那边顾老太太气得要直打哆嗦,伟民也被说的脸色涨红,双目瞪得溜圆,怒视着曼璐。她见剑拔弩张,眼看就要起争执,也不躲在一边装死了,赶紧过来劝阻。   曼帧这个时候也出声劝道:“是呀,姐,你少说两句,气大伤身,而且奶奶年纪都那么大了,伟民杰民他们还不懂事,你别和他们计较。到底是一家人,彼此说几句就算了吧。我们吃饭,吃饭。”   “一家人?”路清萍从牙齿中挤出这三个字,冷笑连连。谁他妈和你们是一家人?目光从从顾家人身上一一掠过,包括曼帧在内,都没一个好东西!都说曼帧同情曼璐,最能体谅曼璐,简直是放狗屁!   顾家其他人对曼璐的态度不是一天两天了,若是曼帧真的有心,她怎么不在其中说清楚,反而让曼璐直至出嫁一直都背负着家人“误解”?她的体谅不过是有顾家其他狼心狗肺的人衬着,显得弥足珍贵,看上去很善良,其实她和顾家其他人没什么两样,都是一丘之貉!   路清萍只觉得胸口发闷,心口发堵,难受得很。不让我吃,你们也别吃了!路清萍一伸手,拉住桌子的一边,一使劲,一下子就把桌子给掀翻掉了,上面的杯碗盘碟连同里面的各样菜肴,汤汤水水稀里哗啦全都掉落在地。   掀完桌子,路清萍没有理会因为她的举动而吓得目瞪口呆的顾家人,对顾老太太在身后的怒骂更是置之不理,径自回房。管什么空间坍塌不坍塌,她宁愿死,不回现代去了,也不要和顾家人这帮不要脸的东西在生活在一起了。至于她走了之后,顾家人怎么办,饿死活该,管她屌事! 作者有话要说:  上海的房租很高,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楼梯转角下边一个七八平米的放扫帚杂物的小亭子间,月租就要七八块大洋,后来,甚至涨到十块以上!如果借用厨房的话,还要另外多付钱!至于卫生间,是没有的。与之相比在北平租一个大院子,每月也不过二十元到三十元,比起在上海花七八元住亭子间来,真有天壤之别了”花二三十块大洋就能在北京租一所挺大的四合院,要是在上海,这点儿钱能租什么房子?只能去公寓里租一个没有厕所没有厨房没有客厅的小单间罢了。   沈从文在小说里写过民国时代的一对小资夫妻,男的政法大学毕业,在上海某机关做小职员;女的北京女子师范大学毕业,专职做家庭主妇,生了4个孩子。在当时的上海60元月薪,收入已经不算低了。但是,由于上海的物价高昂,房价更是北京的十倍,所以这对小资夫妻的日子依然很窘迫——由于租不起一整间公寓,他们一家六口人不得不住在半间公寓里,中间用木板隔开,另外半间住着沈从文,平摊下来连20个平方米都没有。   而就连这么半间公寓,当时都要收每月13元的房租(后来涨到了20元),每个月还要收10块大洋的水电费。光是这两样,每个月的收入就去了一半,在当时的上海公共租界,一度电平均要收0.3~0.5银元,相当于如今的12元到20元,显然是贵得多了。剩下的钱用来吃饭,穿衣,送小孩上学读书,就已经用得精光,结婚八年了都还剩不下什么钱。   顾家有自己的房子,不用付房租,可以说省了一大笔,曼璐赚的钱绝对不比那位政府职员少,但是顾家却没存下什么钱,所以说顾母不会持家一点都不错。      ☆、第5章   路清萍下定决心,无论如何,哪怕就是死,她都要离开顾家。本来她以为系统会像上次一样跳出来拦阻,没想到系统一声不吭,似乎默认了她的选择,让路清萍很是欣喜,虽说有些不靠谱吧,不过还不错,还知道站在她这边的,这样的话,就算有瑕疵,也不是不能容忍。   既然要走,路清萍自然要仔细打算一二,她可没忘记她最开始要走的时候系统阻拦她,不许她离开顾家唧唧歪歪说的那一通话,因此路清萍在往外跑,在街上寻找合适的落脚地的同时,看到招工帖子中有适合顾家人的,就赶紧记录下来。一家子,有手有脚,她都帮到这里了,要是真因为她的离开而饿死,还真怪不到她的头上!   路清萍在外面跑了一天,傍晚,拎着前几天定做的放香烟的木架盒子回到顾家。路清萍刚一推开院门,顾母从屋里急急忙忙的迎上来,一面用身上的围裙擦着手,一面说:“曼璐呀,你现在开始上班了吧?那么这个月的家用是不是该给我了?现在已经入秋了,该换季了,你弟弟妹妹的新衣服新鞋子也都该置办起来了,还有,你奶奶每天吃的补药也快没了,要赶紧去药店抓几幅回来,那补药可不能停呀。还有……”   以前曼璐不管在外面有多难,受了多少委屈,顾母向她要家用,赶上她心情不好的时候,虽然会骂骂骂咧咧的骂上几句,但是不管怎么骂,最后都会把家用给顾母,而对她所受的苦却对顾母一字不提。因为曼璐每次家用给的痛快,而且远比顾母要的数目要富余,因此除了丈夫刚刚去世的时候,顾母这辈子从来没有为钱发过愁。   因为习惯曼璐每个月按时的往家拿钱,所以顾太太根本就没有存钱的习惯。好在以前曼璐给的钱总有富余,因此多多少少,顾母手里存下了几个,但是经过这段日子的花费,已经所剩无几,若是她在路清萍这里再要不到钱,家里可真的要揭不开锅了,顾母手里的钱可撑不了几天了。   路清萍没有理会顾母,径自往曼璐的房间走去,顾母不依不饶的追在后面。曼璐将手里的木架盒子丢到门口,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咚咕咚喝下大半杯,润了润干涸的嗓子,干脆利落的打断身后顾母喋喋不休的絮叨:“我没钱!”   “什么?上回你说没钱,怎么这次还没钱?”顾母急的跳了起来,狐疑的望着路清萍,一脸的不敢置信。“曼璐,你在说什么胡话?你怎么会没钱?你不是上班去了吗?”上一次要钱是因为你没上班所以没钱,这次你都上班了,怎么还会没钱?   “谁说我上班去了?”路清萍背靠着沙发坐下,轻笑出声:“这一家子大小不是嫌弃我做舞女丢人嘛,行,我不给你们丢人了,所以我辞职不干了。这样一来,不就省的你们嫌弃我让你们在外面抬不起头来了。不过没了工作,也就没了收入,所以我也拿不出家用来了。”路清萍无奈的双手一摊,表示她的无可奈何。   “你辞职不干了?”顾母听路清萍说她辞了工,忍不住尖叫起来,下面路清萍说了什么她根本没听清楚。身上由旧衣服改制的围裙被扯了个大口子都顾不上在意,顾母竟脱口而出问道:“这样的话,那……那我们怎么办?”   家里眼看就要揭不开锅了,曼璐偏偏在这个时候撂了挑子,顾母急的在屋里直转圈,满心恐慌。仿佛又回到了当初丈夫过世的那段日子。那个时候家里没有余粮,刚满一周岁没多久的小女儿还在牙牙学语中,小儿子只比小女儿大一岁,刚刚会走没多久。最大的孩子曼璐虚岁不过十七岁,因为生日晚,又要帮着她照顾弟弟妹妹,所以上学晚,八岁才读一年级,因此丈夫过世的时候,她还差半年中学毕业。   家里老的老,小的小,要填饱八张嘴,作为一个受三从四德旧式教育,小地主家庭出身的女子,顾母束手无策。那个时候她急的上火,火烧火燎的,满嘴大泡。面对家里的经济窘况,顾母顾不得丧夫的痛苦,在安抚婆婆和几个孩子的同时,满心满眼的就是一家子生计。乡下里的田指望不上,能赚钱的丈夫已经去世,而且因为给他治病、发丧,家里的积蓄花费一空,这样一来,一家子大小要怎么活?   眼看着一家就要饿死,顾母没办法,只能让曼璐辍学,出去找事作。那个时候曼璐也争气,出去没几天就拿回一笔钱,解了家里的燃眉之急。后来,顾母知道曼璐是作了舞女,本来她是想反对的。因为顾家虽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但是也称得上是耕读之家,在乡下也有点地位,门风一直是清清白白的。这样人家出来的女孩怎么能做那种下九流的事情,但是面对曼帧和伟民的学费,婆婆的补药钱,一家大小的吃喝花用,……顾母屈服了,默认了曼璐作舞女这件事。   曼璐不做舞女了,但是曼帧大学还没毕业,而伟民正准备考高中,下面几个小孩也正是花钱的时候,……家里没了收入,这可怎么办?“什么丢人不丢人的,你听他们在那胡沁!小孩子不懂事,胡说八道的话,曼璐你又何必放在心上,和他们计较?你为弟弟妹妹辛苦,他们都记在心里,将来一定会报答你的!”   为了让曼璐继续给这个家拉磨,顾母是又哄又骗。路清萍不为所动,看着顾母不住的冷笑,倚着门口,双手举起,放到眼前,看着因为长时间没有涂抹,指甲上斑驳的红色,语带不屑的说:“报答我?不必了,真当我稀罕他们的报答不成!少拿白眼少看我两眼我就心满意足了!”那些个白眼狼,等他们念恩报答,骗鬼去吧!   听曼璐的话音,是真要撒手不管了,顾母不敢想象曼璐丢开手之后一家人的生活,上前拉着路清萍的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说道:“曼璐,你可不能在这个时候撒手不管呀。当初我们不是说好了嘛,将曼帧和伟民他们供出来,以后就由他们来养家,你也能跟着享享清福。你当初可是答应的好好的,说一定要会把几个弟弟妹妹供养成人,让他们出人头地,如今……”   “曼璐,妈知道你这些年委屈了,可是你奶奶的脾气,这么些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也犯不上和她置气,至于伟民和杰民他们,回头我就说他们,让他们给你赔礼道歉。妈知道委屈你了,但是妈也是没办法,谁让你是家里最大的那个呢。你去和你跳舞的舞厅说说,回去继续干,你就再委屈几年,等曼帧和伟民读出来,能帮你分担就好了。如果你这会儿就撒手不管岂不是这些年的苦白受了,你就听妈的话,再熬几年,等他们念书出来了,到时你就等着享福吧。我保证,等他们读书有成后,一定会对好好待你的。你对他们这么大的恩情,如果将来你弟弟妹妹对你不好,忘恩负义,看我怎么说他们!”顾母又是哀求,又是许诺,最终目的就是让曼璐继续为家里卖命!   “你保证?”路清萍冷笑道:“妈,你替他们下保证,你拿什么来保证?现在他们吃我的,喝我的,就敢不拿好眼看我,冷脸待我,等我要是靠他们供养的话,还不定怎么地呢!你说他们,这话我听了不知道有多少遍了,但是最后结果怎么样了,他们还是态度依旧。是你没说呢,还是说了不管用呀?人的良心如果已经歪了,哪里是几句话就能正过来的呢!告诉你,妈,就算他们几个现在站在我面前,向我痛哭流涕表示后悔,并亲口下保证我都不信他们,何况是你来替他们作保证!”   “曼璐,我们是一家人,至亲的骨肉,你怎么会变成这样?难道你非得逼死我们才甘心吗?”顾母见路清萍不管她怎么说都不为所动,不明所以,忍不住质问出声,边说边站在那里哀哀的哭了起来,觉得自己好命苦,好好的女儿怎么一下子变得“不懂事”起来。   到底是谁逼死谁呀?路清萍靠在沙发上,满脸的无奈,冷冷的打量着哭泣着的顾母,心中涌起一股悲愤,冷笑着,指着自己的脸,对顾母说道:“妈,你好好,好好看看我这张脸,你有多久没仔细打量过你这个女儿了?你看看我这张脸,你觉得我就算再去舞厅,会有多少客人肯点我的台?就算你当我是颗摇钱树,也得有人认才行呀!哼,我就算不辞职,你觉得舞厅还会留我吗?”人老珠黄,不能为舞厅带来客人的舞女,舞厅根本不会要。   虽然路清萍说要美容,但是最近她并没有养护她的脸,她一直在调理自己的身体。尽管这次小月,她养的不错,但是以前曼璐晨昏颠倒,饮食和作息不正常,又曾经打过几次胎,身子亏了不少,这些都反应在她的脸上了。   身体好,气色才好,就曼璐现在的身体条件,不管她在脸上怎么折腾,都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看不出有多大变化。再加上顾家人的不省心,所以路清萍也没什么心思鼓捣脸,只是安安心心的挑理自己的身体,不过曼璐亏了的身体不是一两个月就能养了回来的,所以这段日子的调养,身体状况有了好转,但是不要说外人察觉不到,就连路清萍自己都看不出有什么变化。   经路清萍这么一说,顾母的目光落到了她的脸上,映入眼中的那张蜡黄苍老憔悴的面容,不由得让她心头一震。她有多久没看到大女儿素颜的模样了。过去的曼璐脸从来都是五颜六色的,鲜红的脸,乌黑的眉,红彤彤的唇,……胭脂水粉将她的脸层层包裹住。如今看过去,除了能从轮廓中依稀找到当初熟悉的影子,哪里还有当初半点清新可人的模样?   虽说红颜易老,但是曼璐的这副样子,让顾母的心很是揪了两下,这还是她那个清丽动人的女儿吗?都说红颜易老,可是曼璐老的似乎太快了些,枯黄蓬乱的头发,憔悴的眉眼,斑点暗沉横生的脸,无不昭示着她红颜不再,未老先衰,猛的看上去足有四十岁,但是曼璐现在才多大?不管怎么说,曼璐到底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看到曼璐这副模样,顾母不由得心疼起来。   顾母仔细打量过大女儿的模样之后,心疼之余也不得不认同她说的话,就她现在这副模样,就算去舞厅,也不会有多少客人。想到曼璐不能去舞厅上班,拿不回钱来,顾母急了,急的在屋里直转圈,嘴里不住的嘀咕着。“那,那现在可怎么办?”   左思右想之下,顾母坐到路清萍身边,伸手推了推她,“曼璐呀,要不你找找你以前的客人,和他们联系联系?等客人来了,你好好打扮打扮,化化妆,你化了妆看上去还是很好看的。家里就要揭不开锅了,你也要吃饭不是?你年纪也不算小了,也该考虑考虑以后的事情了,这次你好好睁大眼睛,说不定能在客人中挑个好的作为归宿,你也不用这么辛苦的迎来送往了……”   呵呵,这是打算把曼璐最后的价值最大化吗?虽然顾母没上过学,只是在家里由母亲教了几个字,但是路清萍还是很佩服她的智慧。看看,这为曼璐打算的多好,说是给曼璐找归宿,实际上是给顾家找金主吧?哪怕顾母是真的是这么想的,路清萍也不吝于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她,不耐烦的打断她:“你觉得上门寻欢的客人能有哪个是靠谱的?”   “也是。”顾母听路清萍这么一说,不由自主的点点头,跟着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想到一个好人选,说:“唉,我上回回乡下,看到了张豫瑾,听说他现在是一间医院的院长,虽然是在乡下,倒是到底管着一家医院,收入不错,而且他现在还没有结婚。你和张豫瑾曾经有过婚约,要是能……”   “要是能嫁给张豫瑾,很不错,是不是?”路清萍都不知道顾母的脑子里再想什么,她倒是真是敢想。“妈,你是在说笑话吗?张豫瑾结没结婚和我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你以为他在等我不成?别做梦了,就算痴心妄想也要有个度!你觉得就算我要嫁人,一个曾经做过舞女的女人,又能嫁给什么样的人?张豫瑾?我要是能嫁给他,当年我就嫁了,何至于等到现在?”   “哼,自家人都觉得我丢人,你觉得张家会有多糊涂,放着清清白白的大姑娘不要,会答应娶我这么一个不干不净的女子过门?会让我来玷辱他们家的门楣?何况当初张家之所以和我家退婚,何尝不是因为张家不肯背上顾家这个包袱,所以我才在无奈之下作了舞女。当年张家不肯的事,难道你以为现在他们就肯了?”想找“冤大头”背负顾家这个烂摊子,也得看人家肯不肯!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怎么办?”顾母被路清萍咄咄逼人的言语弄得脸色很是难看。家用没要来,反而憋了一肚子的气,她忍不住摔摔打打,甩脸子给路清萍看。“你倒是自在,眼看一家人就要饿死了,好像你不吃似的!你倒是想想办法呀!”   都这副模样了,顾母还不放弃压榨曼璐,路清萍简直不知道该说什才好了。她摆弄着手指,慢悠悠的说道:“别总是指望我,一家子有手有脚的,只要肯干,怎么也不至于弄不来一碗饭吃!”   顾母理直气壮地说:“不指望你我还指望谁?曼帧和伟民他们都还在读书,哪有时间去工作?在你之下的几个孩子,就曼帧年纪大点,不过她这才刚上大学,要毕业工作至少还要再念三年。你奶奶年纪大了,能干的了什么?至于我,什么都不会,就算出去又能赚几个钱?顶什么用?再说,一个没了丈夫的女人,别说出去做事根本找不到什么差事,就算找到了也得让人笑话死……”   这是就认准了曼璐,吃定了曼璐了,是不是?以前,就算曼璐发着高烧,为了一家子的生计,不管有多难,也会硬撑着去舞厅上班,结果就惯出这么一堆祖宗来!路清萍气得火冒三丈,怒道:“你出去找工作就会被人家笑话死,那我呢?合着让曼璐出去工作就不怕被人笑话了是不是?曼璐到底是不是你的女儿?你把她当什么了?”   看着顾母委屈的模样,路清萍起身到门后将做好的烟盒架子还有帆布口袋拿过来,直接丢到顾母前面,说:“诺,这是我找人做的烟箱和报袋,看看伟民和杰民他俩怎么安排,去卖香烟还是卖报纸。要是两样都不愿意干,那就擦皮鞋去!”又将一张写满字的纸放到顾母面前的茶几上,“你不是觉得出门做事会被人笑话嘛,这是我打听到的可以在家做的活计,糊纸盒、折纸花、贴标签、……随你想干哪样都行。”   对于曼帧的安排,路清萍没有说,但是不用她说,等到曼帧交学费,顾家拿不出来的时候,曼帧辍学是必然的了。在百分之八十都是文盲的民国时代,高中毕业已经是不算低的学历了,完全可以找到一份足以养家糊口的工作。曼帧若是想继续读大学,路清萍不反对,只要不是花她的钱就行。其实曼帧如果真的懂事的话,知道自家情况,当初报考大学的时候就该读学费全免的师范院校,而不是去读还要家里掏钱的大学。   看着路清萍双眼冒火的模样,顾母张了张了嘴,到底没敢将伟民和杰民吃不了这个苦,做不了这个事的话说出来。路清萍算了算,她还要在顾家停留几天,她虽然不介意看着顾家饿肚子,但是她实在是不想和顾家人打交道了,就当是花钱买安静吧,因此她想了想,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起身拿些钱丢给顾母。“这是二十块钱,给你,省着点花。”   顾母赶紧接过路清萍丢过来的钱,钱拿到手,立刻眉开眼笑起来。本来顾母以为这次要空手而归了,她都打算要是从曼璐这里要不到家用,动用前一阵曼璐拿回来存起来作为曼帧和伟民他们的学费的那笔钱了。   看来曼璐不满归不满,心里到底还是有这个家的。虽然这次脾气大了点,其实和以前无数次一样只是例行的发作,谁让她现在憔悴苍老成这个模样了,舞厅的饭不好吃了呢!顾母在心里给曼璐的发作找了理由,拿了钱,又和路清萍闲话几句就离开了曼璐的房间。   顾母离开的时候,根本没理会路清萍丢在那里的香烟盒子和报袋,她才不会让伟民和杰民小小的人去吃那个苦呢!虽然被曼璐素颜的模样吓了一跳,但是顾母对曼璐有信心。曼璐化上妆,绝对是如花般的女子,大把大把的钱像以前一样赚回来。谁让曼璐在打胎之前拿回一笔数目不菲的钱呢,那个时候的曼璐和这个时候的曼璐相差不到三个月,容貌就算再变,能有多大变化?没道理,那个时候,曼璐还能赚大钱,现在就不能了!   因为曼璐没说,所以顾母不知道。当时曼璐拿回来的那笔钱,是她打掉的肚子里的那块肉的父亲给曼璐的补偿。客人之所以给曼璐钱,是希望曼璐识相,不要想着仗着肚子里的那块肉索取什么。路清萍虽然知道内情,但是她当然不会好心的告诉顾母,就让她再做几天美梦吧,将来现实会告诉她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  民国时说的中学,包括初中和高中,称之为初级部,高级部。曼璐因为读书晚的缘故,所以她是初中未毕业。顾家就是被曼璐养的好恶逸劳了!   ☆、第6章   不管过程如何,到底要到了家用,顾母拿着路清萍给的钱,离开了曼璐的房间。顾母回到二楼后,看到顾老太太的房间的门开了一条缝,顾老太太披着大衣服,站在屋门口,顺着门缝探着头向外张望,见顾母上楼,顾老太太倏地一下子把头缩了回去。   顾母看了一眼婆婆没有关上的门,叹了一口气,走到顾老太太屋门前,把门缝推得更大些,沿着缝隙往里瞧。见婆婆并没有上床睡觉,而是披着衣服沉着个脸坐在床边上。顾母见状,推门进屋。“妈,还没睡呢?”   “你和曼璐说话那么大声,跟打雷似的,吵都吵死了,让人怎么睡?你说说你们也不注意一点,我一个婆子,整日无事,睡不睡倒无所谓,大不了明天白天找个时间补眠,但是伟民和杰民他们明天还要上学,要是被你们吵得睡不好,到时该算谁的?”顾老太太斜了顾母一眼,沉声指责她。   尽管顾母对顾老太太很孝顺,一向顺从,从无违逆,但是顾老太太对这个儿媳却不怎么满意。一开始是觉得顾母配不上她的儿子;后来又觉得顾母没个准主意,不能当家理事,事事还得她这个老婆子操心;又觉得顾母不会教孩子,以致让曼璐玷污了顾家的门风;……反正顾母浑身上下就没有让她入眼的地方。   虽然顾老太太抱怨顾母和曼璐说话声音大,吵得她不好入眠,但实际上,因为顾母和路清萍是在曼璐的房间里关上门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小,但是传到楼上,动静并不大。哪怕曼帧和伟民这样年轻的,耳力好的,竭力竖起耳朵去听,也听不清她们说的是什么,只是从声音状态来看,能听出两人似乎起了争执。其实根本扰不到大家睡觉,只是顾老太太年纪大了,觉少浅眠,再加上她总想把家里所有的事事无巨细全都抓在手里,所以在听到楼下的动静后,不肯睡觉。如果顾母晚上来一会儿,顾老太太已经下楼去了。   “你在下面和曼璐在吵吵什么?这么沸反盈天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你不知道曼帧和伟民他们明天要上学呀?你说说你,都这把年纪了,女儿和儿子都这么大了,怎么还事事都要老婆子我操心,要是哪天我闭上了眼睛,想到把家交给你,我就是死了都不安心!真是太不像话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能白天说,非得在大晚上的吵吵起来?”顾老太太对顾母和曼璐说了什么很好奇,但是她要面子,不好直接问,于是拐弯抹角,迂回曲折的把意图表露出来。   顾母知道顾老太太自从曼璐去做了舞女之后,就一直瞧不上曼璐,每次和曼璐见面说话都没好声气,再说,她也不好意思当着婆婆的面说她向曼璐要家用,挨了曼璐好一顿呲的话,何况曼璐还提出了要伟民和杰民课余时间去卖香烟和卖报的要求。她可是知道,自从丈夫过世后,婆婆可是伟民和杰民这几个男丁当作眼珠子来疼,要是她把曼璐的要求说出来,婆婆绝对不会同意,而且还会掀起一场战争。   想到曼璐现在的难缠,如果让她和婆婆对上,顾母头立刻大了起来,因此不肯实话实说,胡乱扯了一事遮过去。“也没说设么,只是我想着曼璐年纪也这么大了,该嫁人了,所以我就这么说了她两句,结果曼璐不爱听,和我争执起来了。”这不算欺瞒吧,她和曼璐也不是没谈到她嫁人这事。   听说曼璐要嫁人,顾老太太满眼不屑。“哼!她还想嫁人?就她那个没羞没臊的,当初好好的婚约退了,去那种下三滥的地方鬼混,如今还想嫁人?谁愿意去作那个‘剩王八’娶她?娶她回去,还不得整日担心头上的帽子颜色变色,……”   虽然顾老太太说的是实话,但是这话毕竟太难听了,曼璐到底是她的孙女呀,何况曼璐去做舞女实属无奈,为的是一家大小的生计,因此听婆婆这么说,顾母面色难堪的低喊了一声“妈——”对上顾老太太扫过来的利目,本来想为曼璐说话的顾母因为惧怕婆婆的淫威一下子又不敢了,到了嘴边的话又缩了回去。   顾老太太本来嘲讽曼璐嫁不出去,忽然想到曼璐要是嫁不出去,就意味着她将一直留在顾家,将来要靠伟民和杰民他们养着,一想到此顾老太太立刻就不愿意了。何况曼璐作舞女,这事对顾家来说是个羞于启齿的丢人事。若是曼璐一直留在顾家,就意味着这份耻辱也将一直跟着顾家,顾家想摆脱也摆脱不掉,这样的话,顾家以后想要在人前抬头可就难了。如果曼璐嫁人的话,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好坏都有她婆家那头担着,反正出嫁女和娘家没有往来也不是没有的事。   顾老太太思量半晌,觉得曼璐嫁人这事对顾家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于是改口道:“这是好事,一晃曼璐也到了嫁人的年纪,你这个当妈的也该为她操心操心了,别让她一天到晚的在那些不三不四的地方鬼混,安安心心的找个归宿要紧。女人这辈子图什么,还不就是找个好老公嘛。这事就这么定了,你帮着张罗张罗,给她找个人家,让她赶快嫁出去,免得一天到晚的丢我们顾家的人!”   叹了一口气,顾老太太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当初豫瑾那么好的条件她不要,死活闹着要退婚,如今再想找个豫瑾那样的可就难了。你自己的闺女是什么成色你知道,也别挑捡了,就她那个身份,有个肯娶她的就该烧高香了,所以差不多就得了。错过了这个村就没有了那个店,等她一天天年纪大了,想要嫁人更不容易了!”从良要趁早,趁着没人老珠黄还有人要的时候赶紧找人嫁了,不然,等着年纪大了,想嫁都嫁不出去了,到时可就砸在手里了。   “知道了,我会帮着张罗的。”顾老太太虽然没有明说,她为什么想着让曼璐嫁人,但是意思已经到了那里,顾母听出来了,她不敢反驳婆婆,只得低眉顺眼的答应下来。   顾老太太和顾母说了这么一阵子的话,也累了,而且夜已经深了,她也困倦了,因此挥挥手,示意顾母离开。顾母服侍着顾老太太睡下,这才退了出来。   走出顾老太太的房间,顾母回房,坐在床边发怔。顾老太太盼着曼璐嫁人,恨不得她立时嫁了出去。先不说曼璐愿意不愿意,就算曼璐愿意,现在就嫁了出去,那么顾家这一家大小怎么办?曼璐的夫婿愿不愿意养他们这一家?要是不愿意的话,这一家子可怎么办?难道准备喝西北风不成?   当初曼璐可是说过了,要将弟弟妹妹供养成人的,因此按照顾母的意思,就算曼璐要嫁人,至少也得等伟民读出来才行。她算过了,这几年物价上涨的这么厉害,这一家大小的开支,单靠曼帧一个人可不行。只是今天顾老太太的话提醒了她,等伟民念完大学,曼璐都已经三十多了,确实已经人老珠黄了,想要嫁人恐怕不容易。   不管怎么说,曼璐都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又为家里牺牲了这么多,顾母觉得她不能不为曼璐考虑,想了半天,决定不等伟民念完大学了,等曼帧毕业工作后,就让曼璐嫁人。那个时候曼璐还不满三十岁,凑合一下,还是能嫁的出去的。   至于家里这边,曼帧的薪水不够养家,可以事先和曼璐说话,让她稍微补贴一下,也不用补贴多长时间,只要伟民大学毕业就行了。又不是让曼璐拿大头,而且又不是补贴一辈子,只是几年的时间而已,顾家的情况摆在那,想必姑爷应该说不出什么来。   顾母觉得她想出了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准备回头把这个意思说给曼璐听。想到曼璐,顾母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叹了一口气。尽管顾母给曼璐的改变找了理由,但是曼璐最近改变太大,对她没好声气,动不动就发脾气,呛她这个母亲不当个豆似的,而且给家用给的拖拖拉拉,竟然想出让一家大小去工作的主意来,……顾母心中觉得惶恐。   顾母弄不明白曼璐改变的缘由,听着曼璐对家人抱怨连连,她只能自我安慰,不管怎样,到底是一家人,哪有隔夜的仇。以前都是这样过来的,曼璐不也没记仇,发发牢骚,事情就过去了,之后该怎样还怎样。曼璐这次应该是遇到了特别不顺心的事,所以才大发脾气,变得不像她了,等过了这阵就好了。顾母竭力在心里说服自己,为曼璐的改变找理由。   不过不知怎地,顾母现在有些不敢和她这个大女儿说话,因为她不知道两个人说话的时候,曼璐又会说出什么让她心有不安的话来。顾母想来想去,决定把本来打算自己去和曼璐说的嫁人之事交给曼帧,顾老太太那里是不用指望了,家里面,下面几个孩子跟曼璐都不亲近,只有曼帧和曼璐要好,由曼帧去说,曼璐应该能听得进去。将来要是曼璐和家人再弄僵了,就让曼祯在中间调解一下,总不能让曼璐跟这个家断了关系。顾母拿定了主意,这才安下心来,上床睡觉。   顾母找个时间,就把她对曼璐的婚姻安排和曼帧说了,让曼帧告诉曼璐。曼帧拍着胸脯,向顾母保证,保证完成任务。不等曼帧找上曼璐,路清萍带人回来看房子。因为顾家现在住的这栋楼,是当初曼璐年轻,正当时的时候,包她的一位客人给她顶下来的。路清萍准备开裁缝店,启动资金不够,本来她最开始的想法是准备自己想法筹措的,但是顾家人的作为几次三番的惹恼了她,所以路清萍就把主意打到这所房子身上,准备给顾家人一个教训。   在院门口送走了来看房子的最后一拨人,路清萍回转,遇到等在房门口的顾母。顾母迫不及待的问道:“曼璐,我们是要搬家吗?”所以你才准备卖房子?   “唔。”路清萍点点头,不肯多说,自顾回屋,插上房门,将眼巴巴的望着她,希望她能多说几句的顾母,以及站在楼梯上的几个孩子和顾老太太关在了屋门外。   “奶奶,我们不住在这里了吗?那我们要住在哪里去?是不是要搬到像我的同学夏晓霞家里那样大的房子里面去住了?夏晓霞过生日的时候,我去过她家一次,她家的房子好大,好漂亮,还有花园,而且还有大汽车。我们的新家会有这些吗?”曼璐最小的弟弟安民天真的问道。   “会有的,都会有的。只要我乖孙想要的,就一定会有。”顾老太太笑眯眯的抚摸着安民的脑袋,转头问顾母:“伟民她妈,你说是不是?”   “啊?”顾母被问得一怔,要不是有人来看房子,她还不知道要搬家。新房子怎么样,曼璐并没有和她说,她也没去看过,但是新家一定比现在住的这个地方要好,毕竟只有往高处走的,没有往下走的,不然曼璐干嘛卖房子,因此点着头含糊说道:“嗯,新家比我们现在的家要好。”   伟民在一旁竖着耳朵听着,从旁插言:“妈,这次搬家,你回头和大姐说说,让她别跟着我们搬过去了。搬了新家,邻居不知道我家的情况,大姐不过去,人家就不会知道我们家有个做舞女的姐姐,而且……而且大姐若是来家的话,让她穿的正常一点,别打扮的妖妖娆娆的,看上去就不像个正经人家出来似的,让人一看就猜出她的身份。”要是依伟民的意思,根本不想让曼璐来家,但是这话就算说了,顾母也不会答应,因此他退而求其次,在曼璐的穿着上作了要求。   “就是,哥说的对。左邻右舍要是和现在似的知道我们有一个做舞女的姐姐,我们在外面又抬不起头来了,都不够丢人的!那样的话,还不如不搬!”杰民出言附和。   顾老太太跟着说话,她赞同伟民和杰民的意见。“伟民和杰民说的有道理,孩子他妈,孩子都大了,正是要脸的时候,可不能让曼璐这个不知廉耻的下贱货给带累了,还是分开住的好。到了新地方,谁都不认识,不知底细,我们家正好有个新的开始。”不能让曼璐跟着搬过去。   “啊?”顾母呆住了,没想到他们奶孙三人竟然想着将曼璐扫地出门。虽然顾母觉得她应该出言反对,但是一想起她出门,左邻右舍在背后的指指点点,笑话自家,她不由得犹豫起来,因此说出来的话变成了,“可是,可是不让曼璐搬过去,那让曼璐住在哪呀?她一个人住,怎么行?”   “随她住在哪都行,就是别和我们住在一起。再说,她怎么是一个人住了,不是有阿宝嘛。阿宝不是她雇来伺候她的嘛,正好陪着她一起住。”伟民抬头看了一下房顶,说道:“要不这栋房子就别卖了,她就住在这里好了,反正旁边的邻居都知道她是干什么的,不用怕丢人。而且我们走了,她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不管怎么胡天黑地也没人管她,岂不正好!”   “就是,就是。”杰民在一旁大声附和着。“我不要和大姐住在一起,我不想再被人笑话!”   ……   这他妈的说的都是什么屁话!隔着薄薄的门板,顾家人说的话清晰的传入路清萍的耳中,将路清萍差点没气死,她死死的咬住嘴唇,强自按下冲出去和顾家人大吵一架的冲动!不生气,不生气!为这帮子人生气不值得,不值得!路清萍的手紧紧的攥着,在心中不住的告诫自己。   这帮人是不是把曼璐当死人呀?就这么旁若无人,肆无忌惮的在曼璐的门外谈论着将曼璐赶出家门,他们有没有想过曼璐的感受,真当房门一关,就什么都听不见了,还是故意说给曼璐听的?   就算是搬新家,新房子是曼璐赚回来的,他们却不肯让曼璐去住,他们到底把曼璐当作什么?路清萍在心里再一次的为曼璐感到不值!本来路清萍还想着再找几个买家,将房价往上抬一抬,现在她决定不用了,她要尽快,马上搬走,比起多拿的那三瓜两夜宵枣的,她不想和顾家人在多呆一分钟,她看到顾家人就恶心,想吐!   虽然路清萍一早告诫自己不生气,但是晚饭还是被顾家人气得没吃多少。到了晚上九点钟的时候,她饿了,于是拿钱出来让阿宝出去给她夜宵回来。   “笃笃。”曼璐的房门被敲响了。   路清萍以为是阿宝买点心回来了,就应声让门外的人进来。曼帧推门进来,见路清萍抱着这个抱枕靠在床头发呆,和她打过招呼后,在路清萍脚下的床头坐下,开口:“姐,妈让我跟你说点事。”   曼帧将顾母对曼璐婚嫁的计划说了出来,然后说:“姐,我觉得妈想的不对,你不用等我毕业后再考虑婚事,要是现在你遇到了合适的对象,能嫁你就嫁了吧。”   路清萍看着语出真挚的曼帧,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微挑着眉毛,说道:“你倒是真心待我。只是你也知道,哪家女儿嫁人,也没有再继续养着娘家一大家子一说。如果我嫁了,你们这一家老小可怎么办?”靠什么生活?谁来养家?   “啊?”曼帧被问住了,这和她意想中的答案怎么不一样,不是曼璐该说她不放心这一家子,所以她就算要出嫁,对方必须答应要养顾家老小才行,不然她就不嫁,要不然至少要等到顾家一家能自立的时候才出嫁的吗?   对上路清萍似笑非笑的眼神,曼帧激灵一下,清醒过来,强笑道:“‘桥到船头自然直’,到哪个山上唱哪个歌,一定会有解决办法的。而且我现在已经上了大学,我课余时间可以去辅导学生,赚些钱回来补贴家用,等我毕业正式工作后,姐,到时你就不用这么累了。”曼帧握着路清萍的手,非常诚恳而又带着感激的说。   真是滑头,难道你这边避重就轻的把这个问题跳了过去,就能当问题不存在了不成?路清萍把手从曼帧的手中拽了回来,意味深长的说:“是呀,以后,顾家可能就要靠你了。”叹了一口气,“我比不得你,你是大学生,我累死累活的撑到现在,却成了顾家丢脸的存在,到时只要顾家不要把我嫌弃到底就行了。”希望等我离开后,一家子重担都压在你身上时,你还能这么云淡风轻。   曼帧赶紧劝慰道:“姐,你这是说的哪的话,你为整个家的付出,大家都看的见,怎么会嫌弃你呢?你未免也太妄自菲薄了。”   “是我妄自菲薄吗?”路清萍拉长了声音,嘴边露出一抹讥讽的微笑,说道:“我的付出,大家都看得见?”   想到顾家人对曼璐的态度,曼帧也知道她的话难以让人信服,忙道:“姐,奶奶思想守旧,她不清楚家里的窘迫,一直活在家里还是当年那个富足的地主家庭里,所以才会对你是那个态度。她都那么大年纪了,还能在世上呆几年,谁忍心去戳破她的那个梦呢?难道你要让我们去告诉她,爸爸死后没留下一点积蓄,而且因为爸爸的病和丧事反而掏空了家底吗?她怎么受的了这个打击!”   “伟民和杰民他们年纪还小,没见过市面,不知道这世道的艰难,而且毕竟谁家有个做舞女的姐姐,说出来都不好听,他们正是爱面子的年纪,因为在朋友面前丢了人,所以发发脾气也是正常,你也别和他们计较,等他们大了就好了。”   听着曼帧为家人辩解的话,路清萍只觉得好笑。顾老太太思想古旧,但是她作为一个寡妇,抚养儿子长大,并供他读书,为他娶妻生子,会不知道世情?乡下田地收成如何,每年都回乡扫墓的顾老太太会不清楚?   她儿子当年不过一个书局的文员,将一家人接到上海,乃至到死的时候,一家子都是租房子住的,结果,在儿子死后,反而一家人有了自己的房子,她儿子活着的时候要是有买房子的钱,犯得着一家子九口挤在租的三间房子里吗?顾家到底有什么样的积蓄,不仅支撑着一家八口买房,而且还不理会物价上涨,没有田租补贴,每天大鱼大肉的好几年的生活?顾老太太是的不清楚,还是装不清楚?   伟民和杰民还小?这话说出来也不怕笑掉大牙,若说两个小的年纪小,不懂事,跟着瞎胡闹,路清萍相信,伟民和杰民两个都已经是十几岁的大小伙子了,都在读初中,伟民眼看就是高中生了,他们还小?到底要长到多大才算大呀?这话也亏曼帧能说的出口!   “是呀,一家子不是老,就是小,只有我是大的,所以我不能和他们计较,受了委屈,只能自认倒霉,干受着。”路清萍长叹一口气,说道:“行了,我知道了,我不和他们计较,反正也计较不出什么。就算计较了,到了最后都是我的错。我认了,只希望有一天有人能感同身受,尝尝这个滋味就好了,看她还上下嘴唇一碰,话轻飘飘的说出来不?”   听了路清萍最后一句明显意有所指的话,曼帧不由得觉得一阵心虚。“姐,妈那边还有事找我,我要去看看,回头有时间我再找你聊天。”曼帧丢下一句话,起身飞快的离开了曼璐的房间。   看着曼帧落荒而逃而逃的身影,路清萍的眼神变冷,心中冷哼一声,到她这里来讨好卖乖,找错了对象!曼璐拿你当好人,觉得你是她在这个冷冰冰的家里唯一的温暖,但是路清萍可不这么认为。   当她不明白,为什么曼帧让曼璐不需要顾及顾母所说的那个等她毕业了再出嫁。那是因为曼帧清楚,以曼璐的条件,找个不嫌弃她,肯娶她的,不容易。真当舞女上岸是那么容易呢?   想从良和能从良可不是一个概念,有的人想从良,结果可能一辈子都没能从良,所以哪怕曼璐不顾及曼帧大学毕业的时间,找个合适的人嫁出去,也有很大的可能到了曼帧毕业的时候,她还没找到这个人!而且就算曼璐找到这个人,曼帧也不怕,因为曼璐要真是不顾自己的人,她又怎么会去做了舞女。所以就算曼璐找到这个人,恐怕她也得等到曼帧大学毕业,把一切安排好,才能放心出嫁!   曼帧的算盘打得多精,她这边向曼璐卖了好,曼璐搭着她的交情,感激她的善良,谢谢她这个妹妹为她着想,结果还什么事都没耽误,多好的事呀!真是没有比这再美的了,可惜她不是曼璐,她是路清萍,跳出亲情的框子,她能看清楚很多事,曼帧的算盘在她这里是打不响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不知怎么地,写着,写着,将曼帧黑化了。其实曼帧没那么坏,像我们普通人一样,她并不恶毒,也善良,只是她的善良是在不妨碍自己的情况下。路清萍不会像曼璐一样疯狂,因为自己不幸,最终把不幸也加注到曼帧的身上,但是她也不会好心帮曼帧安排好一切,她选择一走了之,最终曼帧的命运如何,取决于她自己还有顾家那帮人。   ☆、第7章   曼帧因为听了路清萍句句意有所指的话心中不自在,推辞顾母找她有事,寻个由头离开了曼璐的房间。或许最开始曼帧对曼璐做舞女,为家庭做出的牺牲,她心里是感激曼璐的,但是这么些年家里的潜移默化,街坊邻居的指指点点,社会大环境的影响,让她在心疼曼璐的同时有了别的想法不足为奇。   曼帧体谅曼璐,因此她尽量不乱花钱,是家里穿的最破的,一件衣服穿了又穿,破旧的不成样子了还舍不得做新的,想着用这种节俭方式让曼璐能多休息一会儿,不用接那么多的客人。路清萍不管曼帧是真心为曼璐着想,还是沽名钓誉,另有所图,以为自己尽量少用曼璐赚回来的钱,她就能好过一点,幻想着她能和曼璐择清关系,做个清白善良的好女孩。   曼帧的行为,相对于顾家其他不知好歹的其他人来说,是好了很多。对原来的曼璐来说,这或许足够了,但是对路清萍来说,远远不够。曼帧所谓的心疼曼璐,也只是把这份心意不动声色的表露给少数人看,但是她从来不曾在家人的面前为曼璐争取些什么;并且在顾家人指责曼璐的时候,也不曾正面为曼璐说话;也不曾严辞教导伟民杰民他们,让他们去体谅曼璐;而且对顾家人的浪费,大手大脚视而不见,不予置评。这让路清萍觉得曼帧的善良很虚伪。   对这样的曼帧,路清萍无法心生好感,她不喜欢她,但是也称不上厌恶。说到底曼帧也只是个普通人罢了,对她要求太高,她自然做不到。路清萍不会像原著中的曼璐去害曼帧,但是她也不打算为曼帧作什么,等她离开顾家,曼帧的命运如何,取决于曼帧自己和顾家那帮人,与她无关。   被路清萍支使着买宵夜的阿宝买东西回来了。路清萍坐在沙发上一面吃着阿宝带回来的擂沙元,一面举目四顾,将整个房间打量完毕,心中琢磨,屋里的这些家具都是当初曼璐为了脸面花大钱置办的,沙发、茶几、软床、留声机之类的这些东西如果卖掉的话,虽然是旧货,卖不上什么价钱,但好歹总能凑个几十、一百的。本来路清萍只是想卖了房子,拿了房钱走人,不过在听了顾家人因为搬家换房子的那番话后,她改了想法。这种人,就该什么都不给他们留。蚊子虽小,但是到底是肉,她不嫌少。   因为要卖房子,路清萍考虑到顾家人的住处问题,她在给自己租好房子的同时在石门库那里给顾家租了房子,付了差不多一半的租金作定金,和房主说好,先租一年。如今路清萍改主意了,所以次日她跑到房主那里,想要退租,但是房主不同意,最终她磨破了嘴皮子,好说歹说,才将租期改为三个月。   拿着签好的租房合同和扣除房租后退回来的定金,路清萍又马不停蹄的跑到和房产经纪那里。在房产经纪提供的有意向买顾家房子的买主名单中,路清萍谢绝了房产经纪的推荐,在房产经纪疑惑不解的目光中,挑选了一名在市政府做事的小官作为买家。   路清萍挑选出来的买主出的价钱不是最高的,但是他在市政府供职,哪怕只是手底下只有一名职员的小官,这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以她对顾家人的了解,如果路清萍就这么卖了房子,一走了之,顾家人一定会上门来闹。如果镇压不住顾家这帮人,买了房子那家人岂不糟心,她岂不是害了人家,所以这个买主的身份必须足以镇住顾家人,因此这个在市政府工作的买家是最合适的人选。   由房产经纪联系买主后,因为买主希望尽快入住,而路清萍希望一次性拿到购房款,所以路清萍和买主在房价上又进行了进一步磋商,路清萍在买主原有买房价钱上又让了两百块钱后,答应后天将房子腾出来,到时买主就可以入住。两人在房产经纪的操持下,签了房屋转让合同。   将买主开具的支票放到包里收好,路清萍在街上打听着,找到收旧家具的,将他带回顾家。到家的时候,路清萍发现家里除了阿宝,其他人都不在家,上学的还没放学,顾老太太出去遛弯还没回来,顾母去了菜市场买菜。真是天赐良机,因此她也不争较价钱,将曼璐屋子里的家具一股脑的全都卖给了收旧家具的,让他在顾家人回来之前,尽快将东西打包拉走。   阿宝看到路清萍这么干净利落的处理掉房里的家具,将屋子清理一空,心中恐慌,站在一旁,带着犹疑的目光看向她。打发走收旧家具的,路清萍转头看向阿宝,笑着对她招招手,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曼璐搬空的屋里。   路清萍从包里拿出阿宝一月的工钱递给她,“虽然这个月刚过没几天,但是我给你算一个月的工钱,算是赔偿,”又指了指因为衣柜被卖,而胡乱堆放在在地上的衣服说:“这些衣服虽然不值几个钱,但是有些还能穿,你看看,若是有合意的,尽可以带走。”反正曼璐所有的衣服,除了她身上穿的这件紫色带几何花纹的,她一件都不会带走,留给顾家还不如送给阿宝。   拿着一个纸袋,里面装着一份租房合同,路清萍抬头看了一眼房子,轻叹一口气,递给阿宝。“阿宝,按道理说结清了工钱,你就能离开,但是麻烦你留到顾家人回来,告诉他们这房子被我卖了,买主是市政府的官员,钱我拿走了,这里装的是我给他们租的房子的租房合同,因为买家后天就要搬进来,所以请他们不要耽误,赶快搬家。”   阿宝木愣愣的接过被路清萍塞过来的纸袋,被路清萍带来的一波波的冲击弄傻了,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就这么呆呆的看着路清萍拎着包离开。   路清萍走的时候,除了钱,除了身上穿的那件曼璐的衣服,只带走了她来了之后逛街买的布料作的那几件衣服,行李箱里空荡荡的,轻巧的很。路清萍在离开的时候,看到了放在门后的香烟木架盒和装报纸的大布袋,想了一下,把它们也一并带走了。这东西既然当初顾家人不稀罕,那么现在就算想要,也不给他们留。想要,自己花钱做去!   本来路清萍的意思是让阿宝等她离开,不管顾家人哪个回来,将纸袋交给他,然后把她的话一说,就完了。但是阿宝误解了路清萍的意思,等顾家所有的人都回来后,她才拿出纸袋,并把路清萍的话说给顾家一家人听。   阿宝说话的时候,顾家一家人正在饭厅吃饭,听了她的话,一下子都傻了。曼帧最快反应过来,起身,三步并作两步的将阿宝手里的纸袋拿了过来,看到里面除了一份租房合同之外,什么都没有。曼璐竟然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就这么撒手走了,曼帧就是一呆,站在原地半晌不出声。   顾母也反应了过来,跑到曼帧身边,神色焦灼的问道:“曼帧,你姐到底是怎么说的?”曼帧苦笑一下,什么都没说,将手里的租房合同递给了顾母。顾母虽然没上过学,但是在家里也认得几个字,她将合同接了过来后,仔细翻看了一遍,又去拿装合同的纸袋,慌张而又焦急的问道:“这怎么是租房合同?”说好的新房子呢?“而且怎么就只有这个?她就没留下什么钱?这房子卖了的话,应该有一大笔钱吧?她就没给我们留点?”   曼帧默不作声的将手里的纸袋递给顾母,顾母接了过来,里面空无一物,她不相信的左看右看,甚至将纸袋口朝下倒了过来,还抖了抖,里面什么都没有。顾母不死心,甚至将纸袋撕了开来,还是什么都没有。顾母这下子可真傻了,呆若木鸡的站在那里,嘴里犹自不敢置信的喃喃道:“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有?”曼璐竟然一点钱都没留下,这怎么可能?当初她可是说过要供养弟弟妹妹上大学,出人头地,要等到他们自立的,她怎么半道上就走了?   曼帧鼻子一酸,真心为曼璐的离开而伤心,哭道:“妈,姐是真的走的,她是真的离开了,她就这么丢下我们一大家子走了。我们伤了她的心,她是真的生气了,所以再也不管我们了!”不管相不相信,姐都离开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顾母的眼泪也流了下来,不同于曼帧此刻的真心,她的眼泪更多的是对未来生活的担忧。上次好不容易从曼璐那里要来的二十块钱已经花了一半了,如今曼璐就这么撒手不管,走了,她们这一家老小将来可怎么活呀!   伟民听到曼璐的离开消息一愣,但是旋即整个人如同卸去了一块石头一般轻松,因此不以为意的说:“走就走呗,走了正好,省的我们家整天被人指指点点,说我们有个做舞女的姐姐,被人笑话。家里有这么一个丢人的存在当是什么好事不成?如今她走了,我们再一搬家,之后再也没人笑话我们了,岂不正好。”   从一开始伟民就打着家里就算有了新房子,也不要和曼璐住在一起的主意。对伟民来说,曼璐的离开正和他意。不管是租的房子,还是自家的新房,对伟民来说,都无所谓,他只要搬离这个知悉自家底细的地方就好。只是一直被娇养长大,不知道市面疾苦的伟民并不清楚租房和自家房子的区别。当年顾父去世,一家挤在三间出租房里过日子的记忆对伟民来说,那个时候他还小,经过这么些年不愁吃穿,家里一人一个房间的生活,早已经模糊不清了。   连伟民都记不清了,何况比他年纪更小的杰民,因此他也不知忧愁,如同小鸡啄米一般点着头说道:“大姐这回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知道我们不待见她,所以离开了。这样也好,那天我们不是商量了嘛,搬到新地方不让大姐跟去,如今大姐走了,还省得发愁到时大姐上门的话我们怎么跟邻居们解释。如果以前大姐就这么有眼色就好了,也省的我们被朋友笑话这么多年。”言下之意反而觉得曼璐走的晚了。   两个小的对曼璐的印象不深,本来想发言的,只是抬头的时候,见一直带着他们,一向笑眯眯的奶奶脸色不好,因此没有跟着两个哥哥后面捣乱,乖乖的埋头吃饭,不发一语。   从顾老太太知道曼璐去做舞女开始,她就把几个孩子笼在身边,尽量避免和曼璐接触,免得被曼璐给带坏了。那个时候两个小的不过三四岁,因为整日被顾老太太带在身边,再加上曼璐晨昏颠倒的“忙碌”生活,所以他俩和曼璐相处的时间根本不多。只是根据顾老太太的描述,知道曼璐是个不知道廉耻的“坏女人”,但是他俩太小,还不太能理解顾老太太的话,只是根据顾老太太的话,知道曼璐是坏女人,所以下意识的避开曼璐。对他俩来说,曼璐不过是住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所以离不离开,两人无所谓。   都到了这个时候伟民和杰民还说这种话,顾母又气又急,头一次在心里后悔当初他们指责曼璐的时候,没有大加训斥他们,只是这个时候她无暇理会伟民和杰民,擦了擦眼泪,看向阿宝。   说到底顾母不相信曼璐就这么狠心,一点钱没留下,就这么丢下他们一走了之。“阿宝,你在我们家做了这么久,曼璐对你不错,我们也从来没难为过你,你怎么可以把曼璐留下的钱拿走了呢?你若是交出来,我们就不和你计较了,要不然,我们就打电话叫警察,送你去吃官司去。”   难为软弱无能的顾母软硬兼施的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但是阿宝根本不吃她这一套。阿宝这个人,典型的大都会小市民,市侩、小心眼、欺软怕硬、蹬高踩低、偷奸耍猾、爱贪个小便宜什么的,但是并不是坏人,大奸大恶的事情她做不出。在顾家做工的这几年,她一向是用鼻子去打量的顾家这些人的。因为用她自己的话说,不管她做多做少至少是凭着自己的一双手讨生活,不像顾家……   虽然阿宝看不上曼璐从事不正当的行业,但是到底曼璐是发她薪水的老板,而且在顾家作了这么久,对顾家的事情,她也知道了个七七八八。知道曼璐是为了一家子生计,迫不得已作了这一行,因此她在看不起曼璐的同时又同情曼璐的遭遇,但是对顾家这些依靠曼璐作舞女养家的“寄生虫”则嗤之以鼻,是看不上的。   本来阿宝就是曼璐为了门面雇来了的,雇的时候已经讲好,只伺候曼璐以及她的客人,说是那么说,但是到底做事的时候不可能那么严格执行,所以顾家人要是支使她干点什么,阿宝从来都不肯给他们面子,十件事里也不过作上半件,就要抱怨个老半天,闹到曼璐那里要加钱,不然就不肯做,甚至为此和顾家人争吵起来也是有的。时间一长,顾家人知道她的难缠,也就不支使她了。如今被顾母这么冤枉,阿宝哪里肯依。   以前,阿宝和顾家人呛声的时候,她还会被曼璐骂上几句,因为阿宝还想要这份工,所以只能忍下。但是如今曼璐已经丢下顾家人不管,走了,而且工钱也都拿到手里,阿宝哪里还肯给顾母好脸色,听顾母这么一说,立刻嚷道:“我是受了大小姐的托付传话的,至于钱我可是一分都没看到。顾太太,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从前看在大小姐的面子上,我敬你几分。如今竟然污蔑我偷钱,还说要把我送到警局,我清清白白的一个人,可不吃消这个罪名。你可别给我乱扣罪名,我可不是好欺负的!”   “呸!”阿宝恨恨的吐了一口吐沫,说道:“我好心好意的留下来,转告大小姐托付的事,没想到你们不领情还则罢了,竟然还污蔑我偷钱?你们也不想想,就你们这样待大小姐,人心都是肉长的,大小姐怎么会不寒心?还给你们留钱?想的美!就你们这样,大小姐还给你们租房子,要我说,大小姐就是心太好了,才把你们惯成这样,要是我,给你们租房子,不把你们卖了都是好的!我呸,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愿意报警就报警吧,老娘等着你!谁怕谁!”   阿宝大骂了顾母一顿,甩甩手,不理会身后顾母的喊叫,到了楼下拿起她收拾的包袱走了。她不认为顾家会报警,顾母不过是吓吓她而已,但是阿宝可不怕这个。一是因为她没有拿钱,理直气壮,心不亏,自然不害怕。二是因为虽然现在是民国了,但是如今的警局和古代的衙门没什么差别,不管有理没理,没钱你别进来。顾家这种外来的,在整个大上海无依无靠,无权无事,又没钱,找警察来抓她,虽然她讨不到好去,但是顾家也占不到便宜。顾家将警察喊来,完全是自讨苦吃!   顾母被阿宝骂了个狗血淋头,气得七窍生烟,她怎么肯就这么看着阿宝离开,拉着曼帧的手,让曼帧打电话报警,叫警察来,又一迭声的喊伟民和杰民,让他们拦住阿宝,不许她走。   伟民和杰民嫌顾母丢人,走在一边装听不到,不肯应声。曼帧一面帮顾母揉着气得发疼的胸口,一面温言劝道:“妈,不能打电话报警,我们没有证据说阿宝偷钱。再说,阿宝不可能偷钱,因为姐要是留钱给我们的话,她就不会走了。”留钱下来,就是说明曼璐还顾念着顾家,既然这样,曼璐又何必要走!   顾母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她就是无法接受曼璐什么也没留,就这么狠心丢下家人离开,因此忍不住哭倒在地。“你说说你姐姐,怎么就那么狠心呢!就算被自家人说两句,又怎么了?毕竟是一家人,能有什么隔夜的仇?她倒是痛快,一走了之,把个烂摊子丢给了我,你让我怎么办?我可怎么办呀?……”我拿什么养家呀?   “妈,妈——”曼帧想到家中的生计问题,也发起愁来,跟着哭了起来,一面哭,一面安慰顾母。“你别哭,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还有我,还有伟民和杰民,……”   “行了,别在这淌那点猫尿了!”一直在一边沉默不语,冷眼旁观的顾老太太突然出声。顾老太太为人是输人不输阵,她看不上顾母摆出的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颤颤巍巍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狠狠的白了顾母一眼。“你给我起来,挺大个人摊在地上像什么样子,也不怕儿女们笑话!”   因为顾老太太开口,顾母不敢不停,她被曼帧从地上扶起,不敢大声哭嚎了,却依旧不住的淌眼抹泪,一副天就要塌下来的模样。顾老太太指着她,数落道:“你说说你,你这辈子除了会淌那点猫尿,你还会干什么?啊?啊?……”   “你个窝囊废,什么都指望不上的废物点心!一点都不中用,我们家怎么会娶了你这么个媳妇!你还不如曼帧明白,还报警,叫警察来,你当警察局是你家开的呀?我们这一家老的老,小的小,又是个外来户,擎等着警察上门勒索了是不是?”顾老太太太日常出去遛弯的时候,不是没听邻居们说,说现在的警察里面好多都是社会上的地痞流氓,干实事的少,敲诈勒索的事不少干,像他们这样的人家,就是警察眼里的“肥肉”。躲还来不及呢,哪能自己送上门去!   “曼璐那个不要脸的死丫头走就走了,没工夫去理她!”活了这么多年,顾老太太还是能分得清轻重,她知道当务之急是该干什么,因此对着顾母挥挥手,跟赶苍蝇似的,“你也听阿宝说了,这房子被曼璐那个死丫头卖了,买主后天就要上门收房来了,人家在市政府上班,而且还是官,我们惹不起。赶紧收拾收拾,我们尽快搬家,不然等着人家上门被赶呀。那个死丫头不是给我们租了房子嘛,这个时候也没时间计较好坏了,先搬过去落下脚再说。”至于以后,等安顿下来,再作打算。   有顾老太太这一番话,顾母和曼帧接下来饭也没好生吃,赶紧去收拾东西。住了这么些年,顾家杂七杂八的东西不少,时间紧,只靠顾母一个人根本收拾不过来,伟民他们也指望不上,顾老太太那么大的年纪,让她干活,看着她哆哆嗦嗦的模样,就让人心惊胆颤,没办法曼帧只好向学校请了两天假,帮着顾母一起收拾东西,赶来在买主搬进来之前,一家搬走。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时候上海的警察,底层的大都由流氓地痞组成,尽管他们穿着警服,但是本质不会变,因此不要指望他们干什么,他们是穿着合法外衣的混混。就算顾家找警察去评理,也评不出来什么,反而还会破财,当然阿宝也讨不到好,但是比起需要做女佣来养家糊口阿宝来,顾家显然油水更大,正是知道这一点,所以阿宝不担心顾家叫警察,而顾老太太也正是知道这一点,当然不肯叫警察。      ☆、第8章   路清萍离开顾家后,在去作电车前,随手将从顾家带走的香烟盒架和装报纸的布袋送给了一位头大身子小的瘦弱报童,换来了对方一连串的感谢。东西都还是全新的,就算自己不用,折旧卖出去,至少也能换个块八角的。虽然路清萍不把这点钱放在眼里,但是对于小小年纪就在街上讨生活的报童来说,这可是一笔不算小的收入。   带着报童的感谢,路清萍去布店买了不少布料,又买了不少裁剪用品,然后坐上电车,向上海浦东走去。因为不想被顾家人找到,路清萍给自己租的房子并没有在市区里,而是把目光放到了郊区。考虑到经济性和生活的便利性,最终她选择了把房子租在了外高桥,所谓的外高桥是高桥镇外围的农村地区。   高桥镇从南宋时代就已经存在,虽然位于上海浦东,但是很是繁华,有直接从市区通向这里公车,还有渡口。建有海滨浴场、电厂、布厂、织厂、染坊、盐场、……商业渐趋繁荣,市政府在这里也不遗余力大力开发,所以高桥镇是浦东非常热闹繁华的地区。   因为高桥镇是上海大亨杜月笙的出身之地,而且他前几年回来,在这里大手笔翻盖了杜宅,并新建了杜家祠堂。虽然杜月笙住在市区,一年半载也不一定回来一次,但是高桥镇还有不少他的直系亲戚居住在此,而且镇上还有很多杜家族人,并且因为联姻的关系,镇上好多外姓人和杜家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有杜月笙的名头罩着,这里的社会治安很好,流氓地痞一般都不敢在这里闹事,安全性很好,住起来很安心。   因为高桥镇的繁华,有很多工厂,所以很多外高桥的人都跑到高桥镇做工。而且因为房租比高桥镇便宜近三分之一,因此很多在高桥镇做工的外乡人就选择到外高桥租房住。路清萍夹在这些租房的外乡人中,在离高桥镇大约四五里地的一所村庄里租了房子。   路清萍租的房子房东是一名姓郑的老太太,丈夫已经过世。她这一辈子生了好几个孩子,最终长大成人的只有一儿一女,如今女儿已经出嫁,儿子也已娶妻,并都已经生儿育女。因为儿子和媳妇白天要去高桥镇做工,将八岁的孙子和五岁的孙女留在家里由她照看。   房子是新翻盖的,正房是四间明亮大瓦房,东西厢房各三间,青石套就的院墙。牲口棚和猪圈、厕所都在后院,整个院子收拾的整整齐齐,非常干净。条件不错,但是租金要的也比别人家高,吓退了不少看中房子的租客,最终路清萍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后,租下了东厢房。   其实路清萍之所以看中这个房子,固然有房子刚盖好的,干净。全新,还不曾住人,更主要的是她看中了这家的厕所。在路清萍的记忆中,哪怕是到了现代七八十年代,在偏僻一点的农村上厕所都是个大问题。但是这家可能是盖房的时候还剩下了点青砖、青瓦和石头,于是就把其利用了起来。不同于现在普遍的在大缸上放两块木板就成了一个厕所,而是用了青石板,外墙也不是随便用秸秆编的,而是用石头和青砖砌起来的,而且头顶也不是露天的,奢侈的用了瓦顶,不过只遮住了一半,剩下那半面用来采光。   因为郑老太太不肯让路清萍在房间里做饭,弄脏房子,因此路清萍和她说好,在东厢房挨着大门口的那一侧,用木头和茅草给路清萍立了个棚子,里面垒了个农家土灶,,让路清萍用来做饭。路清萍拎包入住后,又跑了好几趟高桥镇,买了不少生活必需品用品。路清萍在外高桥的“隐居”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三间房,挨着正房的那间被路清萍当卧室和书房,中间那间是餐厅和客厅,剩下那一间,被她当作工作室。虽然是开裁缝店,但是路清萍的打算是也卖成衣,因此她在按照系统提供的方法调养身体,纠正体态,美白护肤的同时,打算做一些旗袍和洋装出来,等将来裁缝店开起来后,放在店里售卖。   因为条件所限,牛奶不好找,但是村子里养羊的不少,所以路清萍只能用羊奶替代了牛奶。至于羊奶的膻腥味,对路清萍来说根本不是问题。作为半个娱乐圈的人,女明星为了美简直不要命的例子路清萍不要看得太多。动刀子、吃药都已经是小菜一碟,她曾经合作过的一名女明星,为了让上镜更好看,维持苗条的身材,在节食、运动效果都不大,而且也不能一直抽脂的情况下,竟然不顾身体里有寄生虫的危险,去吃虫子。对比起来,为了美,这点鳝腥味算什么,不过是小菜一碟。   泡完一个羊奶药浴,路清萍用系统提供的配方配出的营养霜仔细的作着护理,想到自己现在惬意的生活,思维发散,不知怎地想到顾家那一帮人,想到自己已经逐渐恢复青春,慢慢的恢复到曼璐少女时代的容貌,忽然担心起来。   虽然说她已经从顾家离开,按道理说,顾家怎么样和她已经没有干系,但是整个上海就这么大,除非她一直躲在外面不回上海,不然谁知道哪天她会不会在街上遇上顾家人呢?顶着这么一张脸,顾家人要是认出可怎么办?到时若是被顾家人黏上,可就成了一个甩也甩不脱的粘皮糖了,她可不要!   于是路清萍将系统叫了出来。“喂,娃娃,你不是说你无所不能吗?你能不能帮我改名换姓,重新换一个身份?”当初从顾家离开的时候,路清萍带走了曼璐的一系列证件,但是因为不知道顾母把户口本藏在了哪里,她翻找了几次都没找到后就放弃了。如今看来,这可是一个隐患,所以必须从苗头上就把它给掐死。   虽然民国时就有办假/证的,而且也可以假借户口本不慎遗失,到警局重新办理,奈何路清萍在民国两眼一抹黑,根本没有这方面的人脉。她也不想托陌生人去办理,她不信任他们,她不能把把柄送到对方的手中。谁知道对方捏住了她的短处,看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女子,孤单单的一个人在上海,无依无靠的,会做出什么事来!   办假/证也就罢了,要是重新办理户口,祖辈三代信息可是都要提供的,她光杆一个人,拿怎么提供?就是因为不想顶着顾曼璐的身份才要重新办理户口的,要是还按照曼璐的祖辈信息录入,这补办和不办还有什么区别?依旧要和顾家人联系在一起,岂不和她的本意相违背,这样话,她还不如买块豆腐撞死!无可奈何之下,路清萍只能求助于系统。   没想到系统这次非常靠谱,非常痛快的就把路清萍的新身份拿了出去。看着系统吐出来的一叠证件,路清萍随手拿起最上面的证件。那是一张沈阳高等师范学校附属高级中学的毕业证,念到:学生陆轻萍,女,XX年XX月XX日生人,系奉天省沈阳市人,现年十七岁,于XX年XX月XX日在本校高级修业期满,成绩合格,准予毕业。此证。   然后是一寸免冠黑白照片一张,照片上加盖学校毕业证专用印章(蓝色,有中学部字样)。之后则是落款,中华民国XX年XX月XX日,落款处盖有学校公章(红色)及校长个人印章。毕业证书与存根联左边骑缝,用毕业证字号相连。毕业证书字号编排较为特殊,路清萍看了半天,也没搞懂是怎么回事。系统告诉她,是以时任校长名字中的一个字为代号,依序编写的。   看着毕业证上那张和现在这个身体非常相似而又显得稚嫩的一寸照片,路清萍轻笑出声,“还别说,这证件还不错,弄得似模似样的,拿出去给人家看足以以假乱真的,哈哈。”要不是知道自己的真实情况,看了这个,还真以为自己就是在这所学校毕业的呢。   系统不满路清萍轻忽的态度,神色不满的说:“你也太瞧不起人了,我是谁?你能把我和满大街的‘假证骗子’相提并论吗?我可是来自宇宙历两千五百年的集智慧大成的智能系统,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我做不到的!这个就是真的,是经的起查询的。在沈阳高等师范学校附属高级中学的学生记录中,陆轻萍是真实存在的。”   “嗯,嗯,我知道了。”路清萍嗯嗯两声,不以为然的点头说道。态度敷衍,摆明没把它的话当回事,气得系统直跳脚。   将脸上的中草药面膜洗掉,路清萍对着镜子左顾右盼,有些纳闷的说道:“不是说曼帧就是曼璐少女时代的翻版吗?那曼璐和曼帧应该长得非常相像才对,以前我还能在这张脸上看到和曼帧相像的地方,但是现在再看,怎么觉得相貌虽然相似,但是却和曼帧越来越不像了呢?而且我觉得和曼璐也不是很像。”   “这有什么奇怪的?曼帧和曼璐就算在相似,到底不是一个人,哪怕是同卵双胞胎,不管容貌怎么相似,还是有不同的,所以曼璐和曼帧相貌有差别也是应该的。”系统对出现这种情况毫不惊讶的,用一种路清萍你怎么这么没见识的语气说道:“至于曼璐,虽然你顶着她的身体,但是难道你没听过‘相由心生’这句话吗?现在曼璐身体里的灵魂是你——路清萍,你和曼璐有什么可比拟的地方吗?随着你在曼璐身体的时间日久,这具身体自然会因为灵魂的不同而有改变,进而让灵魂更契合这个身体。只是这个改变一开始非常细微,你在顾家时间短,又分心在其他的事情上面,没有好好收拾过自己,从来都是邋邋遢遢的,所以没注意到。如今改变就要完成,你又天天照镜子,自然看出来了。”   陆轻萍不服气的反驳道:“话是这么说,但是谁知道顾家人认不认得出来?白百合和王珞丹还不是一个人呢,还不是总是被错认!”为了怕说服力不够,她举了例子。   “那能一样吗?”系统急了,“你和顾曼璐是不同时代的两个灵魂,顾曼璐所受的教育见识和你能比吗?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嘛,说女子的相貌是‘三分长相,七分打扮’,这个打扮可不仅仅指穿着,还包括形体、仪态、谈吐、气质、学识、精神、……这些才是一个女人最重要的地方。人真正的相貌,从来不在五官形貌上,而在说不出的意态上,‘腹有诗书气自华’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再说,就算你说的那两个容貌相似,外人会认错,但是熟悉她们的家人会错认吗?何况这又不是对着照片认人,顾家人看到你,就算心有疑虑,但是在辨识五官的同时也要看言谈举止,你在这方面和顾曼璐能一样吗?而且,你鼻子下面长得是什么?顾家人认,你就承认呀?你不会否认呀?你坚决不承认,顾家人有什么办法?他们有什么证据证明你就是顾曼璐?这年头,血型鉴定不能作为是否具有亲缘关系的标准,只有DNA亲子鉴定,才是确定是否具有亲缘关系的黄金标准。可惜在华夏,这一技术的使用始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离现在早着呢!到时就算他们把认识顾曼璐的人都叫来也不顶用,毕竟一个四十岁的大妈变成一位二十岁出头的大姑娘,要不是有我的存在,根本不可能,这正好说明你不是顾曼璐!”系统可算是逮住了机会,大肆教训了路清萍一顿,将刚才路清萍对它的轻慢报复了回去。   “家人?是家人当然不会错认,但是顾家那帮人算是曼璐的家人吗?他们不过是和曼璐住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他们会记得曼璐长什么模样?”路清萍看着系统说的慷慨激昂的这个劲头,不敢把腹诽说出来,只能在心里默默的吐槽,听到系统后面的话,赶忙反驳:“什么四十岁的大妈,这具身体还不满三十岁好不好!”不管到哪里,年龄都是女人的痛脚之一。   “切!”系统不以为然的挥挥手,说:“那不重要好不好。在大街上遇到你的人,谁会去问你的真实年龄,人家看的就是你表露出来的年龄。顾曼璐卸妆后的模样,说是四十岁的老大妈,难道不像吗?就算她上了妆,遮掩住了憔悴和苍老,但是看上去也不年轻了,勉强算的上风韵犹存,能和你收拾之后,恢复青春年少的模样比吗?”毕竟在现在人们的认知中,人只有慢慢变老的,哪有倒着长的!   听系统说了一大通,路清萍细细思量之后,觉得言之有理,照着镜子又仔细看了一遍,越想越觉得系统的话有道理,可不就是系统说的那么一回事。等她收拾好了,再出现在顾家人面前,顾家人虽然觉得她和曼璐相似,但是也未必敢认她。这样的话,路清萍转过头看向刚才她向系统所要的新身份证明,这个似乎就没有大必要了吧?   系统依附于路清萍的时候,曾经告诉过她,它行事的第一守则就是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想要它出力至少也要等价交换。路清萍曾经在这上受到过非常惨痛的教训,被系统坑惨了。想到刚才系统一点不打磕巴的就把新身份给了她,没有向她索要任何东西,路清萍心中生出一种不秒的感觉,抱着一线希望,含着期待的目光看向系统,问道:“娃娃,你刚才给我的伪造的新身份没有问题吧?不管怎么说,我们好歹在一起过了这么长时间的日子了,怎么也该有点交情了,你不会在这个时候‘杀熟’吧?”   系统幻化出的娃娃骨碌骨碌的转着大眼睛,就是不肯看路清萍。“什么伪造的,我刚才不是说了嘛,这个陆轻萍是真实可查的。虽然音同字不同,但是从今往后你就是陆轻萍!”   见系统对自己的问题避而不答,路清萍心中的那线希望湮灭了。该怨谁呢?谁都不怨,只能怪自己,谁让自己被坑了那么多次还不长记性呢!她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问道:“行了,别废话了,你就告诉我这个陆轻萍身上到底有什么问题吧。”   “问题?”系统摇头否认:“什么问题都没有。我不是说了嘛,你现在就是陆轻萍,你说说你现在有什么问题?”要是有问题的话,你问你自己呀!   路清萍头疼的抚上额头,叹道:“好了,别玩了,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不老实的告诉我,这个陆轻萍身上到底有什么麻烦吗?你以为你现在不说,到时我就不知道了?你早点告诉我,我这边也好有个应对措施,免得将来事情来临的时候手忙脚乱。我们好歹也一起过了好几年,我对你也不错,你不会这么点面子都不给我吧?”最后路清萍都使上了哀兵政策了。   让路清萍这么一说,系统也不好意思起来,于是老老实实的把陆轻萍的身份背景交代清楚。随着系统的诉说,路清萍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陆轻萍的父亲是“黑豹子”陆振华,他曾经是东北的北洋军阀之一,有九个老婆。母亲是陆振华的第七个老婆,姓冷名梅。本来已经和青梅竹马长大的堂姨家的表哥定有婚约,却在成婚前夕,出门购买婚嫁物品被陆振华看中,从而被陆振华身边的李副官强抢入府。   因为和表哥情投意合,本来冷梅是宁死不从,但是被李副官拿家人和未婚夫性命要挟,而不得不嫁入陆家。不过虽然人嫁了过去,但是心却没跟过去,对陆振华从来没有好脸色,一直是冷言相对,因此很快就被陆振华丢至一边。   陆轻萍是冷梅被陆振华强/暴生下来的孩子。本来陆振华那个时候已经娶了第九位老婆——戏子出身的王雪琴,早将冷梅忘到脑后去了。但是因为王雪琴手段厉害,不同于以往,几乎独霸了陆振华,从而惹怒了陆振华其他几位老婆,联手对付起了王雪琴。因为王雪琴深受陆振华宠爱,而且还生有儿子,地位稳固,虽然比不得其他人,在陆家根基尚浅,两下里斗得旗鼓相当。   因为冷梅在陆振华的后院没有威胁性,所以在王雪琴刻意交好的情况下,冷梅和她的关系还算不错。虽然在两方争斗的时候,冷梅冷眼旁观,不参与其中,但是因为和王雪琴走近的缘故,冷梅遭受池鱼之灾,遭人设计,被喝醉酒的陆振华在王雪琴的房间里错认,被陆振华强/暴。事情被王雪琴当场撞见,不管冷梅事后怎么解释,王雪琴因为不想再多一个和她抢陆振华的,就假装误会冷梅是借着和她交好,勾引陆振华,从而和冷梅分道扬镳。   后来,冷梅发现自己怀孕,本来她是不想要这个孩子的,但是在派丫头出门抓堕胎药的时候被王雪琴知道。王雪琴在陆振华跟前挑拨,说冷梅不屑给他生孩子,以至于陆振华大发雷霆,派人严密看守冷梅。你不是不想生嘛,我就是偏要你把孩子生出来!因此十月怀胎期满,冷梅生下了陆轻萍。   陆振华一共九个老婆,孩子多的是,冷梅不讨他欢心,而且生下的又是女儿,所以他根本不把陆轻萍放在心上,忽视到底。冷梅对陆轻萍感情非常复杂,因为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而且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哪有不疼的道理,但是这个孩子又是她厌恶的人的孩子,而且当初她根本不想要这个孩子。一看到陆轻萍,冷梅就不免想到她那段被人看守的“屈辱”的生活,所以她对陆轻萍的态度很奇怪,在严格教导陆轻萍上进的同时严苛的不像话,说打就打,还不留情。   就这样,陆轻萍在陆振华撒手不管,冷梅的严格下教育着长大。九一八事件后陆振华见东北局势不好,带着最受宠的王雪琴和曾经生下他最宠爱的女儿“心萍”的傅文佩及其所生子女逃到了上海。没有了男主人,陆家立刻分崩离析,冷梅借此带着陆轻萍离开陆家。陆轻萍在沈阳高等师范学校附属高级中学毕业后,经人介绍,嫁入当地的名门陈家。   陈家之所以娶陆轻萍,是因为看中了陆振华走后留下来的势力和她在军队里的任职的几位哥哥。陆振华离开的时候,他前面几位夫人生下的孩子已经长大成人。当初在陆振华的主导下,几名男丁都被安排到军队里任职。在陆振华逃离东北后,在军队的几个孩子面对对手的蚕食鲸吞,联手收拢了陆振华走后遗留下来的一部分势力,虽然势力大减,但是到底在军中站住了脚。   冷梅带着陆轻萍离开陆家,就是不想再和陆家沾上关系,因此陈家娶了陆轻萍,并没有像臆想中的那样和陆家搭上关系。借不到陆家的东风,陈家上上下下都对陆轻萍不满,陆轻萍的日子在陈家不好过起来。而后,陈家不知走了什么路子,成了日军的“狗腿”。曾经来过陈家做客的一位大佐对陆轻萍表示出了兴趣,陈家竟然想把她送到那位大佐的床上。   本来陆轻萍就因为陈家娶她的目的不纯,对陈家意见多多。在陈家难为她的时候,丈夫不仅不护着她,反而帮陈家说话,劝她帮陈家走陆家的关系,让陆轻萍对丈夫很失望,而后发现丈夫为日军办事,她无法接受丈夫做汉奸,因此在劝不回丈夫的情况下,接受新思想的她想和丈夫离婚。等发现陈家龌龊的心思,并且知道丈夫也默认了之后,她立刻跑回娘家,然后登报声明,在揭露陈家丑恶嘴脸的同时,表明她要和丈夫离婚,并和陈家画清界限,表明立场。   虽然陆轻萍这么做痛快是痛快了,但是却得罪了陈家和日军。就是冷梅和陆轻萍母女两个收拾东西想离开东北的时候,陈家引着垂涎她的那名日本大佐找上门来,在冷梅以生命为代价的保护下,陆轻萍拼死逃了出来。她去投奔在军中任职的几个哥哥,但是几个哥哥在得知她得罪了日本人的情况下,不敢收留她,给了她一笔钱,让她想法去上海,去投靠陆振华这个父亲。东北在日本的控制下,想去上海并不容易,陆轻萍一个单身女子就这么上路,根本不安全,于是没等她到上海,在中途转车的时候,被流氓盯上,被轮/奸致死。   陆轻萍就这么不为人知的死在了来上海的路上,她身上所带的钱财皆备那些流氓抢了去,至于她的身份证件之类的东西,都被那些流氓撕毁后丢进了臭水沟。现在被系统搜索到,将其复制出来,改动了一下上面的照片,交给路清萍使用,成为路清萍的新身份证明。 作者有话要说:  系统提供的新身份再次证明它是个坑货!      ☆、第9章   听系统介绍完陆轻萍的生平,路清萍脸抽搐着,竟然是这么个身份,真是不知道让她该说什么才好。“你让我顶替一个死人不说,而且身上还有这么一堆烂事?你不要告诉我,我只是单纯的顶替陆轻萍,她身上的事和我可以丝毫不用牵涉进去?”路清萍可不相信系统会这么好心。   “宾果!”系统甩了个响指,“恭喜你答对了,可惜没有奖励。”   路清萍没心情看系统耍宝,没好气的说:“我没心情参与情深深雨蒙蒙的故事,这个身份我不要了。”我不做陆轻萍不就行了。   “没问题。”系统非常干脆的答应了下来,让路清萍很是诧异,这么爽快可不像系统的行事作风。果然,系统又说道:“如果你不作陆轻萍的话,那么你就是顾曼璐,二选一,你必须选一个?”   “你什么意思?怎么就二选一?”路清萍怒了。   系统幻化出的娃娃无辜的耸了一下肩,“就是字面的意思。身份与责任相对应,万事有因有果,不管你是怎么来到民国的,是不是自愿,但是你占据了顾曼璐的身份是事实。你现在顶着顾曼璐的身体,但是却不肯承担顾曼璐的责任,这怎么可能?天下间哪有这样的好事,所以如果你不做陆轻萍的话,那么你只能是顾曼璐!到时,不管你愿意不愿意,顾家的这一摊你必须收拾起来!”   “我说当初我闹着离开顾家你没拦我呢,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呢!”经系统说明后,路清萍苦笑连连,忍不住质问道:“既然是这样,当初你为什么不和我说清楚?”   系统不悦的反驳道:“我说了呀。我不是说了嘛,你如果抛弃了你顾曼璐的身份,可能会导致空间坍塌。但是当时你是死活非要离开的。哪怕是去死,都不要和顾家人在一起,既然你都抱着必死的决心了,我再拦阻也没用,只能听从你的意愿了。”   “那为什么不是顾曼璐就是陆轻萍,为什么就不能是路清萍!”路清萍不明白了,她怎么就不能用自己的名字呢?两个身份她都不想选,不管哪个都代表着数不尽的麻烦!   “那是因为路清萍是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的人物!这就好比现在我们明明是在下围棋,但是你拿枚象棋的棋子放到围棋盘上,那还能看吗?这围棋还怎么下?”系统怕路清萍不理解为什么在不能用自己的身份,特地举个例子让她更明白。   “路清萍不存在,难道陆轻萍就存在了?书里面还不是没有这个人的存在!”路清萍不服气的反驳道。   “你非要和我抠字眼是不是?这有意义吗?”系统对路清萍的“固执”也叹气了,不过还是尽量耐心的解释道:“陆轻萍虽然在故事里没出现,但是并不意味着这个人物不存在,她只是没出现,她的出身和来历都是能经的起追查的。   而路清萍则完全是凭空‘蹦’出来的,父系和母系的存在都没有,没有亲戚和朋友,没有任何关系来历,没有人知道她。是个人,只要来到这个世界,就和这个世界产生了千丝万缕的关系。但是路清萍和这个世界一点关系都没有,就好比鸡群里混进了一头猪仔,养鸡的人是不可能把这头猪仔和鸡一起养的,必须要挑出来。”   系统将后果一并告诉了路清萍。“如果你在这个世界没有被承认的身份,你将在这个世界消失,被彻底抹杀。所谓的消失和抹杀,是将你在宇宙中存在的痕迹全都抹去。到时候你不要说回去,连你在现代的痕迹也跟着一并抹杀。这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这意味着你这个人在你的家人、亲戚、好友、邻居和同学的记忆力从来不曾存在过……”   听系统这么说,路清萍想到那个情景,不寒而栗。“可是,可是我离开了顾家之后,现在不是活的好好的吗?”路清萍觉得系统是在吓唬她,故意把事情说的这么严重。   系统竭力为路清萍解释明白。“是,你是离开了顾家,但是你没有路清萍的身份证明,就算你说你自己是路清萍,也不会得到所在世界的承认,因为我说过,路清萍是凭空出现的,她和这个世界没有任何联系,所以并不存在。而且你租房子的时候用的是顾曼璐的名字,警察上门临检的时候,你用的也是顾曼璐的身份证明,这意味着你并没有否认顾曼璐这个身份。所以不管你承不承认,这个世界还是会把你当顾曼璐来看。哪怕你抛弃了顾家,等你回上海,你还是会和顾家产生联系。因为你只要是顾曼璐,就摆脱不掉顾家人,不管你愿意与否。”是不是顾曼璐,不是你自己说了算的!   “原来如此!”路清萍了然的点了点头。使用顾曼璐的身份租房,在警察面前使用顾曼璐的身份证明,路清萍也是没办法的事。她倒是想用自己的证件,只可惜没有。   高桥镇这边的社会治安好,但是并不是说流氓地痞和那些混混不见了,而是他们进了警察局,光明正大的以警察的身份行事。高桥镇这块商业繁荣,外来做工的人很多,这些警察最爱干的事,就是时不时的上门突击检查,住在周边的外来的租客是他们最主要检查对象。因为这些为了生活而来的升斗小民,没有强大的势力背景,而且不比那些穷苦的贫民,手里又有几个钱,是最合适的欺负对象。   一旦上门检查的时候,外来的租客拿不出身份证明,那么如果不想被当成“危险分子”进警局坐坐,就只能掏钱免灾。就算拿出身份证明,那些警察为了“外快”,还要装模作样的检查租客是不是藏有破坏社会安定的“危险品”,以此索要钱财。租客们因为没权没势,无法反抗,只能选择忍气吞声,选择破钱免灾。不过这些警察还知道点分寸,把这一项收入当作“细水长流”的买卖,要的钱还都在大家承受的范围内。   在租房的时候,对此房产经济曾经好心的提点路清萍。为了避免麻烦,她只能选择使用顾曼璐的身份证明,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结果。只是……路清萍无奈的长叹了一口气,不死心的挣扎着。“明明是半生缘,怎么就夹杂进来了情深深雨蒙蒙?这回不怕空间坍塌了?”   “火车并行看似没有交集,不过那不是还有错轨的时候呢嘛!两个世界故事时间、背景相似,事件发生地点相同,出现交叉有什么好意外的?整个上海这么大,里面发生的悲欢离合故事里不可能一一诉说清楚,表述的只是一角,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找来更多的故事!”系统一副不足为奇的模样。   “还是不用了。”路清萍赶紧拒绝。一个半生缘已经够让人头疼的了,再来个情深深雨蒙蒙,乱上加乱,再来几个,还让不让人活了!路清萍想了想,问道:“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现在这个世界不仅有半生缘,还有情深深雨蒙蒙?”   “不错。”系统点了点头,“说吧,你是选择作顾曼璐还是陆轻萍?”解释了这么多,系统觉得它已经说得够明白了,于是不耐烦的催促起来。“不管你怎么拖延,在你回上海之前,你必须得把这事定下来,赶紧选一个!”   知道没的选择了,路清萍低头思忖起来。不管是顾曼璐还是陆轻萍,哪个人身上的麻烦都不少。对陆家那帮奇葩来说,或许是因为不曾和他们正面接触,路清萍对他们所有的印象来自文字和影像的缘故,并不立体,因此总有一种游离在外的感觉。虽然并不喜欢,但是与之相比,她对顾家那帮只知道在曼璐身上吸血敲髓,把一切当作理所应当的人更没好感,因此思量了半天下了决定:“我选陆轻萍!”如果作顾曼璐,就意味着要继续供养顾家那帮人,她不愿意,不管陆家人那伙人怎么奇葩,至少吃饭的问题不需要她操心。   虽然作了选择,但是路清萍并不高兴,她一想到陆轻萍狗血的身世就头疼。尽管陆振华在上海只有两个老婆,但是那个闹腾劲,也够让人心烦的。如果以前事不关己,她还可以当作看热闹一般在一旁看戏,但是如今她成了陆轻萍,哪里还能那么轻松!   系统知道陆轻萍在烦恼什么,出言安慰她。“放心,陆轻萍在东北的麻烦不会牵扯到上海来,她在上海的生活是个新的开始,一片空白,随你任意书写。”   “一片空白?任意书写?”路清萍根本不相信系统的话,冷笑道:“要是照你所说,我是不是可以不参与情深深雨蒙蒙的故事?躲在一边看热闹?”她可不相信系统费尽心思给她安排这么个身份就能单纯的躲在一边看陆家楼起楼塌。   “可以。”对于路清萍不想参与情深深雨蒙蒙的故事系统非常爽快的一口答应,但是这并没有让路清萍放下心来,反而提心吊胆的看着系统。果然,系统又说道:“其实陆轻萍虽然是遵从几位哥哥的安排来的上海,但是她并不是来投靠陆振华的,而是来报仇的。”   路清萍在系统开口后,脸就垮了下来,果然不出所料,不会让她这么轻松的,但是听了系统的话后,脸色越发的不好了。“得,陆振华可能是这辈子真没积德,有一个‘讨债’的陆依萍还不够,又来一个陆轻萍!她报仇的对象是哪个?是陆家,还是王雪琴?”   “不是王雪琴。”系统揭晓答案。“来上海的人中陆轻萍要报复的对象是陆振华和李副官他们两个,而王雪琴是她要感谢的对象。至于其他人当年在东北和她没什么联系,所以他们的好坏和她没关系。”   “啊?”面对系统给出的答案,路清萍十分惊讶。要报复陆振华她能理解,做父亲的不负责任抛弃妻女,不顾儿女的死活,携着钱财自顾逃之夭夭,该死!但是李副官是怎么回事?还有王雪琴,怎么成了感谢对象了?   “这有什么难理解的?”系统觉得陆轻萍有这种想法非常正常。“当年,如果不是李副官助纣为虐,她母亲怎么会和她表哥分离,以至于有情人不成眷属,成了陆振华的第七位夫人?固然陆振华可恨,但是听陆振华的话,执行此事的李副官一样可恨!至于王雪琴,当年她和陆轻萍的母亲交好,后来虽然两人决裂,但是陆轻萍的母亲觉得情有可原,是她对不起王雪琴在前,而后,不管王雪琴是抱着什么目的,终究是让陆轻萍出生在这个世界,如果没有王雪琴,就没有陆轻萍,所以陆轻萍感谢王雪琴是应该的。”   陆轻萍的母亲冷梅自从嫁进陆家就一直郁郁寡欢,她恨陆振华,甚至曾经想杀了他,但是为了家人的安全,最终放弃了这个想法。最开始因为陆轻萍身上流着陆振华的血,所以冷梅对陆轻萍的态度很矛盾。陆轻萍小的时候不明白为什么母亲不喜欢她,稍微懂事点后曾经哭着问过冷梅的原因,问她是不是冷梅亲生的,虽然被冷梅训斥了一顿,没有得到答案,但是跟随冷梅嫁进来的洪姐心疼陆轻萍,就把除了陆轻萍是冷梅被陆振华强/暴而有的这一事实隐瞒,将冷梅和陆振华之间的纠葛全都告诉了陆轻萍。   虽然冷梅对陆轻萍不算太好,但是比起不闻不问,只能在一年中的几个节日,吃团圆饭的时候才能见一面的陆振华来说,已经好太多。陆轻萍本来对陆振华就没好印象,结果九一八事变后,陆振华就这么抛弃了她们母女,不管不顾,连问都没问一声,就这么自顾跑了。因此陆振华这个父亲,在陆轻萍的心里地位极低,有不如没有。   如果说以前陆轻萍还曾经对陆振华这个父亲抱有幻想,经此一事,彻底心冷了。之后,陆轻萍的遭遇让她越发的恨陆振华这个父亲。特别是母亲为救她而死之后,她心里已经下定决定要报复陆振华和李副官,因为她觉得她母亲的这一生就是被这两个人给害得,作为母亲的女儿,她要为她的母亲复仇。那个时候陆轻萍去投靠她的几位哥哥,就算几位哥哥护着她,最后她也要来上海,找陆振华和李副官算账。只可惜,出师未捷身先死,陆轻萍的复仇计划胎死腹中,她死在了来上海的路上。说到陆轻萍的死亡来,系统满是唏嘘。   至于王雪琴,在陆家的时候,陆轻萍对她的印象很复杂。虽然她讨厌王雪琴的跋扈、尖酸,但是王雪琴并不会针对她们母女,不过也不会友好对待她们就是了。王雪琴对她们母女的态度是无视,眼里根本没有她们。这种态度虽然让人高兴不起来,但是比起不时欺辱她们母女的陆振华其他几位夫人来说,已经算是好的了。   等王雪琴带着她的儿女和陆振华一起离开东北,陆轻萍和冷梅搬出陆家,相依为命的时候,这个时候冷梅已经想通了,改变了对陆轻萍的态度。两人在闲暇的时候曾经谈起陆家,在谈到王雪琴的时候,冷梅不知道王雪琴和她决裂的缘由,把罪责都揽在自己的身上。特别是因为王雪琴的告密,让她生下了陆轻萍这个孩子,冷梅对此满是感激。因此她在说起王雪琴时,满口好话,潜移默化下,陆轻萍对王雪琴的印象也好了起来。而后她知道,没有王雪琴,自己就不可能出生,所以心里也很是感激王雪琴。   听了系统的解释,陆轻萍笑道:“我估计整个陆家人,上上下下,除了陆振华和王雪琴的那几个儿女,恐怕只有冷梅和陆轻萍对王雪琴有好感。这事真是好笑,恐怕王雪琴也不知道她竟然无意中结下了这么一份‘善缘’。”   “告诉你这些,是因为这是陆轻萍的临死时的心愿,你既然选择顶替陆轻萍的身份,那么就要完成她的心愿,这就是你使用陆轻萍身份所要付出的代价。”系统将路清萍在用陆轻萍的身份要做的事告诉了她。   “还真是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呀!”路清萍忍不住叹道。   “不是已经早就告诉你了嘛,天下间没有白吃的午餐,你既然选择使用人家的身份,哪能什么都不做,一点都不付出?有所得必有所出,这个道理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呀!”系统再一次重申了它的价值论。   路清萍闭上眼睛,又睁开。“我现在后悔了,我反悔可不可以?我不做陆轻萍了,我仍然做顾曼璐可不可以?”   刚才是自己想岔了,只想着不想和顾家那帮吸血鬼联系在一起,忘了,如果作顾曼璐的话,那么故事只在半生缘里打转,作了陆轻萍,又多了个情深深雨蒙蒙,事情越发的复杂起来。   作顾曼璐,顾家人无法摆脱就无法摆脱好了,只要她态度强硬,把钱握在自己的手里,挥动着“经济制裁”这个大棒,就算顾家人不满,但是自己作为他们的“衣食父母”,他们除了背地里发几句牢骚,又能耐她如何?真敢和她呛声不成?要是真有这个胆子,她倒是要佩服他们了!   系统硬邦邦的拒绝了她。“对不起,选择的机会只有一次,你已经做出了选择,无法更改了。”   “哦,我知道了。”路清萍有气无力的说道。就知道会是这样,刚才询问,话在说出口的时候,她已经对答案根本不抱希望。果然,再一次确认系统是个坑货。   既然这个世界既有半生缘,又有情深深雨蒙蒙,虽然现在路清萍已经改名换姓成了陆轻萍,但是到底顶着顾曼璐的壳子,回到上海,不定哪天会遇到顾家人。哪怕系统说她整个人的改变,使顾家人不会把她错认为顾曼璐,不需要担心被顾家人缠上。对系统这个坑货有了深刻认识的路清萍,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决定从系统这里“压榨”点东西出来,将自己的容貌重新修饰,和顾曼璐区别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陆轻萍感谢王雪琴是应该的,毕竟没有王雪琴,就没有她。虽然王雪琴有很多不好,但是她毕竟对冷梅和陆轻萍母女没做过什么坏事,当年陆振华逃离东北,没有带冷梅母女,也不关她的事,所以陆轻萍不会占在依萍那边去。   ☆、第10章   调理身体,养护容貌,裁剪缝制衣服,熟悉繁体字,……日子在忙忙碌碌中过去,不经意间,路清萍窝在外高桥快半年了。   身体已经养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需要慢慢调理的问题了,所需的时间就不是一时半会的。至于容貌,也已经恢复到十八、九,二十左右的容颜,洋装和旗袍已经作了很多件,要不是担心行李太多,带不走,后面这段时间停了下来,不然更多。   不过不能裁剪制作衣服,不代表不能画图。这段时间,路清萍笔没停,厚厚的素描册已经画满三本了,第四本也已经用去了一半,就算是开店,一年半载也不用担心设计图的问题了。现在已经能熟练书写繁体字,……虽然比计划中的耽误了一点时间,但是路清萍来到外高桥的目的都已经一一达到,她该离开了。   收拾好行李,和房东结算清房钱,将顾曼璐的身份证明和那件紫色的旗袍一并丢到火盆里,看着它们化为灰烬,路清萍拎起行李箱,走到门边。把手放到屋门把手上,路清萍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扇门这次打开之后,出来的人不再是那个从现代社会穿来的在外独立自主,在家人面前爱娇的职业女性路清萍;也不是那个因为父亡,为了一家大小的生计而不得不去做舞女结果却被家人唾弃的顾曼璐;而是那个身世虽然听起来显赫,但是却没享受到多少好处,反而被其带累的薄命女子陆轻萍。   陆轻萍辞别房东郑老太太及其她的孙子和孙女,来到高桥镇,准备坐车回上海。从衡山路下车,望着路边鳞次栉比的哥特式特式、罗马式、文艺复兴式、巴洛克式等中西合璧、风格迥异的建筑,陆轻萍吸了一口气,准备先找个旅馆落脚,然后去再去租房子。   “你暂时不需要去租房子,在上海你有可以亲戚投靠,今后,你将和她们住在一起。”系统在陆轻萍住进旅馆,把东西放下,准备出门去找房子的时候,出言提醒道。   “我在上海有亲戚?”陆轻萍被系统说的满头问号,满心不解。“怎么会有亲戚存在?不管是顾家还是陆家,在上海并没有亲戚。顾家老家是六安,当初是顾父读书有成,在上海找到事作后,把母亲和妻子儿女接过来在上海安了家,顾家的亲戚都在老家。至于陆家,他们是从东北逃到这里来的,在上海没有任何亲戚存在。你口中的亲戚是哪里冒出来的了?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不仅是亲戚,还是至亲。陆轻萍的亲舅舅,就是她母亲的弟弟家在上海。”系统将陆轻萍的舅舅家情况向她介绍个一清二楚。   听系统说冷梅的弟弟已经过世,留下守寡的妻子带着独女冷清秋在上海生活的时候,陆轻萍没心情再听下去了,毫不客气的打断它,咬牙切齿的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又跑出个金粉世家来?为什么应该出现在北平的人物会跑到上海来了?是不是你搞的鬼?你想干什么?……”   面对陆轻萍咄咄逼人的问话,系统干笑着说:“嗯,这个嘛,我可以解释。事情是我做的不假,我也不想干什么。你听我解释,其实我这么作是有理由的。因为你选择了陆轻萍的身份,造成情深深雨蒙蒙和半生缘这两个世界叠合在一起。因为这两个世界重合,造成空间不稳定,因为三角形是世界上最稳定的图形,所以为了避免空间坍塌,我只能选择再拉进来一个故事,所以这才有了金粉世界。”   “至于金粉的故事是发生在北京还是上海,对整个故事脉络都没有太大的影响。”系统幻化出来的人形抹了一把不存在的汗,向陆轻萍诉苦。“你说我容易吗?为了让新加入的故事不影响其他两个故事,而且不会给你带来太多的麻烦,还能与你产生关联,我可是在民国世界里的故事中挑了又挑,选了又选,这才选中金粉,差点没把我给累死!”   “累死活该!当初你让我选择新身份的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个?” 陆轻萍一点没有感激系统为她辛苦意思,反倒巴不得系统就此累死,她好借此摆脱这个坑货。要是知道当初选择身份这事还有后续,不管她怎么厌恶顾家那伙人,都不会选择作陆轻萍,她宁愿继续顶着顾曼璐的身份招摇过市。本身陆轻萍的麻烦已经够多的了,再加上一个金粉世界里的舅舅家,它想干什么!这个坑货,真是坑死人不偿命!   系统满脸无辜的说:“这个不是我不告诉你,是我当时也不知道会出现这种情况。”见陆轻萍拉长个脸,满脸的不高兴,系统出言安慰她。“其实这事也没什么,这就像你去酒吧里喝酒,是一直不停的喝下去;还是喝得兴尽而返;还是喝醉了直接睡大觉;还是跑到卫生巾呕吐;还是大喊大叫撒酒疯;……有很多结果,在你喝酒之前你根本不会想到是哪种。对此,你没必须要不高兴,你应该处变不惊,当初既然做出了选择,就应该有接受这个选择会造成什么后果的准备。”   本来系统说这话是为了给陆轻萍排解心绪的,但是似乎没达到它预想中的结果,陆轻萍的脸色越发的黑了,没好气的白了它一眼,语含深意的说:“是呀,我是该有这个心理准备!”已经被坑了那么多次了,竟然还不长记性,还求它帮忙,落到这个境况,活该!   现在对系统所说的话,陆轻萍都不敢全然相信了。倒不是怀疑系统会骗她,而是因为她不知道系统说的话里面是不是含有陷阱。作为人工智能,虽然不能说谎,但是稍微夸大一点事实还是可以的,偏偏她又无从验证,所以只能就这么一直被系统牵着鼻子走,真是让人恼火!   一想到按照系统的话来说,之所以会造成现在这种情况还是因为她,气得陆轻萍直磨牙。她磨着后槽牙,勉强挤出几句话。“就算冷家是陆轻萍的舅舅家,那又怎么样?两家已经多年不曾来往,谁知道上一次两家联系是什么时候?而且陆轻萍的舅舅已经过世,我为什么还要去她家,和她们一起住?我又不是没钱租不起房子?我一个人住挺好!”虽然系统说金粉世界不会给她带来太多的麻烦,但是它的话能信吗?   “那可不行!你必须和冷家人住在一起。”系统急了,忙说:“当初选择金粉世界作为三角形的另一个点,是以你为中心构建的。虽然说故事背景不管是发生在北平还是上海,对故事基本走向没有影响,但是到底有了改变,所以这个点并不稳固。如果你不能及时和金粉世界产生联系,那么它的到来就没有意义,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它会被空间排挤出去,这样一来,空间依旧不稳定。届时,我不仅还要费尽力气找寻一个世界来代替它,而且到时我可不敢保证,再找来的世界是否像金粉这般,和你的关联不大,不会给你带来太多的麻烦。”   “而且你应该知道,像你这样一个年轻,生的不错,又小有资财的单身女子,独自一人在上海这么一个鱼龙混杂的地方生活有多么不安全。当初,你离开顾家,之所以选择跑到外高桥那个地方,而没有选择租住在上海市区,除了不想被顾家人找到之外,还不是从安全上考虑。你和冷家人住在一起怎么也比你一个住要好的多吧?而且她俩都是女的,也没什么不方便之说,更重要的是你要是生病了,有个亲人在身边照顾总比你一个人孤零零,什么都要自己动手要好的多,就算你雇人,难道她们会比亲人照顾的更精心?”系统从另一个角度苦口婆心的劝着陆轻萍。   话都让你说尽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这真是上了贼船下不来了!陆轻萍虽然还有些不情愿,但是系统已经从多个角度说明了和冷家人住在一起的必须性。就算她不在乎空间是否稳定,但是不得不说,系统后面从安全角度上考虑说的话打动了她。何况事已至此,九十九步都已经走了,就差这最后一步了,她还有什么好矫情的,只得答应下来。   陆轻萍叹了一口气,说:“我来理解一下,我在金粉中的任务,是不是等我住进冷家后,要我棒打鸳鸯,拆散冷清秋和金燕西他们两个?从而避免他俩的婚姻悲剧,使他们找到各自的幸福?”   “每个人对幸福的认识不一样,你觉得是幸福,他们未必会和你一样抱着同样看法,所以这方面不用你管。”系统幻化出来的人形抱着一本厚厚的书,装模作样的翻着,嘴里不住的发出“嗯嗯”的声音,而且随着声音,不住的点头,似乎看到书上的什么东西很有道理,赢得它赞同的模样。   系统把书举到眼前,摇头晃脑的说念道:“所谓爱情,科学表明是人们在遇到异性时大脑不断释放出的一组特定的化学物质,其中包括神经递质多巴胺,去甲肾上腺素,激素,和5-羟色胺的释放的苯丙胺等化合物。当相同的化合物的释放达到一定上限,从而刺激大脑的愉悦中心产生喜悦兴奋感,并导致如心率增加,血液循环加快,汗腺分泌系旺盛和强烈的激动等复杂情绪,这是大脑的一种无意识的行为。”   将书收起,系统背着手,围着陆轻萍转圈。“直至宇宙历两千五百年,对于爱情人们依旧没有得出确凿的研究结果,不明白为什么爱情能让人生,能让人死。多年收集的例证表明,爱情有着使人不顾一切,为之疯魔的力量,所以你住进冷家后,对冷清秋和金燕西这对恋人做你觉得你应该做的就可以了,没必要一定要拆散他们。”系统挥着手说,“你不明白爱情力量的伟大,如果他们坚持在一起,不管你做什么,怎么做,都不会把他们分开,你不过白费力气罢了。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你没必要作。”   系统停止转圈,发出“嘎嘎”的奸笑声,心中暗道。“不管他们最后的结局怎么样,我收集的研究爱情的例证中又将多出一例典型事例了,可以研究好久了。哈哈——”   听到系统的笑声,陆轻萍在心中暗自腹诽它不知都又抽了什么风,怎么笑成这样,让人听了心里发毛。如果系统所言非虚,她在金粉世界还真没有多少牵扯,因此陆轻萍对和冷家人住在一起也就不那么抗拒了。“我就这么上冷家,找上门去,空口无凭的怎么让人相信我和冷家的关系?”冷梅和她的弟弟都过世了,陆轻萍又从来没和冷家人照过面,她找上门,空口白牙的说她是冷梅的女儿,冷家是她的舅舅家,人家会相信她吗?陆轻萍很是怀疑。   系统搓了几下手,一封信和几张照片出现在陆轻萍的眼前。“这是当初冷太太在丈夫过世后写给冷梅的信,上面就是冷家的住址,你按照地址找过去就可以了。这几张照片,一张是冷梅当年未出嫁时,冷家一家人的全家福,一张是她弟弟离开东北,到外地求学,和和冷梅的合照,一张是你和冷梅在一起的合影,这几张照片足以作为证据了。”   “这都是哪来的?”陆轻萍看着凭空出现的照片和信,捏起一张照片,仔细端详了一番,问道:“这些都是你凭空制造出来的吗?能凭空制造出这些东西,你造假能力挺高的嘛。”   系统得意洋洋的说:“那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不过倒也不是凭空造出来的,陆轻萍随身的包袱里带有相册,不过都被那些流氓给毁了。我挑了几张有冷梅的照片,收集冷家人的脑波,根据冷家人脑海里男主人的形象,加上你的模样,在照片上作了一些改动,就制造出来了。凭空制造的话,太耗费能量了。”   “相册?”陆轻萍想了想,觉得以后可能还有要用到它们的地方,但是她可不想一而再再而三的麻烦系统,谁知道到时系统会怎么坑她,因此说道:“既然这样,那么你就把陆轻萍的相册全都恢复如初,按照现在的世界模式,把上面的人物形象改过来,这也是陆轻萍身份证明的一部分,你当初没给全,现在给补齐了。”   “咦?你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系统满心不解。“这根本没必要。陆轻萍在东北发生的一切根本对你在上海的生活不会有任何影响,我保证,连个波澜都不会起。至于陆家人,还有冷家人,在三个世界构筑成三角型的时候,和陆轻萍有关联,并且知道她的存在,在脑海里对她有印象的人,因为世界承认了你就是陆轻萍,所以都已经变换成了你的模样,你根本不用担心有被戳穿的可能!”   “不管有没有必要,我就是要!当初你说提供陆轻萍的所有身份证明给我,这个相册是不是也可以作为陆轻萍的身份证明?如果可以的话,是不是应该也算在里面?当时你没有给全,那么我现在索要,过分吗?你不是一直自夸,你提供的服务一向是百分之二百的嘛,可是这回怎么出了纰漏,你就是这样为我服务的?”不管以后需不需要这个相册,难得看到系统吃瘪,一直被系统欺压的她怎么可能会放过这个机会!   听到陆轻萍指责它的服务,系统炸毛了,立刻说道:“哪里有纰漏?我只是觉得有户口本、毕业证、身份证、良民证、……这些已经足够了,其它的东西根本没必要。”见陆轻萍态度坚决,死咬着不松口,它无奈的挥挥手,“好吧,既然你要的话,就给你好了。”说到底,陆轻萍说的也没错,系统有些心虚,它可是一直保持着客户百分之百的满意度,不能在陆轻萍这里出了岔子,翻了船。   在系统还原并修改原来的陆轻萍相册的时候,陆轻萍手肘放在椅子扶手上,用食指戳着太阳穴,慢吞吞的说道:“除了相册,还有她随身带着的其他信件,还有从东北到上海的火车票,以及她身上所有能证明陆轻萍身份的文字资料。”想了一下,又补充道:“还有,注意,火车票上的日期和车次别弄错了,要是弄错了,笑话可大了。”陆轻萍提醒系统,火车票的时间倒不一定非得遵从原来的陆轻萍来上海的时间,但是也不能是最近的日期,选择的时间,最好显示她来上海有一段不算长,但是也不算短的日子了。   既然开口要了,就要个彻底,难得系统这次这么好说话。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系统一声不吭,将陆轻萍索要的东西一一具现出来。火车票被系统放到了最后,等它把火车票弄好,丢给陆轻萍,半空飘坐的系统立刻仰倒下来,大叫道:“哎呀,累死我了,费了我不少能量!”说完,身形一动,在陆轻萍面前消失了。   陆轻萍没理会系统,将系统拿出来的东西,整理出来。看到系统竟然将原主带着身边,用作消遣的小说都还原出来,忍不住轻笑出声,看来系统这次是怕了她了,所以这次估计是把原主身边纸质的东西一股脑的全都还原了过来。陆轻萍挑挑拣拣,将一些她认为没必要的东西全都丢到火盆里烧掉,把剩下的觉得将来会用来的东西整理好,放到行李箱里收起,准备在旅馆里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就按图索骥,到冷家去。 作者有话要说:  在民国,特别是日本控制的地区,良民证甚至比身份证还管用,良民证基本上属于人手必备的物品。路清萍其实很单纯,很好骗的,你看她上了系统那么多的当,这次还不是系统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第11章   虽然说是要去投靠舅舅家,但是陆轻萍没想着第一次上门就带着行李过去。头一回登门只当是去认认门,因此陆轻萍一身洋装,拎着个轻便的小包,里面装上必须的东西准备出发。出门的时候想到冷太太这个人应该是老派思想,想了想,她回房将身上的洋装换掉,换了一件暗蓝哑青黑色相间隔的条纹图案的棉布旗袍。   换好衣服后,陆轻萍准备出门,被系统拦住。“天呀,我知道你第一次上门,想给冷家留个好印象,但是为什么在你所有的衣服里你选了最不适合你的一件?你现在刚二十岁,一朵花才开,不是三十岁,这件颜色偏暗,穿上后显得古板老气,一下子平白老了好几岁。还有,你虽然是去投靠冷家,并且将和冷家住在一起,但是你并不靠她们生活,你能不能穿的光鲜点,不要看上去这么寒酸,好像上门去打秋风似的!”赶快换了去!   被系统训斥了一番,陆轻萍回头对着房间的穿衣镜看了半晌,不得不承认系统的话说的有道理。这件衣服穿上去看上去真的显老,配上她整齐向后梳的中分低盘发,若不是皮肤白,容貌青春亮丽,恐怕真要变成中年妇女了。而且虽然这件衣服是新做的,这才第一次上身,但是因为是棉布的,所以并不值几个钱。因为衣服不怎么适合她,所以有一种她穿的不是自己衣服的感觉,这样一来,哪怕身上穿的是新衣服,还是给人一种落魄的感觉。   陆轻萍接受系统的意见,将身上的旗袍脱下,换了一件白底衬黑灰色蝶恋花的缎面旗袍,竖领、右衽、捻襟、平袖,衣长至踝、袖长过肘,开禊比较低。黑色作勾勒,白色镶边,简洁大方,优雅低调而又不失稳重。而后陆轻萍又加了一件流苏镂空针织勾花翻领,硬硬的领子半立的斗篷,一枚展翅飞扬的天鹅水钻别针代替了斗篷的扣子,而且因为位置正好在胸口偏上一点,所以没有必要再带项链了,免得看起来累赘。简单的珍珠耳坠,增添了一许淡淡的温婉感。   对着镜子左看右看了好一会儿,陆轻萍咬着唇想了半晌,动手将本来简单利落,非常熨帖不留发丝在外面的中分盘发拆开,打散。将头发重新梳好,头发偏梳于右侧,散落的长发采用韩氏编发的方法编在一起,头顶的头发稍稍打蓬,几缕弯曲的发丝散落在耳际,整体有些凌乱感,显现出一种清新灵动,带着一股女孩子的青春时尚、俏皮优雅。   收拾完毕,陆轻萍对着镜子端详了好一阵子,觉得满意了,这才拎着手包出门。冷家的具体地点陆轻萍不知道,虽然她在现代的时候来过上海不少次,但是对于这种不知名的里弄小巷之类的地方并不熟悉,何况这是在民国,因此要是按照地址去找的话恐怕要花费不少时间。陆轻萍知道这一点,因此没有打算亲自去找,她从旅馆出来,就招了一辆黄包车。在她看来,这个时代的黄包车就跟现代的出租车一样,车夫肯定熟悉整个上海的大街小巷。果不其然,她把冷家的地址报出来之后,剩下的事情车夫就全包了。   上海市虹口区昆明路四百二十廿三弄七号,这是冷家的地址。在黄包车车夫带领下,陆轻萍很快找到了地方。打发走车夫,陆轻萍在门口站定,敲了半天门没人应门。侧耳倾听,院里面传来吵闹声,似乎里面的住户都被吸引了,没有人注意大门这里。陆轻萍想了想,伸手推门,吱呀一声,门被她推开了。陆轻萍迈过门槛,不告而入。   进门之后,陆轻萍发现楼前的天井这边站着不少人,不过他们三三两两的站在一起,目光聚焦在天井中间两个明显正在争吵的人身上。   正在争执的两个人其中一位三十多岁,穿着红黄相间的横纹旗袍,头上烫的是上海如今最流行的卷发,脸不知道抹了多少白粉,擦的雪白雪白的。可能是肤质问题,也可能是用的粉质量不好的原因,或者二者兼有,也可能是其他原因,那粉没有被吸收,全都浮在脸上。陆轻萍总觉得随着她的说话,那粉就皴裂开来,扑哧扑哧的往下掉。   另一位则大约有四五十岁的模样,穿着及膝的偏襟暗蓝碎花袄,外面罩着同色的马甲,下面没穿穿裙子,而是一条酱紫色的裤子,身上还带着围裙,头发则一丝不乱的在脑后盘了个圆髻,手里还拎着个菜篮子。看穿着打扮,像是个仆妇。   “王太太,我家和你已经和你讲过好多次了。那个晒台有点问题,所以请你晾衣服的时候把衣服拧干后晾晒,不然湿嗒嗒的往下滴水,漏到我们楼下,我们这边很麻烦的,……”年纪大的这位生气的指责对方。   王太太使劲的甩了一下帕子,满眼不屑的看着对方,带着炫耀的语气说道:“我也想拧干,但是我的衣服不是丝的,就是绸的,再就是缎的,……都是不能拧干晾晒的。要是拧干晾晒,那衣服可能就会被拧坏,不能穿了。我那些衣服不说料子都是顶顶好的,就是做的时候,那都是请上海有名的师傅做的,单手工费就花了我好几块钱。”眼光骨碌碌的转着,上下打量了对方的衣着一番,满是蔑视的口气说道:“要是弄坏了,就你每天赚的那点钱,你拿什么赔我?”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就算是不能拧干,那王太太你在晾衣服的时候可以在下面放个盆接一下。”那年纪大的退了一步,叹道:“大家楼上楼下住着,都是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不过王太太你抬抬手的事,给人方便,予己方便。不然你每次晾衣服,我这边都跟下小雨似的,……”   “哈!”王太太嗤笑着,打断对方,“什么给人方便,予己方便?什么抬抬手的事?我为什么要给你方便?你一个伺候人的老妈子,向我这个做太太的要方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看看自己配不配!”   “哼!”王太太冷哼一声,不屑和对方再交谈,转身扭扭的往楼上走,一面走,一面嘀咕。“既然觉得这里不好,挑三拣四的,有本事就别住在这!没钱搬走,就别在这里打肿脸充胖子,做出高人一等的模样来!大家都是一样的人,有什么话当面锣对面鼓的说个清楚,躲在后面鬼鬼祟祟的指使下人出头算什么本事!想要装大瓣蒜欺负人,老娘我不吃这一套!我又不是没掏钱,我的家,我爱怎样就怎样!”   虽然是嘀咕,但是声音一点不小,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和王太太起争执的妇人听了王太太这番话气得脸色涨红,张口欲言。一位看上去比王太太大几岁,衣着素淡的妇人从楼里走出来,拦住了她。“韩妈,我不是让你去买菜嘛,你怎么还在这里?还不动弹,在这蘑菇什么呢?要是去晚了,菜就不新鲜了!”   “是,太太,我这就去。”因为这名妇人的出面,韩妈没有继续和王太太争吵,她答应着转身准备出门,迎头看到了站在大门口里面的陆轻萍,她打量了一下打扮低调却又不失气派的陆轻萍,不由得问道:“这位小姐,你……”   “啊?”陆轻萍反应过来,赶忙回答:“我是来找人的。我想请问一下,冷杉冷先生家是不是住在这里?”   “冷杉冷先生?”韩妈重复了一遍,觉得这名字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但是仔细想了一下,又想不起来,因此摇头说道:“对不起,小姐,你可能找错地方了,我们这里没有这个人。要不你到这左近再打听一下,问问……”   话说到一半嘎然而止,韩妈脑海中灵光一闪,忽的一下子想了起来,冷杉不就是她主家冷太太丈夫的名字嘛,难怪她听了觉得熟悉,赶紧热情的说道:“哎呀,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姑娘打听的这人是我家先生的名字,不过我家先生已经去世了,所以我刚才没想起来。姑娘,你在这里等一等,我去喊我们家太太去!”   “太太!太太!”韩妈顾不得去买菜了,转身赶紧往回跑,一面跑,一面大声喊着冷太太。   本来因为韩妈和王太太不吵了,看不成热闹的其他住户正在散去,如今看到院子里来了陌生人,而且似乎和冷家有什么关系,不由得又聚拢起来,竖起了耳朵,准备听八卦。   “韩妈,又怎么了,出了什么事?这么大呼小叫?”冷太太从屋子里出来,语带不满的说道。住在这里这么久,冷太太对于邻居们太了解了,一个个吃饱了撑得没事干,整天把别人家的事当作消遣来磨牙,如今韩妈这样的动静绝对惊动了他们,他们现在恐怕正一个个伸长脖子等着看热闹呢。   “太太,外面来了一位比咱们家大姑娘大不了几岁的姑娘说来找先生。”韩妈赶紧把事情和冷太太讲清楚。   陆轻萍并没有听韩妈的话,站在门口等候,而是跟在韩妈后面走了过来。看到冷太太后,她对冷太太弯腰,鞠了一躬,起身,自我介绍道:“你好,冷太太。我的名字叫陆轻萍,我母亲的名字叫冷梅,冷杉是我的舅舅。这是当年舅舅过世的时候,舅妈你写给我妈妈的信。”她将当初冷太太写给冷梅的信从包里拿了出来,递了过去,以兹证明。   一旁竖着耳朵听八卦的住户,听陆轻萍说明她和冷家的关系后,知道是冷家正经的亲戚,八卦的心思一下子小了很多。一开始看到陆轻萍找上门的时候,他们还以为和冷家有什么特殊的关系呢。   现在这事在民国一点不多见,好多“摩登时髦”的先生,因为“爱情”,所以东娶一位太太,西娶一位太太。当爱情没了的时候,他们就和这些太太拜拜了,但是爱情结出的果实——子女成了遗留问题,所以常常有其他女人生的孩子找上门来的事情。   这种事很多都发生在读书有成的“文化人”身上,大家听得不要太多。冷家自称是书香之家,韩妈更是整天把“我家老爷当年是个非常有学问的人”这句话挂在嘴边,因此在陆轻萍找上门来,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是当年冷先生遗留下来的“风流债”。   冷太太和陆轻萍都注意到了那些人脸上的失望,知悉他们心里的冷太太不由得轻叹了一口气,陆轻萍却不明白他们有什么好失望的,心中很是纳闷。既然陆轻萍是自家的正经亲戚,冷太太不肯让人再看热闹,将她让进屋,两人进屋说话。   进屋后,冷太太和陆轻萍分宾主落座,韩妈沏茶上来,然后去买菜。冷太太先是问了陆轻萍关于冷梅的情况,得知冷梅已经去世后,不胜唏嘘。“冷家老一辈,在我嫁进来的时候就已经不在了,这一辈连同你舅舅,和你母亲、你二姨一共三人。如今你母亲和你舅舅都已经去世,因为连年战乱,和你二姨也早就失去了联系,也不知道她现在情况如何?”说着,说着,冷太太不由得伤感的落下泪来。   这个话题太沉重,而且陆轻萍也不清楚具体情况,所以不敢乱说话,只是在一旁跟着沉默不语。还是冷太太自顾的哭了一会才止住哭声,她抽出帕子拭去眼泪,笑着自嘲:“看我,本来亲戚上门,是件喜事,我这却哭起来了,实在是失礼。”跟着又问起陆轻萍的个人情况来。   陆轻萍挑挑捡捡的将原主的情况能说的都和冷太太说了。冷太太听陆轻萍说她曾经结过婚,不过现在又已经离婚了,不由得一怔,看着陆轻萍的目光不由得带着几分惋惜。“你是什么时候来上海的?现在是一个人在上海吗?住在哪里?……”   一连串的问题问下来,陆轻萍一一作答。听陆轻萍已经来了上海一阵子了,而且是一个人住在旅馆,冷太太立即说道:“既然你早就来到上海,怎么不早点来找我们?我们是实在亲戚,虽然你舅舅不在了,但是你不会认为和冷家的关系不会就此断绝了吧?如果是这样,你也太见外了。你一个女孩子总住在旅馆成什么样子?什么也别说了,在我这里用过午饭,我就让韩妈两口子到旅馆帮你把东西搬过来,今后你和我还有你表妹咱们几个在一起。舅妈这里窄了一点,但是安排下你这么个人住下还是不成问题的!今后你就把我这里当成你自家的家,不要客气!”   陆轻萍推辞了几次,但是冷太太态度坚决,而且她本来的目的就是要和冷家住在一起的,因此在冷太太再一次表态后,她也就顺水推舟,应了下来。韩妈买菜回来,冷太太到厨房就把让她和她丈夫到旅馆帮着陆轻萍搬东西,将陆轻萍要搬过来住的事情说了。   韩妈择着菜,向外探着头,见外面没有人,低声说道:“太太要让表姑娘搬来住没问题,但是表姑娘搬过来住哪呀?总不能让表姑娘去住楼梯间底下的那个杂物间吧?”看冷太太面露为难之色,韩妈试探着建议。“要不让表姑娘和大姑娘住一起吧?”   冷家现在住的这栋楼,一共两层,一共住了七家,冷家租的是灶坡间和走廊隔出来的厨房连同一大一小两间房。小的那间是冷太太的女儿冷清秋的房间,里面摆了一张床和一个书桌,就没剩什么空余的地方了,大的那间是冷太太的卧室兼客厅。厨房和冷清秋的房间合在一起,和冷太太的房间一样大小。厨房那间有后门,所以要做饭的话,不需要一定要通过冷太太的房间才能进去。   知道自家情况的冷太太低头想了一下,说:“嗯,秋儿那个房间并不大,她要是住进去了,两个人腾挪不开,而且你也知道秋儿那个怪脾气,哪怕我和她住,她都不愿意,还是算了。你回头找人来,将我这间房隔一隔,隔出能放一张床的房间来就行。暂时就先这么住着,等租房合同到期,再看看。到时,是要在这里再租一间还是换个地方租房,再说好了。”说道租房,她忍不到叹了一口气,“自家没有房子,租房子住真是麻烦!”地址、房东、租金、租客……都是需要考虑的问题。   韩妈点头答应下来,虽然她嘴上没说什么,但是心里觉得冷家再住进一个人,这房子这么一改,实在是太逼仄了点。念头不由自主的落到坐在客厅里的陆轻萍身上,想着,过来的这位表姑娘看样子是个有钱的,要是能由她掏钱重新租个宽敞点的地方就好了。但是她旋即把这个念头打消,不是因为陆轻萍第一次上门,不好提这个,而是她在冷家作了十几年,冷太太是什么样的人她非常清楚,不管陆轻萍有没有钱,冷太太都不会由她出钱租房的。   冷太太又和韩妈商量了一点事情,这才回去。冷太太回到客厅,先是因为把陆轻萍一个人丢在这里,向她道了声失礼,然后说道:“轻萍,你到了舅妈这里,舅母也不把你当外人。舅妈家现在是租房子住的,因为我们家在上海也没什么亲戚,虽然秋儿的舅舅有的时候会过来,但是他在上海自有住处,所以不住在我们这里。”   “至于客人,舅妈一个寡妇,秋儿还在念书,偶尔有秋儿的同学上门,也都是不留宿的,因此房子是按照人头来的,可丁可卯。就是韩妈,她虽然在我们家帮佣,但是在我家也没有住处,到了晚上她也是要回家去的。而这栋楼里的房间都租了出去,一时半会也没人退租,所以舅妈想着把我这间房隔开,给你隔出个房间来,虽然是窄了点,但是你也别嫌弃,先暂时凑合一段日子。还有几个月我们这的房子就到期了,除了我家,这栋楼还有有几家合同到期,到时我们再看,是再这里再租,还是另找住处,都可以,你看怎样?”   本来陆轻萍就是来投靠冷家的,虽然她在冷家不会白吃白住,但是她来了之后,挤占的是冷家的生存空间,而且冷太太是用商量的口气来和她说的,这种情况下,陆轻萍哪里还好意思有意见,忙不迭的答应下来。   吃完午饭,陆轻萍谢绝了冷太太让韩妈和她丈夫跟她一起回去,帮忙搬东西的想法,告诉冷太太她行李并不多,而且她已经找到冷家住的地方了,不需要走冤枉路,只要拿着东西径自过来就是,因此她自己一个人就可以。   冷太太想到下午不仅要去市场买材料隔出房间来,还需要添置一些东西,需要人手,韩妈和她的丈夫留下更有用,因此就答应了下来,由陆轻萍一个人回去,自己拿行李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邻里之间相处是一门学问。   ☆、第12章   冷清秋放学后回家,看到母亲的房间被隔出一个房间,见韩妈正在里面收拾布置,不由得的问道:“韩妈,为什么要在我妈的屋子里隔出一个房间来?我们家有谁要来,是要和我们住在一起吗?”   韩妈将新买回来的床单展开,一面往床上铺,一面答道:“是大姑娘大姑家的表姑娘,表姑娘比大姑娘要大,所以你应该称她为表姐。表姑娘一个人在上海,太太知道后,就请她过来和你们一起住。表姑娘看上去年纪比大姑娘你大不了几岁,而且据说也是个念书识字的,今后大姑娘可有伴了。”   “大姑家的表姐?”冷清秋知道父亲有两个姐姐,但是她从来没见过。虽然有因为战乱,两下里联系并不紧密的原因,但是她记得在父亲在世的时候,在家里也很少提及他这个大姐。等父亲过世后,母亲给这位大姑姐写了一信封告知父亲死亡的消息,但是对方没有回信,因为没有对方的音信,久而久之,两家就再没联系了。如今听说对方竟然找上门来,她很是意外,好奇的问道:“韩妈,我这位表姐看上去怎么样?好不好相处?……”   “表姑娘人不错,看上去干干净净的,为人行事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是从说话做事来看,很是懂事明理。”韩妈想到陆轻萍的打扮忍不住说道:“而且从表姑娘穿着打扮来看,不是个差钱的。别的不说,单她今天穿的那件斗篷上的那个顶针我见王太太曾经拿出一枚类似的炫耀,她那个比表姑娘的小,而且看起来也不如表姑娘的那个闪亮的,就那样,王太太还说要几十块钱呢!所以表姑娘就算是和太太姑娘你们住在一起,也不会白吃白住的。”   听到韩妈如此市侩的言语,清高的冷清秋嗔怪道:“谁问你说这个了!”听韩妈说起王太太,冷清秋眼里闪过一丝厌恶,语带不屑的说:“她的话韩妈你也信,她就是买一根草,到了她嘴里,那就是金子做的,值钱的不得了!几十块钱?怎么可能?听她吹牛,整日里不是她家这个值钱就是那个值钱,都是贵的不得了的东西,我们这些‘穷鬼’根本买不起!哼,大家住在一起,谁家什么样还不清楚,她家要是真这么有钱,怎么可能还会住在这里,早搬走了!”   楼上楼下住了这么长时间,韩妈如何不清楚王太太的毛病,她铺好床,直起腰笑道:“几十块不可能,但是十几块还是有。姑娘,你要去上学不在家,所以不知道,因为这个东西,当初王太太和王先生可是大吵了一架。当初王太太为了买这个顶针,将王先生给她的家用花了大半,气得王先生狠狠的打了王太太一巴掌,因为这个,王太太好几天没出门,直到脸上的巴掌印消了才下楼。据说现在这种顶针在大上海很是流行,所以别看小小的一枚,镶嵌的也不是真宝石,价钱可真是不低……”   “贵也好,便宜也好,于我们有什么关系。”冷清秋神色黯然的打断韩妈。“何况,这会子时兴的东西,不定什么时候就不时兴了。大上海流行的东西多了,我们家哪里有那个钱去追时尚。”   韩妈在冷家作了十几年,对冷家的经济状况十分了解,听冷清秋这么说,赶忙附和:“姑娘这话很是。要我说,那东西又不当吃,又不当用的,何必花那个冤枉钱。”   虽然韩妈这话说的十分合冷清秋的心意,但是冷清秋又如何不知道韩妈这是为了讨好她才这么说的。不管话说的怎么漂亮,都遮掩不住家里之所以不肯赶流行的真正原因——没钱。   冷清秋正值豆蔻年华,而且生的不错,她当然想像班里的其他同学那样,买首饰,穿新衣,打扮的更漂亮。但是父亲早早过世,虽然留下了一点钱财,可是家里除了父亲早年留下的资财,再无一点进项,母女两个坐吃山空。   除了母女二人的生活费,房租,冷清秋还要念书,出嫁,将来冷太太的养老,……都要计算在内,所以冷太太的手里的钱看似数目不算小,但是按照年限分摊下来,并不多。在保障一家衣食无忧的情况下,她是不会再添没有必要的多余花销的。而冷清秋也知道家中不易,所以选择做个懂事的孩子,压下对漂亮首饰和新衣服的羡慕,从不开口向冷太太要这要那。   因为后面的话题致使心情变得不愉快,所以冷清秋终止了和韩妈的闲聊,从屋里退了出来,出门迎面遇上买菜回来的冷太太。冷清秋赶紧上前接过冷太太手中沉甸甸的菜篮子,看着菜篮里的鸡鸭鱼肉,忍不住叹道:“哇,好丰盛,今晚可有口福了。”拉着冷太太的手撒娇,“妈,我想吃你做的姜母鸭,炸酥肉。”   “好,好,一会就给你做。”冷太太连声答应,母女两个进了厨房。冷太太一面将菜肉从篮子里拿出来做烹煮的准备,一面对一旁剥蒜的冷清秋说:“秋儿,韩妈应该告诉你,你大姑家的表姐要搬过来和我们住了吧?”   “嗯,韩妈和我说了。”冷清秋心不在焉的点点头,注意力大都放在手中的蒜瓣上,随口问道:“妈,大姑嫁的是什么人家,她夫家是作什么的,我怎么从来没听你们提起过。”记忆里家里连大姑这个人都很少提,更不用说大姑父了,似乎从来没听父亲和母亲提起过。   冷太太不由得叹道:“这个问题要是你父亲在世,被他听到,准又是一场好气。”低头拿出一把芹菜,一面择菜,一面说:“这算是老黄历了。当年冷家老家虽然在南面,但是你爷爷在的时候,因为在东北做事,所以就把一家子都接到东北去了,你大姑和你父亲他们是在东北长大的。当年你大姑和家里堂姨的一位表哥定了婚,两个人情投意合,就在准备结婚的前夕,你大姑出门,被东北的一名军阀看上去,就将你大姑抢去作了姨太太……”   “啊?”冷清秋惊呼出声,没想到家里竟然还有这样的一桩“秘闻”,真让人惊讶。对于“恶霸强抢民女为妾”之事,冷清秋虽然听到过,但是因为离她很遥远,一直以为这是发生在戏文里的故事,没想到这事竟然会发生在自家,就在她的亲大姑身上发生。   “那个时候,冷家虽然比不得从前,但是到底是书香门第,家里从来没有姑娘给人做小的,所以你爷爷自然不同意。而你大姑,已经有了一门合心意的好亲事,好好的正房太太,哪里肯去给一个比自己大了一轮还多的武夫去作小,所以也是宁死不从。本来你大姑都已经打算上吊,以死殉节了。结果那名军阀手底下的副官将冷家除了你大姑之外,上上下下全都抓了起来,这还不算,又把你大姑订婚的表哥家也都抓了起来,用来威逼你姑妈。没办法,你姑妈念着亲人的性命,含泪上轿,成了对方的姨太太……”   “那后来呢?”冷清秋听得入了神,见母亲停了下来,赶紧追问道。   冷太太见冷清秋把这事完全当故事听,苦笑了一下,说道:“后来,你大姑虽然入了府,但是那是被逼无奈,所以一直闷闷不乐。那个军阀刚开始还对你姑妈有点耐心,之后见你姑妈一直冷着个脸,很快就把她丢到了脑后,又娶了一房。本来你二姑是不用那么早嫁的,就是因为她和你大姑长得极像,你爷爷他们担心她被那个军阀看中,来个‘姊妹同侍一夫’就糟糕了,因此很快的和你二姑家订婚的那家联系,把你二姑嫁了出去。”   叹了一口气,冷太太继续讲述。“你大姑是为家人做的牺牲,你爷爷和奶奶,看到你大姑在那府里过得不好,老是被欺负,他们又帮不上什么忙,又气又急,心里窝囊得慌,而且在强逼你大姑嫁过去,做人质被抓的时候,又受了气,因此作了病,所以,等我过了门,没几年就过世了。死前你爷爷还一直叮嘱你父亲,让你父亲争气,考状元,作大官,将强抢你大姑的军阀压服住,将你大姑从那府里救出来。为了达成你爷爷遗愿,自此之后,你父亲就废寝忘食的读书,最终熬坏了身体,结果丢下我们俩,早早的去了。”说到后面,冷太太满是惆怅。   “原来是这么回事。”冷清秋没想到家里老人和父亲的过世和大姑还能扯上联系。她想起一事,忍不住问道:“妈,之后的事,多多少少都和姑妈有联系,父亲过世的时候,你恨姑妈吗?你会不会因此怪到表姐的头上?”迁怒呀!   冷太太笑了笑,叹道“当年你父亲刚过世的时候,我那个时候伤心欲绝,沉浸在失去你父亲的悲痛里,是有点怪你姑妈,所以在我写信给她报丧,没有收到回信之后,就再没和她联系。等之后想通了,再想联系的时候,却联系不上了。”   “如今,我早已经想通了。这一切没有该怪谁那一说,都是命数。难道你没听过那句话嘛,就是‘阎王让人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你父亲的寿数在哪,就算没有你姑妈,他也会在那个年纪过世,所以我谁也不怪,只能说是我命该如此。至于你表姐,当年的恩怨和她有什么关系,我要是那么不讲礼的怪到她的头上,我也就不会让她来家里住了。何况当初那事,你姑妈也是受害者,真的要怪也该怪那个抢人的军阀,不干你姑妈的事。而且你父亲和你姑妈都已经过世了,我还在这里记着这个‘仇’,又有什么意思。”冷太太神色释然的说道。   由冷梅这个大姑姐,想到她的孩子陆轻萍的身上,冷太太长叹一声,又道:“你这位表姐是个命苦的。你大姑已经去世,她年纪轻轻又和丈夫离了婚,今后怎么样,还不知道呢。所以等她搬过来后,你和她说话的时候注意一点。”一些敏感的话题不要问。   “离婚?”冷清秋觉得今天的事一件比一件让她惊讶,先是久不联系的姑妈家表姐上门,跟着听闻了家族秘闻,然后母亲又抛出这样一枚“炸弹”,炸得她头晕眼花,她好奇的问道:“妈,表姐竟然离婚了?为什么呀?她怎么会离婚?你知道原因吗?”表姐告诉你了吗?   因为西方思想的碰撞,民国时一些思想新潮的男男女女因为对婚姻生活的不如意,而选择离婚。冷清秋在学校虽然接受新思想教育,但是这不同于她在报纸上看到的离婚声明,那些人对她来说不过是个陌生的名字,她根本不认识,看了之后也没什么感觉。   陆轻萍是她表姐,是要搬来和她生活在一起的,可是活生生发生在她身边的例子,冷清秋接受的新式教育让她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自小由父亲以儒家文化启蒙,接受的传统文化教育又让她觉得这是惊世骇俗,不容于世的行为,所以此刻冷清秋的心里怪怪的,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冷太太一面掰着芹菜梗,一面叹道:“嗨,说是离婚,其实就是换个名头罢了,和以前的和离没什么区别,只是现在是民国,不兴以前的叫法了,其实事情还不是和以前一样。”   冷清秋是知道母亲的,接受三从四德传统教育,遵循老派作风的冷太太对离婚是持反对态度的,她觉得两口子哪怕有天大的争执,也不至于闹到要离婚的地步!而且她觉得妻贤夫祸少,要是离婚的话,一般都是作妻子的不对。但是这次母亲竟然没有批判陆轻萍,她觉得这不可是因为陆轻萍是自家亲戚,所以母亲态度才这么偏向。因为陆轻萍虽然是自家亲戚,但是两人这才第一次见面,母亲和她没什么感情,所以其中应该另有原因。   “妈,表姐到底说没说,她为什么要离婚呀?”冷清秋虽然心有疑惑,但是她没有直接询问母亲为什么对陆轻萍离婚之事态度不同,而是选择追问陆轻萍离婚的原因,以此来知道事情的缘由。   冷太太叹了一口气说:,“东北不是被日本占领嘛,她那个丈夫被一位日本商人的女儿看中,但是人家不肯做小,而你表姐也不能接受丈夫做汉奸,所以两个人就这么离了婚。你说说那个东洋女子在想什么?难道她们国家的男人就挑不出一个好男人不成,干嘛非得去抢人家的丈夫,这算是怎么回事?还有她嫁的那个丈夫,当初也是三媒六聘的将你表姐娶到家的,若是外面有人,纳回家来也没什么,但是为此赶你表姐下堂,这事做的可不厚道,而且为的还是个东洋女子,数典忘祖!当初你大姨真是看花了眼,怎么给你表姐挑了个这么个狼心狗肺的女婿!”   冷太太的一番话,让冷清秋明白了个中缘由。虽然冷太太遵循传统教育的,但是她也有着自己朴素的道德观。她对侵占国家领土的列强很是看不上眼,连带着对洋人也没什么好感。虽然民国的婚姻法规定一个男人只能娶一个老婆,但是纳妾这一风俗,一直没得以制止,冷太太对男人三妻四妾并不反感,但是她不能接受男人作“陈世美”。而陆轻萍的丈夫因为洋婆子作了陈世美,将这两点占全了,因此,冷太太轻易的接受了陆轻萍离婚的事,而且对于处于“弱势”的陆轻萍心有怜惜,态度不由自主的占在了她这边。   看着气愤的母亲,冷清秋安慰道:“这人是会变,当初大姨想必是看着原来的表姐夫人不错,才将表姐许给他的,谁知道后来他会变成这样,所以大姨看走眼也是没办法的事。这事生气也生气不过来,好在表姐看清了他的真面目,就这样离开了也好,免得将来他做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情来,带累了表姐。”   “这话说的是。”冷太太点点头,叹道:“只是可怜你表姐了,她一个离了婚的女孩子,就算条件再好,就冲她曾经结过婚这一条,也打了折扣,再找恐怕也找不到什么好的了。她将来的婚事,是个难事!”   对此,冷清秋不予置评。对于爱情处于幻想年龄的她,觉得如果两个人相爱,身份、地位和是否曾经有过婚姻等因素并不能构成阻碍爱情的条件。在这方面,她和冷太太没有共同话题,所以干脆闷声不语。   在冷清秋和冷太太谈论陆轻萍的时候,陆轻萍拿着行李正往冷家走来。陆轻萍离开冷家,并没有第一时间就会旅店取东西,而是去了百货商场,添置了一些东西,然后找挑夫挑着她买的东西回到旅店,收拾东西,结算房钱,又由挑夫挑着她的行李物品奔向冷家。   在回旅馆路上,陆轻萍和系统在她的脑海里又起了一番争执,原因就在系统给她安排的身份上。刚开始,陆轻萍对系统给她安排的离婚女人的身份并没有抵触,因为在现代,离婚并不算什么,但是在和冷太太说起自己离婚了的时候,冷太太那时的目光让她意识到现在是民国,哪怕再受西方思想冲击,思想进步,走在前面的人只是一小撮,实际上传统文化还是占据社会主流。   作为一个离过婚的女人,在这个社会,这个身份还是让人为之侧目的。陆轻萍觉得她再一次被系统给坑了,忍不住低咒了系统几句。面对陆轻萍的诋毁,系统不肯乖乖接受,跳出来,挥着手,抗议道:“你竟然不满意我给你安排的身份?你知不知道为了给你找个合适的,不被空间排斥的身份,我费了多大的气力?你竟然不感激,反而埋怨我,真是岂有此理!不识好人心,太让我伤心了,今后你的事情我再也不管了!”   面对系统的大撒手,陆轻萍并没有如系统所想,惊慌失措,向它说好话,求饶,安抚它,反而松了一口气,很高兴的说:“你要真撒手不管,我巴不得。你可要说话算话,说道做到才行!”   “你——”陆轻萍的态度气到了系统,它一蹦三尺高,叉腰指着陆轻萍说:“你过河拆桥,忘恩负义!我帮你做了那么多的事情,你一点不感谢我也就罢了,竟然还想像丢垃圾一样,把我丢到一边,你实在是欺人太甚!”   “你是人吗?”面对系统的指责,陆轻萍不为所动。“你说你为我做了很多的事情,我应该感激你,可是我为什么要感激你?现代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我们先不提,就说说我到民国之后的事吧。我承认,你帮我做了不少事,但是你为什么帮我作这些事?做这些事的基础是什么?是因为我这个人来到了民国?但是我为什么会来到民国呢?”   说道这次莫名其妙的穿越,陆轻萍就生气,忍不住大声指责起来。“要不是你,我在现代过得好好的,怎么会跑到这个鬼地方来?而且来就来吧,竟然因为本尊不存在这个时空,要想不被这个时空抹杀,只能选择一个被这个时空承认的身份在这个时代生活下去,因此才有了你为我的身份忙忙碌碌。但是这归根究底该怪到谁呢?你应该最清楚!如果不是你瞎胡闹,我还在现代享受着我的美好生活,怎么会跑到这里来?明明是你的原因造成的‘事故’,你之后的一系列行为不过是为你的行为查漏补缺,但是我却要为你的行为买单,怎么我说说你,你还不愿意了,那我,我该和谁抱怨去?”   被陆轻萍这么“疾风骤雨”的一番数落,系统态度立刻软了下来,幻化出来的人形涎着脸,笑道:“那个,那个我们俩谁跟谁呀,大家在一起生活这么久了,哪里用得上计较那么多!我不和你生气,你也比和我计较,就当刚才什么也没发生,好不好?”   “不好!”陆轻萍态度坚决的拒绝。她觉得,她一直拿系统没办法,被系统牵着鼻子走,可能是方法没用对,她不能让系统蹬鼻子上脸,今后在她和系统之间必须由她来主导话题,不然又会被系统拉偏思绪。   “我知道你对我给你安排个离婚的女人身份不满,但是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因为你这具身体并不是黄花大姑娘,而我手里的保养美容手段,只能改变你的外在,对内里却没办法,不能让你变回一个处/女。作为一个系统,在我的程序里,是不能说谎的,因此除了给你安排一个离婚的身份,我不知道还有什么身份适合你的这种情况。难道作离婚女子总比舞女、交际花这些要好吧?”系统没办法了,只好老实的交底。   “算了,其实离不离婚对我来说,也无所谓。”陆轻萍沉默了半晌,说道。这会子陆轻萍也想通了。她内里的灵魂是来自二十一世纪,并不是本土土著,难道就因为生活在民国时代,思想就被这个时代给同化了?何况,她头上又没顶着一顶写有离婚少女的帽子,如果她不往外说,谁会刻意询问她的婚姻状况呢?   系统见陆轻萍沉默不语,觉得事情棘手,赶忙提出建议:“这样好不好,因为我给你安排的身份带来的不便,我尽力从其他方面补偿你……”话说出口,就听到陆轻萍说算了,它傻了,没想到一贯难缠的陆轻萍这次会这么好说话,轻描淡写的就把事情给揭过去了,正想着把这事马虎过去,陆轻萍跟着来了一句“既然你想要补偿,那么看来你知道是亏欠我了,你的补偿我接下了。”   如果它有舌头的话,系统恨不得把舌头咬掉,让它嘴快,不过既然陆轻萍话都撂在那里了,系统也不能再反悔不承认,因此老老实实的就赔偿一事和陆轻萍进行协商。直到陆轻萍到了冷家,她还笑得合不拢嘴。从来都是系统坑她,她终于占了一回系统的“便宜”,怎能让她不高兴? 作者有话要说:  冷太太是思想守旧,而且相信命运的那种人,冷清秋是旧思想和新思想都有,所以有的时候她的想法和行事有的时候会很守旧,但是有的时候又很新潮。其实这是那个时代即接受传统文化教育,又接受西方思想女孩子的特点。   ☆、第13章   陆轻萍领着挑行李的挑夫来到冷家,冷太太让韩妈和挑夫一起帮她的行李拿进屋,然后向陆轻萍介绍了冷清秋。表姐妹认识后,陆轻萍将她带来的东西放好,然后三人在一起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饭。自此陆轻萍在冷家就安顿了下来,她和冷家母女的同居生活由此展开。   陆轻萍在冷家的生活差强人意,不关冷家人的事,是周边糟糕的环境让她不满。冷家现在租住的二层小楼,一共住了七户人家。房东为了最大效率的利用房屋面积来出租,因为有的人家是要自己煮饭的,所以没办法,不得不隔出厨房来,但是独立厕所没有,只能到外面去上公共厕所。   冷家租住的这一带,房屋都是这个样子,因此住在这里的住户都只能到外面的公厕去上厕所。人多,卫生不到位,公共厕所的腌臜让人无法言说。这还不是最难以让人忍受的,最让陆轻萍发憷的是,因为房屋里没有厕所,所以夜里只能使用马桶。尽管每天洗倒马桶是韩妈的事情,不需要她沾手,但是不管马桶洗得多干净,用久了总有一股味道,而且冷家的屋子并不大,哪怕夜里把马桶放到厨房,其中的气味依然能飘散过来。   生活环境已经这么糟糕了,一起住的租客还不消停。以那天陆轻萍第一次上门见到的王太太为首的一些人,总是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和冷家起争执。起初陆轻萍不明白原因,听冷太太的话,想着大家住在一起,互相迁就一下,各自退一步就是了。但是日子一久,她看出不对劲来了,这根本不是普通的邻里纠纷,而是对方在针对冷家,在排挤冷家。   刚开始,陆轻萍不明白,大家同住在一栋楼里,冷家也没妨碍着谁,他们为什么要明里暗里的欺负冷家,后来,从大家的言谈举止中,她拼凑出了原因。说到底,是冷家的“与众不同”惹得祸。其实租住在这一楼里的居民,家里经济情况都差不多,但是冷家多了一个韩妈伺候衣食起居,身份地位立刻就显得高出别人家一等来。   因此一直觉得自家经济情况是楼里住户最好的王太太心中很是不忿,在她向楼里的其他人家高调的炫耀她的衣服首饰是多么多么昂贵的时候,有看不惯她得瑟模样的就用冷家来堵她,诸如你家既然这么有钱怎么没雇个人来使唤,人家冷家雇着人,比你家强多了,也没像你这样之类的言语。这样一来,本来就对冷家不满的王太太觉得冷家抢了她的风头,对冷家更加嫉恨起来。   其实冷家所谓的经济上不太宽裕,是相对而言。同一栋楼的住客,看着冷太太不工作,优哉优哉的呆在家里,冷清秋去上学,家里雇着仆人,衣食无忧,心中不免嫉妒,时间久了,一些针对冷家的酸言酸话不免带了出来。再经由对冷家满心不满的王太太一挑拨,大家不由得挤兑起冷家来。   冷太太若是出面和他们据理力争,恐怕局面还不会糟糕的这个地步。偏冷太太自诩为斯文人,家里虽然已经败落,但是到底不是普通人家,因此不和这些住户们一般见识,觉得和他们起争执,失身份,实在气不过,就将韩妈推出去打擂。这样一来,那些住户更加生气,因为他们觉得冷太太瞧不起他们,竟然派个佣人和他们打交道,这不是将他们放到和韩妈一样的身份上去了嘛,所以团结在一起,态度一致的排斥冷家。   知道缘由后,陆轻萍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冷家的行事作风格和这栋楼的租户完全不同,完全是将一只鸭子丢进了鸡群里,相处愉快太难了!只是陆轻萍不明白,既然生活的这么不愉快,冷家为什么不搬走,受这奚落做什么?就这个问题,她不好直接问冷太太,于是旁敲侧击的询问韩妈,从她那里得到了答案。   和楼里的住户相处不好,三天两头的起争执,冷家也烦,她们当然想搬走,但是冷家租的房子并不是像楼里有的住户那样,一月一交,而是一交就是一年。因为这种交租的方式,房租要比一月一交的便宜。当然,若是中途冷家反悔,想要搬走,房东不会退还已经缴纳的租金。   因此,冷太太虽然每每生气起来,起了搬走的心思,但是想起要是搬走,多交的房租,又打消了念头。于是就这么拖延着,拖到现在,还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冷家的租房合同就到期了,这个时候搬走,再去租新房子,岂不更亏了,而且这么长时间都忍下来了,也不在乎这点时间,所以冷家要等房子到期再作打算。   至于到时候是否续租,现在还说不好。以韩妈的意思,要是王太太家继续住在这里,这房子就不要租了。冷家在这住了好几年了,一直和邻里相安无事,相处的还算不错,但是等王太太家搬来后,不知怎地,和邻里之间大事小事就不断,特别是王太太家,总是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起争执。而且因为王太太家就住在冷家楼上,上面有个晒台,王太太一在上面晾衣服,冷家在楼下十次得有九次漏水,不管说几次,王太太都当耳旁风,依旧故我。   打听清楚冷太太租房的底细,这对陆轻萍来说就够了。虽然才搬来住了一个多月,但是她实在是难以适应这里嘈杂而又脏乱的环境。哪怕就算王太太不继续住在这里,陆轻萍也不打算让冷太太和这的房东续租。她不介意和人合租,但是能不能不要这么多人,不说赶的上她在外高桥租的住处,但是这条件怎么也得差不一二的吧、不管是租的房子,还是买的房子,都是自己的家。既然是家,就该呆着舒服自在才是。   因为冷太太是个寡妇,冷清秋又是个女孩,所以隔三差五的冷太太的娘家兄弟宋世卿就过来一趟,帮忙照料一二,顺便帮冷家撑腰,免得人家见冷家没有男人支撑门户欺上门来。   宋世卿是毒品禁卖所里的一名职员。说句实话,这个毒品禁卖所就是一个笑话。满中国谁不知道,当年英国就是靠着一船船鸦片,打开了中国的大门,从中捞走了大量白银,进而扭转了对华贸易逆差。毒品的暴利,令人叹为观止。哪怕民国政府,一直喊着要禁毒,但是屡禁不止,不仅仅是洋人站在背后,更是因为上海的大大小小帮派都参与到了其中,甚至政府之中的军政要人,眼红其中的利益,也跟着做起了毒品生意。所以不管政府在上面怎么喊“禁毒”,但是从来都是“雷声大,雨点小”下面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本来禁毒就难,警察局又从中插了一手,分去了不少利益,结果弄得毒品禁卖所跟后娘养的似的,完全是个冷衙门。宋世卿在那里不过一个普通的小职员,什么事都伸不上手,只能跟着在后面打打下手,办点零七碎八的小事,随着呐喊几声,没什么油水。冷衙门,冷板凳,他觉得自己空怀一肚子壮志,却怀才不遇,整日里慨叹不已。冷家他常来,冷太太又是他亲姐姐,所以宋世卿常向冷太太抱怨。   这日宋世卿又来冷家,赶到饭口,冷太太看到他,忙让韩妈再加一副碗筷,留宋世卿在在这吃饭,笑道:“你今天可是有口福,轻萍上街买回了无锡酱排骨、鸭脚宝和白切羊肉加菜。因为秋儿不在家,只切了一点,剩下的本来是留着秋儿回来晚上吃的,我这就让韩妈切了去,你一会儿喝两杯。”   在冷太太说话的时候,陆轻萍早有眼力价的将酒瓶和酒盅拿了过来,放到宋世卿面前,并给他倒满,然后在冷太太下首坐下,吃饭。   宋世卿一开始知道冷太太收留陆轻萍的时候,颇有意见,并不赞同。照顾冷家这么久,他对冷家的情况也知道一二,他知道冷太太手里有点存款,但是冷太太不出去工作,家里没有一点进项,母女两个吃老本,物价一天天渐长,这样干出不进,冷太太手里的钱她和冷清秋两个花还未必够,哪里还禁得住加上一个陆轻萍!冷太太和冷清秋是他宋世卿的亲人,将来若是吃不上饭了,他自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母女两个被饿死,但是到时候陆轻萍怎么办?他是管哪还是不管?   因此宋世卿对冷太太没和他商量,就擅自做主将陆轻萍留下很是生气。但是陆轻萍并不是如他所想,一无所有的来投靠冷家来了。从陆轻萍的衣着首饰来看,她手里应该有点钱,而且也没有攥着钱,不肯花。她出门回家常买些吃喝回来,在冷家并不是白吃白住,他这才放下心来,对陆轻萍的态度有所改观。   “轻萍,我听说你舅妈说,你打算开个裁缝店。你不想无所事事的呆在家里这个想法是好的,但是你不是要亲自出面去给人家做衣服去吧?这可不像话,不是我们这样人家的行事作风。整日点头哈腰的,低三下四的,直不起身来,这要是在旧时候,那可是下九流的职业,哪怕现在是民国了,但是你看看,哪有好人家女孩子去作裁缝的?你要是要出去工作,等我托托人,帮你寻个体面的职业,让你去上班。”宋世卿喝着酒,打开了话匣子。   “谢谢舅舅了,不用舅舅帮我找事做了。我是要开店,但是我没打算亲自出面,而且我开的也不是裁缝店,我店里卖的是成衣,将来若是客人有需要,可以考虑量身定制。”陆轻萍将嘴里的饭咽下后,摆出一副乖乖听长辈教导的姿态,笑着答道。   陆轻萍开裁缝店的想法在她在冷家安顿下来后,就开始张罗。冷太太看着她整日往外面跑,就出言询问,因为日后要同住一屋檐下,她也就没隐瞒,把想法和冷太太直接托出。结果直接在冷太太这里打了回票,冷太太不赞同她一个女孩子抛头露面去做裁缝。   兴致高昂的陆轻萍被冷太太泼了一瓢冷水下来,虽然主意未改,但是热度稍微降下来一点,她对开裁缝店不是那么有把握了,因此陆轻萍决定作个市场调查在决定事情最终走向。   在走上街头作市场调查后,陆轻萍才发现,她把事情想简单了。哪怕是民国了,但是人们的老思想没有太多变化,在他们固有的观念里,没有服装设计师这一概念,只有裁缝这一认知。而裁缝,在大家的印象里,并不是一个地位高的职业,而且这个时代的人,人们更认同老牌子,推崇那些知名裁缝店的老师傅的手艺。   因为陆轻萍的定位是中上阶层,收费并不比那些知名裁缝店低廉,但是她没有知名度,与之相较,人们自然更相信老字号的老师傅手艺,所以想要和那些老师傅竞争并赢取胜利,难度很大。因为比起那些从学徒干起,沉浸在这一行几十年的老师傅,陆轻萍不敢说,她的手艺比他们强,她只能在设计上取胜,但是她也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觉得她的设计会赢得人们的青睐。   但是陆轻萍不能降价,因为一旦降价,哪怕她的做的衣服更新潮时尚,质量也好,但是人们会因为价钱的缘故,觉得这是低档的衣服,衣服再也不会被上层社会接受。打个比方,著名电影明星胡蝶和一位黄包车车夫的老婆穿一样的衣服,不管胡蝶身上的衣服多好看,穿上多么合身,摩登,衬托的她更加有光彩,但是她若是这样穿了,小报上面还不定怎么笑话她呢!所以胡蝶是宁愿不穿,也不会愿意和黄包车夫的老婆撞衫的。   因为没有知名度,而且因为定位的问题,所以陆轻萍的店面选址尤为重要,不能像那些老字号一般,哪怕在犄角旮旯也无所谓,但是好的地段租金不便宜。没有知名度,就不会有人找她做衣服,生意清淡,若是想要把本钱赚回来,太难了。   若是换个方式,不做衣服,而是直接卖成衣呢?这个问题就得以解决了。有没有知名度没干系,反正衣服的质量款式在哪里,只要你看中了,穿着合适,能接受价钱就可以把它买回去!本来陆轻萍原来的计划是以裁缝铺为主,卖成衣不过是捎带的,经过市场调查后,她把计划改过来了,店里一开始不给人裁衣,专门卖成衣,但是店里依旧雇有裁缝,方便客户看中衣服,穿上后觉得哪里不合适,现场进行修改。之后,随着店里的生意做大,有了名气后,再推出高级定制服务。   陆轻萍把这个意思和宋世卿一说,宋世卿眯着眼,点头说道:“嗯,这个想法不错,不用你抛头露面,完全可以雇人看店。可行,可行。”   说话间,外面传来王太太的叫骂声,虽然她言语中没有直指冷家,但是大家都从她指桑骂槐的骂声中听出她针对的是冷家。冷太太无奈的叹息一声,其他人都在屋里,只能是在外面的韩妈得罪人了,因此将韩妈喊过来,问道:“你这又是怎么得罪她了,让她这么扯着嗓子骂?不是叮嘱过你了,让你少惹她,那就是蛮货,跟她是讲不出理来的。”   韩妈委屈的说道:“太太,天地良心呀,我听了你的吩咐,现在见了她都绕着走,哪里还敢去惹她?再说,刚才我一直在厨房里忙着,也没工夫出去呀。早前我倒是出去来的,但是那个时候我没也碰到她呀!”   陆轻萍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听明白了各种缘由,听到韩妈抱怨喊冤,忙道:“舅妈,不管韩妈的事,应该是我惹得祸。”   对上在场的三位疑惑的目光,她苦笑了一下,解释道:“今天我回来的时候,不是买了不少肉食嘛,碰到了住在咱们家旁边的韩大娘,我和她打了招呼,她盯着我手里的东西好几眼。刚才似乎王太太回来,向韩大娘炫耀自家买的烧鹅腿,结果被韩大娘拿咱们家给堵了回去,还挑拨了几句,因而惹恼了王太太,所以招来这顿骂。”   冷太太听清缘由,忍不住苦笑道:“这还真是无妄之灾。原来韩娘子那边我觉得人还是挺好的,怎么现在变成这样了?要是这样的话,这个地方可是没法再住下去了。”本来对冷家来说,只有王太太是个“毒瘤”,其他邻居还是很友好的,但是现在看来,似乎其他人也跟着变了。这样的话,要是王太太一家搬走,她续不续约呢?   宋世卿在旁听得清清楚楚,闻言,直接说道:“住不下去就住不下吧,也不是什么好地,非要住在这里不走图什么?整天被人这么骂,又不该她的,欠她的,何必受这个气!而且轻萍来了,你们三个现在这么住,多窄吧呀,正好搬走挑个宽敞的地方住。要是大姐你手头不宽裕,我这里还有点,你先拿去用,租个大点的房子。”   “我这里有钱。”冷太太婉拒了弟弟的好意,叹道:“我不是想着这房子不是要到期了嘛,所以想等到期再说。以前王太太要闹就让她闹去,我们都不搭理她,没人应和,她一个人在那里唱独角戏也没意思,所以没一会儿她也就偃旗息鼓了,谁知道她今天会闹这么久还不停歇。”   “就是呢。”韩妈在一旁插话,“舅老爷你虽然常来,但是赶上的时候不多,所以不知道,王太太厉害着呢。她不指名道姓,这样的话,我们就算听到,知道她说的就是咱们家,但是因为人家没有明说,我们也不好上杆子承认,而且就算出头也没用,人家嘴皮子厉害,说也说不过她,所以只能忍着,自己在房子里憋屈。唉,太太这一年受的委屈大了。”韩妈最后不忘了替主家诉委屈。   宋世卿听了,忍不住埋怨道:“既然这样,大姐你怎么不告诉我呢?”对自己的这个大姐还有外甥女,他还是很关心的。   “和你说了又有什么用?你一个大男人,难道还要出面去和她吵架拌嘴去不成?既然不能,还不如不说,不然你听了,岂不是白白生气。”冷太太神色平静的说道。   见宋世卿沉着个脸,冷太太赶紧尽力把事情由大化小,说道:“你也别太放在心上了,这不算什么。这马勺没有不碰锅沿的,就是舌头还有被牙齿咬到的呢。和别人合住,哪有不起争执的,所以你也别这事太放在心上。你看看这片合住的,哪天不吵几次,别听韩妈大惊小怪的,这都是常事,我虽然是个寡妇,带着个女儿,但是也不是任由人欺负的,而且不是还有你给我撑腰呢嘛,所以,你放心,我这边没事,要是有事,我手里又不是没钱,早搬走了。”   听了冷太太宽慰他的话,宋世卿这才放下心来,想了想,开口:“要我说,等合同到期,你们也别住在这里了。这有没什么好的,再租房子,说什么也不能和人合租,谁知道对方是什么成色,要是不好,岂不糟糕!独门独院,哪怕贵点呢,至少省心呀!”   “等合同到期那个时候再说吧,现在先这么住着吧。”冷太太还没想到那呢,因此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拿起筷子,敲了敲盘子边说:“好了,别说那么多了,赶紧吃饭。桌上这么多的菜,剩下可不好,赶紧吃,把它吃光。”   大家埋头吃饭。吃完饭,虽然有韩妈,但是陆轻萍还是自觉地帮着收拾碗筷。将碗碟送到厨房后,陆轻萍还想帮着洗碗,韩妈坚决不肯,陆轻萍见状转身回房,走到门口,听到里面宋世卿和冷太太说:“刚才饭桌上轻萍说开成衣店,这个主意我觉得不错,弄好了,绝对能赚钱。你手里的钱存着也是存着,银行里给的那点利息够干什么,你拿出来,掺一股,也跟着赚点钱,也松快松快,总比你们现在一直精打细算,紧巴巴的过日子好吧?”   “好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和秋儿好,但是这话以后不要再提了。”冷太太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宋世卿的提议,说道:“轻萍这孩子不容易,这些天一直在外面跑,说是在作什么市场调查,可是累坏了。她费了好半天的气力才想出这么个赚钱的点子,我这个做舅妈的不帮忙也就算了,看着有利可图,就巴上去,这算什么?也未免太难看了。我这边虽然不宽裕,但是好歹还能吃得上饭,欺负她这么一个没爹没妈的孩子,我丢不起这个人,而且你让轻萍怎么看我这个舅妈,这事不能做,绝对不能做!你也比再提了。”   冷太太态度坚决,没有一丝回旋的余地。被冷太太说的,宋世卿脸色讪讪,他觉得自己完全是为了冷太太好,没想到冷太太不领情,反而说了他一顿,他干巴巴的开口:“既然大姐你不愿意,那么就算了,我不再提就是了,只是以后你可别后悔!”   冷太太轻笑出声,道:“有什么好后悔的,有多大碗吃多大饭。当初轻萍当我是她的实在亲戚,才奔来的,我怎能厚着脸皮去算计她,这事我做不出来。”   ……   陆轻萍听清里面的谈论的内容,因为涉及到她,知道自己不好进去,因此在门帘后站了站,转身离开。但是在心里,她把冷太太的这份情给记住了。有了宋世卿和冷太太的这番谈话,哪怕陆轻萍本来想成衣店算冷家一股,冷太太都不会应,而且她也不好提,免得被冷太太认为她听墙根。不过这次不和冷家合伙,不代表以后没机会,以后的日子长着呢,不在这一时。 作者有话要说:  下九流:一流巫(画符念咒招神驱鬼的南方巫师)二流娼(明娼暗娼歌妓)三流大神(以跳唱形式治病的神仙附体的神巫)四流梆(打更的更夫)五剃头的(挑担走四方的理发师)六吹手(吹鼓手、喇叭匠)七戏子(各类演员)八叫街(乞丐)九卖糖(吹糖人的)   当然,从字面上看,似乎每一流就是一行,其实不然,因为每一流的行业名称都包括着很多同行或类似同行的职业,比如下九流中第五流“剃头的”,便把裁缝、修脚、跑堂、拉车,以及按摩、店员、舞女、帮闲等属服务性行业的均算在内。   五行:车行、船行、店铺行、脚行、衙役行   八作:金匠、银匠、铜匠、铁匠、锡匠、木匠、瓦匠、石匠   ☆、第14章   定下开成衣售卖店的计划,陆轻萍就开始张罗起来,她在以跑马厅为中心形成的南京路、淮海路、福州路、金陵路和西藏路大上海最繁华的商业街道寻觅再三,最终把店铺地址选在了西藏路。   陆轻萍的这家店铺是个长方形,不过窄的一面才是店铺的门脸,长度则是店里的纵深。考虑到冷家现在住处狭窄的问题,她没有把整间店铺全部装修出来,而是从中将其隔为两间,后面这间被陆轻萍暂时作为她的制衣间,里面放置着陆轻萍花大价钱订购来的缝纫机、锁边机和绣花机。   地段好,但是租金也不菲。订约的时候看到那高昂的租金,陆轻萍掏钱的时候心疼的直抽抽。虽然租金不过是半年一付,但是就这一笔,把陆轻萍手里的卖房钱差不多掏空了。没办法,谁让这里是整个上海最繁华、最中心的地段,堪称寸土寸金呢!要不是赶巧,她租的这件店铺的前任租客家里出了事,不得不退租,以至于她捡了个漏,不然根本找不到店铺。这里的地段,不是你拿钱就能租到的!   而陆轻萍卖出的顾家那所房子,地段一般,建筑普通,没有特色,而且当时房子她卖的急,又担心普通买家会被顾家人闹个不消停,挑剔买家,而且由要求一次性付清房款,所以价钱不免被压了下去一些。两者根本没有可比性!   虽然租金高,哪怕这笔钱掏的心疼,但是陆轻萍不得不认掏。因为她的服装定位定在中高档,只有把店开在这里,才会有生意,因为这个地段是整个上海售卖高级消费品的地方,来这里的人不差钱,他们有足够的能力消费,买得起。   装修店铺,定做牌匾,定做衣模,……又花了一笔,陆轻萍看着手里所剩无几的存款,着急了。俗话说“手中有粮,心中不慌”,虽然店铺开了起来,但是生意怎么样,还不清楚。万一生意不好可怎么办?陆轻萍不能不虑一下以后?还有,虽然住在冷家,冷太太不需要她掏生活费,但是她也不好白吃白住,总也要出点力才是,所以她时不时的买些蛋肉之类的东西回来,可是这些都是需要钱的!   而且陆轻萍还想着等冷家租房合约到期搬家,重新租房呢。原本她对是否与人合租并不在意,只是想着换个好点的环境,但是饭桌上宋世卿的话说到了她的心坎上,不管最后是租还是买,就为了图个清净,也不能另外的人家合住在一起。陆轻萍不仅想要单独居住,而且对位置、厕所、空间、安全性等方面要求颇高,这样一来,满足她要求的独门独户的房子租金可是不菲。要是买的话,那更是需要一大笔钱。   还有,顾曼璐的这具身体,尽管陆轻萍接手之后,一直在慢慢调养,但是顾曼璐的身体就好比一颗被虫子从里面蛀空的大树,虽然外面看着还好,但是里面已经被糟蹋的不像样了,这不是一年两天就能养回来的,需要常年补养的,这是个细水长流的过程,是要陆轻萍不断拿钱出来填补的。   想到手里剩下的这点钱,根本支撑不了多长的日子,陆轻萍按捺不住了,不能把希望全都放在成衣店上,在一棵树上吊死。陆轻萍开始琢磨,有什么本小利大,而且又不引人注意的圈钱方法的时候。办法没想出,她在昨天宋世卿带来的《上海日报》上看到了圣玛利亚女中招聘教师的一则启事,眼睛一亮,将她的学历证件之类的东西收拾收拾,跑到圣玛利亚女中去应聘。   从教工的嘴里打听到学校里的老师还没有聘满,陆轻萍赶忙表明她是来应聘的,因此被教工带到了校长傅德女士的办公室。傅德女士看过陆轻萍的学历证件之后,见她只是高中毕业,神情为之一怔,因为圣玛利亚女中和中西女中一样,都是上海顶尖的贵族教会女校。学校完全按照美国式方法教育,除必修课外,还有宗教活动,家政训练和音乐、舞蹈、表演等选修课,传授西方上层社会的礼仪、社交知识。   学费昂贵,其它杂费不包括在内,单一年的学费就相当于普通工人一年的工资,但是许多中产阶级以上的家庭仍以能将自己的女儿送进该校为荣。这种情况下,学校的老师不仅是大学毕业,很多甚至是从国外留学回来的,而陆轻萍的学历比起来,则低了。   “校长,我知道我的学历比起其他老师来说,是低了一点,但是我有我的优势。我的英语和法语听说读写都非常流利,日语和德语能够进行简单的日常对话,我还会一点意大利语,而且我会拉手风琴、小提琴,古筝也弹得很好,我还会画画,国画和西洋画都会,而西洋画中的素描尤为出色,除此之外,骑马和交谊舞都是我的拿手项目,请校长给我一个机会。”陆轻萍非常恳切的说道,不予余力的推销自己。   路清萍知道现在这个身份学历上的缺陷,但是她对自己有信心。在现代,因为学习服装设计的缘故,她曾经留学法国,所以英语和法语对她来说,可以作为母语使用。想学服装设计首先要有好的绘画基本功,这是首要条件。路清萍从小学画画,但是后来觉得自己没有天赋,在画画的成就上有限,高中的时候决定准备女承母业,所以大学去读了服装设计专业。   母亲希望她将来“青出于而胜于蓝”,因此对她严格要求。因为世界顶级十大服装品牌,除了法国之外、英国、意大利、日本和德国都各自有着席位,所以母亲给她订阅的都是原文的书籍,因为她母亲认为,翻译过来的书籍语言,不管翻译的多么完美,比起原汁原味的原文来说,还是少了一些味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就这么一点差错,可能就会导致读者无法更好的理解对方的思想上的火花。因此路清萍在母亲大人的重压之下,掌握了多种语言。   至于音乐,则是从小学习,用来陶冶情操的。而交谊舞,则是路清萍为了保持身材,塑造体形,不想去健身房健身,特意去学的。后来,为了参加了电视台举办的“舞林大会”,更是下了一番苦工,不管是现代舞,还是拉丁舞,她都会。而且她还会瑜伽,只是因为如今印度还在英国的统治下,瑜伽还不曾被上流社会认知,所以她没有说。此刻,陆轻萍非常感谢她在现代接受的教育,不然她恐怕没有能力在这个世界立足。   大家把家里的女孩子争相恐后的往贵族女校送,为的是什么,还不就是为了练就孩子淑女风范,踏进上层社交圈,嫁入豪门,从而给自家结一个有力的臂助。因此,这样的女孩子毕业后,大都游走在上流社会,很少出门工作。   如果陆轻萍所言属实,她这么多才多艺,绝对不是一般家庭能培养出来的。为了避免牵扯到麻烦,因此校长傅德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说道:“陆小姐,如果不介意的话,你能告诉我你的出身背景吗?”   “我父亲以前曾经在东北‘奉系’里任职,职位不低,所以哪怕我是庶出,但是家里也曾请先生仔细教导过。‘九一八事变’之后,父亲从军队里退了下来,如今一家在上海讨生活,因为经济上的原因,所以才出门找工作。”陆轻萍三言两语,虚虚实实的,简单介绍了一下自身的情况。   听了陆轻萍的介绍,傅德女士恍然大悟的点点头,果然和她猜想的差不多,是败落的家族里出来的落魄小姐。她看向陆轻萍的目光带着怜悯的同时有带着一点敬佩,好多家族衰落之后,原本养尊处优,锦衣玉食的大家小姐忍受不了贫困,因为曾经受过很好的教育,所以大多走上了另一条道路——成了交际名媛,也就是高级交际花,肯低下头出来抛头露面找工作的寥寥无几。因此她觉得陆轻萍能够出来找工作,想要自食其力养活自己,很不错,所以决定给陆轻萍一个机会。   考核过陆轻萍,见她所言非虚。傅德女士又和陆轻萍详谈了大半天,发现她在国学的造诣上或有不足,但是这是从西式学校毕业的通病,算不上大毛病,除此之外,可以称得上学识渊博,知识面非常广,而且在各方面都有自己的独特见解。眼前这个女孩子胸中所学绝不仅仅是高中学历所能拥有的,若她不说,根本看不出她没有读大学,不曾出过洋,傅德女士心中不由得一阵阵惋惜,这是一颗好苗子,可惜就因为家庭原因,被家里给耽误了。   哪怕陆轻萍的外语说的比教语言的那些老师还好,但是因为她没有大学毕业证书,作为一校之长,傅德不能感情用事,聘请她去教授外语,所以只能请她去教导杂学。“陆小姐,我决定暂时聘请你来学校教授画画和小提琴这两门课程,不过因为你的学历问题,我只能让你教导初级部,薪资暂定三十六元。等考察过后,如果你能胜任教职,再进一步调整薪资。如果没什么其他意见的话,请陆小姐回去准备一下,下周一开始正式上课。”   三十六元?虽然对方说了,试用之后会涨,但是那能涨多少?陆轻萍对这个薪水有些不满意。这份工资和公立学校老师薪资差不多,就算高,也没高出几块钱。当然,作为有国外宗教背景的私立学校,不会如同公立学校的老师,薪水被扣发,挪用,但是当初陆轻萍来这里应聘,除了因为现在社会老师地位高的原因之外,更多的是冲着它高出其它职业一大截的工资来的,不然她以她会多国语言的优势,在洋行找份工,不在话下。如今,和期望值相比,落差好大!   看到陆轻萍脸上流露出来的神色,傅德女士了然的说道:“陆小姐,我知道这份薪资有点低了,但是这也没办法的事,你学历不够,而且教的是杂学,所以薪水不可能太高。”   虽然知道陆轻萍心中自有沟壑,学识上并不比那些大学毕业生差,只是欠缺一张大学毕业证书,但是也正是这张证书,卡在了那里,对此傅德女士也没有办法,她非常抱歉的解释道:“陆小姐,我们学校的任课老师,都是大学毕业生,有几位甚至是从国外留学回来的,你虽然很有才华,但是毕竟才高中毕业,教的又是选修课,我如果给你高的薪水,那么其他老师那里,我怎么办?”   “陆小姐,其实说句实话,我雇用你,也是顶着很大压力的。”傅德女士将自己的为难之处讲给陆轻萍听,希望她能理解。圣玛利亚女中的选修课并不是所有的课程都开的,而是看学生选修情况来开设,如今她不理会学生选择,直接定下两门选修课,对她来说,已经是破例了,是很冒险的。   到底不忍心看着陆轻萍就因为欠缺一张大学毕业证书而错失很多机会,起了爱才之心的傅德女士,决定帮她一把,诚心诚意的说道:“陆小姐,我有一位认识的朋友在震旦大学作教导主任。你年纪不大,教的课程并不是必修课,不用坐班,完全可以一面念书,一面工作,两不耽误。等你把大学毕业证拿到手,那个时候,再谈薪水,就好谈了。就是将来你不在我这里教书了,有大学毕业证,再加上你的才华,也不用担心工作的问题。”   好嘛,找了份工作,结果把自己送到大学里去了!陆轻萍又是好笑又意外。不过傅德完全是为她着想,而且人家一片诚心,何况陆轻萍虽然接收了顾曼璐的身体,但是顾曼璐中学都没毕业,文化水平并不高,而陆轻萍在现代的教育又太过超前,和这个社会严重脱节,所以如今有机会进校园学习的话,倒是一件好事,陆轻萍想了想,没有拒绝,点头答应了下来,对着傅德深深的弯下腰:“谢谢校长,多谢傅校长给我机会。”   “这没什么。”傅德女士一面摆着手,一面在书桌前坐下,拿出信纸,开始给陆轻萍写推荐信,顺便说道:“震旦大学是由法国传教士参与创办的,里面很多高级课程都是由法语教学,所以震旦大学要求学校里的学生必须参加为期一年的法语强化学习,你法语讲的这么好,跳过这一步骤,省了不少事。考虑到你的情况,我和我的朋友说说,让你不必按部就班的跟班学习升级,有空闲的时间就去上课,以便你能以最快的速度毕业。你和家里讲清楚,要他们不要太担心,等你把拿到大学毕业证,现在的付出就能看见回报了。”   开后门开到这个地步,陆轻萍刚才对薪资的那点不满完全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今天,就是没被圣玛利亚女中聘请,有傅德女士的推荐,能够入震旦大学学习,这一趟就没白走!至于傅德要求她尽早毕业,陆轻萍明白对方的担心。因为介绍家中背景的时候,她说的比较含糊,傅德以为她家里已经败落,读大学的学费也是一笔不小的支出,这对是一笔不小的负担,怕她家里不答应,所以用投资的方式借喻供她读大学的好处。她和傅德非亲非故,傅德如此提携她,陆轻萍对傅德满心满眼的感激,真不知道该对傅德说什么才好。   带着对傅德女士满满的感激和她写的推荐信,陆轻萍回到冷家。冷清秋迎了出来,她一面跟着陆轻萍往屋里走,一面说道:“表姐,你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晚,店里很忙吗?事情是做不完的,身体要紧,所以千万别因为店里的事情累坏了自己。”   “秋儿说的是,身体要紧。今后只要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你就别着急忙慌的非得把它做完不可,慢慢来,别太赶了,只要在规定时间前完成就行。你现在年轻,仗着身体强壮不当回事,等你上了年纪就知道了。”冷太太见陆轻萍回来,一面吩咐韩妈摆饭,一面说道。   “舅妈,你放心,我没事,我知道分寸。”陆轻萍笑道:“店里的事我已经忙得差不多了,今后只要不时的过去看看就行了。我今天这么晚回来,是因为去圣玛利亚女中应聘作教员去了,因为和校长谈得时间比较长,耽误了一点时间,所以回来晚了。”   听陆轻萍要去学校当老师,冷太太眼睛一亮,忙问道:“怎么样?人家请你了没有?”虽然是民国,但是受传统文化“尊师重教”的影响,老师的社会地位还是挺高的,所以冷太太对这个,要比陆轻萍开的店更感兴趣。   “嗯。”陆轻萍点点头,说:“我和圣玛利亚女中的傅校长谈得挺好的,傅校长说要让我下周一先去上班,先试试看,若是教的好,就聘请我,到时给我发聘书。”   “这可是好事,你可要好好干。”冷太太听陆轻萍这么一说,笑成了一朵花,跟着着急起来,掰着手指,算道:“既然要到圣玛利亚中学去上班,那可要好好准备一下了,免得被人笑话。我看看,除了衣服以外,我看外面那些在外面做事的都有个公文包,这个要给你准备一个;还有交通工具,既然作了人家的先生,总不能每天用双脚走来走去的道理,黄包车也要包一辆;还有……”   “舅妈,这才周三,到下周一还有几天呢,有些东西我早就有,不需要另卖。我们还是先吃饭,我都饿了,等吃完饭,我翻一下东西,看看都有什么,之后把缺的补齐就是了。”陆轻萍看到冷太太说个没完,恨不得一下子把东西置办全了,放在眼跟前的心急的模样,很是好笑,赶忙打断她,拉着她的手,往饭桌那面走。   “就是,妈,有什么话等吃完饭再说也不迟。离下周一,还早着呢,什么准备不过来呀!”冷清秋在一旁附和着。在另一边,挽住冷太太的手,往饭桌那面走去。大家一起坐在饭桌前,吃起饭来。   吃过饭,韩妈收拾碗筷,冷家母女和陆轻萍围坐在一起。冷清秋想到陆轻萍不过高中毕业,又很年轻,如今她去中学任教,压服的住学生吗?而且她教的了吗?心中不免担心起来,因此装作好奇的问道:“表姐,你到圣玛利亚中学教哪个年级?教什么呀?”   “学校安排我教初级部,教画画和小提琴。”陆轻萍看穿冷清秋的小心思,笑着瞥了她一眼,答道。   听了陆轻萍教的内容,冷清秋松了一口气。不过对比起圣玛利亚女中的教学内容,想到自己就读的仁德女中,她的神色变得黯然起来。作为上海顶级贵族女子学校,她当然听说过圣玛利亚女校的名字,那可是和中西女中其名的学校,里面的课程五花八门,听说连怎么做菜都教授,而起还给起了个别致的名字,叫烹饪。自己所在的学校,走的是传统教育的路子,学校不肯教导那些“乱七八糟”的课程,除了开设一门洋文课,剩下唯一和西式教育沾点边的,就是个唱诗班。   陆轻萍注意到了冷清秋的神情,对她在想什么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但是这种事,目前她也没有好的解决办法。因此她把话题岔开,将她被傅校长推荐进震旦大学读书的事情讲了出来。冷太太听了之后,欢喜万分,简直不敢置信,向陆轻萍再三确认犹自怀疑,直到陆轻萍把傅校长写的那封推荐书拿出来给冷太太看了之后,这才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民国的时候,上海有很多教会学校,所有教会学校都一样,重视英文,轻视中文。学生能说一口极其流利的英语,而中文却连一张便条也写不通顺。所以,从某个方面来说,这是一种“文化侵略”。因此陆轻萍能讲的一口好外语,但是国文水平不高,在傅校长看来,是可以理解的。   这其实是一种误解,陆轻萍的中文并不是很差,但是她的水平,拿到民国去,就是差。因为那个时候虽然推广白话文,但是当时的文人,其遣词造句的水平并不低,还是能随手写出旧体诗来的,而现在,写旧体诗,哪怕是中文系毕业的,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第15章   对冷太太张罗的衣服、公文包和黄包车之类的东西,陆轻萍并不太上心,她更着急的是小提琴和画画的工具。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既然是教这个的老师,这应该属于她必备的工具,因此,陆轻萍要在在上班之前,把东西备齐。   别看傅校长只是说教画画,并没有讲明是国画还是西洋画,但是圣玛利亚女中是采用西式的教育,所以教什么画,不言而喻。陆轻萍到百货商场将画画的工具买了回来,但是小提琴却没有买。因为哪怕一把普通的小提琴也要三四百块,质量更好的价钱更贵,陆轻萍看不上普通的,但是她看中的,价钱又太高,她手里的钱不够。   虽然系统建议她先买一把普通的凑合一下,等她手里有钱了,再鸟枪换炮也不迟,但是作为一名业余中的专业小提琴家,而且还要承担教学的责任,陆轻萍不想凑合,这个不比画画,素描是基础,可以由它开始,暂时不需要承担画油画的高投入,有一把好琴是必须的。   想法是好的,但是口袋无法支持,陆轻萍又不好意思开口向冷家借钱,无奈之下,就在她想要妥协,买一把普通的小提琴回去的时候,看到了典当行金光闪闪的牌匾,灵光一闪,走了进去。陆轻萍差不多跑了大半个上海,最终在一家押店里花了五十多块买了一把五成新的小提琴。   拿着买下的小提琴,走在路上,陆轻萍脚步轻快,嘴角微翘,这次算是捡了个漏。这把小提琴,虽然没有名号,不知道是哪位名家制作,但是一看就知道押店没有好好保养,音色却依旧动听饱满,质量绝对不输于那些乐器店里标价为一两千块的,因此哪怕只是半旧,价格也不该这么便宜。   按道理说,押店收上来的东西,若是不懂的话,为了避免价值被低估,会找来专业人士来鉴定。但是不知是什么原因,这把小提琴竟然没有被估算出真正的价值,以至于混在一堆旧货里被贱卖,让陆轻萍捡了这么一个便宜。   来到霞飞路上,陆轻萍进了一家西洋乐器店,将她刚买下的小提琴交给店里的专业人士进行彻底检查、调音、保养。和店员约定好取琴的时间后,陆轻萍付了定金,留下名字和地址,拿着店里开出的取货票据,这才离开。   出了乐器店,陆轻萍沿着街道向西走了大约一刻钟,来到开在这条路上的外文书店。在陆轻萍踮着脚尖,伸着手费力去拿放在书架顶上那一层阿瑟柯南道尔的《福尔摩斯探案集》的时候,一只大手从旁伸过来,轻松的把那几册书抽了出来。陆轻萍一怔,目光转向和她抢书的对象,是一位二十出头,穿着中山装的青年。对方把书拿下来后,将书一本本摞起来,摞好后,递到她面前,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笑道:“诺,小姐,你要的书。”跟着加了一句,“很少看到女孩子喜欢侦探小说的。”   长得倒是人模人样的,但是不觉得这种搭讪的手法不觉得太老套了吗?陆轻萍没心情搭理他,用眼角扫了对方一眼,又看了一下递过来的书,一句话没说,直接走了开来,来到另一面书架前。   被她丢下的那名青年被陆轻萍的态度弄得莫名其妙,他看到陆轻萍拿书费劲,所以助人为乐,帮忙把书给拿下来。帮人之后却没想到对方竟然是这么个态度,带着一点不甘心,还有一点想弄明白陆轻萍为什么会在有人帮忙之后摆出这样的态度的心理,因而跟在陆轻萍身后,走了过来,很是纳闷的问道:“小姐,这些书你不要了吗?”明明刚才还看到她费劲巴力的拿书呢,怎么现在拿到她面前,又不屑一顾了?   陆轻萍不想理他,伸手在书架上拿下雨果的《悲惨世界》,因为动作过大,不小心把这本书旁边的一本书带落掉地。陆轻萍赶紧弯腰去捡,刚才的那名青年见有书掉在地上,也低头去捡,两人同时动作,不等各自的手碰到掉在地上的书,头先撞在了一起。   将掉落在地的书拿起,放在怀里,捂着因为两头相撞而发疼的额头,陆轻萍对青年怒目而视。都已经无视你了,摆明就是不想理会你的搭讪,你怎么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还黏上来?真是讨厌!   “泰戈尔的《飞鸟集》?”那青年虽然头也被撞的很痛,但是到底是个男子,顾及形象,不好意思像陆轻萍一般伸手捂上额头,因为疼痛龇牙咧嘴的同时看到陆轻萍拿起的那本掉在地上书籍的名字的时候,不由得惊呼出声。这本书自从他在朋友那里看到中文译本之后,自己也买了一本,因为听说诗人是用英文来创作的,所以一直以来,他都想买一本原文版的,但是找了好久,都没找到,没想到今天在这里看到了。   “小姐,这本书我找了好久,一直都没找到。你能不能把它让给我?”青年看到陆轻萍没有把这本书放回书架的意思,反而拿着它走向收银台,准备结账,赶忙拦住她,态度急切的说道。   “对不起,这位先生,这本书我也想要,所以不能让给你。”陆轻萍态度冷淡的拒绝。   青年平素最讨厌的就是那些拿钱压人的家伙,这种拿钱动人心的手段是他素日里最不屑的,但是此刻让他眼睁睁的看着寻觅了好久,心仪的书籍在眼前就这么溜走,如同割肉一般,他实在做不到,于是忍不住开口:“小姐,你若是肯把这本书让给我的话,我可以出两倍的价钱。啊,三倍,不,四倍……”   “不好意思,不管你出多少钱,我都不会让。”陆轻萍依旧一口拒绝,没给对方留下回旋的余地。 “我不差钱。先生想必也是爱书之人,所以才会出这么高的价钱想买下这本书,但是真的不好意思,我不能转让给你。先生你与其在这里和我纠缠,不如到书架那边去看看,看看还有没有?说不定那边的书架里还有呢。”如果还有的话,你在这里和我相争,岂不是没有必要了。   在现代,家里长辈相交的朋友中有类似眼前青年“爱物成痴”的,陆轻萍理解对方的心思,所以对青年之前留下的印象有所改变,因此看到对方垮下来的脸,有些不忍心,所以好心的给出建议。   其实陆轻萍买这本书,不是自己看,而是买给冷清秋的。冷清秋不止一次在她面前提起过这本书,说她们的国文老师欧阳于坚对这本诗集非常推崇,没少在课堂上向她们推荐。中文版本的冷清秋已经从同学那里借阅过了,很喜欢,并切自己抄写了一本。但是因为英文版的很少,连老师那里都没有,所以她没看过。这次陆轻萍碰到了,自然要给她买下来。   结完账,陆轻萍拿着书一走出书店,就招了一辆黄包车,坐车回家了。因为走得快,所以陆轻萍错过了青年翻回去在书架里没找到书,追出来的身影。   书店里没有,陆轻萍又不可能把书转让给他,那青年起了等陆轻萍看完,向她借阅的心思。既然有这样的打算,那么自然要知道陆轻萍的联系方式,因此他急急忙忙的追了出来,结果还是晚了一步,只能看着陆轻萍坐着黄包车远去的身影不住的叹息。   回到家,陆轻萍将《飞鸟集》拿给了冷清秋。冷清秋看了之后心花怒放,兴高采烈的向她道谢后,拿着书就钻到房里看了起来。冷太太知道缘由后,也是笑容满面。   看着冷太太欢喜的模样,陆轻萍忽然想起她在现代看到的一本讲述与人交往的书籍来。里面的原话她记不清了,但是大概意思是,如果你想和一位母亲拉近关系,最好的办法不是讨好她,而是讨好她的孩子,如果能够让她的孩子欢喜,那么你就成功了。当时,陆轻萍看了之后颇不以为然,不过现在看来,这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周六的时候,陆轻萍拿回了在店里保养完毕的小提琴,而且还花了十几块钱买了一大盒子的保养用品。看着经过用心养护,恢复光彩的小提琴,试了一下音,清澈优美的音色,舒服的手感让陆轻萍满意的不能在满意。   俗话说,拳不离手,曲不离口。任何技艺,都是需要坚持不断练习的。在现代,不管多忙,陆轻萍每天至少都会抽出半个小时来拉琴,自从到了民国,一直忙这忙那,这么长时间,这还是她第一次摸琴。虽然不至于像“一天不练自己知道,两天不练同行知道,三天不练外行知道”说的那样恐怖,但是她不得不多多练习,以便找回手感,而且哪怕琴不错,但是到底不是她用惯的,身体又不是她的身体,两下里需要磨合一下。   虽然有一段时间没有摸琴了,但是陆轻萍毕竟拉了十多年,哪怕一开始手生了一些,在外行人听来,她拉出来的乐曲还是很动听的。所以陆轻萍最开始是选择直接在家拉琴,而且选的曲子也不是重复的,但是就是这样,和冷家合租在一起的住户也不满意。在陆轻萍拿回琴的下午,她继续练习的时候,楼上的王太太不知道拿什么东西铛铛的敲着一个铁盆子给她捣乱。   等陆轻萍停下来后,王太太一阵风一般从楼上下来,非常不客气的闯进冷家,大声指责道:“冷太太,大家都是邻居,按说应该是相互体谅的,但是你们也应该注意点分寸,行事不要太过分。哪有你们这样的,吱吱呀呀的吵个不停,吵死了,这楼里住的可不止你们一户,还让不让人消停了?其他人家有意见,顾忌着邻里情分,觉得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好意思出面。不过我不怕,所以我来做这个恶人,和你们说说。”   目光落到陆轻萍的身上,王太太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这位就是冷太太你的外甥女吧?小姑娘生的倒是挺干净的,只是怎么这么不会行事呢?就算你会拉琴,也不用在这显摆吧?这一整天就听见你的琴声了,吵得人心烦意乱的。我听你家的韩妈说,你也是读书识字的,那么请你懂点事好吗?”   说完,不理会冷家的反应,王太太扭着身子离开。远远的随风而来的还有诸如小姑娘家家的,还是本分点好,学点厨活针线什么的,那才是姑娘家该干的事,不要仗着念点书,识几个字,懂点西洋玩意,就那么张狂,小心将来嫁不出去之类的言语。王太太来冷家的时候,在她身后跟着不少看热闹的人,之后她离开,那些人没有散去,以王太太为中心站在天井那里七嘴八舌的说着闲话,刚才传过来,冷家人听到的话有不少就是那一圈人说的。   对于邻里的不友好,冷太太心中暗自叹息,上前拍了拍陆轻萍的肩膀,什么也没说,叹了一口气,转身出去了。看到冷太太出来,围拢在一起的人停止了议论,目光落在冷太太身上。冷太太视若未见,径自喊着韩妈。等韩妈跑到她跟前,她让韩妈去把宋世卿找来。   因为心疼早早交出去的房钱,所以冷太太一直不肯搬家。原本,冷太太还想着,自家在这块住了好几年,附近都熟悉,邻里相处的还算不错。若是下一年,王太太不续租,她们换个大点的房间,继续住下去挺好。如今看来,还是搬走的好。若是要搬走的话,那么现在差不多就可以找房子了,所以冷太太准备把这件事交给宋世卿来办。   冷太太离开,因为王太太和邻里的言行而气得眼圈都红了的冷清秋走到陆轻萍身边,劝慰她。“表姐,你别生气,也别和她们一般见识。听他们胡说,说到底,有些人就是妒忌,眼红,自己没有的,别人一旦有了,就在那里胡说八道,恨不得用唾沫星子把人淹死。你不理会他们,他们闹一会觉得没意思,也就自动消停了,你越是搭理,他们越来劲。”   见陆轻萍站在那里不吭声,冷清秋急了,提高声调说道:“表姐,你可别信王太太的话,她说不出什么好听的来,要是信了她的话你就上当了。哪里吵了,你拉的好听着呢,我都听入迷了,是他们不会欣赏。楼上的吴太太家,收音机整天响着,也没见有人找上门去,更没人敢说什么,不过就是看我们家好欺负,柿子找软的捏罢了。”   看着冷清秋气鼓鼓的模样,陆轻萍伸手捏了捏她带着婴儿肥的腮,赶在冷清秋爆发的边缘将手收回,面带微笑的说道:“放心吧,我没生气。”   就算冷清秋不说,陆轻萍也知道自己拉的小提琴声也吵不到哪去。不过一幢不大的二层小楼,被房东最大限度的利用,塞进七户人家。除了住在亭子间的一对刚结婚不久的小夫妻,其他哪家没有几个孩子,而且这里面的孩子,最大的不过十岁,最小的还不满一周,正是调皮的年纪,哪里安静的下来。连孩子和大人,整栋楼,三四十口人,挤在一起,每天鸡飞狗跳的,吵得要死。陆轻萍的小提琴声再喧杂,又能喧杂到哪去?   冷清秋点名的吴太太,虽然不像王太太那般整日里对着楼里的住户炫耀这个,炫耀那个的,但是也一直在标榜自家有钱。只不过人家走的是‘高贵’路线,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俯视着其他人,根本不屑于和这栋楼里其他家的穷酸住户打交道。哪怕自家和其他住户一样,是住在这里,她却是一副纡尊降贵的模样。而且只要人在家,就把她家整栋楼里唯一的收音机打开,并且把声音开得大大的,整栋楼里都能清楚地听到,借此暗示大家,整栋楼里最有钱的还是她家。买了什么好东西,虽然嘴上不说,但是总要拿在手里,想法让整栋楼里的人都看到了,才心满意足的拿回家。   按家看过去,别看王太太整天摆出她家是整栋楼里的“老大”模样,其实在这里最没心眼,最好糊弄的就是她了。只要人家三言两语的挑拨过去,她就跟炮仗一样,一点就着,冲在前面,替人家打头阵,不过是人家手里的一杆枪罢了。   陆轻萍最开始住进来不清楚情况,见王太太屡屡找茬,还以为她和冷家过不去,住了这么久,她已经看出来了,其中固然有王太太不忿冷家,因而和冷家过不去的缘故,但是她和冷家起争执的十停里,至少有五停是别人在背后鼓动的。   明明是芝麻大点的小事,就因为有人在背后‘下舌头’,以致事情变大,从而引起争吵。这种没脑子的人,你和她置气,那不是犯不上吗?至于那些背后挑拨的人,虽然暗地里使坏,但是连露面都不敢露,和老鼠一般,和这样的人生气,更不值当!   虽然陆轻萍已经说了她不生气,但是冷清秋却不怎么相信,刚才就是她都气得不得了,陆轻萍怎么可能不生气呢?对上冷清秋怀疑的目光,陆轻萍笑了,轻咳一声,正色的说道:“我真的没生气,我刚才只是在想,这里住不得了,我们该搬家了,只是不知道该搬到哪里好,是住楼还是平房?是和人合租呢还是独居?”   “不管是楼还是平房都无所谓,不过最好不要和人合住!”哪怕头几年没有王太太出头挑事,和邻里相处的还算合和睦,但是冷清秋也不觉得与人合租是件愉快的事,因此提出自己的意见。   “这我可说的不算。”陆轻萍虽然心里也是打着独住的主意,但是她却不露声色,笑呵呵的说:“你该和舅妈说去。舅妈那么疼你,你把你的意思和她说了,她一定会考虑的。”   冷清秋听了之后,低头不语,对陆轻萍的话不置可否,也没说她要不要和冷太太说,神情若有所思。   陆轻萍心里盘算着,想到独住,住楼的可能性不大,家里就这么两个人,住楼的话,地方是足够大了,但是实在是太浪费了,而且价钱也承受不起。若是住到平房里头,还有这个可能,但是租到哪里,租什么样的,……都是问题。上海房租这么高,想要租个合心意的房子可不容易!   陆轻萍忍不住长叹一声,说到底都是钱的问题。目光落到放在桌子上的小提琴上,心中暗自叹息,虽然这把小提琴堪称是物美价廉,但是当初她到圣玛利亚女中应聘,是奔着开源来的,如今不见收入,反而自家又投入不少。而且圣玛利亚女中的薪水并没有达到她的期望值,西藏路的店面收入如何还不知道,她之后还要到震旦大学去读书,又要一笔花费,而后,为店里作新衣服,调养身体,……哪怕不理会冷家,她这边也有不少开销,看来,还要想法子赚钱呀! 作者有话要说:  之所以冷家和陆轻萍得出不同的结论,是因为王太太没来之前,冷家和邻居们相处还算和睦,其实那个时候不是没人嫉妒她家,但是没人出头,所以她们顶多在背后说几句酸话罢了,做不了什么。   等王太太一家搬来,有王太太出面,这些人就开始背地里使坏了,王太太起了炮竹里面那个捻子的作用。其实现实生活中这样的人不少,真要让她们做什么,她们不敢,也做不了,但是一旦有人挑头,她们挑拨从间,背地里支招,……能干的不得了。讨人嫌的很!   ☆、第16章   碍于自己手里的钱不多,哪怕有赚钱的法子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陆轻萍拿着笔在纸上无意识的写着需要花钱的款项,看着列出的一笔笔数字,暗自叹息了一声,她现在手里只有两百多块钱,等交了震旦大学的学费,就所剩无几,想干什么都不可能。对着数目不算小的数字缺口,陆轻萍轻叹一声,转动着眼珠,动着脑筋,从自身拥有的东西上想着赚钱的法子。   接下来的日子,陆轻萍在完成圣玛利亚女中教学任务,上完震旦大学的课程之后,就开始忙碌起来。她不仅接了不少外文补习课程,还带回一些外文资料进行翻译,每天回来的时间都很晚,匆匆忙忙用过晚饭后,就一头钻到房里,在书桌前忙个不停,灯每每至半夜才会熄,因此自从她穿过来好不容易养的那点肉没了,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的消瘦下来。   看着陆轻萍这副不顾身体的辛苦模样,冷太太在她周末给人补习,又拿着一大堆外文资料翻译时,拦住了想扎到书桌前的她,将她拉着椅子前坐下,伸手抚上陆轻萍的脸,语重心长的说:“轻萍,从你来的第一天,我就和你说,自此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既然是一家人,那么有什么困难,自然要一起承担。你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了?瘦成骷髅一样,若是你妈妈还在,看了之后不知该心疼成什么样,不定怎么埋怨我没好好照顾你呢!好好的孩子在我手里变成了这样,你让我怎么和去了地下的你舅舅还有你妈妈交代?”   不等陆轻萍接话,冷太太叹了一口气说:“按道理说当初你既然是奔着我家来的,我这个做长辈的就有照看你的责任。只是我想着,你也这么大了,而且自从来到我家之后,你事事和我客气,所以我也就没好意思多管,任你自在行事。可是如今你都到了这个份上,怎么还和我这么客气?既然缺钱,为什么不跟我说?难道你宁愿累死也不想向我开口吗?都说了我们是一家人,你这样行事,到底有没有把我们当成你的家人?”   面对冷太太的指责,陆轻萍无话可说,惭愧的低下了头。看着陆轻萍羞愧的模样,冷太太从身上拿出一张存折和她的印章递给陆轻萍说:“诺,这里有张折子,里面存了八千块,你缺多少,尽管支取,回头把剩下的给我就行了。”   为冷太太的大手笔而震惊,陆轻萍意外的抬起头,惊讶的看着冷太太,嘴唇蠕动了半天,才吐出两个字。“舅妈——”声音里满是感激。   “你也别和我推辞。”冷太太见陆轻萍不接,把存折和印章硬塞到她手上,说:“让你拿着就拿着,你也别和我客气,推来推去的可就伤感情了。虽然你喊我舅妈,但是我是把你当作另外一个女儿看的。如今作女儿的有难处,我这个当妈的有能力,自然要帮忙。你别看舅妈家这样,实际上舅妈手里还是有几个钱的,只是我们孤儿寡女的,不好露富,免得遭人惦记。这钱我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尽管花去,别担心我这里,我这还有。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就先当这钱是你和我借的,反正暂时我和秋儿也没什么大的花销,在银行存着也是存着,就当我拿出来给你救急,等你赚了钱再还给我也不迟。”   冷太太一番话入情入理,将陆轻萍的说辞都堵死了,陆轻萍还能说什么,而且此刻她也正是缺钱的时候,因此她也就没矫情,向冷太太道过谢后把手里的印章和存折收了起来。   其实冷太太借钱给陆轻萍,完全不必拿这么大一笔数目的折子给她,哪怕陆轻萍资金有缺口,但是她也用不了这么多,问清陆轻萍缺多少,直接借她多少就是了。冷太太之所以这么做,首先是因为,陆轻萍自从来到冷家,虽然没有交伙食费,但是肉蛋米菜一直没少买,水电费也被她抢着交掉,而且还给冷太太和冷清秋作了好几件衣服,甚至连韩妈都有一件。   陆轻萍如此行事固然是因为她不想被人说靠着冷家生活,但是本来冷太太让陆轻萍来家住了,是要冷家照顾她的,如今看来,岂不成了陆轻萍照顾她和冷清秋母子两个。本来应该照顾的人现在反过来,成了被人照顾,冷太太心里颇不是滋味。而且陆轻萍这样的行为,显得冷家很穷困似的,所以冷太太拿出这个折子给陆轻萍,向她展示冷家的财力,以此表明冷家并不算是很穷困,只是有钱不花而已。   再就是因为冷太太在帮陆轻萍收拾房间的时候,看到了陆轻萍列的那张近期需要花费的单子。其实陆轻萍列的那张单子所需数目不是太大,满打满算一千块富富有余。陆轻萍之所以现在经济出现困难,就是因为她开的那家成衣店的租金太高,占用了她的绝大部分资产,而且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本。陆轻萍有点后悔,觉得如果不是她急急忙忙的开店,现在就不会这么为难了。她其实完全可以不用这么急,再等一段时间开店,因此很是怨念的在单子下面写了好几次店面租金,并重重的花了好几道横线。   陆轻萍的铺子离位于西藏南路和延安南路交叉口,整个上海最吸引市民的正规娱乐场所,内设剧场、电影场、书场、杂耍台、中西餐馆,以游艺、杂耍和南北戏剧、曲艺为特色的上海大世界不远。而且从建在“中华第一街”南京路上,整个上海最高档、最大,号称“远东第一影院”的上海大光明影院走过来,也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位置堪称是黄金地段中的黄金地段。冷太太在陆轻萍开店的时候,曾经偷偷打听过那里的租金,高昂的租金吓了她一跳,因此她看到陆轻萍单子下面的租金的时候,无形中把陆轻萍所差的钱翻了倍。基于这两个理由,冷太太才拿了一张数额巨大的存折给她。   陆轻萍不知道冷太太把这张存单给她背后还有那么多的意思,只当冷太太是心疼她,因此向冷太太保证,把手里的这份活计忙完之后,就不这么拼了。她不能因为有了冷太太提供的资金,就把已经接下来的工作不做了,这是不负责任的,陆轻萍不是那种人。   虽然我为你工作,你付我工钱,彼此钱货两讫。按道理说,陆轻萍并不欠给她提供工作的外文馆什么,但是陆轻萍还是很感谢对方给了自己一个机会,因此她决定和以前一样,保质保量的把手头的工作做完。当初因为陆轻萍想要尽快筹到钱,所以接的都是价钱高时间短的急件。没办法,为了能够按时的完成工作,她不得不继续熬夜。   虽然前一天晚上工作到半夜,但是第二天,陆轻萍身上带着冷太太给她的存折,神采奕奕的去了圣玛利亚女中上班。虽然陆轻萍在圣玛利亚女中的工作不坐班,但是她在学校还有有办公桌的,她和教钢琴,负责唱诗班工作的密斯脱唐共用一间办公室。   密斯脱唐毕业于上海圣约翰大学,虽然是个中国人,但是生活方式却偏向西式作风,日常说话用英语多过中文。看着密斯脱唐带着一丝迷醉的神情慢慢的啜饮着原汁原味的黑咖啡,陆轻萍满心不理解,对她来说,咖啡如果不加糖和牛奶,根本没法喝。她对茶也不感兴趣,不过倒是很喜欢喝奶茶。   说到奶茶,陆轻萍眼睛一亮,想起了后世风靡大街小巷的珍珠奶茶。这个目前似乎在上海还没有出现,材料简单,在民国,都能找到,而且工艺并不复杂,自己在家曾经做过,哪怕是里面的珍珠,做起来虽然费工夫,但是也不难!陆轻萍在心里盘算半天,为了保险,又在纸上纸上计算了好几遍,越发觉得此事可行,本小利大,这绝对是个好的赚钱项目。   “密斯脱陆,我上次听你说你要找房子,不知道你要找什么样的?找到了没?”密斯脱唐翻阅着报纸,看着陆轻萍在纸上写写画画,不知道在做什么,没话找话的说。   “啊?”陆轻萍抬起头来,想到前几天聊天的时候,她曾经和密斯脱唐随口提过一句租的房子要到期了,因为觉得现在住的地方环境不好,所以想要换个地方住,没想到对象竟然会记得。“还没找到。我赚的不多,能满足我要求的房子实在是太难找了。密斯脱唐,你有什么好介绍没?”陆轻萍似假还真的抱怨了一句,反问过去。   密斯脱唐将报纸翻到另一版面,发着感慨:“这话说的不错,现在上海的房价一天比一天高,房租也随行就市,跟着上涨,想要租套便宜的房子实在是太难了。前些年政府还有点作为,知道建了一些平民住房来改善情况,但是这几年却没了动静。那帮子政客在参选前,说的天花乱坠,给百姓们许诺这个,许诺那个的,上了台却不见兑现,只知道拼命地往自己怀里捞钱,对百姓的苦难半点看不见,原来的许诺都成了空话。唉,政府的不作为造就了一帮脑满肠肥,只知道喝民血、刮民膏的蛀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个有能力的人物上台,改善这一情况呀!”   陆轻萍笑笑,不肯接话。她来圣玛利亚女中上班的第一天就被校长傅德女士警告过,在学校,不管在哪个地方,在谁面前,都莫谈国事,只管埋头教学,免得招惹是非。虽然她对密斯脱唐的身份背景不是很清楚,但是能够读得起圣约翰大学,并从中毕业,从她精致的穿着,讲究的饮食上可以看出,密斯脱唐的身份背景绝对不简单,自己不同于她,所以这话她能说,自己不能说。   “对了,密斯脱陆,你打算在哪租房?是与人合租还是自家独居?”密斯脱唐见陆轻萍不接话,也没有继续抨击政府的意思,把话题又转了回来。虽然密斯脱唐家里有钱,但是她也不是不通世情,知道现在上海很多人租不起单独一栋楼,只好选择与人合租,因此问道。   陆轻萍想了想,说道:“能租在租界里最好,而且我想最好能独居,只是我租不起楼,恐怕只能租平房,只是不知道有没有合适的?”上海寸土寸金,除了华界杨浦区、卢湾区和闸北区这几个地方有大量的平房之外,剩下的地方大多是形状各异的楼房,想要在租界里租平房,可不容易。   果然,听了陆轻萍的要求后,密斯脱唐皱了皱修得细细的眉,带着一点不看好的意思说:“你想要在租界租平房?这可不容易,不是没有,只是……”她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于是拿出笔来,在纸上写了几个字,递给陆轻萍,“这是和我家曾经打过交道的一名房产中介,名叫王得胜,是上海本地人,从爷爷那一代起就作这行,整个上海的房子差不多都在他脑子里。你联系看看,如果他都不能帮你找到合适的,那我看你还是别找了,作其它打算吧。”   难得密斯脱唐这么热心,陆轻萍忙不迭的道谢,伸手想把那张写着字的纸接过来。密斯脱唐咬咬唇,又把递出去的纸收了回去,说:“算了,还是我帮你联系吧。”不然像这么麻烦而利益又小的单子,王得胜未必肯接,就算看在她介绍的份上接了,也未必尽心,所以还是她直接和王得胜说好了,这样的话,他绝对不敢敷衍。   于是,陆轻萍就眼睁睁的看着密斯脱唐用办公室的电话和王得胜联系,并把陆轻萍的要求说了出来,让王得胜用心去办,并且自顾的和王得胜约好,陆轻萍会在下午和他一起去看房。   没奈何,吃过午饭,陆轻萍来到和王得胜约好的茶馆,由王得胜领着去看房。王得胜领着陆轻萍穿过麦脱赫斯路,来到麦根路上。   王得胜指着路牌对陆轻萍说:“陆小姐,这里现在是公共租界,是后来扩进来的。当年,这里还没划成租界的时候,那个时候,清政府还在,当时北京,就是现在的北平,一名贝勒爷据说得罪了当时的老佛爷,在北平呆不下了,举家迁到上海。那时候上海的地价也便宜,所以他在这里大手笔买下了一大片土地。”   一面走,王得胜一面说:“虽然上海讲究西式洋房,别墅,但是他们那一辈的人,住惯了北平的大宅院,不喜欢住楼,觉得不接地气,因此按照自己的习惯建了宅子,都是平房。后来,清政府灭亡,民国政府成立,从北平搬来的满清遗老遗少,按照中国人扎堆的习俗,在这附近,又建了不少类似于北平宅院的宅子。我们今天要看的房子就在那里。”   “那一定挺贵的,我可租不起,不用浪费这个时间去看了。王先生还是带我去看我能承担的起的房子吧。”陆轻萍只想租个类似于农家小院似的小院就行了,她可没想租个大宅子,连石库门带有天井的普通二层小楼她都租不起,何况是这种大宅院,所以她赶忙拒绝。   “呵呵。”王得胜笑了笑,说:“那宅子就算陆小姐你想租也没地租去,就算这会陆小姐现在想买,我手里都没房源。这样的房子,根本存不住,只要露出一丝风声,说是要卖,那买的人多了去了,一点都不愁卖。我领你看的是这种宅院下人的住处。”   见陆轻萍的脸色一下子变得不是很好看,他笑着解释道:“陆小姐,你也别嫌弃,觉得这下人的住处不好。俗话说‘宰相门前三品官’,那个时候这下人也分三六九等,就好比这贝勒府里的大管家,别看他在府里是伺候人的,但是回到自家,那也是老爷,是被人伺候的,那宅子建的不比大户人家差,只是外面不显罢了。”   “下人依附主家而住,虽然这样的宅院后面都盖有供给下人居住的房子,但是这种房子条件一般不说,而且没有隐秘性,谁家说了什么话,做点什么,左邻右舍不一会就知道了。谁也不愿意自家什么事都放到别人的眼皮子底下,因此但凡有点能力的下人都搬出去住。但是因为还要在主家上工的缘故,所以不管是租还是盖,都离主家不会太远。我领陆小姐看的就是这种单独的小院,它们不仅符合陆小姐的要求,而且租金也不高,陆小姐应该能承担的起。”   说是这么说,但是被王得胜领着看了几家,陆轻萍实在是看不出好来,因为都住满了人,而且院子里面胡乱搭建的建筑太多,根本看不出原来宅院的情况。比如本来只是三间正房连着左右厢房的一个小院,住进了拖家带口的三大家。因为房子里都住满了人,没有放杂物的地方,做饭没地方,所以院子的空地上搭建了大大小小的棚子,用来放杂物,作厨房。甚至有的还被用来出租屋,租给人住,而且竟然还真的有人租。   看着一片烦乱,王得胜干笑道:“呵呵,这是没办法的事。一家一户租不起一个院子,只能找人合租,而且这也不关房东的事,都是那些‘二房东’和‘三房东’闹的。不过陆小姐,你放心,等你定下房子,我找人帮你把那胡乱搭建的棚子拆了,收拾一下,准保还你一个干净利落的院子。”   虽然知道王得胜的话不尽不实,若是事情全都是把二房东和三房东做的,她不相信,但是陆轻萍没有戳穿他,在王得胜的带领下,继续看房。王得胜一面走,一面为了避免冷场,向陆轻萍讲述这片平房的由来。“别看现在房子连成片,其实当年没有这么多,很多都是后来建的。当年那些遗老遗少们住在这里有下人伺候,但是那些混的好的下人,在家里也是呼奴唤仆的,所以周边就聚过来不少‘穷措大’,给这些下人老爷们干活。”   “这些下人老爷们可不给他们提供住处,因此他们就去外面捡来砖头和苇席之类的东西,在附近搭建房子,住了下来。等存下钱,再建好的。渐渐的人越来越多,就成了现在看到的这个样子。……后来,这里扩进了租界,也不知道那些洋人是怎么想的,可能是因为租界的老爷和夫人们也需要有人给他们干活不是,竟然承认了这帮人的存在。这么多年来,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那些洋鬼子这么好说话,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说道后面,王得胜不无感慨。   听了王得胜的讲述,陆轻萍表示明白的轻轻点了点头,再看这些斑驳的墙面,有了一种不一样的感觉,似乎它们正在默默的讲述着当年的沧桑历史,伸手摸了上去,随口问道:“原来住在这里的那些人是不是还继续住在这里?”   “谁知道?我不清楚。”王得胜不以为意耸耸肩,答道:“刚才那些事都是我父亲告诉我的。这都几十年了,老一辈上了年纪的差不多已经故去了,小一辈嘛,要么搬到洋房别墅里面去了,要么混到闸北区去了,要么还留在这里,反正左右离不开这三种出路。倒是那些大宅子,据我所知,还留在原主人手里的没几家。大多都败落了,不得不把宅子出售换取生活费,他们卖了房子之后就搬走了,其中有几家还是我经手的呢。当然,也有那么两家在上海混的风生水起的,不过他们混好之后,房子虽然没卖,但是也搬走了,毕竟现在在上海,住洋房别墅才是时尚。”   陆轻萍跟着王得胜把他手里的房子转了个遍,心里有个数之后,问了一下租一个单独小院的价钱,被王得胜的报价吓了一跳,惊道:“你怎么不去抢!”   “哎呦,”王得胜咂着嘴说:“陆小姐,你这话可不中听。你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这可是租界。你当为什么大家都要住在这里?还不是因为这里繁华、干净、治安好、土匪少,还享有治外法权。我打个比方,打个比方啊,你就是犯了罪,华界的警察也不敢轻易闯进租界抓你归案。而且哪怕外面战火连天,你在这里也放一百二十个心,该吃吃,该睡睡,因为外面不管怎么打,也不会打到租界里面来,安全着呢。就冲最后这一条,租金多少都不算多。”   见陆轻萍不为所动,王得胜继续卖弄嘴皮子,试着说服陆轻萍同意他的价钱。“而且刚才我领陆小姐你看的房子,虽然不是小洋楼,但那也青砖瓦房,还带个小院子,这条件哪找去?陆小姐,你别看那院子乱糟糟的,但是绝对是好地方,收拾出来一点都不差,就是被这帮子‘穷鬼们’给糟蹋了,所以才看着不成样。”   “我还是觉得太高了。”陆轻萍回了一个价钱。   听陆轻萍说出的数字,王得胜咗了一下牙花子,叹道:“陆小姐,你这压价也压的太狠了吧?陆小姐,你别看住在这里的人很多,其实把房子租出去,这个税那个税的一交,再加上每年的房屋修缮费用,把房东的租金一交,我这边根本赚不了多少钱。我每天跑下来,也就剩个辛苦钱。”   “陆小姐,现今这租房市场情况如何,我不说你也清楚。我是真的没和你多要,这租金可不算高。不信你去打听打听,我王得胜在房产经纪这一块可是有口碑的。陆小姐,现在租房的多,买房的少,租房这一块基本上是供不应求,不管什么样的房子都不愁租不出去,何况这里是租界。若是你要买房的话,我绝对给你优惠,但是要租房的,少了这个价钱,我绝对不租。”王得胜分毫不让,给陆轻萍下了最后通牒。   “那要是买的话,多少钱?”陆轻萍其实很不愿意租房子住。因为当年她在法国读书的时候,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曾经创下过半年搬了九次家的记录。本来家里是想锻炼她的独立自主的,后来家里一看,觉得不行,没办法,只好在她的学校附近给她买了一套公寓,这才结束她的搬家生涯。   如今陆轻萍怀里有冷太太给的八千块存折打底,而且她又想出一个珍珠奶茶这个投资小,见效快的生意,心里有了底气,见房租这么高,算了一下,觉得似乎是买房更划算,因此决定要是价钱合适,就买房,不租房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那个时候上海的房价非常高,但是那会在上海买房要比租房划算。上海的房租非常高,是因为抗战刚开始那年,上海公共租界平均每平方公里住五万人,新移民超百倍于原住民,比今天上海中心城区的人口密度高五倍。来这么多人,住房需求肯定旺盛,而房子不可能无限增长,而且大部分人都买不起房子,所以只能租房住,而且时局不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打仗了,一旦打仗,物价上涨,什么都贵,因此除了那些不差钱的人会买房,大多数人都选择租房住,这样一来,房租就一直往上蹿了。   ☆、第17章   听陆轻萍由租房改成买房,王得胜惊讶的张大了嘴巴,为了确保自己没有听错,他赶紧作进步一确认。“陆小姐,你说你要买房?”   “是的,我觉得租房不划算,还是买房合适。房租现在已经不是一年年涨,差不多是月月涨了。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我租几年房子的钱,也差不多可以买一套房子了,所以倒不如现在直接买一套好了。”陆轻萍毫不犹豫的说道。手里有钱,干嘛还租房,不买房?“只是这里的房子卖吗?”   王得胜赶紧答道:“卖,只要价钱合适就卖。只是不知道,陆小姐你看中这里的哪套房子了?”想要买房,你总该说个目标吧,我也好报价。   这边的房东老早就想把手里的房子卖掉了,因为这里的房租对房东来说,宛如鸡肋。同样的面积,不管怎么租,平房的价钱都租不出在这之上盖楼租出的价钱。但是拆了盖楼吧,算下来连拆带建的钱不如直接买一块地皮盖房合适;租出去吧,每个月拿到手的房租还不够生气的呢。   因为通货膨胀,房租大涨,但是他又不能月月涨租,只能看着二房东和三房东拿着自己的房子大发其财,实在是憋气。眼不见心不烦,这样的话,还不如卖了干净。房东早就起意想把房子卖掉,但是如今的人买房的少,宁愿租房也不肯买房,所以不得不把房子一直留在手里。   陆轻萍直接将其中一套小二进,里面胡乱搭建最厉害,差不多住了十几户的房子报了出来。她之所以看中这套房子,倒不是看出这套房子有多好。在她眼里,王得胜带她看过的房子比北京的大杂院还乱,根本看不出什么好坏来。之所以选它,是看中了这房子的左邻右舍。左边空置,还没租出去。右边,听说只住了母女两个,比较清静。而且周边的住家似乎也并不是特别穷困,据王得胜介绍,还是小有资财的,这所房子之所以变成现在这么乱七八糟的模样,是因为目前的房主是二房东,他是从别人手里转租下来的。再者,房子看着越杂乱,越好压价钱,毕竟谁也看不清原貌怎么样。   听陆轻萍说了目标,王得胜不由得吸了一口凉气,他显然猜出了陆轻萍的用意,想了半晌,试探着报出一个价格。   陆轻萍笑了,说道:“难道我在王先生眼里是冤大头不成?王先生也别糊弄我,租房市场和买房市场可不一样。我虽然不清楚行情,但是也知道现在房市不景气,房子出租的话,倒是不愁租,但是要卖的话,买的人可不多。九一八事变后,东洋鬼子为了转移国际视线,于次年在上海制造了‘一二八事变’,上海的房地产因此受到了很大的打击,而且‘屋漏偏逢连夜雨’,不说之后的全球性经济危机对上海房地产买卖的影响,只说国内的白银外流,还有之后美国为此制定的‘白银法案’曾经造成房市的崩盘。这种情况下,你报出这个价格,把我当傻瓜吗?”   被陆轻萍问得王得胜哑口无言,只能干笑着装傻。他这才想起,眼前的陆轻萍不是他接触过的那些骄纵任性,只知道玩乐,不知世路的大小姐;也不是那些只知道相夫教子,遵从三从四德的老式妇女;而是从西式学校毕业,接受新式教育,在圣玛利亚女中作老师的新式女子,她们这样的人,每天都要看报纸的,是关心时政,全球经济,国家大事,……社会情况,她们差不多都知道一二,不好糊弄。   想了想,一跺脚,王得胜发狠道:“既然陆小姐都清楚,我这三板斧也不敢再卖弄了。我也不打埋伏,说个实在价,房价XXXX,而且必须一次性付清。就这个价钱了,一分都不能少,这已经是房东给出的底价了。低于这个价钱人家宁可把房子留在手里,慢慢收租,也不肯卖。”   陆轻萍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觉得还可以接受,但是不能这么爽快答应下来。“王先生,价钱呢,不是不可以接受。你也看过那房子了,里面住了那么多的人,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搭建,除了留下走路的那条羊肠小道,都没地方下脚。这房子我就算买到手,先不说要不要翻修这话,单要收拾出来,就是一件即花工夫又花钱的事。这笔花费怎么算呢?”   比起租房的那点佣金,显然卖房的佣金更多。现在经济不景气,房产中介这口饭也不好吃,王得胜还是很希望这笔生意能做成的,因此他苦笑了一下,说:“陆小姐,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想再讲讲价钱,但是真的不行。我刚才已经将房东的底价都报给你了,真的不能再便宜了。这个价钱,买这么一所房子,真的不算贵。至于里面住的人,你放心,一旦你确定买下,付钱之后,他们就会被安排搬走,三天之内,绝对搬得干干净净的。至于里面的东西,房东是不可能会掏钱收拾的,只能你这边动手了。陆小姐,你看这样好不好,看在唐小姐的面子上,佣金我少抽你一个点,用那个钱来收拾房子,就当我和陆小姐认识一场,贺陆小姐买新居,搬新家送的礼金,如何?”   王得胜都这么说了,把自己的利益都让出来了,就算陆轻萍还有杀价的心思也不好意思开口了,于是点点头说:“那我就谢谢王先生的好意了,就这样办吧。王先生拟完房产合同我就签字付钱。不过王先生要确保这房产上没有其它纠纷,将来要是因此起了纠葛,我可要找王先生算账的。”既然已经确定要买房了,陆轻萍自然要把话说道前头。   王得胜见陆轻萍松口,心中高兴,听她这么说,赶紧拍着胸脯保证说:“放心,我知道陆小姐担心什么,不过我以我多年作经济的身份向陆小姐保证,绝对没问题。陆小姐买下的这所房子只是让那些穷鬼门糟蹋的不成样子了,其实那个院子原来是当年跟着那些遗老遗少过来的一个有点体面的下人一家子的住处,不同于那些后来苦哈哈自己胡乱搭建的,说不清楚,那个院子产权明确的很,期间几经转手,交易的时候,我还曾经从中过过手呢,所以清楚的很,一点问题都没有。”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王得胜带着陆轻萍直接来到房产经济所,将房东早就签好名,存在他在这里的房产买卖合同拿出来给陆轻萍看。陆轻萍看过之后,觉得没问题,签好字,直接付钱。她这边只等着王得胜带着合同到公证处公证,办地契了。等陆轻萍把地契拿到手那院子就是她的了。这是她在民国的房子,也是第一个家,陆轻萍此刻才稍微对民国有了点归属感。   从房产经济所出来,陆轻萍忽然想到借钱给她的冷太太,她觉得冷太太未必会同意她买房,因此就问系统,“什么是‘白银法案’?”在她买房压价的时候,系统曾经为她提供帮助,当时它曾经提到过因为美国的白银法案,造成上海金融恐慌,地产爆跌这样的言语,因此还要眼前还有个王得胜,陆轻萍没时间深问。   如今她有时间了,自然要详细了解一下。她在现代的一位朋友,股市操盘手,曾经说过“危机和机遇是并存的,在金融震荡的时候,虽然大盘下跌,跌的股民甚至要跳楼,但是如果能够抓住时机,一夜暴富也不是不可能。”因此陆轻萍想着如果能从中这个白银事件中插一手,说不定能大赚一笔,也好填上冷太太的那个窟窿。   “是列强掠夺华夏财富的一个法案。”系统一面说,一面传了一系列影像资料给陆轻萍看。“虽然期间有不少人跟在列强后面喝汤,但是如果你现在想要从中插一脚的话,那是不可能的。因为到了这个地步,已经说国家与国家之间的较量了,就连黄金荣和杜月笙这样在上海大名鼎鼎的‘大佬’都收手了,他们都掺和不进去,何况你这么一个无权无势,既没身份,又没背景的小女子!不过,你要是想的早点死的话,那么你可以试试看!”   陆轻萍自认不是个“愤青”,但是看了系统传给她的影像资料之后,不仅发财的念头没有了,而且气愤异常。她深吸了好几口气,平复了一下激愤的情绪,问道:“系统,你说,如果我将中国近代史的大事告诉给政府,从而改写国家被列强欺辱的命运好不好?”   既然穿越了,那么就不能白穿越一遭,总得做点有意义的事吧?与刚才的所思所想相比,陆轻萍觉得自己整天计较那些小事实在没意思透了,是个十足的大傻瓜!一想到中国那近半个世纪的黑暗历史,陆轻萍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不好。”系统非常干脆的说道:“先不说你有没有那个能力,就说那些历史大事你都记得?前因后果你都记得一清二楚?……”   “我不记得,不是还有你嘛,只要你记得不就行了。”这个时候,陆轻萍觉得自己在干一件非常有意义的大事,所以非常兴奋,对系统的拒绝,只当是代价不够的缘故。“放心吧,不管什么代价我都愿意承担,哪怕空间破裂,让我魂飞魄散我都无所谓!”   这一刻,陆轻萍觉得自己真的很伟大。为了国家不至于忍受那么长时间的列强迫害,她什么都愿意做,她现在有一种当英雄的感觉,真的有一种“牺牲我一个,幸福千万家”的想法,而且她觉得这很值。   “且不说代价的问题,就算我告诉你,你能告诉给谁?谁肯听你这个无名小卒的话?你确定你去告诉政府,政府不会把你当作神经病给抓起来?”系统感觉到了陆轻萍的心态,给她泼着冷水。   “没事,就算一开始政府以为我有毛病,不在意,但是一旦等我连续不断的说准了好几件事后,他们就会注意到我了。我不在乎政府对我的态度如何,我觉得只要是个有良心的中国人,在回到自己的国家最黑暗,最屈辱的这段过去的时候,都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同胞们受苦受累,流血流汗。如果能够让中国更早一步站起来,哪怕只是比原来的历史缩短一天的时间,都很值!”陆轻萍不无感慨的说道。   系统半天没说话,不管陆轻萍怎么喊它,它都没有应答。就在陆轻萍急了,以为它是不是脱离自己,离开了的时候,系统才出声。“我还在,只是刚才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   断了一下,系统声音低沉的说道:“对不起,我知道你的心是好的,但是很抱歉,我帮不了你。这个世界毕竟是小说构筑的世界,中国的那段历史只是它的社会大背景,你的蝴蝶翅膀顶多能改变人物的命运,却无法改变社会大背景。”   “什么意思?”陆轻萍其实已经听明白了系统的意思,但是她不愿意相信。   “这么和你说吧,你现在呆的世界就是一个玻璃珠子,一开始只有半生缘,后来又有了金粉和情深深雨蒙蒙,这三个珠子连在一起,构成三角型。但是你所在的社会大背景,则是一个大的玻璃罐子,里面装满了像你所呆的世界一样的玻璃珠子。不管你怎么改变,你的影响都在玻璃珠子里,顶多把玻璃珠子给弄碎,却影响不了装玻璃珠子的罐子。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在你所在的世界,哪怕按照你的想法去做,那都是无用功,除了会被政府当作精神病,把你送到精神病医院之外,对国家没有任何帮助。”   “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陆轻萍不死心的问道。她想为自己的国家做点事,却被告知前路不通,那是一条死路,这让她情以何堪!   系统沉默半晌,才说:“也不是说一点办法都没有。大道五十,天衍四九,还有遁去的一。我估算了一下,除非你有美国在广岛和长崎投放原子弹,能够毁灭一个城市的能力,你就能作那遁去的一了。不然,不要说你告诉政府,就算你成了国家总统,也改变不了什么。”   陆轻萍听了之后,什么话都不说了,不要说她一个学服装设计的,哪怕她就是学化学的,她也不可能造出原子弹来。“那就是说,什么国家、民族和我都不相干,我不需要去理会那些屈辱的东西。我在这个世界的任务就是鸡毛蒜皮,风花雪月?”陆轻萍好半天才轻轻的说道。   “嗯。”系统低不可闻的应了一声,然后解释道:“当初穿越的时候,我不想着让你背负沉重地政治包袱,又能经历精彩的人生,所以才帮你选定小说世界。社会大环境如此,其实你……”   “好了,你别说了,我现在不想听!”失望的陆轻萍粗暴的打断系统,她现在心情很不好,不想听系统说这些。不管是什么理由。她都不想听,她现在不想听见说话声,她需要一个安静的空间沉淀一下心情。   站在路边,陆轻萍定定的站着,如同一根笔直的电线杆,无视路过的人落在她身上奇怪的目光,就这样看着路上的行人来来去去,车来车往,发呆出神。直到夕阳西下,她才移动着因为长时间站立有些酸麻的腿脚,勾动着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只是一个想法而已,还没去实施,就把自己当英雄,当救世主了。说到底,就算在现代,自己也不过就是个平凡而又普通的小人物,谁知道你是哪根葱,哪瓣蒜?历史的洪流该怎么样还怎么样吧,她这样的小人物还是不要试着想去掀翻历史浪潮了,只管顺着历史的洪流走就是了。   想通了陆轻萍回到冷家后,一面开始着手珍珠奶茶店的准备,一面准备作文人。奶茶的调配非常简单,只要牛奶和茶叶就好,其它的诸如果汁、白砂糖、香精之类的东西完全可以随个人口味而添加。至于珍珠的制作,更不成问题,冷太太和韩妈都是南方人,作糯米小圆子非常拿手,如今只不过是将其中的糯米换成甘薯粉罢了。   奶茶店,陆轻萍没有特地选址,直接选在她的成衣店里。她将成衣店里的一间试衣间稍微改了一下,对着街面的墙开了一个窗口,就开始售卖起来。   由她亲自设计的奶茶纸杯大约能装一千毫升奶茶,每杯三毛钱。这个价钱定的有点黑,因为成本很低,就算定在一毛钱,也有赚头,所以刚开始陆轻萍想把价钱定在一毛,结果被系统给否了。系统告诉她,能到这条街消费的人,一毛钱和一块钱对他们来说,都差不多。它让陆轻萍把这个价钱定在五毛,陆轻萍吓得一哆嗦,到底没敢那么黑心,但是她还是由原来两毛钱的定价又长了一毛。   至于作文人,是因为陆轻萍记得她在现代曾经看过报纸,说是在学术氛围浓厚、学术思想活跃的民国时期,文化人在经济生活方面,大多数还是比较宽裕的。她虽然在学术上可能没什么建树,但是现代的那么多电视剧和小说可不是白看的,因此陆轻萍计划着写小说,向报社投稿来赚钱。   陆轻萍的第一本小说完全是个大杂烩,写的是东北沦陷后,一位丈夫阵亡于战场后,怀孕的妻子因为家里贫苦,为了生活,隐瞒了自己怀孕的事实到了一家东洋人家去做工。这家人的太太也正好怀孕了,看着对方一样和自己怀孕,不仅每天享受着精心烹制的营养而又美味的食物,而且还有医生隔三差五的来问诊,……而且他们一家为了未出生的孩子准备了好多的好东西,并对其未来作为好多美好的规划。   看着只有在自己梦中才会出现的一切,这位同样怀孕的中国母亲又羡又妒,又想到自己的孩子出生后,要和自己过着贫苦的生活,在知道自己的产期和对方的产期差不多的时候,她的脑海里冒出一个想法,做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决定。在她产下孩子后,去上工,然后通过她的策划,她扶着怀孕的东洋太太去散步,锻炼身体,以便更好的生产的时候。在主母跌倒后,她帮其接生,进而把自己早就藏在那里的儿子和东洋太太的换了过来从而引发的一系列故事。   陆轻萍自认文笔还算不错,但是和民国这个时期的文人比起来,显然差得还远,但是她本来也没打算以文笔被人称道,决定以情节取胜。只是她的想法是美好的,在她将文稿寄到《申报》去后,被申报退稿。申报的编辑给她写了一封热情洋溢的信,大概的意思就是其实申报还是很看好她的小说的,因为情节确实很不错,就是文笔太差,需要磨练,所以希望她在这方面下下功夫,好好改一下,再邮寄过去。   陆轻萍写这本小说自认已经字斟句酌了,她就算再下功夫,一时半刻,拍马也赶不上对方的要求。本来陆轻萍已经灰心丧气,打算把这本小说丢置到一边了,还是系统提醒,虽然她不行,但是冷清秋可以。冷清秋自小受父亲影响,国学的水平很高,陆轻萍到底舍不得一番心血就这么束之高阁,就带着文稿去找冷清秋,让她帮着改一下。   冷清秋接过陆轻萍的稿子的时候,刚开始看的时候对她的遣词造句的直白很是笑话了一番,看到后面,被曲折离奇的情节而吸引,这才不笑。因为对文章的喜爱,冷清秋把改文这个活计接了下来。陆轻萍在看到她几乎把她写的每句话都重新修改了一番后,顿时一头冷汗,觉得文字这个东西不是她能玩的,以后还是不要碰了,进而打消了作文人的念头。   自从把文稿丢给冷清秋之后,陆轻萍就再也没理会。她很忙,除了要忙工作和学习之外,她买的房子房契办下来了,房子里面以前的住户已经都搬走了,她在开始装修房子,要赶在这边租约满了之前,把房子收拾出来,好搬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改变历史那块,其实知道知道那段历史的,如果穿到民国,都会有这个想法,但是因为本文不想涉及这块,所以作了这样设定。   我在和朋友的一次谈天中,正好电视在放胡歌版的射雕,那时我的朋友说,杨康的悲剧从某个角度上来说,和萧峰是一样的,生恩,养恩,国仇家恨,全都有,两难,不管怎么做,其实都不对,他们其实最后除了死,真的无路可走。因此有了书里这本小说的由来。   ☆、第18章   陆轻萍没有告知冷太太,拿着她借给她的钱,擅自买下了一栋房子。虽然陆轻萍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但是用的不是自己钱,而是从冷太太这里借的钱,到底有些不妥。所以陆轻萍在买房之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告诉冷太太,不是她不想告诉,而是她不知道这话该怎么说。   只是就算陆轻萍有心想瞒,也隐瞒不了多久。等到地契拿到手,原本的住户搬走后,陆轻萍找人将原本院子里乱七八糟的搭建物拆掉,收拾出来后,露出房子的原貌。毕竟是老式建筑,而且被原来的租客实在是糟蹋的狠了,陆轻萍虽然不想大折腾,但是怎么也要修补修补屋顶和墙角方面,不要有漏雨的地方,室内也要重新粉刷一下,以及铺一下地面,还有让陆轻萍一直怨念的厕所问题,她想在房间里配设卫生间,这样一来,则房子的排污和下水问题也需要改造。   工程不算小,虽然有工人干活,但是需要主家出面的事情还有很多,最好能全天守候在此。但是陆轻萍不仅要到圣玛利亚女中去上班,还要到震旦大学去上课,而且她还要不时的到西藏路那边的店里去巡视一番,根本没办法长时间留在装修现场,所以这个人只能从冷家找。   隐瞒不下去的陆轻萍只能壮着胆子,战战兢兢的把她买了房子的事情告诉了冷太太,并告诉她,现在房子已经交付,正在收拾,等收拾好了就可以入住,希望冷太太能派个人去作“监工”。   出乎意料,冷太太没有如陆轻萍预想的那般生气,她一句“买了就买了吧,既然那钱给了你的,随你怎么花。”让陆轻萍想好向冷太太解释的一肚子说辞没了用武之地,然后冷太太态度非常的平静的问过陆轻萍买的房子位置及其价钱后,就将韩妈叫来,让她的丈夫韩观久到装修现场盯着。   不管冷太太是真的没生气,还是生气了却不好在陆轻萍面前没有表露出来,陆轻萍不想深究,她只要看冷太太表露在外的态度就好,至少冷太太现在这般模样让她大松了一口气。放下吊着好久的心,陆轻萍把这事丢到一边,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了。   陆轻萍这边轻松了,冷太太那面可是难受的很。八千块,差不多是冷家存款的一半。冷太太虽说把钱给了陆轻萍,但是她觉得陆轻萍就算再能花,了不起三千块撑死了,况且这钱是借给陆轻萍的。陆轻萍现在有工作,又开着铺子,还钱不是难事,但是她可没想到陆轻萍会这么大手笔,竟然拿这钱去买房子。届时这房子显然她和女儿也是要入住的,那么这样一来,到时她还要不要陆轻萍还钱?   如果不要的话,单靠她手里剩下的这点钱能够让她和女儿过一辈子吗?如果不能,那将来她和女儿的生活怎么办?女儿还想着念大学,读博士,这学费从哪里出?还有看病吃药的钱?以及她老了养老的问题?……冷太太都要快愁死了,她后悔死当时将那么大的一笔钱给陆轻萍的行为了。   因为宋世卿三五不时的过来照看冷家,所以在他再来冷家的时候,冷太太告诉他,不用他帮她们家找房了,陆轻萍买房了。宋世卿一开始以为是陆轻萍用自己的钱买的房子,待听了冷太太的话,说陆轻萍买房的钱是从她这里借来的后,宋世卿照看冷家几年,对冷家的家底略知一二,听冷太太竟然把家里差不多一半的继续借给陆轻萍,立刻急了,数落道:“大姐呀大姐,你让我说你什么才好呢?你怎么这么糊涂,什么时候变得行事这么不靠谱起来?那么大一笔钱怎么能说就借呢?”   盯着冷太太,宋世卿轻咳一声,发表意见。“就算轻萍是你大姑姐家的孩子也不能借!大姐夫给你们留这点家底容易吗?秋儿还小,还在念书,你又没工作,那可是你和秋儿将来养老傍身的钱,她怎么这么不懂事,这钱都借!就算她有工作,有收入,可是就凭她赚的那点钱,需要多长时间才能还清这笔钱?大姐,你怎么会把这么大一笔钱借给他呢?你当时在想什么?是不是脑抽了?”宋世卿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他可是知道自己的这个大姐把她和女儿以后安身立命的钱把的多紧,以大姐的性子,这根本不像她能做的事。   冷太太听了宋世卿后面指责她脑抽的话,嘴角抽搐,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反驳。她也知道她借出这么大一笔钱给陆轻萍,在宋世卿看来,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但是哪怕宋世卿是她亲弟弟,她也不好意思将当时她拿钱给陆轻萍的心态说给他听,只好无可奈何的叹道:“唉,你只当我当时脑子发热吧。”所以才会那么做。   宋世卿见冷太太宁愿承认脑子糊涂也不肯将她把这么大一笔数目的钱借给陆轻萍的真正理由说出来,不由得猜疑以为,想着冷太太是不是被陆轻萍给骗了,于是问道:“大姐,是不是当时陆家那个丫头和你说了些什么你才把钱借给她?大姐,不管她说了什么,你都不想要相信。这种事情我在外面见多了,有那一种人,专门挑亲戚下手行骗。说不定陆家的这个丫头就是这样的人!”因为心有疑虑,宋世卿连陆轻萍的名字都不肯叫了。   宋世卿越想越觉得事情就是这样,因此点着头,非常肯定的下了结论。“嗯,没错,就是这样。”只有这样,才能解释的通冷太太怎么会借这么一大笔钱给陆轻萍。   “你瞎猜疑什么,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轻萍什么都没和我说,是我主动借钱给她的,她不是那样的人!”冷太太看宋世卿将陆轻萍认定为骗子,赶忙出言分辨。   宋世卿现在的心态有点“疑邻偷斧”,根本听不进去冷太太的辩解,反驳道:“她才来你家多久,她是什么样的人这么点时间哪里看的出来?她的过去是怎么样的我们一点都不知道,单凭她自己说,东北如今在日本人的控制下,我们也不好打听,而且两地又隔得这么远,所以还不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反正他现在是一点都不敢相信陆轻萍了。   在地上来回的踱了几圈,宋世卿往上推了推眼镜,说:“不行,这事不能这么算了!回头等陆家那个丫头回来了,你就和她说,这钱你不用她还了,只要把房契的名字改成大姐你的名字就行了,就当这房子是你掏钱买下的。”   说完解决办法,宋世卿怕冷太太不同意,又劝道:“这样作,虽然钱是要不回来了,但是其实大姐你也没吃亏。要不是现在时局不好,经济不景气,而且大家都在观望,不知道洋人什么时候打过来,担心买了房子也住不了多久,又怕打起来后,房子被炸弹给炸毁,或者被军队给征用,……到时买了房子,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而且如果上海沦为战场,这里显然不能居住了,要是离开上海,去其他地方居住,是需要经济基础作后盾的,所以大多数人都不买房,而选择租房住。但是现在上海挤进来这么多人,房租一天比一天高,而且一直持续上涨,这样涨下去,细算下来,租房还真就未必有买房划算。”   “陆家丫头买的房子好不好的,至少在租界。如今虽然不敢肯定租界的房子就有十分保障,但是打水漂的可能性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小的。而且现在通货上涨,钱越来越不值钱了,房价虽然没有房租涨得快,但是也没跌下来。这房子拿到手里先住几年,如果期间没出现意外,回头等清秋出嫁了,你再转手一卖,卖的钱绝不会比这会买房的钱少。不然这钱大姐你就算存银行,又能有几个利息,而且你还省了好几年的房租,岂不是好事!所以要说我,买下的那所房子就落在你的名下,你就当是投资,也不用陆家丫头还钱了,两下便利,岂不是更好!”宋世卿给冷太太分析情况,出主意。   冷太太低头想了一下,摇着头说:“说是这么说,但是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三二年松沪会战的时候,日本鬼子往上海市里丢炸弹,后来,报纸上统计,说是市里的房屋和店铺被毁至少有七成,哪怕是租界,虽然比华界好一点,但是也有三四成的损毁。现在朝不保夕,就算轻萍买的房子在租界,要是有战争的话,谁知道会不会那么幸运,能逃过一劫?要是房子被炸掉了,怎么办?再说,如今时局艰难,战争不定什么时候打起来,若是上海不保,要逃难的话,到那个时候,身上不管有多少钱都不算多。可是我要是买了房子,真要打起来了,那时就算我想卖房哪里又是能卖的出去的?二弟,你的主意听起来是不错,我也不是没这么想过,但是行不通,因为这中间有个前提,就是上海安稳,可是……所以我不要房子,要钱。”   叹了一口气,冷太太说:“二弟,这事你不用操心了,我心里有数。轻萍那个孩子借钱买房,行为是有些不妥,但是她才多大,父亲又曾是北洋军阀,在那样的家里长大,长这么大,可能都没为钱发过愁,她不知道世路艰难,应该也是觉得买房比租房划算,所以才会有这样的行为,可以理解。孩子嘛,又一直在蜜罐里长大,不知道时局艰难,情有可原,但是她是个好孩子,绝对不是个骗子,所以往后这话你再不要提起,更不要在轻萍跟前这么说,不然我可要生气了。”   听冷太太这么说,宋世卿不甘心的问道:“那,那这事就这么算了?大姐,你不要房子,要钱,也不是不行,但是陆家那个丫头,她一个月才赚多少?不到四十块,就算她正式被圣玛利亚女中聘请了,也超不多五十块去,而且她还要念书,还要吃饭、穿衣、交际,……一个月下来,能剩下多少?八千块,她要多长时间才能还清?估计她得还一辈子!而且她年纪也不算小了,在你身边呆不了几年就该出嫁了。难道这笔债务,要等她嫁人后,继续还吗?”   算来算去,比起漫长的还债时间,宋世卿觉得冷太太还是要房子算了。哪怕现在要房子,比起以后可能会出现的问题,至少眼前还有个保障。若是等陆轻萍还钱,谁知道要还到什么时候?而且现在时局不好,前一刻你还上着班呢,说不定下一刻就被解雇了。陆轻萍能在圣玛利亚女中做多久不好说,而且比起他们这些吃“政府饭”的来说,外面的工作越来越不好找。若是陆轻萍丢了工作,又找不到新工作,到时,她不仅还不上钱,还要靠冷家来养,岂不糟糕?……宋世卿不好把话说的太透,免得冷太太担心,但是刚才的话里意思已经到了。   宋世卿话里的意思,冷太太听懂了,但是她在陆轻萍的工作上并不怎么担心。其中是因为冷太太这辈子就没出去工作过,也没有去找过工作,所以不清楚外面的情况的冷太太哪怕宋世卿在她耳边说多少遍如今工作难找,她没有亲身经历,也无法体会那个难度。再就是来自冷太太对学问的强大而又盲目的信心。   在她看来,哪怕现在是民国了,不讲究秀才和举人的那套说法了,但是只要有学问,就不愁没人聘请。虽然冷太太不知道陆轻萍的学问如何,但是看陆轻萍现在不过高中毕业,就能被圣玛利亚女中聘请。等她大学毕业,学历更上一层,还怕找不到工作?怎么可能?到了那个时候,她找的工作,只会比现在更好,赚的更多的!所以对于陆轻萍会失业的事情,她根本不会去想有这个可能,甚至觉得宋世卿在危言耸听。   看着宋世卿的态度,冷太太忽然有些后悔,在宋世卿来了后,她就不该一时嘴快,把事情告诉给他。冷太太无奈的叹道:“好了,二弟,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和秋儿好,但是该怎么做,我心里明白,你就不要多管了。房子就算在轻萍的名下,那又怎样?难道她还会不让我和秋儿住进去不成?我和秋儿真要住进去,不仅省了每月的租房钱,还不用担心被房东涨租,被房东赶,挺好的,至于还钱的问题,这是我和轻萍两个的事,最后到底怎么样,我和轻萍会协商解决的,就不需要二弟你插手了。你也别在这说轻萍的不好了,大家都是亲戚,轻萍也叫你一声舅舅,你是长辈,怎么能这么说她?……”   “好,好,好!”听了冷太太的话,宋世卿生气了,毫不客气的打断她,“合着我在这里操了半天心,说了这么多话,大姐你是一点都没听进去是吧?真是好心被当作驴肝肺!”满眼不解,而又带着点怨气的看着冷太太,说道:“大姐,这个陆轻萍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还是她有三头六臂,让你这么护着她?亲戚?谁和她是亲戚?舅舅?我只有秋儿这么一个外甥女,我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大姐夫都不在了,老冷家的人都死光了,我认识她陆轻萍是谁呀?”宋世卿后面的话可是说的一点都不客气。   宋世卿神情激愤的说道:“大姐,我可是你的亲弟弟呀!这几年,我一直照看这你和秋儿两个,我自认没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也没做过什么对不住你们的事情,怎么反过头来,大姐你不信我,反而信她?……”到了后面,宋世卿反而委屈上了。   “二弟,大姐没有不信你、”看到宋世卿饱受打击的模样,冷太太急了,赶忙解释:“我也不是只信她,不信你。只是这个事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也知道你是为了我和秋儿好,但是你可以不认轻萍这个亲戚,我不能不认。”   轻叹一口气,冷太太面带哀色的说:“秋儿的父亲小的时候,差不多是由轻萍的母亲,我这位大姑姐给带大的,他们姊弟两个感情很好。秋儿的父亲在世的时候,曾经想过把大姑姐接回家来,只是后来事情未能如意,这才罢了。在他过世的时候,他放下不下的除了我和秋儿两个,就是家在东北的这位大姑姐。如今大姑姐也已经去世,只留下轻萍这么点血脉,她又找了过来,我这个做舅妈的,不能不管她。别说她还能赚钱,就是不能,在我家,白吃白住,我也不会把她扫地出门,反正,只要我这里还有一碗饭吃,就不会饿着她。不然,将来到了地下,我让我怎么去见秋儿她父亲?”   死者为大,何况那还是冷太太的丈夫。比起钱财来,冷太太更看重的是丈夫的心愿,因此冷太太叹道:“是,我是借给轻萍一大笔钱,但是再多,也不能让它伤了亲戚之间的情分!”所以这事,就这样了,借给轻萍的钱,能要的回来就要,要不回来,她还多少,就是多少,剩下的就算了。“冷太太就此为此事作了注脚。   见冷太太那么一大笔钱,说不要就不要了,宋世卿惊讶的跳了起来,惊叫出声。“什么?大姐,你是不是疯了,那可是你和秋儿养老傍身的钱,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呢?那差不多是你和秋儿一半的傍身钱,就这么不要了,而且你又不肯要房子,你到底在想什么?钱你不要,房子你也不要,那你和秋儿的将来怎么办?”   “我没疯,也没糊涂。”冷太太非常冷静的说:“这是我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决定。轻萍买了房子,她不可能不让我和秋儿去住不是?这样一来,我这边,每个月的房租岂不省下来了?如今房租日日增长,这可是一大笔钱。要是这么一直住下去,最后还不定谁占谁的便宜呢?我手里剩下的钱虽然不多,但是供秋儿读书,直至她出嫁,应该没问题。等秋儿出嫁了,我就她这么一个女儿,将来我老了,我不相信她会不管我?至于轻萍这里,我是要说的,但是不是还钱的问题,而是不能让她这么花钱了,她这个习惯不好,需要改改。”   冷太太心中暗自苦笑,不是她不想要,而是她不知道该如何要。陆轻萍手里的钱虽然不上交给她,但是她每个月花在家用上的钱也不少。对此她说过陆轻萍几次,但是陆轻萍嘴里答应着,却依旧故我,原来怎么做接下来还怎么做,所以真要认真算下来,这里面的帐真的不好算,因此这欠账,就这么挂在那里吧,最后看陆轻萍的了,她怎么说,她这边就怎么认。   宋世卿见冷太太这边,不管他怎么说,都不听,气得直跳脚,最后无可奈何的说道:“算了,既然你拿定了主意,我又何苦做这个恶人。反正这是你自家的事,你看着办好了,我不管了!”说完,真的甩手不理,自顾的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因为接受了一些新思想,冷太太看上去与之俱进,但是实际上她骨子里还是三从四德的那种旧式女子,类似于《渴望》里刘慧芳差不多的贤妻。   ☆、第19章   陆轻萍在回家之前,按照惯例去了新买的房子一趟。在那里转了几圈,见工程都是按照她的要求来做的,而且进度很快,非常满意。看完之后,陆轻萍没有在这里多耽误,出了巷子招来黄包车,报上冷家地址,准备回冷家。   恍惚中,陆轻萍似乎听到有人在身后喊她的名字。叫黄包车车夫停车,回头望去,巷子里空无一人。陆轻萍觉得自己刚才可能是听错了,于是跺了一下脚,示意黄包车车夫继续拉车,坐车离开。   依萍从巷子的另一头回家,看到母亲站在大门口,向她与来的方向相反巷子那面张望着。她跟着看了过去,除了路过的几名行人,并没有看到什么,于是奇怪的问道:“妈,你在看什么?”   傅文佩回头看到依萍,“依萍你回来了。”拉着依萍回屋,关好大门,一面往屋里走,一面说:“刚才我好像看到轻萍了。”   “轻萍?”依萍惊讶的睁大眼睛。按道理说,一听这个名字,就是陆家人,但是她怎么好像不记得有这么一个人,于是问道:“她也是我爸爸的女儿吗?可是我怎么似乎没什么印象?”   “是呀,她比你大一岁,是你的姐姐。你不记得了,轻萍是你梅姨的女儿?”傅文佩回答道:“你梅姨在陆家整日里深居简出的,平时都不怎么露面,至于轻萍,更是被她看的严严实实的,所以你见到她的次数应该很少,其实就连我,也没怎么见过她。刚才我出门迎你的时候,恍惚觉得从我身边走过的女孩子看着像她,但是我又不敢确认,我试探着喊了一声,也没人应我,所以我应该是看错了。”   陆家的孩子,那么多的姊妹兄弟,那个时候依萍年纪小,她可能记不清,但是父亲的几个老婆,她还是记得的。听傅文佩提起冷梅,依萍这才有个印象,她好像记得梅姨是有个女儿叫轻萍来着。不过就算记起来了,比起脑海里梅姨模糊的印象,依萍却想不起来轻萍长什么样。印象中,她好像就从来没有单独和轻萍面对面遇到过。   陆家那么大,冷梅不得陆振华的宠,住的地方是陆家最偏僻的地方,那里不仅是她,就是整个陆家,除了在梅园里伺候的人,其他人都很少去。再加上,不管冷梅是否得宠,都是陆振华的老婆,是和傅文佩争夺陆振华的人选之一,所以依萍天然的对和母亲争夺父亲的人有一种敌意,因此虽然冷梅露面的次数不多,但是她还是记住了她。   至于陆轻萍,在陆家根本是“小透明”一个。连陆振华有的时候都想不起来有这么一个孩子,在节日团圆的时候,都会落下她,可见她的存在感又多低。虽然轻萍和依萍年纪相差不大,但是两个人基本上没有碰面的机会,哪怕是念书都不在一个学校。而且在心萍还在的时候,依萍沾姐姐的光,在陆振华跟前也有一席之位。   与之相比,轻萍在陆振华那里没有一点地位,她也从来不往他跟前凑。后来心萍病故,依萍的地位有所下降,但是很快就爆发了九一八事变,陆振华带着他们匆匆逃往上海。虽然偶尔在团圆宴上,会看到轻萍,但是那个时候依萍忙着吃好吃的,玩好玩的,争夺父亲的注意力,保护母亲不被父亲的其他几位夫人,特别是王雪琴欺负还来不及,哪里还顾得上看轻萍。所以依萍脑海里对轻萍的印象实在是少的可怜,记不起来了也情有可原。   “嗯。”依萍赞同点着头,倒了一杯水递给傅文佩。“妈,你一定是认错了。轻萍不是应该在东北吗?她怎么会来上海?”   傅文佩把水杯接过来,没有喝,神情带有疑虑的说:“可是,我真的觉得很像。轻萍从小就和她妈妈长得很像,刚才那个女孩子长得几乎和当年你梅姨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这点我绝没有看错。”她把水杯放到桌上,拉着依萍疑惑的问道:“如果不是轻萍的话,难道天底下真有这么相像的人吗?”她想来想去,还是觉得那个女孩子是轻萍的可能性更高。   “妈,就算她是轻萍,那又怎样?”依萍挨着傅文佩坐下,说道:“是不是轻萍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如果是轻萍,不管她是怎么来的上海,她要找的人也是爸爸,而不是我们,我们在这里操什么心呀!”   依萍对那人是不是轻萍,一点兴趣都没有。她现在烦的很,前些天,因为向父亲要家用,钱没要来,反而挨了一顿鞭子,以致她和父亲闹翻了。她不仅扬言要报复,而且下了决定,不再拿陆家一分钱,但是家里已经欠债累累,急需米下锅。   虽然从好朋友方瑜,解了燃眉之急,但是总不能一直靠方瑜救济活着吧。所以依萍急需一份工作,但是找工作的过程却并不顺利。她去的那些大公司,要求都很高,而她达不到人家要求,人家不肯请她,唯一肯请她,待遇也不错的,她又不能去,所以现在依萍心急的很,哪里有时间去考虑什么轻萍不轻萍的。   “这话也是。”傅文佩点头附和,她看出依萍的烦躁,关心的问道:“依萍,你怎么了?在外面奔波了一天,是不是很累?你工作找的怎么样?顺不顺利?”   “没有,我一点都不累。”依萍不想让傅文佩担心,摇着头说。尽力挤去一个笑容道:提起工作,她的神情有些沮丧,“只是我的工作没找到。”旋即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安慰傅文佩:“妈,你放心,我明天再去试试,相信我,我一定会很快找到工作的!”   傅文佩点点头,说:“既然这样,我去做饭。等吃完饭,你早点好好休息,养精蓄锐,明天好以饱满的精神去找工作。”说着,起身去厨房。   “妈,我帮你。”依萍跟在傅文佩后面,一起进了厨房。就这样,陆轻萍的事情,被母女两个放到了一边。   陆轻萍坐车回来,见家里没人,很是纳闷。冷清秋上学,还没放学,这会没回来,她清楚,但是一向不怎么出门的冷太太竟然没在家,喊了几声韩妈,也不见韩妈应答,主仆两个都不在,这种情形倒是少见。   想了想,陆轻萍到厨房拿出菜篮,准备去市场买菜,出门的时候遇到了住在冷家隔壁的韩大娘。被她叫住,她神神秘秘的把陆轻萍拉到一边,然后将她听来的关于冷太太和宋世卿的谈话讲给她听,因为有事,韩大娘没听全,所以她给陆轻萍讲述的是掐头去尾的那部分,而且这也不完全,她讲述的不尽不实,被她在其中加油添醋,删删减减。陆轻萍根据韩大娘的讲述,稍微揣测一下,将实情猜出个五六分来。   “哎呀,陆姑娘,我听说你舅妈说你在什么洋女中作先生,小小年纪,就这么能干,真是了不起!而且你还买房了?啧啧,还真是有钱,看来你家里给你留下不少钱吧?”关于陆轻萍的身世,冷太太并没有隐瞒,楼里的人都知道她是父母双亡,来投奔舅舅来的。   当然,陆轻萍第一次上门的穿着打扮,楼里很多人都看到了,而且她住进来后,花钱也不吝啬,买这买那,楼里的住户都知道,冷家虽然收留了陆轻萍,但是却不吃亏,陆轻萍虽然是个孤女,但是是个有钱的,因此对冷家又添一层嫉恨。   韩大娘语重心长的说道:“陆姑娘,你喊我一声大娘,我就倚老卖老说几句。听大娘一句话,你年纪轻,不知世路,小心别被人骗了。这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哪怕冷家是你亲人,但是毕竟多年不曾来往,到底怎么样,你也不清楚,所以陆小姐,对人不可那么掏心掏肺,要谨记,‘未可全抛一片心’呀,还是防着点好,不然等你手里的钱被掏光了,那个时候可就有你哭的了。”因为没有听到头尾,所以韩大娘以为那房子是陆轻萍自己的钱买的。   看着眼前的韩大娘“一片好心”的对自己提出谆谆告诫,陆轻萍压下心中对她的厌恶,摆出一副面对对方的教导非常感激的姿态,说道:“多谢韩大娘为我操心了,韩大娘的教导我一定在心。”   “虽然你父母走的早,但是你也不要把亲人看的太重。若是直接对你表露恶意,这样的人还好办,最需要注意的就是,看着慈眉善目的,对你很好的某些人,她对你的好都是别有用心的,其实背地里不定怎么算计你呢?这样的人才厉害,防不胜防,你可要看紧自己的钱袋,别再乱花了。你父母留给你的钱是给你作嫁妆的,你都花在别人的身上是怎么回事?平时小来小去,小打小闹的也就算了,你竟然还买了房子,也不想想这房子现在有多贵?而且你只是一个人住,你舅妈却带着女儿,两个人住,不管怎么算,你都吃亏。所以要,万事都要留个心眼,可不能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哪怕那人是你长辈都不行,……”韩大娘见陆轻萍听得进去话,于是忙不迭的压低声音又说了一大篇子话。   陆轻萍看向韩大娘的目光越发的冰冷,这到底和冷家有多大仇呀,这么明晃晃的挑拨离间?而且她看起来就那么傻,那么蠢吗?人家说什么她都相信?而且不相信自己的亲人,反而去相信一个没多少来往的陌生人?   “韩大娘,对不起,我现在要去买菜去了。今天已经回来晚了,这会要是再不去菜场,再过一会儿集市就散了,那么晚上就没的吃了。”不想继续听下去的陆轻萍举了举手里的菜篮,以此为借口打断了她。   “那你忙,你忙。”韩大娘虽然不悦说的话被打断,但是陆轻萍的理由非常正当,她也说不出什么来。就在陆轻萍拔腿要走的时候,韩大娘又拉住了她,叮嘱了一句:“陆姑娘,我这是为你好才和你说这些,你可不能在别人面前卖了我呀。”   “不会的。我知道大娘是为了我好,我记着大娘的好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卖了你呢?”陆轻萍垂下眼帘,遮住了眼里的不屑,呸!有贼心没贼胆!敢做不敢担的孬货!这都什么人呀!人家家里过得不好,你就开心了?真是莫名其妙!   书上说,嫉妒是对他人的优越地位产生的不愉快的情感。但奇怪的是,人们会嫉妒邻居家的富裕,但是却不会嫉妒比尔盖茨。这是什么心理?对此陆轻萍一直表示理解不能,她也无从体会这种情感。但是如今在现实生活中看到了活生生的例子,作为被嫉妒的对象,陆轻萍不得不说,这种滋味真不好受!   陆轻萍摇着头,叹着气,拎着菜篮去了市场。买菜回来,她在门口遇到了冷太太和韩妈,见冷太太和韩妈面带笑容,低声说着什么。她走上前,问道:“舅妈,你和韩妈去哪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走在冷太太后面的韩妈上前接过陆轻萍手里的菜篮,“太太,表姑娘,我去做饭。”拎着菜篮去了厨下不提。   冷太太和陆轻萍一前一后的往院里走,一面走,一面说:“我今天静极思动,让韩妈跟着,去了你买的房子那里。”   “咦?”陆轻萍估摸着时间,如果是这样,她去的时候,冷太太他们应该在那才是,但是显然,她去的时候了,冷太太和韩妈已经走了,而且走的时间不算短,不然韩观久不会不提。于是她问道:“舅妈是什么时候去的?我晚上的时候也去了一趟,不过我在那没看到舅妈和韩妈。”   “我是下午过去的。”冷太太叹了一口气,笑道:“本来打算去转转,就回来的,谁知道在那里看到你二姨。真是巧,他们一家就住在你买的房子旁边,所以我又到你二姨家里坐了坐,所以耽误到这个时候才回来。”   冷太太浑身带着一种“他乡遇故知”的兴奋感。对于冷太太的心情,陆轻萍还是能理解一二的。因为是一个寡妇,而且在上海,冷家除了冷太太的弟弟宋世卿外,也没什么亲戚朋友,当然,冷清秋的父亲还在的时候,冷家还是有朋友的,但是他一过世,他那些朋友就不好来了。所以冷太太一个人呆在家里,顶多出门逛逛,没什么人来往,还是很孤独郁闷的。如今,碰到了亲戚,而且还是至亲,固然和亲戚久别重逢,冷太太很兴奋,但是这何尝不意味着她已经多了一个来往的人家,有了个说话的人,所以她的喜悦之情难以遮掩。   “啧啧,没想到当初分散在天南海北,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人竟然会在上海遇到,真是不可思议,出人意料,好像做梦一样。”冷太太进屋落座,带着一种宛如梦幻的神情慨叹着。目光落到陆轻萍的身上,“回头有时间,我带着你和秋儿走一趟,认认门。大家都是亲戚,又住的这么近,今后要多多走动,互相照顾才是。”   既然是亲戚,又是久别重逢,对方就没留你们吃一顿饭?虽然还没有见面,陆轻萍对这个二姨的印象就不怎么好。只是她不好说,因此说道:“舅妈说的是。只是舅妈也不必特意带我和表妹走一趟,既然二姨他们一家就住在我们家旁边,等我们搬过去,想什么时候来往就什么时候来往,哪里还差这点时间。大家既然是实在亲戚,想必她们也不会计较这个。”   “你这话有道理。”冷太太沉吟了一下。陆轻萍这边忙,但是还是能抽出时间来的。只是自己的这位二姑姐家,经济情况不太好,一家子大小都在为生活忙个不停。而且她自己做不了主,上面还有个婆婆,就因为自己和韩妈今天过去,呆的时间长了点,她婆婆的脸色就很不好看。人家不比自家闲在,不好耽误他们一家赚钱,所以冷太太说道:“那这样好了,等我们搬家的时候,请他们一家过来暖房,再介绍你和秋儿和他们认识。反正我看那边也收拾的差不多了,我们很快就能搬过去了,所以晚一点也无妨。”   陆轻萍可是知道的,因为冷家自诩是书香世家,所以冷太太平时是最讲礼数的。她不过就那么一说,冷太太竟然答应下来,这可不像冷太太素日的作为,看来其中必有缘故。只是她知道,从冷太太这里是得不到答案的,问也白问,看来要从韩妈那边入手了。   心里存着这个疑问的陆轻萍趁着冷太太出门遛弯,不在家的时间,将韩妈叫了过来,向她打听自己二姨家的事。韩妈也没隐瞒,直接说道:“表姑娘,我们那套房子不是小二进的嘛,东面那家空着,还没租出去。挨着我们西面住的一共有两家,前面一家住的是一对母女,后面一家住的就是二姑奶奶一家。”   “其实不用我说,表姑娘一看就知道了二姑奶奶一家过得怎样了?”韩妈叹了口气说:“二姑奶奶看认出太太后,可是好一阵哭诉。一家大小七口人,挤在三间房里。二姑奶奶命苦,丈夫早就因病去世,留下六个孩子,还有一个老婆婆。年前,当用的大女儿又死了,如今家里靠二女儿在工厂里作文员的工资生活。因为她一个人的收入养活不了一家老小,而且家里还要供剩下的几个孩子上学,所以,她和她婆婆每天在外面摆摊卖糖水,大儿子和二儿子放学后,一个卖报,一个卖烟,两个小的,给人擦皮鞋。晚上,一家大小还要抹黑糊纸盒。实在是辛苦的很。每天累个半死,赚的那点辛苦钱,勉强维持一家生活,……”   越听陆轻萍越觉得人物熟悉,该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她打断韩妈,“韩妈,我二姨嫁的夫家姓什么?”   韩妈笑道:“姓顾。而且表小姐,我还看到了二姑奶奶的名为曼帧的那个女儿,她和表姑娘你长得有些相像呢。太太也这么说。不过太太还说,当初大姑奶奶和二姑奶奶是亲姐妹,她们俩当年就长得就很像,而你生的和大姑奶奶非常相似,而那位曼帧表姑娘是二姑奶奶的女儿,所以她和你长相相似,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陆轻萍没心情听韩妈之后一连串的“姑奶奶”,她在听到“姓顾”的时候,就已经不在心存侥幸了,而韩妈口里吐出了“曼帧”这个名字更是让她心生出“果然如此”的慨叹。原来,顾家对外的说法是曼璐去世了。还好,顾家到底没有遮掩曼璐的存在。本来陆轻萍以为她走后,顾家那帮人觉得曼璐是顾家的污点,觉得她给顾家丢人,那么说不定会在她离开后抹去曼璐曾经存在的痕迹,没想到他们竟然承认顾家曾经有这个人,倒真是出乎她的意料。   其实陆轻萍不知道,当时顾家确实是有这个打算的,不想承认顾家有曼璐这个人来着,但是不管他们怎么厌恶曼璐,曼璐毕竟和他们一起生活了二十几年,言语中带出的固定习惯一时半刻是不好改过来的。邻居们听到顾家几个小的称曼帧为“二姐”,有那好奇的就问大姐哪里去了?是不是出嫁了?若是出嫁,哪怕是远嫁,也是要和家人联系的,为了避免不好圆谎,顾家上下统一口径,以“大姐死了”作为答案对人解释曼璐的不存在。   随着曼璐的离开,感受到生活艰辛的顾家人开始后悔起来。他们总是不时的提起曼璐,怀念曼璐在的时候美好的生活。在他们的心里,盼着曼璐有一天能够回来。这个时候,他们对对外说曼璐已经死了的说法开始不满意起来,觉得到时曼璐若是回心转意,回来了,他们该怎么对从他们口中知道曼璐死了的邻居们,解释曼璐的存在?死而复生吗?为此,他们甚至指责起当初第一个提议对外说曼璐已经死了的顾老太太起来。觉得不该将曼璐说死,应该换种说法,甚至为此起了争执。   曼帧比顾家其他人有理智,早就不做曼璐会回来的这种梦了。她毫不客气的戳破他们的幻想,告诉他们,曼璐是绝不可能回顾家了,所以还是好好干活,努力赚钱填饱肚子要紧。再说就算真有万一,万一曼璐回来,有什么好担心的,不好解释,就搬家好了。上海这么大,搬到一个谁都不认识的地方开始,不就行了。反正又不是没搬过家!因为顾家如今赚钱主力为曼帧,所以不管其他人是否有异议,她以绝对的权威平息了这场风波。 作者有话要说:  陆轻萍和顾家人的联系出来了,其实我前面就曾经有过暗示,埋有伏笔。比如冷太太和冷清秋讲古的时候,就曾经说过冷清秋的父亲有两个姐姐,而且生的很相似。陆轻萍是大姐冷梅的女儿,和二姨生的相像,也是可以理解的。   虽然;陆轻萍和顾家人有这层关系在,但是她可不是圣母,她不会管顾家的。   ☆、第20章   陆轻萍从韩妈那里得知自己的二姨一家竟然是顾家那帮人,一时间不知道言语失声。该知道的已经知道了,而且她知道的比韩妈还要多,所以陆轻萍没心情听韩妈继续呱噪,挥挥手示意韩妈下去,深吸一口气,平复一下心情,然后在心里质问系统。“这个时候,你就没什么要和我说的吗?”为什么顾家会以这种方式出现?   系统慢吞吞的反问过来:“有什么好说的?”顿了一下,又道:“现在一切不都挺好的吗?哪里出了问题了?还是你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助了?……尽管说来,由我出手,保准手到擒来!我可是人类历史上无所不能的……”系统根本没有领会陆轻萍的意思。   陆轻萍觉得如果这是漫画,她的脑袋上一定有个大大的“井”字,她咬牙切齿的打断它:“好了,别在这耍宝了!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我问你,既然我现在是陆轻萍,不是顾曼璐,为什么顾家人还会出现?出现就出现吧,谁让这个世界里有半生缘呢,我能理解。但是他们为什么会以这种身份出现,而且还会陆轻萍有牵扯?”   “这不挺好的吗?”系统幻化出的娃娃,一蹦一蹦的翻着跟头,蹦蹦跳跳的说道:“你原来不是担心你的容貌和曼璐相似,而被顾家认出来吗,有了这层亲戚关系,就不需要有这种担心了。我为你解决了后患,你应该感谢我才是,为什么反而指责我?至于牵扯?这算什么牵扯?不过只是一层亲戚关系而已,根本不算什么。难道你会因为这层亲戚关系对顾家另眼相待,想着供养他们一家不成?……”   “那是绝不可能的!”陆轻萍毫不犹豫,飞快的说道。继续供养顾家,她脑子又不是坏掉了。好不容易甩掉顾家,怎么会又把这个包袱背上身?下辈子都不可能!   “那不就得了。”娃娃似乎蹦累了,听了下来,盘着腿坐下,一副根本这个事根本不算个事的态度说:“既然这样,你有什么好担心的?担心顾家就此缠上你?”   陆轻萍不语,但是脸上的神情默认了系统的话。   娃娃挥了挥手,毫不在意的说:“其实我觉得你根本不需要担心这个。作为顾曼璐,顾家的女儿,照顾顾家一家老小是应该的,但是你是陆轻萍,不过是顾家的一个亲戚,完全没有这个责任。顾家就算脸皮再厚,再不要脸,他们也不敢打这个主意。因为作为亲戚,你看在亲戚的情分上伸一把手,帮帮忙,是厚道;不照看,也情有可原。你本来就没这个义务!”   陆轻萍点头赞同系统,说道:“就是,就是。我自身还是一个父不理,母亡,只得投奔舅舅家的孤女呢,不能指望我!”   这不是挺明白的吗?系统见陆轻萍也是这个意思,满心不解的问道:“既然这样,那你纠结什么呢?”   听系统这么说,陆轻萍这才反应过来,刚才自己的思维又被系统给带着跑了。这个坑货,一不小心就着了它的道,真是让人防不胜防。“是,你说的我都明白。我也知道所在的这个世界有半生缘,我也有在上海会再次遇到顾家人的准备,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会成为陆轻萍的亲戚?顾太太在怎么就成了陆轻萍的二姨?”   当初陆轻萍之所以选择作陆轻萍,而不做顾曼璐,就是因为想要和顾家人分割开来,她不想在和顾家人有任何形式上的牵扯。她觉得,作为陆轻萍,就算和顾家人有交集,也不过是街上或者路上的一次擦肩而过,偶尔的碰撞之后,转瞬间又各自分开,各自有各自的路,不会交汇,但是现在摆明了事情不是那么回事。作为亲戚,就算不需要陆轻萍供养,但是也少不了来往,而且顾家还就住在她买的房子隔壁,以后少打扰不了。这和她当初的想法不一样,她当然要向系统问个明白!   “我以为作为陆轻萍,顾家人对她来说,就算再次遇到,也不过是个陌生人而已,毕竟抛弃顾曼璐的身份,选择成为陆轻萍所要付出的代价,我已经全部接受了不是吗?为什么还要和顾家产生纠葛?……不要和我说,就是为了解释容貌相似这一理由,如果仅仅是因为这个,我不接受!”陆轻萍怒视着系统,怒气冲冲的说道。骗人玩呢?   “那个不是理由,不过是顺带产生的‘副产品’而已,不需要在意。”系统手托着下巴,努力的向陆轻萍解释:“嗯,嗯……你应该知道的,现在这个世界,是由半生缘、情深深和雨蒙蒙和金粉这个三角形世界重合而构成的新世界。按道理说,你的身份是陆轻萍,所以新世界应该是以情深深雨蒙蒙为主,但是构成这个世界的基础是半生缘,所以哪怕你抛弃了顾曼璐这个身份,顾家也不可能是这个世界的路人,何况,你的身体还是顾曼璐的身体,所以……而且你不觉得,这样的身份安排,你的生活更加精彩了吗?”   系统解释了一大通,陆轻萍觉得它前面说的都不重要,最后一句话反而是“亮点”。陆轻萍垂下眼帘,沉默半晌才轻声问道:“我能问一下,当时为什么到情深深雨蒙蒙的世界里给我选择身份,半生缘里就没有适合的?”如果半生缘里有合适的,就不需要融合情深深雨蒙蒙了,而后也就不管金粉什么事了,那样的话,能省多少麻烦!   “如果半生缘里有,当然就不用这么麻烦了!”系统非常干脆的答道,然后解释道:“根据世界法则、空间法则、黑洞法则、量子法则等诸多法则,像类似于半生缘这样的小世界,能有一个人的磁场与之相合已经是件非常幸运的事情了,大部分小世界,连一个相吻合的没有。”想要穿越,最基本的要求就是不同是空格里的两具身体磁场相同,这是改换身份的首要条件。   陆轻萍想到系统的那个关于大世界、小世界用大玻璃罐子里装了很多玻璃球来比拟的解释,知道大世界里有着很多小世界,于是问道:“那么是不是那么多的小世界里只有陆轻萍这个身份符合我?她是唯一的选择吗?”   “那当然不是。那么多的小世界里,除了陆轻萍之外,虽然有些小世界你不能去,但是自然还是有不少身份和你相合,能让你选择的,但是她们的生活,都没有陆轻萍精彩……”系统一时嘴快,把实话说了出来。话说出口,它一下子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忙捂着嘴,眼珠骨碌骨碌的转着,心虚的看着陆轻萍。   “啊,那个,那个……我可以解释的。”系统知道自己闯祸了,赶忙辩解:“其实,其实我刚开始是想看戏的,但是,后来,后来……我意识到了错误,所以才会有金粉,这个不会给你带来太多麻烦的世界。你别生气,你看,我这不是已经在弥补了嘛。你放心,我再也不会胡乱插手了,我向你保证,事情就是现在这样了,我绝不会再折腾了,所以你安心的过你的日子吧。别生气了。”   “我没有生气。”陆轻萍神色平静的说。她早前就有这个猜测,如今不过得到证实而已,她有什么好气的,不是早就知道系统是什么德行了嘛,对它的坑货属性应该早就有深刻的认识了,不是吗?   其实陆轻萍不过是面上保持平静罢了,不气,她怎么可能不气?哪怕陆轻萍一早就告诉自己不气,不气,但是遇上这种事情,她怎么可能释然的起来?她现在快要气死了!若不是系统幻化出来的身形没有实体,不然她一定上前抓住它,用力摇着,大声咆哮着,甚至使劲打它几下,……以此发泄一下她心中的怒气。但是,根本做不到。陆轻萍强烈怀疑,系统就是知道她拿它没办法,所以才会这么行事。要是这样下去,陆轻萍觉得早晚有一天她会被系统给气死,那一点都不奇怪!   陆轻萍深吸了好几口气,让自己平静在平静,终于把自己激荡的情绪平复下来,然后问道:“世界融合并不容易吧?既然这样,为什么不一开始就选择陆轻萍,而是选定了顾曼璐让我来穿越。如果一开始选了陆轻萍,是不是就不用连带着三个世界了?现在这个局面,该不会也是因为你要看戏而弄出来的吧?倒是让你费心了!”   “才不是我弄的呢!”系统赶忙否认。“我可没那么大的能力。现在这个新世界,是你成为陆轻萍之后,为了新世界稳固而形成的。我只是在其中稍微推了一下而已,在其他原本就存在的小世界中选择了金粉而已。但是我发誓,这次选择,我真的没有看戏的意思。”   系统又赶忙解释了一下为什么是顾曼璐而不是陆轻萍。“至于为什么你一开始穿越,不是陆轻萍,而是顾曼璐,这也不是我选的。是,这两个人的磁场都和你相合,但是前面我已经说了,磁场吻合,只是穿越的首要条件。影响穿越的还有很多因素,那个时候,你和顾曼璐的脑波相同,生命波长同步,……比起陆轻萍来说,自然顾曼璐更符合你穿越,从头到尾都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我所做的不过就是帮着打破空间壁垒,稍微帮了一下忙而已。”   “而已?”陆轻萍微微笑着,说起这次穿越,她还是满腹怨念。“你的稍微帮一下忙,就改变了我的命运轨迹。你一直跟我说,有得必有失,作任何事情想要得到,都必须要付出代价。我想知道,你这样随随便便乱来,任意妄为,是不是需要付出代价?难道你就不会受到制约吗?”   被陆轻萍这么一问,系统的脸一下子黑了。丢下一句“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你只要知道,不管怎样,反正我都不会伤害你就是了。”就隐身了,然后不管陆轻萍怎么和它说话,它都置之不理。   见系统对自己的召唤充耳不闻,就是不肯现身,而不肯理会自己,陆轻萍叹了一口气,看来她想问的“什么才算‘不伤害’”的疑问是今天得不到解答了。不过从系统的反应来看,它还是受到制约,做事也是要付出代价的,只是它不肯说罢了。   这次它自顾把自己弄到民国来,是不是受到惩罚,陆轻萍不清楚,但是从系统的行事来看,就算有惩罚,也微乎其微,系统并没有从中受到教训。系统自称是宇宙里两千五百年制造的人工智能系统,陆轻萍是不是可以这样猜想,在那个时代,一些现在看来,无法接受的事情,已经被视为平常。如果是以那个时代的标准制定的系统行事规则,时代不同,行事准则不同,还真不能拿这个时代的行事准则来要求系统。   陆轻萍思来想去,觉得她这个想法虽然只是猜测,但是还是很有几分道理的,很有可能事情就是这样。其实就算猜想得到证实又能怎样?现在是民国,不是宇宙历那个时代,是要以民国的行事准则来行事的!刚才的一番对话,已经彰显了宇宙历制造出来的系统对陆轻萍来说,非常不靠谱,就是个坑死人不偿命的存在!   不过经过系统的打击,也不是没有一点好处的。被系统抽风的行为气个半死的陆轻萍如今对顾家是自己的亲戚这一事实已经能够坦然接受了,不像刚知道的时候那么愤懑。虽然已经能够平静面对顾家人变成了自家亲戚这一事实,但是陆轻萍一想到他们,就觉得头大,她有一种感觉,事情没有系统说的那么简单,顾家人绝对是个麻烦!她都有一种把买下的房子卖掉的冲动,但是想到冷太太和顾母已经相逢,这个念头又被打消。算了,到时见招拆招吧!   不过想到顾家就住在自己买的房子旁边,和自家成了邻居,陆轻萍忽然想到她当初离开的时候,可是给顾家租了房子的,当时她还预付了三个月的房租呢。不过她给顾家租的房子是在公共租界黄埔区的石库门,石库门一般都为二层建筑,陆轻萍帮顾家租房子和现在冷家租住的小楼格局差不多,租下的是楼上的空间,不过里面住的人家没有冷家这边人多,只有四户,条件还算不错。顾家怎么会没继续住在那,反而搬到静安区麦根路这里来了?   若是因为租金的问题,陆轻萍觉得不可能。两下里都在租界,别看这边住的是平房,但是那的房租并不会比这边高,而且那边陆轻萍租的是三室一厅,连带一个厨房,要远比这边宽敞。若是论便利性,两下里差不多。那么顾家为什么会不住在那,反而搬走了呢?难道是因为那个地方是顾曼璐租的,所以顾家才搬走?陆轻萍摇摇头,觉得顾家搬家绝对不会因为这个理由。   那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陆轻萍很是纳闷。搬家,实在是一件即累人,又花时间和力气,而且又花钱的事。以陆轻萍对顾家人的了解,她觉得以顾家那帮人的德行,如果不是不得已,他们是会在石库门那里住下去,而不会搬家的,那么到底是因为什么呢?对此,陆轻萍觉得很好奇。 作者有话要说:  系统虽然不靠谱,但是它还是有底线的,所以它能做的也就是这样了,不会玩过火的。   ☆、第21章   陆轻萍虽然对顾家搬家的原因感到好奇,但是她没有一探究竟的意思。从离开顾家的那一刻开始,顾家是好是坏都再和她没有任何关系。现在陆轻萍最关心的问题,是新房的装修和家具的问题。   因为陆轻萍买下的这所房子京味颇浓,虽然现在整个中国都推崇西洋的东西,但是陆轻萍觉得中式的房屋,特别是这种华夏特色非常浓厚的老式房子,里面采用西式装修,使用西洋家具,总给人一种不伦不类的感觉。再加上经济方面的原因,除了卫生间不得不使用西洋马桶,陆轻萍决定整个房子,全都采用中式风格。屋里的家具大多都是她带着特意请的梁木匠,从典当行和押店里以比较便宜的价钱一件件淘换来的二手货。   虽然陆轻萍买的都是旧货,而且不过是榆木、杨木、榉木这样常见的木制家具,但是都是实木的,经过木匠师父巧手翻新之后,不需要重新上漆,只要保持原色,多上几遍桐油,看起来和新的一样。古香古色的家俱摆放在屋里,带着一种岁月沧桑而流露出的气定神闲且耐看的味道。   陆轻萍站在一旁,看着韩观久指挥工人,将家俱抬进屋,一一放好,满意的点点头,又来到空荡荡的厅堂。其实厅堂里的家俱已经置办得差不多了,但是都被送到梁木匠那边去翻新了,所以还要等几天才能送过来。陆轻萍看了一下,估量一下家俱运来后的大概摆放位置,觉得后门这块还差一架屏风,用步子量了量,对屏风的大概尺寸,心里有了数,然后由后门来到后院,又看了一下这边工人的施工情况。   其实房子的修整早已经完成了,如今工人在做的是陆轻萍临时加建的沼气池,图纸由系统友情提供。陆轻萍买的这所房子虽然不通煤气,而且她也不会使土灶和煤炉生火,但是不是有韩妈嘛,所以她一开始并没有打算建沼气池。其实建沼气池的造价并不高,不过一两百块的事,哪怕陆轻萍手头并不宽裕,冷太太借给她的钱,差不多全让她用来买房子了,现在装修和买家具的钱用的都是她成衣店和奶茶店赚的钱。但是这点钱,她还是能拿的出来的。   陆轻萍建沼气池,不是为了烧饭,而是为了洗澡。这个时代没有热水器,哪怕是上海最有钱的人,想要洗澡,都是由佣人拎热水来洗的。陆轻萍在现代养成的习惯是每天都要洗澡,但是自从穿越之后,想要洗澡,只能到公共浴室。   这个时代的公共浴室并不是淋浴,而是一个大水池子,所有洗澡的人都在这个水池子里洗。尽管浴室里的伙计们说,水池里的水换的很勤,但是陆轻萍还是有些信不过。而且她觉得那么多的人共用一池水,不卫生,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传染病什么的,所以她去了一次之后,就不去了。因此从穿越到现在,陆轻萍就没好好洗过几次澡,大多是每天烧点热水,随便擦擦了事。   从某方面讲,陆轻萍是个非常矫情的人。以前没那个条件,她也就罢了。如今有这个条件了,她自然要在自家的房子里弄个洗澡的地方。只是浴室好盖,但是想把水烧热,却不容易。一开始,陆轻萍是想用电,使“热得快”来烧热水的。但是先不说用电那高昂的电费,单其中的意外事故就让她却步不前,她可不想因为想洗澡,最后闹得触电身亡。因此,她选择了系统推荐的沼气池。   虽然沼气池是后世发明的,但是陆轻萍从系统那里得知现在的技术已经能够达到建造要求。沼气池的技术含量并不高,最关键的就是密封,只要在这条上满足要求,拿了图纸就能施工。不过陆轻萍为了保险起见,还是画出图来出,找震旦大学理工学院土木工程系的师兄帮忙,请他在其中负责监理,确保质量。师兄看到图纸,经过陆轻萍的讲解后,对此非常感兴趣,因此答应了陆轻萍的请求。   收拾房子的时候,陆轻萍把卫生间建在屋里,考虑到家里的佣人上厕所的问题,陆轻萍在浴室旁又加盖了一间厕所,冲便池的水就用旁边浴室的洗澡水,不仅方便,而且还能节约用水,这其中的水循环,非常简单,师兄在图纸上稍微改动几笔,就满足了她的要求。   看到沼气池就要建好了,陆轻萍又和负责监理工程的师兄聊了几句,准备回家,旁边的房子里传来的说话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陆轻萍虽然没到隔壁去看过,但是当初王得胜领她看房的时候,介绍过,并且领她看过类似的房屋。   隔壁的房子除主体是砖石结构之外,其他部分都是木头的。面向天井的三间屋室全部是从房顶直接落地的实木窄幅门窗,所有门窗都是木轴结构,不用“合页”,非常方便装卸。夏天为了纳凉通风,可以把房子的整面门窗卸下,与天井混为一个整体,别有一番情趣。但是这样的房子,到了冬天,哪怕上海的冬天不算太冷,要是没有足够的取暖,呵呵,到时就悲剧了。   这样的房屋,除了冬天对取暖要求高之外,还有一个坏处,就是不够隔音。屋里面的人说话声略大一点,左邻右舍就能听得清清楚楚。当时租房的时候,陆轻萍得知这一点,立刻把它从自己要租的房子选择之中划了去。她可不愿意自家发生什么事,都被邻居们知道。如今这一点,在今日得到了充分的验证。旁边的房子里,似乎起了争执,那边吵架的声音,陆轻萍站在院子里,听得一清二楚。   “……好呀,如萍,你们全家人欺负我还不够,爸打我还不够,你竟然还跑到我家里来向我妈告状,说我的不是,你太过分了吧!”一个年轻的女生带着怒意指责着。话里“如萍”这个名字让陆轻萍往外走的脚步一顿,她心里涌现出一个不好的预感,旁边住的该不会是那对母女吧?   “依萍,你误会了,如萍不是来告状的。她是来给我们送钱的,这是她的私房钱,她是好意。”这是一个中年妇女劝解的声音,其中“依萍“这个名字证实了陆轻萍的预想成为了事实。陆轻萍面露苦笑,她这是什么运气呀,买个房子,不仅遇上了顾家人,而且还和傅文佩和陆依萍作了邻居。这个”大奖“中的,真是让人惊喜!这个鬼系统!陆轻萍在心中忍不住诅咒起来。   “妈,你要接受如萍的施舍吗?你要让我呕死吗?别人不了解我,你是我的亲妈,你还不了解我吗?”依萍听了妈妈的话,怒气不减,反而越发的高涨起来,觉得妈妈是在拆她的台。去父亲那里要钱未果,反而挨打而归的那一天,依萍就和妈妈说了,她发誓再也不要那边一分钱!现在如萍送钱来了,不管这钱是不是父亲给的,但是都是那边的,这是让她把说过的话再吞回去吗?妈妈到底把她的誓言当作什么了?   “依萍,你就是这样,每次事情没有弄清楚,你就先生气。我没有向佩姨告状,只是说出我的感觉。当时,当时……依萍你的态度确实不对。从头到尾,你简直没有给爸爸留点余地,爸爸说一句,你顶十句,每一句话都锐的像一把刀,……”如萍见自己的好心被误解,也恼了,忍不住指责起依萍来。   “你的感觉?你的感觉就是我不对了,我不该顶撞爸爸,我不该反抗,我不应该说出我的‘我的感觉’?”见如萍口口声声全都是自己的错,依萍怒不可遏的打断她,拉着如萍,指着屋子说:“你看看,你看看这间房子,想想你们住的那幢房子;你看看我妈,再想想你妈;你看看我,再想想你自己!去年我考上了音乐学院,我没有钱念,但是你呢?你已经念了圣约翰大学了!你看看清楚,我们是一家人吗?是吗?是吗?”依萍带着怒意,带着委屈控诉着她和她妈妈所遭受的不公平待遇。   “我知道是爸爸亏待了你们,可是……”那都是长辈们做的事,和她无关呀!如萍在感到抱歉的同时也觉得委屈,这些事又不是她造成的,依萍干嘛把火发到她身上。   “没有什么可是!在这样的不公平底下,没有什么可是!带着你的钱走吧!带着你的感觉走吧!你给我离开!”依萍将母亲手里拿着的钱一把抢过,塞到如萍的手里,指着门口,驱赶如萍。   “你是怎么回事吗?”对依萍的态度,如萍手里拿着被依萍塞回手里的钱感到不可思议的同时,也生起气来,责问道:“我是好意耶,你一竿子打翻一船人,简直好歹不分!”想到自己来一趟不容易,她觉得十分委屈,忍不住抱怨道:“我旷了三节课,转了两次车,跑这么远来你家来给你送钱……”背着家人行事,而且辛苦的要死,人家却一点都不领情,这算什么,一片好心喂了驴肝肺!   “听吧!”依萍无心听如萍说她的不容易,抓住如萍话里的敏感字眼敏感,打断如萍,冷笑道:“你也知道这是‘你家’,不是‘我家’,你还敢说我们是一家人?我每次听到你说‘一家人’这三个字,都觉得你好虚伪。如果你真的把我们当成一家人,就不会有什么‘你家’、‘我家’这样的字眼了。你扪心自问,真的把我和我妈当成一家人了吗?你知道吗?就是你那股不知人间忧愁,善良高贵的虚伪做作的样子,让我最生气!”   ……   陆轻萍驻足听了一会儿,就没心情再听下去了。比起住在福煦路的那一家,依萍觉得她和她妈的生活好悲惨,但是比起她记忆中被陆振华遗弃在东北的那些其他子女,她和她妈已经算是过的非常不错了。陆轻萍的遭遇够不幸的了,但是比起其他兄弟姊妹,她在陆振华离开之后还算过的顺遂,至少还有机会平安长大,直至出嫁。   陆家还有几位萍,在东北沦陷后,因为其他种种不可言说的原因,离开了人世,死的很惨,在这个“入土为安”占主流思想的时代,她们死后甚至连个坟墓都没有,因为无法找到他们的尸骨,而活着的其他陆家人,因为某些不可说的缘故,甚至连个衣冠冢都不敢给她们立。就算现在活着的,在日本建立的伪满洲国统治下,作为中国人,他们甚至活的还不如条狗。   这边陆依萍对依萍他们的争吵不感兴趣,准备离开,那边如萍被依萍骂的心头火起,她觉得自己才冤枉呢。依萍这个样子,完全是把对那边的怒火全都发泄到了她的头上,她该谁的,欠谁的了,凭什么要她来承担这个?因此被依萍骂了个狗血淋头的如萍也气坏了,按捺不住心中的怒气,说道:“好,好!你所有的悲剧都是我造成的,行了吧!算我多事,算我倒霉,算我活的不耐烦,跑到你这边来找骂挨,我的钱我拿走了,以后我再也不要管你的事!”   说完,如萍神色恼怒的拿着钱,拎起她准备送给依萍的鞋子,头也不回,飞奔而出。正好和路过依萍家门口的陆轻萍撞个满怀,两人同时跌倒在地。如萍一面揉着因为跌在地上而撞个乌青,有点破皮,渗出血丝的膝盖,一面指责道:“哎,我说你这个人怎么回事?你走路难道都不看路的吗?”   “这位小姐,似乎我们两个走路不看路的不是我,而是你吧?”本来陆轻萍就是无辜的,她当然不肯承认罪名,反驳道:“我好好的走在路上,明明是你从院子里冲出来撞的我!你这个人不道歉也就罢了,怎么反而倒打一耙呢?”   “是我说错话了,撞到你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如萍也知道她刚才是在迁怒,心里知道自己的言行不对,因此面对陆轻萍的指摘,赶忙道歉。但是因为心情不好,所以语气并不是很好。话里的歉意被又急又冲的语气一带,根本听不出有多少诚意,反而听了让人窝火。   “小姐,谦我已经道了。如果你没什么事的话,我还有事,先走了。”如萍上下打量了陆轻萍一番,比起自己受伤,见她浑身完好,神色不耐的丢下一句话,不等陆轻萍回话,就一瘸一拐的沿着小巷向外走去。   “你——”正想说什么的陆轻萍,看到如萍就这么自顾离开,为之气结,伸手拍了拍衣服上刚才因为摔倒在地而身上粘的泥土,双手刚才跌倒擦伤的厉害,虽然没有破皮,不过火辣辣的疼痛,让陆轻萍的心情很不好。   正在陆轻萍也要离开的时候,因为如萍被依萍气走,说了依萍几句,而后不放心追出来的傅文佩来到门口,看到了她,迟疑了一下,试探着喊道:“轻萍?”   对上因为名字被喊而转过头来的陆轻萍的正脸,真的好像,她绝不会认错!没想到在上海还能遇到来自东北的陆家人,傅文佩神色激动,眼角泛着泪花,忍不住追问:“你是轻萍吗?你妈妈的名字是不是冷梅,你的父亲是不是陆振华?你的老家是不是在东北?……”   其实傅文佩已经在心底认定了,她之所以再问一遍,不过是为了得一个确证罢了。而且她也不傻,知道被留在东北的陆家人日子绝对不会好过,所以陆轻萍对他们这些早早离开东北,逃往上海的人未必有什么好感,可能不想和他们有什么牵扯,进而会否认自己的身份,因此她将陆轻萍的父母搬出来。因为在这个讲究父母人伦的时代,陆轻萍就算否认她自己的身份,也不能否认生养她的父母。   从成为陆轻萍的时候,她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所以陆轻萍见已经被傅文佩认出,并没有否认,毫不犹豫的承认了自己的身份,说到就住在傅家隔壁的时候忍不住回望了自家一眼。“是,我的名字是陆轻萍。我父亲是陆振华,母亲是冷梅,她是我父亲的第七个老婆。九一八事变后,我的父亲带着他的第八和第九个老婆,以及他们的子女来到上海,而我和我母亲被父亲遗弃在东北。不过现在我也来上海了,而且我就住在你的隔壁。佩姨,你还有什么想要知道的吗?”   陆轻萍在陈述自己的身份时,神色淡淡,语气平平,除了最后一句话听着带点怒气之外,其他的完全是陈述一件和她毫不相干的事实一般平铺直述。当然,确实和她不相干,但是陆轻萍对傅文佩摆出的这副好像走在沙漠里终于遇到水的这种和至亲离散,而今久别重逢,热泪盈眶的激烈情绪很是不理解。   在系统提供的资料里,在东北的时候,傅文佩和冷梅母女可没多好。不仅仅是没多好,而差不多是没什么交集的那种,当然,类似于那种团圆场合,整个陆家全体上下都出席的场合遇到不算,私下里,两边根本没什么来往。   当年冷梅带着陆轻萍住在陆家大宅最偏僻的地方离群索居,基本上不和宅子里的其他人走动。起初,排名在冷梅之上的几位夫人还想着要怎么对付她,后来见她入门不久就失宠于陆振华,被丢在一边陆宅最偏僻的角落不闻不问。刚开始,还会有人找上门来,耀武扬威,欺负欺负她,但是不管她们说什么,做什么,冷梅都不为所动,而且限于陆振华制定的家规,她们也不敢做太过分的事,所以渐渐的对冷梅不感兴趣起来。   而后,陆振华又有了新宠,这些人忙着对付新宠还来不及呢,哪里还顾得上冷梅。等后来冷梅意外有了孩子,她们紧张了一下,担心冷梅会因此翻身,而后见冷梅和陆振华的关系不仅没有缓和,反而越发的僵硬起来,这些人也就放下心来。因为家规的存在,她们除了见面之后,用言语刺一下冷梅,或者私下里稍微克扣一下她们母女的份例,……也做不了太过火的事情,而且因为一般情况下,冷梅带着陆轻萍都躲在小院里,就算想难为她,她们也没太多机会和她遇上,因此冷梅和陆轻萍在陆家大宅里的日子还算平静。   傅文佩虽然想着对冷梅母女两个散发“和善友好”的光芒,但是奈何冷梅她们很少出门,两边难以遇到。而且就算找上门去,傅文佩又比不得王雪琴会说话,就算把她丢到一边不理,也能找到话题,不至于冷场。她脸皮又比不得王雪琴厚,被冷梅冷脸相对几次之后,心里觉得下不来台,本就十天半个月才来一次,因此间隔的时间更长了。   之后,王雪琴进门,她开始频频拜访冷梅。虽然傅文佩嘴上大度,但是心里对这个在她入陆家不过一年,就抢去陆振华注意力的妹妹还是心有芥蒂的,所以见王雪琴总往冷梅这边跑,她就不肯来了。等后面,她生下最受陆振华宠爱的心萍之后,照看心萍还照看不过来,还要看顾依萍,以及应付其他夫人的绊子,……哪里还顾得上理会冷梅。要不是偶尔在团圆宴上看到冷梅和陆轻萍她们的身影,她早将她们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如果陆轻萍不是从系统这里知道了冷梅母女和傅文佩的关系,就傅文佩的表现,她还以为她们有多要好呢。陆轻萍看出傅文佩不是表演,当然,也可能是傅文佩的演技太高,而她的段数太低,所以没看出来。不过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毕竟陆轻萍这边还有系统在呢,就算她识别不出来,但是系统能。所以对傅文佩的这种“真情流露”,陆轻萍很不适应,有点接受不能。真不知道傅文佩哪里来的这么充沛的感情?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依萍家住处的问题,有的亲认为因为当时陆振华是为了救傅文佩和依萍母女和日军对抗而亡,所以猜测傅文佩和依萍并不住在租界。其实就算傅文佩和依萍住在租界也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因为陆轻萍租的地方是公共租界。   资料上说,淞沪会战的时候,日本将公共租界的北区和东区作为进攻中国军队的基地,并以海军陆战队代替租界巡捕,公共租界在事实上被分割成两部分,苏州河以北地区成为日军控制的势力范围。由此,这部分公共租界后来被称为“上海日租界”。北区和东区的日占区遭到中国多个军团的猛烈进攻,70%地区在战争中受到严重破坏。公共租界的主体部分中区、西区及西部越界筑路区域分别由英国、美国和意大利军队防守,继续在战争中保持中立达四年之久。所以,陆轻萍和傅文佩他们现在就住在公共租界的北区和东区这块。   ☆、第22章   陆轻萍坦诚不讳的承认了自己的身份,让傅文佩很是诧异。不过稍稍吃惊之后,她立刻就把惊讶的神色收起,听说陆轻萍就住在她家隔壁,她回望了隔壁的房子一眼,笑容满面的说道:“原来隔壁收拾房子的是你家呀?真是太好了,今后我们就是邻居了,原本我还担心新来的邻居好不好相处呢,现在我可就放心了。”   当初,因为担心收拾房子惊扰邻居的问题,冷太太特地出面带着礼物上门致歉。正是这一行为,让冷太太和顾太太遇上,两下里认了出来。冷太太也曾带着礼物来到傅家,当时依萍不在家,是傅文佩接待的。傅文佩从冷太太的口中得知,这房子她将带着女儿和亲戚一起住。那个时候,她可不知道冷太太口中的亲戚中有陆轻萍,如今听陆轻萍这么一说,她立刻明白了。   傅文佩一面说话,一面上前拉陆轻萍,将她往屋里让。“我们也别站在门口说话了,进屋说去。依萍也在,她要是看到你,还不定怎么高兴呢。”傅文佩睁着眼睛说瞎话,依萍对陆轻萍根本没印象,自然也谈不上什么感情,就算是姊妹,见面也没什么好高兴的?   或许是年纪大了,或许是如今生活不如意,……反正傅文佩现在不知怎地,很是怀念当初在东北的日子。她整日闷坐在家里,长日寂寥,很想找人说说话,但是左邻右舍她来往的不多,而且和她们也没什么共同话题。当年她虽然和冷梅的关系不是很亲密,但是到底两人都是陆家的人,而且冷梅也出身书香,她和冷梅的共同话题应该有很多,能说到一起去。因此傅文佩迫不及待的问道:“轻萍,你是怎么来上海的,什么时候来的?都谁和你一起来的?你母亲呢?她还好吗?她是现在在哪?……”   “我来上海快一年了。没人和我一起来,是我自己一个人从东北跑来的。”和你做邻居,我才倒霉了呢!陆轻萍并不高兴,知任谁知道自家邻居中有顾家那一家子奇葩,再有傅文佩和依萍这两个不省心的,都高兴不起来。   当年在看剧的时候,陆轻萍就对傅文佩没有好感,她对这种拿着女儿前途和未来去成全她善良仁爱的“圣母”接受不能。来到了这个世界,成为陆轻萍,她不想自己的生活牵扯进去太多情深深雨蒙蒙的内容,所以陆轻萍自然要和女主依萍的妈妈傅文佩保持距离,因此她伸手掰开傅文佩拉着的她的手,脚底下如同定了钉子一般,不肯随傅文佩进屋。她动也不动,站在原地,好像钉死在那里一般。   虽然陆家的事和陆轻萍无关,但是既然占据了陆轻萍这个身份,她就该拿出态度来,因此陆轻萍将手从傅文佩那边抽了回来,用如同看陌生人一般的目光看着傅文佩,冷冷的说道:“至于我的母亲,她死了。如果你还想问我陆家其他人的情况,我不太清楚。不过我想,除了已经死去的,应该还有活着的。”   在陆振华丢下其他七位夫人和子女逃跑之后,陆家人死了不少,不仅仅是死于日寇之手,还死于借着混乱趁火打劫的地痞、流氓、兵痞、逃兵、黑帮、在陆宅里做事的下人们,还有留在东北的那些手里有兵的兵头子们,……谁都知道陆家是块大“肥肉”,哪怕陆振华卷着财产逃跑了,但是他能带走多少,剩下的还不是留在陆家,所以不管是谁想着从中捞一把。至于在其中,陆家死了多少人,没人去管。连陆振华这个“大家长”都将他们丢弃了,还有谁会在乎他们的生死?一想到在上海的这两家陆家人的生活,比起留在东北的陆家人,陆轻萍就觉得心冷,对傅文佩她热络不起来。   傅文佩听了陆轻萍后面一句话,脸上的笑容凝固了。这叫什么话,人或者已经死去,或者还活着,难道还有不死不活的吗?她脸上带出一抹悲伤,叹道:“原来梅姐已经去世了?对不起,我不知道,我没有触到你的伤心事吧?”既然已经道歉,就该知道不该继续往下问了,但是傅文佩并没有放弃追问。“不过梅姐是什么时候过世的?她葬在哪,是东北还是上海?她是怎么过世的?过世的时候她在哪?我记得梅姐的身体一向很好,她和我年纪相仿,这才多大年纪,就去了?谁会想到当年一别,就是天人永隔,我和她竟然再没有见面的机会了,真是……”   傅文佩悲伤地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此刻她哭,倒不是因为冷梅的死亡,而是因为冷梅的死,心里涌现出一种人世沧桑的感觉,所以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只是陆轻萍不知道她这眼泪不是为冷梅流的,因此看着她哭,知道冷梅和傅文佩关系的陆轻萍,觉得傅文佩是在惺惺作态。   陆轻萍觉得傅文佩是在拿死人来作秀,想在她的女儿面前刷好感。因此她看着傅文佩的目光带着一点嫌恶。她声音冰冷的打断傅文佩:“你问这个作什么?我妈妈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死在哪里,葬在哪里关你什么事?难道你还想着去祭拜她不成?”   一连串的诘问之后,陆轻萍不等傅文佩回答,嘲讽的说道:“如果你想要拜祭的话,我觉得还是免了吧,因为我妈妈承受不起。这会子你在我面前倒是怀念起我妈妈来了,好像很后悔没和她多多相处死的,只是这会你摆出这副姿态给谁看呢?当初她活着的时候,你干什么去了?在我记忆中,我妈妈活着的时候,你们可没那么要好,甚至你和她的关系,连雪姨和她的关系都不如!……”   “轻萍!——”傅文佩被陆轻萍毫不客气的言辞弄得面红耳赤,张口结舌,除了低低喊着陆轻萍的名字之外,再也说不出其他。她没想到以前不起眼,在陆家一直是个小透明的陆轻萍长大后言辞会变得这么锋利,这么不让人!   “陆轻萍!你混蛋!”依萍在屋里见母亲出去好一会了不见回来,不放心,也从屋里走出来。走到门口,正好将傅文佩和陆轻萍最后一段话听到耳中,忍不住怒喝出声。“你有什么了不起?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这么说我的妈妈?而且我的母亲关心梅姨,问几句怎么了?她犯什么错?就算你姓陆,是陆家人,但是不要忘了,我妈妈是你的长辈,你没有资格这么说她!向我妈妈道歉,赶快!”   对依萍来说,不管是谁,哪怕是她的父亲,欺负她的妈妈,都不行。何况陆轻萍虽然和她是姊妹,但是对她来说,和陌生人没两样,所以见陆轻萍这么“欺负”她妈妈,她哪里肯依。何况陆轻萍的话里最后还提到了王雪琴,而且摆明了和王雪琴的关系要比和傅文佩的关系好。依萍恨陆振华将她们母女赶出陆家,很陆振华的偏心,但是她更恨在其中架桥拨火,挑拨离间的王雪琴。   当初,依萍在挨了鞭子后,向陆振华誓言她要报复,但是比起报复陆振华来说,她更倾向于报复王雪琴那一伙。在依萍的世界里,在陆家里只要和王雪琴交好的,就都是她的敌人。因此此刻欺负她母亲,被她抓个正着,而且摆明和王雪琴交好的陆轻萍虽然还没有被依萍划到了“敌人”的范畴里,但是她对陆轻萍没有一点好感。   如果依萍好好说,陆轻萍说不定会道歉,但是依萍一上来就摆出一副来势汹汹,咄咄逼人的态度,疾言厉色让她道歉。莫名奇妙被拉进来这一团乱事中的陆轻萍哪里会吃她这一套,心中因为对系统不满,对买了新房子,却发现家有恶邻,心头那股如同吃了苍蝇一般恶心的要死的怒火发泄出来,迁怒到傅文佩和依萍身上,拿着眼角看人,摆出不屑一顾的模样,环视了周围一圈,冷笑道:“长辈?哪个是我的长辈,我怎么没看到?”   目光落到傅文佩身上,脸上浮现出一抹讥讽的笑容。“不会被人称了一句‘八夫人’就真把自己当成夫人了吧?全身骨头都未必有二两重,真是好大脸!不过一个姨太太,而且还是被赶出家门的,放在旧时代,被主母打死都不需要偿命的东西,在这里给我充当长辈?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看看配不配?哼!狗鼻子里插大葱——装象,也不看看像不像?在这里充大辈,也要看看人认不认!”   哪怕是民国,没有旧社会那么讲究,但是给人做小,到底好说不好听。而且民国成立后,制定的婚姻法中废除了旧社会的一妻多妾制度,规定一个人只能娶一位妻子,不得纳妾。虽然有些有钱有势的,并没有照章遵守这一制度,姨太太照娶不误,但是妾的存在并不合法了。   而且因为社会秩序崩溃,礼乐败坏,受西方思想影响,别看表面上姨太太的地位看似上升了,甚至达到了能够和太太分庭抗礼的地步。比如不会被主母任意打骂,随意贱卖了,而且她们生下的孩子能够喊她们为妈,掌握家中的财政大权等等。但是在几千年的传统文化影响下,在社会主流意识中,姨太太还是被人看不起的存在。   非姨太太所出的男主人的其他子女,是否把姨太太当作长辈,对此,社会上并没有清晰的界定。有的认,有的则不认,不管哪种选择,都各有支持者,不过最终的结果大多取决于男主人的态度。傅文佩是被陆振华撵出来的,她在陆振华那里已经没了地位,陆轻萍不认她为长辈,陆振华也不可能出面为她做主,所以这个亏,不管傅文佩愿不愿意,都只能吃下去。   傅文佩因为出身不错,而且哪怕在她之后又有了王雪琴,但是因为她生了最得陆振华喜爱的心萍,所以在傅文佩入了陆府后,也就在来到上海后被赶出来之后的日子开始不好过起来,以前她的生活不要太好。而且那时她有心萍的存在,就算王雪琴再嚣张,也不得不对她避让三分。虽然在心萍过世后,傅文佩的日子不比从前风光,但是陆振华看在心萍的份上,她的境况还是不错的,比起在她之上的几位,还是要强很多。而且之后陆振华逃往上海,虽然有依萍在其中掺一脚的缘故,但是要是陆振华不愿意,她也不能跟着一起过来。   种种优待之下,在加上民国在称呼上要求并不是那么严格,所以傅文佩一直是被称为“八夫人”的,久而久之,她也刻意去淡忘自己不过是陆振华之妾这一事实。但是今天陆轻萍的一席话,如同一把刀,将披在她身上那层还算光鲜的皮给剥个一干二净,露出里面鲜血淋漓,她们母女两个一直不想去正视的真相来,偏傅文佩和依萍还反驳不得。   “陆——轻——萍!”依萍瞪着一双大眼睛,对陆轻萍怒目而视,低吼出声。依萍使劲的磨着后槽牙,死死的盯着陆轻萍不肯移动一下视线,握紧拳头,浑身暗暗使劲,那模样似乎是就算不挥动拳头打向陆轻萍,也要从她身上咬下一块肉来似的。这一刻,因为陆轻萍的这一席话,依萍把她划为了敌人。   “哼!”依萍咬牙齿切的说道:“是,我妈妈是爸爸的小老婆,那又怎样?难道梅姨就是爸爸明媒正娶的妻子不成?还不和我妈妈一样,都是爸爸的小老婆,是人家的姨太太!你有什么可以说嘴的。”既然不能否认事实,那么依萍从选择从另一方面打击陆轻萍。   依萍站在前头,和陆轻萍面对面而立,把傅文佩推到她身后。她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来告诉傅文佩,不要怕,她会保护她,想借用母女之间的温情来化解陆轻萍的言辞给傅文佩带来的伤害。   陆轻萍也知道刚才自己的言辞过分了点,毕竟傅文佩和依萍没招她,惹她,刚才她的话很伤人,不过话说到这里,她就算想服软也不可能了,因为依萍已经指责起冷梅来,不管冷梅好不好,都是她现在这个身份的母亲,她不能任由被依萍欺上来,反唇相讥:“我从来没避讳我的母亲是人家的小老婆,我母亲也对此也从不讳言。相反,在乎这个的另有其人吧?我刚才那么说,只是看不惯明明是姨太太,却端着正室范的某人罢了。”   陆轻萍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是她话里说的是谁,在场的三人都知道。这话,她们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接了,则承认陆轻萍话里所指,不接,反驳回去,又给人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你——”依萍气鼓鼓的看着陆轻萍,一时语结。   陆轻萍看着傅文佩缩到依萍身后,一声不吭,眼中含泪,要哭不哭,一副受了莫大委屈的模样,实在是让人不喜。当初看电视的时候,陆轻萍就很不喜欢傅文佩,觉得她活得窝囊,除了剥削压榨依萍之外就是剥削压榨依萍。都说“为母则强”,但是在傅文佩身上看不出半点强来。又不是七老八十,年纪并不算大,舌头也没没有被猫叼走,自己不出面,躲在女儿身后,让女儿出头,做母亲的被女儿保护,而且很是习以为常的模样,真是没用!   恍惚间,陆轻萍似乎从傅文佩的身上看到了顾太太的影子,两人的身影在眼前重合。她在心中暗叹一口气,和傅文佩依萍她们在这较什么劲呀,她的任务对象又不是她俩,没的浪费时间。“佩姨,依萍,我这边还有事,先走了。你们也忙去,等回头有时间我们再坐下闲聊。”陆轻萍满意的不想和傅文佩母女纠缠,丢下一句场面话,抬腿离开。   “妈,你看看,你看看她这是什么态度?从头到尾嚣张的不得了,好像我们都欠着她什么似的!真是不可理喻!”依萍见陆轻萍把她们气个半死,不等她这边和她辨出个四五六,说出个是非来的时候,她又潇洒的丢下她们母女,甩手走了。依萍气得只觉得心肝肺都不舒服起来。头一次,她觉得原来这世上还有比雪姨更可恶,更讨厌的人,平时都是她在前面挡着,将傅文佩护在身后,这会子依萍倒是恢复期小女孩的性子来,拉着傅文佩的胳膊,摇晃着,忍不住向傅文佩告气状来。   傅文佩神色复杂的望着陆轻萍的背影,伸手安抚的拍了拍依萍攥住她胳膊的手,轻叹一口气,说道:“依萍,你也别怪她,她的心情我能理解。我们确实是欠她的,当年司令只带着我们和雪琴一家来上海,将他们全都丢在了东北。如今东北在日本的控制之下,日子应该不好过。她不定吃了多少苦,才来到上海,而且梅姐又过世了,只剩下她一个人孤苦伶仃的过日子,一个姑娘,独自一人在上海讨生活,并不容易。而且虽然她没说梅姐是怎么过世的,但是她应该是把梅姐的过世怪罪到我们这些早就逃到上海的人的头上,所以她怨恨我们是正常的。”傅文佩在劝慰依萍的同时,也为陆轻萍的尖锐态度找理由。   虽然依萍对东北的民众生活境况不是十分了解,但是从报纸上的只言片语的报道,以及从东北沦陷后逃亡过来的人的叙述,她还是稍微知道一点的,和上海现在安宁的日子比起来,那边就是地狱。听了傅文佩的话,依萍的怒气稍微减了一点,对她的敌意也没那么大了,但是她并不完全赞同傅文佩的话,反驳道:“妈,就算要怪,也不该怪到我们头上。当初爸爸可是只想着带着雪姨和尓豪他们一家来上海的,要不是我眼疾手快,把你塞到车里,我们俩也会被爸爸给丢在东北,她要恨,要怨,应该怪爸爸和雪姨他们才是,凭什么把气撒到我们头上?”   傅文佩听着依萍天真的话语,心中苦笑不解释,和依萍一起转身回屋。平日里依萍看似成熟懂事,但是现在看来,想法还是稚嫩。在依萍看来,她们母女两个和福煦路那一家,不是一伙,但是在留在东北的人看来,两边没区别。不管当初她和依萍是怎么上的车,反正最后她们是跟着陆振华来到上海了,他们看的是结果。至于后面,她和依萍从福煦路被赶出来,就算东北的那帮人知道了,也不会把这事放在心上,因为她和依萍依旧生活在上海,在他们看来,这不过是陆家大宅里,女子争宠失败后最平常的戏码。   陆轻萍从傅家门口离开后,傅文佩和依萍对她印象好坏,她并不放在心上。今天,她由傅家母女两个,想到了住在福煦路里的陆振华和王雪琴。这两个人,一个是被她占据了身份的原主死前心心念念要报复的对象,一个是她要感谢的人。这是她成为陆轻萍所要付出的代价,当时她也应允了。因为一直为生活忙碌奔波,这件事一直被搁置,但是这种债是不能欠的。陆轻萍也不想把它一直背负在身的,想着早了早好,只是到底该怎么做呢,陆轻萍不想在报复和感谢的时候和陆家有太多牵扯,所以她为难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民国时姨太太的地位,其实社会主流是瞧不起的。但是又因为在那个时代,能娶姨太太的,都是有权有势,社会地位比较高的人,所以有些人对待这些姨太太的态度上又有点“笑贫不笑娼”的意思,百般奉承,巴结讨好。当然,这是对那些得宠的姨太太,至于那些不得宠的,则又是另一种态度了。   关于男主人选,我这里有两个,一个是李浩然,一个是欧阳于坚。都是金粉里的人物。不是不从其他两个剧中选,而是选不出。情深深雨蒙蒙里的人物,都有配对了,所以无人可选。而张爱玲的小说中,里面的男的,不管是男主还是男配,我就没一个喜欢的,半生缘里,只有一个许叔惠可供选择,但是我对其没什么印象,无感。   金粉里的李浩然和欧阳于坚,都不错,我很喜欢他们的颜,当然,他们在金粉里的扮演的角色不是我最喜欢的,饰演李浩然的乔振宇的欧阳明日是我的大爱,而欧阳于坚的扮演者在汉武大帝里饰演的霍去病看的我口水直流,所以我决定从这里挑出一个做男主。但是该选哪个,我也在犹豫之中,不知道大家支持哪一个?   ☆、第23章   为难不为难的,陆振华和王雪琴她还没见过,除了知道他们住在福煦路,具体地址也不清楚,所以这事就算着急也急不来,因此陆轻萍一时之间想不出办法来,也就不想了。   回到冷家,韩妈正在天井洗衣服,冷太太和宋世卿正在屋里闲聊。陆轻萍进屋和冷太太、宋世卿打了招呼。宋世卿探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笑道:“外甥女这个时候才回来,可是从新房子那边过来的?”   “嗯。”陆轻萍轻声应了一声,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说起来虽然知道外甥女买的房子在哪,知道是个小二进的院子,但是具体是什么样子我还没看过呢。”宋世卿又道:“听我大姐说房子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不知道打算什么时候搬过去呀?”   “那边还有点小问题在收尾,应该快了,不过关于搬家需要作什么,有什么旧例没有这类的习俗我不太懂,所以我都交给舅妈操心了。”陆轻萍一面回答,一面心中纳罕。   新房子那边的事,她几乎事无巨细的向冷太太报备,而且在那边监工的韩观久又是冷太太的人,冷太太偶尔也过去看看,所以冷太太对那边的情况知道的一清二楚。宋世卿想要知道的话问冷太太就可以了,何必来问她?自她来到冷家,宋世卿对她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热,等后来知道她从冷太太这里借钱买房子之后,更是淡淡的,像今天这么和蔼,笑容满面的情况可是绝无仅有,俗话说“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宋世卿突然变换态度为了哪般?陆轻萍忍不住心中生疑。   宋世卿听了说道:“现在哪里还有那么多讲究,只要那边收拾好了,随便拣个日子就能搬家。要我说,早搬早好,这边窄狭得很,不要说来客,就是自家人都无处可坐,而且邻里之间也不是好相处的。搬过去,独门独院,不仅宽敞,而且就算是邻居不好,也不比这边,避不开,完全可以不理会。只是眼看大姐你们是要享福去了,我这边还要和人继续拼租,挤挤巴叉的,唉!”最后,宋世卿非常郁闷的叹道。   听了宋世卿后面的话,陆轻萍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也想起了自己自从房子装修后心里就一直记挂,但是却总也想不起来有什么事要做。这会子她知道自己把什么给忘了,赶忙弥补,笑道:“我们住的宽敞了,万没有眼睁睁的看着舅舅‘受苦’的道理。家里虽然不算大,但是还有两间空房子,舅舅要是不嫌弃,就搬去和我们一起住。”   陆轻萍为以前自己一直没提这事作描补。“我原是早就有这个想法,想着等搬了家,舅舅要是能和我们住在一起就好了,两下里相互照应,而且也省的舅舅为了照看我们,来回奔波受累。只是我不知道舅舅是什么意思,所以一直没有开口。这会子房子都要收拾好了,搬家在即,再不说就不好问了,所以我正想最近两天找个机会问一下舅舅。正好今天舅舅在,所以我就把这话说了,不知舅舅意下如何?”   陆轻萍的提议正和宋世卿之意,但是他并没有马上答应下来,而是摆着手推辞了几句。陆轻萍听出了宋世卿的言不由衷,因此“锲而不舍”的再三邀请他和她们一起住。   宋世卿在上海租住的地方条件并不比冷太太家强多少,他早有心换个好一点的住处,只可惜收入有限,所以一直未能如愿。如今能换个条件好的地方住,而且不用掏房租,省下一笔,很合他占小便宜的脾气,他自然巴不得。何况因为这房子是陆轻萍借冷太太的钱买的,在宋世卿看来,这房子虽然是在陆轻萍的名下,但是实际上是冷太太的房子。冷太太是自家大姐,根本不需要客气,而且他住进去,顺便还能照看她们,一举两得,两下便宜。所以推辞了几句后,在陆轻萍的劝说下就顺势答应了下来。   不过为了不被陆轻萍认为他是占她们的便宜,因此宋世卿故作大气的说道:“住进去是没问题,但是房租和生活费还是要掏的。虽然是亲戚,但是大家都不容易,我可不能占你们的便宜。”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舅舅这么说,可是要臊死我吗?”陆轻萍赶忙说道:“何况舅舅之所以住进来是为了更好地照顾我们,若是因此要收舅舅的钱,我们成什么了?亲戚之间的情分哪里是能用钱来衡量的?舅舅快别提这话,不然我都不好让舅舅住进来了。”   冷太太总觉得家里没个男人支撑不好,而且她也知道宋世卿在个冷衙门,收入不高,上海物价腾贵,他还要往老家里寄钱,又爱喝个小酒,在外面又要交际应酬,所以每个月的薪水都捉襟见肘。冷太太有心帮他,但是她和冷清秋不用宋世卿贴补已经好了,不可能拿她们母女以后的傍身钱来支援宋世卿。因此在看到陆轻萍买的房子后,也曾起过让宋世卿搬过来,一面帮她支应门户,并且两下里互相照看,一面宋世卿又能省下一笔钱,两厢其美,岂不便宜。   但是冷太太脸皮薄,觉得这房子是陆轻萍的,陆轻萍让她和冷清秋免费住进来已经很不错了,再拉上一个她的亲戚,不像话,所以冷太太一直迟疑着,不好意思开口。如今宋世卿自己把意思说了出来,冷太太自然是心里赞同的。所以一直在一旁作壁上观的她见宋世卿住进来是已经确定的事了,因此说道:“轻萍这话说的是,只是二弟你的话也有道理,谁都不容易。这样吧,我做主了,大家各退一步。房租就不必提了,亲戚之间,家里又不是没有空房子,借给人住哪里还有收钱的道理。我没工作,秋儿还在上学,我俩靠着以前的积蓄生活,而轻萍一个女孩子在外面赚钱不容易,所以生活费还是要交的。你们看这样可好?”   听了冷太太的话,宋世卿和陆轻萍都赶忙点头表示赞同。宋世卿和她们住在一起成了定局,但是住在哪里,陆轻萍却为难起来。因为收拾房子的时候,陆轻萍根本没考虑宋世卿住进来的问题,所以家里的房子都被她派上了用场,如今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要挤出宋世卿住处并不容易。   琢磨了半晌,陆轻萍帮宋世卿选定了西厢房,但是她没有说出来。因为不管怎么说,宋世卿都是长辈,哪有不让长辈住正房却让他住厢房的道理。陆轻萍决定找个时间带宋世卿去看房,由他自己选定,免得由她来安排的话,宋世卿不满意,有说辞。   宋世卿不知道陆轻萍打的是什么主意,因此在陆轻萍提议他要是有时间的话,在搬进去之前可以去看看新房子,以便按照他的心意布置住处的时候,他忙不迭的答应了。毒品禁卖所清闲的很,宋世卿随时都有时间,所以宋世卿和陆轻萍约定明天就去看房,冷太太作陪。   次日,宋世卿、陆轻萍和冷太太一行三人,来到麦根路落霞巷新房子处。陆轻萍买的这所房子虽说是小二进的院子,但是比北平正常的一进院子大不了多少,面积仅三分出头。不过麻雀虽小,但是五脏俱全,院里正房、倒座房和东、西厢房全都有。   因为这宅子原本是清末跟随主家来上海,在主家面前有点体面的仆人自建的,因此设置在宅院东南角的宅门用的是小门楼,就是俗称的随墙门。用砖砌筑,门框上作一小坡顶,并安了一个蝎子尾脊,简约朴素,非常不惹眼。   因为庭院占地面积小,所以东西厢房只有两间,而且正房和厢房之间没有抄手游廊相连。东西厢房和倒座房之间砌以隔墙,用以分出内院和外院。因为庭院窄小,所以东西厢房的南山墙成了隔墙的一部分。隔墙合拢处设二门,没有采用带有屋檐的垂花门,用的是月亮门,既美观,又经济。   虽然宅院盖了倒座房,但是倒座房的宽度不足八十厘米,连一张正常宽度的单人床都摆不下,明显当初主人盖出来就不是为了住人的。因为外院窄小,所以从大门进来后,没有设置影壁,直通外院。   虽然不知道其中有什么讲究,但是四合院的正房房屋间数均为单数,一般为三间到五间,七间的较少。因此哪怕陆轻萍买的这所宅院长度不够,仅有四间房的宽度时,但是主家还是在这四间房的宽度上盖了坐北朝南的五间正房。因为后面还有一个小后院的缘故,而且地方也不够,所以没有盖耳房。为了美观,左右两边用青砖砌了一个一人通过的门洞通向后院。   因为正房房屋结构为抬梁式木构架,这种木构架是用木柱承托整个屋顶的重量,墙仅做围护结构,不承重,俗话说“墙倒屋不塌”。房间内虽然每间屋子有独立空间,但是一般不是用砖砌隔断,而是用碧纱橱、几腿罩、落地罩、博古架、板壁来分割空间。所以陆轻萍在把屋子收拾出来后,并没有采用原来的五间房结构,就是正中一间是明间,其左右是次间、梢间的分隔方式,而是重新分隔,用砖墙把屋子隔成了四间。   这样一来,每个房间的面积都得以增大。因为作为明间的客厅有后门与后院相通的缘故,陆轻萍考虑种种,并没有设置中堂,所以明间并不是按照旧习俗摆设的,而是在西面墙上挂了一大幅山水画和对联,画下是翘头案,中间摆着一面小玻璃镜屏,两边是一对绘着花开富贵的红色天球瓶,取其“平静”之意。翘头案前面是一张八仙桌,上面摆着一套茶具,左右两面各一张扶手椅。下面两溜四张高背椅,椅子中间是与之配套的高腰茶几。   因为东面只隔了一间房,所以明间的东面面积要比西面的大,这边的背景墙是刘禹锡的《陋室铭》,下面摆着一套榆木的十件套中式沙发茶几。一张三人位的长发椅,四张单人沙发椅,两张与单人沙发配套的单人茶几,两个腰几,还有一个大茶几。在大茶几前面隔着一段距离摆放着一张大理石面的核桃木圆桌,及其配套的八张圆凳。   地面上还摆着一个有半人高的,造型古朴,由竹子、葫芦、石磨和水车做成的受水型更漏,用来看时间。这是陆轻萍暂时没钱买西洋钟,在押店里买回来暂时代替钟表的计时器。比起少说也要几百块钱的钟表,这个不过几十块钱,真是太划算了,而且就算到时买回来钟表,这个也可以作为摆件来用,怎么算都不亏。   东边隔出的这一间房,陆轻萍是准备给冷太太住的。西面,则是两间房,挨着明间的次间和梢间有门相通,但是陆轻萍将其设置为机括的方式,可以开合,所谓的门做成竹刻竹雕模样,因此就算不把其当门,也完全可以作为屋内装饰。最西边梢间,不仅可以从次间进入,而且从外面也可以进入。陆轻萍在西边这一间的墙花处开了一个侧门,从侧门进出的话,梢间就能独立出来,和次间完全可以互不相扰。按照陆轻萍的意思,这两间是她和冷清秋的,随冷清秋想住哪间,任由她挑选。   这个宅子的后院并不大,前后距离不足一米。原本后院有一口井,但是在后院接进来自来水管后被废弃,陆轻萍请人看了一下,如果重新装上汲水装备,水井还能用。自来水的水笼头笔直的伫立在后院偏西一点的方位上,水管高出地面大约七、八十公分,虽然陆轻萍已经把水接到了屋里,但是她还是请工人在水笼头下面砌了个水池连通下水道。在水笼头旁边,有一颗郁郁葱葱的皂角树。据王得胜介绍,原本这院子里种了不少观赏树木,但是都死了,这颗皂角树是唯一留下来的。陆轻萍觉得,如果这棵树不是皂角树,根本留存不下来。   本来后院就不大,而且这房子虽然没有前廊,但是却有后廊,越发显得后院窄小了。在原来住处乱七八糟的搭建被拆掉之后,后院并不适合再建造房屋了,但是因为洗浴和上厕所的问题,不得已在东面,贴着后墙建了两间小房。房子是平顶,也就一人高,伸手差不多就能摸到屋檐,扁扁的,像个把磷火那部分放在地面上立起来的火柴盒。原本陆轻萍没有考虑宋世卿住进来的问题,如今他要和她们一起住,陆轻萍只得在其基础上,分出男女间。这样一来,本来就不大的空间更加局促了,只能将就着使用了。   两间东厢房被陆轻萍改成了厨房。因为要制作珍珠奶茶里面珍珠的缘故,陆轻萍在东厢房靠近正房这一间搭建了一个农村的土灶。西厢房则被陆轻萍改成了她的工作间,她打算等搬过来后,将放在成衣店的缝纫机、锁边机和绣花机搬回来。   房屋的装修设计,除了在室内安置卫生间,使用西洋马桶之外,陆轻萍完全是采用复古的方式来的,费了她好大一番气力。但是冷太太和宋世卿看在眼里,似乎并不认为这有什么值得称道的,陆轻萍的所作所为完全是“抛媚眼给瞎子看”。对此陆轻萍很不理解,郁闷了很长时间,觉得自己的心血白费了,在这之后很久她才明白个中缘由。   就算她的装修设计看起来很好,但是屋子摆放的又不是什么镂空、雕花、镶嵌诸如此类的手艺精巧复杂,木料贵重的中式家具,而且也不是现在流行的西洋装修。对陆轻萍来说的“复古风格”,在冷太太和宋世卿眼里,并没有什么。他们就生活在这个时代,对此已经习以为常,自然熟视无睹,引不起他们的感叹。   将院子里外都看过,可供宋世卿选择的房间,除了正房里的三间屋子,就只有西厢房了。宋世卿是不可能和冷太太抢她那间房的,但是西面这两间是连在一起的,哪怕梢间可以独立出来,但是到底和旁边的那一间有门相通,而且不管他住西边这两间房的哪一间,旁边住的是女的,又是他的小辈,他一个大男人,实在不方便,所以宋世卿选择了西厢房。   见宋世卿如她所想,选择了住西厢房,陆轻萍松了一口气之余,只能遗憾她的工作间泡汤了。其实凭心而论,除了不是正房之外,西厢房并不差。作为原本是陆轻萍为自己准备的工作间,屋里也是精心收拾过的,而且她因为不想忙的时候,出去找厕所,所以西厢房的屋里也设置了卫生间。况且就算是厢房,但是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两间房,怎么也比一间房宽敞不是,而且还不用他承担房租,所以宋世卿并没有遗憾没住进正房,还是很满意的。   看完房子出来,比不得冷家在昆明路的房子还有一个多月的租期,他租的房子已经快到期了,宋世卿找到了免费住处,自然不想再去掏那个“冤枉钱”,因此说道:“我看房子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家俱虽还没有齐备,但是床已经有了,缺什么少什么等入住后再慢慢添补也不迟。”差不多现在已经能入住了,还等什么?   “现在住进去也不是不可以,活计都干的差不多了。缺的家具已经在打了,等打好,就送过来,这方面问题不大。只是院子还光秃秃的,所以我想栽一架葡萄,两边厢房前移栽几颗果树,再收拾收拾路面。事不多,也就一两天的工夫就能干完。所以我想等都收拾好了在搬进来,不然住进来后,工人在院子里干活,脚踢脚绊的,乱糟糟一片,不成样子。”陆轻萍的意思是最好再等几天,等庭院收拾利落的再搬家。   收拾房屋的时候,庭院从来都是放在最后面的。宋世卿听陆轻萍这么说,知道房子已经快要收尾了,他虽然急着搬过来,但是也不差这一两天,因此点头道:“嗯,也对,还是等院子都收拾利落再搬过来的好。”   “不过虽然还要等几天,但是大姐,你那边该收拾行李了。我知道你那边的房子还有点时间才到期,就算是搬走房东也不会退钱,不过你也别心疼那几个钱了,还是早点搬过来的好。”宋世卿转头和冷太太说道:“还有,虽说现在是民国了,没那么多的习俗了,但是该讲究的还是要讲究,大姐,你这边也该预备起来了。”   “我这边不会误事的。”冷太太笑道:“该怎么张罗就怎么张罗,我会把事情办好的。这方面二弟你就不用操心了。”   冷太太、宋世卿和陆轻萍边说边往回走。三人就搬家的问题热烈的谈论着,不过大多是冷太太和宋世卿说,陆轻萍对这些古老的风俗不熟悉,所以她只是竖着耳朵听,基本上不发表什么意见。 作者有话要说:  寡妇门前是非多,而且还有冷家还有冷清秋、陆轻萍两个年轻漂亮的女子,在那个动乱的年代,是非常需要注意的事。那个时代,入室抢劫,杀人的情况屡见不鲜,治安非常让人担心,当然,租界的情况好一点,所以宋世卿住进来帮衬冷家和陆轻萍也不是完全占便宜的事,到底家里有个男人,行事方便了很多。   ☆、第24章   在宋世卿看完房子后,陆轻萍和冷太太。宋世卿于路口分别,去圣玛利亚中学上班,下午结束震旦大学的学习后,她没有回家,而是去了梁木匠家。   梁木匠一家坐在一起正在堂屋吃饭,见陆轻萍从门口进来,一家赶忙放下饭碗。梁木匠迎了上来,笑着打招呼:“陆小姐,你来了?”   说话间,梁木匠的老婆和几个孩子已经手脚麻利的将未吃完的饭桌收拾下去,然后请陆轻萍屋里坐。梁木匠陪坐在一旁,他老婆忙去厨下烧水,几个孩子躲进里屋,偷偷的透过门帘的缝隙往外看。   梁木匠不自在的笑笑,双手紧张的来回摩挲着大腿,说道:“陆小姐,前些日子你让我做的屏风样子已经做出来,你要不要去看一看?”看看是否满意?   “好呀。”陆轻萍笑着点点头,起身跟着梁木匠来到他做工的房间,见屋里立着一面六扇双面浮雕屏风。   屏风的下面统一的是五只蝙蝠围着个福字的雕刻,上面则分别雕刻着花开富贵、五谷丰登、竹报平安、梅报春晓、金桂飘香、鱼戏荷塘、菊香满园六幅图画,雕工算不上高超,图画中有些阴阳线和凹凸面处理的并不是很好,但是拿来摆摆已经足够了。   这具屏风还没有完工,最上面的如意流云头刚开始雕。因此梁木匠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陆小姐,我这边还差点没完工,如果陆小姐急着要的话,我赶一下工,三天之内保证完成。”   “那倒不必,不着急。”陆轻萍打量着屏风,心中估算着价钱。“这屏风多少钱?”   梁木匠迟疑了一下,才报价:“陆小姐,你看看三十块行不行?”   “啊?”陆轻萍很是惊讶,“多少?”三十块,这也太便宜了吧?这还是纯手工的,而且是实木的,在后世随随便便怎么也不得四五千呀,这真是便宜的让陆轻萍都不敢相信。   梁木匠误会了陆轻萍的态度,以为她嫌贵,赶忙说道:“要是三十块贵了,那就二十七块?”见陆轻萍没反应,咬咬牙,跺了一下脚,又降价:“二十四块!这是最低的了。”怕陆轻萍不满,觉得他要价还是高,梁木匠赶忙解释:“陆小姐,这屏风虽然不是由整料子雕的,是我拿边角料拼的,而且用了三种木料,但是我真的一点都没少花心血。里面的榆木和松木虽然不值钱,但是这里还用了我一块存了好久的香樟木,这香樟木虽然算不上顶级好料,但是价钱在那呢。二十四块我要的真不高,你买回去一点都不亏,这个价钱真的很值,……”   梁木匠笨嘴拙舌的试图说服陆轻萍接受他的报价,他满心苦涩,想着陆轻萍要是不接受这个价钱,他要不要再降一点。梁木匠手艺虽然还算不错,但是找他做家具的越来越少。如今大上海流行的是西洋家具,家里要是有件西洋家具说出去觉得是件有面子的事情,而且西洋家具也有便宜的,普通家庭买个一两件也能买得起,再加上木器行的存在,对他这种独立的手艺人给予了很大的冲击。   梁木匠已经很长时间没接到打大家具的活计了,更多的时候是走街串巷接些学徒差不多都能干的修补活计。每天挣的块八角的,勉强养活一家人,遇上陆轻萍对他来说完全是意外之喜。除了这件屏风之外,虽然陆轻萍不曾在他这里打过其他的家具,只是借助他的眼光到典当行和押店帮她挑选家具,赚个“掮客”的钱,但是陆轻萍给钱痛快,而且给的也不少。   帮着陆轻萍作了一段时间的事,梁木匠对陆轻萍的情况也有所了解,虽然他不清楚陆轻萍为什么不打新家具,反而要去买二手货,但是似乎并不是仅仅是因为要“省钱”。因为陆轻萍买家具的时候,虽然对木料要求不高,也不要求什么镶嵌、雕刻之类繁复的东西,但是也不是一味的去挑那些便宜货,还是有选择的,所以在价钱上,她挑的都不是店里最便宜的东西。   而且在圣玛利亚女中担任教职的陆轻萍的境况显然要比他这个小手艺人好很多,因此梁木匠才在屏风的价钱上,战战兢兢的喊了一个“高价”。但是如今看来,似乎不能如愿。梁木匠是个老实人,就算为生活所迫,喊高了屏风的价钱,但是他也没有虚报太多。因为第一次做这种事,梁木匠即心虚又羞惭,见陆轻萍迟迟不应,他以为陆轻萍看破了他的伎俩,觉得他今天丢尽了一张老脸,简直没脸见人,无地自容,心里发誓,下次再也不做这种事了,张嘴就想把屏风的实在价报出来。   就在梁木匠想重新报价的时候,陆轻萍看到梁木匠窘迫的样子,反应了过来,忙道:“二十七就二十七!”好像她根本没听到梁木匠后面“二十四块”的报价似的,说完陆轻萍从包里掏出十块钱递给梁木匠,说:“这是预付款,等你完工,送到我家后,再付剩下的钱。”显然屏风在二十四块的基础上还能压价,她能省下几块钱,但是陆轻萍心虚,觉得这钱拿着烫手,她不敢要,她真的不好意思去“坑”像梁木匠这样的老实人。反正她也不差这几块钱,就当济贫了吧。   梁木匠见陆轻萍接受了屏风二十七的价钱,手里拿着她给的十块钱预付款,嘴唇激动地直哆嗦,张嘴想要说什么,被陆轻萍抢了先。对于梁木匠想什么,陆轻萍能猜个七七八八,那些感谢的话还是算了,不是她不想听,而是她不好意思听,因为她觉得受之有愧。   “梁师傅,其实我这次来,是请梁师傅你帮我再挑几样家具的。”既然宋世卿要住进来,自然要帮他准备家具,陆轻萍沉吟了片刻,说:“一张床、一个柜橱、一个顶竖柜、一张书案、一张高背椅、一个衣架,还有一套待客的桌椅案几。暂时先就买这么些,还是老规矩,要是典当行和押店遇到合适的,就买回来,梁师傅你帮着翻新一下。要是没有,看看缺什么少什么,到木器店买回来就是。”对上梁木匠饱受生活苦难的脸,她跟着解释了一句。“因为要的急,所以等不及打制,只能买现成的。”所以无法请你打家具。“还是老规矩,老价钱,不知道梁师傅意下如何?”   “没问题,陆小姐,这事就包在我身上,明天我就帮你看去。”对陆轻萍满怀感激的梁木匠并没有因为陆轻萍决定缺少的时候要从木器店买,而不是请他打而有什么想法。何况陆轻萍还给了解释,所以梁木匠很高兴的打着包票。“回头收拾好了,我就给陆小姐送去,保证耽误陆小姐用。”   梁木匠说到做到,很快,宋世卿的家俱陆陆续续的送到新家这边来。这天,陆轻萍要的家俱最后一批连同那个屏风一起送了过来,本来送来的时候就不早了,她又指挥着工人将其搬进屋,规整、摆放,等都收拾完了,天都黑了。   陆轻萍看着家具齐备,收拾好的西厢房,满意的点点头,出来后,见院子里的地面已经特地的平整过,葡萄架已经载好,几株嫩绿的葡萄秧正沿着木头搭建的长廊向上攀爬,长廊下是从月亮门门口到正门的一条青砖铺成的走道。在大约人膝盖高的位置上的长廊搭建出可做人的长椅式样,夏天烈日炎炎的时候,在长廊下纳凉,是件非常美妙的事情。   东厢房前种了棵桃树,据说是上海有名的水蜜桃树种,西厢房前原本陆轻萍打算种苹果或者枣树的,但是宋世卿非要种桂树,因此西厢房前种了一棵金桂。陆轻萍看了一下移植的情况,见不管是桃树还是桂树叶子都没怎么萎缩,郁郁葱葱,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虽然她知道,需要过冬,看它们第二年的发芽情况才能知道移植成功与否,但是就目前这个模样,陆轻萍对它们次年春天的生长有信心。   如今各项齐备,马上就能搬家了,陆轻萍忍不住绕着院子走了一圈,目光落到西厢房和正房之间的围墙上,看到那里开了一个侧门,怔住了,忍不住问道:“怎么在开了一个门?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一个干活的工人答道:“陆小姐,这是那天你和冷太太、宋先生来了之后的事。冷太太让我们在这里开个门,说是你们家有亲戚住在那边,若是从正门出入,要绕个大圈子,来往不便,所以在这里开个门,以供进出。除了这个门,冷太太还让我们在卧室窗下种爬山虎,我们已经移植过来了。”他将正房东间窗下的绿色小苗指给陆轻萍看。   陆轻萍对爬山虎没兴趣,让她头疼的是那个开了的侧门。这阵子,陆轻萍没少往新房子这边跑,她也做好了和顾家人面对面的准备了,但是这么长时间她竟然连顾家人的影子都没看到,因此陆轻萍就把顾家那帮人丢之脑后了,不过今天这个门一下子让她想起了顾家人。   冷太太倒是一片好心,为了和亲戚走动方便特地在这开了个门,但是好心未必有好报。如果冷太太知道顾家人是什么成色,不知道她有一天会不会后悔开这个门。凭心而论,陆轻萍并不想和顾家走的太近,她倒不是担心顾家识破她的身份,进而缠上来,而是她觉得,哪怕她和顾家人现在只是亲戚关系,不需要供养他们,但是就凭顾家人的那个德行,恐怕将来少不了让她心烦。不过门都已经开了,总不能再堵上吧?陆轻萍只盼着冷太太早点看穿顾家的真面目,少和他们来往一点才好。   这边陆轻萍正因为冷太太为了和顾家走动方便而开的侧门烦心,那边傅文佩和依萍又闹腾起来了。母女两个在院子里起了争执,吵闹声透过高高的墙壁传了过来。   “……妈,你接了邻居的脏衣服,你竟然在洗衣服,竟然帮人家洗衣服来赚钱?”依萍激动非常,满眼含泪,痛苦的看着母亲,话里充满了不可思议,抢过傅文佩手中的搓衣板,不肯让她干活。   依萍简直不敢置信,身为鼎鼎大名的陆振华的老婆和女儿,她们有一天竟然要靠着给人洗衣服来赚钱以便填饱肚子。想起以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生活,依萍只觉得现在的生活宛如一场梦,只是这个梦,分外的真实。   当年,虽然依萍和傅文佩母女两个搬到这边来住,但是她们和邻居们没什么来往。母女俩哪怕被陆振华给赶出来了,也没忘了她们的出身,因此看不上旁边的邻居们,觉得他们为人庸俗,大家不是同一层次,同一世界的人。如今事情掉了过来,她家反而要帮着以前看不起的人洗衣服来赚钱填饱肚子,真是讽刺!   虽然她和妈妈被父亲赶了出来,哪怕现在依萍憎恨陆振华的无情和对她们母亲的遗弃,恨陆振华恨得要死,誓言要报复,但是在内心深处,依萍还是为她是陆振华的女儿而骄傲,所以在找工作的时候,依萍的身段并没有完全放下来,不肯屈就那些不起眼的小公司。当然,这其中也有依萍想要向那边证明自己,特别是像陆振华证明自己的缘故。依萍想告诉那边,就算她不靠父亲生活,不拿他的钱,她和妈妈也能生活的很好!   依萍想在大公司找到一份体面地工作,能有丰厚的收入,让她能够扬眉吐气的站在福煦路的这一家人面前,告诉他们,没有他们,她一样生活很好!因为赌着这一口气,所以依萍的目光一直放的很高,不肯低下来。不将小公司放在眼里,连试试都不肯的依萍自然无法接受家里竟然要靠着母亲给人洗衣服赚钱来维持生活的地步。所以她死死拉住傅文佩的手,不肯让她去洗衣服。   看到依萍伤心的样子,傅文佩赶忙解释:“其实洗几件衣服也不算什么,反正我在家也没事,闲着也是闲着,活动活动筋骨也好,……”   见依萍不为所动,依旧拦在前面不让她干,傅文佩急了,不得不把家里的窘迫情况告诉给她。“依萍,别拦我了,家里是一点钱都没有了,已经断粮了。妈这也是没办法,你没从那边要到钱,而且之后又拒绝接受那边送来的钱,但是你从方瑜那里借来的钱给了房东,还了杂货店,就不剩什么了,你这边工作还没找到,……”口袋空空,一分钱都没有,米缸也空空,连一粒米都没有,不想法赚点钱,她们拿什么生活呀?   “我知道这样作不好,可是总不能一直借钱过日子呀?况且我们在上海除了你爸爸那边,也没什么亲戚朋友,……”就算想借都没处借。   “就算是你的朋友方瑜那边,我们已经从她那借了好几次钱了。方瑜还在上学,花的还是家里的钱,她家里也不宽裕,……”未必再有钱借给我们,再说已经借了那么多次,而且一直还不上,都不好意思开口了。   “而且借了钱总是要还的。家里现在实在是……”傅文佩神色为难的说着。   家里都揭不开锅了,依萍工作没找到,那边的钱也不能指望,为了母女两个不被饿死,在不想给依萍增加压力的情况下,傅文佩只能自己想办法。   只是她一个从旧社会走过来的女子,一直在家里呆着,哪怕是被撵出来的这些年,她都没出去工作过,她又能作什么?就算想出去找事作,都找不到门路,何况,这事哪里是一时半会就能找到的?因此帮人洗衣服已经是傅文佩想到的最快捷的赚钱方式了,最重要的这个工钱是现结的,等她给人洗完衣服,就能从雇主拿到钱。这样的话,今天买米钱就有着落了。   傅文佩所说的这种情况依萍又怎么会不知道,她也为难,也着急,但是在着急也不能饿着妈妈。她听到傅文佩说家里断粮了,赶忙问道:“妈,你今天吃饭了没有?吃的是什么?”   饥肠辘辘的傅文佩听到“吃饭”这两个字,饿了一天的她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为了不让依萍怀疑,她避开依萍的视线,急急的说道:“我吃过了,我在还杂货店钱的时候,买了几个馒头。”   依萍紧盯着母亲,没有错过母亲吞咽口水的动作,察觉到了她说话的时候脸上的那一抹慌乱,就知道她在说谎骗人,一想到母亲饿着肚子干活,依萍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忍不住“嘤嘤”的哭了起来。   对依萍来说,她不是不能吃苦。如果大家都受穷,她不会有任何异议,但是事实却是,福煦路的那帮人,整日里鸡鸭鱼肉,享受的不得了,而自己母女两个竟然到了连饭都吃不上的地步了,她自然觉得满心不公,在为自己的命运叹惋的时候,同时加深了她对那边的恨。所以依萍此刻的哭,不仅是为自己,为她的妈妈,更是为命运的“不公”。   听到依萍的哭声,傅文佩的心里也不好受,她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当初在家做姑娘的时候,虽然家里算不上大富大贵,但是也是娇养着长大的,跟着陆振华之后,更是一直在享福。好日子是从什么时候结束的呢?傅文佩常常忍不住去想。想来想去,正是从心萍的去世,她的境况开始每况愈下。   起初,陆振华还念着心萍,看在心萍的份上,对她还不错,但是时日一久,心萍渐渐被淡忘,再加上王雪琴从中兴风作浪,陆振华待她越来越不耐烦,她的日子也越来越不好过,最终被撵出福煦路的大宅。想到伤心之处,傅文佩忍不住抱着依萍,母女两个一起哭了起来。   “别担心,我们还有办法,我们不需要饿肚子了。”傅文佩也知道靠给人洗衣服维持生活绝非长久之计,因此哭了一会,心里下了个决定。她擦了擦眼泪,起身来到客厅,将椅子上放着的那张虎皮抱了起来,带着期望的目光看向女儿,说道:“我们还有这张虎皮,把这张虎皮卖了还能换点钱,拿那钱买米回来,还能支撑一段时日。”那个时候,依萍就该找到工作了,家里就不需要为生活发愁了。   依萍知道这张虎皮对母亲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这是当年母亲和父亲情浓的时候,父亲打给她的,是她和父亲“爱情”的见证。当初她和母亲被撵,母亲宁愿什么都不肯带,也非要把这张虎皮带走。   这些年,她们母女两个人的生活也不是没有遇到难处,但是不管又多难,母亲都没说要卖掉这张虎皮。如今母亲竟然松口要卖虎皮了,看样子家里是真的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虽然如此,但是知道内情的依萍自然不肯答应。她知道,这张虎皮,是母亲的寄托,是母亲的念想,是母亲对父亲的爱,……无论如何,是绝对不能卖的。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依萍作为一个高中毕业生,在那个百分之八十都是文盲,甚至女子大多不识字的年代,她的学历真的不低了,所以不会除了去做歌女,再也找不到其他工作。因此文中设定,依萍一个是放不下身份,一个是想让父亲知道,就算不靠他,她也能活的很风光,所以工作才变得那么难找。   ☆、第25章   傅文佩将陆振华送给她的虎皮看得如同眼珠子一般重要,因此依萍见母亲要卖虎皮维持家中生计,她哪里肯让母亲割去她的“心头肉”,抹了一把眼泪,拉住了傅文佩抱着虎皮往外走的身影,拦道:“妈,不要卖虎皮。我有办法,我知道有个地方能弄到钱。”到了这个田地,她也顾不得了。她自己一个饿肚子不要紧,但是不能让母亲跟着她一起饿肚子,所以依萍决定去大上海舞厅。   “你要去哪里?”傅文佩听到依萍能弄到钱回来,先是心情为之一松,不用卖虎皮,实在是太好了。但是转而又一想,家里已经没有能借钱的地方,听依萍的口气又不是去向她父亲低头,她一个女孩子,大晚上的,上哪里去弄钱去?天上可不掉馅饼,所以傅文佩赶忙拉住依萍问道。   依萍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的勇气说道:“前几天有人曾经提供了一份工作给我,是我不要做,但是我现在决定把它接下来。”   在向父亲讨要生活费未果却被痛打一顿的依萍就已经发誓她不会再要那边的钱。这个想法,就是到了现在也没改变。环境越困苦,依萍越倔强,哪怕去乞讨,她也不想向那边低头。比起作乞丐来,作歌女,似乎也不是那么不能接受吧?再加上,如果做了歌女,有了收入,妈妈就不需要饿肚子,不需要给人干活了,所以依萍觉得去做歌女也不是那么难的了。   “工作,什么工作?”傅文佩带着几分疑惑的问道。虽然她不清楚外面的竞争有多激烈,但是她还没自大到依萍优秀到有什么工作非她不可的地步,而且如果真的有工作聘请她,为什么依萍回家从来都没提过?傅文佩担心依萍在说谎骗她,心中很是不安。   “什么工作?我也不能肯定,大概是不是舞女就是歌女吧?” 想到自己到大上海娱乐公司求职的时候,当时大上海舞厅的蔡经理和她说的话,依萍虽然嘴里说着不是很肯定,但是实际上她非常清楚,除了歌女再无其他。   “我不能让你去,我绝对不能让你去作什么舞女和歌女!”傅文佩听了之后,神色激动地反对道。在世人的眼里,歌女和舞女并不比妓/女地位高多少,她当然不肯让依萍去做这种低贱的工作。与之相比,她宁愿选择洗衣服。   “妈,歌女和舞女也是职业的一种,那并不下贱,只要我洁身自爱,那么我做歌女和舞女又有什么关系呢?你让我去吧,你就让我去吧!”依萍又怎么会不知道歌女和舞女在人们眼里是什么地位,但是她实在是没办法看着母亲饿肚子,而且低三下四,去作以前家里仆人才做的活计,所以她在说服母亲的同时也在说服自己。   “不行,依萍!你不知道,人不能稍微降低一级,只要你走错一步,你就会一直往下陷,永远没有翻身的希望!依萍,这种事妈见的多了,以前在东北,在哈尔滨,在沈阳,不要说国内那些女孩子,就连那些白俄的女孩子,本来都出身在高贵的家庭,她们曾经有过最好的教养,妈亲眼目睹她们为了生活作了舞女,由舞女变成高等娼妓,然后一直沦落下去,弄到最悲惨的境地!然后一生就完了!”傅文佩一想到自己的女儿要是也落到那个境地,不寒而栗,坚决反对。   “我不会弄成那个样子的!我会保护我自己的!我要去,我一定要去!妈,我不能让你饿肚子,我不能让你帮着人家洗衣服!”依萍何尝不知道傅文佩说的这些,但是家里的现实情况摆在这里,一时半刻她找不到别的工作,家里没有收入,什么都可以等,但是肚子的问题却无法等待,所以她只能试着去作歌女了。   傅文佩没有被依萍说服,依旧坚决不同意。“不行,你绝对不能去!依萍,你不懂,其实伴舞唱歌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种灯红酒绿的环境,那种纸醉金迷的日子最会腐蚀人。而且就算你洁身自爱,但是那里的环境太复杂,出入的人物三教九流,哪的人都有,那里不是你一个弱女子想要保持清白,空口白牙就能保持清白的地方。在强权面前,你所有的反抗都没用。不行,绝对不行!”   当年傅文佩风光的时候,她跟陆振华在东北,那些灯红酒绿的地方她也不是没去过。在那些迫不得已“下海”的女孩子也不是没有想着洁身自好的,但是结果……有的时候,越是这种女孩子反而越吸引人,让人更想弄到手。   所以有些事,不是你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傅文佩知道,到时,哪怕就算打出陆振华的旗号也没用。现在的陆振华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曾经说句话就地震山摇,威风凛凛的“黑豹子”了,他早已经是拔了牙的老虎,镇不住场子的。何况这里也不是东北,是上海。   “可是妈,我们需要钱呀!”依萍不懂这些,但是她知道,当务之急,是解决饿肚子的问题,所以她把这个现实的问题摆到了台面上来。   “但是我宁可饿死也不要让你去作舞女!”傅文佩此刻颇有些“不受嗟来之食”的气势,非常坚决的说道。   依萍知道母亲到底在担心什么,但是她觉得她绝对会做到“出淤泥而不染”的,只是为什么母亲就不肯相信她呢?因此依萍再一次的向傅文佩保证。“妈,你放心,我不会堕落,我跟你发誓,我一定不会堕落!”顿了一下,神色坚毅的说道:“我一定要弄到钱来!”不能让你跟着我受苦,饿肚子。也要让那边的人瞧瞧,不是离了他们就活不了!   见依萍不顾她的拦阻,不听她的劝说,脚步不停地往外走,傅文佩心痛不已,带着哭腔喊道:“依萍,依萍,你要活得有尊严,就不能走进那种地方,你在你父亲面前尚且讲自尊,为什么现在却变得不自爱了呢?”傅文佩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依萍,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你怎么要强的孩子怎么就不明白!只要你走进那种地方,你就没什么自尊可谈了!”这样的话,你还能在福煦路那边直起腰来吗?   明白了母亲话中的潜藏之意,一想到自己可能会因为去做“歌女”而被雪姨大肆嘲讽讥笑,甚至带累母亲,她本来坚决的态度动摇起来,但是心中还是有些不甘。“妈,我无法选择,我总要有一条路可走吧?”她之所以想去作歌女还不是被那边给逼的!   “如果你一定要去,不如拿把刀把我给杀了!”傅文佩见依萍有所动摇,为了加重“砝码”又说了一句。   “妈——”依萍要去当歌女赚钱,还不是因为她不忍心看着母亲饿肚子,不能忍受母亲帮人干活赚钱,她不想母亲吃苦,……如果她的付出得不到母亲的承认,那么她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她回身和傅文佩抱在一起,边哭边说:“我听你的话,我不去。我明天再去找工作。”依萍决定不在好高骛远,明天就开始踏踏实实的找工作。   ……   陆轻萍站在院里清楚的听着傅文佩和依萍上演的大戏,忍不住勾起嘴角,脸上露出一抹讥讽的笑容。真是精彩,如果她不知道前因后果,不清楚后续,那么她要说,不管傅文佩为人有什么值得诟病的地方,她到底还算是个爱孩子,心疼孩子的慈母!只可惜,她对依萍的爱远不如依萍对她的爱,依萍为了她,真是什么都能豁得出去;而傅文佩,陆轻萍觉得比起她对子女的爱来,她更爱陆振华,以至于“爱屋及乌”,连带陆振华身边的李副官一家一起爱。   虽然王雪琴嚣张跋扈、尖酸刻薄,比起傅文佩来,要不讨喜的多,但是在做母亲这方面上,傅文佩照她差的远了!就陆轻萍看来,依萍的遭遇固然有她性格方面的原因,但是傅文佩的所作所为才是造成这一切的“幕后元凶”,可以说,如果不是因为依萍身上笼罩着“女主光环”,有金手指,她的一生可以说被傅文佩给毁了!   恶语伤人,持械伤人,态度鲜明的摆出对其的不喜,明里暗里的难为人,……这些都不算什么;哪怕是口腹蜜剑,软刀子杀人于无形之中,而且不见血,……这也不算什么。虽然后者称得上高超,但是比起来还是要为之逊色一筹。   最怕的就是那种,明明对方没做什么,结果,你今日所受的,全是对方所种下的因,而且这因却看上去明明和你没半点关联。以至于你的生活不知不觉的被困在了一张网里,偏偏一无所察,进而被困死,那才是可怕!而傅文佩不巧就是这种人,只不过目前因她而受累的受害者,只有一个,就是她的女儿——依萍。不过,陆轻萍觉得对傅文佩,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陆轻萍站在院子里听着傅文佩和依萍的闹剧,正在出神的时候,被她请来收拾房屋的工人已经在今天将房子整治完毕,工头带着几个工人在查漏补缺之后,见没有遗漏之后,来到陆轻萍身边。“陆小姐,房子我们已经整修完了,回头你请人验收一下,要是有什么不妥,告诉我们,我们再来收拾。”   “还有,我看陆小姐精操细办,把房子收拾的这么利落,房子装电灯牵线的时候,线露在外面不好看,所以我让工人们都在房顶上留了孔洞,到时牵电线的时候让线顺着孔洞钻进去,从里面走,免得电线乱七八糟的露在外面不好看。陆小姐请人做工的时候可要讲清,免得工人不知道,反而把线拉在外面,白费了我们这边工人的一番功夫。”工头见陆轻萍对房子这么上心,工钱给的不低,而且结算起来也非常痛快,因此他也不吝卖个好,反正这事不过就是在整修的时候稍微注意一下,抬抬手的事,并不费什么时间和功夫,但是却能给雇主留给好印象,何乐而不为!   “其实陆小姐牵电线的时候最好还是请我们来做工,不是我给自家拉生意,而是因为这事一开始是我们做的,只有我们知道那些孔洞开在哪里,后来的人不清楚,单要找孔洞恐怕就要花一番功夫,陆小姐恐怕还要为此多花工钱,而我们这边就不需要浪费这个时间,绝对能又快又好的把事情办妥。”在卖好的同时,工头不忘推销自家。   “啊?”听了工头的话,陆轻萍愣住了,问道:“难道这房子里还没有牵电线?怎么会没牵电线呢?”在陆轻萍的印象里,房子里关于电的存在是一件根本不需要说的事情,怎么到了这里还要重新牵电线呢?   以前陆轻萍来的时候,从来没在这里耽误到这么晚,不等到点灯她就已经离开了,所以她从来没注意到这个问题。陆轻萍带着一点不敢置信的神情,试探的问道:“这房子里面没电,那么以前的住户晚上是怎么过的,不会是点蜡烛和使煤油灯吧?”   “没电的话当然只能用蜡烛和煤油灯来照明了,不过蜡烛太贵,其消耗和用电灯相差无几,所以大家多数还是用煤油灯,煤油便宜。”工头奇怪的看了陆轻萍一眼,不明白她怎么会不清楚这个。这个只要你家用电的,都知道,看陆轻萍的穿着打扮,日常言行,不是“穷棒子”,怎能会连这种常识都不知道,但是他没有把疑问说出口,老老实实的把他知道的消息说出来。   “我打听过,其实这房子原本曾经牵过电线,只是后来的租户嫌弃电费太贵,虽然知道电灯方便,但是不肯用,而后,虽然多了几家房客帮着分摊房租,其中也有那么一两家想用电灯的,但是因为共用一个表,在电费上扯皮不清,起了不少争执,所以大家也就都不用了。再往后,这房子的租客越来越多,越来越不上档次,更是使不起电灯,所以这屋子的电线就被电力局派人将线给扯了去。因此陆小姐要是用电牵线的话,还要交起首一笔装设费才行。唉,当初若是线还在就好了,省下多大一笔钱呀!”工头摇着头,忍不住为陆轻萍叹息,这下多花了一笔原本不需花的“冤枉钱”。   “还有装设费?”陆轻萍大惊,这装电话,因为一开始使用人家稀少,有初装费和月租费,她知道,能理解,但是她从来没听说过拉电还需要装设费的。在她的认知里,这不过是拉几根电线的问题,而且她看到左邻右舍也不是没电,而且电线杆子立在那里,所以拉过来应该不费什么事吧,怎么还要装设费?   “当然要装设费了,不然电力局怎么肯把线给你拉过来,让你白用?”工头不明白陆轻萍怎么会缺乏常识缺乏到这种地步,反问过去。   “哪里是白用,我又不是不掏电费……”陆轻萍忍不住在心里反驳。不过这会她明白其中缘由了,这笔费用,在后世,属于公共建设费用,都由政府承担了,但是在这里,政府不肯承担,自然要百姓自己掏了。   “那么初装费大约要多少钱?”虽然这笔钱陆轻萍掏的不情愿,但是一想到黑漆漆的夜晚,没有电灯,需要靠煤油灯来度过,这对已经习惯夜晚呆在明亮灯光下的陆轻萍是无法接受的,所以她只能认了。   “少说也要两三百,多则千八百。”工头想了一下,斟酌着说出一个数字。   “什么?怎么会那么多?”陆轻萍惊叫出声。哪怕是两三百块,这数目也不小了,她不相信装设费会这么高,如果真要这多钱,那么这上海少说也有三分之一的人家交不起这个钱,用不上电了。   工头叹了一口气,解释道:“陆小姐,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电网几乎遍布全城,整个上海市能拉电的地方差不多都拉了,用的起电的也早都用上了,但是那些用不起的,就算价钱再低,哪怕是不要钱,他们该用不起还是用不起。现在需要新拉电的人家,大都是有钱人换新居的时候需要重新拉电,这点钱对他们来说,并不算什么。陆小姐,或许你比不上那些有钱人,但是你这房子可不是租的,而是你一次性付款买下来的,虽然地段差点,但是这里可是租界,所以……”   工头的话虽然没有往下明说,但是陆轻萍已经明白了。电力局现在就是挥着大刀在有钱人身上“割肉”,反正对有钱人来说,这笔在一般人家看来数目庞大的装设费,犹如九牛一毛,不值一提,所以电力局收钱收的很高兴,而他们则无所谓。确实,比起数目庞大的买房款,这装设费真的不算多,但是问题是她没钱呀。买房装修不仅将从冷太太那里借来的八千块花个一干二净,而且连带她的两家店的收入都搭了进去。现在她的花费就靠着圣玛利亚女中的那点工资,这钱可不够付装设费的。   “我没钱,我买房的钱都是借的……”陆轻萍神色无力,弱弱的出声辩解。   直到买房之后,陆轻萍才知道在这个时代,上海和后世一样,是可以按揭买房的。上海的中产阶级想要买房,大都走这一条路。当时陆轻萍知道上海买房可以按揭的时候,在慨叹没想到上海这个时候就已经这么先进的同时也悔得不得了。   像她这种在租界买房,并一次性付清房款的,在不明内情的人眼中,免不了被视为有钱人,偏偏她还不是。但是陆轻萍也不好辩解她之所以会这么干,不过是因为不明世情所以做出的“糊涂事”。因此只能安慰自己,被视为有钱人总比被当作穷鬼好吧。只是,陆轻萍没想到,竟然有一天会因为被看作有钱人而引出这么一桩麻烦事,这倒是她所料不及的。   工头笑笑,说:“陆小姐,这话你跟我说了没用,要拉电线的电力局的人相信才行。”对陆轻萍有钱没钱的问题,工头更倾向于有钱。不仅仅是陆轻萍大手笔在租界买了房子,而是她在让人整修房子的时候,收拾的很细致。他是在这里做工的,再没有比他更明白的了,就他看来,满上海像陆轻萍这样大手笔整修房子寥寥无几,而且人家整修的那都带花园的别墅洋楼,像这种平房,这样收拾的大概是绝无仅有。至于陆轻萍为什么不买洋房,买旧家具放在屋子里,了解陆轻萍是和舅母表妹一起生活的工头觉得,她这是在藏富,不然三个弱女子一起生活,要是被人知道有钱,岂不无法安生了!   陆轻萍看到工头脸上的神情,看出他的不以为然,知道他不相信自己没钱这话,心中一叹。她什么都不想说了,挥挥手,屏退了工头。看着装修好了,但是因为没有点灯黑漆漆的屋子,陆轻萍忍不住又是一声叹息,真是让人发愁,怎么这钱就一直不够用呢,她上哪去将这电的装设费弄到手呢? 作者有话要说:  1936年3月4日的《申报》刊载评论说: 上海房地产与内地完全不同:内地业主必先有余财,方能置产,遗之子孙,世守其业;上海则完全营业性质,以三四成之垫本,即可购置产业。说的就是按揭购房,不过这种形式的购房只有在上海等少数城市才能实现。包括一度作为国民政府所在地的南京,以及房价、地价不亚于上海的广州,都没有按揭买房的先例(杭州除外)。   关于电的初装费问题并不是我在胡诌,而是金粉世家小说里提到这一节。其中有一章说到这个问题:燕西道:“现在住家没有电灯,是不很方便的。而且电灯的消耗费,和煤油灯相差也无几。”宋世卿笑道:“虽然相差无几,但是那起首一笔装设费就不算了吗?”这说明那个时候,家里要用电和七八十年代我们国家家里装电话一样,是要在付电费的基础上,再付一笔钱的。   傅文佩是专门坑依萍的,比如说依萍挨得那顿打,正是因为那顿打,才让依萍恨上了陆振华,进而产生报复的心理。依萍没从陆振华那里拿到钱,是因为陆振华受了雪姨挑拨,不肯给。但是,如果不是傅文佩总是拿钱去救济李副官一家,依萍和她的生活就不会过得那么困窘,而陆振华也不会觉得她们花钱花的太凶了,所以才被雪姨挑拨,进而不肯给了。也正是因为傅文佩不断地救济李副官一家,所以家里没存下钱来,以至于依萍念大学没钱交学费。依萍去当歌女,一开始已经被傅文佩给拦住了,但是因为傅文佩为了李副官一家,最终卖了她视若性命的虎皮,作为可云闯祸的赔偿金。依萍为了给母亲赎回虎皮,并且帮着母亲,所以才去做了歌女。诸如此类的事情还非常多,但是奇怪的是,最终傅文佩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好母亲,没人去怪她,因为都有人帮她承担的罪责,所以说依萍有这样一位母亲,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第26章   因为工头提醒了陆轻萍关于拉电的装设费问题,陆轻萍这才知道原来这时候拉电还是要钱的。工头给出的装设费数目从两三百到千八百,中间弹性非常大,但是哪怕是两三百,陆轻萍一时半刻也拿不出,这让她很是发愁。   其实,陆轻萍的月收入不算少,在她被圣玛利亚女中正是聘请后,薪水涨到四十五块,再加上她开在西藏路的成衣店和奶茶店的进账,每个月手里能支配的金钱一百多块,但是还是不够花。她所有的钱,除了维持日常生活开销,连同从冷太太那里借来的八千块都让她投到房子上了。本来陆轻萍以为房子装修完就没什么大花钱的地方了,她哪里知道后面竟然还有这么一个花钱大项,不然不拘哪里省一笔,她现在也不会这么为难了。   以陆轻萍店里的收入,如果只是两三百块的装设费,只需要等几个月凑足钱就可以了,但是这只是估计的最低价格,谁知道找电力局拉电的时候对方会不会涨价?再说,店里接下来的收入还不能付装设费,因为整修房子工人的工钱还没有结清,比起前者,显然后者是要排在前面。   而且,陆轻萍一直说要调养身体,就是因为经济紧张,所以至今为止都只是一句空话。搬到新家后,她不想再耽搁,身体调养要拿上日程来了。看病吃药,也是一个“吞金”大项,她的工资未必够花,说不定还要靠店里的收入支援。还有,借冷太太的八千块,虽然冷太太不提,但是也不能不放在心上,不过指望陆轻萍上班的薪水来还债恐怕不成,只怕还要着落到她店里的收入上。   说起陆轻萍的店,又是一把辛酸泪。陆轻萍开在西藏路,名为“Beautiful”的成衣店生意虽然并没有像她一开始所想的那么火爆,但是还算不错,只是收入情况却让陆轻萍欲哭无泪。究其原因,实在是苛捐杂税太多。沉重的苛捐杂税拿走了陆轻萍店里的“肉”,以至于陆轻萍沦落到差不多只能喝汤的地步。   陆轻萍的店除了要正常缴纳国税、地方税之外,还要缴纳名目繁多的附加捐税。诸如巡防捐、公益捐、中资捐、串捐、农商特捐、公安特捐、福利捐、自卫特捐、保安捐、行渡(港口渡船)捐、保甲捐、碾稻捐、榨油捐、军警食米捐、轧花捐、给养捐、柴草捐、瓜捐、菜捐、渔业特捐、渔船特捐、黄花鱼捐、杂粮捐、茶捐、马路费、地方军警补助费、卫生费、招待费等六七十种苛捐杂税。   更可气的是,有些名目的捐税交了还会给你开张票据,有些则干脆没有,谁知道这钱是真正纳捐了,还是被中饱私囊了,但是捐税官上门,你还不敢不交,不然因为抗税的罪名封店坐牢可不是说说的。除此之外,还有万万不能省下的上海诸多黑帮的份子钱,每个月也是要定额交纳的,这又是店里一笔不得不支出的款项。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忙了半天,店里收入大半是在为别人作嫁,陆轻萍就郁闷的要死。   五花八门的捐税让陆轻萍应接不暇,而且其中好多捐税根本就是换个名头重复收费。这也就罢了,更让陆轻萍满心不解的,她是开店做生意的,又不出海打渔,为什么要交纳和渔业相关的捐税?结果收钱的人问了她一句,你平时吃不吃鱼和海鲜?当陆轻萍回答吃的时候,对方告诉她,那这钱就没交错了。答案让陆轻萍哭笑不得,不过有了这个解释,她对之后的诸如榨油捐、柴草捐、菜捐等名目的捐税没有了疑问。   虽然苛捐杂税沉重,但是这里面是有转圜的余地的,只是这事到了陆轻萍这里就行不通了。因为刚开业上门纳捐的时候,她不明白其中关窍,也没人提醒她,她也没讨价还价,傻了吧唧的按照要的钱数给的足额。因为她不能整日留在店里,所以就对店员说,以后遇到这种情况,她不在的话,为了避免麻烦,就按照这个例来。   能在上海最繁华的商业街开店的,身后多多少少都有点背景,只有陆轻萍除外。偏陆轻萍在纳捐的时候又非常痛快,所以在收税的那帮人眼里,陆轻萍就是个“肉头”,因此哪怕她后来知道纳捐的时候不仅能够讲价,而且如果给收税的人一点好处,对方可能就会少上门几次,或者把纳捐数额降下来一点,但是陆轻萍这样做了,却没有半点成效。   这是有原因的,一是因为那些收税的也有任务定额的要完成。以跑马厅为中心的商业街街的繁华众所周知,所以这里的任务最重,但是也最不好完成。因为在这条街上开店的,大多都有背景。作为一个小小的捐税官可是得罪不起的,所以每次到这条街上纳捐都是个“苦差事”,点头哈腰,跟个三孙子似的,求爷爷告奶奶的,四处央告。如今好不容易碰到一个没有后台的陆轻萍,一直是足额纳捐,这是他的功绩,哪里能让她降下来!   再则,就算陆轻萍给了好处,但是又能给多少?柿子找软的捏,反正陆轻萍也无力反抗,只要找个名目多来陆轻萍的店铺一趟,或者将纳捐的数额提高一点,名义正当,好处还落到手里的了,而且还不会担心担上“受贿”的名声,这不比从陆轻萍那里收受的那点贿赂要强的多?当然,陆轻萍给的好处他们也不会不要,只是钱照收,但是事情该怎么来还怎么来,陆轻萍送出的钱等于打了水漂,不见效果。   面对这种情况,无权无势,没有身份背景和后台的陆轻萍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她的成衣店开业之初,因为没有名气,销量上不去,扣除成本,再扣掉了沉重的捐税负担,起初根本是倒赔钱,后来,要不是陆轻萍又在店里另辟一角,开了本小利大的奶茶店,帮着分担,只怕成衣店就要支撑不下去,关门大吉了。   如今,虽然成衣店的销售情况不错,但是这么大的店开在那,实在是太惹眼,所以它每个月的收益不过和奶茶店平分秋色。当初陆轻萍还觉得奶茶的定价太高了,因为成本低。但是在承担了诸多的苛捐杂税的情况下,她在心中庆幸,幸好当初把价钱定高了,不然恐怕就要亏本了。   因为奶茶店不起眼,所以虽然名目差不多,但是征收的苛捐杂税不如成衣店那么重,而且虽然店里还有红豆奶茶、水果奶茶等诸多品种,但是都没有珍珠奶茶受欢迎,因为现在冷家现在住的地方锅灶太小的缘故,所以珍珠奶茶里的珍珠制作受到的限制,这种情况,等搬到新家之后,就会得以改善。想来,到时,奶茶店的收益则会更上一层楼。而且奶茶店不引人注意,但是收入却不菲,所以陆轻萍决定趁着这块“蛋糕”还没有吸引人注意的时候把它做大,正琢磨着另寻地点,开分店。   至于成衣店,每个月的销售额都在稳步增长之中,不需要陆轻萍多操心。不过她一想到成衣店的店铺的后半间就这么闲置,每个月还要为此付出那么多的租金,她就忍不住一阵阵心疼。不过现在陆轻萍有了新想法,她知道在她开店铺的这条街上差不多每家服装店都提供服装现场修改服务,但是因为空间的问题,所以并没有熨烫这一环节,因此她想把空着的半间店铺利用起来,不仅现场修改,而且还能现场熨烫。这样的话,她店里聘请的改动服装的裁缝和学徒也能忙起来,而且到时就算赚的不多,总比空间空置在那里浪费的好。   其实如果不是陆轻萍估计错误,没想到这个时代竟然有这么多的苛捐杂税,以至于她店里的绝大部分收入都被别人拿走,不然冷太太的钱,纵使因为装修房子耽误了点时间,她也能在之后迅速还掉。如今因为陆轻萍估计不足,所以债务问题一时之间还不能解决,不过她有信心,只要按照她拟定的店铺的未来发展计划走,再加上她的个人收入,一年,至多绝不超过两年,她应该能把欠冷太太的钱还清。   不过“远水救不了近火”,尽管陆轻萍对未来作了很好的规划,她经济困顿的问题应该很快就能被搞定,但是并不能解决她眼前急需一笔钱解决装设费的问题。和别人借钱,陆轻萍和同事之间的关系还没到那个地步;让她再向冷太太张口,她觉得不好意思。左思右想,束手无策的陆轻萍从怀里拿出一只坏表。   陆轻萍手里的这只怀表,是她十八岁成人礼,家人特地在百达翡丽给她定制的。手动上弦复古款式,18K玫瑰金表身表链,白色贝壳表盘,表盘镶嵌钻石及黑色珍珠母贝,防眩光蓝宝石水晶镜面。表圈正面涂有蓝色珐琅彩,用以突显表框上4个罗马数字和8个齿轮纹。纯金指针,表链上还挂着一颗小拇指大小,色泽殷红如血的红宝石,这是陆轻萍的生辰石。后盖是一只全手工雕刻的镂空凤凰,打开前盖,里面镶嵌着一张陆轻萍在现代的全家福,因为要贴合怀表的复古样式,所以照片被处理成油画的模样,周圈用极为精细的雕工,刻着希腊文小字:“家人将一直与你同在。”   这是当初陆轻萍和系统商讨的补偿之一。虽然民国时代,已经有了手表,但是这对大多数人来说,那是奢侈品,可望而不可及的。陆轻萍实在受够了看天猜时辰的日子,但是她又不能花几百块甚至上千块去买一只手表,对她现在的经济实力来说,不现实。座钟倒是比手表便宜,但是她不能抱着座钟上街吧?因此在向系统索取赔偿的时候,她第一个要求的就是钟表,其次就是女孩子每个月都要用的卫生巾。   系统非常大方,答应了陆轻萍的要求,不仅把带有她全家福,对她来说有非比寻常意义的怀表从现代给她带来了,而且还帮她开通了类似“淘宝”一样的服务,使她可以通过系统使用民国的货币在现代买东西。   陆轻萍所买物品货值的百分之二十作为系统的报酬,其中百分之十是系统的中介费,百分之十是帮着陆轻萍把买来的东西变换成不会引起怀疑的民国包装的劳工费。当然,这是有限制的,就是陆轻萍买回的物品仅限自己使用或者赠予他人,不能用来从事以盈利其目的商业行为。   当时,面对系统的慷慨大方,陆轻萍非常高兴。过后她才发现,其实这个“购物补偿”对她用处并不大。在民国,除了寥寥几样东西没有之外,现代的各种生活必需品,在上海,只要你有钱,基本上都能搞得到,但是陆轻萍最大的问题就是经济紧张,钱不够用。   因为陆轻萍是使用民国货币来购买物品的,虽然民国大洋和人民币的汇率是一比四十,但是她仔细算了算,在生活用品这块,就算没有系统抽取的百分之二十佣金,也是现代的贵,所以如果从现代买东西到民国,不划算。一些小饰品还有手表之类的东西倒是便宜,但是系统已经限制不得“倒卖”,她这边干正事还缺钱呢,买它们回来做什么?那不是浪费钱玩嘛!所以陆轻萍除了在装修房子的时候,因为现在流行的那种欧式漆皮印花纸,亮灿灿的,和屋里的风格不搭,所以通过系统在现代采买了一些复古风格的墙纸回来之外,也就每个月买女孩子要用的东西时用用,其余的时候都是撂在一旁,不予理会。   不能动把现代物品贩卖到这个时代的脑筋,陆轻萍把主意打到了她这只怀表的头上。怀表虽然是现代工艺制造,但是只要不拆开后盖,去探查里面的构造,表面上是看不出什么来的,顶多是比这个时代的怀表看起来精致了点,不会引起怀疑。   所以陆轻萍对系统说道:“喂,‘时空倒爷’我是做不了了,但是我能不能用它去抵押一笔钱?我不是要变卖它,等我缓过来的时候,我会把它赎回来。”这只怀表对陆轻萍的意义重大,无论如何,陆轻萍是不会卖的。拿它去作抵押,陆轻萍也是下了好大的决心的。若非迫不得已,陆轻萍绝对不会用它来筹钱。   “不可以!”久未露面的系统跳了出来,板着小脸,非常严肃的说:“不要说送到外面的典当行和押店里抵押,就算你拿它到冷太太那里抵押,借钱都不可以。不管是你是抵押还是售卖,只要由此产生了金钱往来,就会被视为商业行为,所以你的行为不被允许,请另想办法吧。”   “不行就算了。”陆轻萍难得的没有和系统辩驳,听它说不行,就把怀表又收了回来。刚才把话说出口的时候,陆轻萍就后悔了,她不想自己和家人的照片被人看见,因此正好借着系统的反对这个台阶借坡下驴。   “你这么着急做什么,既然手头紧,就等手里有钱的时候再拉电也不迟,顶多两三个月的事,左右也不差这点时间。”民国时代差不多是整个中国最混乱的时代之一,因此系统对陆轻萍的行为很是不解,好奇的问道:“你买了房子是因为觉得租房不如买房划算,这我理解,但是你收拾的那么尽善尽美干嘛?花了那么多的钱,你就不怕上海沦陷后全都化为乌有?”   “我怕。”陆轻萍毫不犹豫的答道。“但是这并不足以成为我不整修房子的理由。你听没听过一个故事,说是一个人得到一筐苹果,其中一半烂的,一半好的。因为每天规定他只能吃一个,那个人从烂的开始吃起,结果,等他把整筐苹果都吃完,一个好的苹果都没吃到。现在的生活,对我来说,就好比这筐苹果,我不想像我讲述的那个人一样,最后一个好苹果都没吃到,因此我要从好苹果吃起,不管最后这筐苹果烂了多少,是不是比原来的一半还多,但是我至少吃到过好苹果,我觉得很值。”她来民国虽然不是来享受的,但是也不是来吃苦受罪的。   “既然这样,那随便你,你愿意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听了陆轻萍的解释,系统丢下一句话,又隐身了。   在外面的摊子上随便用过晚饭,陆轻萍回到冷家,告诉冷太太和宋世卿,新房子那边都已经收拾妥当,就差人没住进去了。自从被陆轻萍“邀请”和她们一起住,就一直抻着脖子等消息的宋世卿听了之后,高兴非常,笑容满面的和冷太太商量起搬家的事情来。陆轻萍插不上话,看了一下,见冷清秋没在家,忙问道:“舅妈,清秋去哪了?外面天都黑了,她一个女孩子不在家呆着,反而往外跑,多不安全。”   “没事。”冷太太和宋世卿说话之余分心答道:“她去我们这条街的前面那条巷子里面的那家文具店去买纸去了,说是写稿子的纸没了。我让她明天白天去买,她不答应,非要这会出去。我想着反正也没多远,而且这条路她也是常走的,而且还有路灯,因此也就应下了。去了有一会了,也该回来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正说着呢,冷清秋抱着一沓稿纸从外面回来。陆轻萍迎了上去,和冷清秋一起钻进了她的小屋。冷清秋把怀里的稿纸放在桌上,陆轻萍看到那稿纸乱七八糟的叠放着,一点都不整齐,而且还有不少都弄脏了,忍不住问道:“这是怎么了?”   “嗨,别说了。”冷清秋非常郁闷的说道:“我买了稿纸回来,正往回走,身后突然开过来一辆汽车,车灯晃眼,吓了我一跳,手一松,这稿纸就掉在地上,偏那个时候迎面刮来一阵风,将纸吹得哪都是,有几张都被那车压在车底下了,我还是让那车退后才捡起来的。”   “哦。”陆轻萍了然的点点头,随手拿起放在桌面的木头镇纸把玩着,看着眼前的冷清秋,心中若有所思,已经和金燕西相遇了?这是不是说关于冷清秋的命运转轮开始启动了?金粉的故事要开始了?   “表姐,我有点事,这阵比较忙,所以你的小说我改起来可能慢一点。”冷清秋带着歉意说道:“不过你放心,我手里还有前一阵子存在来的稿子,不会耽误《申报》的交稿的,等我忙过这阵后,就会恢复正常了。”   “啊?”听了冷清秋的话,陆轻萍半晌才反应过来,忙说:“那个不急,不急,你的事情要紧。”为了让冷清秋放心,她又补了一句。“其实就算耽误了也没关系。”   这是陆轻萍的实在话。对一开始自己突发奇想写的那部小说,她早已经把它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要不是一开始她气势如虹的把故事写了大半,之后因为让冷清秋帮其润笔,将文稿拿给冷清秋看,冷清秋被故事情节吸引,惦记着后面的情节,被她催促,陆轻萍根本不会写完它。写完后,陆轻萍把稿子往冷清秋这里一丢,就再也没过问过。   文章在《申报》上发表后,陆轻萍收到不少读者来信,但是她看都没看,也没想着要给读者回信。要不是想着信封上的邮票将来可能有值钱的,她早把这些信当垃圾丢出去了,不过就算这样,她也只是随便找了个箱子,把那些信往箱子里一丢完事。   当初,陆轻萍写小说,只是头脑一热的想法,冷静下来之后,她就早早的打消这个念头。虽然之后应冷清秋之情把小说完成,但是对陆轻萍来说,这本小说发表与否,对她来说都已经无所谓。因此,现在这部小说是在报纸上继续连载,还是半途夭折,她一点都不在意。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民国,除了网络和电视机,其实生活用品和现代基本上不差什么了。现在有的,民国时代基本上都有,只要你有钱,都能享受到。   1921年,世界上的第一片抛弃式卫生棉来自美国金佰利公司(Kimberly-Clark,品牌“高洁丝Kotex”)1927年,娇生公司也推出了一个卫生棉品牌--摩黛丝(Modess)。   1910年世界上第一台压缩式制冷的家用冰箱在美国问世。1925年瑞典丽都公司开发了家用吸收式冰箱。1927年美国通用电气公司研制出全封闭式冰箱。1930年采用不同加热方式的空气冷却连续扩散吸收式冰箱投放市场。1931年研制成功新型制冷剂氟利昂12。   1910年,美国的费希尔在芝加哥试制成功世界上第一台电动洗衣机。电动洗衣机的问世,标志着人类家务劳动自动化的开端。1932年,美国本德克斯航空公司宣布,他们研制成功第一台前装式滚筒洗衣机,洗涤、漂洗、脱水在同一个滚筒内完成。这意味着电动洗衣机的型式跃上一个新台阶,朝自动化又前进了一大步。第一台自动洗衣机于1937年问世。这是一种“前置”式自动洗衣机。   1902年后期,首个现代化,电力推动的空气调节系统由威利斯?开利发明。1924年,美国底特律的一家商场,常因天气闷热而有不少人晕倒,而首先安装了三台中央空调,此举大大成功,凉爽的环境使得人们的消费意欲大增,自此,空调成为商家吸引顾客的有力工具,空调为人们服务的时代,正式来临了。      ☆、第27章   陆轻萍知道顾家就住在她们家隔壁,但是在这之前她一直没和顾家人碰过面。搬家之后,顾家作为冷家的亲戚,今后陆轻萍少不了要和顾家人见面。尽管系统一再保证,顾家人不会认出她来的,但是陆轻萍的心中还是避免不了有些忐忑不安,因此,就在搬家的前一天,她剪了头发,换了个新发型。   当陆轻萍顶着新发型回家的时候,冷太太和冷清秋看到之后,不约而同愣住了,目不转睛的看了她好半晌。陆轻萍被冷家母女一直盯着自己的两双眼睛看毛了,下意识的伸手捋了一下额前的刘海,问道:“不好看吗?”   冷清秋抢着答道:“不是不好看,只是,只是……觉得很特别。”冷清秋斟酌了半天,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陆轻萍的新发型,最后只能选用“特别”这两个字。“而且我觉得表姐,你梳这个发型不适合穿旗袍,更适合配洋装。”   陆轻萍的发型特别就特别在前刘海上。它不属于现在流行的诸如一字式、垂钓式、桃心式、燕尾式、满天星式等的刘海,而是参差不齐的。有点120°的倒三角形式样,只是那个角并不尖锐,比较圆润,眉心处的刘海最长,错落有致,带着优美的弧度,不规则的自然的垂落在额头上,凸显出一种时尚优雅。   考虑到陆轻萍和冷清秋的时间安排,冷太太和宋世卿选定的搬家日子是在一个周末。虽然宋世卿一直说现在是民国了,不讲那些旧例了,但是搬家的那天,还是有一些老规矩要讲的。   在人还未到之前,众人的行李物品已经送到新房子里面,安置好了。冷太太左手拎着鱼,右手拿着豆腐走在最前面,陆轻萍抱着一个八分满,米里埋了钱的米桶跟在后面,身后是一只手拎着一捆子柴,一只手拎着一包发糕和一兜苹果的冷清秋。宋世卿拿着一摞包了红纸的碗筷和汤匙和糖茶走在韩妈的前面。韩妈抱着绑了红绳的畚箕、扫帚和一包掺在一起的五谷杂粮走在最后。   一行人进了院子后,冷太太指挥着人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先是各个屋子开窗通风,在床上放枕头,跟着到厨房安锅灶(做个姿态而已),然后点燃火炉,将水壶灌满,烧开水。之后又在墙角屋撒盐撒米,点放鞭炮,……好一阵忙活后一行人才在堂屋的山水画前的椅子上落座。   韩妈沏上茶来,宋世卿一面喝茶,一面摇头晃脑道:“这也就是民国了,不讲究那些封建迷信,省了好多事,所以这就完了。不然我们现在正在祭拜财神爷、土地爷和灶王爷,还有地基主,也就是宅神,烧香上供,……事情多得很,还有的忙呢。”   “啊?这么复杂?”冷清秋觉得刚才搬家的时候自家的规矩就已经不少了,听舅舅的意思这还是简化了的,忍不住惊叹出声。   “那当然。”宋世卿兴致上来,忍不住卖弄了起来,说道:“我跟你说,原本这搬家呀,旧时讲究是入宅前三天就要开始准备,要请高僧在新宅四角每角点燃一支香或三支香,分别焚化往生钱,念土地咒,及普庵咒,燃香焚纸,念咒,期盼护佑安居兴旺,最后再用茶叶花米拌酒,围着宅子四周倾倒,这是为了除避邪崇。等搬了家,又要在屋内安香,……”   冷太太懒得听宋世卿在这里讲古,所以她从旁插话道:“二弟你先坐,我去厨房看看,这个时候了,暖屋酒要准备起来了,韩妈一个忙,我不放心。”   “大姐,你忙,你忙。”宋世卿知道暖屋酒是大事,所以忙说道。等冷太太离开后,宋世卿想接着刚才的话茬继续,“这安香其实就是请神上供,但是这也不是随随便便拿个香炉,点几支香就行的,这其中也大有讲究,要……”   冷清秋不过是随口感叹一下,不想却引起宋世卿的谈性,心中暗暗叫苦。这一番长篇大论下来,不知道要多长时间才能结束,她可没耐心听这个,目光向一旁的陆轻萍座位上望去,见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无声息的偷跑了,心中不由暗叹陆轻萍的狡猾,不讲义气。冷清秋笑容甜美的说道:“舅舅,你坐,我帮我妈忙去。”说完不等宋世卿作出反应,起身一溜烟的跑了出去,留下宋世卿在那里看着空空如也的椅子气得干瞪眼。   虽然是暖屋酒,但是冷太太并没打算大办,除了请顾家一家人过来吃席,其他的邻居按照她家乡的规矩送些糕点过去就是了。虽然冷太太请顾家来吃暖屋酒,但是顾家和冷家是实在亲戚,他们应该早点过来帮忙才是,就是不帮忙,过来坐坐,大家叙叙亲戚之间的情分也是好的,但是顾家却是卡着饭点来的。   以顾老太太为首的顾家一家七口,浩浩荡荡的在开饭的时候来到冷家。冷太太赶紧从屋里迎了出来,两下里客气的寒暄着。冷太太将顾老太太手里的拎着的盖着红布,装着礼物的篮子接了下来,递给一旁的韩妈,然后喊冷清秋和陆轻萍出来见人。   冷清秋和陆轻萍一前一后从屋子里面走出,来到冷太太身边。介绍完冷清秋,冷太太拉着陆轻萍的手说:“这是咱们家大姑奶奶的女儿,叫陆轻萍。不同于我家那个还在上学,轻萍已经工作了,现在在圣玛利亚女中任教职,教画画和小提琴。”冷太太对陆轻萍“教书育人”的职业很自豪,觉得这是一件非常值得炫耀的事。   在陆轻萍从屋子里走出来的时候,顾家人的目光就都落在了她的身上,虽然听冷太太说起过,说轻萍和曼桢长得很相像,但是他们都没想到会这么相似。不同于下面的几个孩子,年纪小,再加上自从曼璐作了舞女之后,整日里浓妆艳抹,胭脂水粉糊了满脸,所以他们对曼璐的真面目没什么印象,但是年纪大的比如曼帧和伟民,还有顾老太太及顾太太,看到陆轻萍之后,第一反应是这个女孩子长得和曼帧好像,但是再看,就发现,与其说和曼帧相似,倒不如说她生的和曼璐相像。   在见顾家人之前,陆轻萍坐立不安,紧张的心砰砰直跳,但是真的站在顾家人面前时,她反而平静下来了。今天她梳着新发型,别致的刘海,后面的头发被她贴着脑后盘起,不留一丝乱发,露出小巧别致的耳朵,穿着一件简单的蓬蓬袖白色翻领领衬衫搭配棕色束腰大摆裙,裙子的腰部特地收窄,让身材看起来更有曲线感。脸上是自然清新,虽经过精心修饰,但并没刻意化妆痕迹的透明妆。整个人看起来清新优雅,神采飞扬,有一种别样的独立、自信、张扬的知性美。   在冷太太将她介绍给顾家人认识的的时候,陆轻萍面露好奇之色,神态大方而又自然的对着顾家人按照她和顾家亲戚关系的称呼一一喊过去。顾太太在陆轻萍出现的时候,神色激动,就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听陆轻萍喊她“姨妈”的时候,神色失态,嘴唇颤抖,张口欲言,被一边虽然也震惊陆轻萍的容貌,但是已经回过神来,一直注意着她的顾老太太狠掐了一把,将她嘴里的话给堵了回去。   堂屋摆的那张大理石面的核桃木圆桌按照陆轻萍的意思作为一家人的饭桌,别看那张桌子只配了八个凳子,但是足够大,挤挤的话,坐十二个人一点问题都没有。顾家七口,加上冷家四口,完全可以坐得开,但是冷太太考虑到宋世卿是她娘家这边的亲戚,而且又是一个大男人,因此将她屋里的圆桌搬了出来,设了两席。   按照冷太太的意思,顾老太太虽然是女客,但是她年纪大,辈分高,因此她打算安排顾老太太带着顾家的三个男孩子和宋世卿坐在一起。只是顾老太太见顾太太虽然因为被她掐了一把而回过神来,但是目光却还是盯着陆轻萍不放,对顾太太这个儿媳不放心,担心她在席上做出什么事来,因此坚持要和顾太太坐在一张桌子上。年纪小的小六,不肯离开妈妈和奶奶,无奈之下,冷太太只好让宋世卿带着顾家的年纪比较大两个男孩子在另外一张桌子上。   虽说冷太太因为顾虑重重,考虑多多,一直不肯买房,只肯租房住,但是谁不想有个踏实稳定,而又让人安心的家呀,因此冷太太把暖屋酒置办的非常丰盛,以此来表达她对搬新家的兴奋,桌上鸡鸭鱼肉非常齐全。   顾家自从曼璐不告而别之后,生活条件每况愈下,如今一个月都未必能吃上一次荤腥,所以小五小六看到桌上的大鱼大肉早就不住的在那里咽口水。见长辈们拿起筷子后,他们就迫不及待的开动起来,大肆快颐起来,下手深得快、狠、准三位,吃得那叫狼籍,嘴里已经塞得满满了,都要嚼不过来了,还不住的往碗里夹。   顾老太太虽然知道这两个孩子现在形象不雅,恐怕之后会被笑话,但是就算她现在说了,这两个孩子也不会听。要是弄哭了,人家搬家是一件喜事,这边要是哭起来了可就不好了。再则疼孩子的心占了上风,因此她对此视而不见,心中自我安慰,反正已经丢人了,丢大还是丢小,都差不多,也无所谓了。   至于顾太太,她的注意力一半放在了陆轻萍的身上,一半放在桌上的饭菜上面,根本无暇顾及两个孩子。何况,就算看到了,她也只能当作视而不见,因为她管不了。如今她在家里没有一点权威,几个孩子,除了曼帧还能听她说一两句之外,剩下的几个孩子根本没人肯听她的。   况且顾老太太和顾太太这些日子亏嘴也是亏狠了,虽然不至于像小五小六那么不顾形象,但是手也不慢,桌上的青菜动也不动,筷子只往肉上面伸去。曼帧倒是一直保持着形象,只是看到家人丢人的举止,注意到了上菜时韩妈投过来的还不加掩饰的鄙视目光,她忍不住脸红起来,只觉得本来很美味的饭菜一下子变了味道。   顾太太狠吃一通,肚子有八分饱的时候,将注意力从饭菜上移开,尽数投注到陆轻萍身上,开始和陆轻萍说起话来。尽管顾太太的试探自认高明,但是除了只知道吃的小五小六,顾老太太和曼帧都听出了她的意思,而冷太太和冷清秋也觉得味道不对,看向顾太太的目光变得奇怪起来。陆轻萍神色不变,表现的是虽然也察觉到了顾太太问话的不对劲,但是因为对内情一无所知,而且两下里又是亲戚,所以她不得不按捺住疑问,耐心的回答顾太太。   面对顾太太的试探,陆轻萍滴水不漏。得不到答案的顾太太急了,眼看着她就差直接问“你是不是曼璐”这话了,曼帧终于忍不住了,喊了一声“妈——”,打断了顾太太的问话。   一旁的顾老太太则是把筷子一放,强笑着对冷太太说:“她弟妹,我们已经吃好了,一会还有事,我们就不打扰了,先回去了。”然后沉着脸,对顾太太说:“还呆在那干什么,还不领着领着小五小六回家去,回去后,收拾一下,我们还要赶着摆糖水摊子呢。”   陆轻萍心中暗自冷笑,要拦的话为什么不早点拦,等顾太太把话要说破的时候再拦,不觉得欲盖弥彰了吗?若不是心中怀疑,又怎么会把顾太太推出来打前锋?不过,既然人出现在你们面前了,我就不怕你们怀疑。我会用事实一点一滴的告诉你们,我不是顾家的女儿——顾曼璐,是陆轻萍!   面对顾老太太的威势,顾太太虽然不愿意走,但是她不敢反抗,只得委屈的起身往外走。曼帧喊着另一桌的伟民和杰民,招呼着小五小六离开。小五小六虽然已经吃得肚子溜圆,但是目光在桌上剩下的饭菜上恋恋不舍,不舍得走。冷太太看了吃得身上汤水淋漓的两个孩子,目光落到饭桌上的残羹剩菜上,喊了一声韩妈,让她拿东西,将桌上的剩饭菜打包给顾家两个孩子带走。   等顾家人离开后,冷清秋长出一口气,对站在一边的韩妈说:“韩妈,厨下还有什么吃的吗?赶快送点上来,我肚子还饿着呢。刚才在席上我几乎都没吃什么东西,只看到姨妈家的人筷子动了,我都不好意思伸筷子。”根本是抢不过,也没伸筷子的余地。   “不用新作了。我看你舅舅这桌还剩了好多,有几样菜才动了一点,我们就在这里凑合一顿算了。韩妈你把饭给我们摆在这里就行了。”冷太太拦住了韩妈,指着宋世卿的那桌饭菜说道。   伟民和杰民毕竟是大孩子了,而且他们和宋世卿又不熟悉,因此在吃席的时候,行为并没有太过失态,而且这边才三个人,和那边八个人的席上菜数相同,哪怕盘子稍微小了一点,但是还是剩下好多。   “这顿饭吃的真是让我大开眼界。虽然顾家和我们是至亲,不需要讲那么多的礼数,但是二姑妈一家也未免太,太……‘不拘小节’了吧?他们不觉得失礼吗?”冷清秋似假还真的抱怨着。   冷家在陆轻萍没有到来之前,饭桌上并不是每顿都有荤腥的,但是冷太太对冷清秋的礼仪要求很高,决不允许冷清秋做出像顾家这样赴宴吃席,看上去没有教养的丢脸举动。冷清秋也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行为,对此她有点接受不能。   冷清秋一面拉挨着陆轻萍在宋世卿的那张桌子坐下,一面问道:“表姐,二姑妈在席上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就算要给你做媒,也不用打听的那么详细吧,而且怎么还一直和你说一些安徽六安的事情?她这是要做什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大姑妈不是嫁到东北了吗,二姑妈才是嫁到安徽的吧?你是在东北长大的,这没错了。但是我怎么看着二姑妈的意思好像你是在六安长大的似的!”要不是知道陆轻萍是大姑妈的女儿,看二姑妈的样子,好像表姐是她的女儿似的。   “你没记错。”陆轻萍轻笑道。关于顾家的人和事她不想过多谈论,因此含糊道:“我也不知道姨妈再想什么,应该没别的意思吧,可能就是随便问问。”毕竟我和姨妈今天才第一次见面,而且两下里又是亲戚,她不可能对我不利!   “嗯,也是。”冷清秋随口应道。只是她嘴里这么说,但是脸上的神色摆明不相信陆轻萍的说辞,但是陆轻萍已经说了她不知道,她在深问下去明显也问不出什么,因此只能偃旗息鼓,埋头乖乖吃饭了。   冷清秋低头吃饭,眼角的余光落到陆轻萍身上,然后又想到了今天看到的二姑妈。冷清秋的父亲虽然已经过世,但是他风度翩翩、温文儒雅的形象一直留存在她心里。自她出生到现在,冷清秋就没见自己的两位姑妈,如今大姑妈已经过世,她就是想见也见不到了,但是这并不妨碍她从陆轻萍的身上揣度一下大姑妈的风采。   据母亲说,二姑妈和大姑妈生的很像,好像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似的,因此冷清秋猜想,这是不是意味着见到二姑妈就等于见到大姑妈了?可是今天见到顾太太之后,她大失所望。如果大姑妈就是二姑妈这个样子,她也无法将陆轻萍与之联系在一起,因为不管怎么看,她都不觉得和二姑妈一模一样的大姑妈会生出陆轻萍这样的一个女儿?就算是“歹竹出好笋”,可是这也差太多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陆轻萍和顾家人见面,因为她要表现对顾家人的不认识,所以态度很平淡这是对的。至于顾家,虽然顾家看觉得陆轻萍生的和顾曼璐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但是就算他们心有疑虑,也不敢贸贸然的去认。关键就在这个“年轻”上。当然,他们会怀疑,想法设法去试探,就像顾母做的那样。只是顾母做的太露骨,不可取。   陆轻萍的新造型是模仿者奥黛丽赫本来的。   ☆、第28章   在顾家离开之后,陆轻萍回到屋子,对着镜子端详着自己的这张脸。这张脸虽然就是曼璐的那张脸,但是当初她从“系统”那里还是压榨了点东西出来,稍微修饰了一下,以和曼璐区别的。按照系统的话“相由心生”,再加上略有差别,不是完全相同的容貌,怎么还是被顾家人一下子就认出来了呢?   陆轻萍心中很是纳闷,不自觉的戳着光滑富有弹性的白皙不见一点瑕疵的脸,想着她刚穿来时曼璐那干瘪,缺乏水润的发黄带有斑点的肌肤,心中暗自思忖着,又想着曼璐的十七岁,刚下海时青春靓丽的模样,她不由得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曼璐不过中等姿色,她的五官可以挑出很多缺点来的。比如额头虽然轮廓好,平滑,但是够宽,不够鼓;眉骨低而平,没有型,属于把眉毛剃到看不见痕迹,再画眉,找不到原来眉毛,跟着眉笔走的那种;眼睛不算小,形状接近杏核眼,但是偏圆了一点,更像是猫眼,眼尾上翘;眼仁虽然黑白分明,黑眼仁和白眼仁的比例非常好,但是缺乏神采,显得有点木;脸型圆中带方,比较平淡,脸部轮廓从脸到下巴的弧度收的角度大一些,整张脸的轮廓不是很清晰;颧弓高,脸部的立体感更多的是依赖了鼻子和颧骨。下颌有点方,下巴短了点,有些平,而且后缩。   整张脸最好看的就是鼻子,虽然鼻梁稍宽,但是鼻子又高又直。鼻头有肉,虽稍嫌肉肉,不是那么小巧玲珑,但是鼻翼紧缩,鼻孔和鼻头比较协调,隽秀显端庄,当然如果鼻尖能再翘点会更讨喜。虽然不是很完美,所以还是比大部分鼻子都要漂亮的。从侧面看脸部有起伏,更立体,要比比正面照更好看。   最难看的就是嘴和牙齿。上牙床有点饱胀,上牙往外凸,唇峰过陡,加上上唇翻翘,没唇珠,显短,看起来闭不上,以至于把门牙露了出来。而且嘴这样半开不合的,显得有些小气。下嘴唇厚度适中,但是可能是下巴后缩的缘故,或者是其它原因,有明显抿进去的效果,成了瘪嘴老太太。笑起来露上牙肉,哭起来的嘴撅起来,看起来像雷公嘴。唇线不明显,唇色昏暗,有种颓丧之气。不过在曼璐作了舞女,每天把嘴唇化得红艳艳的之后,关于唇色和唇线的瑕疵就被掩盖,连带嘴巴的缺点也不是那么明显了。   嘴巴不好看,牙齿还不整齐。牙齿参差不齐,连不成一条线。特别是因为嘴巴的问题露在外面的门牙,排列不齐,一点都不美观,很是影响视觉效果。而且上牙齿长的较为前一点、下一点,笑起来的时候,一眼都是上排的牙齿和上牙肉,上排的牙齿连着下嘴唇看不清楚末端。里面的恒牙(下牙最里面的两颗)长得向外,导致两腮偏大。因为抽烟喝酒的缘故造成牙齿黄黄的,以至于本来就不好看的牙齿变得更加难看。笑的时候绝对不能露齿,不然就是减分的存在。   陆轻萍对牙齿进行了修整,把一口参差不齐的牙齿矫正整齐,并漂白,成了齿如含贝的存在。连带着嘴唇重新进行了修饰,唇线线条分明,唇峰起复有度,并通过系统提供的药物方法改善了唇色暗沉的问题。因为牙齿矫正,腮帮不在像以前那么偏大,造成脸看起来比以前小了一点,嘴巴看起来比原来大了一点。嘴虽然还有点瘪,但是没有以前那么明显,而且上唇不像以前那么翻翘,不再会给人一种嘴巴合不拢的感觉了。   除此之外,陆轻萍摒弃了这个时代流行的那种弯弯细细,不管是眉尾往下,还是往上挑的柳眉,而是将眉毛剃掉,用系统提供的小秘方生出浓密的眉毛之后,修成浓而直,眉毛向上的剑弧眉,英气挺拔,整张脸显得清朗英武,生机盎然。   本来曼璐的眼神就缺乏神采,而且因为晨昏颠倒的夜生活,造成眼皮总是有些浮肿,使得眼睛更加欠缺灵气。陆轻萍利用系统提供的办法,训练的眼睛非常灵动,流光溢彩,看上去神采奕奕,非常有灵性,好像有灵魂在里面。虽然上翘的眼角给人一种无可言说的妩媚,在曼璐身上则带出一种浓重的风尘味,但是陆轻萍的目光清且正,眼神干净明亮,气质凛冽,上扬眼尾让人觉得清高的同时带着一股少女般纯真和娇羞的风情。   凭心而论,曼璐身高并不矮,虽然瘦,但是身材比例不错,但是她含胸、拱肩、缩背、……整个人缺乏一种精气神,不显个子,和同等高度的女子比起来,看起来要矮。而且整个人似乎在作了舞女之后,精神气就垮了下来,白瞎了她的秀颈,美肩,显得整个人都不能自然伸展,无法用“亭亭玉立”来形容。   而陆轻萍则是舒展明媚,提胸抬头,双腿溜直挺拔,精气神由内向外,神态、表情、姿势散发着夺目的自信气场,言谈举止落落大方、幽雅得体,带着大气。不是这个时代女子常见的那种温顺柔弱的气质,更具有一种神采飞扬的光彩,一种利索爽朗时代感,自信干练,率直大气,英气十足,这是她独特的,带有中性的美。   陆轻萍觉得她现在的容貌和顾曼璐相差很大,但是在熟悉曼璐的顾家人眼里,两人的容貌的大致轮廓没有变,只是陆轻萍看上去要比曼璐耀眼的多。顾家人,除了顾母和曼帧在曼璐作了舞女之后偶尔看过她几次素颜之外,其他人看的都是曼璐浓妆艳抹的舞台妆,辨认曼璐,看的就是容貌轮廓。   至于陆轻萍觉得变化最大的牙齿,因为他们太过于震惊于陆轻萍和顾曼璐容貌的相似,根本没注意。有印象的几位,就算注意到了,也没放在心上,因为以前曼璐也嫌弃她的牙不好看,一直嚷嚷着要去作牙齿矫正手术,但是因为所费不菲,她舍不得这笔钱,所以一直没有付诸于行动。曼璐离开顾家后,手头松快,去把牙齿矫正了去,并不费什么事,不无这个可能。   其实,或者顾家不是没有注意到陆轻萍和曼璐的不同,比如陆轻萍要比曼璐冷静雍容、时尚自信、端庄优雅、……但是他们实在是太渴盼着曼璐回来了,盼着曼璐在下一刻就出现在他们的面前,进而恢复以前的好生活,因此他们下意识的忽略到陆轻萍和曼璐的不同,由她们相似的容貌想去,想着陆轻萍就是曼璐,是改头换面的曼璐。正是抱着这样的希望,所以他们开始审视陆轻萍,想找出证据来证明陆轻萍就是曼璐,进而“疑邻偷斧”,无视陆轻萍和曼璐的差别,反而越看越觉得陆轻萍就是曼璐。   因此在顾家人离开冷家后,一回到自家,顾太太就迫不及待的问道:“妈,这个陆轻萍你也看到了,你说她是曼璐吗?是不是曼璐?……”不等顾老太太回答,顾母用非常肯定的语气说道:“我觉得她就是曼璐,不是什么陆轻萍!”曼璐作为顾母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不管陆轻萍怎么修饰容貌,顾母和曼璐母女之间那份血脉感应她是割不开的,因此顾母以她作为母亲的直觉来说,觉得眼前的陆轻萍就是她的大女儿——曼璐。   听着顾太太用斩钉截铁的语气下着结论,顾老太太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斜了她一眼,没接顾太太的话茬,自顾说道:“我累了,要回房休息去了。”你说是就是呀,我也想她是呢,但是证据呢?总不能我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得有证据能让她承认了才行!原本这个儿媳妇看起来只是无能了点,但是现在看起来,怎么那么蠢笨呢,蠢的简直无可救药!顾老太太拉着小五小六回房睡午觉去了。   “妈,我们也回房去了。”伟民和杰民感受到了相互看了一眼,他们对陆轻萍是不是自己的大姐也心有疑惑,也盼着陆轻萍就是自家大姐,但是在顾家,明显顾老太太更有权威,如今顾老太太没有表露态度,显然这事还没有定论,因此他俩虽然心中存疑,但是在事态没有明朗之前,他们是不会附和顾太太的,所以和母亲打过招呼后,也回房去了。   “唉,这,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大的事大家一点都不放在心上,难道我们不应该坐下来商量一下该怎么办吗?怎么,你们不信我?”顾太太见顾家上下没人理她,满心不解的说道。因为人已经走了,所以她的话成了对空气说的了。   顾太太不明所以的叹了一口气,转身拉住了也正准备回屋的曼帧,说道:“曼帧,难道你也不相信我说的话吗?我说是曼璐,就是曼璐,绝对没错!那个陆轻萍就是你大姐曼璐!我不会认错的,百分之一百的是曼璐,是曼璐!她和你大姐年轻的时候生的……”   一想到陆轻萍是曼璐,曼璐回来了,顾太太就激动地不能自已。有曼璐赚钱养家,她再也不用起早贪黑累死累活的出去卖糖水赚那点小钱了;饭桌上也不再是咸菜当道;以前顿顿吃的白米饭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变成一个月也吃不上一次;整天只能以难以下咽的粗粮裹腹,而且还不一定吃饱;家里也不必住的这么狭窄;……她似乎看到久别的美好生活在向她招手!但是为什么大家没人肯听她说呢,顾太太满心不被家人信任的沮丧,所以她拉着曼帧不肯放手,一再的强调着,想说她说的是真的,让曼帧相信她。   “妈,你也说她像我大姐年轻的时候。”曼帧在“年轻”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叹了一口气,说道:“人都是一天天变老的,没有往回长的道理。陆轻萍看上去年纪和我相仿,如果她是大姐,这种时光倒流的情况你怎么解释?所以,妈,不要胡思乱想了,陆轻萍是姨妈家的孩子,两姨表姊妹生的相似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她只是生的和大姐相像而已,不是大姐。大姐当初既然选择离开我们,她就不会再回来了,又怎么可能会再出现在我们面前呢?”   说完,曼帧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在顾家这些人里面,反而是她最不相信顾太太的话。她虽然一样震惊陆轻萍的容貌,刚开始也曾有过幻想,但是听冷太太介绍,自己有仔细观察了之后,所有的想法都消失了,对她来说,陆轻萍就是她大姨家的表姊妹,一位亲戚。自从曼璐离开后,曼帧不止一次告诉顾母曼璐不会回来了这一事实,但是顾母却依旧做着曼璐有一天会回来的美梦,而且家里其他人似乎也抱着这个念头,让曼帧觉得很是不可思议。   当初曼璐之所以离开,完全是因为被家里伤透了心才走的。看她走的时候连房子都卖了,一点余地都没给家里人留就该知道她离开的决心有多坚定,这种情形下,她怎么可能还回来?就算曼璐在外面混的再怎么不好,难道还能再遭过她离开之前的境况吗?哪怕她依旧是在做舞女,但是至少她没有一大家子的负累,赚的钱只要养活自己一个人就可以了。曼帧就不明白了,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家里的人不明白,竟然还幻想着曼璐会回来?如果说顾家其他人对陆轻萍是不是曼璐这个问题还心有疑虑的话,曼帧则是在第一时间,就将陆轻萍和顾曼璐当两个人看。   “曼璐不过才大你三岁,她还差好几年才三十呢,如今也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能有多老?年轻的姑娘好好收拾收拾,纵使彼此之间差个两三岁,看起来都差不多,怎么让你这么一说好像你大姐和你相差很大似的?”顾母不满的反驳道。下意识的忽略了她见到曼璐素颜时那发黄的肤色、发黑带着浮肿的眼圈,往下掉的脸颊和下巴,松弛的肉皮,虽说真实年纪只比曼帧大三岁,但是看上去却老了不止十岁的模样。   曼璐的素颜曼帧又不是没见过,而且就算曼璐化了妆,也不能掩盖她的憔悴和苍老,和她真实年纪根本不相符。她曾听大姐提起过,吃舞厅这碗饭的,老得都很快。但是她不想和顾母争辩这个。“是,是,大姐是还年轻,但是年龄并不等同于外表。”大姐的外表要比实际年龄沧桑的多。   “妈,就算大姐能回溯时光,恢复青春,但是你没听舅妈说嘛,陆轻萍是在圣玛利亚女中教学,教小提琴和画西洋画的,而且饭桌上舅妈还说,说她在震旦大学读书,念得是法国文学,说她会好几种外语,讲的一口好洋文。妈,你觉得大姐有这个本事吗?”如果她有这个本事,当初大姐就不会下海去作舞女了。   曼帧叹道:“大姐不过中学初级部都没有毕业,她哪里懂那些西洋玩意?何况,虽然陆轻萍和大姐生的非常相像,但是细看之下,还是有细微差别的,而且最重要的是两个人气度不一样,陆轻萍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养出来的。你觉得就算我们和大姐分开一年,大姐就能有这么大的变化吗?你非要说人家是你的女儿,你有什么证据吗?你可别说什么滴血验亲的,那个早被证明不靠谱了。”   其实要说曼帧不盼着曼璐回来,那是瞎话。但是她一早就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所以她也就早早死了这条心。因为没有想法,所以曼帧看的非常清楚,冷家、陆家和顾家虽然是亲戚,但是这么多年没走动,和顾太太一母同胞的冷家舅舅和陆家大姨都已经不在了,彼此之间亲戚的情分并没有多少。冷太太或许顾念着母亲冷家姑奶奶的身份,客气中还算有几分亲热,冷清秋和陆轻萍的态度则不见半点热络,只是客气。   自从知道顾家在上海有这么一门亲戚之后,从冷太太的话里再加上曼帧偷偷打听到的消息里,曼帧对冷太太一家和陆轻萍的情形也知道一二。冷太太不工作,带着女儿靠以前的积蓄生活,陆轻萍上班的同时还在上学,她的收入支撑她自己的生活绰绰有余。不管是冷家,还是陆轻萍,日子都要比顾家好过,在顾家困顿的时候都有能力伸出手来帮忙,因此曼帧不想顾母得罪冷家和陆轻萍,因此尽力举着例证反驳顾母。   曼帧所说的顾母又不是看不到,她当然也清楚。但是陆轻萍就是她的女儿曼璐,顾母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能莫名的肯定这一点。至于证据,曼璐身上没什么胎记或者痣一类的东西能作为证据的,顾母左思右想想不出什么能够作为证据,因此说道:“证据?这还需要什么证据。她是不是我的女儿,我这个做妈又怎么会不知道?天下间有哪一个母亲会不认得自己的女儿呢?我说是,她就是。如果非要证据,这就是证据。”   “妈——”曼帧听了哭笑不得,见顾母还摆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态度来,更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无奈的叹一声:“妈,这算什么证据?如果照你这么说的话,岂不是随便一个妇人拉着一个孩子,说是她的女儿,就是她的女儿了。人人都可以以此去‘认女儿’,那这世间不就乱了套了。妈,这话你可再不能说了,不然会被人笑话死的。而且根本不能作为证据,就算你这么说了,也没人会信的,说不定,说不定……”人家还会把你当做精神病。   见曼帧根本不相信,顾太太急了,“我说的都是真的。再说,你想想看,如果不是同一个人,相貌怎么肯能会一模一样,……”顾母说不出其他理由,又把容貌拿出来说事。   曼帧生气了,沉着脸打断顾母。“好了,妈,这事我们刚才不是已经说了嘛,你怎么还说?你和大姨生的相像,大姐作为你的女儿,陆轻萍作为大姨的女儿,女儿生的像妈,所以她们长得相似,又什么好奇怪的?我和陆轻萍生的也很相像,这是大姐失踪了,所以你把她往大姐身上拉,如果我也不在,是不是妈,你就会把她当成我?因为在年纪上,毕竟我和陆轻萍才相当。”   “妈,你醒醒吧,我知道你盼着大姐回来。可是大姐不回来,这并不是你能将陆轻萍指认成大姐的理由。”曼帧深吸一口气说道:“妈,你在想什么?就算你这边认定陆轻萍是大姐,那又怎样?难道陆轻萍就会自认她是大姐不成?人家又不是没有妈,不可能自己好好的母亲不认,反而认你当妈的!好端端的,你非要认定陆轻萍就是大姐,到底为的什么?如果你是看上了她的薪水,想着把她的钱拿过来用,那么,我不得不说,妈,你倒是真敢想,不过我觉得你还是死了这条心的好。”   曼帧也顾不得话难听了,把她的想法非常直白的说了出来,意图让顾母打消那个“离谱”的念头。“妈,如果你好好说说,看在亲戚的情分上,说不定人家还会接济我们家一二,但是你若是打着认她为女儿,想让她来帮着养家的主意,那恐怕是做梦了?自家好好的宽裕日子不过,人家凭什么来帮你养活这一家老小?又不该你的,欠你的。真要说起来,你这个做长辈的,照顾晚辈才是,如今人家不用你照顾,你也不能才一见面,就打她手里钱的主意吧?这也就罢了,你竟然还想着把她当作大姐认回自家,想着人家一辈子为你‘牵驴拉磨’,这也太匪夷所思,异想天开了吧?”   把主意打到自家亲戚头上,这也太不要脸了吧!曼帧就不明白,顾母想干什么?她疯了吗?难道她以为将陆轻萍指认成曼璐,陆轻萍就会承认,然后帮着养家不成?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曼帧不相信顾母会想不到这一点。既然她知道,那还折腾什么?何况,就算陆轻萍是曼璐,又怎样?你看她可有认回顾家,再作顾曼璐的意思?   顾太太被曼帧直白的言语气得要死,神色激动的说道:“曼帧,你在胡说什么!你,你,……难道在你眼里,我竟然是那样的一个人?我就算再糊涂,再没脸没皮,也不会不知廉耻的将主意打到亲戚的头上。陆轻萍是曼璐,还要我把这话说多少遍,你怎么就不信我呢?我是你的母亲,你竟然这样看我,真是气死我了!你们,你们都不信我,我说的都是实话,怎么就没人信我呢!”最后一句话,顾太太神色悲愤,将顾家人都算了进去,想到自己在顾家不被信任,心中气愤不已,只觉得自己非常孤立无助。   面对顾太太的质问,曼帧没有回答,只是脸上的神色变得非常悲凉。曾经她是相信顾太太的,并且虽然不觉得顾太太行为会有多高尚,但是也不至于做出那么没脸没皮的事情来。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信任的呢?应该是从大姐曼璐离开之后,从大姐离开,家中生活陷入困境之后。如果不是她意志坚定,咬着牙坚决不松口,而顾太太怕逼她太紧,担心她会和大姐一样一走了之,不敢太过强求,不然恐怕现在的她已经落到和大姐一样境地了吧?这样的顾太太,你让曼帧还怎么相信? 作者有话要说:  顾太太就是好日子过惯了,一下子过苦日子受不了,因为当陆轻萍出现的时候,她发觉和曼璐相像,就想把她当成曼璐,陆轻萍和顾曼璐其中有多少不同,她不是没看出来,但是她为了自己的私心,再加上血脉感应,所以刻意的忽视掉了。   ☆、第29章   曼帧回忆往昔,忍不住泪水涟涟。当初她受母亲所托,和曼璐商谈关于她将来出嫁的事宜时,曼璐所说的那句“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我不能和他们计较,左右就算计较了,也计较不出什么,反而都是我的错,只希望有一天能够有人感同身受,尝尝这滋味就好了。”言犹在耳,至今曼帧还记得当时曼璐脸上那面带讥讽的神情,带着自嘲的说话语气。那个时候,曼帧不懂,以为大姐只是单纯的发泄不满,如今回想起来,原来那个时候大姐就已经起意要离开顾家了。   自从曼璐离开后,曼帧每一次回想这些年大姐为家里的付出,再想想自家人对大姐的所作所为,都觉得脸红,羞愧的不能自已。她从来没有这么深入的思考过,越是想的多,越知道大姐离开后是再也不可能回来了。其实这也能理解,换个位置,如果她处在曼璐的那个身份上,或许她根本忍不了这么久,早早就离开顾家了。可惜,一家人,除了自己这个清醒的,似乎还都沉浸在幻梦中,幻想着大姐有一天能回来,继续担起养家重任,从而家里恢复以前的好日子。   曼帧嘴角嘲弄的看着顾太太,回房去了,有和在这里和母亲废话的功夫,还不如回房休息一下,养养精神,免得下午上工的时候精神不济被主家训斥,或许再翻一下中学课本,做些准备,晚上给人补习能讲的更好。家里现在的情况,哪怕她已经作了三份工,再加上其他人赚的,才将将够用。现在工作不好找,竞争又那么大,哪一份工都损失不得!   顾太太低头嘀咕半晌,见没人应和,抬头一看,人早就没影了。想到自己每每和家人说话,最后都出现这种情况,顾太太觉得她不被家人尊重,不由得轻叹了一口气,也起身回屋了。只是她并没有因为曼帧的一席话而打消念头,反正在琢磨着通过什么法子来证明陆轻萍就是曼璐。让她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曼璐在眼前却不能认,顾太太怎么甘心,现在这种每赚一分钱都要计算着花的日子,她实在是过够了!   顾家顾太太的纠结,陆轻萍虽然没看到,但是她也能猜出大概来。对此,陆轻萍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她已然想通,只要顾家没有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第一时间将她认作是曼璐,那么以后他们再也没有“错认”的机会。因为他们会发现陆轻萍和曼璐除了相貌相似之外,相同的地方很少,不同之处却很多,他们根本无法“冒认”。   陆轻萍从屋里走出来,来到堂屋,见冷太太坐在八仙桌旁的椅子上出神,似乎在想着什么。她走过去,在冷太太的下首捡了张椅子坐下。“舅妈,你在想什么?”   “你来的正好,我这正有事要和你商量。”冷太太回过神来,笑道:“原本家里只有韩妈一个,家里地方又不大,支应我们娘几个,没什么问题。现在家里一下子变这么大,而且又多了秋儿的舅舅,韩妈一个人,可能干不过来。我跟秋儿她舅舅商量着再添个人,秋儿他舅舅的意思干脆让韩妈的丈夫韩观久补上就行了。反正这些年,家里搬搬抬抬的脏活累活也没少找他,家里倒是的确缺这么一个人。人呢,又是知根知底的,是个忠厚的老实人。而且秋儿她舅舅也说,他毕竟是个大男人,有些事不好交给韩妈去做,还是来个男的更方便一点。我觉得也是这么个道理,你觉得怎么样?”   这刚住进来,就享受上了,给自己弄了个听差。说韩妈是个女的,伺候起来不方便。住在外面,没人伺候,什么都得自己来的时候不也过来了!听说是宋世卿的主意,陆轻萍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不过冷太太口气,虽说是在和陆轻萍商量,但是实际上事情已经定下来了。反正韩观久的工钱冷太太是绝对不好意思找她要的,她又何必反对,因此笑道:“我也在想这个事,正准备和舅妈商量呢,谁承想被舅妈想到前面去了。不过除了添一个韩观久,我还想再添一个人,……”   “还添一个?”冷太太赶忙道:“这倒不必,家里有两个人足够了。虽说搬了新家,地方大了,人也多了,但是不用添太多,只添一个,就韩妈和韩观久他们俩绝对忙得过来。”再添就是浪费了。   陆轻萍笑笑,说道:“家里这边有两个人是够了,但是我店那边还缺个人,店里生意不错,珍珠一直不够用,只是因为原来的地方窄,韩妈一个人做不过来。现在搬过来了,厨房足够大,所以我打算再请一个人来家做珍珠。人虽是在这边做事,但是工钱算在店里,由店里出。”   现在是民国,社会地位再也不按照旧社会的士农工商这样排列,但是出身书香,思想老派的冷太太还是耻于言利的,因此在陆轻萍开店之后,她从来没有过问店中的事务,哪怕是表示关心问一句都没有。相反,她对陆轻萍在圣玛利亚女中的教职则是非常重视。因此听陆轻萍说是店里要人,冷太太就不理会了,她点点头道:“哦,原来是这样,那你看着办吧。只是人选你这边定了没有?可别挑个奸猾的。”虽然是店里那边需要的人,但是上工是在家这边,所以冷太太对此表示很关切。   “嗯,已经选好了,是帮我挑家具的梁木匠推荐的,是他的一位亲戚,人我也见过。这位梁嫂子原本在大户人家做事,是个懂规矩的,只是因为怀孕生产,所以才从原来的主家里辞了工,如今孩子也大了,准备重新找工作,这才被梁木匠介绍我这里来。我找人核查过,事情确实如此,因此就答应了下来。”陆轻萍笑着把人的来历交代清楚。   冷太太听陆轻萍说是熟人介绍的,而且人又曾经在大户人家里做过,并不是犯了什么过错才从主家辞了出来,并且陆轻萍又曾经和是过,也放下心来,点头叹道:“这样就好,免得来了个刁钻的,弄得家里不宁。”   既然事情定下来了,韩妈那里总是要说一声的,因此陆轻萍来到院中,喊道:“韩妈——”连喊了好几声,不见韩妈应答。陆轻萍来到厨房,见火炉上蒸着桂花糕,正在噗噗的往外冒着热气,韩妈人却不见了踪影。就在她纳闷的时候,韩妈拎着个篮子从外面回来,看到陆轻萍,忙道:“表姑娘,你怎么到厨房来了?有事吗?”   “我刚才找你,没找见,就到厨房来看看。”陆轻萍打量着韩妈手里的篮子,看见里面装了一碟子发糕,一碟子黄金糕,一碟子如意卷,一碟子花生糖,笑问道:“韩妈这是去哪了?”   韩妈进厨房,一面把篮子里的东西拿出来,一面说道:“这不搬新家了嘛,太太让我按照家里面的规矩,给左邻右舍送些东西,甜甜他们的嘴,以后好和和气气的相处。我准备了四样东西给我们家西面的邻居送去,结果我拿着东西过去,……那边好像出了什么事,乱作一团,哪里还顾得上理会我,所以我在那耽误了一点时间。”当然东西也没送出去。   “表姑娘,你说隔壁那家人也够奇怪的,听说只有母女两个人生活,过得挺困难的,常常拖欠房租,可是都这样了,竟然还有人喊她们夫人小姐,而且态度恭敬的不得了。按道理说,家里都这么贫困了,应该早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了,可是那位傅夫人竟然还能从屋里拿出一张怎么也得值好几百块的完整虎皮来,看来这人真的不可貌相。”韩妈一面忙着厨活,一面兴致勃勃的谈论着隔壁的八卦。   当初因为收拾房子惊扰邻居的问题,韩妈跟着冷太太四处上门送礼,去过傅文佩家,对傅文佩房子结构知道的清清楚楚。不同于冷太太,韩妈来过新房子这边几次后,她丈夫韩观久又在这边监工,所以,还没搬进来之前,韩妈将左邻右舍的情况都打听的清清楚楚。傅文佩和依萍母女,在韩妈看来,她俩和冷家一样,都是没了丈夫的女人带着女儿过活,但是明显傅文佩没有冷太太手里有钱。因此韩妈并没怎么把傅家母女放在眼里,但是今天傅家发生的一切,似乎颠覆了她的认知。   “什么人不可貌相?”在陆轻萍和韩妈说着话的时候,冷太太也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她来到厨房,正好听到韩妈后面的话,笑问道。   韩妈将她刚才去傅家的遭遇讲述了一遍,又道:“我还听到他们喊隔壁家的和表姑娘差不多大的那位姑娘的名字,好像叫什么‘依萍’,和表姑娘的名字很相似,只差了中间一个字,而且不知道是哪里,表姑娘长得和那位姑娘有点像。这名字相似,相貌有点相像,说不定表姑娘,你和那位依萍小姐还是姐妹呢。”韩妈觉得似乎很好笑似的,笑着开着玩笑。   一直默默听着韩妈讲述八卦的陆轻萍突然出声。“依萍确实是我的妹妹,她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我比她大八个月。她的母亲是我父亲的第八个老婆。”这事陆轻萍一直没和冷家人说,她本来也没想瞒,何况,冷家搬过来住后,就算想瞒也瞒不住,但是陆轻萍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在正好,借着韩妈的玩笑,陆轻萍把这话说了出来。   韩妈本是开个玩笑,没想到竟然说中事实,一下子愣住了,跟着赶紧想自己刚才说的话中有没有冒犯到傅家母女,心中暗自庆幸,幸好,没说她们的坏话,不然岂不糟糕。   冷太太也怔住了,迟疑了一下,问道:“这是什么时候发现的事?你打算怎么办?”以亲戚关系来说,傅文佩、依萍和陆轻萍的关系要比她和冷家的近多了,何况,陆振华还在上海呢。自从陆轻萍搬来和她们母女生活后,她就把这事给忘了,她也从来没问过。如今陆轻萍说起她的父亲,冷太太这才想起来,其实陆轻萍在上海,还是有亲人的,而且关系比她这头要近的多。   “早前整修房子的时候,我过来看情况,就遇到了。只是那是一次不愉快的经历,所以我也就没提起。“陆轻萍轻描淡写的把她和傅文佩、依萍相遇的事情揭了过去。“至于打算?如果舅妈不嫌弃我,我就一直跟舅妈和表妹一起过活了。”   陆轻萍见冷太太想要说话,她抢在前面说道:“舅妈,当初陆振华逃离东北,逃往上海,他选择丢下我和妈妈的时候,我就没爸爸了。不仅如此,在我母亲心里,她的丈夫也已经死了。”对陆振华陆轻萍连声“父亲”都不肯叫,直呼其名,更是把冷梅抬出来说事。   “至于兄弟姊妹,如果是在东北吃苦受罪,和我一样被抛弃的那些人,我还考虑考虑,但是在上海的这几个,还是算了吧。我和他们本来就不是一个母亲,关系是由陆振华联系起来的,我连父亲都不认了,何况他们?以前没有他们,我过得不也很好;以后,我同样不需要他们。”陆轻萍干脆利落的表明态度。   冷太太也不知道陆轻萍选择不认陆振华的结果是好还是坏,但是她想到傅文佩和依萍当年是跟着陆振华来上海的,现在母女两人却没和陆振华住在一起,而且住在自家隔壁。这里面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但是她清楚,当初能被陆振华带来上海的老婆子女,一定是在他心中地位颇高的,如今,竟然落到这个境地,何况陆轻萍这个在陆振华眼中可有可无的女儿呢?   冷太太深深的看了陆轻萍一眼,说道:“这是你的家务事,轻萍,需要你自己拿主意,所以舅妈不会多管,我也不会多说,只要你明白你自己在做什么就好。”希望你以后不要因为自己的决定而后悔。冷太太叹了一口气,然后转身回屋。   陆轻萍明白冷太太话里的意思,她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所以自然也不会有后悔的那一天。冷太太走了,陆轻萍将她找韩妈用意讲了出来。韩妈一听陆轻萍打算请一个人来专门作奶茶里的珍珠,心里不愿意,忙道:“表姑娘,何必再请人呢。就算我这边忙不过来,不是添了我家那口子吗?别看我家那口子是个大男人,但是灶下的这点事,他也干的过来。”   韩妈给陆轻萍做奶茶里的珍珠可不是白做的,陆轻萍是按斤给的钱。虽然因为原来住处的锅灶小,做出的珍珠不够用,但是韩妈每月拿的工钱可不算少,足有她在冷家做的工钱三分之一。如今陆轻萍要的多,那么工钱也多,韩妈实在不想让人来从中分一杯羹。   陆轻萍笑道:“话是这么说,但是舅妈雇你和韩观久是收拾院子,为主家工作的。做粉圆不过是额外的活计,这是让你们利用闲暇时间做的,不能耽误正职。如今家里大大小小,十几间屋子,四个主子,事情可比原来多了不少,而且我这边要的多,恐怕是以前的一两倍都不止,所以除非韩妈把手里的活计全放下,不然绝对做不出来。”   虽然陆轻萍是想让梁嫂专门作粉圆,什么都不用管,但是仔细想了想,她放弃了这个想法。一来,陆轻萍虽然是想着扩大奶茶店的规模,再开几家分店,但是这个只是提上了日程,还没有实施,所以以目前店里所需要的数量,还不需要作一整天的粉圆。这样的话,按短工结算工钱,梁嫂不愿意,但是以日工结,陆轻萍吃亏。   二来,别看家里添了个韩观久,但是他这个人只能当半个人使,因为他只需要伺候宋世卿即可,冷太太、冷清秋和陆轻萍都不会用他的,而且就算宋世卿那边,很多事还是需要韩妈来做的。这样的话,韩妈未必能忙得过来,所以陆轻萍打算让梁嫂帮着分担一下。   三来,陆轻萍知道韩妈舍不得作粉圆的那份工钱。如果她真不让韩妈沾手,韩妈心有不忿,要是从中捣乱,到时她岂不得不偿失。不说别的,只要弄坏一锅粉圆,里外里韩妈的工钱就出来了。   因此陆轻萍对韩妈说道:“我想着添一个人,也不说她是专门作粉圆的。韩妈你就当她帮你分担活计的,你们两个干完家里的事,在一起做粉圆。要是再忙不过来,让韩观久帮把手也行,工钱还是按照以前的计算方法,不过你是老人,按照规矩来了新人是要由你来带的,因此就算工钱上看不出有什么不同,但是年节打赏自然还是有分别的。”   虽然韩妈说她和韩观久把作珍珠的事情全都包揽过来,但是在听到陆轻萍说这不过是闲暇之余“额外的活计”的时候,韩妈就知道事情不成了,自家的事,自家知道,搬了新家之后,事情多了起来,她未必能忙得过来。就在韩妈心中正沮丧每个月要少好几块钱的收入的时候,听陆轻萍后面有这么说,一下子峰回路转,兴奋的对着陆轻萍鞠躬弯腰。“谢谢表姑娘,谢谢表姑娘。多谢表姑娘的好心,我保证绝不耽误表姑娘店里的事。”   看着韩妈欢喜的样子,陆轻萍又叮嘱了她几句,让她不要欺负新人,好好指点新人这才离开。别看韩妈在冷家作了不少年,但是也就那个样子,反正陆轻萍对她是不满意的,但是因为她是冷太太那边的人,陆轻萍就算不满,也不可能向冷太太提出辞退她。其实韩妈因为陆轻萍使钱使得大方,对她一直是恭恭敬敬的,态度甚至有些谄媚,但是陆轻萍就是瞧不上她,觉得她私心太重,有种“有钱就是娘”的意思。   因为暂时凑不出装设费,所以陆轻萍往家里买了一大桶煤油又买了一箱蜡烛,又给各个房间里配置了青铜五头烛台和七彩梅花树枝状油灯,供大家使用。晚上点灯的时候,陆轻萍把装设费这事告诉了冷太太他们,不是想让他们出装设费,而是请他们在拉电之前,稍微忍耐一下。   宋世卿对此则是无可无不可,他租住的那个地方虽然有电灯,但是因为总是断电,所以他用煤油灯的时间要比电灯多得多。何况,这房子除了没通电之外,其它地方都很好,他都一一看过了,很合心意,很满意。免费住在这样的房子里,就算一直没电,他都觉得值。而且陆轻萍也说了,只是暂时忍耐一下,又不是一直不拉电。   因为一度电要五毛钱的缘故,所以冷家用电很节省。冷家原来的住处,冷太太让人将她和冷清秋房间隔开的墙壁开了个洞,洞里放的就是冷家的电灯,两个房间的照明共用一盏灯,而且这灯光昏暗的很。不过因为预备冷清秋晚上学习的缘故,她的书桌上另放着一盏台灯。   一开始冷太太见新屋子没通电,稍微皱了一下眉。等到她后来看到不管是烛台还是油灯,都是多头的,全都点燃后,再有放在它们后面的玻璃镜反光,并不比原来家里用来照明的电灯暗,而且陆轻萍也考虑到了冷清秋的情况,在她的书桌上左右摆着两只烛台,看书还是写字并不受影响,这点小瑕疵冷太太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到了最后,反而不适应的是陆轻萍自己。不过陆轻萍给自己找了点事作,晚上教人拉小提琴,一个小时二十块,两个小时三十块。所以她每天在家吃过晚饭,就去上课,等上完课回来,洗洗就可以上床睡觉了,就算点灯,也点不了多长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  冷家正房4间、厢房4间,再加上倒座房,一共十多间的房子,韩妈要做的不仅要打扫房间里的卫生,还要煮饭,还要负责烫洗冷家母女、陆轻萍和宋世卿这四口人的衣服,还要清扫浴室,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活计。很忙的,她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   虽然韩观久被补进来了,但是冷太太、陆轻萍和冷清秋是不会让他来收拾房间的,而且在宋世卿的吃饭和洗烫衣服上,这活估计也得韩妈干,所以就算韩观久进来干活,根本不如再雇一个老妈子当用。   ☆、第30章   自从丈夫死后,冷太太就信起了佛,把这个当成了心灵寄托,有事没事,时不时的到庵堂里拜一番。因此搬了新家的翌日,吃早饭的时候,冷太太说要带着冷清秋去慈修庵拜佛,因为去的是尼姑庵,所以冷太太越过宋世卿,问陆轻萍要不要和她们一起去。   接受无神论教育的陆轻萍不信这个,所以婉拒了冷太太。等冷太太和冷清秋出发去慈修庵的时候,陆轻萍也出门了,她去了同仁堂看病。虽然现在西医开始流行,但是中医还没有像后世那般被挤占的那般严重,而且同仁堂毕竟是老字号,所以看病的人很多。陆轻萍来了之后就排在队尾等着看病。   随着时间的流逝,前面的人减少,原本排在最后的陆轻萍身后也拉出了队伍。隔着三四个人,如萍和她的同学刘蓉蓉站在队伍中间,两人一面排队,一面叽叽喳喳。   如萍看了看排在前面的人,心中计算一下还有多久才能轮到她和刘蓉蓉,低声问道:“蓉蓉,要看病怎么不去看西医呀,什么病非得跑来看中医不可?”接受西式教育的如萍明显在态度上倾向于西医,觉得西医见效快。   刘蓉蓉不好意思的看了看四周,用只能如萍一人听到的声音说道:“这个不好看西医的,我每个月那个来的时候都痛得要死,西医看了也没有好的治疗方法,只能看中医,得靠中医慢慢调理。”   陆轻萍不知道如萍和她的同学就在她身后不远处,她坐在座位上百无聊赖的玩了一会手指,觉得没意思起来,正在四处张望的时候,看到她的同事密斯脱唐陪着一位中年妇人从外面走了进来。她正觉得无聊,见到密斯脱唐立刻兴奋的向她招手,“密斯脱唐,这里,这里!”总算来个能和她说话的人了,等待实在是件很无聊的事情。   “咦?密斯脱陆,你怎么也在这里?”密斯脱唐看到陆轻萍,笑着走过来打招呼。   “我来看病。你呢?”陆轻萍稍微偏了一下头,目光落到密斯脱唐陪着一起来的,现在正在柜台抓药的中年妇人身上。   密斯脱唐顺着陆轻萍的目光看了过去,收回视线,无奈的耸耸肩,作了一个非常郁闷的表情,“大好的周末,我妈咪不让我休息,非拉着我出来。这不路过同仁堂,她说要抓几副补身子的药,所以我就陪她进来了。”   “对了,一会儿你看完病还有什么事吗?”非常不情愿的被母亲从家里拉出来的密斯脱唐知道母亲的行程。从同仁堂出来,母亲就要去打牌了。到时一大堆中年妇女,鸡毛蒜皮,家长里短的,她不耐烦听,而且也没意思。何况,她要是去了,话题少不了要围着她转,这帮人最为关注的就是她的婚姻状况,问东问西的,好像她嫁不出去似的,密斯脱唐一想到那个情形,就烦死了,因此她就把主意打到了陆轻萍的身上。   陆轻萍笑着摇摇头,“没什么事,我今天主要的任务就是看病,看完病就没事了。”   “那太好了!”密斯脱唐忙拍手叫好。“等你看完病,我俩去逛街去吧。”她实在不想跟着母亲去见她那些牌友,一大堆中年妇女,闲着没事干点什么不好,怎么那么爱当红娘,给人做媒呢!她作为一个新时代的女性,才不要包办婚姻!而且她还年轻,才不要这么早出嫁!   “好呀。”左右也无事,陆轻萍笑着答应了密斯脱唐的提议。   ……   陆轻萍和密斯脱唐谈得兴起,没有注意到排在她前面的人已经没有了,轮到她看病了。她却在外面一直在和密斯脱唐说话,没有进去。   “陆轻萍!”同仁堂的伙计见前面的人已经看完诊走了,后面没人进来就诊,从里面出来,喊道:“陆轻萍?陆轻萍是哪位,请过来就诊……”   陆轻萍听到伙计喊名,立刻反应过来,赶紧答应着,往里面走。密斯脱唐也听到了伙计叫人,轻推了她一把,“赶紧的,到你了,你快去看病,一会儿我们好去逛街。”   就在陆轻萍进去看病的时候,如萍也听到了伙计的喊声,“陆轻萍”这个名字引起了她的注意,她记得,父亲的一个女儿,她同父异母的一位姐姐叫这个名字。目光落到陆轻萍身上,如萍认出陆轻萍正是她送钱给依萍,不仅被依萍拒绝,自己反而被气得要死的那天在依萍家门口撞到的那名女孩。   因为陆轻萍在陆家的时候,和母亲冷梅深居简出,所以如萍对陆轻萍的相貌印象不深。但是相比陆家的其他人,王雪琴和冷梅打的交道要多一点,所以如萍和冷梅、陆轻萍的接触也比陆家其他人要多。如果不知道陆轻萍的名字,在看到陆轻萍的时候,如萍不会把她和她的同父异母姐姐陆轻萍联系到一起。但是在知道她的名字后,眼前陆轻萍的身影和如萍记忆中的那个印象重合在了一起。   陆轻萍,自己这个同父异母,当初被丢在东北的姐姐竟然来上海来了?如萍震惊陆轻萍的出现,旋即又疑惑,既然她来上海了,为什么没来找爸爸呢?她是不是怨恨当年爸爸丢下她不管呢?她到底对陆家抱着什么心思?如萍进而想到,当初她是在依萍的家门口遇到陆轻萍的,这是不是意味着陆轻萍和依萍搅在了一起?想到依萍现在对陆家的态度,从依萍身上又想到陆轻萍……如萍有些担心,觉得她今天回家后,要第一时间把这件事告诉妈妈。   在里面就诊的陆轻萍不知道外面的如萍认出她来后,心里这么多弯弯绕。眼前上了年纪的老大夫先是伸手按在陆轻萍右手脉上,细诊了有半刻的工夫,又换过左手,亦复如是。诊毕脉息,他提笔写方,“陆小姐,你这个症候可不算小,需要理气补血,暖宫调经,不然可能于生育上有妨碍。但是你的肠胃也有问题,吸收不是很好,以至于你的身体根本出现了问题,所以在养血暖宫的同时,你还要固本培元,饮食上要多加注意。我先开几副药,你暂时吃吃看,等吃完了,再来看,然后我在根据你的情况再开药给你。”   自己的身体好不好,本人最清楚。别看陆轻萍表面上白里透红,看起来气色很好的样子,这都是化妆的效果,实际上她的脸色透着不健康的苍白,而且还有些发青。曼璐的这具身体当初实在是糟蹋的狠了,比起行经时的问题来,肠胃的问题都是小问题,陆轻萍正是知道这一点,才跑来看医生调养的,不然,如果好好的,谁愿意看大夫吃药。看完病,从里面出来后,陆轻萍拿着方子抓好药,和密斯脱唐汇合,两人一起去逛街。   自从陆轻萍进去看病,如萍就盯着隔开里外间的帘子出神,似乎要把它看出一朵花来,连刘蓉蓉几次和她说话都心不在焉。等陆轻萍从里面出来,如萍的目光就落到了她的身上,目不转睛。看到陆轻萍和密斯脱唐一起离开,如萍咬了咬唇,想起身追上去,站了起来,迈出步子之后又停了下来,回头对刘蓉蓉说:“对不起,蓉蓉,我想起我还有事,不能陪你看病了,先走了。”   “哎?如萍,”刘蓉蓉见如萍丢下一句话,不清不楚的,也没交代缘由,就起身离开,喊着她的名字想叫住她,却见如萍头也不回的飞奔了出去,她满心不解。“什么事这么急呀,你不是约我,说等我看完病去书店买书的吗?……”后面的话被刘蓉蓉咽在了嗓子里,没有说出来,声音由高到低,最后几不可闻,消散在空气中。   如萍回到家,上楼,来到母亲王雪琴的房间,推门而入。王雪琴化着精致妆容,正在屋子里一人高的穿衣镜面前左顾右盼,准备出门的样子。王雪琴见如萍进来,站在镜子前,回望着她,笑道:“哟,如萍,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和同学约好了去医院,还要去书店,可能中午都不回来吃饭了吗?这是怎么了,这么急匆匆的?”   “妈。你是要出门吗?”如萍看到王雪琴的穿着打扮,忍不住问道。她不知道呆会告诉母亲陆轻萍来上海的事情会不会耽误母亲的事。   王雪琴将丢在床上的小巧的手提包拿在手中,笑道:“我和朋友约了一起打牌,正要带着尔杰出门,车都预备好了。你要是再晚回来一会,我和尔杰就走了。怎么,你有事?”   如萍听母亲只是要出去打牌,并不是什么正事,关上屋门,神情非常郑重的说道:“妈,你绝对想不到我在上海遇到谁了?我看到陆轻萍了!”   “陆轻萍?”满腹心思都放在一会出门和情夫“约会”中的王雪琴不以为意的说道:“那是谁?是新出来的电影明星吗?这个名字倒是和你们的名字很像,而且竟然也姓陆,真巧。不过遇到就遇到了呗,关我们什么事……”自从来到上海,在王雪琴的脑子里,只有如萍、梦萍还有傅文佩的依萍,东北的那些萍在就被她丢在脑后去了。   “谁?陆轻萍!”等王雪琴迟钝的大脑终于反应过来陆轻萍是谁的时候,她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忙问道:“她不是应该在东北吗?怎么会来上海?如萍,你确认你没认错人?”   就在王雪琴和如萍说话的时候,司机老张过来敲门,问道:“太太,车已经预备好了。太太,我们什么时候走?”   “催什么催,没长眼睛吗?等着,没看我这边有事嘛。等我这边好了,我就下去。”王雪琴吃惊如萍丢下的“炸弹”没好气的说道:“我都不着急,你着什么急,去下面等着去!”   因为以前王雪琴以“打牌”的名义出门和情夫魏光雄约会,是非常迫不及待的,因此不允许老张耽误一时半点。今天,老张把车都准备好了,却迟迟不见王雪琴露面,所以他赶过来想卖个好,结果反而挨了一顿训。挨了骂的老张只好乖乖的在下面等候。   骂完老张,王雪琴把目光转向如萍,“如萍,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你确认她就是陆轻萍吗?”   “妈——”面对王雪琴的质疑,如萍很是不高兴,“妈,这么大的事,我能不弄清楚吗?当年在东北虽然梅姨和轻萍不怎么出来,但是我还是见过她们的,轻萍和梅姨年轻的时候很像,我不会认错的。”   王雪琴双手抱臂,在屋里转着圈,开动着脑子,转了几圈,停下来问道:“那么如萍,你知不知道是她一个人来的上海,还是和她妈妈在一起?她在上海是做什么的?还有,除了陆轻萍之外,在东北的还有其他人来吗?”   “我不清楚。”如萍摇着头说:“我也只见过轻萍两次,一次是前些天,我去给依萍送钱去,在依萍家门口遇到她;一次就是今天,是在静安区延安西路的同仁堂。”   见如萍一问三不知,王雪琴急了,嗔道:“你怎么这么没用,怎么什么都不知道?难道你就不会打听吗?……”就在王雪琴指责如萍的时候,她从刚才如萍的话里听到了重点,要是平常,王雪琴一定会因为如萍接济依萍而大发脾气,但是这个时候她顾不上上,“你说你遇到过她两次,第一次是在依萍家的门口?她怎么会在那里?她和依萍是不是搅和在一起了?”   “我也不知道。”如萍正是有这个担心,才放弃和同学的邀约跑回来告诉王雪琴的,面对母亲的质问她老老实实的回答。   这个不知道,那也不清楚,你还能干点什么!王雪琴被如萍的回答气个仰倒,不过此刻她顾不上指责如萍,想了想,又问道:“轻萍的穿着打扮怎么样?你看她像不像有钱的?”   如萍仔细想了一下,说:“她穿的还不错。第一次我遇上她的时候,穿的是旗袍,是软绸的,而且款式很新颖,很漂亮;今天,她穿的是洋装,发型很别致,而且和她在一起的女孩子打扮也很新潮,她们之间都是用西方的称呼方式来称呼彼此。有钱没钱我不敢肯定,但是肯定不缺钱就是了。”   “那就是了!她肯定和依萍搅合在一起了。”王雪琴自以为是的下了结论。“不然,依萍又怎么会有底气不要你爸爸的钱?没有了你爸爸的钱,依萍和傅文佩他们靠什么生活?这么些天她们母女两个没有饿死,想必是和陆轻萍勾搭在了一起。”   虽然王雪琴知道原来每个月陆振华给傅文佩和依萍母女两个的家用如果在一般家庭,绝对会有剩余,但是傅文佩和依萍虽然被赶出陆家,可是他们却未必能够按照一般家庭来过日子。至少王雪琴就无法用二十块钱过一个月,由己推人,再加上,王雪琴对依萍的了解,依萍每次来“哭穷”,所言非虚。所以上次依萍在这里没有拿到钱,反而挨了一顿鞭子回去,家里一定揭不开锅了。没有了陆振华的经济支援,依萍和傅文佩要想不被饿死,自然另外找到了经济来源。今天听了如萍的话,这个人除了陆轻萍,王雪琴不做他想。   王雪琴满脸鄙夷的说道:“哼哼,我还当依萍多了不起呢,原来是找到了另外一位金主,只是依萍口口声声的说‘再不要陆家的钱’,结果最后花的还不是陆家的钱,还不是老爷子攒下来的。”   如萍觉得这事有点不太可能,说道:“妈,你是不是弄错了。就算轻萍支援佩姨和依萍两个,但是这钱可能是轻萍工作赚的,怎么会爸爸的钱呢?”   “你知道什么?”王雪琴冷笑道:“当年老爷子在东北可是没少划拉好东西,后来我们准备来上海的时候,从家里坐车去火车站,总共就那两辆车,还要装人,能带走多少东西?连十分之一都没有,大部分都留在东北了。那些东西你梅姨和轻萍她们哪怕分个零头,就够他们一辈子吃用不尽的了。有那么些钱,她们还用出去辛辛苦苦的工作吗?何况你真当现在的工作好找呀?再说,就算找到工作又怎么样?尓豪还是复旦大学新闻系毕业的呢,在报社一个月的薪水才多少?不要说养活我们,连他自个都养活不了,每个月还要我贴补呢!”王雪琴由己推人,不相信轻萍自食其力,觉得她花的就是陆振华遗留在东北的财产。   如萍听了,觉得有点道理,她信了,但是她不喜欢王雪琴说话的口气,好像这钱轻萍、依萍和傅文佩不该用似的,正要说话。王雪琴屋里的电话响了,她接了起来,听到魏光雄在里面的说话声,催促她赶快过来。王雪琴答应着,挂掉电话,她急着去会情人,说道:“王太太已经打电话来催了,我要先走了。这事你先别和你爸爸说,等我回来我们再商量一下再作决定。”   担心如萍不听话,王雪琴叹了一口气解释道:“之所以瞒着你爸爸,是因为从你的讲述来看,轻萍来上海已经也有不短的日子了,她要是想和你爸爸团聚,估计早就找上门来了。如今她不来,反而和依萍混在一起,恐怕她对我们这边不怀好意。所以这事我们得先瞒着,至少打探出她对我们这边没有恶意,我们才能说,不然免得你爸爸伤心。”   听了王雪琴的解释,如萍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睛,脸上的表情变化莫测,非常复杂,果然和她想的一样吗?她用力的点点头,说道:“好的,我听妈妈的,我不会告诉爸爸。”不同于王雪琴想的多,她单纯的是不想陆振华伤心。   得到如萍的允诺,王雪琴这才放心的拎着包匆匆下楼,赴情人的约会去了。她打算把这事交给魏光雄,让他帮着查一下陆轻萍的底细,看她是一个人在上海,还是和冷梅在一起,而且还上海的,除了陆轻萍之外,还有没有其他人?……陆振华交给她保管的存折,里面的钱她陆陆续续的挖了不少给魏光雄,已经有几十万了,她现在害怕了。   这个窟窿要是被陆振华发现,王雪琴知道不管她说什么都搪塞不过去。但是魏光雄最近要钱要的狠,存折上的钱不好动,陆振华藏在书房的保险箱里的钱她不敢动,那是她打算和魏光雄远走高飞之后,给她的几个孩子留的退路。此时王雪琴正着急,陆轻萍的出现让她看到了机会,她惦念起了当初陆振华留在东北的那一大笔财产! 作者有话要说:  哪怕陆轻萍虽然无心和陆家联系,但是她的出现,只要福煦路那边的陆家人知道她的存在,必然在陆家引起震动,这不是由她的个人意志决定的。   ☆、第31章   正和密斯脱唐逛街的陆轻萍还不清楚她的存在已经被如萍发现,并把她出现在上海的事情告诉了王雪琴,而王雪琴知道后,不仅断言她和依萍勾结在了一起,并误以为她在背后供养着依萍和傅文佩两个,还以为陆轻萍的手里有当年陆振华遗留在东北的财富,进而惦念了起来。   逛了大半天,密斯脱唐买了几件衣服和鞋子,陆轻萍扯了一块乳白色的乔其纱面料,买了一顶帽子,各自都有收获,兴尽之后返家。和密斯脱唐分开后,陆轻萍上了电车,车上人不是很多,她靠着窗子的位置上,望着外面的街景。电车停停开开,车上的人上上下下。   电车在一个路口停靠后,上车的人中有一位二十出头的青年男子,他手里抱着一本书随着人群挤上车。上车后,他扶着车上把手站定,伸手掏钱,准备买车票,可是一掏兜,脸色立刻变了,钱包不见了!他将身上的所有衣兜都掏了遍,都没有找见钱包。这个时候电车售票员已经来到他的身边,售票员耷拉着眼皮,敲着手里的票夹子,拉长了声音慢吞吞的问道:“去哪里?”   “昆明路。”那青年报出要去的站点。   售票员在票夹上划了一下,扯下一张票递给他,“八十个铜子。”   青年脸色涨红,没有伸手去接递过来的车票,低下头,非常难为情的低声说道:“对不起,我的钱包丢了。”没办法付车钱。   “我不是故意不付车钱,要作蹭车的。我的钱包确实丢了,我在书店里买书的时候它还在着呢,谁知道上车之后……”青年抬头看着售票员,急急忙忙的解释。   “你和我说这些都没用!”售票员翻着一双三白眼根本无心听青年解释,不耐烦的打断他,“我不管你钱包丢没丢,是什么时候丢的,这个你跟警察说去,我管不着。我只认准一条,那就是只要你坐车,就要付车钱!不然,每个坐车的人都像你似的,说钱包丢了,或者以其它理由赖掉车钱,我们岂不是要喝西北风去!所以现在要么是你掏出车钱,要么就是你下车!”   那青年窘迫的脸红的像一只蒸熟的大虾,被售票员这么一数落之后,青年觉得满车的乘客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众目睽睽之下,他觉得尴尬不已,大脑一片空白,木呆呆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好像犯了错误的小学生被老师罚站一般。   售票员见那青年一言不发,说道:“哎,怎么不说话呀?你倒是想好怎么办了没?不会突然变成哑巴了吧?还是你想着不出声,就这么赖着,一直赖到昆明站?我告诉你,那是不可能的,你要是再掏不出车票钱,就给我滚下车!“   说完又上下打量了青年一番,虽是小声嘀咕,但是音量足以全车人听到。“穿的倒是人模人样的,想着借着钱包丢了的主意就免费坐车,没门!像你这样打着蹭车主意的癞子我见得多了,这种小伎俩在我跟前使,还是省省吧,一点用都没有!”   听了售票员后面的话,青年看到了车上乘客落到他身上鄙夷的目光,明显自己被车上的乘客当成了售票员口中的“癞子”,他气得脸色发青,怒视着售票员,愤愤的说道:“你怎么能随便侮辱人?我不是癞子!我都说了,我不是故意不付车钱,是因为的钱包被偷了,……”   见青年双拳紧握,怒视着自己,一副他冤枉人的模样,售票员吓了一跳,稍稍后退了一步,身体也微不可察的缩瑟了一下,当身体碰到了站在的乘客的身上,想到当下的情形,他又有了底气,旋即理直气壮地起来,挺直了腰板,反唇相讥道:“谁知道你的钱包是不是真的被偷了?”指责青年说谎的同时,又道:“你说你不是癞子,那你就把车钱掏出呀,掏不出就不要怪别人说!”   见青年因为自己的话,气势泄了下了,售票员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行了,我也不在这给你废话了。明说了,这个车钱我不管你想什么办法,反正是非掏不可,没有免费车给你坐。不然这站到了,你就给我下去!”   青年被售票员一而再、再而三的挤兑,又气又急。昆明站和他上车的地点距离大半个上海,他要是下车了,身上没钱,单靠双腿走回家,得走到大半夜。不能下车,就只能掏车票钱,可是他身上有钱又何至于落到这个难堪的境地?青年咬着唇,为难了半天,想了想,将手里抱着的书递了过去,“这是我在书店里新买的书,我将它押在你这里,抵车票钱。”   售票员扫了一眼青年递过来的书,没有接,干脆利落的拒绝:“这玩意不当吃,不当穿的,你拿它来糊弄谁呀?就这么一本破书就想抵了车钱,不行!”   “谁说它是破书?它是我花了一块七毛钱才从书店里新买回来的,新新的,你看看后面的定价,明明白白的写着呢,怎么就抵不了车票钱了?”青年不服气的将书翻了过来,指着定价对售票员说。“而且我也只是暂时把它押在你这里,这本书我还要呢,我可舍不得把它永远抵押出去,回头我就拿钱把它赎回去。”   售票员将书从青年手中拿过来,翻了翻,又丢到青年的怀里,“嗤”了一声,不屑一顾的说:“你拿它当宝贝,在我这里,就是不值一文的破烂。想着拿它车票钱,那是不可能的。”目光落在青年的身上,肆无忌惮的打量着,盯着青年身上八成新的藏青中山装上看了半晌,说道:“除了这本破书你要是没有其他值钱的东西作抵押,如果不想被撵下车,就把你身上的上衣脱下来先押在我这里吧,我看你身上也就它还值车钱!”   “你——”青年对售票员怒目而视。其实青年的上身除了一件中山装外套,里面还穿着一件白衬衫,就算把外套脱掉,也没关系,但是他无法忍受这种“侮辱”,而且明明可以用书来抵押车钱的,但是售票员却要剥他的衣服,而且还摆出一副勉为其难的嘴脸,让他很是不忿。   “你什么你?”售票员对着青年冷笑一声,说道:“怎么,你坐车不给车钱还有理了不成?快点,要么把你的外套脱下来押在这里抵车钱,要么你就给我下车!两条路,怎么选,干脆着点!别在这里磨磨唧唧的,要不是看你斯斯文文的,像个学生,我早将你撵下车去,谁耐烦在这里和你啰嗦!”   陆轻萍将青年和售票员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看到满车的人饶有兴趣的围观看热闹,却没有人肯伸手帮青年一把,她叹了口气,从钱袋里掏出一枚两角钱的硬币递给了在售票员的催促下,无计可施正准备脱下他的外套抵押作车钱的青年,“诺,给你,拿去付车钱吧。”   青年看着陆轻萍斜伸过来,白皙的手里的硬币,心情如同作过山车,又如沙漠里奔走的干渴旅客见到清水一般,“谢谢,非常感谢!”言语不能表达他对陆轻萍感谢的万分之一。他接过陆轻萍递过来的钱,从售票员手里买了票,然后来到陆轻萍的身边,“你好,我的名字是李浩然,……”他看了陆轻萍几眼,带着点疑惑的说道:“小姐,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我怎么看你有点眼熟?”   陆轻萍侧着头透过车窗看窗外的街景,头也不回的说道:“李先生你可能认错人了,我不记得和你见过。”   李浩然在说话的同时也搜寻记忆,在她认识的人中找寻陆轻萍的身影,未果,听陆轻萍这么说了,尴尬的笑了笑,摸了摸头,觉得自己可能是认错人了。“谢谢你的援手,真的非常感谢。刚才你给我的钱就当是我向你借的,我会还你的,……”   “不必!”陆轻萍出声打断李浩然。她把钱给出去,只是单纯的为了帮人,并没有要对方还钱的意思。   “啊?”李浩然怔了一下,以为陆轻萍不相信他的话,他忙道:“我说的是真的,那钱,我一定会还的。我今天真的是钱包丢了,不然……所以请小姐留下姓名和地址,我到时好把钱还给你。”   陆轻萍见李浩然好像没听到她的话似的,不依不饶的追问着,忍住不悦,转过头,横了他一眼,反问道。“我已经说了不用还了,李先生,难道你没听清楚吗?”   李浩然被问得一时语结,跟着反应过来,笑道:“虽然小姐说不用还了,但是这只是小姐单方面的意思,我这边不能视其为理所当然,这钱还是要还的。正所谓‘施恩不图报’和‘受恩不忘报’,是两个概念,我想小姐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的,对吧?”   被反将了一军的陆轻萍上下打量了李浩然好几眼,指了指他手里的书说:“既然这样,那么你就把这本书当作刚才我借给你的钱的债务归还品好了,反正你刚才不是要拿它抵押作车钱嘛,就当抵押给我了。”   “你要这书?”面对陆轻萍的要求,李浩然愣住了,他低头看了一下手里书,有点舍不得。这可不同于刚才抵押作车钱的抵押,那个只是暂时的,他回头还会赎回来,但是给了陆轻萍,就是永久性的了。   “怎么,舍不得?”陆轻萍看出李浩然的犹豫,轻挑着眉毛,质问道:“刚才我说我不要,你不肯,不依不饶的;现在我答应了下来,你又犹豫了。这就是你所谓的报恩?你的诚意在哪?原来你的报恩也是有限制条件的?真是长见识了!”   李浩然听陆轻萍这么说,脸一下子就红了,他把手里的书递给了陆轻萍,说道:“让你见笑了,我确实有点舍不得,这本书是我好不容易从书店里淘出来的。不过小姐要是喜欢,我割爱就是了,请小姐以后好好爱护它。”   陆轻萍没说话,将青年递过来的书接了过来,是王国维的《人间词话》,很不错的一本书,“好了,这下我们两清了。”   书已经给陆轻萍了,但是李浩然的目光依然黏在书上,恋恋不舍的,陆轻萍见此失笑,强忍着笑意说道:“李先生,与其在这里看着我手里的书恋恋不舍,倒不如回头到你买书的地方去看看,看看还有没有?既然你能在那买到一本,说不定还能买到第二本呢!”   说话间,陆轻萍要去的地方到了,她拿着书,起身下车。李浩然听了陆轻萍的话,脑海中灵光一闪,终于想起了为什么陆轻萍看着这么眼熟了。前阵子,他在外文书店看见了泰戈尔的《飞鸟集》,结果被一位年轻的女子抢先一步,把书买走。那名年轻的女子,就是眼前这位。想到那本遍寻不获的《飞鸟集》,李浩然忍不住跟在陆轻萍的身后下了车。   陆轻萍下车后,正沿着马路往前走,李浩然在后面追了上来。陆轻萍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到李浩然,很是奇怪,“李先生,你不是到昆明路下车吗?怎么这会子就下车了?不会是被售票员给撵下来了?可是你不是买车票了吗?”   “不是。”李浩然赶忙摆手否认,为了避免陆轻萍胡乱猜测,他赶忙讲明自己下车的理由。“我是为了你才下的车。”   “因为我?”陆轻萍满心疑虑的看了李浩然一眼,然后看了一下手里的书,说道:“李先生,你不是后悔了,想把书要回去了吧?如果你后悔了,没关系,书还给你!”   本来陆轻萍向李浩然索要他手里的书,是为了摆脱他的纠缠,借此堵住他义正词严的言论,但是李浩然这般恋恋不舍,她人都下车了,他还追了过来,陆轻萍对决定把书还给李浩然。   李浩然摆着手,忙道:“我不是因为这个才追上来的。这本书给你了,就是你的了,我怎么能再把它要回去呢。”   “不是因为这个,那是因为什么?”陆轻萍还没有自大到觉得李浩然是因为她这个人才追上来的,神色不解的问道。   说话间,一帮游手好闲的十四五岁的少年,推推搡搡的,架着胳臂,搭着肩膀从李浩然身后走来,走过李浩然的身边的时候,旁边的家伙从背后推搡了李浩然一下,正在和陆轻萍说话李浩然一个措不及防,脚下踉跄,差点跌倒在地,手搭在了陆轻萍的身上。伴随着少年的哄笑声,李浩然涨红了脸,松开了刚才抓住的陆轻萍的隔壁,站稳之后,担心后面继续出现这样以看人出糗取乐的“路霸”,他看了一下周边,指着前面说:“那边有个露天咖啡厅,我能不能请你喝杯咖啡?”   在认出陆轻萍之后,李浩然就惦念起了当初被陆轻萍买走的《飞鸟集》,只是因为两个人算上今天,不过见了两面,彼此姓名还不知道,贸贸然开口借书不好意思。如果坐下来,喝杯咖啡,拉近点距离,再开口借书,好像就不是那么突兀了。   陆轻萍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转过头来说:“没问题,但是我想先确定一下,李先生,你确定有钱请我喝咖啡吗?”刚才在电车上没钱坐车的人好像是你吧?   李浩然的脸色因为陆轻萍的这句话一下子变得非常精彩。陆轻萍笑了笑,走在前面,一面往咖啡座走去,一面说:“还是我请吧。”李浩然哑巴吃黄连,非常郁闷的跟在陆轻萍的身后。   两人在咖啡厅捡了个位置坐下,陆轻萍给李浩然点了一杯咖啡,她自己要了一杯柠檬水。侍应生很快把两人的东西送了上来。李浩然因为行为失策,心情郁闷,一直保持沉默。   陆轻萍见他不说话,正要开口之际,斜里冲出一个女人,拿起陆轻萍眼前的杯子,一杯水全都泼在了她的脸上,“贱女人,不要脸,到处发/骚勾引人家的老公!”   泼完陆轻萍后,那女人转头又指着李浩然的鼻子一顿大骂:“好你个陈世美,亏我姐姐对你一心一意,你却在外面被个狐狸精迷住了心神,连家都不要了!像你这样乱搞,小心将来死于花柳病!……”   那女人,骂完李浩然之后,将刚才拿着泼陆轻萍水的杯子胡乱一丢,将桌上李浩然的咖啡杯给碰倒了,里面的咖啡流了出来,将陆轻萍放在桌上的布料浸染了。事情发生不过在电光火石之间,不等陆轻萍和李浩然反应过来,闹事的人已经消失不见。   拿着手帕刚将脸上的水打理完,看到桌上的情形,陆轻萍忍不住惊叫出声,赶紧将布料拿了起来,但是已经晚了,深色的咖啡已经将白色的布料染了好大一块。   刚才发生的一幕,咖啡厅里的其他客人都看到了,因此陆轻萍自然注意到了客人们对她和李浩然的指指点点,看着他们看向自己的异样目光。虽然陆轻萍听不到那些人的窃窃私语说的是什么,但是她觉得少不了和她以及刚才的事相关。   一想到这场无妄之灾完全是由李浩然带来的,陆轻萍对他就没了好声气。叫来侍应生,丢给他一块钱结账。陆轻萍虽然极力压抑着怒气,不向李浩然发火,但是她的语气中依旧不免带着丝丝怒气,“李先生,不管你想和我说什么,我觉得发生了刚才的事,我已经没心情听你说了,所以再见,不,再也不见!”说完,拿起东西,陆轻萍头也不回的走了。   李浩然看着陆轻萍怒气冲冲的离开,非常郁闷的叹了口气。他当然知道陆轻萍气什么,但是他也是无辜“躺枪”的那一个好不好。从头到尾他也不清楚这事是怎么发生的,他还没结婚,连女朋友都还没有呢,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被冠上了已婚,而且还不忠于婚姻的帽子,他还不知道找谁去算账呢!只是李浩然知道,这话就是解释给陆轻萍听,和他还是个陌生人的,正在气头上的陆轻萍也不会相信,所以李浩然干脆什么都不说了。看到咖啡厅里其他客人投注在他身上的眼神,一想到刚才发生的一切,李浩然只觉得憋屈的要死。   直到回到家,陆轻萍的气还没消。她进屋的时候,冷太太和冷清秋正在说话,冷清秋看到她,递给她一个符,说:“这是我和妈今天去慈修庵求的平安符,家里每个人都有,这个是你的。”   陆轻萍接了过来,看了看,笑道:“这符有除晦气的作用吗?”比起平安符,她觉得她现在最需要的是除晦气符,比如今天就应该好好除除晦气,早知道帮人最后的结果是被人泼了一身水,她就不帮了。   “那还真没有,这就是保平安的。”冷清秋笑道:“怎么,表姐,你今天遇到什么晦气的事情了吗?”   陆轻萍将手里的布料丢到桌子上,叹道:“别提了,今天我在咖啡厅遇到了一个不知道哪里跑来的一个疯子,不仅泼了我一身水,而且还将咖啡碰洒了,将我买的布料染脏了好大一块。所以你说要不要除除晦气?”   说话的时候,陆轻萍已经把布料打开了,因为布料是卷起来的缘故,所以脏了一块,打开之后,层层透过去,就是好几块。看到上面沾染的斑斑咖啡渍,冷太太也跟着可惜,“哎呀,这个东西也不知道好不好洗,要是洗不掉,这弄脏的地方就不能用了,而且位置就在中间,闹不好这块布料可就废了。”   “可不是。”陆轻萍看着上面茶碗那么大的一块块斑痕,非常郁闷的说道。她叹了一口气,将布料卷起来,丢在一边,眼不见,心不烦,问冷清秋:“你和舅妈今天上香拜佛遇到什么有趣的事没?”   “哪里有那么多有趣的事,不过和平常一样罢了。”冷清秋答道。“只是下山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挺讨人厌的,不知道哪家的少爷小姐们,闲着没事跑了出来,坐在半山腰上,将下山的路都挡住了,也不知道让让,弄得下山挺不方便的。而且慈修庵是尼姑庵,来的都是女客,根本不接待男客,你说那些男的来干什么?要是来看风景,慈修庵附近也没什么风景可看的,真是让人不解。”   “谁说慈修庵没有风景可看?”陆轻萍笑道:“慈修庵的风景可不同一般,你不会没听过‘女人如花’这个词吧?那些男人来干什么,自然是寻芳猎艳,看花赏花喽!”   听陆轻萍这么一说,冷清秋恍然大悟,想起下山的时候听到的那句男声“是你吗?”的喝问,原本她还好奇怎么会有男人找人找到尼姑庵来了,现在她明白了。   本是突发奇想去尼姑庵玩的金燕西没想到他会被归咎于“寻芳猎艳”之中,不过这么说他也没什么不对,因为他今天心血来潮提议去尼姑庵,遇到了他寻觅许久的心中女神,能称之为“寻芳”。只可惜因为两下身边都跟着人,以至于他错失结识女神的机会。不过虽然遗憾,但是金燕西也不是一无所得,这不,此刻他正在志得意满的欣赏照片,一张冷清秋的背影照。他相信,他绝对会找到他的女神,他和他的女神会再次相遇的。 作者有话要说:  乔美人的支持率太高了。男主就定李浩然了。有人说,李浩然是金润之的男朋友,没关系,我决定让女主把他从金燕西的五姐那里抢过来。   本来今天应该把昨天欠的那一章补上的,但是今天这章修修改改,直到现在才写出来,所以只能食言而肥了。对不起,在此向大家道歉。   谢谢下面亲的地雷:   1.lym   2.璧络   3.我叫赵夏   非常感谢。      ☆、第32章   陆轻萍拎着琴盒,穿过巷子,往家走。剪了短发,一身粉红纱绸旗袍的依萍迎面走来。两人走个对脸,依萍轻咳了一声,伸手捋了一下耳边的头发,低着头和陆轻萍擦肩而过,没有说话。   依萍没有搭理陆轻萍,陆轻萍也没有和依萍打招呼。看到依萍不复往日贫寒简朴的打扮,她看了一眼西坠的夕阳,猜到这个时候外出的依萍应该是去大上海上班。想到被蒙在鼓里的傅文佩,陆轻萍哑然一笑,不知道该说她是和社会脱节太久,还是单纯,亦或是单蠢,或者是自欺欺人,也不想想,什么工作需要下午或者晚上去上班,一上上到半夜才下班,而且收入还那么高,她竟然真相信依萍所说的上晚班的话,特别是她这个女儿曾经说去当歌女的话,真是不可思议!   晚饭时,宋世卿拿着《上海日报》在那里指点春秋,摇头晃脑的说道:“唉,现在这政府呀,真不知道让人说什么才好,不是弹劾这个,就是弹劾那个,然后就是这个上台,那个下野的,跟唱大戏似的,真让人看不明白。”   陆轻萍和冷清秋埋头吃饭,不接宋世卿的话茬。冷太太知道自己这个二弟的毛病,夹了一筷子炒笋丝,问道:“这又是谁下台了,让你这么大发感慨?”又不是你认识的人,至于的嘛!   宋世卿道:“现在还没谁下台,但是快了。现在报纸上通篇全都是对总统的不满言辞,根据以往的情形来看,可能要换总统了。要是换了总统,这一朝天子一朝臣,那么下面的班子就要大换血了,还不知道要怎么变动呢。”   冷太太给冷清秋盛了一碗汤,又伸手拿过一个花卷,问道:“那要是变动的话,你的工作会不会有变化?”跟着说道:“常日里总是听你说你的工作不好,要是变动变动,没准倒是一件好事。”   “不懂就别瞎说,我倒是想变动呢,只是那怎么可能?”宋世卿叹道:“我那个衙门就是个小衙门,在上面的人眼里,不过是个小虾米,再怎么变动也不会变动到我们那里,至于我的工作,更不可能会有什么变化。”   “既然这样,那谁上去,谁下来,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有操心这个事的工夫,二弟你还不如多给老家写几封信,多寄点钱回去。”冷太太听了之后不以为然的说道。她觉得与其关心那些和他们无关的事情,还不如关心一下米价、菜价、肉价、布价、……这些才是和他们的生活息息相关的。   听冷太太话里有说他“闲吃萝卜淡操心”的意思,宋世卿不悦的说道:“哼,妇人之见。怎么会没关系?不过就算和你说了,你也不懂,反正大姐呀,你的眼界让你也就看得见眼前那点事,这些国家大事,政治格局……”   就在宋世卿想给冷太太上思想政治课的时候,西侧门那里传来顾家小五小六的说话声。“舅妈,舅妈,我们来舅妈家玩来了。”   宋世卿的话听到顾家两个孩子的说话声,嘎然而止,眼露厌烦之色,忍不住低声说道:“这,这怎么又来了?一天天的,这二姑太太也不说管管,真是不像话,不像话!”   听到顾家两个孩子的说话声,陆轻萍和冷清秋互相对视了一眼,她飞快的把碗里的饭扒拉到嘴里,又拿起一个花卷,起身,“舅妈,我赶着给学生上课,先走了。”拿起装着小提琴的琴盒,将它背在身上就往外走,和顾家的小五小六正好走个对面。   顾家小五小六也不和陆轻萍打招呼,直奔屋里,奔向饭桌。陆轻萍走到院子中,听到屋里小五小六重复着几乎每天都要说一遍的台词。   “舅妈,韩妈的手艺真好,做的菜真香,离老远就闻到了,我妈都没这好手艺,我能尝尝味道吗?”这是顾家小五顾安民的声音。“哎呀,还有白米饭,还有花卷,还有……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我能一起尝尝吗?”   “舅妈,舅妈,肉好吃吗?我们家好多天都没买肉了。”听这声音,陆轻萍不用看就知道顾家小六顾曼婷此刻绝对是站在冷太太身边,手伸到嘴巴里,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眼巴巴的看着冷太太吃饭,不住的咽着唾液,目光盯着冷太太的嘴巴,不肯移开。   这已经成了冷家晚饭经久不变的“戏码”,几乎每天都要上演一遍。除了刚开始搬过来的头三天,顾家还有所顾忌,给冷家一个安宁的晚饭环境之外,而后,基本上,在冷家吃晚饭的时候,安民和曼婷就会过来。   起初冷太太见两个孩子过来,忙叫他们跟着一起吃饭,并招呼韩妈拿碗拿筷,添饭,然后两个人就毫不客气的端起饭碗开吃起来,也不管冷家的晚饭是不是做的足够多,反正两人是吃的沟满壕平。之后,如果有人来叫两人回家,冷家还要再多管一个人的饭。对此,顾老太太和顾太太虽然嘴里和冷太太客气,并当面教训两个孩子几句,但是回头该怎么样还怎么样。反正,顾家就认准冷家了,两个小的晚饭就基本上在冷家吃了。   刚开始,冷家不明所以,但是时间一长,又怎么会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因此人来了之后,再不热情招待。只是人家脸皮太厚,根本不看主家的脸色,依旧是该吃吃,该喝喝,冷太太脸皮薄,到底做不出直接撵人回去的事情,因此只能捏着鼻子认了,所以自此之后,韩妈做晚饭总要再多做两个人的饭。幸好,两个小的因为上学的地方远,中午回来不方便,所以带饭到学校吃,不然冷家的午饭饭桌上又要添人了。   对此,在宋世卿率先表示出不喜,冷太太也流露出厌烦的态度后,陆轻萍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像今天这样,尽量赶在两个孩子来之前吃完饭,然后离开,不和两个孩子同桌吃饭。陆轻萍没有添油加醋,就这样冷眼旁观,看着顾家人消耗冷太太对顾家本来并不浓厚的亲戚情分。   两个小时的小提琴课教下来,陆轻萍收拾好东西,走出学生家的别墅。看着路灯下的影子,陆轻萍一时童心上来,也不急着回家,沿着大路走,一面走一面踩影子玩。就在她玩的兴致勃勃的时候,就听到身后传来一男子的喊声“站住,别动!”   虽然租界晚上的治安还算不错,但是陆轻萍依旧被着喊声吓了一跳,她下意识的顺着喊声看了过去。只见一名青年骑着单车歪歪扭扭的在路上,应该是位单车初学者,正在利用晚上路上人少的时候练习车技。陆轻萍这才松了一口气,她站在路灯下面,因为逆着光,而且对方带着帽子,她看不清对方的模样,但是对方却把她看得一清二楚。   “啊,小心!”那青年看到陆轻萍的容貌,认出她来,心中一慌,车子失去了控制,正对着陆轻萍撞来。虽然那青年已经及时刹车,并从车上跳下来,但是单车的前轱辘还是擦到了陆轻萍的衣服上,雪白的裤子立刻印上一个清晰的车轱辘印。   “嗨,好巧,我们又见面了。”李浩然跳下车后,扶着单车站定,露出一口大白牙,笑容满面的和陆轻萍打招呼。   陆轻萍已经认出眼前的这名青年就是电车上她曾经借钱给他坐车的李浩然,想到因为他而遭受的被人泼了一脸水的无妄之灾,她看了一下自己的裤子,翻了个白眼,还记得她当时和李浩然分开的时候说的再见,本来的意思是再也不见的,谁知道竟然这么快就再见了,这是什么孽缘呀!陆轻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说道:“是的,好巧,又见面了。”如果可能,谁愿意和你见面,每次遇到你似乎自己都很倒霉!   看着李浩然晃着一口大白牙,陆轻萍觉得很刺眼,她伸手从包里掏出手帕,弯腰,试着擦拭裤子上的脏污,但是似乎效果不大。   看着陆轻萍擦拭裤子上面黑黑的印记,李浩然这才反应过来,因为再次见到陆轻萍的兴奋竟然让他忘记了这码事。他赶忙道歉:“啊,对不起,对不起。”他将单车快速支好,弯下腰细细的看了一下陆轻萍被弄脏的裤子,解释道:“不好意思,这个单车我才刚学会,骑得还不是很好,所以才会出现这种纰漏。真的很对不起,非常抱歉。”李浩然都要懊恼死了,似乎每次两人见面,他都没给对方留下什么好印象,真是糟糕透了!   陆轻萍收起手绢,不再做无用功,面对李浩然的歉意,她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说:“算了,反正你也不是有意的。” 说完陆轻萍转身就要离开。   “唉,等一等!”李浩然赶忙叫住了她,“小姐,舍下就在前面,你先别忙着回去,要不你到我家收拾一下再走,或者我赔你一条裤子?这是我的过失,我必须承担起这个责任。”说着就要掏钱。   “不过一点小事,说的那么严重干什么,怪吓人的,你不是已经道歉了嘛。”陆轻萍非常干脆的拒绝:“这么晚了,再去打扰府上实在有些不妥,而且我这裤子是早前做的,都已经旧了,不值钱,何况衣服只是弄脏了,回去洗洗就干净了,不用赔。”   李浩然伸手掏钱的动作在陆轻萍的拒绝下,僵住了,他将口袋里的钱放了回去,掏出一张手帕掩饰着刚才的动作,干笑着说道:“你手里拿的是小提琴吧?你的琴是不是拉得很好?”李浩然不想就这么放陆轻萍离开,但是又不知道该和她聊什么,只能没话找话。   “你是住在这里的吗?是不是新搬过来的,还是到这边来是访友,又或者……”有亲戚住在这里?李浩然就住在附近,以前,在左近他没有看到过陆轻萍,他想多了解一点陆轻萍的情况,所以试探着问道。   “我的琴自认拉的还算可以。”陆轻萍晃了晃她手里的琴,笑笑说:“我不住在这里,而且在这里没有朋友,也没有亲戚,我只是到这边来教琴,我的学生就住在这一片。”伸手指着刚才她走出的那一片别墅群。   李浩然顺着陆轻萍指的方向看过去,说道:“啊,是那里呀,我知道那里。贝当路那里住的都是些军阀政要,但是现在当权的没几个,有些在北洋时代曾经呼风唤雨的,很是威风,而且有几家还是从东北过来的呢。”   作为这里的居民,李浩然很清楚那一片住的大多都是失势下野的军阀政要。不过这些失势下野的军阀政要又分为两类,有的是失势下野了,但是一旦局势有变,又可以立即再次出山。但是有的却没有了东山再起的能力,只能龟缩在租界,回忆着昔日的风光。但是不管怎么说,住在这里的人就算没有了昔日的权势,不过钱财还是有的,一家大小还是能够过着富足的生活。   听说有几家是从东北搬过来的,陆轻萍的眉毛微微一挑,心中一动,面上不露声色的说道:“是吗?我不是很清楚。我只是个教小提琴的老师,主要任务是教学生拉琴,对学生家的家庭背景不感兴趣。”   李浩然见陆轻萍态度冷淡,正在为自己挑了个不好的话题而懊恼的时候,陆轻萍抬头看了一下天上的月亮,说道:“对不起,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家了,不然我要是太晚没回去,家里人该着急了。”所以我不能在这里和你闲聊了。   “啊?”李浩然还想和陆轻萍多聊一会儿,但是陆轻萍说的也有道理,她一个女孩子是不好在外面呆的太晚,因为想和陆轻萍多相处一会儿,他忙道:“我送你!”   “还是不用了,我叫车好了,这里的黄包车很方便的。”陆轻萍看了一眼李浩然,然后把目光落到他身边的单车上,赶紧出言拒绝。就刚才李浩然显示的骑车技术,自己骑着上路都成问题,还想送人?他敢,陆轻萍还不敢呢!   李浩然的视线随着陆轻萍的目光也落到他的单车上,虽然陆轻萍什么也没说,但是她的态度不言而喻,李浩然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觉得刚才他说了一句“蠢话”。就在他想说什么来弥补的时候,一辆空黄包车从两人面前跑过,陆轻萍叫住了它,上车离开。   李浩然扶着单车,看着陆轻萍远去的身影,发呆,半晌才反应过来,懊恼的说道:“哎呀,又忘了问她的名字!”本来他是想在陆轻萍面前好好表现的,在她那里留个好印象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陆轻萍,他就手足无措,越想表现得好,结果越糟糕,李浩然觉得这次他又没在陆轻萍那里留下什么好印象,只怕陆轻萍会觉得他傻里傻气的,心中叹气连连,垂头丧气的推着单车回家去了。   不比李浩然的懊恼,陆轻萍虽然因为裤子被李浩然弄脏,但是她的心情还是不错的。只是回到家之后,坐在堂屋吃着夜宵——方便面,她内心忍不住内牛满面。陆轻萍没想到自女孩子每个月要用的用品之后,她通过系统购买的会是这个东东。   之所以拿方便面作夜宵,陆轻萍也是没办法。虽然冷家现在雇着韩妈、梁嫂、韩观久三个人,但是冷家不提供住宿,所以他们伺候主家吃完晚饭,收拾好后,就下班了。这样的话,陆轻萍晚上教课回来,肚子饿,想要吃东西,可是她又不会使煤炉,自己煮不了。让冷太太每晚等她回来,并下厨给她做饭,她又不好意思,最后只能祭出后世的大杀器——方便面,从而解决了这一问题。   吃完方便面,陆轻萍点着蜡烛,在灯下计算她的收入。欠冷太太的钱,陆轻萍一直记在心上,原本她以为以店里的收入,这钱很快就能还上,没成想她估计错误,谁知道这个时代这么多的苛捐杂税,将店里的收入差不多全都拿走,只给她留下个零头。   奶茶店的生意好,本小利大,而且又不引人注目,陆轻萍早有心扩张。这次她选的地址不是单门独户,她不再是独立开店了,而是背靠大树好乘凉,把店址选在了诸如上海大世界、上海大光明影院这些正规娱乐场所。这里面的租金比外面至少要贵两三成,但是陆轻萍打听过了,在这里面开店的店铺房租是“一刀切”,什么都包含在里面了,那些苛捐杂税就交由这些大娱乐公司处理了,他们一肩担了。   这对那些背后有身份背景撑腰的店铺来说,不合算,但是对陆轻萍这样没权没势的小市民来说,可是非常划算。陆轻萍算过了,如果是这样,每个月她少说也能省下一百块。所以陆轻萍在看到家里没有电灯,但是大家适应良好后,没有急着拉电过来,而是把钱拿去投资。   经过计算后,陆轻萍一气开了四家奶茶分店,并且利用她这个月赚的补习费,又给西藏路的店铺装了一台公共电话。月末看着账面总收入,陆轻萍露出满意的笑容,离还清冷太太欠款的日子并不是很久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过渡。至于李浩然在陆轻萍面前的表现,是很挫,但是这是他最真实的反应,因为人往往这样,越想好好表现的时候,越表现的不好。   ☆、第33章   陆轻萍将琴盒顶着脑袋上,顶着雨从外面回来。韩妈看到陆轻萍进院,赶忙迎了上去,一面把她手里的琴盒接了过去,一面递上干毛巾,嘴巴还不停。“表姑娘可算是回来了。哎呀,表姑娘这身上怎么都湿透了,我这就去给表姑娘放热水,表姑娘赶紧洗个热水澡,厨下的姜汤正热着呢,洗完澡赶紧喝一碗,免得着了寒气。”   “阿嚏!”陆轻萍洗完热水澡,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拿着毛巾擦着头发,从后门进屋,见韩妈端着两碗姜汤过来,看着盛姜汤的大碗,笑道:“一碗就足够了,哪里用的上两碗。”   “一碗是表姑娘你的,另一碗是大姑娘的。大姑娘在表姑娘前面回来的,和表姑娘不过前后脚,也淋湿了。”韩妈忙笑着答道。   “既然这样,那把它都交给我吧。”陆轻萍从韩妈的手里接过托盘,来到冷清秋的房间,见冷清秋也是才洗完澡,散着头发躺在贵妃榻上,她走了过去,将托盘放到冷清秋跟前,“来,喝姜汤。”   冷清秋起身端起了碗,陆轻萍坐在她的对面,两人一起将姜汤喝了下去。陆轻萍将空碗放到一边,嗔怪道:“一大早天阴沉沉的,舅妈就说要下雨,我是因为虽然是周末,但是有事不得不出去,你不在家里好好呆着,干什么跑出去淋雨玩呀?真当自己身体是铁打的,百病不侵,要是淋坏了,生病了可怎么办?”   “哪那么娇气?我的身体好的很……”冷清秋嘴硬的辨道,看到陆轻萍不赞同的目光,气势弱了下去,赶忙解释道:“表姐,这只是个意外。我不过是因为突然想到前几日我去的那家花店说店里定的百合今日到货,我按捺不住,就想着买了一盆回来。当时我出门的时候,还没下雨,而且我是带着伞出去的,谁知道这雨会来的这么突然,而且一下就下这么大,哪怕我是打着伞的,还坐着黄包车回来的,都被浇透了。”   陆轻萍冷笑一声,眯着眼睛危险地看着冷清秋,问道:“你浇透了,但是花应该没事吧?”虽是问话,但是却是肯定的语气,“是不是好好的把它拿回来了?你将它摆在哪里了?”   “当然没事。”冷清秋没有意识到危险,飞快的说道。“我妈觉得它们不当吃不当用的,才不会给我这个闲钱去买花呢,所以为了攒够买花的钱,我攒了好长时间。那可是我好不容易攒钱买的,我怎么可能让它有事?所以一路上我都将它护在怀里,把伞打在它上面,免得让它被风雨给伤到。”指着后窗说道:“一拿回来,我把它摆在后廊上面去了,那里风吹不着,雨打不着,而且透过窗户我就能看到它的情况。可惜我妈不允许,而且家里放不开,不然我一定多买几盆回来。”说到后面,冷清秋为只能买一盆而有些叹惋。   陆轻萍站了起来,透过后窗的玻璃看到一盆洁白无瑕的盛开百合在风中摇曳生姿,确实很美,但是一想到这是冷清秋冒着大雨,宁愿淋湿自己,把伞让给它保护下来的,她就喜爱不起来。   伸手点上冷清秋的额头,陆轻萍嗔道:“不过一盆花,在重要能重要到哪去?就算被风雨打坏了,再买一盆就是了,至于让你不顾身体这么护着吗?要是被雨淋病了,恐怕看病吃药的钱足够再买一盆花的了,所以是人重要,还是花重要,你怎么就这么不分轻重呢?我看……”陆轻萍隔着后窗看着那盆百合,说道:“就应该让韩妈把这盆花丢掉才是,也好给你一个教训!”   听陆轻萍要让人把花给丢掉,冷清秋知道陆轻萍说到做到,她赶忙拉着陆轻萍的手,哟摇晃着,好声央告道:“好表姐,我知道错了,你就饶过我这一次吧,我再不敢了。”别把它扔掉。   见冷清秋软语相求,陆轻萍心软了,不过为了不让她发现端倪,极力板着脸,说道:“既然你知道错了,那么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要是再让我发现你有这种‘重物轻人’的行为,我才不管是不是你的心爱的呢,绝对会给你丢掉,也好让你长长记性,免得你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再做出这种不分轻重的事情来!”   “嗯,嗯,我保证,再不会犯了。”这个时候不管陆轻萍说什么,为了保住她的花,冷清秋都答应,何况陆轻萍完全是为了她好,所以陆轻萍说一句,冷清秋点一次头,嘴里不住的下着保证。   冷清秋虽然淋了雨,浑身被浇透,不过因为回家后泡了一个热水澡,又喝了一大碗姜汤,再加上她素日气壮,倒没怎么样。而那边随便去花店逛逛,却无意中和心中女神再次相遇的金燕西因为要追寻女神的踪迹,跟着冷清秋的黄包车跑了一路,直至她到家,从而得到女神住址,因此被大雨淋了一路,回家后着了风寒,打针吃药,折腾了一通,很是在床上躺了几天。   这厢陆轻萍见冷清秋做出一副予给予求的乖宝宝的模样,也无心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换了个话题,问道:“我从堂屋过来的时候,看见舅妈的屋里似乎有人在说话,舅妈不是一个人在屋吗?她那屋里有客人?是谁?舅妈怎么没叫你去陪客?”   “哪里有什么客人?”冷清秋语带不屑的说道:“是二姑。今天因为阴天,说是顾老太太腰酸腿疼,不好动弹,就没出摊,所以她就找妈聊天来了。说是聊天,其实是找妈来诉苦来了。刚开始她过来的时候,我听了一耳朵,二姑正和妈抱怨今天没出摊,偏那一毛二的摊位费还得交,亏死了。……”   吐了一口气,冷清秋说道:“我就不懂了,不说身体不好,就算腿脚利落,顾老太太那么大的年纪了,不过一个糖水摊子,二姑一个人难道就支应不了?干嘛非得让顾老太太跟着一起去?看那个情形,似乎没了顾老太太就不行似的。虽然今天是阴天,而且那会还下了场大雨,但是这会已经晴了,要是把摊子出了,下雨的那会用雨布将摊子盖好,等雨停了继续。不管怎么说,这一天下来就算赚不了多少,至少摊位费的钱不至于全搭进去了不是?”   听冷清秋计算的头头是道,陆轻萍笑笑不语。还真让她说中了,顾老太太和顾太太的那个糖水摊子没有顾太太可以,但是少了顾老太太还真不行。顾老太太那么一大把年纪,何尝愿意天天风里来,雨里去的跟着顾太太出摊,又怎么不愿意在家里做做家务,享享清福?但是顾太太的那个性子,根本提不起来,让她看摊子,那是一百个赔钱。   像顾家的那个糖水摊子,做的是底层的生意,可谓是锱铢必较,赚的就是那一个铜子、一个铜子的辛苦钱。所以在缴纳苛捐杂税,应付地痞流氓之外,不泼辣点,厉害点,基本上赚不了钱。但是顾太太性子软,好说话,人家来她这里喝糖水,每每争较起来,少给个一文两文的她争论不过,也就应下了。   顾太太倒是好说话了,但是最后算下来,辛辛苦苦摆了一天摊子,不赚钱不说,还要往里倒搭。分析来分析去,最后发现源头在顾太太这里。但是顾太太这个毛病,不管顾老太太怎么说,都没用!改不了!没办法,顾老太太只好偌大的年纪亲自上阵,跟着一起出摊。顾老太太的身体若是不舒服,那么就只能不出摊子,不然让顾太太一个人去,摊位费不仅赚不回来,而且往里贴的更多!   为这,顾老太太可是没少跟冷太太抱怨,陆轻萍就听到过不少次,只有冷清秋没听到过,所以才会不知道。   顾家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陆轻萍不想和冷清秋说,她看了看天色,转移话题,“是不是该吃午饭了?我都有点饿了,韩妈那边怎么还没开饭呢?二姨和舅妈说什么呢,说了这么长时间,这都饭点了,难道她不急着回家做饭吗?”   “哼!”冷清秋皱了皱鼻子,说:“有什么好着急的,他们家没做,我们家不是做着呢嘛。我回来时看到二姨还在咱们家,就估摸她要在咱们家吃了饭再回去了,早就让韩妈买菜的时候多买些,煮饭的时候多煮一点了。”   “今天周末,看二姑那个架势,要将那摊位费从咱们这里找补回来,到时可不仅仅是她一个人在这留饭了,恐怕他们一大家子都要过来。”冷清秋无奈的叹口气,感慨万千,“虽说‘人穷志短’,但是二姑家也没到了吃不起饭的地步,而且几个孩子也都上学,念书识字的,怎么,怎么除了曼帧表姐,剩下的就成了这个样子,似乎……”连脸都不要了,厚着脸皮赖在亲戚家蹭吃蹭喝的。   曾经作过一阵曼璐的陆轻萍当然知道其中的原因了,左不过就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几个字罢了。顾家这几个孩子,哪怕是曼璐,在顾父活着的时候也是娇养着长大的。等顾父过世,曼帧挑起了家中的大梁,作了舞女负担家计,家里的生活水准并没有因此而下降,反而有所上升。   现在顾家,白米饭是吃不起了,饭桌上基本上都是粗粮,小米饭已经是难得的好饭了;荤素搭配的炒菜更是不见踪影,用来下饭的多是咸菜和酱,偶尔有个清水炒白菜,已经是难得的美味了。生活水准下降了不只是一点半点,这种贫寒的生活,让以前一直吃喝不愁,衣食无忧的顾家人怎么习惯的了?何况他们被曼璐养的好逸恶劳,本来就不是安贫乐道的性子,遇上生活条件比自家好的冷家,又怎么会不巴上来?   果然被冷清秋说中了,顾家除了曼帧加班,不回来吃中午饭,还有顾老太太因为年纪大了,还想在冷太太这个晚辈面前留点脸面,以腿脚不好的理由不肯过来之外,其余的人都以找顾太太为由,跑了过来,留在冷家吃了午饭。虽然顾老太太没来,但是冷太太等顾太太他们在自家吃完饭,将给顾老太太留下的饭菜让他们带了回去。   顾太太打着饱嗝,毫不推辞的拎着满满的一篮子饭菜,带着几个孩子回了家。晚上,曼帧回家,看顾太太弯着腰,正在院子作厨房的棚子里忙活,随口问道:“妈,今天晚上吃什么?”   顾太太直起腰,喜滋滋的说道:“我买了几斤面,今天中午从你舅妈那里拿过来的排骨还剩不少,用那个下面,我们吃排骨面。”   “排骨面?”曼帧疑惑的重复了一句,叹了口气,问道:“妈,小五小六是不是又跑到舅妈家吃饭去了?我不是说了不许他们去嘛,他们怎么还去?而且他们自己吃还不够,怎么还把东西拿回来?这像什么话,妈,你怎么不管管他们,就这么任由他们丢脸?”   “这有什么好丢脸的?”顾太太不以为然的说道:“大家都是实在亲戚,你舅妈家生活富裕,我听小五小六说,每顿饭除了肉就是鱼,丰盛的很,哪里会在乎小五小六吃的那么一点?他们随便手指缝里漏一点就够小五小六吃的了。”   “还有,这个排骨也不是小五小六拿回来的,是我们一家今天在你舅妈家吃饭,你奶奶身体不舒服,没有去,你舅妈让我带回来给你奶奶吃,你奶奶中午吃剩下的。”顾太太向曼帧解释这排骨不是他们去向冷家要的,而是冷家送的。   “你们今天中午都去了舅妈家吃饭?”曼帧一听就恼了,“妈,你在干什么,家里我昨天买回来的米和菜不是还有呢吗,你干嘛带着伟民他们到舅妈家吃饭?家里又不是揭不开锅,这么一家子人全去人家吃,丢不丢脸呀?”   “还有,人家生活富裕是人家的事,人家凭什么手指缝漏一点给我们?虽然我们和冷家是亲戚,但是舅舅已经不在了,而且舅妈又没有工作,就这么带着清秋过日子,孤女寡母的,也不容易,我们怎么好厚着脸皮,一而再,再而三的上门去占便宜?”曼帧试着耐心的和顾太太讲道理,“就因为大家是亲戚,所以才要好好相处,亲戚往来,本来讲究个有来有往,像我们这样一味的去占人便宜,招致人家厌烦了,伤了彼此之间的情分,没得到最后,连亲戚都做不成!”   “咣当!”听了曼帧的话,顾太太不悦的摔了饭勺,嚷嚷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说的是什么话,好像我怎么爱占人家便宜似的,我这不也是没办法嘛!还不是被你给逼得!”   跟着数落起曼帧来。“你看看你,你看看你,说是打三份工,每天累死累活的,但是才赚几个钱,要不是有我和你奶奶,以及伟民他们几个在外面赚钱补贴,家里连饭都吃不饱!每天我都是省了又省,算了又算,就这,钱都不够花。你要是厉害,你要是有能耐,能赚回大钱来,我还至于这么厚着脸皮,赖在人家蹭吃蹭喝吗?你自己说说看,家里已经多长时间没见荤腥了?还有,你看看伟民、杰民和小五小六的衣裳,还是你大姐在的时候做的呢,……你整日就会说我们,嫌我们丢人。好呀,我们不给你丢人,只要你有能耐,能赚大钱回来,不说让我们过上以前的日子,只要吃喝不愁,我们绝不给你丢脸!”   “妈——”听到顾太太后面的话,曼帧气的目瞪口呆,半晌才发出声音。这是什么逻辑,合着他们之所以赖到冷家吃喝,还是她的不是了!曼帧气道:“家里的日子是不比从前,但是怎么就吃不上穿不上了?难道我让你们饿着肚子了不成?”   顾太太伸手从厨房里拿过粮袋,从里面抓出一把高粱米给曼帧看,说:“是,你是让我们吃饱饭了,但是吃的是什么?这高粱米在乡下老家的时候,旧时候,喂牲口都不用它,嫌它不贴膘。而且这米这么硬,每次煮它都需要好长时间,不然吃着扎嘴,可是煮时间长了,当煤球不要钱吗?我们几个大的还无所谓,但是你奶奶年纪那么大了,小五小六年纪还小,肠胃受不了,他们天天吃这个怎么行?”“所以只能老着脸皮,赖在你舅妈家吃饭了。   “妈你现在说的这是什么话,整个大上海穷人多了,连这个吃不上的还有呢,没道理别人家受得了,我们家就受不了,我们又不是什么金贵人。”曼帧不为所动,斩钉截铁的说道。“虽然我们家穷了,但是穷也要穷的有骨气,别让人瞧不起。妈,我最后告诉你一声,别让我们家的人老去打扰舅妈一家。如果小五小六再去,那就别上学了。也别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利用放学时间去给人擦皮鞋了,反正不用上学,一整天都干这个,赚的钱都是他们的。不是想吃好的嘛,好呀,他们能挣来多少,就吃多少!”   “那怎么行!”听曼帧这么一说,顾太太立刻尖叫着反对,“他们才多大,不念书怎么行?而且他们整日里给人擦皮鞋,能赚多少钱?家里虽然难,但是也不缺他们赚的那点钱,何况他们这么小就开始给人擦皮鞋,等长大了之后能有什么出息?”   曼帧冷笑一声,说道:“出息?给人擦皮鞋没出息,嫌弃自家饭菜不好吃,每天厚着脸皮到亲戚家吃饭的人还想有什么出息?既然这样,还不如去给人擦皮鞋呢,不管怎么说,多多少少都能赚点钱回来,至少能稍微补贴一下家里。”   “不行!”顾太太坚决反对,她才不要小五小六去整日给人擦皮鞋呢,若非不得已,她连他们利用放学时间去给人擦皮鞋都不愿意。顾家那么大点的小院子,曼帧和顾太太的争执,屋里的小五小六听得清清楚楚,他们扒着门缝,神情紧张地看着外面,盼着顾太太赢得胜利,他们可不想辍学去给人天天擦皮鞋。   “行不行你说的不算,”曼帧冷冷的说道:“如果他们不按照我说的作,那么我就不给他们出学费,到时我看交不起学费的他们,还怎么去上学。”   顾太太一听,如同被掐着脖子的鸭子,发不出声音。顾家现在收入的大头是曼帧,她摆摊子,卖糖水的那点钱,不过是稍微贴补一下家里的生活,给几个孩子交学费那是远远不够的。   不等顾太太说出话来,得到伟民和杰民指点的小五小六从屋里跑了出来,表明态度:“二姐,二姐,你别生气,别不给我们交学费,我们听你的,我们不去舅妈家吃饭了,我们要上学。”虽然冷家的饭菜比自家的可口,但是经历了曼璐离开,顾家生活水准急速骤降之后的小五小六也不像以前那么不懂事了,而且又有伟民和杰民指点,他们知道,读书对他们更重要,所以立刻就做出了有利的选择。   小五小六从屋里跑出来后,屋门打开,曼帧看了站在屋里的伟民和杰民一眼,说道:“不止是小五小六,伟民和杰民你们俩也给我听好了,今后我们家和舅妈家,就是正常的亲戚来往,你们不得随意去打扰人家,并在人家吃饭,不然,你们上学的学费就不用想了。”曼帧对他俩发出和小五小六一模一样的威胁。   面对曼帧的威胁,伟民和杰民赶忙站好,乖乖的答应,不敢有半点异议。曼帧见此满意的点点头,也不理会一旁脸色气得发青的顾太太,径自回屋了。几个小的,面面相觑,也跟在曼帧后面进了屋。   至此,顾家在冷家蹭饭的日子终止,起初,冷家这边对此还有些不习惯,不过他们虽然不明白其中缘由,但是对这一情况倒是喜闻乐见。陆轻萍倒是猜出几分,觉得应该曼帧采取什么措施了,毕竟,比起顾家其他人来说,除了在曼璐的事情上有些不妥当之外,曼帧还算是个明白人,是个知事的。 作者有话要说:  曼帧其实是个很有决断的女子,书中她被曼璐和母亲联手设计失身给祝鸿才,她生下孩子后,远走他乡,再也没和顾家联系,由此可见一斑。   ☆、第34章   结束一节美术课,陆轻萍拿着画具回到办公室,坐在椅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润润干涸的嗓子,拿着一旁的报纸随手翻阅起来,目光不经意间落到财经版的新闻上,被上面的内容所吸引。   盯着上面的新闻看了半晌,陆轻萍摸了摸她今天拎的手袋,里面装着的是她本来想要下班后存到花旗银行的一笔款子,她抬头对对面正在染指甲油的密斯脱唐说:“密斯脱唐,你去过证券交易所吗?”   “好好的你怎么提起证券交易所来了?”密斯脱唐甩了一下她刚烫好的头发,停下手里的动作,问道:“你是要买公债还是股票,或者你想炒白银、黄金还是外汇?”   “要是买公债和股票的话,如果没有确切的内部消息的话,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 密斯脱唐皱着她修得细细的眉,向陆轻萍讲述她从她父亲那里听来的话。“现在时局不稳,我爸爸说,因受时局影响,公债买卖已开始疲软,工商业也呆滞不振,所以现在不管是作公债,还是买股票,别看报纸上吹得天花乱坠,其实赚的人少,赔得人多,贸贸然的进去,一不小心就会赔个底朝天。”   将染好的指甲放到眼前细细观看,密斯脱唐对着刚染出来的指甲吹了一口气,又道:“至于炒白银、黄金和外汇,资本少的根本玩不起来,我爸爸说弄那个就是一场豪赌,所以指望着小打小闹,是折腾不出什么来的。”你根本没那个资本去玩这个。   陆轻萍笑笑不语,她这个时候进证券市场,可不是为了捞一笔就走,而是为了以后考虑。在欠冷太太的钱还钱可期之后,陆轻萍就开始为将来做打算。   政府发行的法币随着物价飞涨,已经开始贬值,而且会随着战争,越发的不值钱。知悉华夏历史的她,知道不远的将来第二次世界大战开始,国家的大半领土都将被东洋鬼子占领,上海也将落入他们的手里。   陆轻萍不知道在这个战乱纷飞的时代,自己的命运会如何,但是她将竭力保证自己活着,不仅好好的活着,而且还要活得很好。陆轻萍目前的收入来源,一是来自于她开的店铺,二是她在圣玛利亚女中的薪水。目前来看,她的收入很稳定,没什么需要担心的地方,但是一旦东洋鬼子打过来,那个时候又是个什么情况,不好说。   知道自己身处在华夏历史上最糟糕、最黑暗的一个时代,陆轻萍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假如,她的店铺被关闭,又没了工作,那个时候,她要靠什么生活?靠积蓄,坐吃山空,又能靠多久?战乱的时候,国家的经济秩序崩溃,物价是飞涨的最厉害的,何况,抗日战争之后还有内战,家里就算有座金山恐怕也经不起这么长时间的消耗,所以陆轻萍迫切的希望能找到个稳定而不受战乱影响的收入渠道。   只是陆轻萍冥思苦想想了好久也没想出来,无奈之下,只好把这个念头先暂时放到一边。谁知今天翻报纸,财经版的股票交易信息里面汇丰银行几个字引起了她的注意,来自后世的陆轻萍,怎么会不知道汇丰银行呢?   是,陆轻萍对这个时代的企业营运情况不是清楚,而且也不知道它们能不能挺过战乱。但是在这个时代创办,经过大浪淘沙,历经百年依然屹立不倒,并在陆轻萍来的那个时代依旧正常营运的公司不是没有,而且在现代,这些公司大多已经是世界知名企业,在各自的行业里顶尖,处于龙头地位。   对这些公司的名字陆轻萍虽然不说都记得,但是还是略知一二的,有这个记忆作指引,陆轻萍的投资怎么也亏不了钱,反而以后哪怕只是坐在家里什么也不干,也有钱收。当然,陆轻萍不会将实情告诉密斯脱唐,她笑道:“我能有多大资本和胆子去玩那个,不过是因为我曾经听人说,证劵交易所是个能让人一夜天堂,一夜地狱的地方,所以心中好奇,想去见识见识。怎么样,你有兴趣没?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   陆轻萍笑着引诱着密斯脱唐,第一次去证券交易所,她不清楚里面是什么情况,有点不敢,所以想把密斯脱唐叫上,让她和她一起去,谁让密斯脱唐的身份比较有威慑力呢。   密斯脱唐听陆轻萍这么一说,勾起了好奇心,指甲也不染了,说:“好呀,那我们就去看看?我也想看看,那里有什么魔力,勾得我嫂子将私房钱都投进去不说,而且为了它,可以不睡美容觉,不去逛街,不去打牌,吃不香,睡不好的,……迥于平时。”   作为实业大亨的女儿,密斯脱唐的父亲是作实业的,很看不上像股票、公债这种投机生意,但是她的哥哥嫂子们很热衷这个,不过家里面都知道老爷子不喜欢这个,所以密斯脱唐虽然会在家里偶尔听上这么一耳朵,但是没人会在密斯脱唐面前特意说起这个话题,更是不可能带她一起进场,免得被老爷子训斥,说他们带坏了妹妹。   陆轻萍和密斯脱唐来到四川路爱多利亚路上的上海证券交易所,这是一所三层的洋楼,大门口装修的非常气派。进去之后,里面的喧嚣与热闹让人有了一种到菜市场的感觉。一楼这里是个巨大的厅堂,通向二楼的楼梯位于东西两侧,蜿蜒而上。正对着大门方向是如同银行柜台一般的玻璃窗口,两面的墙上挂着大大小小的黑板,上面写着一些证券信息。西装革履的股票经纪不时接打电话,并来往于柜台,虽然乍看起来喧杂,但是仔细一看,就会发觉这里面忙中有乱,乱中有序。   密斯脱唐和陆轻萍正好奇的四处打量,一个胖胖的中年人打完电话,刚给客户报完价喘口气的功夫,看到了她俩,立刻连跑带颠的跑到她们跟前,笑容满面,带着十万分惊喜的说道:“哟,唐小姐?我还当看错人了呢,没想到真是唐小姐!”跟着笑道:“唐小姐怎么会来交易所?有什么事,直接打个电话给我就是了,何必唐小姐亲自跑这一趟呢?”   密斯脱唐看着眼前的人觉得眼熟,但是一时之间叫不出名字,她看着眼前这个中年人,想了好半天才恍然说道:“啊,是你呀!我记得你,你是那个王老板,我哥哥嫂子手里的股票和公债的都是由你经手办理的,今年过年的时候你还来我家拜过年。”   “唐小姐好记性,我虽到府上去了几趟,但是只是在拜年的时候见过唐小姐一面,没想到都过去这么久了,唐小姐还记得我,王某不胜荣幸,不胜荣幸。”王经济似乎没看到斯密斯唐认了半天才把他认出来的事,笑眯眯的奉承着,旋即又说道:“什么王老板?我算哪门子老板?只是吃这碗饭吃久了,所以蒙大家抬举,称呼我一声‘老板’,其实哪里当得起。唐小姐可别笑话我了,直接喊我‘老王’或者‘王经济’好了。”   密斯脱唐从善如流,直接喊起了对方“王经济”。被密斯脱唐这么不客气的称呼的王经济没有半点不满,笑眯眯的说道:“唐小姐,今天来交易所是想作哪方面投资?要不要我介绍一下?”   “我是陪朋友来的。”密斯脱唐指了指身边的陆轻萍,向王经济作了介绍,然后说道:“我的这位朋友对这方面感兴趣,我陪她过来看看。”投资不投资的还说不准。   王经济目光落到陆轻萍身上,笑容不变的说道:“陆小姐,有什么我可以效劳的地方吗?”   陆轻萍不清楚王经济的具体身份,但是能被人冠以“老板”的称呼,她知道绝对不能以普通的证券经纪人来看待。人家不过是看在密斯脱唐的面子上客气一句,陆轻萍可不敢当真,因此笑道:“不敢麻烦王老板,我虽然对这方面感兴趣,但是资本有限,所以就算投资也是小单子,杀鸡焉用宰牛刀,哪里用得着王老板出马,随便一个小经济就可以了。”   这边正说着话呢,一个瘦长身材,削肩细颈,穿著一身白色西装的男子跑了过来,点头哈腰的喊王经济为“王老板”。王经济把那男子拉了过来,向陆轻萍两个作了介绍,“这是跟着我做事的一名经济,姓祝,名叫祝鸿才,你们就喊他‘老祝’好了。”   “老祝,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唐小姐和陆小姐。”王经济又给祝鸿才介绍认识了陆轻萍和密斯脱唐。   祝鸿才见王经济介绍的时候,神色郑重,非常正经,知道面前的两个女孩身份可能非同一般,需要严肃对待,因此满脸堆笑的喊着“唐小姐,陆小姐。”态度非常谄媚。   听到对面这位男子名叫祝鸿才的时候,陆轻萍忍不住细细打量了这位“笑起来像猫,不笑的时候像老鼠”的人物。他板着脸,做出一本正经模样的时候,眼睛小小的,嘴尖尖的,看起来的确很像一只老鼠,笑得时候,马上变成了一张猫脸,如同马戏台上滑稽的小丑。   密斯脱唐似乎也看出了这一点,忍俊不禁,差一点笑出声来,旋即觉得这举动有失教养,极力忍住了,笑容满面的对着他点点头。祝鸿才不知道密斯脱唐在笑什么,见她笑了,也跟着笑了,这下子密斯脱唐再也忍不住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把嘴贴到陆轻萍的耳边把她的发现说给她听。   看到密斯脱唐和陆轻萍亲密无间的动作,本来听陆轻萍说只是小投资,只需要一个小经济就可以,本来已经打算把这票生意转给手下的王经济想到他刚才旁敲侧击了解到的陆轻萍身份背景,旋即改了主意。   王经济亲身上阵,详细讲解之后,本来陆轻萍这趟来是打算买一些后世记忆中的股票的,听了他的介绍,根据后世的记忆,陆轻萍把钱一分为二,一半买了战争公债,一半用来买股票。密斯脱唐受陆轻萍影响,投了一千块钱在公债上面。   送走密斯脱唐和陆轻萍,祝鸿才站在门口,望着两人的背影悠然神往。看着他的傻样,王经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老祝,回神了!”   “啊?”祝鸿才回过神来,讪讪的笑着,跟着王经济回到交易大厅。王经济看着祝鸿才依旧有点心神不定的模样,笑骂道:“你小子跟着我的日子也不短了,大场面也不是没见识过,怎么还跟个才从乡下出来似的?你在乡下不是有老婆嘛,怎么还跟没见过女人似的,你看看你刚才,像什么话,眼睛似乎就要黏在人家身上了。得亏唐小姐和陆小姐已经走了,没看到,不然……真是丢人!”   “嘿嘿。”祝鸿才笑道:“王老板,我乡下的那个婆子哪里能跟上海的女人相比?给她们提鞋都不配,更是连这两位小姐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跟在王老板的身后紧走几步,涎着脸问道:“王老板,刚才的陆小姐和唐小姐是哪家的小姐呀?我怎么以前都没见过。”   王经济斜了一眼祝鸿才,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怎么?你还想把人家请回家去不成?”   “王老板说什么呢,我现在可不敢这么想。”连王老板都要恭敬相待的人,他现在不过人手下的一个小喽啰,就算想攀也攀不上呀,祝鸿才嘴上赶忙否认,但是脸上的神情分明不是那么回事。   “哼哼,”饱经世故的王经济一眼就看出了祝鸿才的真实想法,冷哼了两声,说道:“你现在不敢这么想,但是以后发达了,就没准了是不是?”   “你小子心倒是挺大,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过也不想想,人家是不是你能痴心妄想的?她们可不是欢场上的那些女子,只要你有钱就能娶回家,人家可是有身份地位的正经人家出来的女孩子。”王经济冷笑道:“特别是那位唐小姐,你当人家是什么出身,她的父亲是上海著名的‘煤炭大王’唐又安,上海市的参议议员,她堂姐是有‘南唐北陆’之称的交际名媛唐瑛,当年孙先生的妻弟宋先生都曾拜倒在她堂姐的裙下。唐家来往的都是身份显赫的人物,你一个股票经纪,就算再有钱,在唐家又算得了什么?”   在奚落祝鸿才的同时,王经济不由得想到了自己。上海证券交易所刚成立的时候,他就投身这一行业,做到今天,在证券交易所里作经济的大多是他的徒子徒孙,他的身家也不算少,洋房住着,汽车开着,走到哪,人家都恭恭敬敬的称呼他一声“王老板”,但是他在唐家人眼里,就是一个证劵经纪人,和那些普通行业的中介并无太大不同。在攀上唐家的几位少爷和少奶奶之后,他终于在过年的时候捞到一个到唐家拜年的机会,但是大年初一至初三都没他的份,虽然安排在了初四,但是却是在下午。就算祝鸿才将来能爬到他这个位置,积累出他这个身家,那又怎样?难道唐家还会看在眼里。还想娶唐家小姐,根本是做梦!   祝鸿才点头哈腰的说道:“是,是,王老板教训的是,是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了。”说着还作势打了自己一个嘴巴,不过他不死心,试探着问道:“王老板,这唐小姐的身份这么显赫,那么跟着她一起的陆小姐又是什么个身份背景?似乎上流社会中没有这么一家姓陆的名门吧?”   “原来你看中了这位陆小姐。”王老板笑着看了祝鸿才一眼。吃经济这碗的,那些社会名流自然都记在脑子里,免得无意中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在他们所记的资料中是没有姓陆的这么一家,只是这不重要。他摇着头说:“你小子觉得陆小姐家世不显,所以能得手,是不是?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就算陆小姐出身不是名门,但是她这朵鲜花也插不到你的头上。”左右这会子没事,王老板干脆耐心的像祝鸿才解释其中的关窍。“哪怕陆小姐家世不显,但是从她的穿着打扮来看,她的家计并不差,怎么也在中等之上。而且陆小姐不仅是唐小姐的同事,在圣玛利亚女中教学,又是震旦大学的学生。来往的也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所以就凭陆小姐的条件,就算没有唐小姐提携,嫁入高门一点问题都没有,何况她又和唐小姐交好。再说,你在乡下又是有老婆的,就你这个条件,人家怎么可能会看中你?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本让人家嫁给你作小老婆?”   中西女中、圣玛利亚女中,作为上海顶级的女子中学,好多中产阶级家庭把家里的女孩子送进来学习,为的就是将来女孩子毕业后,能够有资本游走在上流社会,进而攀高折贵。陆轻萍作为一名出身中产的大学生,她有这个“飞上枝头变凤凰”的资本,而且她来往的圈子,都是祝鸿才现在想接触,但是没有王老板带着根本接触不到的,有些场合,甚至就算王老板自己也接触不到。   王经济拍着祝鸿才的肩膀意味深长的说:“老祝呀,你呢,在上海这边确实是需要一个人帮你交际应酬。只是就你现在这条件,听我的话,做人别那么好高骛远,胡思乱想也该有个度,还是踏踏实实的找个交际场合的小姐吧。至于像陆小姐这样念过书的女学生,想把她们请回家供着,家里没有洋房汽车,一年收入没个十几万块,连想都不要想。”   此时,国内的股票经纪人不管多么风光,其实还是个掮客,主要仰仗的是人脉。像祝鸿才这样的证券经纪人,除了靠老人带进门之外,就是自己在外面交际应酬,结交人脉。但是从一个圈子进入另一个圈子并不是好进入的,需要有人带领才行。除了像密斯脱唐和陆轻萍这样有交际圈子的闺阁小姐之外,再就是欢场上的交际花,有这个本事。前者,王老板已经告诉祝鸿才此路不通,所以他只能选择后者。   祝鸿才知道王老板说的都是“金玉良言”,明知是死路一条,他自然不会还往里走,只能死心。只是他内心深处总有点不甘心,凭什么他就不能娶个出身清白,正正经经的女学生回来帮着他交际应酬,只能找个欢场上的交际花?而且以他现在的社会地位,哪怕是二流的交际花都不屑搭理他,他只能找那种半黑不红,已经快要过气的那种。   见陆轻萍第一面,祝鸿才就被她所吸引。冥冥中他有一种感觉,觉得他和陆轻萍有夫妻缘分。陆轻萍就该嫁给他,成为他的老婆,帮着他在外面交际应酬。但是王老板的话就如同一盆凉水,顿时浇灭了他心头的那点火花,让他知道这不过是自己想入非非,白日做梦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将祝鸿才拉出来溜溜,作为书中的主要配角,哪怕曼璐不在了,他和顾家还会发生联系的。   陆家哪怕是福煦路上的陆家,在上海的上流社会中也不上数,这是因为陆振华作了一名下野的军阀,手里没有兵,已经没有权势了,而且还是从东北逃到上海来的,所以陆家在上海,也就算一个富户罢了,连二流家族都算不上。陆振华也只能在福煦路,在王雪琴和傅文佩以及她们的几个子女面前称王称霸罢了。   ☆、第35章   陆轻萍虽然一开始进入证券市场的资金并不大,但是她每个月都有资金投入,这样细水长流,积少成多,而且悄无声息,不引入注目,很是附和她低调的心意。心里盘算着证券市场上的收益,想着自己手里握着的逐渐增多的股票,陆轻萍心情良好的勾了勾嘴角,到菜市场转了一圈回家。   到家后,陆轻萍将买的菜蔬交给韩妈,进屋。前几天冷太太感冒咳嗽,虽然吃了药,病好了,但是嗓子还有些肿痛,而且里面仿佛还有痰似的,她将手里拎着的四罐蜂蜜柚子茶给冷太太看,“舅妈,听清秋说你嗓子还有点不舒服,我买了蜂蜜柚子茶回来,这个有润肺爽声,化痰止咳的效用,你喝喝看,看看效果如果,如果不好,我们就去看医生。”边说边把蜂蜜柚子茶放在冷太太面前的茶几上。   冷太太看着四大罐蜂蜜柚子茶。心中为陆轻萍想着她而高兴,但是面上还是推辞道:“我这不过是感冒好了后的后遗症,不用看医生,也不用吃药,什么都不用干,只要过几天就好了。你又何必花这个钱买这些个东西回来,老贵的。”   陆轻萍捡了旁边的一张单人木制沙发椅坐下,笑道:“我们家若是每日人参燕窝,确实吃不起,但是一点子蜂蜜,还是无碍的。况且这柚子茶不仅有我上述说的作用,中医还认为能消食解酒,所以就算不做日常饮用,家里备一点也是好的。”   冷太太和宋世卿年纪大了,常有些消化上的小问题,这些问题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年人常遇到的毛病,并不值得去看医生,而且就算去看医生也没什么用。所以家里常备有山楂丸、消食丸之类的促进消化的药丸。   宋世卿爱“杯中物”,家里饮食因为陆轻萍的缘故,每顿肉蛋之类的都食物都少不了,所以他每天都要自斟自饮几杯,偏他酒量不大,稍微喝一点就喝醉了。如果蜂蜜柚子茶有解酒的效用,但是省了熬解酒汤的事了。想到此,冷太太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陆轻萍看着冷太太面前摊放在一边的报纸,知道自从搬到这边后,虽说独门独院,清净了,但是冷太太在家,也没个说话的人,实在是寂寞的很。像她这样每日闷在家里不出去,又不像后世有电视电脑消磨时间,因此陆轻萍说道:“舅妈要是觉得无聊的话,可是出去走走,随便四处逛逛也是好的,免得整日闷在家里,憋闷的慌不说,闷出病来岂不糟糕。”   “虽然呆在家里,我也没无聊到哪去。看看报纸,做点针线,翻翻秋儿她父亲留下的书,再和韩妈梁嫂说说话,……一天的时间很快就打发过去了。”冷太太轻叹了一口气说:“不是我不爱出门,实在是我一个寡妇家家的,整日到外面闲逛,不像话。何况,只有我一个人,也没个伴,没意思。”   出去玩,呼朋唤友,结伴同游才有趣,若只是一个人,确实没趣。陆轻萍倒是很赞同冷太太后面的观点。她笑了笑,说道:“也不一定非要出去玩不可,舅妈可以多和左邻右舍走动走动,和她们有了来往之后,舅妈也多了几个说话的人,也可以到她们家里串串门,总比整天一个人呆在家里要好。”虽然冷太太说她在家会和韩妈、梁嫂说说话,但是韩妈和梁嫂都有事,哪里有时间陪冷太太闲聊,而且她也不觉得冷太太和这两个人有共通话题。   陆轻萍买房子时虽然是脑袋一热下的决定,但是并不是没挑拣的。住在这一片的人家,其实他们还不算穷,至少能维持温饱,只是租界里面住的大部分都是富商、高官、洋人等或有钱,或有权有势的人,与之相比,他们算是穷人了。   当然要说这些人家多富裕,也说不上,不过一日三餐总能填饱肚子,隔三差五的饭桌上也能见到荤腥,若铺张点儿晚上吃个夜宵什么也还供得起。家里的男人有一份固定的工作,薪水足以养家糊口,有的时候还会有点外快;不需要老婆出去工作;不管是公立还是私立,孩子也都能被送到学校里上学。   而且有的人家,家里除了老婆和孩子之外,还能养着一两个仆役丫头。所以,住在这一片的算是上海中下阶层,生活状况称得上是不上不下。当然,顾家属于特例,不包括在内。至于傅文佩和依萍母女两个,如果没有李副官一家的连累,她们的日子其实并不困难,在这一片里能维持一般的水准。   因为这一片家庭情况相似,男人在外赚钱养家,女的不需要出去工作,大多呆在家里,所以冷太太只要走出去,不愁没人来往,扩大交际圈子的同时又睦邻,正可谓两全其美。   冷太太摇头叹道:“话是这么说,只是人和人之间来往,讲究一个‘投缘’。我也不是没尝试着走出去过,只是和她们在一起,不是听她们说些家常里短,就是围在一起打牌,实在是没意思。”还不如呆在家里呢。   在这个全国百分之八十皆是文盲的时候,女子的读书识字率更是远远低于男人,所以这一片成为人/妻的妇女,读书识字的并不多。哪怕冷家败落了,但是知书达理冷太太心里的那点小清高依然还在。她看不上这些每天聚在一起,只知道扯些家长里短,互相攀比谁家比其他人家好的家庭妇女,觉得她们庸俗乏味,不愿意与之为伍,所以宁愿深居简出,也不肯和她们有过多的来往。   陆轻萍理解冷太太的心理,闻言尴尬的笑笑,说道:“舅妈说的是。舅妈若是觉得她们说的话题无聊,那么不听也罢。至于打牌嘛,闲着无事舅妈也可以摸上几圈,左右筹码小的很,就算玩上一天,能有一块钱的输赢顶天了。纵使做不了朋友,作个“牌友”也不错,只当打发时间了。”左邻右舍也不是多有钱的人家,所以就算玩牌,输赢也不大。   见冷太太没有应声,陆轻萍想到了自己刚到冷家时,冷太太的俭省,虽然只是一块钱的输赢,但是冷太太未必舍得,何况自己这边还借了冷太太一大笔钱一直没还,她手头紧,更舍不得了,因此忙说道:“舅妈,我借你的那笔钱,三……呃,半年之内我就还你。”因为在公债上获利甚丰,钱生钱,陆轻萍计算了一下,这样下去,三个月内就能还掉冷太太这边的欠债。本来她是想说三个月的,但是想了一下,为了更保险,还是稍微延长了一下还款期限。   “倒不用那么急,我这边不急着用,你什么时候有,就什么时候还好了。”经过宋世卿分析后,虽然冷太太和宋世卿说,对陆轻萍什么时候还她钱,还多少,已经不指望了,但是那么一大笔数目的钱财,她怎么可能说不要就不要,只是因为钱已经借出来了,而且已经被花了,马上和陆轻萍要钱是要不回来了,所以冷太太只能尽力在宋世卿面前说漂亮话罢了。   因此之后,每每看到陆轻萍大手大脚,不加节制的花钱,冷太太想起自家借出去的钱,她的心里难免有些不舒服。如果没有借钱这一事,她早就训斥陆轻萍了,但是有这件事梗在那里,这话她就不好开口了。而且陆轻萍花钱虽然大方,但是她并不只花在自己的身上,吃的、用的、……所有人,连宋世卿在内都有份,所以这话她更不好说了。因此冷太太虽然对陆轻萍的行为看不过眼,但是一直隐忍到现在。今天听了陆轻萍还钱的话,她的心里敞亮了不少,心中虽然高兴,但是面上却没有表露分毫,而且话说的也很漂亮。   “舅妈放心,我买的公债盈利不错,估计半年之内赚的钱绝对不止八千块,所以就算还了舅妈你,我手里还能剩下不少。”陆轻萍不知道冷太太的心思,笑着说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陆轻萍这边手里有了钱,当然要马上还债了。其实如果不是陆轻萍不耐烦断断续续的还款方式,而是想着一次性还清,这钱早就能开始还了。   “你买的什么公债?这么赚钱?”听陆轻萍说半年之内就能赚八千多,冷太太吓了一跳,忙道:“轻萍,做人要本分,可不能为了钱去作那些犯法的勾当呀?”在冷太太的印象里,正当行业里可没有半年之内赚这么多钱的,能赚大钱的,获利这么丰厚的,都是些违法乱纪的行当。   陆轻萍赶忙解释道:“舅妈,你放心,违反乱纪的事我一点都没干。我买的是战争公债,为了募集资金,这些公债都是打折发放,一百块的债券,七八十块就能买到手,到期后,连本带利,能返到一百二十元,有的甚至更高。不过翻个手,就能赚四五十块,但是这是被政府许可的,并不犯法。”   冷太太听了之后,皱起了眉头,说道:“我听着还是不靠谱,虽然是被政府许可,但是这事哪里有稳赚不亏的?这些年,这些军阀们打打杀杀,不是你赢就是他输的,输赢谁也说不准。你要是买了胜利的一方,自然是赚了,可是要是买的是输的一方呢,那岂不是赔死?”   陆轻萍自然不好说她有后世的记忆和系统作弊,因此说道:“正是因为风险高,所以回报率才会大嘛。不过舅妈,你也别担心,我不是随随便便就买的,因为有从学校里的老师那里得来的确切的内部消息,所以才投资的,因此只有赚的,绝不会赔。”陆轻萍为了让冷太太放心,假托有内部消息,给冷太太吃了个“定心丸”。   冷太太对陆轻萍外面的事情并不熟悉,陆轻萍也很少向冷太太提及这方面的事,但是她曾经向冷太太提过学校里的密斯脱唐,说起过她父亲的身份,说她父亲不仅是上海有名的煤炭大王,还是上海市参议员。因此听陆轻萍是从学校里得来的确切消息,冷太太想到密斯脱唐的父亲,也就信了。   宋世卿听冷太太说陆轻萍买公债赚了大钱,眼睛一下子就红了。晚饭的时候,宋世卿对着陆轻萍笑成了一朵花,不住的给她夹菜,态度殷勤亲热的让人为之侧目。   冷清秋看着宋世卿对陆轻萍非同以往的态度,桌上的蜜汁鸡翅和虾仁豆腐几乎全都夹给了陆轻萍。陆轻萍面前的吃碟堆的满满的,还没来得下去,又被填上。她停下筷子,带着几分探究的说道:“舅舅,你听没听过一句话,就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突然对表姐这么好,打的是什么主意?”   被冷清秋无意中戳中心思的宋世卿恼羞成怒的训斥道:“小孩子家家胡说什么,什么殷勤不殷勤的,我献什么殷勤?有什么好献殷勤的?这话说的好像我平时对轻萍不好似的?”   “不是不好,只是不像今日这么好。” 冷清秋指着陆轻萍都要溢出来的吃碟,不服气的说:“还说没献殷勤,你看看,你看看,表姐的吃碟都变成什么样了?都是舅舅你夹过去的,这不是献殷勤是什么?”   宋世卿被冷清秋这么一说,觉得脸上下不来台,狠狠的斜了冷清秋一眼,转而对冷太太说道:“大姐,你也不说管管秋儿,我是她舅舅,她这样没大没小的像什么样子?”   冷太太对宋世卿打的是什么主意心知肚明,她正在懊悔自己一时嘴快把事情告诉给他,只是事已至此,懊悔也无用,后面的事要怎么发展,她根本管不了。因此听宋世卿这么说,她夹了一筷子炒鸡蛋放到冷清秋的碗里,息事宁人的说道:“秋儿,快吃饭吧。”   冷清秋见此,心中不满,小声的嘟囔着:“是舅舅又怎么样?难道就不能有错处了?舅舅上次不是言之凿凿的说总统要下台呢吗,可是报纸上怎么变成了总理停职了?可见就算是舅舅也一样会犯错,既然犯了错,难道就不许人说了?……”   “秋儿!”冷清秋虽然声音不大,但是饭桌就这么大,她虽然是小声嘀咕,但是在座的还是把话听得一清二楚。冷太太怕宋世卿训斥冷清秋,先发制人,喝止了她。“你不吃饭,在那瞎嘀咕什么呢?还不快吃饭!”   宋世卿冷哼了一声,拿着筷子点着冷清秋,不满的对冷太太说:“大姐,你听听她刚才那是什么话,啊,你也不说管管。你就惯吧,惯得她连我这个舅舅都不放在眼里,竟然出言顶撞我,没大没小,不分尊卑!这样下去,将来还不知道要把她惯成什么样!”   发了几句牢骚,宋世卿现在满心都在公债上面,无心和冷清秋纠缠,又把注意力转向了陆轻萍。吃过饭,宋世卿终于按捺不住,提起了这方面的话题。“轻萍呀,我听你舅妈说你在玩公债,而且赚了不少。我这边,你是清楚的,在一个清水小衙门,每个月就那么点死薪水,还要寄回老家一部分。如今世道越来越不好,钱越来越难赚,偏物价腾贵,你这边既然有发财的路子,怎么也该告知我一声才是?”有钱大家一起赚嘛。   和宋世卿住了这么久,陆轻萍早了解清楚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可不敢带宋世卿进证券市场,这个时代的证券市场毕竟不规范,没内部消息,没钱,没人脉,进这一行不亚于赌博。以宋世卿的个性,带他进场,就算开头能赚钱,但是不管赚多少,最后都会赔进去,他能在里面输个底掉。   陆轻萍笑笑,说道:“舅舅,不是我不告诉你,实在是这个消息其实也是我无意听来的,我当时也不敢确认真假,只是抱着赌一把的念头进场的,后面赚钱不过是侥幸而已。你不知道,自从进了场,我这心就七上八下的,再没安稳过,担心的要死。不进场是不知道,里面因为投资这个,赔得倾家荡产,血本无归,闹到最后要跳楼的每天都有那么几个,真是吓死人了。”   见宋世卿不以所动,陆轻萍也知道利益诱人,因此又说道:“后来见公债赚钱,我也想着告诉你们来着,只是后来见这公债被售出之后,除了刚开始市面上还能见到售卖的,现在市面上几乎没有流出,才知道,不仅我这边有内部消息,上海市这么大,有权有势的人那么多,他们自然也有途径得到内部消息,所以这公债现在根本没有人肯出手,就算有人售卖,和返利之后价钱差不多,而且一千股起售,不划算,因此这事我也就没说。”   冷太太胆小,虽然知道公债做好了能赚大钱,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怕亏了,所以是不可能拿钱出来投资这个的,因此陆轻萍这么一说,她也就这么一听。但是宋世卿听了之后,可是连连扼腕叹息,遗憾错失了赚大钱的机会。   宋世卿手里没有钱,他属于月光族,每个月不倒欠债已经算是好的了。哪怕现在他住在陆轻萍的房子里,省下了一笔租房钱,但是他依旧没剩下钱,每个月的薪水发下来,给家里寄去点,剩下的用来吃饭,交际应酬,勉强维持。所以就算他想投资,本钱这方面,只能从冷太太这里打主意。   但是陆轻萍已经说了,散股市场上现在没有。有的是一千股起售,而且价钱和返利的价钱差不多,虽然这其中还有的赚,但是这至少要十万块的本钱。可是冷太太的家底宋世卿再清楚不过了,就算把犄角旮旯全都划拉上,也凑不出十万块。所以他只能死心。而且陆轻萍话里的意思也透露出了,这就是一锤子买卖,以后恐怕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没奈何,宋世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发财的机会从眼前溜走,和他无缘。 作者有话要说:那时代的所谓民国,哪怕是光头蒋统治下的南京政府,其实更像是个大拼盘。蒋委员长的权威在江浙尚可,到了荆湘就要打折,至于川渝则几乎成了独立王国。 1931年-1933年,新疆“哈密事变”,金树仁最终击败哈密一带民族叛乱。 1932年10月,四川刘湘与刘文辉发生二刘大战。战争持续到1933年9月,刘文辉失败,退往西康一带。四川基本为刘湘控制。 1932年11月,黔军内讧,王家烈击败蒋在珍部,随后与毛光翔、犹国才爆发王犹战争。1934年1月,王家烈先败后胜,与犹国才形成僵持。双方罢兵。毛光翔此战后退隐。 1932年6月-10月,胡宗南故意挑动玉树藏僧与青海商人的矛盾,引发藏军与青马之间的“青藏之战”。青马与川军刘文辉部联手击败藏军 1932年8月,山东韩复榘与刘珍年在胶东半岛爆发内战,在张学良丁惟汾调停下,刘珍年率部退出山东移防浙江。 1933年-1934年,新疆内乱,盛世才击败北疆和伊犁的马仲英、张培元武装,获得新疆大部的统治权。 1933年11月,蔡廷锴蒋光鼐发动福建事变,成立“中华共和国人民革命政权”。1934年1月,蒋军攻占福州。蔡廷锴蒋光鼐失败,部队被收编后缴械。 1934年,孙殿英率部进入西北,遭到宁马青马等军阀的阻拦,发起“四马拒孙”之战,孙殿英不敌,败退回山西。 1936年,桂系联合陈济棠发动两广事变。7月,陈济棠众叛亲离,被迫下野。桂系于9月与南京国民政府达成协议,避免了战争。 经过历年军阀混战,自1930年代初开始,大部分省区逐渐归于单一军阀的控制之下。如云南、四川、广西、广东、山西、陕西、新疆、山东、青海、宁夏等。另有部分省区因为属于通衢之道,成为各路军阀厮杀的战场,如湖南、湖北、河南、江苏等地。所以,当时的中国,既有内忧,又有外患,哪怕当时全国各省的军政力量渐趋统一,并逐渐向蒋政权集中。但是下面依旧少不了打生打死,连蒋都制止不了。   ☆、第36章   冷清秋的生日并没有赶在周末,所以冷太太选择在晚上庆祝。陆轻萍拎着蛋糕回家的时候,顾家一家人也在。自从曼帧在家发狠,不让顾家人在上门占冷家便宜,两家按正常亲戚之间来往走动之后,冷顾两家的关系反而比以前要亲密了。所以这次冷清秋过生日,冷太太请了他们一家人过来。   陆轻萍神色淡淡的和顾家人打过招呼,将手里的蛋糕放下,径自回房,直到开饭的时候才从屋里出来。出来后,陆轻萍才发现冷清秋竟然还没回来,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以往这个时间冷清秋早就回来了,而且今天早上走的时候,冷太太还叮嘱她,让她今天放学早点赶回来,家里晚上给她过生日。就在陆轻萍心中纳闷,想着要不要出门迎一迎的时候,冷清秋进院了。   冷清秋这个寿星回来了,饭菜摆上桌,大家团团而坐,饭桌上,顾太太反客为主,拿着调羹舀了一羹匙的磨芋烧鸭递给陆轻萍,招呼起来:“来,轻萍,尝尝这道磨芋烧鸭,咸中带鲜,辣而有香,味道很是鲜美爽口,开胃的很。”   陆轻萍把手里的饭碗稍微挪了挪,没有去接顾太太递过来的羹匙,笑着拒绝:“谢谢姨妈,不过我不吃魔芋,而且我也不怎么爱吃鸭子。姨妈还是把它盛给表妹或者表弟吃吧。”   听陆轻萍这么说,顾太太怔了一下,曼帧赶紧把碗伸了过来,帮顾太太递台阶:“妈,把它给我吧。我正想吃这个呢,只是离的远,够起来蛮不方便的。”   这次坐席,冷太太并没有像吃暖屋酒那天一样把大家分为两席,而是都围坐在大理石面的核桃木餐桌上。当初,陆轻萍就考虑到桌子太大,摆到上面的菜,可能会有够不到的问题,因此学着后世,作了一张玻璃转台放到上面,谁要想吃什么,只要转一下转台就可以了,所以曼帧所说的够不到问题根本不存在,她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为顾太太打圆场罢了。   顾太太给陆轻萍盛的一调羹磨芋烧鸭被曼帧接了过去,但是她却没有就此偃旗息鼓,目光落到饭桌上,讪讪的笑道:“啊,你不喜欢吃磨芋烧鸭呀,那,那这个给曼帧。你吃点清淡的,我给你盛一碗莲藕冬瓜猪骨汤。”说着伸出手来,去拿汤勺,准备给陆轻萍盛汤。   陆轻萍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不知道顾太太这么不依不饶的为的是什么,她虽然猜不透顾太太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但是不管顾太太想打什么主意都注定是作无用功。陆轻萍没有把自己的汤碗递过的意思,“姨妈,你还是别忙了,坐下吃饭吧。我现在还不想喝汤,一会儿要喝的时候我自己盛。”   “没关系。”顾太太好像听不出陆轻萍话里的拒绝意思似的,一面伸手去和陆轻萍要汤碗,一面笑道:“现在汤还有点热,先盛出来,晾一晾,一会儿喝正好。”   陆轻萍没奈何将汤碗递了过去,顾太太给她盛了满满一碗递了过来,陆轻萍接过来之后,就把它放到了一边,继续吃饭。   过了一会儿,顾太太见陆轻萍把盛汤的汤碗丢在一旁不理会,根本不喝汤,于是说道:“轻萍,怎么不喝汤呀?汤这会应该已经晾凉了,喝起来正合适,要是在等一会,凉透了,味道就不好了,而且还会有些腻。”   “凉了就凉了,不好喝了不喝了就是。”陆轻萍不以为意的说道。话里透出来摆明就是刚才她不过是却不过顾太太的一再要求才把汤碗递过去让顾太太给她盛汤,但是她却没打算喝。   冷太太听陆轻萍这么说,怕顾太太尴尬,赶忙解释道:“她二姑奶奶,你别管轻萍这丫头了,轻萍这个孩子挑嘴,难伺候着呢。她不喜欢吃藕,拿冬瓜做汤她嫌弃冬瓜煮的黏糊糊的,也不喜欢。自她来我家之后,这也不吃的,那也不吃的,每次烧饭都让我头疼的要死,后来我干脆不管她了。不去理会她的口味如何,桌上没顺口的,要不就饿着,要么就吃咸菜。这样的话,做饭的时候才不会有那么多为难,不然,若是按照她的心思来做饭,恐怕饭都不知道该怎么煮了。”   有冷太太这一席话,顾太太这边才没有因为陆轻萍的冷淡态度而觉得下不来台。吃过饭,休息了一会,大家分吃了冷清秋的生日蛋糕,这才散去。   回到家,曼帧叹了一口气,说道:“妈,你是怎么回事?明知道轻萍对咱们家印象不好,态度冷淡,就算你想拉近关系,可是那是需要时间慢慢转圜的,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你又何苦热脸相迎,在席上讨那个没趣做什么?”   顾家人来到冷家,除了冷太太还算热情之外,宋世卿是无可无不可,冷清秋和陆轻萍对顾家人的态度都不是很热络。曼帧觉得是暖酒席和之后顾家的一系列表现,给冷家这边留下了坏印象。宋世卿和顾家是转折亲,所以他对顾家态度的好坏,完全可以无视,但是冷清秋和陆轻萍那里,既然当初留下了坏印象,想要为之改观,则要慢慢下功夫。按照曼帧的意思,等她俩对顾家的态度改观之后,在拉近彼此的距离也不迟,现在应该保持距离,因此她对席上顾太太的行为很不赞同。   曼帧狐疑的看了顾太太一眼,试探着说道:“该不是你还没死心,想着把陆轻萍和大姐联系起来吧?”不等顾太太回答,曼帧已经认定了,因此说道:“妈,你是不是老糊涂了?这样的试探有什么用?你觉得有意义吗?就算她和大姐的口味一样,那又如何?难道这就能证明陆轻萍就是顾曼璐了?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么吃蛋糕的时候,陆轻萍拉小提琴奏生日歌的时候,又该怎么解释?”   “你瞎猜什么呀,我可没那个想法。”面对曼帧的质问,顾太太矢口否认,就算有这个心思她也不能承认。“我只是想和轻萍搞好关系,我听那边做事的韩妈说,说她一个月能拿近五十块的薪水,而且冷家的肉呀、蛋呀、菜呀之类的大多是她拿钱买回来的,你舅妈每个月就买米花点钱,不知道省了多少。当初,要是她投奔的不是你舅妈家,而是来到我们家,我们能少受多少累。”   就算曼帧不说,顾太太也知道想将陆轻萍认成顾曼璐这事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这不代表着她不能打陆轻萍的主意。顾家和冷家一样,都是陆家的亲戚,从血缘的角度上来说,她这个作姨妈的要比冷太太这个舅妈还要近呢,凭什么冷家靠着陆轻萍吃香的,喝辣的,而她这个作姨妈的却在一旁吃苦受穷,顾太太心中不服,所以想把陆轻萍拉到自家来,让她和他们一起生活。   听了顾太太的话,曼帧为顾太太匪夷所思的想法而震惊,她睁大眼睛看着顾太太,忍不住叹道:“妈,你可真是够敢想的!”她真的“佩服”死自己的母亲了。“我们和舅妈还是亲戚,凭心而论,舅妈待我们已经够可以的了,你在这边竟然想着挖人家‘墙角’,你怎么可以?妈,你让我该怎么说你才好。”曼帧无语了。   “好了,妈,你就别想了,让轻萍和我们一起生活那是不可能的。”曼帧叹了一口气说:“是,轻萍在舅妈家是可能贴补了舅妈家不少,但是你也不想想,舅妈家总共才几个人,就算轻萍贴补又能贴补多少?可是你在看看我们家,我们家有多少人,老的老,小的小,还有四个上学的,负担多重,陆轻萍只要不是傻瓜,她都不会选择和我们生活。”人家凭什么要帮着我们养家?   “我也没说全靠她养呀?”顾太太不死心的说道:“我只是想着让她帮着稍微分担一下而已。我都打听过了,你舅舅去世的时候,给你舅妈和你表妹留了一笔钱,这笔钱足够她们娘俩生活的了,所以比起我们来,你舅妈她们没有轻萍的贴补,也能生活的很好,……”   “那又怎样?”曼帧不耐烦的打断顾太太。“妈,你从头到尾都弄错了一件事,那就是那是陆轻萍的钱,她的钱想给谁花就给谁花,不是你说的算的。而且就算我们比舅妈家生活困难,也不代表着陆轻萍就需要贴补我们?陆轻萍有没有钱,和我们生活困难不困难,这完全是不相干的两码事,你干什么非要把它们扯着一起呢?”   听了曼帧的话,顾太太急了,怒道:“我为什么要把它们扯到一起?你说为什么?还不都是因为你。我之所以会这么想,还不是看你辛苦,所以才想着找个人帮你分担一起,让你不至于这么累,我一片好心为你,你不理解也就罢了,竟然还不领情,真是气死我了,……”   “妈!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面对顾太太的说辞,曼帧忍不住仰天长叹:“就算我辛苦,想要人分担,那也应该是自家人分担,凭什么找上陆轻萍?她和我们家是什么关系?不过是亲戚而已。就算奶奶和你帮不上什么忙,但是也没有现放着伟民、杰民他们不用,反而找上亲戚的道理,这不是让人笑话吗?……”   “这有什么好笑话的?”顾太太不以为然的说道:“那不是伟民和杰民他们还小呢嘛?而且他们还要上学,他们这个年纪,上学才是最主要的。”现在生活艰难,曼帧可以辍学,但是顾太太不允许伟民他们中断学业,男孩和女孩不一样,女孩子将来是要嫁出去的,她还等着伟民他们念完大学,出人头地,她跟着享福呢。“谁要笑话就让他们笑话去,难道就因为人家的笑话,还不活人了呢?”拿到实惠要紧!   “好了,妈,你别在说了!再说下去,我都觉得无地自容了。”曼帧觉得和顾太太说话,完全是“对牛弹琴”。这一刻,她觉得有这样一个妈妈,她真的有一种没脸见人的感觉。   曼帧叹了一口气,说道:“随你怎么去想,你爱怎么做就怎么做,我不管了,但是我先声明,不管你做什么反正我都不参与。”   曼帧放弃了和顾太太沟通,丢开手不理了。此刻曼帧深刻的认识到,顾太太和她的思想根本不在一个回路上,和顾太太根本说不通,所以曼帧决定对她听之任之。丢人就丢人吧,反正是自家亲戚,就算丢人也没丢到外面去。有和顾太太在这费唇舌的给功夫,她还不如回房去作抄写工作去呢,说不定还能多抄一页,多赚一点钱回来。   此刻在冷家,和冷清秋说话的陆轻萍还不知道顾太太异想天开,打起了她的主意,当然,就算知道了,她也不惧。   自从陆轻萍拿回小提琴后,冷清秋就对小提琴起了兴趣。一直以来,陆轻萍都在用自己的琴教冷清秋拉小提琴。这次冷清秋过生日,她特地买了一把新的小提琴作为生日礼物送给冷清秋。在把小提琴送给冷清秋的时候,陆轻萍想起冷清秋今天的晚归,忍不住问道:“清秋,你今天怎么回来晚了,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耽误了?”   提到今天的晚归,冷清秋的脸色稍微沉了一下,一脸郁闷的说道:“别提了,不知道哪里来的大少爷,闲着没事跑到我们学校堵人来了。拦住我,生说我和他认识,而且还见过两次面,可是我一点印象都没有。”想到慈修庵拜佛后,陆轻萍关于“风景”的那一席话,冷清秋忍不住啐了一声,“真是个登徒子,寻花猎艳都跑到学校里来了,讨厌死了。”   陆轻萍听了冷清秋的话,一下子就猜出了这个任性妄为的纨绔子弟的身份,除了金燕西再无他人。想到报纸上登的关于金铨停职的消息,陆轻萍没想到金燕西在这个时候还有心情风花雪月,是知道父亲无事而不为他担心呢,还是单纯的不为其担心呢?   就在陆轻萍和冷清秋说话的时候,冷太太从外面进来,陆轻萍知道冷太太过来和冷清秋应该有话要说,就把空间留给了冷太太和冷清秋,回房了。   “秋儿,你刚才和你表姐在说什么?”冷太太伸手拉着冷清秋的一只手,随口问道。冷太太另一只手摸着冷清秋的头,心中慨叹,过了生日,又长大了一岁,离孩子离开母亲的日子又近了一步。   “也没说什么。”冷清秋抽回被冷太太拉住的手,抚上陆轻萍送她的小提琴琴盒,打开琴盒,将里面的琴展示给冷太太看,笑道:“妈,表姐买了一把小提琴给我做生日礼物,今后我练琴的时间就多了。”   因为陆轻萍要给学生上课并且课外辅导的缘故,所以冷清秋想要练琴只能等着陆轻萍不用的时候才能练习。练习的时间不多,而且小提琴入门又比较难,所以冷清秋至今连一首曲子都拉不好,她又是个好强的,心中着急,但是又没有办法,因为冷太太虽然宠她,但是也不可能花至少好几十块钱给她买这种在她眼里,不当吃,不当用的东西的。   “这孩子就知道瞎花钱。”冷太太对陆轻萍给冷清秋买了一把新琴,对陆轻萍心里想着冷清秋很高兴,但是对陆轻萍把钱“浪费”在这里又有几分不满。带着这种矛盾的心里,冷太太叹了一口气,叮嘱冷清秋:“既然你表姐给你买了新琴,那你今后要好好练习,不得偷懒。”   “嗯。”冷清秋高兴的使劲点着头。冷太太拉着冷清秋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冷太太就着女儿的生日聊起了天。说着,说着,话题不知怎地落到了冷家三兄妹身上,冷清秋有些纳闷的说道:“妈,以前你说大姑和二姑相貌相似,说她们生的非常相像,说看到二姑了,就等于看到大姑了。只是如果大姑就是二姑这个模样的话,反正我怎么也无法将表姐和二姑联系在一起,我想象不出和二姑相像的大姑会有表姐这样的女儿?”   冷太太笑笑,说:“你大姑和你二姑只是容貌相似,但是气度完全两样,她俩若是站在你跟前,你的目光就全都会被你大姑所吸引。你大姑是由你爷爷教养长大的,冷家祖上曾经出过翰林,到了你爷爷这一辈,他曾考取过举人,只是因为参与于光绪二十四年间的变法,所以被削去了功名,不过才华却不会因为功名的剥夺而消失。”   “虽然你大姑出生的时候是个女孩,但是她是你爷爷和奶奶的第一个孩子,作为家里的嫡长女,她还是很受宠爱的,由你爷爷亲自启蒙,教养着长大。你父亲是家里唯一的男孩,所以也是由你爷爷启蒙。他跟你大姑,小的时候一起跟着你爷爷学习,所以你父亲和你大姑的感情最好。”   冷太太陷入了回忆,慢慢的讲述着:“至于你二姑,因为是第二个孩子,又是个女孩,所以长在你奶奶身边。但是你奶奶那个时候不仅要料理家务,还要照看当时只比你二姑只小一岁的你的父亲,哪里还有多少心思分到你二姑身上,你二姑她差不多是由奶娘带大的。就连读书,也不过是教了《三字经》和《千字文》之后,又将《女四书》拿出来给她背过之后就算了,剩下的再教了点算账的本事,以便你二姑嫁人后能当家理事,算的清账目。”   “不过你二姑未出嫁的时候,虽然气度上逊了你大姑一筹,但是也不像现在这样。”冷太太叹了口气,语带怜悯的说道:“你二姑虽然是嫁人作正妻,但是顾家不比陆家,不过是小门小户,见识不够,而且丈夫又病逝,她一个人拖着这么一大家子,生活不容易,所以人……”越来越往下走。   “至于你轻萍表姐,虽然是庶出,而且不管陆家以前如何,又是如何发迹的,但是到底到了一定的高度,接触的层次不一样。她从小耳渎目染,受的熏陶不一样,见识广,视野开阔,比起你大姑来,已经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本来起点就不一样,低的那个还往下走,和高的比,自然没有可比性。冷太太为顾太太的变化和陆轻萍的出色作了注脚。冷清秋听了之后也不得不认同母亲所说,言之有理,事情大概就是那个样。 作者有话要说:顾太太就是不想吃苦,好逸恶劳,所以哪怕陆轻萍不是曼璐,也不妨碍她打主意到她身上。为了能过上好日子,顾太太其实已经不顾脸皮了。   ☆、第37章   自冷清秋向陆轻萍诉说金燕西于放学后在校门口拦劫她之后,金燕西又于放学之际尾随在冷清秋身后,虽然金燕西衣冠楚楚,看着人模人样的,但是谁知道他是不是衣冠禽兽,因此吓得冷清秋向教导她们国文的老师欧阳于坚求救,和欧阳于坚同乘一辆黄包车离开。   金燕西在冷清秋这里屡屡碰壁,越发的激起了他对冷清秋的兴趣,因为邀请冷清秋乘坐汽车上下学未果,他又包着一辆黄包车,准备用它来接送冷清秋上下学。金燕西一开始就没给冷清秋留下好印象,所以冷清秋怎么可能接受这种莫名来的“好意”,她严词拒绝了金燕西。   屡屡被金燕西的骚扰,虽然冷清秋为了避免冷太太担心,并没有把这一情况向冷太太说明,但是冷清秋还是忍耐不住把这一情况告诉了陆轻萍。看到冷清秋面对金燕西的追求,非常苦恼的样子,陆轻萍想了一下,将她乘坐上下班的黄包车让给了她,希望这样的能帮着她躲避掉金燕西的纠缠。   将黄包车让给冷清秋之后,陆轻萍没打算再去包一辆车,她买了一辆单车,准备往后骑单车上下班。推着单车回来的陆轻萍进院的时候,见傅文佩和冷太太正坐在院子里说话。   原本,陆轻萍希望冷太太不要整日闷坐在家中,就算不出门逛逛,也可以和左邻右舍走动走动,但是书香出身的冷太太看不上邻居们的庸俗,又不愿意和她们打牌赌钱,所以她和邻里之间的来往并不密切。不过在陆轻萍没有注意的情况下,冷太太和傅文佩倒是渐渐常来常往起来。   傅文佩虽然被陆振华撵了出来,但是在心里,她并没有把自己的身份给放下,也不屑于和邻里往来。冷太太有些小清高,冷家虽然现在败落了,但是也曾经算是高门大户,而且两人都是出身书香门第,所以两人在一起还是很有些共同话题的。冷太太原来还顾忌傅文佩的身份,只是后来她见陆轻萍并不在意,难得遇到一个可以闲暇的时候说说话的人,所以冷太太和傅文佩两人把彼此当作寻常邻居走动起来。   陆轻萍将单车在东厢房和正房之间的天井中放好,然后走去过和坐在窗下说话的傅文佩、冷太太打了声招呼。冷太太笑道:“你回来的正好,傅太太刚才还和我说起你来着,她有话要和你说。”   目光落到傅文佩的身上,陆轻萍微挑了一下眉毛,似笑非笑的说道:“哦,不知道佩姨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她不觉得傅文佩和她之间有什么好说的。   傅文佩局促的笑笑,说道:“也没什么特别的话,就是,就是……想问问你工作的情况。”   陆轻萍斜挑的眉毛,根本不相信傅文佩的说辞,她在说谎。只是陆轻萍并没有戳穿她,笑道:“谢谢佩姨关心,我工作上面挺顺利,和同事相处的也很好,一切都好。”   “那就好,那就好。”听陆轻萍这么说,傅文佩连连点头,嘴里不住的说道。她又坐了一会儿,指了一件事告辞离开。   其实傅文佩在聊天的时候听冷太太提起陆轻萍把她上下班乘坐的黄包车让给了冷清秋,陆轻萍可能要再包一辆车的时候,她想起了拉黄包车讨生活的李副官,想着,做谁的车不是坐呀,陆轻萍如果要包车的话,不如包李副官的好了。   就在傅文佩想等陆轻萍回来后,推荐李副官的车给她的时候,陆轻萍回来了,但是她是骑着单车回来的。傅文佩一看,就知道她刚才的想法落空,这样一来,这个话题就提也不要提了,因此在陆轻萍问起的时候,随口扯了个话题糊弄了过去。   陆轻萍不知道傅文佩打的是什么主意,但是对傅文佩她没有深接触的意思,就按现在的模式,按照一般邻居走动就好,再亲近就不必要了。   其实当初,在知道邻居有顾家,还有傅文佩母女的时候,陆轻萍曾经起过为了避免麻烦,把房子卖了的念头,但是后来这念头被她给打消了。那个时候房子已经装修了大半,陆轻萍要是卖了房,和她买的时候,房价不会有太大的波动,但是她在装修方面花的钱可拿不回来了,亏大了不说,再另选一处,也未必能碰到这么合意的独门独院,所以思之再三,陆轻萍还是决定在这里住了下来。   有了黄包车接送,金燕西就无法在路上纠缠冷清秋,因此他转化了策略,动用身份和权力,使学校停了欧阳于坚的课,让欧阳于坚休假,他代替欧阳于坚成了教授冷清秋班上的国文老师,想借此接近冷清秋。只是金燕西肚子的墨水水平一般,担任国文老师一职之后,闹了不少笑话,虽然上课总是点冷清秋的名回答问题,但是却没有拉近他和冷清秋的距离。   花了不少心思在冷清秋身上的金燕西见没有取得任何效果,苦闷的他顶着天上的一弯残月,来到冷宅外面。金燕西站在巷子外面,望着冷家的大门,想着冷清秋素衣布裙,淡雅宜人的样子痴痴地发呆,结果被巡夜的警察当作小偷抓走。   挨了一顿打,被金太太从警察局里接出来的金燕西不肯直接回家,非要金荣开车绕去冷家走一趟不可。司机开着车,从西边慢慢驶过冷家,来到冷家后院,金燕西透过车窗,看那屋后的一片树影,仔细将屋旁那丛树看了一遍,见那树的枝丫,直伸过屋的东边。东边似乎是个院子,冷家大门边的一堵墙,大概就是这院子后面了。这个院子没亮灯,似乎是空的,没有人住。这一查勘,金燕西心里涌上一个主意,拟定了一个计划,高兴极了,这才命司机开车回家。   “金荣,你去定丰里,去看看冷家旁边的宅子是不是空的?”金燕西想了想,吩咐道:“不管是不是空的,反正你把那房子给我买下来就是。”若是人家不卖,就是花钱砸你也给我砸下来。   金荣一听是金燕西要买冷家旁边的宅子,就知道他是想打“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意思。他是知道眼前的这位小爷为了那位冷姑娘都魔怔成什么样了,因此也没多说什么话,免得找钉子碰,答应着出去了。   很快,金荣就找到了这一片的房产经纪王得胜,说是要买这所房子。王得胜领着金荣看房,推开大门,往里走。是一重大院子,把粉壁来一隔为二。屋子带着走廊,也很大的。走进这重院子,两边抄手游廊。中间一带假石山,抵住正面三间正房,左右两转,是两所厢房。房子油漆剥落,旧得不堪,而且因为久不住人,还隐隐有股阴霉之气触鼻。   金荣绕着院子走了几圈,来西院墙外,踮着脚尖往外看了看,因为个子不够高,什么也没看到,于是问道:“这墙外面是什么地方?”   王得胜答道:“隔壁是落霞里的一家住户,拆了这墙,两家就能合成一家。”听王得胜这么一说,金荣立刻明白了,这是前门连着后墙呀。这样的话,这所房子不管好坏是非要弄到手不可了,因而问道:“这房子的价钱怎么算?”   见金荣问价,王得胜心中很是诧异,金荣说是来买房子,也不挑拣,直奔这所房子,看了之后,也不对比,就问价,猜测这里面应该有什么蹊跷,好像能够从中大赚一笔的样子,因此狮子大开口,报了一个超出原房价三四倍的价钱出来。不管金荣怎么讲价,王得胜看出金荣非买不可,因此寸步不让,一分钱都不降。   虽然金荣出门办事的时候,金燕西是说不管价钱如何,都要把这房子买下来,但是金荣却不敢用这么离谱的价钱把这房子买下来,他是知道自家这位七少爷的,花钱没数,手大的很,真要按照报价买房,买房款是没有的,少不得要和家里拆借,到时被太太知道了,他花了这么些钱买了这么一所破屋,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金荣见王得胜死咬着价钱不肯放,知道他这是把这事当作了发财的买卖来办,若是不说明,恐怕一辈子也谈不拢。   叹了口气,金荣拉着王得胜到了外面的一家小酒馆,要了几个下酒菜和一壶酒。两人喝着酒,金荣就把金燕西想住在这房子里,追求住在附近的一位姑娘的意思透露了出来。“王先生,都是给人办事的,你也别难为我了,给个实在价。我就这么跟你说吧,虽然我可以从中捞一点,但是这个价钱我是真的不敢要。我若是真按照你这个价买下来,恐怕这事之后我就只能回家吃自己去了。”   金荣把金燕西的名头一报,王得胜立刻就知道他的身份,笑道:“既然是府上少爷要买,难道还差这点价钱?”堂堂总理家的少爷,还缺这点小钱,知道实情的王得胜更不肯降价了。   “不是差这点钱,是差的老了。”金荣伸手把王得胜杯中的酒满上,又给自己倒上,带着一点小郁闷的说道:“我们家七爷身上没差事,花钱又大路,所以手里真的没存下多少。我跟你交个实底,就你这个价钱,我家七爷执意要买的话,就要惊动上面的太太和老爷了,到时……”   下面的话金荣虽然没有往下说,但是王得胜也知道是什么意思,本来他是想着把这房子当作“奇货可居”,狠狠的敲金燕西一笔,听金荣这么一说,知道竹杠敲不成了,生意人圆滑的一面展现了出来。若是能借着此事和金燕西拉上关系,岂不比拿着那点佣金要好的多,因此王得胜开始向金燕西卖起好来,站在金燕西的角度上替他考虑问题。   “像府上这样的人家,想来就算置产也不可能在这块地方置办。既然这样,要我说,这房子还是别买了,太旧了,也就地皮值点钱,买下它不划算,还是租吧。租下来,剩下的钱还可以把房子收拾一下,不然,就房子现在这模样,想必府上的少爷是不可能入住的。”   金荣一听言之有理,就把这个当成自己的意思向金燕西汇报去了。金燕西翻出自己的存折,正在愁手里的钱可能不够用的时候,听了金荣的建议,省钱,正贴合他现在的情况,于是他决定把房子租了下来。   金燕西心挺大,不仅想把挨着冷家的宅子租下来,还想把冷家的房子一块租下来,这样的话,作为冷家的“房东”,他和冷家人打的交到不就多起来了嘛。谁知王得胜告诉他,冷家的房子并不是租的,而是自家买下的。金燕西听了之后,这才罢了。   签下租房合同之后,金燕西就让金荣赶快去拾掇房子,购置家伙。限三日之内,都要齐备,第四日就要搬进去。金荣知道他的脾气,不分日夜和他布置,监督泥瓦匠,拾掇屋子,又雇了十几名裱糊匠,连夜裱糊房子。到了第三日下午,金燕西坐着汽车,来看新房子,房屋各处,裱糊得雪亮,新刷了油漆,里里外外,又打扫个干净,收拾得很像样子,不像从前那样狼狈不堪。   对金荣的表功,金燕西不置可否,他站在和冷家相连的西院墙,踮起脚尖,努力向冷家方向看过去,但是院墙太高,除了冷家的屋脊和墙垛,他什么也没看到。金荣看到金燕西费劲巴力看向冷家,眼珠一转,趁着金燕西进屋的时候,将正在忙的工匠喊了过来,用木桩将自家和冷家隔开的西院墙给撞倒了。   随着哗啦哗啦一片响声,只见将两家隔开的一方青砖墙,倒了一大半,那些零碎砖头,兀自往下滚着未歇,露出了墙的那边,冷家院子正房的犄角。金荣命工匠将撞墙的木桩藏好,然后故作惊讶的喊道:“哎呀,这墙怎么倒了?”   听到声音,从屋里走出来的金燕西看到倒塌在地的院墙,对着金荣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从兜里掏出两块大洋,丢给金荣,作为他能干,办事利落,有眼色的奖赏。   韩妈听到响着,来到后院,见墙倒了,和隔壁相通,忙三步并做两步的向前面跑去,边跑边嚷:“哎呀,太太,不好了,后院墙倒了大一片!”   冷太太和冷清秋在屋里已经听到后院稀里哗啦的声音,听韩妈这么一说,忙跑到后院来看情况。“好好的,墙怎么会倒?不是才收拾过吗?”冷太太一面往后院走,一面纳闷。这房子买回来后,陆轻萍可是下大气力请人收拾过的,如今看来,工匠当时做事不够细致,不然今天不会出这个纰漏。   看到墙塌了一大片,冷太太扶着冷清秋在墙豁口那处站定,冷太太一面打量着因为墙倒了,而变得狼籍满地的地面,一面说:“这墙倒成这样,弄得两家怪不方便的,要快些补起来才好。”   “有什么不方便的?”跟着金荣一起监工,帮着收拾金燕西这边房子的王德胜接话道:“人家还有好几家住在一个院的呢?你家和金少爷都是斯文人,就算这墙倒了,也起不了纠纷,想来能相处的很好。”   冷太太把目光落到金燕西身上,见他打扮的非常时髦,一身浅蓝色西装,金色怀表链子露在外面,戴着灰绒的盆式帽,帽箍却三道颜色花绸的。这是哪家的阔少爷?冷太太心中纳闷,笑着问道:“王先生,这边的房子租出去了?”   “是,租出去了。”王得胜指着冷太太对金燕西说道:“金少爷,这就是冷太太,她老人家非常和气的。”   “你好,冷太太。”金燕西嘴角含笑,对着冷太太微微弯了一下腰,鞠了一躬,目光落到了冷太太身边的冷清秋身上。冷清秋注意到了金燕西的目光,稍微后退了一步,侧了一下子身子,躲到了冷太太的身后,将金燕西的目光隔在了前面。   王得胜又指着金燕西对冷太太说道:“这是金七爷,就是他租下了你家隔壁的房子,不久就要搬来住。他家老爷子,就是金总理。”   冷太太见燕西穿得这样时髦,又听了是总理的儿子,未免对他浑身上下打量了一番。因为王得胜从中介绍,便对金燕西笑了一笑。冷清秋没想到这个在学校里对自己围追堵截的豪门公子哥竟然是金总理的儿子,也忍不住伸出头来,打量了他一番。   金燕西为了给冷太太留下一个好印象,又笑道:“冷太太,往后我们就是街坊了。有不到的地方,还要请您多多指教。”   冷太太见金燕西言语中很有礼貌,而且开口必带笑容,很是和蔼可亲,对其印象不错,因而笑道:“金少爷不要太客气了,我们不懂什么。”说完,对着金燕西点点头,转身和冷清秋离开。   刚才站在倒了墙那里,只是随意瞥了一眼,冷清秋看到对面摆了好多百合花,又大又好看,想起自己的买回来的百合花,没有回屋,去看花去了。   回到屋里,冷太太想起倒了的墙,要是修补好,连人工带料钱,又要好几块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陆轻萍领着一个瘦瘦小小,看起来十二三岁的小丫头从外面回来,听见她的叹气声,问道:“舅妈,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叹什么气呀?”   “后面的墙倒了,倒了一大片。”冷太太说起倒了那墙,忍不住抱怨道:“这是怎么回事?当初搬家之前,不是请工匠们拾掇过嘛,怎么就没看出这墙老了呢?结果,现在变成这个样子,不仅费二遍事,而且还要多花一笔钱,真是冤枉的慌。”   不关墙老不老的事,就算那墙在结实,哪怕是新砌的,也禁不起拿木头桩子使劲撞呀!听了冷太太的话,陆轻萍在心中忍不住吐槽,只是她虽然知道墙倒的真是缘由,但是因为没有证据,也不好和冷太太直说,不然岂不是平白无故的不是冤枉人嘛。   “墙倒了就倒了吧,这也是没想到的事,回头找工匠把它给修好就是了。”陆轻萍不以为意的说道。只是话说的轻松,但是想到金燕西的做派,陆轻萍忍不住头疼,恐怕倒了的这墙是砌不起来了,只能修个方便两家来往的月亮门,不然,这墙,恐怕砌上一次倒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金燕西住到冷家隔壁了,虽然他追求的是冷清秋,而且陆轻萍并不想借住金家的力量,但是她因为和冷家住在一起,还是会因此受益,借光的。   ☆、第38章   冷太太和陆轻萍嘀咕完了后院墙倒了,以前请的工匠没看出来,要修补的事情,目光落在跟在陆轻萍身后的小丫头,问道:“这是……”看这小丫头的穿着打扮,眉高眼低,似乎是个伺候人的丫头。这是谁家的仆佣,怎么跟在陆轻萍身边?   陆轻萍见冷太太问,将站在她身后的小丫头拉了出来给冷太太看,“舅妈,她叫阿娣,今年十五岁,是密斯脱唐转送给我的丫头。”   冷太太一听,张嘴欲言,但是碍着在阿娣面前,话不好说出口,不得不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陆轻萍喊了一声梁嫂,将梁嫂叫了过来,指着阿娣说:“梁嫂,这是家里新来的丫头,叫阿娣,你带她下去,今后她就跟在你身边学习了。”   梁嫂低眉敛目的说了声是,带着阿娣下去了。见阿娣跟着梁嫂离开,冷太太这才说道:“家里不是已经有了韩妈、梁嫂和韩观久他们了吗,足够使了,你怎么又带着回一个?”这不是浪费吗?   陆轻萍在冷太太的下首的椅子上坐下,说道:“可能是因为前一阵子密斯脱唐听我说,说家里的佣人都是朝来晚走的,所以才送了这么一个人给我。我一开始不肯要,后来密斯脱唐都生气了,没办法,我只能收下。”   事情并不像陆轻萍对冷太太所说的那么简单。这个阿娣是小的时候被父母卖断了终身,进了“华懋书寓”的。因为刚卖进去的时候年纪小,所以跟在“女校书”后面学习的同时还兼着婢女的差事。阿娣跟着伺候的其中一位“女校书“出头了,被人买下送给了密斯脱唐的父亲,她也跟着这位女校书从书寓里脱身出来。   密斯脱唐的父亲一开始并没有把这位女校书带回家,而是养在了外面。后来,这位女校书的存在被密斯脱唐的母亲知道了,就把这位女校书接进家里,但是跟着伺候女校书的仆役们,都被密斯脱唐的母亲给遣散了。像阿娣这样有卖身契的,也被密斯脱唐的母亲使手段,将卖身契拿到了手里。   本来密斯脱唐的母亲是把阿娣要卖掉的,但是密斯脱唐不忍心阿娣再掉进“火坑”,想到陆轻萍曾经和她抱怨,说是家里晚上没有佣人,以至于她晚上出去给学生补习之后,回来想吃点什么东西,只能自己动手。因此就将阿娣的卖身契从母亲手里要过来,把人送给了陆轻萍。   陆轻萍也没想到她当初一句随口抱怨会被密斯脱唐记在心里,进而引来这么一个“麻烦”。本来她是不想要的,密斯脱唐见陆轻萍推辞,以为她是担心阿娣的薪水问题,告诉她,像阿娣这种卖断终身的婢女,只要主家管吃管住,不给工资都行,比雇人还划算。   密斯脱唐已经这么说了,陆轻萍也不好再推辞了,再说,以前没遇上也就罢了,既然碰到了,到底也不忍心一个好好的女孩子落入不堪的境地。何况,因为陆轻萍现在一共开了五家奶茶店的缘故,韩妈和梁嫂在忙完家务的同时又要作珍珠,每日手脚不停,到底有点忙不过来,有个人分担一下,让她们稍微轻快一下也是好的。   而且家里晚上也的确缺个人,冷太太和冷清秋虽然都是省事的,但是宋世卿有的时候不免要闹点事故出来,有这么个人,也省的宋世卿折腾了,所以陆轻萍就把人领回来了。但是她知道像冷太太这样老派的妇女最看重的是什么,因此就隐去了阿娣曾经在书寓里呆过的这一段,只说是密斯脱唐送来的完事。   果然,听说阿娣是密斯脱唐送的,冷太太也不好多说什么了。她叹了一口气说:“人既然是唐小姐送的,推辞不掉,那么只能留下了。吃饭这个问题倒好解决,跟着韩妈她们一起吃就是了,但是这住的问题怎么解决?家里就这么几间房子,哪里有给她住的地方?她那么大的一个人往哪里塞呀,总不能让她在你的房间里打地铺吧?”   冷家现在雇的人是包三餐,不包住宿的,就是因为冷家没有空余的房间。所以冷太太说的这个住宿问题是个非常实际的问题。陆轻萍也知道这个问题不太好解决,不过在她决定把人领回来的时候已经有了安排。   “舅妈,我想过了,倒座房那边我现在用的那一间可以让阿娣住。回头让韩观久打个类似竹筏的单人床,白天立起来,晚上睡觉的时候放下来,铺在地上当作床板,上面铺上被褥,就可以睡人了。杂物房里还有一个半旧的床头柜还是五斗橱来着,收拾出来,给阿娣放东西用。”下意识的抹了一下衣兜里阿娣的卖身契,陆轻萍说道:“至于工钱,阿娣不同韩妈她们是雇来的,她是卖断终身的,而且家里又提供住宿,所以暂时就定一块半。人是我领回来的,这钱自然是我来出。”   当初,因为宋世卿要一起住进来的缘故,所以陆轻萍不得不把原本计划当作工作室的西厢房让给了他。陆轻萍把工作和生活分得很清楚,她是不会让卧室兼做工作室的。西藏路那边店铺后半间原本兼着工作室的功能,但是被她改成了修改熨烫衣服的场所,所以最后,陆轻萍把主意打到了家里的倒座房上。   倒座房长度是五间房的长度,但是宽度不足八十公分,所以她将人把房子隔成三间,宽度不足,长度来凑。靠门的那一间,作为杂物房,放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中间这一间,被陆轻萍改成了藏书之处。冷家作为书香之家,因为败落了,钱没有了,不过藏书还是很多的,不过没有珍本,都是市面上比较常见的书籍。若说有什么不同,就是很多书上面都被冷清秋的父亲细细批注过了,还是很有纪念意义的。   当初住处狭窄的时候,这些书全都被冷太太收到樟木箱子里,两个箱子并排放置,上面铺上被褥,就能当床板使。如今有了书房,这些书终于得以重见天日。当这些书被摆在陆轻萍特别定制的书架上时,宋世卿看中了此处,又将这间当成了他的书房。最里面的一间,被陆轻萍改成了她的工作室。因为倒座房的房间有长度,没宽度的缘故,所以这里面的家俱都是特制的,不是折叠的,就是抽拉的,要不就是转折的,……反正是最大限量的利用有限的空间。   冷太太听了陆轻萍将阿娣安排到倒座房去住,想想,如果不在陆轻萍的房间里住的话,也只有这么个地方能动脑筋了,因此点点头说:“反正只是晚上睡觉的地方,凑合一下还是可以的,白天她还是在这边,所以你的办法倒是可行,就按照你说的去做吧。”   陆轻萍和冷太太商量定了,就将韩观久喊来,让他到倒座房量尺寸,钉个窄点的竹排出来,好让阿娣晚上睡觉的时候铺在身下。然后又带着梁嫂和阿娣,打开杂物门,将里面的旧五斗橱拿出来,抬到陆轻萍的工作室去。   在梁嫂和阿娣擦洗五斗橱的时候,陆轻萍回到上房,冷太太早已经找出一套半旧但是洗干净的铺盖出来。阿娣搬走铺盖的时候,陆轻萍叫住了她,回房拿出一条羊毛毡子出来,给了阿娣,让她铺在褥子底下。   忙完了,陆轻萍坐在屋里和冷太太闲话,听见屋外冷清秋大声埋怨韩妈,“……都是你说的,说什么人家明天才搬过来,现在让人看见了吧,都怨你,丢死人了!……”   事涉冷清秋,冷太太忙起身出去看看是什么情况,陆轻萍跟在冷太太的身后一起出了屋。走出房门,就见冷清秋和韩妈一前一后从东边的廊下走来,一面走冷清秋一面埋怨韩妈,韩妈缩手缩脚的跟在冷清秋身后,挨着埋怨,勉强为自己辩解道:“大家是街坊,又住在隔壁,不过是看看也没什么的,不打紧。”   “这是怎么了?”冷太太不明所以,听了冷清秋和韩妈没头没尾的几句话,忍不住问道:“什么丢人,什么不打紧的?你们俩叽叽咕咕的在说什么呢?这是怎么一回事?”   冷清秋神色懊恼的说道:“嗨,别提了,我看人家隔壁的院子里的百合长得好看,韩妈也说好看,原本我们想着人还没搬过来,所以刚才我们就忍不住过去看了看,谁知道偏被人家撞见了,好不尴尬,简直羞死我了。”   看到冷清秋不好意思的模样,冷太太笑着安慰道:“只是去看一下,倒不要紧。”想起冷清秋和韩妈是从后院走过来的,那么两人刚才应该是从墙豁口那里进出,冷太太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可是这墙倒了,我们这里很是不方便,应该早些补起来才是。听那个房屋中介王得胜说,这个金少爷,只是在这里组织一个什么诗社,并不带家眷住,这样的话,我们这边格外不方便了。”所以这墙还是早些补起来好。毕竟除了宋世卿之外,家里都是女的,何况,宋世卿白天并不怎么呆在家里。   韩妈正担心冷太太会怪罪她鼓动冷清秋跑到隔壁去,见冷太太正忙着和冷清秋说话,觑了个空,溜掉了。看着韩妈跑掉的身影,陆轻萍不由得冷哼一声。作为佣人,虽然都是雇佣来的,而且韩妈在冷家做的时间比梁嫂要长久,但是照着梁嫂可差远了。因为作珍珠,是按照量来计酬的,所以在这个上,倒是看不出韩妈和梁嫂有多大区别。这个不提,但是在家务活上,十个韩妈也比不上梁嫂。   给两人一样的白菜,韩妈只会去炒,去煮,绝想不到去做开水白菜。烹饪天赋不如人,倒也没什么,但是主观能动性差梁嫂可不是一点半点。腌制咸菜,韩妈得由冷太太发话才去做,而梁嫂却会想到前头,不等你这边说,她已经做好了。   一样是做豆腐,韩妈就只会把豆腐做出来,她不会去管主家会不会吃絮烦了,吃得了吃不了的问题,反正是坏了,还是馊了,都是主家的事,损失又不由她来承担。但是梁嫂会想着揭豆皮,炸豆腐泡,晒豆干,作素鸡,做千张,……不仅给主家换口味,而且还能延长保存期限。   只是韩妈在冷家呆了十多年,跟冷太太的情分非比寻常,而且她在冷太太跟前也擅长讨好卖乖,面子功夫做的不错,所以冷太太看不到她的缺点,对她很是信任。梁嫂知道自己是新来的,比不得韩妈和主家的情分,所以遇事都让着韩妈三分,以至于功劳被韩妈抢去不少。对此,陆轻萍虽然心知肚明,却不好在冷太太面前直言韩妈的不是,因为就算她说了,不管冷太太信还是不信,反正她是绝不会辞掉韩妈的,所以她也不做这个“恶人”,只能在薪水方面补贴梁嫂一二。   韩妈就这么走脱了,因为事涉冷清秋,冷太太不会继续追究,但是陆轻萍不想让韩妈就这么逃脱过去,因此一面往屋里走,一面说道:“清秋,你既然去人家看花,从正门走不过绕了一点路,光明正大的去,就算遇上他们家的人也不怕,做什么非要从后面墙倒的地方过去,偷偷摸摸的?”也太鬼祟了。   “还不是韩妈,要不是她提议从后面墙那边过去,我也不会不走正门。”冷清秋想到自己被金燕西抓到的时候,他说的那句“大门在那边”,当时她羞得满脸通红,尴尬的简直恨不得在地上找个洞钻进去,恨恨的说道:“那个金少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和韩妈回来的时候,他看到我们走墙豁口,还在背后促狭的说,让我们慢慢的,仔细别摔着,真是一点口德都没有!”   一语未了,只见韩妈从外面提着两个大红提盒进来,将大红提盒盖子掀开,一边是蒸的红白桂花糕和油酥和合饼,一边是几瓶酒和南货店里的点心。韩妈一面把东西展示给冷太太看,一面说:“太太,这是隔壁听差送过来的,说是金少爷说,听说太太是南面人,家乡有这个规矩,所以按照太太家那边的规矩送来一点东西,还特意交代,不要退回去。”   冷太太看着大红提盒满满的三层糕点,说道:“是的!我们家乡有这个规矩,搬到什么地方,就要送些东西到左邻右舍去,那意思说,甜甜人家的嘴,以后大家好和和气气的相处。当初我们搬到这里的时候,也曾给左邻右舍送过,但是也没这么个送法呀,顶多送一碟子糕,一碟子点心,或者几个粽子的。哪里有送这些东西的?”这也太丰厚了。   “哼!”冷清秋语带不满的说:“他这分明是瞧不起我们!以为自己了不起,家里有钱,所以到我们这里炫耀,可怜起我们来了,把东西给它退回去!”知道你家有钱,但是也不用这么到我家显摆来吧!   陆轻萍也对金燕西暴发户一般的手笔而震惊,哪有这样送礼的?难怪冷太太纳闷,冷清秋生气!她轻叹了一口气,正要说什么,宋世卿从外面走进来了,看到摆到桌案上的酒以及地上的两个大红提盒,纳闷的问道:“哟,这是哪里来的礼物?”这么丰厚?   “舅老爷,”韩妈喊了一声宋世卿,将连同提盒送过来的片子递了过去,答道:“这是隔壁人家送过来的。”   宋世卿接了过来,捡了一张椅子坐下,看着手里的片子,不觉失声道:“果然是他!”   冷太太听了,不解的问道:“怎么,二弟你认识他吗?”她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二弟结识了总理家的公子?   宋世卿叹道:“我要是认识这人就好了!”若是能够结识这么一位“贵人”,他哪里还会窝在毒品禁卖所这么一个清水冷衙门里,而且这么多年不展其才!   “那你看到人家的片子,为什么惊讶起来?”冷太太心道,就说嘛,以自家二弟这个性子,要是认识总理家的公子早就嚷嚷开了,她又怎么会不知道?   宋世卿将头上的帽子摘下来,说道:“我先前遇到王得胜,听他说,说我们家隔壁住的是金总理的儿子,我当时还不相信。”点着手里的片子,“你看看这上面的名字,金华,号燕西,正合了金家鸟字辈分,所以不会错了,不是金总理的儿子是谁?”这可是天降贵人呀!“人家拿了片子来,又送这些东西来,这,这面子可不小呀,我们怎样办呢?”   冷太太听宋世卿这么说,寻思了一下说道:“照咱们家里那面的规矩,这东西是不能不收的。若是不收的话,就是瞧人家不起,不愿和人家作邻居。只是这礼也实在太厚了点,……”可是我们就这么收下的话,不免受之有愧。   冷清秋忍不住出言反驳:“妈,他送这些东西过来,分明是寒碜我们家,瞧不起我们。这里是上海,又不是老家,哪里还需要讲家里面的规矩,还是把这些礼给他退回去吧!”   “小孩子家不懂事别瞎说!”宋世卿听了冷清秋的话坐不住了,数落道:“像金少爷这样的人,人家是什么身份,真要是看不上我们,人家根本不需要搭理你。现在送过来这么些东西,到底是大户子弟出身,知道礼数,如今我们做了邻居,我们可不能让人笑话,说我们不知道礼数。收下,收下!”这礼自然要收下,退回去那不是得罪了人家嘛!   “可是我们也没有别的东西好回赠的。”旋即宋世卿有苦恼起来,“算了,明日啊,我亲自上门去拜谢他吧。”正好结识一下这位总理家的公子。   虽然这礼,金燕西送的是重了,但是这不过是邻居搬家给左邻右舍的“拜门礼”,并不需要上门拜谢。所以冷太太听宋世卿要亲自上门拜谢,说道:“那倒没这个必要。不过是……”   宋润卿不等冷太太说完,便道:“大姐,这话不对。说到主持家政,这些事我佩服你。可要说到人情世故,在外交际应酬,我比你有经验。人家拿着总理少爷的身分,又送了我们这些东西,我们白白受下了,连道谢一声都没有,这那成什么话呢?所以是要去的,一定要去的。”这可是个结识总理家的公子的机会,宋世卿平时正是苦于没机会结交那些个“贵人”呢,如今天降良机,他怎么可能放过。   陆轻萍看着宋世卿的嘴脸,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如果金燕西不是顶着个总理少爷的身份,就算他送的礼比这还重三分,宋世卿认得他是谁呀,才不会过门拜谢。在座的,想必都看出来的,只是有些事心知肚明即可,说出啦就不好看了。   “我们也没想收他的礼,干嘛要谢他!”陆轻萍正觉得说出来不好看,那边冷清秋就毫不客气的说了出来:“是舅舅你非要去的,不要拉上我和妈妈、表姐我们!”要巴结人,你自己巴结去!   “小孩子家懂什么,没你的事,你胡乱插什么嘴,边呆着去!”宋世卿自诩大人大量,不和冷清秋一般见识,所以对着冷清秋,挥挥手,说了她两句完事。目前重中之重是金燕西这边,要是能巴结上金燕西,就算被冷清秋说两句,也没什么,宋世卿从身上摸出自己的片子,交给韩妈,说道:“韩妈,你去对那送东西的人说,就说这边舅老爷,明日必当登门拜访,你把我的片子先拿过去。”到底因为冷清秋的话,将“拜谢”改成了“拜访”。   冷太太见宋世卿如此做派,看了一下眼前的两个红木提盒,叹了一口气,对韩妈说:“韩妈,你把这些拎到厨下去吧。”宋世卿都这么说了,这礼也只能收下了。   冷清秋见冷太太不站在自己这边,反而听了宋世卿的话,收下了这礼,嚯的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气囊囊的回房去了。陆轻萍看了一下那边已经陷入遐想中的宋世卿一眼,又看了一眼冷太太,什么也没说,心中暗自叹息,也起身回房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所谓的“书寓”不过是上海妓院的别称。阿娣其实是唐家正房和外室相斗的“牺牲品”。从感情上来说,密斯脱唐自然要向着她的母亲,但是作为一个受过新式教育的女性,她又同情阿娣,所以才会伸出援手,免于阿娣被再次卖入烟花之地的命运。对阿娣,她也只能做到这样了。不管陆轻萍是怎么考虑的,其实这人她是不得不接收。   ☆、第39章   因为金燕西给冷家送的“拜门礼”太过丰厚,让冷太太心中纳罕,在礼物的归置问题上,冷清秋和宋世卿起了争执。冷清秋觉得金燕西看不起人,送这么厚的礼有嘲笑自家的意思,所以主张送回去。   而宋世卿在得知金燕西的身份后,似乎在眼前看到了一条金光大道,而金燕西则是他通往这条大道的领路人,哪里肯把礼物送回去,做出得罪金燕西的事来,所以坚持要留下礼物,最终冷太太站在宋世卿这边,把东西留下了,气坏了冷清秋。   陆轻萍对此不置可否,晚上,看到隔壁灯火通明的景象,知道金燕西没有回家。陆轻萍望着明亮的灯光,思绪飘飞,不知怎地想起了在金家久久等候金燕西的白秀珠,她在金家痴痴等待金燕西,为他牵肠挂肚的时候又怎么会想到自己的心上人正在在外面为了追求另外一个女子搜肠刮肚,一掷千金,可怜,可悲,可叹!   翌日,冷太太、冷清秋和陆轻萍穿戴利落,已经坐在餐桌上准备吃早餐了,宋世卿才穿着一身睡衣过来。冷太太看到他这个样子,皱了皱眉头,说道:“二弟,你今天怎么没换衣服就过来了?难道韩观久没把你今天的衣裳给你准备出来吗?”   提起衣服,宋世卿就是一肚子气,“大姐,你在家里主持家政,待人也未免太宽和了。韩妈和梁嫂是怎么做事的,我前两天换下来的衣服她们竟然还没给我送回来,弄得我今天想换都没得换!”   宋世卿收入不高,上海消费高,除了满足自身的花费之外,他还要往老家里寄钱,因此经济一直不宽裕,所以已经七八年没做新衣服了。今天因为不用掏房租,省了一笔,所以才挤出钱来,作了一件长衫,一套西装,还是扯了布,让陆轻萍做的。总共就这两件好衣裳,所以这次宋世卿要去拜访金燕西就想从中挑一件穿,没想到前几日换下来的衣服,韩妈和梁嫂还没有送回来,他拿什么换?所以宋世卿很生气,对冷太太发起火来。   冷太太瞥了一眼已经坐下吃饭的宋世卿,带着几分不满,慢斯条理的说道:“这是韩妈和梁嫂的不是,回头我说她们,只是二弟你又不是没有其它换洗的衣服,随便拿一件穿不就是了,至于一大早晨就发这么大的火吗?”   家里现在的事体大多是韩妈和梁嫂在做,但是陆轻萍当初雇佣梁嫂本来是给她店里作粉圆的,这一点,陆轻萍是和冷太太说过的。结果,现在梁嫂除了作粉圆,和韩妈一样,屋里屋外的活计全都得干。陆轻萍的奶茶店粉圆用量多,而且她又是按量付酬,五家店的用量,足够梁嫂一个人做一天。多做多拿,梁嫂却因为帮着韩妈分担家务,耽误了赚钱。   但是没有梁嫂帮忙分担,若是把家务事全都推给韩妈,哪怕韩妈不做粉圆,她一个人也忙不过来。而本来冷太太多添的韩观久却是“半天闲”,在家务上却帮不上太多的忙。偏韩观久是宋世卿执意要添的,所以哪怕韩妈和梁嫂为了多赚一点钱,心思更多的放在作粉圆上,在家务上不免有些懈怠,像换下来的衣服就不能及时清洗就是她们“懈怠”的表现,冷太太也不好训斥韩妈和梁嫂两个。   再说,韩妈和梁嫂就算有所懈怠,但是像日常收拾房间,打扫卫生,买菜煮饭这类的事物并不敢耽误,而且完成的质量并没有下降,大面上还是过得去的,所以诸如衣服晚洗两天这样的小事,冷太太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左右大家还都有足够的换洗衣服,而且韩妈和梁嫂两个也知道分寸,只是稍微延迟一下,并不敢耽误太久。   韩妈已经从韩观久那里知道宋世卿因为衣裳的缘故大发雷霆,端着一盘烙好的鸡蛋饼进来,接着冷太太的话音分辩道:“太太,我们之所以没有及时把舅老爷换下来的衣服洗好,送过去,这是有原因的。舅老爷的那件长衫,前些日子舅老爷在外面应酬,吃酒,回来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弄的,腋下到大襟扯了一个大口子,我们可没这个手艺缝补得看不出痕迹来,所以送到外面找人缝补去了,还没送回来呢。至于舅老爷的那套西装,上衣和裤子我们已经洗出来,并已经熨烫好了,只是里面的马甲和衬衫因为舅老爷多穿了几日,所以还没弄好,本来我想着等一起收拾好再给舅老爷送过去的。”舅老爷之所以穿不上这两套衣服,可不怨我们。   被冷太太指责,又有韩妈这么一说,宋世卿一早上的怒气没发出来,反而气上加气,他将粥碗一推,手里的筷子一丢,摆着手说道:“罢了,罢了,都是我的错,行了吧。“说完饭也不吃,起身走了。   “二弟,二弟……”冷太太见宋世卿饭也不吃,担心的在宋世卿的身后喊着,只是宋世卿头也不回,根本不搭理她。冷太太见喊不回宋世卿,转头把目光落到宋世卿座位上只动了几口的早饭,叹了一口气,食欲大减。   冷清秋夹了一块鸡蛋饼到自己的碗里,不解的说道:“舅舅这一大早折腾什么呀,跟要相亲去似的!”好像没有那两件新衣服,就不能出去见人似的。   陆轻萍听了冷清秋的话扑哧一笑,低声说道:“不是相亲,不过也差不多了,你忘了,今天他要去隔壁拜会金总理家的那位少爷。”所以要好好打扮一番了。   新作的两件衣裳因为种种原因不能穿,最终,宋世卿翻箱倒柜,从历年的衣裳里翻出一件比较体面的长衫穿在身上。穿戴好了衣帽,宋世卿就准备去拜访金燕西,但是他觉得就这么两手空空的上门到底不好,因此琢磨着还是要带点礼品过去。   冷太太看着宋世卿穿戴好了却不出门,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心中纳闷,问道:“你不是说要去拜会金少爷吗?怎么都这会子了还不出门,在屋里转什么磨磨?转得我头都晕了。”   宋世卿叹道:“人家送了那么厚的礼,我们虽然没什么可回赠的,但是总不好就这么两手空空的登门吧?”那多不好意思。   “这话说的也是,只是你想置办点什么带过去?” 冷太太拈了一粒蜜饯放在嘴里,问道。   “唉!我也正发愁呢。“宋世卿抖着手说:”人家贵为总理家的公子,什么稀罕玩意没见识过,我们这贫民小户家的东西哪里拿得出手?而且我这,我这囊中羞涩,就算想买点贵的东西也是有心无力,没那个闲钱呀。”   宋世卿虽然是哭穷,不过说的是实话。他所在的又是个清水衙门,又穷又小,薪水不高,而且不见上涨,又没有额外的油水,偏上海物价腾贵,而且一直在往上升,所以哪怕他如今不用承担房租,但是每个月依旧剩不下什么钱。   冷太太也知道这一点,但是让她掏钱出来她是不肯的,她叹了一口气说:“要想让我帮你掏钱那是不能,家里也没什么东西,不过前一阵子轻萍带回来的蜂蜜柚子茶,算是个新鲜东西,外面不常见。轻萍一共买了四瓶回来,一瓶已经喝光了,一瓶才打开,还剩下两瓶,你要是不嫌弃就拿过去吧。”   宋世卿听了冷太太这么说,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毫不客气的将蜂蜜柚子茶拎走,当作礼物去拜会金燕西去了。他因为初次拜访,不肯由那墙洞过来,绕了一个大弯,特意从落霞里走到定丰里,来到隔壁大门口。   宋世卿这一去,就是两个多钟头,回来后,犹如白丝上加了一道金黄的颜色一般,非常地好看。西厢房的天井那里摆了一张休闲桌椅,冷太太、陆轻萍和冷清秋正围坐在那里喝茶闲聊。宋世卿从外面进来,拽了一张椅子坐到对面,拍手笑着,得意洋洋的说道:“我的眼力果然不错,金七爷真是一位少年老成的人,和我一说气味非常地相投,印象好的很。”他自觉今日登门拜访,和金燕西相谈甚欢,想必给金燕西留下的印象很是不错。   陆轻萍一面拿起茶壶帮着宋世卿倒了一杯茶,一面打量宋世卿,宋世卿今天穿的是一件绸的长衫,但是已经是七八年前的老货,而且因为裁缝扣得很了,做的年头久了,身量又有了变化,所以衫袖象笔筒一般,缚在身上,还不如平时穿的棉布长衫体统呢。就这幅模样,哪怕金燕西在看人不看衣衫,恐怕第一印象也好不到哪去,何况宋世卿知道金燕西的身份,说话的时候还不定怎么巴结谄媚呢,所以恐怕事实绝非宋世卿说的那样。   “舅舅这话好笑,你以前又不认识人家,不过刚刚接触,怎么知道人家老成不老成?老成人要都像他那样,那不就糟糕了。”冷清秋不赞同宋世卿对金燕西下的评判,反驳道。   “哼,看你说的,你舅舅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对方是什么人,我还会不知道?我和金七爷虽是刚刚接触,但是我们是一见如故。”宋世卿叹道:“认识了这么一个朋友呀,以后我再找事情就不成问题了。”攀上总理家的公子,怎么也能从毒品禁卖所这个冷衙门跳出来了吧?   冷太太有些奇怪的问道:“二弟,你今天不过刚刚认识人家,怎么上来就成了朋友了?”对于宋世卿朋友的说法,她不是很赞同,因为她觉得如果这样就算朋友的话,那么宋世卿口中的“朋友”未免太廉价了。   宋世卿一面端起茶杯喝水,一面说:“大姐,这你就不明白了,有的人你认识他一万回也成不了朋友,没准还成了仇人呢,可是有的人呢,你见了一面就会成为永远的朋友!我和金七爷就是这样。”   听宋世卿在这里大言不惭的说他和金燕西一见如故,成了朋友,陆轻萍只觉得好笑。都是别有所图,连酒肉朋友都算不上,这两个人要是成了朋友的话,那可真是对“朋友“这两个字的亵渎!   “既然做了朋友,那就得有个章呀,哪有初次上门,就做了这么久的?进了人家就不出来了,也不是什么很有面子的事情。” 别说金燕西会不会拿宋世卿当朋友,宋世卿和金燕西成为朋友,明显是别有目的,冷太太也知道这一点,因此宋世卿和金燕西成为朋友这话不过是笑话一句,不能当真,但是她不好在陆轻萍和冷清秋面前落宋世卿的面子,所以暗暗拿话点了过去。   偏宋世卿不自觉,听了冷太太的话,呵呵笑了,用炫耀的口气说道:“我原来是打算坐一会儿就走的,奈何我和金七爷聊的投机,一再相留,无奈之下,我只得多坐了一会儿。”说着,摇头晃脑的说道:“哎呀,不是说了嘛,金七爷租下我们家隔壁是因为成立了一个诗社。他呀,还要跟着学诗呢。我这辈子要是收了这样一个门生,死也能瞑目了。”   “除了他父亲不说,他大哥是在外交机关,他二哥在盐务机关,他三哥在交通机关,不管是哪个那都是一条好出路。他在哪个机关,我还没有问,大概也总是好地方。七爷也实在和气呀,一点少爷脾气没有,是个往大路上走的青年。”宋世卿掰着手指头数着,心中盘算着,似乎看到了自己光明的前途。   陆轻萍见宋世卿因为结识了金燕西欢喜的忘乎所以,冷笑道:“舅舅似乎忘了,报纸上说现在金总理已经被停职了,所以就算金燕西是总理的公子又如何?“价值可是大打折扣,你想请他帮你办事,可是难了。   虽然陆轻萍知道金铨这次是有惊无险,不久之后还会复职,但是宋世卿不知道呀,所以她不介意给高兴的头脑发昏的宋世卿泼上一瓢凉水,让他凉快凉快。   “切!”宋世卿不屑的看了陆轻萍一眼,语重心长的教导道:“这你就不懂了吧?金总理现在虽然被停职,但是他和总统那可是多年的交情,这次也是为了保总统他才下台的,而且他在政府里还有不少门生故吏,所以说就算金总理下野了,他的影响力还是有的。没看他虽然下野了,但是他的几个孩子依然身居要职,并没有受到影响吗?当然,自然不如他当职的时候大,但是像我们这样的升斗小民,对我们来说,天大的事,对他们来说,不过芥豆大点的小事,稍微抬抬手就能办到了。金总理在不在职,对我们的影响根本不大。再说,就算金总理下野,那人家也不是一般二般的人能攀得上的。”能够和前总理的儿子拉上关系,宋世卿已经心满意足了。   说话间,韩妈过来,说道:“太太,舅老爷,金家来人了。”身后跟着几名提着食盒的听差,不等冷家人这边做出反应,这几名听差已经自顾进屋,将食盒里的酒菜摆在了餐桌上。冷太太跟着进了去,看着摆在桌的上等鱼翅全席,忍不住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打头的听差忙过来说道:“我家少爷本来是想请宋先生到那边用餐才算恭敬,不过我们是新搬来的,府里现在尽是些粗手粗脚的听差,不会招待,所以才命我把这桌酒席送过来,请宋先生在这边自用。”说完对冷太太拱了拱手,“事情办完,话也传到,恕不能奉陪了,你慢用。”带着人退了出去。   等人退了出去,宋世卿仔细打量着眼前的饭菜,是一桌上等鱼翅席的。他虽然和冷太太们住在一起,饭桌上肉蛋之类的菜并不少,但是都是些家常菜,像鱼翅席这类的讲究的酒席自家是做不出来的。宋世卿今年虽然在外面也吃过两回酒席,但是一次参与人家丧事,一次又是素酒,还比不上家里的菜饭呢,哪里有这样丰盛。再一看宴席之外,还带着两瓶酒,一瓶是三星白兰地,一瓶是葡萄酒,正合脾胃。一见之下,不免垂涎三尺。   “哎呀,要说这酒席我可是没少吃,但是像这么丰盛的鱼翅席,我还是第一次呢。这一桌连酒带菜,没个几十块下不来。”宋世卿笑得嘴巴都要咧到脑后跟去了,“这,这金七爷实在是太客气了,虽然是要和我学诗文,但是这拜师酒未免太丰盛了。真是的,真是的,我这边有点受之有愧呀!”说完落座,拿起筷子,迫不及待的吃了起来。   冷太太本来还纳闷平白无故的金燕西送一桌酒席来做什么,听宋世卿这么说,觉得事情就是这个样子,因此便道:“既然人家这么恭敬你,二弟,你可要把人家的诗文教好才是,不能让人白拜了一回师。”   “那是自然,我还准备教好了他的诗文,去见一见他那当总理的父亲呢。”宋世卿大言不惭的说道。就算金燕西什么都不送,冲她这个身份我都会尽心尽力,何况人家出手这么大方,他又怎么敢不尽力!   “舅舅拿什么去教人家?”冷清秋在一边听了,心中觉得好笑,宋世卿的才华,她还是知道,比起父亲来,差远了。她觉得宋世卿配不上这样的敬重,因此笑道:“请舅舅去教他的诗文,可见这个姓金的也是有眼无珠。”   “唉,你这叫怎么说话呢?他请我教他就叫有眼无珠,难道请你教就是有眼有珠了?”面对冷清秋的质疑,宋世卿不愿意听了。宋世卿此时高兴得了不得,以为燕西是崇拜他的学问,所以这样地竭力来联络,正在坦然受之的时候,偏自家人在这里泼冷水,让他很是气恼。“这拜师宴都送来了,还能有假呀?这说明人家都认可了我的才学,你才上了几年学,读了几本书,就在这瞧不起我来了?啊?”   “那既然是舅舅的拜师宴,那留给舅舅自己吃好了。”冷清秋觉得自己说的是实话,宋世卿的学问并不足以为人师,因此听宋世卿这么说,生气了,起身离席,不肯吃了。   “哎,你瞅瞅,你瞅瞅,这个孩子让你给惯得,这都成什么样了,心高气傲,上了几年洋学堂,连我这个做舅舅的都不放在眼里了,真是不像话!”宋世卿见冷清秋这副态度,越发的生起气来,忍不住向冷太太抱怨道。   冷太太也知道自己的这个二弟的学问比不过丈夫,但要说教人作诗,如果是旧体诗,还是没什么问题的,毕竟曾经受过这方面的教育,还是能说出个四五六来的。冷太太无奈的笑笑,“她还是个小孩子,口无遮拦,你就别和她计较了。”   “哼!”宋世卿看了一眼眼前的酒席,说道:“人家金七爷尊我为师,说明人家承认我的才学,我和她计较什么。她不吃,我们吃!”顿了一下,又道:“我今天回来的时候高兴,就没好意思说她。我在金七爷那里,听说她半夜将金七爷送过来的糕点全都丢到墙洞那里了。这事,你还不知道吧?你看你把她给惯得,都学会糟蹋东西了,真是该打!”   听宋世卿说到冷清秋把金燕西送的糕点丢到墙洞一事,早上宋世卿离开去拜访金燕西的时候,韩妈已经向她报告过了,她也问过冷清秋了,冷清秋本来是想把东西从墙洞那边给退回去的,谁知道人家养了一条大狗,看她半夜过去,叫了起来,她吃了一吓,提盒离手,掉在了地方。听宋世卿提起此事,冷太太尴尬的笑笑,不应声,低头吃饭。   陆轻萍看着埋案大嚼的宋世卿,想到金燕西送这桌酒席的真正对象,忍不住失笑,若是他知道这桌酒席真正该吃的吃的却一口未吃,连动都未动,而且还因此生了一场气,挨起了饿,不知道脸上会是什么表情。应该很精彩吧,可惜不能近距离欣赏一番。 作者有话要说:故事情节有按照电视剧来写的,也有按照小说方面来写的。比如金铨总理停职和复职,则是电视剧情节,书中金铨是一直当职的,没有这一情节。本来我是想按照小说来写的,但是发现前面已经按照电视剧的剧情写的,若是改的话,就要一改一大片,所以只好按照电视剧的写下去了。   ☆、第40章   冷清秋和宋世卿生气,因为宋世卿说桌上的饭菜是金燕西送他的拜师酒,所以她赌气不肯吃,回房去了。冷太太安抚着被冷清秋气得不清的弟弟,又担心没吃饭的女儿,好好的一桌上等鱼翅席吃得没滋没味的。   陆轻萍吃饭快,先冷太太和宋世卿一步吃完,她看出冷太太的担心,起身离席的时候说道:“舅妈,我吃完了。我到厨下看看,看看有什么吃的一会儿给清秋送去。”   不等冷太太说什么,一口菜一口酒吃的正香的宋世卿捏着酒盅,带着几分醉意说道:“不许去,她不是已经说了不吃了嘛!既然都说不吃了,还送去干嘛?还要人把饭给她送到屋里去,多大功劳呀,不许去!”   “你吃的吧,这么多好酒好菜怎么都堵不上你的嘴?”冷太太没好气的嗔怪道:“秋儿是不稀得吃你的‘拜师宴’,可没说不吃饭,你还真让她饿肚子呀?”用带着一点恳求的语气说道,“秋儿还小,说话行事是有些不太妥当,回头我说她,你这个当舅舅的就别和她计较了,啊?”   冷太太守寡,就冷清秋这么一个女儿相依为命,疼到骨子里去了,哪里舍得她挨饿。宋世卿自然知道这一点,其实宋世卿对冷清秋也很疼爱,他人在外面工作,老婆孩子都在了老家,所以对长在眼前的这个外甥女不免有移情作用,因此被冷太太嗔怪之后,哼了一声,带着几分不满的说道:“反正你就惯吧!”虽然责怪冷太太娇惯冷清秋,但是没再说不许给冷清秋送饭这一茬了。   陆轻萍等冷太太和宋世卿分出结果,来到厨下,快手快脚的准备好饭菜,用托盘端着来到冷清秋门外,伸手推了一下,没推动,门从里面被栓上了。叹了一口气,陆轻萍喊道:“清秋,开门。”   等冷清秋听见她的声音气鼓鼓的把从里面别着的屋门打开后,陆轻萍推门而入,将托盘上面的西红柿疙瘩汤、鸡蛋香煎馒头片、凉拌皮蛋、芹菜炒猪肝放到了圆桌上,招呼坐在一旁生闷气的冷清秋吃饭:“来,清秋,快来吃饭。”   冷清秋闷在一旁的椅子上,不为所动。陆轻萍轻叹一口气,走过去,拉着还在闹别扭的冷清秋在圆桌的凳子上坐下,将筷子塞到她的手里,说道:“生气归生气,但是哪能不吃饭呀?本来怒就伤肝,你再不吃饭,岂不更是糟践身体?……”见冷清秋无动于衷,陆轻萍笑着摇摇头,伸手点上她的额头,叹道:“你在这里生气,饿肚子,你舅舅却在那里大吃大嚼,你傻不傻呀?”犯得上吗?   最后这一句话打动了冷清秋,冷清秋想了想,似乎也觉得自己挺傻的,板着的脸露出一丝笑意,拿起筷子吃了起来。看着冷清秋开吃,陆轻萍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   在冷清秋吃个七七八八的时候,冷太太从外面进来了。陆轻萍见冷太太的目光落到桌上的碗碟上,怕冷太太误解,觉得简陋,忙解释道:“舅妈,因为金七爷送来了午餐,所以厨下虽然有鱼肉什么的,但是都没收拾出来,我怕时间耽误久,清秋饿过劲,到时吃不下去,所以就那捡简单,不花时间的作了,端了过来。”   冷太太笑道:“你这个孩子,也未免太多心了。这有荤有素,有稀有干,已经很不错了,难道我会挑剔这个?”转而对冷清秋调笑道:“不过秋儿可能不太满意,毕竟这个,比起你舅舅的鱼翅席来确实太简单了。”   冷清秋将最后一块煎馒头片放入嘴中,大嚼,吃完之后,浑不在意的笑道:“谁稀罕?我就是个穷人的身子,消化不了那些鲍参翅肚的,还是更喜欢清粥小菜。我没那个富贵命,享受不了!”   等冷清秋吃完,阿娣将残羹收拾下去,并泡上茶来。冷太太在冷清秋对面坐下,看着她,进入正题:“秋儿,今天的事是你做错了你知道吗?”   不等冷清秋辩驳,冷太太看到冷清秋脸上不服气的神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于是抢在前面说道:“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没错?你觉得你自己说的是实话,所以没错,对不对?”   见冷清秋低头不吭声,冷太太叹了一口气,失望的说道:“你这才念了几年书,就这么心高气傲,瞧不起你舅舅来?你觉得金七爷拜你舅舅为师,请他教他作诗,是有眼无珠,你舅舅的学问就差到那个地步了?你舅舅上过旧式学堂,也接受过新式教育,若说学问虽然称不上有多高深,但是还是有的。怎么你就瞧不起他了,难道你的学问超过了你舅舅?”   面对冷太太的责备,冷清秋涨红了脸,嗫嗫的说道:“没有。”抬头看了冷太太一眼,驳道:“妈,我只是觉得舅舅的才学不足以为师,所以才那么说的,并没有瞧不起舅舅的意思,而且我也没觉得我的才学比舅舅高。哪里心高气傲了?”   “我这么说你你还不服气了,你若是心里没那么想,那么那个‘有眼无珠’是怎么来的?”见冷清秋一脸不忿,似乎自己强加罪名于她身上的模样,冷太太气乐了,“你觉得你没有这个意思,但是你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吗?正是你心里有这个想法,所以那话才会脱口而出!”   冷太太的话一针见血,一下子就戳中了冷清秋内心最隐秘的地方,冷清秋这会没法辩驳了,只能乖乖的低头认错。冷太太伸手抚上冷清秋的头,叹道:“妈怜惜你父亲去的早,膝下就你这个一个孩子,所以对你娇惯了些,人情世故这方面也没好好教导,是我的错。”   叹了一口气,冷太太语重心长的说道:“秋儿,你也是读书识字的,孔圣人的‘三人同行,必有我师’这句话应该早就熟记在心了吧?就算你有才学,也不该恃才傲人,因为这并不代表你各个方面都出色在其他人之上,其他人身上都有你需要学习的地方,所以你舅舅的身上还是有很多优点的,你父亲当年那么高的才华,为人还是很谦逊的,就是因为他知道别人的身上有他所不具备的长处,若是你舅舅真一无是处,当初你父亲也不会和你舅舅结为好友……”正是因为宋世卿和冷清秋父亲的交往,才有冷太太之后的许嫁。   优点?冷清秋对冷太太的话嗤之以鼻,她可没看到自家舅舅身上有什么优点,相反,缺点倒是一大堆。不过冷清秋见母亲把父亲都抬出来了,心里虽然不服气,但是也不再出言反驳了,鼓着嘴,坐在一边。   冷太太看到冷清秋虽然没有反驳自己的话,却是一脸的不以为然,目光转向坐上一旁静静的看冷太太教导冷清秋的陆轻萍,虽然从陆轻萍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来,想来对宋世卿的观感也好不到哪去。   宋世卿再不好,那也是自己的弟弟,哪能让两个小辈这么瞧低了呢!冷太太叹了一口气,对冷清秋说,其实也是对陆轻萍说。“秋儿,我知道你觉得你舅舅市侩,巴上,特别是自从金七爷搬过来之后,你舅舅的表现更让你看不上,但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站在他的角度你就能体谅他的不易了。”   “俗话说‘人穷志短’,你舅舅可不是一个人,他身后还有一大家子呢。你舅舅那个衙门,小猫不过三两只,每个月除了固定薪水之外再无其它收入,薪水又不是很高,早前,还能满足你舅舅一家子大小的生活所需,如今上海的物价涨得飞快,你舅舅的薪水只涨了一点,和物价的涨幅相比,天差地下。”   “你舅舅的收入从每个月略有盈余,到将将够用,再到勉强够用,再到……偏老家那边的田地早年还能有些收入添补家计,如今,辛苦一年,如果只是赔个种子、肥料和人工已经算是好的了。家里没了收入,全指望着你舅舅的薪水,偏偏你舅舅的收入还不高,我这边,你是知道,不让你舅舅贴补就好了是帮不上什么忙的,所以你舅舅就只能盼着能换个收入高的工作,但是我们家没权没势,没门路,这工作哪里是那么好换的?”所以在知道总理家的公子住在隔壁,才会这么巴结,还不都是生活给逼的!   在一旁的陆轻萍知道,冷太太这话其实与其是说给冷清秋听的,倒不如说是说给她听的。毕竟宋世卿是冷清秋的舅舅,他好也罢,坏也罢,只要冷太太和宋世卿的姊弟关系不断,难道冷清秋还能不认这个舅舅不成?   但是宋世卿和陆轻萍没关系。宋世卿不过是冷太太的娘家兄弟,冷太太不过是陆轻萍的舅妈,本来就差着一层,和宋世卿的关系差的更远了。如今宋世卿住在陆轻萍的房子里,每个月除了交点伙食费,是什么都不用他操心。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什么都有人给打理好了,而且就他交的那点钱,按照家里的伙食情况,顶多够半个月的。   宋世卿只要不是傻的,不会不清楚这一点,但是他不提,陆轻萍也没张口要。冷太太看着自家弟弟这么堂而皇之的占陆轻萍的便宜,心里颇不是滋味。恨弟弟不争气,不给她作脸的同时只要一想到宋世卿以及她身后的一家老小,心肠又软了下来。正是因为有宋世卿的举止,所以冷太太对顾家一家没脸没皮的行为容忍性才会那么高,因为生活艰难,大家都不容易!   其实就算冷太太不解释,陆轻萍对宋世卿的行为也不是不理解,只是理解归理解,但是并不表示她全然赞同。陆轻萍没有冷清秋那么清高,所以对宋世卿向上钻营,巴结金燕西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她接受度很高,但是她接受不了宋世卿最后“卖”外甥女的行为。只是这都是后话,现在还无法提及。   虽然家里生活并不是很宽裕,但是冷太太以前很少跟冷清秋提及经济方面的事情,至于宋世卿那边的情况更是第一次说起,所以听冷太太诉说宋世卿的不容易,冷清秋心软了下来,说道:“妈,既然老家生活困难,那么就让舅妈还有表弟表妹他们搬到上海来。”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搬到上海来舅舅。舅妈和表弟表妹就能生活在一起了,省的像现在这样,一家人分开两地,每年只有年节的时候才能团聚,多不方便呀。”   “你这个傻孩子,这哪里是说搬就搬的?”冷太太否定的了冷清秋的建议。“家里老太太还在,你舅妈还要替你舅舅在你外婆跟前尽孝呢,哪里能丢下老人来上海的,这不是不孝吗?”   “那,那让外婆也来上海不就行了。”冷清秋不以为然的说道,她觉得这事简单极了,老人跟着一起过来不就行了,老的跟着子女到外地也是很常见的,有什么不好解决的,而且上海比老家要好多了。   “你外婆不肯来,故土难离,说她都这么大年纪了,死也要死在家里。”当初宋世卿刚来上海的时候,不是没想把老的接过来,只是老太太不肯。“再说,要是接来了,住在哪里?现在的上海房租这么贵,租个差不多大点的房子,你舅舅的薪水就去掉一大半,然后他们一家子靠什么生活?你表弟表妹还要不要上学了?学费哪里来?”宋世卿手里半分积蓄都没有,真要把人接来,全都是事,真当上下嘴唇一碰轻飘飘的呢?   宋家的情况其实也是一笔烂账,老太太膝下有两儿一女,分别是宋世卿的大哥、宋世卿以及冷太太三个。宋世卿的大哥读书不如宋世卿,进书塾念了几年书之后就回家管理田庄去了,最后留在乡下,奉养老人。本来宋世卿的大哥就是长子,受老人看重,再加上宋世卿出外读书,工作,不在老人身边,和老太太的感情自然比不上他大哥和老太太的。   宋世卿在上海做事,乡下人,没多大见识,一说起大上海,只知道大上海繁华得不得了。宋世卿回去之后也不肯向大家诉说他在上海的不如意,只捡好的说,因此老家的人还以为宋世卿在上海不定怎么得意,怎能享受呢。家里田庄出息一年不如一年,老太太心疼大儿子,所以每个月都变着名目向宋世卿要钱。   原本最开始宋世卿将妻子儿女留下老太太身边,是有要尽孝的意思,但是更多的是因为他刚到上海,立足未稳,所以暂时把他们留在老家。等宋世卿在上海安定下来之后,再想接妻子儿女来上海,已经接不出来了。老家的人担心宋世卿接走了妻子儿女再不给家里寄钱,所以借着老太太的名头,把人给扣下了。这些糟心事,冷太太不好和冷清秋提,所以冷清秋对此一无所知。   冷太太教育完冷清秋,又和冷清秋闲话几句,这才起身离开。陆轻萍看着冷清秋眉眼不展的郁闷样子,拉着她出门。“一直闷在家里作什么,又没什么意思,走,我们出去逛街去。”   不等冷清秋拒绝,她就被陆轻萍拉出了门,冷清秋见没有反抗的余地,忙道:“好了,表姐,别拉我,我去还不行嘛,只是既然要逛街,总得让我回去带点钱吧?”难道要这么两手空空,衣袋空空的逛街吗?   “别拿了,有什么好拿的。”陆轻萍知道冷清秋喜静不喜动,好不容易把她拉出来了,怎么会再放她回去,说不定她一回到家,就不肯出门了呢。“我们是去逛街,又不是去买东西,谁说一定要带钱的?你要记住,我们是去‘逛’,不是‘买’,所以带不带钱都无所谓。”为了给冷清秋一个“定心丸”,伸手拍了拍衣兜“钱嘛,我身上有,放心,足够你花的了。你要是有什么看中的,我可以先帮你垫上,等回来再还我就是了。”   “走吧!”见冷清秋还在犹豫,陆轻萍伸手使劲拉了她一把,就往外面走,一面走一面说:“逛完街我请你下馆子,算是你中午没有吃上鱼翅席的补偿。”   陆轻萍和冷清秋没有目的性的随意乱逛,来到一家二手书店前,冷清秋是爱书之人,所以看到书店后,拉着陆轻萍就要进去,和里面走出来的一位青年打了个对面。青年看到冷清秋,立刻非常惊喜的喊道:“清秋同学!”   “欧阳老师!”冷清秋也认出眼前的青年就是她的国文老师欧阳于坚,“老师,你怎么在这里?你是来买书的吗?好好的,你怎么不来上课了,学校说你休假了,这是怎么回事?”   陆轻萍拉了拉冷清秋,示意她不要堵在门口,说道:“站在这里说话不方便,既然是认识的,那么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聊吧?”   欧阳于坚看了一下天色,点头答应了陆轻萍的提议。“都这个时候了,我请你们吃饭。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馆子,是仿照苏州园林式建筑建的,里面的饭菜味道很地道,我们就去那里吧。”   陆轻萍和冷清秋在欧阳于坚的带领下往他说的饭馆走,一面走,欧阳于坚一面回答刚才在书店门口冷清秋的问题。他告诉冷清秋,金燕西利用身份和权力让学校停了他的课,让他休假,从而代替他去教书。   “真是太欺负人了,他怎么能这样做呢?就因为他是总理家的公子,就可以这样任意妄为?他把学校当成什么了?”冷清秋听了原委之后,气愤异常,在替欧阳于坚报不平的同时,还觉得学校是教书育人的“圣土”,金燕西的行为玷污了它。“欧阳老师,难道你就这么忍下了?为什么不去告他?”冷清秋觉得欧阳于坚应该反抗,而不是接受它。   欧阳于坚苦笑了一下说道:“这是学校的校长亲自和我说的,你让我怎么办?去告状吗?校长都已经这样了,我该向谁告状?人家可是总理家的公子,谁会愿意得罪他而替我一个普通的小老师主持公道?”叹了一口气说:“其实现在也没什么不好,我不用上班,但是薪水照发不误,我正好有时间能够做点我想做的事情,倒也不错!”   “我不认同欧阳老师你的行为,你这是妥协!”听了欧阳于坚的话,冷清秋不满的说道:“我不相信这个世间没有公道!”只要你肯去告状!   陆轻萍听着冷清秋和欧阳于坚的对话,心中苦笑连连,天真的姑娘呀,你竟然想在这个强权的时代找公道?公道,和身份对等的人可以讲,但是地位如此悬殊的情况下,怎么将公道?欧阳于坚作为当事人,自然对金燕西这种仗势欺人的做法厌恶非常,如果能讨回公道的话,你当他不想?还不是无可奈何!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在冷清秋在没结婚之前是非常单纯的,虽然家里并不富裕,但是冷太太把她保护的太好,她是天真不知世事的,所以才会那么容易被金燕西给“骗”回家去。   ☆、第41章   在逛街的途中,陆轻萍和冷清秋于一家书店门口偶遇欧阳于坚,欧阳于坚因为暗恋冷清秋,想和冷清秋多相处一会儿,所以在陆轻萍提议站在书店门口说话不方便要不要找个地方坐下来聊的时候,他答应了下来,带着陆轻萍和冷清秋去一家仿苏州园林建筑的馆子吃晚饭。   在长廊捡了一张桌子落座之后,跑堂的给他们斟上茶来,又递上菜单。欧阳于坚将菜单递给了陆轻萍和冷清秋,托让了一番,点好了菜。等饭菜上来的功夫,欧阳于坚和冷清秋谈些学校方面的事情,插不上话,也无意插话的陆轻萍无聊的玩着手里的筷子。和陆轻萍她们坐的位子交叉的长廊传来一阵笑闹声,熟悉的人名吸引了她的注意。   “如萍、尓豪还有梦萍、书桓,你们不要客气,大家要多吃一点!多吃点!”一个带着眼镜,长着一张娃娃脸的青年笑嘻嘻的向桌上的人让菜。   “谢谢杜飞!”坐在娃娃脸男子左下手,身穿葱绿色洋装,梳着马尾辫,看起来很温婉的女孩子提议道:“让我们大家以茶代酒,干杯!”   一桌五个人举起茶杯以茶代酒干了之后,边吃边说,话题不断,兴致勃勃的不知道说些什么,不时的传来笑声。   “难得敲杜飞一个竹杠,我们大家要尽兴的吃呀!“一个穿着红色衬衫,梳着两条齐肩小辫子的女孩娇笑着说道。   “谁怕谁呀,尽管叫喽!”杜飞毫不在意的说道,表现的非常有风度,转头把跑堂喊了过来,“你们还想吃什么尽管点!”   在如萍又点过两个菜之后,梦萍也点了一个菜。跑堂走了之后不久,老板就一脸为难的走了过来,“几位,非常抱歉,我们这里的枫泾丁蹄每天做的数额都是有定数的,最后一份已经被那边的那桌定下了,所以不好意思……”看是换个菜呢,还是直接不要了。   尓豪一行人郊游之后,兴致未尽,来吃饭,正在兴头上,听到点的菜没有了,很是扫兴,本来热烈的气氛一下子降了下来。尓豪知道这种馆子的规矩,招牌菜讲究每天固定做多少,卖完完事。这个规矩就算要破坏,自己这一席人分量是不够的。   就在尓豪想着就此罢了的时候,梦萍往老板指的那桌看了一眼,记得他们来的时候那桌还是空的,于是说道:“老板,这可是你做的不地道了,我们这一桌可是比那一桌来的要早,怎么最后一份不给我们,反而给了那一桌呢?”   老板听了梦萍这蛮不讲理的话,嘴角忍不住抽搐连连。能不能这吗不讲理呀?我不地道,我怎么不地道了?是,你们是比人家来的早,可是你们已经吃了一段时间又点的菜,这次点菜是第二拨了,前面点菜的时候可没点枫泾丁蹄这道菜呀,人家是在你们第一次点菜后面点的这道菜,虽然是在你们后面来的,但是点这道菜却在你们前面。   本着和气生财的原则,老板忍下了心中的吐槽,陪着笑,说道:“这谁前谁后不是这么看的,我们厨下是以跑堂下的单子为准。要不这样吧,为了表示我们的歉意,我们免费送你们这桌一份招牌菜,或者算账的时候打个折扣,你们看怎么样?”   梦萍也不是不知道规则,只是因为被扫了兴致所以才不依不饶起来,如今见老板低声下气的表示歉意,她反而觉得不好意思起来,正想顺着老板搭的台阶下台。尓豪抢在前面说道:“我们是来吃饭,不是来占便宜来的,所以不用免费送菜,也不需要打折……”   其实尓豪之所以抢在梦萍前面说话,不是非要枫泾丁蹄那道菜,而是要谢绝饭店老板的“优惠”。虽然陆尓豪和何书桓、杜飞是好朋友,而且尓豪有撮合何书桓和如萍的意思,但是他们俩到底是外人,他们也不是不懂饭庄的这些规矩,梦萍刚才的话完全是无理取闹,尓豪不想在书桓和杜飞面前留下自家人不讲理,占小便宜的印象,又不差这几个钱,何必呢!因此抢在梦萍答应之前拒绝。   但是在座的都不知道尓豪真正的想法,还以为他非要枫泾丁蹄这道菜不可。书桓赶忙劝道:“尓豪,算了,这次吃不到,我们可以下次再来嘛,反正饭庄就开在这里,又跑不了,何必非要……”   “尓豪!”如萍看到和自家“争夺”枫泾丁蹄这道菜的人里面有陆轻萍,想到母亲的话,赶忙伸手拉尓豪,当着何书桓和杜飞的面,她不想将自家复杂的家庭环境暴露出来,因此什么都没说,只是丢给尓豪一个包含深意的眼神,轻轻摇着头,示意尓豪不要争了。   被误解的尓豪听了何书桓的话,再看到如萍给他使眼色,觉得很是莫名其妙,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说:“我本来也没说要和他们争,我想说的是这事就这么算了,也不用送免费菜和打折了。”奈何他说的是实话,却没有人相信。   尓豪对上众人怀疑的目光,气鼓鼓的坐下,继续吃饭。有杜飞这个“开心果”,再加上他有意的插科打诨,何书桓、如萍和梦萍都有意配合,席上的气氛很快又被吵了起来,尓豪见状,也“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投入到欢笑中来。   枫泾丁蹄在尓豪这帮人中引起的小风波并没有波及到欧阳于坚和陆轻萍他们。虽然事前,欧阳于坚说要请她们吃饭,但是欧阳于坚带她们来的这家饭庄明显是由私家园林改建而成,消费水平并不低,这让陆轻萍很是意外。   虽说是下馆子,但是这馆子有大有小,价钱自然有高有低,在看到欧阳于坚点菜的时候很是点了几个店里价值不菲的招牌菜的时候,陆轻萍心里计算了欧阳于坚这一餐的花费,觉得很是不好意思。陆轻萍觉得若不是她提议找个地方坐坐,欧阳于坚就不会花这个钱了,于是她就在饭前到洗手间洗手准备吃饭的时候,事前付了五块钱给老板作为饭钱。   吃完饭,在欧阳于坚准备掏钱结账的时候,跑堂的已经把找回的钱拿过来给陆轻萍了。欧阳于坚掏钱的手一下子僵在了那里,带着点疑惑、不满、尴尬的说道:“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了我请你们吃晚饭吗?”怎么你付起帐来?   陆轻萍将找回的钱收起来,笑道:“我和欧阳先生不认不熟的,哪里好意思第一次见面就由你来付账呢,所以这顿还是我请吧。而且我和清秋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和她说好了,说晚上我请她下馆子,既然说了,就要说话算话。欧阳先生不要觉得不好意思,所谓‘一回生,二回熟’,以后我们应该还会有见面的机会,到时欧阳先生再请回来就是了。欧阳先生接受的新式教育,思想开明,应该不会觉得吃饭由女人付账没面子吧?”   “不,不会。”哪怕欧阳于坚是觉得有点丢脸,但是被陆轻萍这么一问,他当然不能承认,干笑着,僵巴巴的答道。   “那就好。”陆轻萍笑着对欧阳于坚点点头,拉着冷清秋离开。“欧阳先生,我们先走一步了。”出了饭庄,看到黄包车,陆轻萍和冷清秋上车回家。   “欧阳老师,再见!”拉着陆轻萍的黄包车已经离开,落后一步的冷清秋在上车的时候不忘回头和欧阳于坚打声招呼。   欧阳于坚笑着对冷清秋点点头,目送着拉着冷清秋的黄包车远去,低头看了一下地面,抬头叫了一辆黄包车,报上地址,来到法租界的宝建路。来到一所花园洋房前,欧阳于坚下了车,伸手揿了揿电铃。一个仆人从里面出来,一面给他开门,一面说:“欧阳先生你可来了,我家少爷等你好长时间了。”   欧阳于坚在仆人的带领下,沿着院子中间的青石板路来到洋房前。收到消息的李浩然从楼上下来,迎了出来,两人一起上楼,来到李浩然的房间。   “这个时候过来,你吃饭没?要是没吃的话,我让厨下给你送点过来?”李浩然看了看时间,问道。   “不用了,我吃过了。”欧阳于坚在沙发上坐下,听李浩然提到晚饭,不由得想起刚刚分开的陆轻萍,忍不住露出一脸郁闷。   李浩然在欧阳于坚对面的沙发上坐下,看到欧阳于坚郁卒的神情,不解的问道:“真吃过了?我们两个谁跟谁呀,可别跟我客气?要不要再来点?”   “真不是跟你客气,我是真的吃过了。”欧阳于坚语气中带着一点不耐烦。“而且我刚刚吃完不久,吃的很饱,现在一点东西都吃不下了。”   李浩然到底没按捺住心中的疑惑,好奇的问道:“既然吃过了,为什么脸色那么难看?你吃的是什么?和谁一起吃的?……”   欧阳于坚和李浩然不仅是大学同学,而是同住一个宿舍,更是志同道合的好友,所以也不隐瞒,原原本本的把自己偶遇陆轻萍和冷清秋,本来是想请她们一起吃晚饭,最后却是陆轻萍付的帐说了一遍。   李浩然听了之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欧阳于坚的脸色会这么难看了。虽然现在讲究男女平等,男女在一起吃饭,由女子付账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一般情况下,男子为了体现绅士风度都会将付账的权力给抢过去。结果,本来事前已经讲好是欧阳于坚请客,但是最后却是陆轻萍付的帐,这已经够让欧阳于坚丢面子的了,特别是还是丢在冷清秋面前。关于欧阳于坚暗恋冷清秋的事情,作为欧阳于坚的朋友,李浩然也是知道的。   一想到欧阳于坚本来想在冷清秋面前好好表现,留个好印象的想法被陆轻萍给破坏,李浩然又忍不住大笑起来,一面笑,一面说:“我说欧阳,你是不是曾经得罪过这个陆轻萍?”   “别瞎猜了。”欧阳于坚说道:“我和她不过是第一次见面,以前我根本不认识她,怎么可能得罪她?”   “那她干嘛这么拆你的台呀?”李浩然很是不解,旋即似乎想通了什么似的说道:“哦,我明白了,你的那位清秋姑娘不是说陆轻萍是她的表姐嘛,我想她应该是看出你对她的表妹‘心怀不轨’,所以才会这么做。”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想有道理,“对,就是这样,没错!”跟着露出一个贼兮兮的笑容,取笑道:“要是这样的话,欧阳,你可就惨了,有这么一个难缠的表大姑子,你的‘追妻’之路恐怕崎岖的很,想要抱得美人归,可就难了!”   “别胡说,什么妻不妻的,我和清秋之间还什么都没有呢!”欧阳于坚白了李浩然一眼。“我们两个之间八字还没一撇呢!她还什么都不知道,我还没和她表白后,还不知道人家愿意不愿意呢!你不能这么胡乱称呼。”若是人家不愿意,你这么称呼,岂不成了诋毁人家姑娘名誉。   李浩然摇头叹道:“你手脚够慢的,都这么长时间了,还没表白?你要蘑菇到什么时候去?”伸手从茶几上的果盘里捡了个苹果,一面抛着玩,一面说:“别怪我没警告你,你手脚可要快点,这世上除了你有眼光之外,其他人也都不是瞎子,好姑娘在那,不会只有你一个人发现,你要是一直这么按兵不动,被人抢了先,到时可有你后悔的!”   不用李浩然警告,欧阳于坚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但是,他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也想呀,可是我现在一无所有,连工作……我拿什么给她幸福?”就算不能锦衣玉食,但是总不能让冷清秋跟他在一起饿肚子吧?   “这倒是个现实问题。”李浩然想到欧阳于坚的现状,跟着叹了一口气,问道:“怎么,你现在还在停课中,还在家里休假?学校那边有没有说让你什么时候上班?”   “没有。”欧阳于坚摇摇头,说道:“那位总理家的公子似乎还没有玩够,得等他玩够了,不干了,我才能回去。”   “这样的话,你这么一直听课,休假也不是个事。”李浩然想了想,试探着说道:要不,我请我父亲帮帮忙,不管怎么说,他好歹都是上海督学,正是分管这一块的,他出面帮你说说话,说不定你就不用继续停课,休假,能继续回仁德女中任职了。要不,让我父亲给你在其他学校另外安排一个职位,怎么样?”   “谢谢你,浩然,不过还是不要了。我这边虽然停课,休假,但是薪水照发,学校也没说解雇我,就算伯父出面这事也不好说,何况伯父也不好插手。”欧阳于坚拒绝了李浩然的好意,坚决不肯让李浩然的父亲插手。他要留在仁德女中,守着冷清秋,别的学校他是不会去的。   李浩然的父亲是上海督学其中之一,分管的是大学这块,高中这块不归他管。管高中的那位郑督学和他父亲不和。就算他父亲为了帮着欧阳于坚,冒着得罪金总理的危险,插手高中这块,这种行为属于越界,在职场上是很犯忌讳的。作为他父亲对头的郑督学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打击对手机会的,所以很可能李浩然的父亲“没吃到羊肉反而惹得一身骚”。   果然是这样,李浩然早就猜到,就算说出来,欧阳于坚也不会接受他的帮助。李浩然叹了一口气,伸手拍了拍欧阳于坚的肩膀,说道:“你这个犟驴,我就知道你会这么个反应,算了,就当我刚才的话白说。除此之外,要是还有什么难处,你尽管说,能帮的我一定帮。别忘了,我们是朋友!”语气非常诚挚。   欧阳于坚笑笑,心中感动,觉得眼眶发热,但是并没有说什么感激的言语。因为他知道,他和李浩然之间的情谊已经不是用言语能表达的了,何况他一个大男人,那些太肉麻的话,他也不好说出口,一切尽在不言中,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女主的个性真的很不讨喜,她做事很随心所欲,EQ不高,比如欧阳于坚请吃饭这件事,其实她只要仔细想一想,就知道欧阳于坚暗恋着冷清秋,正是在冷清秋面前求表现的时候,她真的不该去付账,但是她还是这么做了。因此可以看出女主在某方面很不通人情世故的,没办法,被家里娇养着长大,从学校的象牙塔里出来,步入社会,工作后,就挂靠在母亲的工作室下,被母亲护在羽翼下,所以她行事是非常不成熟的,因此文中她做了很多值得让人诟病的事情。   ☆、第42章   顾太太从西侧门进来,看到韩妈端着收拾干净的猪身上的猪舌头、猪肺、猪肚、猪大肠、猪脚爪等下角料从后院走过来,笑问道:“这是准备做什么?”   “二姑太太好。”韩妈停下了脚步,说道:“准备作糟钵头吃。这道菜家里上上下下都爱吃,材料不贵,只是清洗起来比较花功夫,所以我这边洗出来,打算晚上作。”   顾太太轻点了一下头,表示知道了,见正房里面没人出来,问道:“你家太太不在家?”往常,如果冷太太在屋,听见她的说话声,知道她来了,早该迎出来了。   韩妈答道:“我们原来住处的一家老街坊办酒,太太吃席去了。舅老爷今天也有应酬,我家姑娘上学还没回来,表姑娘去上班去了,家里这会除了我们几个下人之外,都不在。”   听说人都不在,顾太太“哦”了一声,说道:“那你去忙你的吧,我先回去了。”说完转身向外走。   见顾太太离开,韩妈将手里的盆放进厨房,又端着一盆花生,拿着一个马札出来,坐在外面剥起了花生。   “外面不是有卖已经剥好的,怎么不买现成的?总共也没差多少钱,轻萍有正式工作,拿着薪水的同时还开着铺子,一个月不少赚,难道还差这点钱不成?”本来说要离开的顾太太不仅没有走,反而凑到了韩妈身边,一面和韩妈一起剥起花生来一面说道。   顾太太这话听起来不免有挑拨陆轻萍吝啬,不体恤人的意思了。就算韩妈心里有这个意思,她也不可能和顾太太讲,何况陆轻萍当初给钱的时候是让韩妈直接买花生仁回来的,但是韩妈想要把钱从中落下,所以才不辞辛苦的买了整花生回来剥。因此被顾太太去而复返吓了一跳的韩妈装作没听懂顾太太言中之意,叹道:“哎哟哟,我们家比不得二姑太太‘财大气粗’,看不上这点小钱,所以只好从中俭省。”   起身到一旁另拿一个马札给顾太太坐,韩妈坐下,继续剥花生,又道:“像我们这样的小门小户过日子哪家不是精打细算,能省一个钱是一个钱。别看这几个钱不起眼,但是这一盆花生买下来,省下来的钱差不多能买二斤面,足够太太他们吃一顿的了。积少成多,这日子长着呢,二姑太太也是当家理事的,不会连这个帐都不算不过来吧?”   韩妈对顾太太因为她的话一下子变得很难看的脸色视而不见,感叹万千的说道:“表姑娘是开着铺子,但是二姑太太你自己也是当老板的,自然知道外面这世道,交完税,又能剩下多少?要是真赚大钱,表姑娘又何必每天辛辛苦苦抛头露面的去上班,干脆呆在家里岂不正好?”   “何况,不是我背后讲咕表姑娘,表姑娘一个月有几十块,是不算少,但是架不住人家也能折腾呀。说是身体不好,每天都要吃药不说,而且吃饭也挑嘴的很,必须有荤有素。但是羊肉嫌膻,鹅肉嫌肉粗,鸭子要是炖汤不吃,猪肉是一点肥肉都不吃,……不吃莴苣,不爱吃藕、青椒、洋葱、胡萝卜、韭黄,白菜只吃叶不吃梗,萝卜除了腌成咸菜吃点之外基本上不动,……更挑剔的是,做菜的时候不能用荤油,只能用素油。我们常用的豆油比猪板油可是贵多了,而且又不比猪油禁吃,每个月单油钱就要额外支出好多。表姑娘在外上班,为了体面,再做几件鲜明的衣裳,和同事朋友们出去交际交际,手面又大,多数都由表姑娘会账,最后,到了月底不闹亏空已经不错了。”   叽歪了一大篇子之后,韩妈指着剥好的花生仁说:“二姑太太,你当这剥出来的花生仁是干什么的?”不等顾太太说话,她揭晓答案:“表姑娘不吃豆芽,闹着要吃花生芽,所以才买回这么些花生,准备发花生芽吃。现在花生可不便宜,要好几毛钱一斤,买这些花生的钱,买豆芽吃,能买好大一车,估计就算这一年天天吃豆芽也吃不了,如今买了花生,发了花生芽,撑死吃个两三顿罢了。唉,表姑娘这个毛病,我家太太也说了好几次了,可是就是改不了,我们太太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一语未了,冷家的西侧门又被推开,曼帧进来,招呼顾太太回家。顾太太起身跟着曼帧回去了。韩妈看着顾太太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啐了一口,“呸,你个臭不要脸的,打量人家都是傻子呢,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还是人家的姨妈呢,这长辈当的,真是不知廉耻!”   顾太太想让陆轻萍和他们一起过活,帮着承担家计,这个心思她虽然没有说出来,但是她在向韩妈她们这些下人打听陆轻萍的收入情况的时候,言谈举止中不免露出一点痕迹。韩妈在嘲笑顾太太痴心妄想的同时,也担心万一陆轻萍被顾太太花言巧语说动了心,感念两边的亲戚情分,去和顾家一起生活。   家里面梁嫂和阿娣都是陆轻萍的人,她们自然是陆轻萍走到哪她们跟到哪,但是韩妈是冷太太的人,不能跟过去。可是陆轻萍一走,就意味着作粉圆的活计也跟着走了,让韩妈眼睁睁的看着钱财跟着陆轻萍飞走,收入减少,等于剜她的肉,所以韩妈在顾太太跟前就有意夸大陆轻萍的奢靡浪费,每个月几乎是入不敷出,想藉此打消顾太太的念头。   顾太太跟着曼帧回到家,两个人在厨下忙着,曼帧一面淘米煮饭,一面说:“妈,早起你说不舒服,所以就没出摊子,好好的,你不在家休息,又跑到舅妈家去做什么?而且和舅妈家的佣人有什么好聊的,还说的那么热火朝天的?”   顾太太也是从韩妈他们作粉圆之事上才知道陆轻萍开着铺子,但是具体铺子在哪里,生意如何,她一无所知,跟韩妈她们也打听不来,因此对韩妈的话她半信半疑,一面觉得不可能,一面又担心,真要如韩妈所说,陆轻萍挣的还不够她花的,她要是跟她们一起生活了,那每个月岂不是还要他们贴补,那怎么行!心里七上八下拿不定主意的顾太太面对曼帧的问话,没好气的说道:“我能去做什么?不管我做什么,还不是为了这个家!”好像我不怀好意谋算人家似的!   曼帧不知道好好的,顾太太这又是哪里来的气,神色无奈的说道:“妈,我们过好我们自己家的日子就得了,别老把眼睛放到别人家身上。别人家好不好,吃糠还是吃肉和我们关系能有多大?就算舅妈家过得再好,也没人家帮扶我们过日子的道理。过日子,总盯着人家成什么样子,我们还是安下心来,过我们自己的……”   “咣当!”顾太太本来拿着菜刀正在切一个蔫了吧唧的萝卜,准备一会儿做汤,这样一来,稀的有了,菜也有了,但是听了曼帧的话,想到韩妈对陆轻萍的抱怨,她气上来,把菜刀一丢,怒气冲冲的说道:“我倒是不想盯着人家,想安安心心的过日子,可是这日子过得总得像点样吧?人家不爱吃豆芽,就能发花生芽吃,我们是比不过了,也不想和人家比了,但是能不能不要除了咸菜就是萝卜白菜的,好像和萝卜白菜有仇似的。你看看,你奶奶,还有杰民和伟民他们的脸色都成什么样了?小五小六还在长身体,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类似的抱怨言语,顾太太已经说了不止一次两次了,曼帧早听烦了。若说第一次听的时候,她还会心有歉疚,那么现在,曼帧已经不为所动,她神色平静的说:“人家能过咱们就能过,还有连萝卜白菜都吃不起的呢,人家不也那么过来了。至少伟民、杰民和小五小六没有失学,还能有书念,该知足了。何况,我这边忙,没时间去菜场,但是杰民他们放学后,可是有时间,他们可以到菜场去捡那些被丢弃不要的菜回来,择择洗洗,桌上换个花样我也欢喜,是他们嫌丢人,不肯去的。所以这话,妈,你别和我说,该和伟民和杰民他们说才是。”   “你——”顾太太为之气结,看着曼帧沉静的面孔,恨恨说道:“你挣不来钱,养不了家,让家里人跟要饭的似的到菜市场去捡烂菜叶,你也不嫌丢人?”   租界里大大小小的菜市场有好几个,离顾家这边稍远的距离有一个大的菜市场,因为好多租界里的有钱人都在这个菜市场买菜,所以里面的菜品种齐全,而且打理的很干净。因为主家比较挑剔,所以这个菜市场散摊后,地面上常会遗留一些被人嫌弃,从而丢弃不要的菜。   有些家庭清苦的,就趁着菜场散摊的时候,到里面拾取那些或老或烂了一半,或被虫咬的不像话,反正毛病多多,被人看不眼的菜,捡回家收拾了之后做好成为家里下饭的菜肴,从而省下一笔买菜的钱。这事,还是曼帧在上班的时候,听工厂的女工提起过,因此她去捡了几次。只是她下了班之后,就要赶着去上第二份工,时间上来不及,因此她就把这事交给了伟民他们,结果伟民他们只去了一次,之后嫌丢人,死活不肯再去,而顾太太也护在里面,因此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锅里的饭熟了,曼帧先是单独给自己盛了一碗,放到锅边晾着,然后把它们全都盛了出来。“这有什么好丢人的,我又不偷不抢,光明正大,我不觉得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何况,到底是我赚不来钱,养不了家,还是因为什么,家里才变成这样,大家都清楚,妈,你真的要我说吗?”   对上曼帧黑黝黝带着嘲讽的目光,顾太太心虚的后退几步,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曼帧扫了一声不吭,装起了哑巴的顾太太一眼,就着咸菜把放在锅边上晾着的那碗饭吃完,然后洗了碗筷,径自走人。   当初,曼璐虽然离开顾家一走了之,但是那个时候,她给顾家租好了房子,并且那时顾太太手里还有曼璐作流产手术,肚子孩子的父亲给的一笔补偿款。如果当时听曼帧的话,顾家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个田地。   顾家一家搬到曼璐给租的房子后,顾老太太询问顾太太家中积蓄有多少的时候,听顾太太说只有不到两百块钱的时候,顾老太太惊呆了。当时顾老太太对曼璐的离去,卷了房款而走不以为意,何尝不是因为她觉得这么些年,顾太太没少从曼璐那里要钱,怎么着也能存一笔,就算不能支撑到伟民大学毕业,维持到曼帧毕业应该一点问题都没有。谁承想,出乎顾老太太意料,顾太太竟然一分都没存下,那会,差点没把得知实情的顾老太太给气死。   家里只有不到两百块钱,一家大小生计无着,都这个时候了,顾太太竟然还傻了吧唧的想让曼帧继续完成大学学业呢。顾老太太对这个儿媳已经无语了,她什么也不想和顾太太说了,非常干脆的把曼帧叫了过来,把情况跟她一说,告诉曼帧,家里不可能让她继续读大学了,她要退学养家。   在知道曼璐离开后,曼帧没有像家里其他人一样,对曼璐的离开还抱有幻想,觉得她只是出去走走,过不多久就会回来,她非常清楚,大姐这一走就不会回来了。虽然,曼帧知道曼璐的离开,会对家里的生活造成影响,但是没想到,这个影响会来的这么快。   曼帧在外面找了几天工作,虽然没找到工作,但是了解了行情之后,回家就和顾太太商量,给伟民、杰民和小五小六他们转学,转到公立学校去。因为他们的学校,都是曼璐精挑细选的私立学校,虽然在全上海算不上顶尖,但是在地区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她就算找到工作,以她的薪水也供不起他们。伟民和杰民他们不松口,不肯转学到以前瞧不上眼的公立学校去,顾太太偏又护在里面,顾老太太不懂,觉得当初曼璐能供得起,没道理曼帧供不起,应该是曼帧觉得家里拖累了她,对家里有怨言,还大闹了一场,最终曼帧只能无奈的妥协。   明明知道家里今昔不同往昔,所以手里的钱需要节省着花,但是顾太太左一个不忍心,右一个不忍心,家里的伙食根本没降多少,又禁不起小五小六的哭求,竟然还给他们“开小灶”,做新衣服。所以很快顾太太就将手里的钱花个七七八八了。   后来曼璐给他们租的房子租期要到了,明明曼帧已经提前将房租准备好,给了顾太太,但是因为顾太太已经将手里的钱花光,而因为伟民、杰民和小五小六的学校一起要钱,顾老太太又因为搬新家,生气病了一场,所以顾太太把房租挪用,以至于最后他们一家交不上房租,拖欠了好久,被忍无可忍的房东给赶了出来。   在被赶出来之前,房东以收取房租的名义将顾家的钱搜刮的一干二净,所以顾家被撵出来的时候是身无分文。因为工作时间不长,曼帧无法从老板那里借支,顾家在上海又是举目无亲,就算是拆借都无处拆借。眼看着一家大小就要沦落街头,实在没法可想的曼帧只好回到学校,向当时她退学时,曾经说过有什么难处可以找他帮忙的班主任老师求助。   本来,曼帧的意思是向班主任老师借点钱,但是班主任当时说的不过是客套话,哪里会想到曼帧真的求上门来。顾家的情况他还是了解一二的,如果只靠曼帧一个人工作养家是不成问题,但是要是继续供下面几个小的读书,可就吃力了,这钱借了出去还不定什么时候还呢。因此班主任耍了个心眼,在班里为了曼帧搞了个“排忧解难”帮助会。   班上的同学叶晓冰因为家里是搞房地产的,有很多房屋出租,所以借给顾家一套房子,供他们一家居住。曼帧觉得不好白住人家的房子,所以说要交房租,但是顾家的情况摆在那里,一家大小身无分文,已经被撵到大街上去了,这种情况下,这房租该怎么定?且不说交得出交不出,要是交不出难道还要把人撵到大街上去?何况,家境富裕的叶晓冰也看不上这几个房租,最终,看在同学一场的份上,她只是象征性的每个月收点钱完事。   顾家安顿下来之后,这个时候,就算顾太太再怎么护着,伟民、杰民和小五小六再怎么不愿,因为交不起钱,学校不可能留他们继续上学,所以他们只能转到公立学校去。折腾了一场,最终还是这么个结果,想到其中花的“冤枉钱”,曼帧又是气又是心疼。偏伟民和杰民对她还有了怨言,觉得是曼帧没本事,以至于让他们沦落到公立学校读书,而顾太太也是这个看法,让曼帧气上加气。   这个时候,曼帧深刻的体会到了当初大姐为家里付出却被家里的人瞧不起的那种苦涩心情。气愤之极的曼帧大闹了一场,让伟民、杰民和小五小六他们也不要整天除了上学就在家里白吃饭,空闲时间,卖烟的卖烟,卖报的卖报,擦皮鞋的去擦皮鞋,糊纸盒,贴标签,……反正是能干点什么就干什么,绝不允许拿着“念书”做借口,无所事事。   一开始顾老太太和顾太太都不答应,护在里头。为了护着几个小的,不让他们干活,她俩出去摆糖水摊子补贴家用。对此,曼帧也不争辩,发了工钱也不交给顾太太,自己拿在手里,几个小的要用钱,顾老太太和顾太太拿不出,他们只能向曼帧要。几次三番下来,顾老太太和顾太太不说话了,几个小的也不用曼帧说,放学后,乖乖的按照以前曼帧的安排,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了。   见事情按照所想,走上的正轨,曼帧这才把薪水上交。但是这个月曼帧又把钱拿了回来,准备以后掐在自己手里。没办法,不这样做不行。顾太太是个手松的,她明知道家里没钱,经济紧张,花钱的时候却不计算着花,常常是不到吃肉的日子买肉回来;本来家里的粮食应该全买粗粮的,她非要买点细粮回来;禁不住小五小六几句哀求,花钱给他们买了零食;……总是将钱花在不该花的地方。弄到最后,不管曼帧兼了几份工,到了月底总是米袋空空,存不下钱来不说,不倒欠债已经是好的了。   上个月,因为加班曼帧比以前几个月多拿了五块钱回家,她把这钱交给顾太太的时候,还再三叮嘱她,说把这钱存起来,留待家里日后有个难处的时候用,结果,顾太太禁不住小五小六的哭求,把这钱拿出来给小五小六作了衣服,不仅如此,顾太太想着家里确实很久没做衣服了,连带着一人作了一件,将这钱花了个一干二净不说,还倒找进去三毛钱。顾太太以一副很有功劳的姿态给曼帧展示她的新衣服的时候,曼帧气得浑身直哆嗦,说不出话来。   是,家里是自从曼璐离开之后,就再也没做过新衣服。但是以前做的衣服还有不少,就算小五小六的小了,拆拆补补,也不是不能穿,再说,不是还有几个大的旧衣服嘛,只要改一下就能穿了,何必花钱作新的呢?家里要是有钱还好,偏偏家里是这个样子,……一想到本来是留着家里有难处,准备救急的钱就这么花了,曼帧气得肝疼。看着顾太太“没心没肺”的样子,曼帧醒悟了,她决定再也不把钱交给顾太太,顾太太手里根本存不住钱,她不会去想以后如何,有就花,没有,反正最后为难招窄的,不是她,是曼帧。   顾太太是自己的母亲,顾老太太是自己的奶奶,伟民、杰民还有小五小六他们和自己是一母同胞,曼帧知道,他们彼此是血亲。作为家里的长女,曼璐走了,如今她是家里的大的,她不能就这么丢下他们不管,必须承担起养家的责任,但是,但是,……有的时候,气恼上来,曼帧真的很想像曼璐那样一走了之。   回想起以前,曼帧越发的后悔,她终于体会到了当初大姐的不易,知道了,当初家人对大姐的所作所为有多过分。如果这个世间有后悔药,该有多好,如果有的话,不管代价多么大,她都要求取一丸,让时间回到当初大姐还在的日子。   其实不仅曼帧这么想,顾家的其他人也都后悔,他们一样希望能够回到曼璐还在的日子,他们倒不是像曼帧一样对曼璐有歉疚之情,而是怀念那个时候吃好喝好、悠闲自在的生活,希望能够重新回到那个时间,享受那个时候的生活!越是怀念,越是对现在的生活不满,进而对曼帧不满。在不知不觉中,曼帧和顾家人的矛盾慢慢的加大,裂痕越来越多,两边的距离越来越远。 作者有话要说:曼帧虽然现在肩负着养家重任,但是根本是费力不讨好,谁让她提供的生活和曼璐在的时候没法比呢,而顾家这一帮人骨子里又是个好逸恶劳的,所以他们之间有矛盾是必然的。   ☆、第43章   陆轻萍从证券交易市场交易完成,正准备离开的时候,遇到了祝鸿才。祝鸿才看到她眼睛顿时一亮,跑到她跟前,满脸堆笑的和她打招呼:“陆小姐,好久没见你了。今天到这边可是有什么事?若是有生意的话,可要照顾照顾我。放心,绝不然陆小姐吃亏,不管规矩如何,在你这,我都少抽一个点。”   听了祝鸿才的话,陆轻萍笑道:“怎么,祝先生现在不跟着王先生后面‘打天下’了,开始‘跑单帮’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还未恭喜祝先生呢?”伸手拍了一下脑门,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笑道:“看我,真是该打,还称什么‘祝先生’,应该称呼‘祝老板’才是。刚才言语不当之处还请祝老板见谅。”   虽说离开王老板,单独立户出来揽生意,说明祝鸿才已经出师,但是现在的他,不过小虾米一个,日子过得还不如跟在王老板身后跑腿的时候呢。跟在王老板身后,总能捡些王老板手中漏下的“残羹剩饭”吃吃,但是现在一切都要自己张罗,万事开头难呀。   祝鸿才苦笑一下,忙道:“陆小姐就别讽刺我了,什么老板不老板的,我现在哪里当得起老板这一声称呼,要是不见外的话,称呼我一声老祝好了。若是有生意的话,多照顾一下我,哪怕不是陆小姐自己的生意,只要是陆小姐介绍的,佣金方面都好说。”   当初陆轻萍刚入场的时候,虽然经手的是王老板,但是资本并不多。虽然之后陆轻萍陆陆续续的不断有资金注入,但是比起王老板手里其他人来说,还是逊色一筹,所以陆轻萍这个客户对于人脉资深的王老板来说,不过可有可无。对祝鸿才来说,王老板看不上眼,他却没有那个底气嫌弃。蚊子再小都是肉,挖到篮子里都是菜,所以他在面对陆轻萍的时候不忘给自己拉生意。   知道祝鸿才是个什么德行的陆轻萍对他自然没有好感,当然,面对祝鸿才的时候,她也不会把这份厌恶表露出来。只是陆轻萍没想到,她都换了身份,和祝鸿才结识后,他竟然对自己还有觊觎。自从初次相识之后,陆轻萍在证券市场又碰到过祝鸿才几次,对祝鸿才投注在她身上觊觎的目光不是没有觉察,只有祝鸿才自己以为他隐藏的很好。   按道理来说,既然知道祝鸿才对自己怀有龌龊心思陆轻萍应该尽力避开他才是。起初陆轻萍也是这么做的,但是上海的证券市场只有这么一家,只要陆轻萍来证券市场,就免不了会和祝鸿才碰上,陆轻萍觉得这样躲着不是个事,因此琢磨着想个办法,就算不能打消祝鸿才的念头,也要告诉他,她,陆轻萍不是他能想的。   陆轻萍笑盈盈的看着祝鸿才,心里掂量了一下,拿定了主意。“还别说,我这还真有一笔生意,我想换点黄金,就是不知道祝老板你做不做这方面的生意?”   “做,当然做。”本来祝鸿才只是这么一说,是为以后做铺垫,并没有想到立即就有生意上门,如今听陆轻萍这么一说,忙不迭的说道:“陆小姐,这事你就交给我,我保证换来的黄金成色不比你到银楼里的换的差,而且价钱方面绝对要比你到银楼换的要低。只是不知道陆小姐你打算换多少?”最后一句话,祝鸿才是压低了声音说的。   “既然是这样,那么就请祝老板先帮我换一万块钱的吧。”陆轻萍准备将刚从公债中赚的一万块换成黄金。本来这事完全可以找别人,但是祝鸿才佣金要的少,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何况,一出手就是一万块,陆轻萍就是想借此让祝鸿才明白,她的主意不是他能打的。   果然,听说陆轻萍一下子就换一万块钱的黄金,祝鸿才忍不住心里吸了一口凉气,这数目,或许在王老板眼里不算什么,但是对于刚刚单独立户出来,独自发展,招揽生意的祝鸿才来说,这可是目前为止他接到的最大的一笔生意。   在刚认识陆轻萍的时候,王老板曾经告诫过祝鸿才,不要想着去动把陆轻萍娶回去的脑筋,当时祝鸿才虽然被王老板说的打消了这个念头,但是心里到底有些不甘心,随着再次见到陆轻萍,本来已经被掐灭的念头又死灰复燃起来。然而,今天陆轻萍一下子拿出一万块来,让祝鸿才本来蠢蠢欲动的心思立刻消失殆尽。   因为不是祝鸿才经手,所以他不知道陆轻萍在证券市场的投资情况,不清楚陆轻萍手里有多少钱,但是看陆轻萍轻而易举的拿出一万块,便可以推测,陆轻萍手里的钱财绝对不止一万。本来祝鸿才还有将来发大财了,想法将陆轻萍娶回家的心思,但是这会他还没发财,陆轻萍这边手面却大了起来。本来以陆轻萍的条件,本来就有攀高折贵的资本,如今再加上不菲的身家,哪里还有他什么事!祝鸿才看向陆轻萍的目光有了改变,不同以往,少了几分轻佻和油滑,多了两分郑重。   见祝鸿才态度变得严肃正经起来,拿出了对待客户的专业态度,陆轻萍心中暗叹他的“识趣”。两人在合约下签好名字,陆轻萍将一万块钱的本票交到祝鸿才手中,约好等祝鸿才换好黄金后通知她,陆轻萍这才离开证券市场。   回到家,陆轻萍看到冷太太和冷清秋在外面围着窗前的藤木休闲圆桌发愣,圆桌上层层叠放,五光十色的好几匹布料。陆轻萍走上前,伸手摸上桌上摞成一摞最上层的布料,笑着调侃道:“哟,舅妈,你这是准备开裁缝铺吗?”所以才一下子买这么些面料回来。“只是就算开裁缝铺,也不用一下子买这么多呀,而且还是整匹整匹的买回来?”   不等冷太太回答,冷清秋抢着说道:“哪里是我妈买的,是隔壁家的金少爷派人送来的。说是送礼,但是哪有这么个送法的?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竟然做出这么没有章法,不靠谱的事情来,分明是看不起我们家。我们都说了不要,让送布料的那些听差把东西带回去,可是来的那些人一个个跟个聋子似的,对我们的话根本听而不闻,自顾把面料丢下来就走了,眼睛长在头顶上,根本没人。”看不起我们。   听说是金燕西派人送来的,陆轻萍立刻想起这是怎么一码事来,听了冷清秋的话,忙道:“这你倒是冤枉错人了,不是那些听差眼里没人,而且他们也并不是金家的听差。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些送布料过来的应该和金家有生意来往的布庄里的伙计。作为店里的伙计,自然是盼着店里的生意兴隆,卖出的货物越多越好。一下子买下这么些个布料,可是一大笔生意,得让布庄里老板乐上半天。你这边不要,想把东西退回去,对他们店里来说,不就赚不到这笔钱了吗,他们不过是布庄里的伙计,可做不了这个主,所以自然是不可能答应了,因此对你的要求只能充而不闻了。”   一语未了,被冷太太派去隔壁请金燕西过来,准备把人请过来问个究竟的韩妈回来了,“太太,我到隔壁问过了,说是金七爷昨天没住在这边,而且今天也没过来。”所以没办法请人过来。   没请来人,冷太太看着满桌的布料,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个金少爷办事也真是太少爷脾气了,哪里送礼这么个送法的,这也太不讲究了,而且好端端的,无缘无故送这些布料过来做什么?” 真是想一出是一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   “哼!”冷清秋忿然说道:“像他们这样的人家应该是懂礼数的,他这样不懂礼数的送东西分明是在戏弄咱们,这人真是太可恶了。这些布料咱们不能收,把它们给他送回去!”   “如果是戏弄咱们也没这么个戏弄法,花那么多钱买了这么些布料送我们就为了戏弄我们?”冷太太摇摇头,觉得想不通,不赞同冷清秋的意见,不过她也知道,不管金燕西打什么主意,这布料是不能收的,但是送过去,送哪去?冷太太拿不定主意,作为升斗小民,她骨子里的谨小慎微冒出头来,让她泛起了难。   是送到隔壁去还是送到金公馆?按道理说,既然知道金燕西不在隔壁,送到金公馆合适,但是冷家不过是小门小户,连金公馆的门朝哪边开都不清楚,哪能就这么冒冒失失的登门?可是送到隔壁,又觉得不太合适,刚才韩妈已经去过去了,说是金燕西不在。隔壁只是金燕西租下来起诗社的地方,他十天半个月不来也很正常,谁知道他什么时候过来?   “妈,这事你就交给我吧,我有办法。”冷清秋见冷太太迟疑半晌拿不定主意,眼珠一转,灵机一动,决定给金燕西一个教训,让他不要这么看不起人。   说完冷清秋喊来阿娣,抱着布料去了后院。陆轻萍知道冷清秋是把这些布料展开,当成“万国旗”挂在了后院倒了一大片的墙豁口那里。对此,她不想阻止,她觉得金燕西是该受点教训。   冷清秋说的对,虽然金燕西在追求冷清秋,但是他并没有将冷家看在眼里。他瞧不起冷家,不然,不会一次次出手跟“暴发户”一般。不要用不知道其中的讲究做借口,如果是和金家相等地位的白家,柳家,他就算不知道其中的礼数,在送礼之前也会问个清楚,绝对不会闹出“笑话”来。之所以一次次让人看不过眼去,就是因为金燕西没把冷家放在心上,只当冷家小门小户,看到好东西就眼睛发亮,不会去计较许多,所以就跟个暴发户似的,可劲的拿东西砸。   经过身边的听差金荣提醒,知道自己做错了的金燕西采纳了金荣的建议,从父亲的三姨娘翠姨那里借来两个雕花檀香木的玻璃匣子,将那些绸料打开,一叠一叠地放在玻璃匣子里,这样看上去恭敬漂亮了许多,像个送礼的样子了,他又放上自己的片子,于次日派金荣送去冷家。   金荣到了冷家,陆轻萍也在,冷太太、冷清秋和她三人坐在厅堂里闲话。金荣先就昨日的事情对冷太太和冷清秋解释了一遍,并代金燕西赔礼,然后才把手里的玻璃匣子奉上。不等冷太太和冷清秋说什么,就先退了出去。   等金荣离开,冷太太和冷清秋查看装在玻璃盒子里的面料,见那些绸料,光艳夺目,都是现在最时兴的面料,冷太太忍不住说道:“这位金七爷真真好涵养,昨天你那么下人家的脸面,人家一点没生气不说,而且还派人赔礼道歉,并且又送我们这种重礼,不愧是大家子弟出身,好肚量。”   昨天,冷清秋说把事情交给她,本来冷太太以为她有什么好办法呢,没想到冷清秋竟然将面料全都展开挂在了后院墙豁口处,让冷太太很是生气,说了冷清秋一顿,只是事情已经作了,已经无法挽回,冷太太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并且帮着冷清秋在宋世卿跟前隐瞒下来。   对比金燕西的表现,冷清秋心里也绝对很是惭愧,但是在冷太太面前嘴头上却不肯认输,强自辨道:“我又没做错什么,本来就是他做错了嘛,不然为什么今天他打发人过来给我们赔礼?分明是他也知道自己错了。”   见冷清秋这么嘴硬,冷太太摇摇头,无奈的叹道:“你呀,你呀,就你这个脾气,让我说什么才好,要是不改的话,将来说不定要在这上面吃亏。你舅舅说的没错,都是我太娇惯你了。”   冷清秋不想和冷太太说这个问题,转移话题,指着桌上的玻璃盒子说:“这个东西我们要收下吗?要不要还给他还回去?”   “金七爷特地派人又送过来的,这又是装在盒子里,又是赔礼的,不收下似乎不好。”冷太太拿起其中一块布料说:“你不是看见人家穿一件藕色旗袍,说是十分好看吗?我想就留下这件料子,给你做一件长衫罢,要说和你买这个,我是没有那些闲钱的。韩妈,拿一柄尺来,让我量量看,到底够也不够?”   等韩妈找来尺一量,正够一件袍料。冷清秋拿着绸料,悬在胸面前比了一比。她自己还没有说话,韩妈在一旁赞不绝口,说道:“这块料子要是做成衣裳和大姑娘相配的很,真好看,真漂亮。”   冷清秋喜滋滋的在身上比了比,说道:“正好,下个月我同学结婚,说是请我做伴娘,我就把这个做一件衣服去吃喜酒罢。”   冷太太听了,忙道:“既是贺人家结婚,又是给人当伴娘,藕色的未免素净些,还是从中选一件鲜艳的留下罢。”   冷清秋将手里的藕色布料看了又看,比起鲜艳的,手中这块更合她的心意,因此说道:“妈,要不连着这块,两样都留下吧。我想我们收下两样,也不为多。”   “你这孩子怎么能尽想着你自己,把你表姐都给忘了?”冷太太说道:“还有你表姐那份呢?总共就这么两块料子,你若是留下了两件,还让人家怎么留?”   “我就算了。”听冷太太提起自己,陆轻萍赶忙摇头拒绝:“我的衣柜里现在还有好几件以前做的旗袍没有穿呢,我现在几乎都不穿旗袍,只穿洋装,还是不要留了。倒是舅妈,你要是喜欢,可以留一件。”开玩笑,人家送东西过来,指名道姓是送给冷太太和冷小姐的,根本没提她。她要是想穿新衣服,拿钱出去买就是了,又何必沾着光。   “既然表姐不要,妈就选一样你喜欢的留下吧。”冷清秋见陆轻萍态度坚决,也知道她不缺衣服,因此没多劝,将手中的藕色布料放了回去,说道:“这样的话,妈,你留一件,我留一件颜色鲜艳的。我们留一半,退回一半罢。”   冷太太点头说道:“那也好,但是我留下哪一件呢?”她和冷清秋商量了一会,竟是件件都好,拿不定主意,转而看向一旁默不出声的陆轻萍,向她招手,“轻萍,来,你过来帮我看看,看看该留哪件才好?”   陆轻萍见冷太太和冷清秋的意思,似乎是要将金燕西这回送来的面料收一半,退回一半,让她心中好生纳闷,哪有收礼只收一半的?她不明白其中的关窍,所以不好搭言,在一旁默默地看着,见冷太太问她,忙以专业的眼光挑出一件给冷太太。   冷太太拿着路清萍挑出的布料,目光落在剩下的布料上恋恋不舍。韩妈见冷太太和冷清秋爱不释手的样子,在一旁笑着插言:“若是太太和大姑娘喜欢,我们就全收下,不必退还给人家了。”   “不好。”冷清秋摇头说道:“平白无故的我们为什么要受人家这样的全分重礼?所以还是退回一半的好。”   冷太太和冷清秋将各自挑选的布料留下,然后让剩余的布料收拾好,装到盒子里,让韩观久给送隔壁送回去。韩观久去了一会儿,东西又原样拿回来了,“太太,那边的七爷不肯收,说是这布料不仅是送给太太和大姑娘的礼,还是昨天那事的赔礼,若是太太和大姑娘不肯收下,想来是还记着昨天他的‘冒失’,不肯原谅他。”   金燕西那边话都这么样说了,而且韩观久又把东西拿了回来,冷太太也不好再派人把东西给送过去,因此对韩观久说道:“既然是这样,那你把东西放下吧。”转头对冷清秋说道:“金七爷都这样说了,我们只能把东西全都收下了。”   “收下是收下了,这倒无妨,只是受了人家这样大的礼,我们该怎么回人家的礼呢?”冷清秋见冷太太做主收下,因为已经收了一半,再收一半也不是非常难以接受,所以并没有反对,只是发愁起回礼来。   说到回礼,冷太太也愁了起来,家里哪有拿得出手的东西,叹道:“这个,……还是等你舅舅回来商量一下再说吧。”   “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呀?”正说着呢,宋世卿从外面进来。冷太太忙把事情和宋世卿讲清楚,宋世卿听了之后,说道:“哎呀!又受人家这样重的礼,哪里使得?无论如何,我们要回人家一些礼才是。不管回送什么,这都是礼数,不能让金七爷挑我们的不是才是。”   “你这话说的很是。”冷太太对宋世卿的话表示赞同,说道:“只是回人家什么呢?我是想不出什么来,你在外面交际应酬,总比我有见识,帮着想一想吧。”   “我们这样的人家能拿出什么值钱的东西来,不过是‘礼轻情意重’罢了。”宋世卿沉吟半晌说:“金七爷不是正在学作诗嘛,回头我从在书箱里找出两部诗集送了去罢。我记得家里有一部《长庆集》,一部《随园全集》,都是很好的版子,虽然算不得珍本,但是外面并不多见,而且大姐夫曾经用工楷细注过的,算是家里比较能看得过眼的东西了。”送给金七爷,对他学作诗正好有用。   “嗯。”冷太太点点头,说道:“也除非如此,我们家里的东西,除了这个,哪有人家看得上眼的。只是可惜了,这两本书原是秋儿父亲在世时心爱的,原本我打算留给秋儿的。”   “大姐夫留下那么多的书,都是外甥女的,又何必非得这两本。”宋世卿听了不悦的说道。觉得冷太太这话听着不入耳,怎么送给金燕西就可惜了呢?   陆轻萍知道金燕西办这个诗社完全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所以这书送给金燕西则是明珠暗投,恐怕最后只会落得个在书架上落灰的命运,因此说道:“我觉得不好,我看金七爷的做派,就算是学作诗,对旧体诗也未必感兴趣,所以这书就算送过去也未必合他的心意。”   陆轻萍这话一语中的,受西方思想影响,现在的青年人接受的都是新式思想,讲究新式作风。看金燕西那个摩登样,就算把东西送过去,他还真未必会喜欢,束之高阁的可能性比较大。冷太太担心丈夫的心血被人“糟蹋”,而宋世卿觉得若是不能讨金燕西的喜欢,这回礼送过去的意义就不大了。因此都沉默起来。   冷太太迟疑了一下,说道:“家里倒还有自家绣的四方湘绣的花鸟,因为看着还好,没有舍得卖。我听说有些人送人家的搬家礼,多半是陈设品,像字画古玩都可以送的,这个应该可以拿出来作回礼,只是顷刻之间,又配不齐玻璃框子,就这么送过去给金七爷补壁的话,恐怕不大像样,……”   “不行!”不等冷太太说完,宋世卿粗暴的打断她,说道:“你也知道不大像样,既然没配玻璃框,就不要提了,哪有送礼送半拉胡片,不送完整的?再说,纵使配上玻璃框,那东西也只能当作搬家礼送过去,可是哪有搬家礼不在主家搬过来的当天送,反而现在送的?大姐,你也不算算金七爷已经搬来多久了,这个时候再送搬家礼你觉得合适吗?”   在宋世卿否决了冷太太的意见之后,一直在一旁伺候的韩妈见冷太太和宋世卿都面露愁容,说道:“其实舅老爷和太太根本不用忧心,我们家不是没有拿不出手的回礼,这回礼就算送到金七爷面前也不失体面。”   这话说得冷太太和宋世卿都是一愣,自家情况自家知道,若是自家能拿出长脸的回礼,他俩又何必在这里发愁。把宋世卿和冷太太的目光集中到自己身上之后,韩妈不再卖关子,说道:“舅老爷和太太可是忘了,前阵子阿娣没来,表姑娘晚上给学生补习的时候,为了吃夜宵方便而买回来的伊府面。那面条表姑娘不是说是她朋友从洋行里好不容易弄出来的,市面上都没有售卖的,表姑娘还给她同事那位唐小姐送了不少。”   宋世卿和冷太太听了韩妈的话,眼睛顿时亮了起来。韩妈顿了一下,继续说道:“那位唐小姐,我听表姑娘说,家里也是鼎鼎有钱的,而且父亲在政府里也有很高职位,那样的家庭,她有什么没见过,没吃过的。表姑娘送过去的面条还不是博得了那位唐小姐的喜欢,而且还上门讨要来着。这唐家和金家就算有差距,恐怕也差不多多少,所以我想着,这面条完全可以当作回礼送过去,而且绝不会被金七爷小看。”   经韩妈这么一说,宋世卿和冷太太都想起来了。这东西自打陆轻萍拿回来之后,他们尝过之后也爱吃,但是他们觉得得之不易,价格恐怕很贵,所以在吃完一箱之后,陆轻萍后来买回来的这一箱就没好意思再吃。刚开始,陆轻萍是因为她不会使用煤炉,又不好麻烦冷太太和冷清秋大晚上的给她做宵夜,图省事,才买方便面回来的。自从有了阿娣之后,她就告别了晚上吃方便面的日子,所以后来买的这一箱,除了送给密斯脱唐一部分之外,她都没怎么吃,还剩下不少,非常随便的丢在厨房那里。若不是韩妈今日提起,陆轻萍都给忘了。   知道家里还有不少,宋世卿忙指挥着韩妈将装方便面的箱子搬过来,而冷太太将则是金燕西装衣料的玻璃空匣子腾了出来,收拾干净,装满方便面,然后让韩观久捧着,郑重其事的给金燕西送了过去。陆轻萍看着宋世卿和冷太太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心中哭笑不得,没想到后世价格低廉,非常常见的方便面,今天竟然被当作“重礼”给送了出去,真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作者有话要说:方便面又称快餐面、泡面、杯面、快熟面、速食面、即食面,香港则称之为“公仔面”,又称“伊面”或“伊府面”。是20世纪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发明的,日清食品公司的创始人安藤百福(1910——2007 原名吴百福,日籍华裔)销售了全球第一袋方便面——袋装 “鸡汤拉面”。其后,日清公司又逐步推出调料单独包装的方便,并于1971年增加了杯装方便面。方便面以其便宜、好吃、方便、保存时间长的特点迅速打开市场,进而扩展到全世界。 法国皇帝拿破仑三世常常大摆宴席,宴请天下宾客。每次宴会,餐桌上的用具几乎全是用银制成的,唯有他自己用的那一个碗却是铝制品。在差不多200年前的拿破仑时代,冶炼和使用金银已经有很长的历史,宫廷中的银器比比皆是。可是,在那个时候,人们才刚刚懂得可以从铝矾土中炼出铝来,冶炼铝的技术还非常落后,炼铝十分困难。所以,当时铝是非常稀罕的东西,不要说平民百姓用不起,就是大臣贵族也用不上。拿破仑让客人们用银餐具,偏偏自己用铝碗,就是为了显示自己的高贵和尊严。 所以在民国用方便面送礼,并不是拿不出手的,相反,那是一份非常体面而又贵重的礼物。   ☆、第44章   午夜场电影散场,密斯脱唐和陆轻萍随着人流从大上海电影院出来。陆轻萍站在大道上,不理会跑过来的黄包车,打了个呵欠,举目四顾,对密斯脱唐说道:“似乎没看到你家的车。”电影都散场了,怎么你家的车没来接你?   “应该是有什么事耽搁了,所以来晚了,它不敢不来接我!”密斯脱唐不以为意的说道。拉着陆轻萍的一个胳膊,靠在她身上,抱怨道:“好困!好累!”   自从来到民国,作息一直很正常的陆轻萍往常这个点早已经入睡了,因此此刻她呵欠连连,眼里泛着泪花,听到密斯脱唐的抱怨,她忍不住道:“我这还没说什么呢,你倒是抱怨起来了。不知道是谁去参加舞会,本来已经玩得够晚了,舞会结束后却不肯回去休息,兴致上来,非要拉着人来看电影的?这会觉得累了,觉得困了,活该!”   密斯脱唐伸手轻拍了一下陆轻萍,嗔道:“讨厌!我就是那么小小的抱怨一下,你竟然这么说我!该打!”不顾雅不雅观,站在街面上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老土,我这叫随兴而为,洒脱懂不懂?再说,就算今天玩得晚点怕什么,明天是周末,正好可以睡了懒觉。”   陪着密斯脱唐等了一会儿还不见她家的车来,陆轻萍急了。晚上离家的时候她没想到会玩到这么晚,因此没有预先告知冷太太她们,她这么晚没回去恐怕冷太太她们会担心,偏家里没有电话没法通知,因此她往前走了几步,准备去找黄包车:“我不和你在这里罗嗦了,我这么晚还没回去,家里面该担心了。你家的车还没来,我不陪你在这里等了,我到前面找车,先回去了。”   “那好吧。”密斯脱唐点点头。看午夜场电影的人并不多,而且这会已经散场好久,该坐车走的都已经走了,所以这会并没有黄包车到这边拉客了。她指着斜对面不远处灯光闪耀的大上海舞厅牌子说:“你往前走走,到前面的两三百米处的大上海舞厅前面找车,那有专门给黄包车停靠的地方,找车比较方便。”   陆轻萍挥别了密斯脱唐,拎着包独自往前面走,一面走一面打量四周。这条街上灯火辉煌,汇集了整个上海大部分的娱乐场所,提供给人们丰富精彩的夜生活。陆轻萍注意到大上海电影院、大上海戏院和大上海舞厅如同一个三角形坐落在街道两边,想到依萍到大上海舞厅求职时提及的大上海娱乐公司,这三家应该和这个公司有一定的联系吧?   说曹操,曹操就到,这人就是不禁念叨,陆轻萍这边刚想起依萍,就碰到了依萍。依萍唱完歌,卸了妆,换完衣服,从大上海舞厅走出来,正准备和李副官汇合的时候,遇到了陆轻萍。   依萍知道自己的母亲和冷太太走的很近,她曾经因为和陆轻萍的不愉快劝说傅文佩和冷太太保持距离,但是整日闷在家里的傅文佩也是难得在街坊中找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人,哪里是说放弃就放弃的?何况虽然她和依萍曾经和陆轻萍发生争执,最终不欢而散,但是傅文佩一想到陆轻萍是陆振华的孩子,她就忘记了陆轻萍的过错,选择原谅她了,甚至还想着和陆轻萍搞好关系,因此对依萍的劝说充耳不闻。   在依萍和陆轻萍见面之后,她已经把陆轻萍归咎到“敌人”里面去了,所以对傅文佩所说的和陆轻萍搞好关系的说法嗤之以鼻,不过泼了母亲几盆凉水之后,见母亲主意不改,她在感叹母亲的宽厚善良的同时,拿定主意,要是陆轻萍像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敢使脸色给母亲,她一定让陆轻萍好看!   没想到陆轻萍对傅文佩和冷太太的来往不置一词,对傅文佩的态度,不亲近,但是也不恶劣,就当普通邻居看待,这让积攒了一身气力,本来以为要和陆轻萍吵闹一番的依萍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有力无处使的感觉,很是郁闷。   依萍也知道母亲整日一个人在家的确是孤单寂寞,如今好不容易能有个身份相当,说话投机的对象,确实不易。对陆轻萍对待母亲的态度觉得不爽的依萍见母亲和冷太太来往之后,心情变好很多,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虽然心里还是有些不情愿,但是选择了默认。   在面对冷太太和冷清秋时,依萍是笑脸相迎,但是在面对陆轻萍时,因为陆轻萍摆明不想和她们亲近的态度,所以两人如同熟悉的陌生人。在冷太太和傅文佩面前,彼此还会客气的说上几句话,没人的时候,则是一句话不说。   一开始,依萍对陆轻萍还是心生警惕的,总担心陆轻萍会对她们母女什么不好的念头,但是后来,她见到陆轻萍只是当成把她们母女当普通邻居来对待,一直提着的心也就放下了。陆轻萍不想和她们母女走近了,她也不耐烦“热脸去贴冷屁/股”,所以她觉得彼此之间就这么保持着淡淡的关系就好。   本来依萍以为陆轻萍和她们母亲之间的关系就这样的,但是她在大上海舞厅门口看到陆轻萍的时候,一下子炸毛了,对陆轻萍怒目而视:“好呀,我说本来对我和我妈抱有敌意的你,怎么会突然改变态度,一直按兵不动起来呢,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呢?你跟踪我?你打得是什么主意?是想要向我妈还是福煦路那边告密?”   不等陆轻萍说话,依萍抢着说道:“是,我是欺骗了我的妈妈,我并没有在什么贸易公司上班,我是在大上海舞厅唱歌,那又怎么样?我不管你用什么肮脏的心态去想我的职业,我活的光明磊落,我洁身自好,依旧是清清白白的,而且至少我没有伸手再像陆家讨饭了,比以前活的高级多了。”   深吸了一口气,依萍说道:“轻萍,我知道你对来上海的我们心中有怨,有恨,你来上海的日子已经不算短了,你应该很清楚,我跟我妈早就被赶出陆家大门了。为了向陆家要生活费,我差点没被陆振华的鞭子给打死,福煦路那边的人是我的敌人,如果我能够选择的话,我宁愿不姓这个陆,所以如果你要怨,要恨,要报复的话找错对象了,不应该找我和我妈,应该去福煦路那边。”   祸水东引之后,她叹了一口气,又说道:“我妈不知道我在大上海舞厅唱歌,轻萍,如果你心存仁厚的话,就不要告诉我妈,我不想让她伤心。这个世上,除了我妈之外,我什么也不在乎,我不想让我妈为了赚生活费,再饿着肚子,拖着生病的身体帮人家洗衣服了,所以我希望你不要把我在大上海唱歌的事情告诉我妈。当然,你要是告诉,我也没办法,你出招,我接着就是了。至于福煦路那边,我不在乎他知不知道,所以你愿意告诉就告诉去!”   陆轻萍在碰到依萍的时候也很意外,真是好巧,好狗血。她冷笑道:“陆依萍,你说这么一大篇子,最终不就是一个目的,就是希望我替你保密吗?本来一句话的事,至于说这么多吗?为了达到你的目的,先是给我扣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罪名,然后又是表白,又是祸水东引,又是诉苦的,……犯得上吗?”   冷哼了一声,陆轻萍语带不屑的说道:“你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我跟踪你?陆依萍,也太看得起你了,你当你是谁?我为什么要跟踪你?你是作奸犯科,还是遵纪守法和我有什么关系?你和你妈是吃糠咽菜还是吃鲍参翅肚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姓陆的丢不丢脸,是饿死,还是去上街讨饭,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依萍小姐,是不是遇到麻烦了?”李正德刚送完一个客人回来接依萍下班,远远的见到依萍似乎和什么人对峙,忙不迭的把车丢到一边,跑了过来,边跑边喊:“依萍小姐,不用怕,有我李正德在,绝不会让人欺负……”   来到近前,认出陆轻萍,李副官的话嘎然而止,十分惊讶,沉默了好大一会儿,这才神色复杂的和陆轻萍打招呼:“轻萍小姐,没想到你也来上海来了?”   在东北的时候,作为陆振华贴身的副官,李正德深受陆振华的信任,所以陆振华的几位夫人,包括王雪琴在内,对李副官一家都是讨好拉拢的,只有冷梅除外。冷梅恨李副官比恨陆振华还深,恨他为虎作伥,所以在东北的时候,只要冷梅出席的场合,遇到李副官一家,虽然知道有陆振华护着,不能怎么着他们,但是总会想办法难为难为他们,让他们不好过。   李副官在陆家的地位尴尬,说是副官,但是他并不涉及陆振华的军政事务,而是以陆家的管家形式存在,算是自由身的奴仆。在军队里,他没有实权,没有独自的势力,完全是依附陆振华的存在而存在,所以在陆振华逃往上海的时候,他们一家子也都跟了来。   在跟随陆振华之前,李副官是一个快要饿死的乞儿,陆振华不仅救了他的命,还把他带到身边,让他生活下去,并帮他娶了老婆。在李副官的心里,陆振华就好比神的存在,所以冷梅虽然不受宠,但是毕竟是陆振华的女人,而且冷梅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使用“阳谋”,所以李副官一家对冷梅以及陆轻萍的观感很是复杂,不比来到上海之后,将他们撵出陆家的王雪琴好多少。   陆轻萍打量着饱经沧桑,头发斑白,穿的破破烂烂的李副官一眼,点点头,说道:“李副官,没想到我们在上海还能再见面,真是让人很意外呢。只是再次见面,似乎你的境况很是不好呢,谁能想到当初风光无限,陆家各房夫人争相讨好的你竟然会如此落魄,真是风水轮流转,你也会有今天,人生的际遇真是不可思议!”   “陆轻萍?”依萍听到陆轻萍对李副官的讽刺,以为李副官是受她的连累才有这次“无妄之灾”,所以挺身而出。“你有什么话就冲着我来好了,不要迁怒到无关的人头上!”   “无关?”陆轻萍冷笑几声,斜扫了李副官一眼。李副官可不是无关人士,他可是她的目标之一,相反,傅文佩和依萍才是真正的无关人员好不好。从李副官刚才见她的反应来看,傅家母女并没有告诉他们,她的存在。也是,傅文佩也知道李副官一家和她的关系并不好,何况,现在她和傅文佩和依萍的关系只比陌生人强那么一点,所以她们没说是正常的。“有没有关系不是由你说的算的!”   “你——”依萍气急,投给李副官一个歉意的眼神,向前一步,想要和陆轻萍理论一番。   “嘀嘀——”就在依萍想要什么的时候,一辆汽车开到她们身边,并且按响了喇叭,打断了依萍,吸引了陆轻萍和依萍的注意。   就在陆轻萍把目光投向身边的汽车的时候,密斯脱唐的头从车里探了出来,说道:“密斯脱陆,你不是急着回家吗,怎么耽搁在这里?要不要上来,我送你回去?”   本来陆轻萍到这边是要做黄包车回家的,结果碰上了依萍,车没坐上,反而起了争执。如今有免费的车可以坐,陆轻萍自然不推辞。“好。”陆轻萍不想浪费时间和唇舌在依萍身上,至于李副官,这才第一次见面,而且又有依萍在一旁虎视眈眈,就算她想做什么也做不了,以后时间还长着呢,何必在这里耽误回家的时间。   拉开车门要上车的时候,陆轻萍想了一下,回身,走到依萍跟前,“如果不是觉得麻烦,我早就改成母亲的姓氏了,所以陆家人怎么样,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他们是生还是死,对我来说,就和走在这街上的随便的一个路人一样,都无所谓。所以你放心,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和你母亲说的,至于福煦路那边,我也不会多这个嘴。当然,你另外被人发现,就不管我的事了。”   说完,陆轻萍不等依萍说什么,转身,拉开车门上车。密斯脱唐指挥着司机往陆轻萍家的方向驶去。   因为陆轻萍上车之后就闭目养神,摆明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而她和依萍说的那一段话,声音并没有压低,所以离得不算远,在车上的密斯脱唐听得清清楚楚,知道其中别有内情,因此也识趣的没有说什么,一言不发,学陆轻萍靠在车座上养神,就这么一路沉默的把陆轻萍送回了家。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觉得李副官一家的遭遇虽然很悲惨,但是对比他做的事,应该说是报应才对。   ☆、第45章   在报复陆振华和感谢王雪琴的事情上,陆轻萍只是因为不想因为这个和陆家有大多的牵扯,所以觉得有点为难,但是并不是没有头绪,只是肯去想,还是能想出一大堆办法来,但是在李副官的事情上真的让她着难了。   李副官一家和傅文佩、依萍母女一样,被撵出陆家。他们一家的住处,虽然陆轻萍没有去打听,但是想来也好不到哪去,毕竟他们一家现在已经落魄到靠李副官拉黄包车为生了。李副官的老婆玉真因为女儿可云的病情只能守在家里,在照看女儿的同时接着缝缝补补,洗洗涮涮的零工,赚几个小钱补贴家用。   至于他们的女儿可云,则是个不定时炸弹,正常的时候比正常人都正常,但是犯起病来却会伤人的疯子。给可云治病和付给被可云伤到的人的赔偿,那就是个“无底洞”,吞进去这些年李副官一家累死累活赚来的血汗钱以及傅文佩和依萍母女除了维持生活之外的所有财产。   冷梅和真正的陆轻萍恨李副官,所以想要报复他。但是目前的情况是李副官在本该含饴弄孙,颐养天年的偌大年纪,还要做着最苦最累,完全靠拼体力的拉黄包车的活,而且,有的时候,为了多赚一点钱,甘愿接被一些压价压得非常狠的单子,或者为了能从同行那里多争夺几位客人过来,宁愿降价。   每天累得半死,哪怕整整一个月都是非常好,适宜出门的好天气,但是满打满算下来,又能赚多少钱?勉强能够填饱肚子就已经不错了,可是不要忘了,他家里还有个“无底洞”要填!而且这种完全靠天和靠体力吃饭的活计,以他现在的年纪,又能做多久?想指望儿女?可惜,他只有一个已经疯癫了女儿,还要靠他来养,根本指望不上!若没有傅文佩多年来的接济,李副官一家估计早就沦为乞丐,或者全家跳黄埔江了。   当初李副官是那么的风光,巴结讨好的人不胜枚数,恐怕冷梅和她的女儿也不会想到他会落魄如斯吧?这种情况下,陆轻萍不知道她还要怎么报复李副官,还需要李副官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李副官一家已经够悲惨的了,因此陆轻萍觉得在报复李副官一事上很是棘手,她不知道还要怎么报复?   让他们更凄惨一点?可是还要怎么凄惨呢?让李副官也尝尝女儿也被人仗势欺人抢去作小老婆的滋味?且不说陆轻萍有没有这个能力,就算能办到,有谁会对一个疯子感兴趣?再说李可云的容貌根本称不上国色天香,只能说是清秀而已。让他们一家去死?杀人的事情陆轻萍是不会做的,何况,她觉得就李家现在这个情况,死亡说不定反而是一种解脱,活着,看着女儿疯疯癫癫,为了她惹祸填窟窿弄得焦头烂额,心力憔悴,这才是对李副官最好的折磨。……   坐密斯脱唐的便车回到家的时候,因为早过了平日睡觉的时辰,所以陆轻萍走了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忍不住想起李副官的事情来,结果越想越精神,直到早晨四五点钟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这一觉直睡到差不多中午了才起来。   洗漱完毕的陆轻萍出来吃饭,阿娣将煮好的云吞面和几样小菜端了上来。冷清秋看到陆轻萍面前摆着的一大碗云吞面,笑道:“表姐,再过一个多小时就该吃午饭了,你还是少吃一点吧。今天中午可是做的你最喜欢吃的煲仔饭,这会你吃了这么些,一会儿午饭该吃不下了。”   陆轻萍听说中午是煲仔饭,眼睛一亮,赶紧让阿娣再拿一个空碗来,将云吞面里的银丝面挑出一大半去才开吃。冷太太从屋里出来,看到坐在餐桌钱的陆轻萍,说道:“昨天晚上你去做什么去了,半夜三更才回来?外面兵荒马乱的,你一个女孩子那么晚不回家,多让人担心呀!”   “舅妈,我错了。”陆轻萍先是乖乖的认错,然后解释道:“本来昨天晚上我被邀请参加同事的舞会去了,舞会结束的时候还不到九点,不算太晚,但是密斯脱唐死活非拉着我去看电影不可,我推不过,所以就被拉着去看了一场电影,这才回来晚了。让舅妈为了担心是我的错,以后我再不犯了,纵使晚归也会派人告知一声。”   冷太太并没有因为陆轻萍认错而把这事揭过去,继续教训道:“轻萍,你也别嫌舅妈啰嗦。虽说我们住在租界,治安情况还算好,但是你要知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大晚上,万一要是出了点事可怎么办?”   陆轻萍诺诺的不住点头称是,一副鹌鹑样。在一旁的冷清秋看到陆轻萍的可怜样,忍不住替她说话:“妈,表姐已经知道错了,你也别在长篇大论教训表姐了。再说,表姐是回来的晚,但是她坐唐小姐家的车回来的,能出什么事?你在这里教训表姐,怎么不想着说说舅舅。不管晚不晚,至少表姐回来了。昨天舅舅可是一夜未归,都这个时候了,还没回来,怎么不见你担心?估计就算舅舅回来,你也不会教训他。一样的事,两样对待,你这行事也太偏心了吧?”   “你这孩子!”见冷清秋拆她的台,冷太太嗔怪了一声,说道:“什么偏心不偏心,你就会在这胡说。你舅舅都那么大岁数了,就算在外面住一晚上又怎么了?有什么好替他担心的?你表姐是个女孩子,还未成家,哪里比得了你舅舅?”   叹了一口气,冷太太连冷清秋一起教训道:“作为女子,不比男子,在外面不管玩到多晚都没关系,虽然现在不比旧时,但是大体规矩还是没变,女孩子的名声还是很要紧的。这是没出事,要是出了事,到时你们哭都来不及!后悔也晚了!”   冷清秋虽然知道冷太太的话有道理,但是嘴头不认输,坐在一边,小声的嘀咕道:“哪有你这样当妈的,真是的,也不说盼着我们点好!难道看到我们出事,你很高兴不成?”   因为冷清秋的声音太小,冷太太没有听清她说什么,于是说道:“你在那里嘀咕什么呢?我没听清,你大声点。”   “我没说什么,是你听错了。”冷清秋自然不敢将刚才的话说给冷太太听,赶忙矢口否认。   冷太太狐疑的看了冷清秋一眼,没说什么。陆轻萍一面欣赏她们母女斗嘴,一面吃饭。等她吃好了,阿娣一面将东西收拾下去,一面将她的药端了过来。陆轻萍一面喝药,一面伸手拉过摊放在桌子另一边的报纸看了起来。   “哎呀,大喜事,特大喜事!”宋世卿拍着手,喜气洋洋的从外面走了进来,不等进屋就说道:“真是个好消息,真是没想到啊,没想到!”   “什么喜事?”冷太太见宋世卿这副喜上眉梢的模样,笑道:“赶紧说来听听,是升职了,还是加薪了?或者你调到另一个衙门去了?……”   宋世卿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口茶,卖足了关子,这才慢斯条理的大声宣布道:“金总理复职了。”   陆轻萍和冷清秋也竖着耳朵听宋世卿的好消息,结果听到这么一件事,两个人面面相觑,陆轻萍对着冷清秋耸耸肩,摊开双手,表示无奈。   冷清秋看到宋世卿脸上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满心不解的说道:“这算什么喜事?金总理复不复职和我们家有什么关系?犯得着这么高兴吗?”   宋世卿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冷清秋,说道:“小孩子家家,真是不懂事,怎么说金总理复职和我们没关系呢?我们不是和金七爷交好吗?金七爷是谁?那可是金总理家的少爷!……”这样一来,我们不就和金家拉上关系了,所以怎么能说金总理复职和我们家没关系呢。   见从冷太太到冷清秋和陆轻萍都反应平平,宋世卿纳闷道:“这样大的喜事,你们怎么不高兴呢?”   “有什么好高兴的?”冷清秋说道:“且不说我弄不懂舅舅这七扭八绕的关系,所以我不觉得金总理上不上台和我们家有什么关系。就说前阵子舅舅因为结识了金七爷而高兴,表姐不过说了一句金七爷不过是前总理家的少爷,所以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舅舅当时不是说像我们这样的人家,金总理当不当职对我们关系不大嘛。既然没什么影响,又有什么好高兴的?”   “真是孩童之见!”宋世卿对冷清秋的话嗤之以鼻,说道:“此一时彼一时,现在能和那个时候比吗?那个时候我们还不曾结识金七爷,所以金总理当不当政和我们关系不大,现在可就不同喽,……”   “我没看出有什么分别来。”冷太太从旁插了一言,说到底她也赞同冷清秋的意见。   不,还是有分别的。陆轻萍低头沉吟。如果金总理没有复出,依旧处于下野的情况,靠着他和总统以及门生故吏的关系,虽然还能维持着场面,但是人走茶凉,金家将不复他当总理时的盛况。   随着金家在官场上影响力的减弱,金燕西将对世态有着深刻的体会。而金总理和金太太也不会一直宠溺着金燕西,任他这么整日游手好闲下去,所以金燕西将会有所改变,说不定会变得有责任,有担当起来。这样的话,他若是和冷清秋结合,就未必会以悲剧结尾了。   而现在金总理不过沉寂一段时间就起复,金总理下野的时间太短,这段时间金家纵使门前冷清了些,但是金总理的余威尚存,何况政治这个东西,瞬息万变,谁知道今天下野,明天会不会上台呢,因此世人对金家的态度改变并不大,所以不足以让金燕西接受教训,从而成长,因此他还是那个玩世不恭的纨绔子弟,因此他和冷清秋结婚的话,结局恐怕不会改变,依旧将会是以悲剧收尾。   陆轻萍知道金燕西不是冷清秋的良配,但是婚姻这种事,不走到最后,没有人会知道结局如何。鞋子合不合脚,其中的冷暖,只有穿的人知道,在还没有走进婚姻的情况下,陆轻萍无法向冷清秋说明这一点。毕竟金燕西追求冷清秋的时候是真心真意,谁都无法否认他的真心。未婚前,看到他对冷清秋的痴心追求,谁又会想到结婚之后,两个人最后会变成那样?所以陆轻萍在明知道金燕西和冷清秋最后没有好结果的情况下,她也不好说什么,说多了,人家信不信是一码事,说不定还会怀疑她的用心!   “哼!”宋世卿冷哼一说,说道:“大姐,说道主持家政我不如你,这方面你可不如我。你不懂,不说别的,单说现在,金总理下野,毕竟不当权了,所以少不得‘门前冷落车马稀’,而现在他又上台了,这门前又是‘车如流水马如龙’,只是这‘锦上添花’哪里比得上‘雪中送炭’呢。我们当初和金七爷交好的时候,正是金总理下野的时候,可是我们并没有因此疏远了金七爷,反而热情相待,如今金总理上台,你想呀,在金家最难的时候,我们不离不弃,……”现在就该是我们“收获”的时候了。   陆轻萍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宋世卿的这一番话听得她的目瞪口呆,她觉得她要重新认识一下宋世卿这个人。   宋世卿志得意满的起身,整整衣服,一面迈步向外走,一面说道:“嗯,现在我就该去隔壁,好好祝贺一下金七爷才是。”巴结讨好要及时,不能等茶都凉了才行动。   “去了白去!”陆轻萍一句话让宋世卿停下了脚步,她冷笑道:“如今金总理复职,一家人自然少不了要聚在一起祝贺一下,这个时候金七爷不在家和家人一起,怎么可能会跑到隔壁来?所以就算去了,隔壁也没人,不过白跑一趟。”   宋世卿回转回来,伸手拍着脑门,说道:“哎呀,看我,只顾得替金七爷高兴了,却把这事给忘了,这个时候,金七爷自然是要和家人在一起的。要不是轻萍提醒我,可不是得空跑一趟。”   陆轻萍叹了一口说道:“还有,请舅舅别说什么‘锦上添花’,‘雪中送炭’之类的话了,这话在家里说说,我们听听也就罢了。”要是到外面说,恐怕会被人笑话。   实在是看不下去宋世卿的嘴脸,陆轻萍说道:“我们是什么样的人家,若非机缘巧合,金七爷租了我们家隔壁的房子,恐怕根本不入人家的眼。原本舅舅也承认,像我们这样的人家,能够结识前总理家的少爷已经不错了,金总理在不在台上对我们根本没有影响,所以哪怕对方是前总理家的公子,我们也要笑脸相迎,热情招待。不说‘锦上添花’,单说‘雪中送炭’,我们在这期间对金家作过了什么?或者对金总理上台出过什么力?……什么都没做过,又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是雪中送炭?何况,和我们家交好的是金七爷,金总理家是金总理家,金七爷是金七爷,两者不能混为一谈,如今金总理复职,真正有头有脸的人家少不了要上门祝贺,而我们家,至今连金公馆的大门是朝哪面开的都不知道,所以舅舅还是少拿这个说嘴吧。”   一席话说得宋世卿面红耳赤,下不来台。冷清秋在一旁赞同的点头说道:“就是,表姐说的有道理,舅舅你可要谨记,免得到外面丢人。”   陆轻萍的话很不客气,简直是将宋世卿的面皮揭下来踩,虽然冷太太知道陆轻萍说的很对,但是宋世卿毕竟是她弟弟,被陆轻萍这样说,她也觉得脸上热辣辣的,听冷清秋跟着附和,伸手拍了冷清秋一个巴掌,嗔道:“你瞎嚷嚷什么,你舅舅吃了这么些年的盐,就算有错,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你的长辈,哪有你做小辈的这么说他的。真是不知尊卑,这么些年的书都白读了!”   冷太太表面上是责怪冷清秋,但是实际上是责怪陆轻萍,陆轻萍又如何听不出来,她听了冷太太的话,见宋世卿和冷太太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也觉得自己鲁莽了,正想找话圆一圆场面的时候,韩妈进来说开饭了,宋世卿和冷太太就着这个台阶下去,把事情揭了过去,陆轻萍也跟着就坡下驴,赶紧吃饭,不再提起刚才那个话题。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如果金燕西的父亲下台之后没有复职,说不定,金燕西和冷清秋的婚姻就不会以悲剧结尾了。可惜,只是如果。   ☆、第46章   和满脸堆笑的祝鸿才结清佣金,陆轻萍抱着装满兑换金子的箱子坐车回到家中,进屋,见厅堂的圆桌上摆满了东西,有板鸭、火腿、风鸡、中式西式点心、烟酒茶糖、衣料、榛子松子等各式干果,……摆满了一桌子。陆轻萍看了之后,好奇的问道:“这又是金七爷送来的?无缘无故他又送这么多东西来做什么?”   冷太太看了陆轻萍一眼说:“这回你猜错了,不是金七爷送的,是唐小姐派人送来的,说是端午节的节礼。”   “密斯脱唐送的?”陆轻萍听了之后,转而一想,恍然大悟,明白密斯脱唐为什么会送这么些东西过来了。密斯脱唐被她带着进证券市场,在她的指点下,拿一千块进场玩玩,最终手里的钱翻了好几番。本来密斯脱唐是想着按照规矩给她“吃红”的,但是陆轻萍没要,想来密斯脱唐觉得过意不去,所以才买了这么些个东西打着送“端午节节礼”的旗号送过来,让陆轻萍不好推辞。   冷太太有些忧心的说道:“轻萍,你和唐小姐交好,这是好事,但是唐小姐突然送了这么些东西过来,估计得好几百块钱,这样好吗?你可想好拿什么还礼了吗?”   陆轻萍知道冷太太担心什么,她会给冷太太一个安心的笑容,说道:“舅妈,你放心,无碍的。我和密斯脱唐相交只是因为她这个人,和她的身家背景没有太多关系,密斯脱唐也明白这一点。她送这些东西过来,也是有缘故的,舅妈你尽管收下,一点关系都没有。至于回礼,更不用舅妈操心了,有我呢。其实密斯脱唐不过是借个端午节的由头罢了,若是舅妈觉得过不去,回头将自家包的粽子送几个给她就可以了。”   冷太太虽然觉得人家送了好几百块钱的礼物过来,结果自家只回了几个不值钱的粽子回去,未免太失礼,但是陆轻萍都这样说了,她也只好再说什么,点点头说道:“嗯,既然你这样说,那就这么办吧。”说完招呼韩妈进来,帮着东西收起来。   一面指挥着韩妈带着梁嫂和阿娣将东西收起来,冷太太一面笑道:“唐小姐果然是新式作风,不懂旧时的规矩,既然是送端午节的节礼,怎么这么些东西里面连个粽子都没有?这要放到早时候,可是闹笑话了。”   听冷太太暗指密斯脱唐糊涂,陆轻萍笑笑不语。之所以不送粽子并不是密斯脱唐不记得了,而是她知道陆轻萍不爱吃糯米的东西,而且陆轻萍的肠胃也有问题,也吃不得黏东西,所以她就没送。再说了,不是说了嘛,人家是借这个由头送礼过来,并不是真的送端午节的节礼,所以里面放不放粽子都无所谓。   等韩妈带着梁嫂和阿娣将东西全部搬走,陆轻萍拉着冷太太进了冷太太的房间,将手里抱着的箱子放到了冷太太面前。冷太太看着面前小巧的箱子,笑问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伸手碰了一下,没想到箱子不大,却挺沉,没动,她好奇的打开,被里面黄澄澄的金光晃了眼,一惊,手一松,箱子盖又“吧嗒”一下合上了。   不等冷太太说话,陆轻萍说道:“舅妈,这里面的金子是我刚兑换出来的,抵舅妈借我的钱。本来我是想直接还舅妈借我的钱的,但是俗话说‘盛事古董,乱世黄金’,如今这世道,政府的货币政策一日三变,物价上涨的厉害,钱越来越毛,保值性照着黄金差多了,所以我将它换成了黄金。毕竟不管世道怎么变,金子大家还都是认的。当然,如果舅妈想要钱,也可以,等我回头把它们换成钱就是了,只是说不得要舅妈等两天了。”   “不用换了,就这样很好。”冷太太忙不迭的说道。就是不用陆轻萍说,冷太太也知道现在钱越来越不值钱了。   如今上海市面上流通的有近上百种钱,除了购买力没有发生剧烈变动,至始至终都被买家和卖家所欢迎深的“大洋”之外,就是各类纸质货币。其中有国民政府发行的纸币、有各大钱庄发行的钱票、各大银号发行的银票、各大国内外银行发行的纸币以及多种地方性货币(即各个省自己发行的货币)。所以上海的货币种类非常繁杂,有些纸币的实际购买力和币值并不对等。   作为货币中一直□□存在的大洋,却因为白银外流,国民政府为了禁止白银流通,发行国家信用法定货币,取代银本位的银圆。各金融机关和民间储藏之白银、银元由银行进行收兑。因为这一政策,虽然大洋一直在民间流通,但是在银行存取款,一般情况下,纵使存入的是大洋,支取的时候,银行反而会以纸币付兑,但是银行却不会因此承担物价上涨,纸币贬值所造成的“亏空①”。   其实,在丈夫过世时,按照当时的物价来看,他留给她和冷清秋两人的遗产不算少,两人生活绰绰有余,但是随着物价上涨,资产在一天天的缩水。冷太太把钱存进了银行,原本是为了吃利息,但是随着物价上涨,她发现那点利息微不足道,并不足以弥补物价上涨之后货币的贬值,而且银行也不会就此承担货币贬值的责任。   面对这一情况,冷太太除了干着急,在生活在中尽量俭省之外,再无其它办法。陆轻萍将钱换成黄金,冷太太看不是没想过,但是将钱换成黄金,是要付手续费的。若是她去换,八千块并不能足额换到价值八千块的黄金。想到其中要付出费用,冷太太觉得不值,所以这事就这么被放了起来。不过这次兑换的费用显然是由陆轻萍承担。陆轻萍这次还钱给她,冷太太是占便宜的,她自然不能让陆轻萍再把它们给换回来。   见冷太太接受了她以黄金还钱的方式,陆轻萍离开了冷太太的房间,好让冷太太将黄金收藏起来。虽然冷太太嘴上说的潇洒,说不用陆轻萍还钱了,但是这话只是在宋世卿面前说说而已,她在陆轻萍面前可以一点这个意思都没透露过。冷太太本来以为陆轻萍就算还钱,也得个几年,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把钱给换上了,而且一次性还清,并且还是用黄金这种方式还的,对此,冷太太心花怒放,一连好几天都笑不拢嘴。   宋世卿从外面进来,看到冷太太坐在八仙桌那里吃樱桃,他走过去,坐在另一边,将手里的折扇放到桌上,捻起一枚樱桃放入嘴中,吐出嘴里的核,点头赞道:“这樱桃不错,又大又甜,而且核还小,挺好吃。这又是轻萍买回来的?”   “你明知故问,咱们家除了她会买这些东西回来之外,还会有谁?”冷太太扫了宋世卿一眼,说道:“她还买了荔枝回来,只是我看着她买的荔枝没有樱桃多,而且秋儿没有回来,所以我让韩妈将荔枝吊在井里,等秋儿回来再拿出来大家一起吃,樱桃洗了一半端了上来。”   自从入住冷家,陆轻萍除了肉蛋之类的东西,也没少买时令水果回来。等搬了家之后,因为吃的人多了,而且客厅这里还要摆上果盘,所以她买的更多了。冷太太偶尔会买点水果回来,但是她都是捡有瑕疵,便宜处理的买回来,像这种品相好,味道好的上品,她是舍不得买的。至于宋世卿,他吃行,至于等着他买嘛,下辈子吧!   “还买了荔枝?现在荔枝不过刚上市,正是鬼的时候,我曾经问了一嘴,好家伙,要一块多一斤,她倒是舍得!”宋世卿想到荔枝的价钱,忍不住咂嘴,对陆轻萍的花钱方式,有些不赞同的摇摇头。“就算有钱也没有这么个花法呀,何况她也算不上有钱,她不是还欠着大姐你的钱呢吗?就她这种花钱方式,赚多少也存不下,这样下去,她借你的钱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还上!”宋世卿为冷太太抱起不平来。   其实冷太太对陆轻萍以前大手大脚花钱,不见她存钱还债心里也颇有微词,只是因为陆轻萍买回来东西也不仅仅她一个人吃用,而且她身为债主也不好多说什么,免得被陆轻萍误会,以为她在催债,不得已之下,只能保持沉默。但是如今陆轻萍已经把钱还给她了,再见陆轻萍花钱,冷太太的心里就是另一番感触了,因此听宋世卿如此说后,不悦的说道:“嫌轻萍花钱手面大,但是她买回来的东西也没见你少吃,前两天,和轻萍嚷嚷着要吃酱猪蹄的也不知道是谁?那个时候,怎么不挑她乱花钱了?至于她欠我的债,更不用你操心了,她早已经还了,而且是一次性还清,还的还是黄金。”   “什么?已经还了?”宋世卿听了之后大为惊讶,“大姐,你不是开玩笑呢吧?那可是八千块,不是八百块,她这么利落就还给你了?”宋世卿知道,靠陆轻萍的薪水,就她这么个花钱法,这债是怎么也还不清的,神情若有所思,喃喃道:“难道她的铺子就那么赚钱?”所以才能这么快就还清债务。“大姐,当初,我劝你在她的铺子投一份子,你死活不听。你看看,你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要是听我的,你这不就是坐地收钱嘛!”   “你瞎说什么!这都哪辈子老掉牙的事情了,你还拿出来说。”冷太太见宋世卿又提了陆轻萍的铺子,知道他听说陆轻萍还了债,打起了她铺子的主意,忙道:“你也不是没听轻萍抱怨过,说铺子的大部分收入都交了税,纳了捐,赚的那点钱都不够操心的。她还我的钱应该是从公债上赚的,上次她不是和我们说过嘛,说因为得到确切的内部消息,她买了不少公债,能大赚一笔。我估计她还我这钱应该就是卖了公债来的。”   经冷太太这么一说,宋世卿也想起了,但是他还是不死心,说道:“话是这么说,就算是从公债上大赚一笔,但是做这个事总得有本钱吧?本钱她是从哪里的?还不是铺子里赚的!”   “也未必是铺子里赚的,就不行她在外面认识什么朋友,跟人家借的?”冷太太替陆轻萍分辨道:“别的人我们不清楚,但是那个唐小姐你应该知道的吧,她家里可是有钱人家,借轻萍钱做本钱又不是没这个可能?何况就算是铺子赚的又怎么样?轻萍辛辛苦苦的把铺子开起来,张罗前张罗后的,你不能只看到‘人家吃肉,没看见人家辛苦’呀。我们不能帮一把也就算了,还想着从中捞一把,实在是太不应该了。要是你有什么想法,你自己去说,反正我不会开这个口,我丢不起这个人!”   见宋世卿听了她的话,不见打消主意,脸上的神情反而跃跃欲试,冷太太气恼的说道:“二弟,你也差不多点啊!你现在住在这里,房租、水费、煤球钱……什么钱都不用你掏,就每个月交点伙食费。你交的那点钱能吃上十天就不错了,可是你住在这里,每日鱼呀,肉呀,蛋呀,还有水果,……从来没缺过嘴,占便宜也该有个够呀!你要是想打轻萍铺子的主意,你就从这里搬走吧,我和秋儿也一起搬走,不然我不好意思见轻萍!”   这事如果冷太太不出面,宋世卿知道,他就算想在陆轻萍的铺子里掺一脚也成不了。见冷太太发出这样的威胁,事情不成,反而要从这里搬走,重新租房住,这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吗,宋世卿算了一下,得不偿失,干笑着,忙道:“大姐,说什么呢,我才没打她铺子的主意呢,只是问问,只是问问而已。”   冷太太斜了宋世卿一眼,知道他言不由衷,不过见他已经打消了原来的念头,也就没揭穿他,只是长叹一声,“二弟呀——”一切尽在不言中。   听到冷太太这意味深长的喊声,宋世卿的脸红了一下,他轻咳一声,说道:“大姐,你刚才说轻萍是拿黄金还的你,你可曾拿着东西到银楼去检验一下成色和重量?可别是被人哄骗了。”以己度人,宋世卿总觉得那些黄金里说不定有“猫腻”。   冷太太怀疑的看了宋世卿一眼,说道:“二弟,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轻萍给我的黄金有假,她在骗我不成?可是这又何必呢,我又没催着她还钱,若是手里的钱一时不凑手,再等等,等凑够了,再还也不迟呀,反正日子还长着呢。”所以陆轻萍没必要弄鬼。   刚刚谋算人家的铺子不成,这会说人家的坏话,难免会让冷太太怀疑他的用心,宋世卿讪讪的说道:“不是,我不是说轻萍骗你,只是她小孩子家家的,被人骗了也是有可能的。”他将放到桌子上的扇子拿起,打开,使劲扇了两下,说道:“大姐,你不常出去,是不知道,现在外面这弄虚造假的手段高明的很,不仅仅是往黄金里掺杂其它的东西,有的时候,甚至那黄金都不足称,少个半钱一钱的,用眼睛和用手掂是看不出来,就算我们平时使的称也称不出来,只能到银楼里用他们那个专门称黄金的称才能称出来。”   “大姐,你手里的那点钱是大姐夫留给你和外甥女的傍身钱,是你们生活的保障。我不是怀疑轻萍,只是咱们先‘小人’,后‘君子’,不能轻萍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这金子的成色要是差那么一点,那价钱差的可就大了,而且到底足不足称你也不清楚,还不是轻萍那么一说,你就那么一听。咱们打个比方,打个比方啊,假如,假如轻萍并不是还了八千,而是只还了七千,但是她说是八千,这黄金又不是存折上的数字,还不是她怎么说,怎么是,所以,大姐,你还是找个银楼验验的好。如果没事,自然皆大欢喜,这万一,万一要是有问题了呢?”   一番话说得冷太太迟疑起来,她犹豫道:“这不能吧?你会不会猜错了,轻萍这个孩子不像是那样的人?她的品行我还是信得过的,二弟,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见冷太太有几分心动,宋世卿笑道:“嗨,看大姐这话说的,我也没说这就是轻萍做的呀,没准她也是上当受骗了呢,我只是替大姐担心。”将手里的扇子合了起来,“得了,就当我刚才什么也没说,大姐你就把我刚才的话给忘了吧。”   如果宋世卿乘势追击,继续劝说,冷太太说不定就真就此作罢了,但是宋世卿摆出这么一副态度来,冷太太反而犹豫不定起来。   最终思忖再三,冷太太还是决定将陆轻萍给她的那些黄金送银楼查验一番,不仅仅是为了检验重量和成色。还是因为当时陆轻萍还黄金给冷太太的时候,冷太太当时想当然的认为陆轻萍给她的黄金是价值八千块的,其中兑换的手续费陆轻萍另付了,但是冷太太又想到另外一个可能,就是陆轻萍将手续费从黄金里扣除了,所以她手里的黄金价值不足八千。冷太太为了弄清这个,才去的银楼。 作者有话要说:宋世卿并不是故意要说陆轻萍坏话的,他就是以己度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第47章   本来冷太太是想把陆轻萍还回来的金子送到银楼检验的,只是她又担心安全问题,最终狠狠了心,去了银行,虽然花费要比去银楼的高一大截,但是没有了那么多的忧心,还是很合算的。在送银行检验之后,冷太太得知陆轻萍还回来的这批黄金成色重量一点问题都没有,而且价值远超八千,大约值一万块,心中很是为自己的小心之心而感到羞愧,在之后的一段日子里见到陆轻萍面上都是惭惭的,心里觉得很是不好意思。   因为密斯脱唐假托端午节的由头送来不少礼物,陆轻萍说包些粽子送给密斯脱唐作为回礼。冷太太和陆轻萍商量之后,九种花样,豆沙粽、红枣粽、火腿粽、莲蓉粽、板栗粽、松仁粽、蛋黄粽之外,还有用鸡肉丁、鸭肉丁、烧肉、冬菇、绿豆等调配为馅的什锦粽,包成就“九子粽”的模样,用的米有大黄米和江米两种。   包好之后,除了留下自家吃,陆轻萍又拿走不少给密斯脱唐之外,冷太太又挑拣了一下密斯脱唐送来的保存时间不是很长的食物连同粽子给顾家送了去。顾太太收到之后,当天就把粽子全煮了,晚上吃饭的时候,切了一只板鸭,作了个火腿白菜汤,又蒸了一条咸鱼。自从曼璐离开之后,顾家的饭桌上很久没有这么多荤腥了,伟民他们看见之后,兴奋异常,吃得非常香甜。   曼帧上桌之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说道:“妈,有好东西也不能一下子都吃了呀,细水长流,留待下顿,慢慢吃不是很好吗?”所以一次不要作这么多,只作一个荤菜就可以了。   顾太太正在劝小五小六吃慢点,别噎着,听了曼帧的话,脸色沉了下来,不悦的说道:“怎么,你没本事让家里的人吃上肉,如今人家送东西过来,不要钱的,免费的,你还不让大家吃,什么意思?”   “妈,你讲点道理好不好?我哪有不让大家吃?”曼帧头疼的说道:“只是就算要吃,也没这么个吃法呀,一股脑的都吃了,等下回想吃的时候没有了,说不得就得花钱去买。如果一顿少做点,每顿都有荤腥,即解了谗,又能多吃一段日子,岂不是很好?我们家,现在不比以往,过日子要计算着来。”像你这样,也太不会过日子了。   对顾太太这种,有了好东西,就一下子吃了;有了钱,就一股脑花了;从来不去想以后的行为,曼帧早就看不过眼了,明里暗里也和顾太太说了几次,但是就是不见顾太太改。若非顾太太这个习性,曼帧又怎么会发了薪水现在不肯交给顾太太,她又何至于这么辛苦。   因为曼帧不再把薪水上交,让一直主持家政的顾太太很是不满。她和曼帧要过几次,曼帧都是你说出要花钱的款项来,她把钱给顾太太,至于薪水,抱歉,就是不给。顾太太虽然还和以前一样当家理事,但是手里没钱,想买点什么都得和曼帧要,等于她虽然管家,但是头顶上还有一层“婆婆”。   偏顾老太太也不站在她这边,顾太太心里憋闷,觉得委屈,有顾老太太一个婆婆就已经够她受的了,如今曼帧这个做女儿的也要凌驾于她之上,这样一来,她算什么?她在曼帧这里还有什么地位?因此听到曼帧隐约有指责她的意思,一下子爆发了。   顾太太“啪”的一声把手里的筷子摔了,说道:“哟,我这整天为了这个家忙里忙外,倒还忙出错来了。我知道你翅膀硬了,瞧不上我,可是你别忘了,我是你妈!就算现在是民国了,也不能不讲‘孝道’!你觉得我不会过日子,怪着我作了这么多荤菜,觉得我浪费,可是你怎么不算算,不算算,这一家都多长时间没动荤腥了?看看你弟弟妹妹的脸色都成什么样了?你不心疼,我心疼,多做点怎么了?怎么就不能吃了?”   顾太太数落道:“这还不是你挣来的呢,是人家送来的,而且是我娘家那头看着我的面送来的,你就摆出这么一副嘴脸来,给谁看呢?就算都吃了,又怎么了?搁着你的意思,还不行了呢?你这还没什么本事,赚了点钱,就紧紧的把在手里,舍不得往家里人身上花,让你一家人跟着你吃苦受罪。要是真挣到大钱了,还不定怎么样呢!”   曼帧听到顾太太这么胡搅蛮缠的话,气得眼泪在眼眶里滚动,嘴唇直哆嗦,说不出话来。顾太太这话说的真“诛心”,什么叫她舍不得往家里人身上花?难道家里现在吃的用的,花的不是她的钱吗?一家人不是她在养吗?不就是没把薪水交给顾太太嘛。可是交给顾太太,就顾太太那个花法,不仅存不下钱来,而且每个月都挺不到月底,最后还不是要着落到自己的头上!届时,她撒手不管,还不是由自己想办法解决,敢情到时候为难招窄的不是她?如果是一次两次,还可以原谅,但是一直是这个样子,让她怎么放心把钱交到她的手中?   “我知道你嫌弃我们,行,你也跟你大姐似的,丢下我们走好了,跟她似的,一走了之,今后我们是死是活,是吃干的还是喝稀的,都和你无关,也省的你这么挑剔!……” 顾太太想借着这个由头压服曼帧,重新将曼帧的薪水要到手中,因此话说的重了,到了后面已经开始口不择言起来。   “伟民他妈,你胡说什么呢!”起初顾太太和曼帧起争执的时候,顾老太太在一旁充耳不闻,慢斯条理的吃着她的饭,但是后面听到顾太太念曼帧走,脸色一变,赶忙出言喝止她。   “曼帧说的没错,你当咱们家还是以前呢,日子再不能像以前那般过了。穷人家割了二斤肉,能吃一年去,我们家虽然不至于如此,但是也不能这么浪费。这顿吃了,下顿没有了,你又挣不来,最后还不是要落到曼帧身上,所以曼帧说的很对,这日子是要计算着过。你松快日子过惯了,乍穷下来,虽然已经尽量在适应,但是到底还是不习惯,所以这家计方面今后还是交到曼帧的手中吧。”   顾老太太又转向曼帧,说道:“曼帧,你也别怪你妈,她当了大半辈子的家,如今一下子闲下来,难免有些不习惯,而且家里如今又变成这样,她心里的落差找不回来,憋了一肚子的气。你是她女儿,如今又是家里最大的一个,她这气只能找你发了!你也别把她的话当真,她不过是气上来,发泄的时候随口乱说的,没有别的意思!”   顿了一下,顾老太太见曼帧虽然不应声,但是脸色因为她的话有所好转,她又道:“正好这会儿家里的人都在,我在这里就宣布了,从现在起,咱们家就由曼帧你来当家。你的薪水不用上交,就由你自己保管,今后我们家是喝粥,还是吃干饭,是吃菜还是吃肉,就全靠你了!”   这阵子看下来,顾老太太见曼帧主意已定,薪水是不可能交给顾母了,因此做个顺水人情,把这事过到明路上,为的是让曼帧觉得她是站在她这边的,不至于因为和顾太太的争吵而和家里离心。   说完顾老太太又看向顾太太,“伟民他妈,你听到没?对曼帧当家,你有什么意见吗?”顾老太太之所以问这一句,是为了让顾太太拿出个态度来,一来是缓和一下顾太太和曼帧之间的关系,二来是顾太太当众表明态度后,不好反悔,免得她因为这事和曼帧三番两次的起争执,闹得家里不得安宁。   “妈,我听道了。”顾太太心中不服,但是在顾老太太多年积威之下,不得不低头,委委屈屈的应了一声。“我没意见。”顾太太低着头,心中腹诽,我能有什么意见?就算我有意见,你们难道会听我的不成?   看见顾太太神色和反应,顾老太太哪里还猜不出她心中所想,暗骂一声蠢货,转头安抚曼帧。“曼帧,你妈做的这些吃了也就吃了,剩下的这些,你收拾一下,看着拣出一些,若是不够,你出去再斟酌着买点什么添上,给你的同学送去。人家几乎白送一般借房子给我们住,如今过节了,我们怎么也得表示表示。以前因为我们刚搬过来,手头紧,挪不出钱来,所以年节都没去,想必你同学也不会挑我们这个理,但是人家体谅我们,我们不能一直这么厚脸皮,最后让人家说我们不识礼数,所以这回是一定要去的。正好冷家送东西过来,我看都是上好的。这东西吃了也就那么回事,不如拿出去送礼,也省的出去购置了,还能省下一笔花销。”   听顾老太太这么说,曼帧答应下来。就在曼帧起身准备出去收拾东西的时候,顾老太太有叫住了她,说道:“挑剩下的也别留着了,拿到外面去看着能卖的就卖了吧,换成钱,回头你买几斤肉回来,做成红烧肉,比起其他的荤腥来,还是这个更解馋!”   外面的店铺也有作礼品回收的生意,虽然不会是原价回收,但是争较一下,原价的七八成的价钱还是有的。这些经过深加工的食品比买回来自己加工的要贵上不少,所以纵使是低鱼原价回收回去,再去买原产品,也划算。曼帧虽然和顾太太说过日子要计算着过,但是她还真没想到这个,因此听顾老太太这么说,愣了一下,非常惊讶的看向顾老太太。   顾老太太对上曼帧因为吃惊而瞪圆的眼睛,笑道:“觉得吃惊了吧?你没想到这个办法吧?这没什么,当年你爷爷过世,只留下我和你父亲两个,孤儿寡母的,虽然那个时候家里靠着田地,收入还算不错,但是你父亲要到外地求学,穷家富路的,而且将来他还要成家立业,所以那时,家里还算富裕,但是我也不敢乱花,虽不说是一分钱掰成两半,但是也是尽量节俭,因此这些省钱小窍门我知道不少,我也不是不能过穷日子的人,你呀,今后还有的学呢!”   一番话拉近了顾老太太和曼帧之间的距离。等曼帧出门给同学家送礼,顾老太太沉下脸,把顾太太叫到了自己的房间。看着在自己面前大气都不敢出的顾太太,顾老太太狠狠的瞪她一眼,骂道:“你这个蠢货,真不知道我们顾家上辈子是倒了什么霉,竟然讨了你这么个败家媳妇!你说说你,除了吃以外,还会做点什么?还能做点什么?如今一家大小就靠着曼帧来养活,笼络她还来不及呢,你倒好,三天两头的和她吵架,今天竟然还要撵她走?”   顾太太弱弱的分辩道:“那不是气急了,话赶话吗?我哪敢撵她走呀,再说,再说,……她不是没走吗?”至于生这么大的气,这么骂我吗?   见顾太太不知错,顾老太太气得伸手点上顾太太,说道:“是,曼帧是没走,但是那是我拦在了前面,你真当她不敢走呀?要是我不拦着,曼帧真要走了,到时怎么办?曼璐已经走了,曼帧要是再离开,你让我们一家大小怎么活?你要是能养家,或者伟民他们能养家也行,偏偏……我告诉你,别看曼帧柔柔弱弱的,没有曼璐泼辣,实际上她的脾气可没曼璐好,你要继续这么作下去,等你把和曼帧之间的母女情分消磨完了,你看看曼帧会不会走?那个时候你哭都找不到门!”   “曼璐脾气好?她要是脾气好,怎么会丢下我们一走了之?就是因为有曼璐作了坏榜样,所以曼帧才会有样学样。”顾太太听顾老太太“夸赞”曼璐,不满的嘀咕着,觉得现在曼帧正在学曼璐,走在曼璐反抗家里的道路上。   “你嘀嘀咕咕的在说什么呢?”顾老太太听到顾太太的嘀咕声,但是没听清楚,于是问道。顾太太哪里敢把刚才的话重复给顾老太太听,忙道:“没,没说什么。”见顾老太太摆明不相信,她见搪塞不过去,支支吾吾道,“妈,真没说什么。只是,只是……我正想,虽然如今家里靠曼帧养是事实,但是我们也不能就因为担心曼帧跟曼璐学,就任由她在家里说什么就是什么,成为她的‘一言堂’吧?这样下去,曼帧……”   “这样下去怎么了?”顾老太太冷冷的看了顾太太一眼,说道:“一言堂又怎么了?漫说还没到那个地步,就算到了那个地步,我告诉你,你也只能忍着,不然要是把曼帧逼走了,我们还能靠谁?伟民还没长大,还在念高中,指望不上,他下面的更不用提,我已经老了,那么是靠你吗?还是靠冷家,或者是那个陆轻萍?”   顾老太太的话直指问题核心,顾太太答不出,顾左言他:“妈,我们不是说曼帧呢嘛,好好的怎么扯上冷家和陆轻萍来了。”   “是要扯还是你心里是这么想的?”顾老太太死死的瞪着顾太太说道:“我骂你蠢,你不愿意听。你连我为什么生气都搞不清楚,不是蠢是什么?你真当我是因为你和曼帧吵架而骂你?我骂你是因为你的那点小心思都明显表露出来了,人家都看明白了,你在那还当自己藏得很好,在那里自鸣得意呢!”   “什么,什么……心思?”顾太太结结巴巴的否认道。“妈,你可别给我乱扣‘帽子’,我可不认!”   “说你蠢你还不愿意听,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不肯承认!还在这里给我打迷糊眼,你也不想想,有用吗?”顾老太太被顾太太气个半死,“你以为你不说,就没人知道?你打量大家都是傻子呀?啊?你想让冷家帮你养小五小六;你想将陆轻萍当作曼璐认回来,事情不成;你又想着把陆轻萍招到家里来住来,让她帮着分担家计;还有,你嫌弃曼帧赚的少,想要曼帧找个能赚大钱的工作……林林总总,还要我给你都一一说出来吗?你真当你做的隐秘,人家看不出是不是?”   被顾老太太揭破她的小心思,顾太太面红耳赤,带着一腔委屈分辨道:“妈,我,我知道我做的不对。可是,可是……我这不是也不是为了我自己,还不是为了这个家!”   顾老太太气得使劲一跺脚,说道:“我知道你是为了这个家,我也没说你打小主意不对。是人都有小心思,这也没什么,人之常情,只是你要是成功了也好呀,可是你看看,你看看你这些小心思的最终结果。”   “别的不说,单说陆轻萍那里,你是她亲二姨,你们身体有同样的血脉,比冷太太这个舅妈要近多了,陆轻萍都肯帮她这个舅妈养她娘家弟弟,未必不能帮你!但是你让陆轻萍帮你分担家计,你不去和陆轻萍搞好关系,和冷家的下人掺和些什么呀?结果让人家几句话说的打消了退堂鼓。你傻不傻呀,陆轻萍要真是入不敷出,那冷家又怎么可能每顿鱼呀肉呀的这么吃?而且原本家里已经有三个下人了,有怎么多了一个叫阿娣的来?那个韩妈端的是冷家的饭碗,自然要为冷家考虑,偏偏她说的话,你信个十成十,你自己没长脑子呀,都不会转一下的吗?……”   当初顾太太想着拉拢陆轻萍的时候,顾老太太还觉得她这个儿媳难得聪明一回,结果结果出来,差点没把顾老太太气得吐血。偏偏顾太太做事不密,事情虽然没有广而告之,但是已经泄露,虽然不知道陆轻萍是否清楚,但是事已不可行,所以顾老太太只能看着美好的生活从手中溜走。   “啊?对哦,可不是这么回事!”经顾老太太这么一说,顾太太恍然大悟,这才明白,自从听了韩妈的话,她一直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偏偏想不出,这下明白了。   见顾太太这会才反应过来,顾老太太伸手抚额,气得心肝乱颤,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就在顾老太太在心里准备言辞,准备重整旗鼓,再次将顾太太骂个狗血淋头的时候,冷家派阿娣送过来一大碗泥鳅烧豆腐,顾老太太这才偃旗息鼓,放过顾太太。 作者有话要说:顾老太太老奸巨猾,顾家的事,由顾太太出面,如果成了,她跟着一起享受成果,要是失败了,她可以在后面做出不知情的情况来,收拾残局。这次曼帧和顾太太的争执,顾老太太就是这个策略。   ☆、第48章   顾老太太因为顾太太和曼帧争执的时候撵曼帧离开而大发脾气,将顾太太大骂一顿。顾太太是个记吃不记打的性子,如果顾老太太苦口婆心的劝说一番,说不定还会有点效果,但是像她这般“疾风骤雨”的责骂,顾太太虽然因为惧怕顾老太太而不得不乖乖听训,但是根本没上心,也没把这当做是顾太太在指点她,只当是是寻常的一场斥骂,并且觉得顾老太太偏心,偏向曼帧,却无视,顾老太太以前坐视她折腾不理,直到事情被她弄得无法收拾之后才出面帮她收拾“烂摊子”,到底顾老太太是偏心谁?   本来顾老太太是想继续和顾太太掰扯一二的,但是冷家差人送东西过来,打断了她。等人走后,顾老太太看顾太太并没上心,人蠢还不受教,心灰了,也就没有了训斥她的欲/望,下面的话她也就懒得说了,直接挥挥手让顾太太离开。   虽然顾老太太在听说阿娣过来送东西时已经停止了对顾太太的训斥,但是从书寓里出来的阿娣在察言观色方面很有一手,还是看出了端倪,所以在拿着被顾家腾出的空碗回来,和在厨房里忙碌的梁嫂说道:“今天我到顾家的时候,虽然除了曼帧表姑娘不在,其余人都在,但是院子安静的很,都躲在屋子里,不知道做什么,静悄悄的,顾老太太面带怒色,而二姑太太则眼圈有些发红,垂头丧气的,好像哭过一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梁嫂捞出一块锅里煮出的大骨头,将上面的肉撕下一条塞到阿娣的嘴里,又给自己撕了一块放到嘴里,边吃边说:“你好奇那个做什么?二姑太太家的那点事就跟‘秃子头上的虱子’一样,明摆着的,还能有什么事?左右不过那点见不得人的小心机。听说二姑太太家原本生活不错,只是后来越过越穷,偏二姑太太受不得穷,一面嫌弃自家姑娘赚不回来大钱,不能让她过好日子,一面惦记着这边,三不五时的折腾出些幺蛾子来,没见家里除了太太对她还有几分面子情,其他人都烦她嘛。幸好她上面还有个压着她的婆婆,不然她这么不消停的折腾来折腾去的,说不定好好一个家都会被她折腾散了!”   尝着味道够了,梁嫂指使着阿娣将她手边的盆递给她,她拿家伙什将锅里的煮着的骨头捞到盆里,叹道:“你说二姑太太怎么就这么不知足呢,现在这世道,有个能让大家子遮风挡雨的住处,吃饱穿暖已经很不错了,这么闹腾来闹腾去的做什么?也没见她闹腾出什么好结果来,反而让亲戚和家人和她离心!”   回头看了阿娣一眼,梁嫂探头往外望了一下,没见到韩妈的身影,她说道:“阿娣,你和我们不一样,既然主家提供你住处,那么薪水方面自然要和我们拉开距离。你可不能在表姑娘面前嫌弃薪水低,别听韩妈在那蛊惑,那个老货没安好心。你一直在唐公馆做事,不知道外面的行情,现在在外面随随便便租间房子,哪怕是和人合租,至少也要好几块钱。”关于阿娣签了卖身契的事,家里只有陆轻萍、冷太太和阿娣三人知道,其他人都以为阿娣是密斯脱唐送给陆轻萍使的。   叹了一口气,梁嫂说道:“别看我们的薪水高你一大截,但是付了房租,根本不剩什么,若非家里还有一个赚钱的,一家子大小就等着喝西北风了。所以别看韩妈在那里为你报屈,若是让她和你换换,你看看她保准乐得屁颠屁颠的。你没来之前,韩妈曾经打过倒座房的那件放杂物的屋子的主意,想和韩观久搬进来住,本来太太那边已经说动了,但是表姑娘不同意,这才罢了。她在这里挑拨你,根本没安好心,她这是嫉妒。”   且不说阿娣的卖身契在陆轻萍的手里握着,她没这个胆量造反。单说阿娣能够从书寓平安长到十五岁,虽然接受的是女校书的培训,最终却以丫头的身份清清白白的从书寓走出来,她怎么可能会被韩妈说动?   但是不管她会不会被韩妈挑拨成功,梁嫂提醒她这个情还是要领的。阿娣面露微笑,非常真挚的说道:“梁嫂,谢谢你。其实在唐公馆像我这样的小丫头拿的薪水也不比这高多少,但是我要做的事情可要多上不少,这边的住处和饭菜也不比唐公馆差,主家待人也我也很好,我每个月又没什么花钱项,钱差不多全存了下来,我挺满意的。”   韩妈挑唆阿娣的理由就是让她和唐公馆作对比,但是她不知道,阿娣在唐公馆没呆几天,就被密斯脱唐的母亲发卖出来,要不是密斯脱唐将她送给了陆轻萍,现在她还不定在沦落到哪呢,所以她对唐公馆根本没什么好印象。何况,阿娣小心翼翼的维持清白,费劲心机跟着女校书从书寓里脱身出来,为的就是能够在人前堂堂正正的挺直腰杆做人。虽然跟着女校书从书寓里出来,但是阿娣还是担心,有一天女校书会让她“招待”人,但是到了冷家,她就没这个担心了。阿娣不怕吃苦受罪,又只是一个人吃饱全集不饿,所以薪水少点对她来说,根本没什么。   “你能说出这一番话来,看来你是个明白的孩子。”梁嫂看了阿娣一眼,笑道:“放心,你是表姑娘的人,只要表姑娘看到你的好处,她不会亏待你的。表姑娘这个人,还是很大方的。”   虽然表面上,梁嫂的薪水要比韩妈少,但是陆轻萍知道梁嫂要比韩妈能干的多,只是不像韩妈那样在主家跟前讨好卖乖,又被韩妈抢去不少功劳而已,所以陆轻萍每个月给韩妈梁嫂发完薪水之后,都会再偷偷的发给梁嫂一点奖金。这样一来,梁嫂的实际收入并不低于韩妈,只是韩妈并不知道罢了,因此梁嫂才对阿娣有此一说。   阿娣正和梁嫂在厨房闲聊,听到外面宋世卿的说话声,阿娣忙道:“舅老爷回来了,我要去忙了。”说着将拿起那边的暖壶,沏了茶,端了上去。   阿娣将茶短端到上房,将宋世卿脱下的外衣和帽子放到衣架钩上挂好,又将果盘端了过来,摆到宋世卿面前。宋世卿坐下后,冷太太看他神色郁郁,问道:“怎么了?可是在外面遇到什么不如意的事啦?”   宋世卿叹了一口气说道:“嗨,别提了,前一阵子我交上去的禁毒报告被我们的所长给打了回来,而且不知道他在哪受了一肚子气回来,将我们所里的人大骂了一顿,我则是重中之重,真是憋闷!”端起茶呷了一口,放下后,叹道:“也不知道这阵子金七爷在忙什么,怎么不见他过来?”宋世卿巴着金燕西其中一个目的就是为了给自己换个好工作,只是刚刚认识的时候,交浅言深,所以没敢提,本来他想着,等走动久了,再提这事,但是金燕西自从金总理上台,有好一阵子没过来了,所以宋世卿有点急了。   听宋世卿被他的上司骂,冷太太虽然忧心,但是也不能为他分担什么。跟着听宋世卿提起金燕西,冷太太又怎么会不知道他提金燕西的意思,只是这事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附和道:“可不是,可是有一阵子没来了。”   “该不是金七爷把我们给忘了吧?”宋世卿手托着下巴,心中暗暗思忖。虽然宋世卿在见过金燕西之后,和冷太太她们吹嘘,他和金燕西一见如故,成了朋友,但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不过是吹牛而已,如今见金燕西好一阵子没过来,担心起来。虽然金燕西租这个院子,说是要成立诗社,作诗,但是租下这么久了,连个诗社的影子都没见到。像金燕西这样的富家子弟,一时兴起去做一件事,但是不等事情做完,他就没兴致,然后把事情丢到一边不再理会,大有可能。宋世卿想到这个可能,不由得担心起来。   “大姐,当初,金七爷送了那么多的礼给咱们家,我们虽然回了礼,但是不过是些寻常玩意,哪里比的上金七爷送来的贵重。如今眼看就要端午节了,既然当初我们和金七爷来往的那么密切,金总理上台我们都没有送礼去恭贺,已经很不妥当了,这端午节的节礼可不能再不送了,不然可是要让金七爷挑理了。”宋世卿手敲着桌子,想了半天,想出个主意。想借着送端午节节礼一事,提醒金燕西,这边还有他准备成立诗社租的房子呢。不管最后金燕西对这房子是继续租还是退,总是要过来处理的,到时借此在和金燕西肩上一面,拉上关系不就好了。   冷太太摇头说道:“要我说,这端午节的节礼还是不送的好。这边不过是金七爷为了做耍租下的房子,他只是偶尔过来,并没有带家眷,算不得单独门户的人家,不好送过去的。再说,金七爷那个人我们也打过几次交道,我们若是送礼过去,他必然是要回礼的,回的必是重礼,弄得我们好像占人家便宜似的,届时,我们是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何苦来着!”   “看你这话说的,我们是占人便宜的人家吗?”宋世卿好不容易想出个将金燕西招过来的主意,他哪里肯打退堂鼓,因此坚持要给金燕西送端午节节礼,他气急败坏的反驳冷太太:“金七爷没有带家眷,那是因为他还没成家,这又怎么不算人家了?他虽然不常住隔壁,但是隔壁可是留有听差的,而且当初他和我们走动的时候,也是按照邻居走动的,怎么这会又不算人家了?”   冷太太见宋世卿这么积极,坚持,虽然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但是想必对他来说,这事很重要,因此也就不再反对,说道:“既然这样,那就送吧?只是你可想好要送什么过去了吗?你准备拿多少钱出来,都准备买些什么?……”   宋世卿被冷太太问得卡壳了,因为端午节的缘故,老家又来信要钱,他把钱都寄回老家了,哪里还掏得出钱来。只是就这么罢了,宋世卿又不甘心,正在为难之际,目光落到桌上的干果盘中,看到里面的榛子和杏仁,想到密斯脱唐送过来的那一大堆东西,他神色狼狈的说道:“大姐,你是知道,老家来信要钱,我的薪水都给他们了,哪里还有钱去买礼品。家里不是前几天不是收了好多东西嘛,要不,要不……从中挑几样给金七爷送过去好了。”   冷太太看了宋世卿半晌,轻叹一口气说道:“行了,我知道了,我会在其中挑些东西给金七爷送过去的。”   见冷太太答应下来,宋世卿忙道:“谢谢大姐,谢谢大姐。不过大姐你可要尽快呀,别耽误太久。”最后,还不忘叮嘱一句。早点送过去,也好让金燕西早点过来,也省的他这么煎熬。   冷太太将密斯脱唐送过来的东西中挑了几样贵重的,又配上家里包的几样粽子,作为端午节礼的节礼给隔壁送了过去。隔壁的听差收到礼物后,忙不迭的把消息送到金公馆,告诉金燕西。   自从金总理复职之后,金家门庭若市,金家特地开了赏花酒会庆祝金铨复出,金燕西虽然平时吊个啷当,但是这个时候他可不敢胡闹,乖乖的跟着家人的后面,应酬一拨又一拨的客人,而且因为父亲重新上台,原本阻拦妹妹白秀珠和金燕西来往的白雄起又改变态度,支持妹妹和金燕西的婚事起来,白秀珠不顾矜持的向他表白,再加上在家里三嫂的带领下,明里暗里的撮合他们俩,以及眼看就要过端午节,他要留在家里过节,以至于金燕西忙得不可开交,连仁德女中的国文课都没时间去上了,根本脱不开身,所以也无法往冷家隔壁的小院来。   知道冷家往隔壁送端午节礼,偏金燕西又走不开,□□乏术,只能看着家里摆着的百合花,思念起冷清秋起来。挨过了端午节,金燕西终于从繁琐的事务中解放出来,他抽出功夫,跑到仁德女中去接冷清秋放学,却看到重新回到学校上课的欧阳于坚和冷清秋一起坐车离开。   金燕西不会错认欧阳于坚看向冷清秋的目光,那是一个男人爱恋一个女人的眼神。虽然他和冷清秋还没有确定关系,但是在他心里,冷清秋已经是他的了,他不允许自己看上的东西被人觊觎。   当初,金燕西在知道冷清秋上学地点后,为了和冷清秋作进一步接触,特地到仁德女中任教职,曾经对欧阳于坚软硬兼施,希望他自动放假,这样的话,他就不用走校长那边的路子,以权势和身份压人了,但是没想到欧阳于坚根本不松口,反而对金燕西好一阵讥讽,气得金燕西让金荣找人好好收拾了欧阳于坚一顿。   通过这件事,金燕西知道,对欧阳于坚这种硬骨头,威逼利诱都是没有用的,需要另想办法才行。因此勉强压住心头的怒火,坐车抢在欧阳于坚和冷清秋前面来到冷清秋家门口,等候冷清秋和欧阳于坚。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过渡。每天都在更新与断更之间徘徊,休息一天没关系,今天就休息一天吧,这样的话不时的在耳边响起,和懒惰作对抗,实在是不易。   ☆、第49章      金燕西靠在墙上,手里拿着怀表,看着时间,不耐烦的等着欧阳于坚和冷清秋回来。其实虽然金燕西是赶在欧阳于坚和冷清秋前面回来的,但是他并没有快多久,只是心中烦躁,所以觉得时间过得很慢罢了,不过幸好,就在他再一次按捺不住拿出怀表看时间的时候,欧阳于坚和冷清秋坐车到了冷家门口。   冷清秋下车后,和欧阳于坚辞别,正要进院的时候,被金燕西喊住:“清秋同学!”冷清秋听见喊声,停下脚步,转身,看到金燕西从斜对面的胡同慢慢的走过来,她对着金燕西微微点了一下头,打招呼:“金老师,有什么事吗?”这阵子,金燕西不仅没来隔壁,而且学校的老师也不当了,如今突然在自家门口出现,她有点意外。   金燕西专注的看向冷清秋,对一旁的欧阳于坚视而不见,脸上露出一个自得的笑容,说明来意:“清秋同学,本来刚想到府上拜访,没想到在门口碰见你,是关于诗社方面的事,有好多问题要向你舅舅请教,因为来的太匆忙,没有事先通知,真是不好意思,你能帮我通报一声吗?”   “好,请稍等一下。”对金燕西的请托,冷清秋没有拒绝的理由,她答应下来,径自迈步进院。   欧阳于坚见冷清秋回了家,也转身欲走,被金燕西叫住,“欧阳老师,请留步。我正在筹办一个诗社,早就耳闻先生的大名和才华,不知道可否移驾到寒舍,钦杯薄酒,也有很多问题要向你请教。”   欧阳于坚不想和金燕西打交道,因此推辞道:“哪里,在下才疏学浅,谈不上什么学问,何来请教一说?再说,我家住的比较远,天黑了,就不太好走了,我看,还是改天吧。”   “欧阳老师这话太客气了,欧阳老师在国文上的造诣可是深得学校校长推崇,所以才特地聘请欧阳老师担当学校的国文老师,如今欧阳老师说这话未免太谦虚了,可是瞧不起我金燕西吗?至于晚归道路不好走一事,这完全不是问题,聚会之后,我可以用我家的车子送你回去。作为司机,他们道路记得熟,何况坐车,也没什么好走不好走一说,根本不是问题。”金燕西怎么肯让欧阳于坚就这么离开,将欧阳于坚的理由一一驳了回去。   ……   就在欧阳于坚和金燕西在冷家大门口言辞交锋,你来我往的时候,冷清秋回到家,来到正房,把书包交给阿娣让她把它放回自己的房间,这才对宋世卿说道:“舅舅,金七爷来了,正在咱们家大门口外等你呢?”   宋世卿坐在八仙桌旁的椅子上,趿拉着鞋,手里打着拍子,摇头晃脑的哼唱戏曲《定军山》的调子,等着开饭。本来宋世卿想出个送端午节礼的办法主意送礼到隔壁,为的是将金燕西引来,但是礼物送了过去,端午节都过了依旧不见金燕西来,宋世卿都已经开始死心了,如今听冷清秋说金燕西来了,欣喜若狂,什么都顾不得了,赶紧起身穿鞋出去迎金燕西。   他一面穿鞋外走跑,一面责骂冷清秋:“你这孩子,你说你怎么不早说,让金七爷在外面等这么久,这怎么好意思!你怎么这么不懂事,金七爷说在外面等,你就让他在外面等,怎么不将他让到家里来,……”跑到院子的时候,不忘了对韩妈说一句,“韩妈,赶紧的,赶紧的加两个菜,一会金七爷来了!”丢下这么一句话,就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门外去了。   因为宋世卿的话,韩妈来征求冷太太的意见。冷太太叹了口气说道:“既然舅老爷这么说,你就到厨下看看,看看还有什么,让梁嫂赶紧的做上来。”韩妈领命下去了。   坐在大理石桌子前吃瓜子的陆轻萍听到冷太太的吩咐,眼睛一闪,什么也没说。冷清秋走过来,到她身边坐下。陆轻萍将她剥出的一大堆瓜子仁推到冷清秋面前,笑问道:“你今天回来的时间倒是比较早,坐车回来的?”   本来冷清秋现在上下学是有黄包车接送的,但是最近两天,冷家包车的那位拉车的黄包车车夫生病,请了几天假。按照陆轻萍的意思,再找个黄包车接替几天就是了,但是冷清秋觉得自己走两天也没什么妨碍,因此这几天都是自己走着上下学的。虽说是坐黄包车,但是总比她自己走着快,到回家的时间也要早上很多,因此这两天冷清秋回家的时间都比平时要晚。   “嗯。”冷清秋拈起瓜子仁一面往嘴里放,一面说:“是欧阳老师和我一起坐车回来的,欧阳老师说他回学校拿点东西,正好在门口遇到我,所以就送我回来了,回来的时候正好在家门口碰到金七爷。没想到金七爷又过来了,本来我以为……”冷清秋和宋世卿的想法一样,本来以为金燕西不会过来了,没想到他竟然又来了,真是意外。“他这次来,说是关于诗社方面的问题要请教舅舅,这个时间跑过来,看来他对诗社真的很上心呢。”   “上心?”陆轻萍听了之后哑然失笑,她可是知道金燕西租隔壁这个房子的真正原因,所谓的成立诗社不过是个“挂羊头卖狗肉”的幌子罢了。“清秋,你可真天真,真好哄骗。金七爷要是真上心,也不会房子都租了这么长时间,到现在连诗社的影子都没见着了。我猜估计他应该是受到了什么压力,所以才不顾是晚饭的时间,跑过来的。”   陆轻萍一猜一个准,那厢,隔壁,金燕西在酒桌上也在和欧阳于坚和宋世卿说“我曾经在家父面前夸下海口,说是要写下好的诗词给他老人家看,可是这春夏的日子匆匆过去,这诗社却一点眉目都没有,家父倒是多次想看我写的诗词,我却怎么也拿不出手,所以我恳请二位,能够邀上几位能写诗作赋的朋友,共同把这个诗社成立起来,到时候,写出好的诗词给他老人家看。也算了却我的一桩心事,不然这几天回家,实在很难面对他老人家呀!”表明他受到了来自父亲的压力,要赶快成立诗社。   金燕西高中毕业之后就不肯再到学校里读书,整日里无所事事,金总理见金燕西坚持不肯去学校读书,觉得不去读就不去读吧,反正他们这样的人家,只要想去读书,什么时候去读都可以,是不缺书读的,哪怕去留学都可以。因为觉得金燕西的年纪还小,就这么给他在政府里安排一个职位,他恐怕做不来,又不想让他就这么整日闲逛,所以就开了一堆书单给金燕西,让他在家里看书。   金燕西本来是为了追求冷清秋才把冷家隔壁的房子租下来的,但是家里人以三嫂为首的人都在撮合他和白秀珠,而且虽然金燕西现在一直在家人面前说他和白秀珠之间并没有什么,只是单纯的朋友,但是在他没有遇到冷清秋之前,他确实和白秀珠走的很近,两人之间关系暧昧,在外人的眼里,两人就是一对,这个就算金燕西想要否认也否认不了。   所以金燕西不能把这个理由拿出来说给家人听,何况要是家里头知道的话,会觉得他是在胡闹,根本不允许他这么做。再者,虽然金燕西已经将冷清秋视为是自己的女朋友,但是实际上,他和冷清秋之间并没有确定关系,而且和冷家来往了这么长时间,金燕西也知道,冷家虽然比不上自家豪富,但是也不缺吃不缺穿,他以真心加金钱的追求方式能否成功还未可知。他不想最后追求不成功,反而被家人和朋友笑话,所以这才打着起诗社,学作诗的旗号租下了冷家隔壁的房子。   金燕西起诗社,学作诗,自己的钱不够花,并为此从金太太那里磨了一笔钱作为资金。起初金总理对此不置可否,但是见金燕西迟迟不出成果,就要求金燕西结束诗社,金燕西不肯。金总理又向金燕西索要诗社写的诗文来看,金燕西拿不出,措辞搪塞了过去。但是金燕西知道,金总理能容忍他一次,却不会容忍他第二次,要是再拿不出成绩来,这个诗社非得关门大吉不可,因此赶紧把成立诗社这件事提上了日程。   “好呀,你竟然敢说我蠢!”冷清秋听了陆轻萍的话,丢下手里的瓜子,伸手去打陆轻萍。陆轻萍赶忙伸手去挡,两人笑闹起来。   “好了,你们俩别闹了。赶紧收拾一下,吃饭了。”冷太太出声阻止了两人。陆轻萍和冷清秋停下来,阿娣上前,手脚利落的将桌子上的东西收拾下去,摆饭。   “妈,不是说厨房加菜,请金七爷过来一起用饭的吗?怎么就只有三副碗筷?”冷清秋看着韩妈拿上来的碗筷,只有三副,很是奇怪的问道。   冷太太将一面将桌上的盘子往边上挪了挪,让韩妈将手里端着的汤盆放到中间,一面答道:“金七爷不过来了,你舅舅也不在家吃,被金七爷请到他那边用餐去了。”   “那送清秋回来的欧阳先生呢?”陆轻萍好奇的问道:“是回去了,还是也被金七爷请到隔壁去了?”陆轻萍知道金燕西性格很是霸道,在知道欧阳于坚是他的情敌时候,绝对不会乖乖的在一旁看着,任由欧阳于坚追求冷清秋,什么都不做,这不符合他的性格,只是不知道他要怎么对付欧阳于坚。   “哟,这我可不知道。”冷太太说道:“我是让韩妈出去看的,你问韩妈吧。”冷太太把问题推给了韩妈。韩妈正好端菜上来,听到之后,忙答道:“我出去的时候,正好碰到咱们家舅老爷回来换衣裳,看到欧阳先生金七爷先走一步,一块往隔壁去了。”   “好了,表姐你问那么多做什么。吃饭,吃饭,赶快吃饭,我都要饿死了,”冷清秋端起碗筷,招呼冷太太和陆轻萍吃饭,对欧阳于坚是回家还是跟金燕西在一起,并不感兴趣。   陆轻萍看到冷清秋对金燕西的态度有了改变,并没有像以往一样的反应,心中微沉。冷清秋今天在提到金燕西的时候,对他的到来似乎是有些惊喜,从什么时候态度开始改变的呢?不过冷清秋不说,不代表陆轻萍不说,她笑道:“舅舅出门的时候都已经和韩妈那么说了,哪有不让金七爷进来的道理。只是恐怕金七爷是瞧不起我们,所以不肯来,舅舅这才跟着金七爷到隔壁去吃了。”   “瞎说什么!”冷太太轻斥了陆轻萍一句。她为金燕西辩解,也为了说服自己,说道:“哪能呢,金七爷要是瞧不起我们家,又何必和我们家来往?又怎么会请秋儿她舅舅教他作诗?不过就是一顿饭而已,哪有那么多的说头,你想多了。”   “但愿是我想多了。”陆轻萍意味深长的说了那么一句,然后埋头吃饭,再不发一言。冷清秋听了陆轻萍的话,神色复杂,若有所思,筷子举起来,半晌都没动。冷太太看冷清秋出神,忙催促道:“秋儿,赶快吃饭,发什么呆呀。”冷清秋反应过来,赶紧低头吃饭,只是刚才还美味无比的饭菜这会再吃到嘴里却没那么香甜了。   “哎呀,你是不知道,金七爷今天是多么客气,在我们过去之后,又是多么破费,特地打发人打饭庄叫了一桌宴席回来。哎呀,真是让人受之有愧。就冲金七爷这么礼遇,我必须把这事给金七爷办成不可!”宋世卿在隔壁吃得酒足饭饱,腆着肚子回来,对金燕西赞不绝口。他坐在灯下,心里盘算着,要尽快帮金燕西把诗社张罗起来,让金燕西欠下他人情,这样一来,再开口请金燕西帮他换个工作也好开口了不是。   陆轻萍听着宋世卿掰着手指头数着诗社开起来后要请的人,都要给谁发帖子,忍不住叹道:“舅舅,你还真是交际广泛,这些文坛老匠你竟然都认识!”虽然都是文人,但是人脉也不算小嘛!   不等宋世卿回答,冷清秋说道:“才不是舅舅结交下来的呢,他都是通过我父亲结识的,这些人大多是我父亲在世时常来往的。我父亲是辞赋名家,彼此应酬唱和往来,那个时候家里好不热闹,只是等父亲过世后,这才走动慢慢少了,不怎么往来了。”   原来是这样呀,陆轻萍了然的点点头。宋世卿不想家里人认为自己是靠着过世的姐夫的脸面办事,忙道:“小孩子家家乱说什么,你也不想想姐夫过世多久了,谁还会记得他?我虽然在这上面比你父亲稍逊一筹,但是难道就不许我和他们有交情了?何况这里面还有金七爷的面子。不懂就别瞎说!”   “秋儿,别打扰你舅舅,你舅舅是在忙正事。”虽然听宋世卿这么说丈夫,冷太太心里不是很舒服,但是她知道宋世卿这么忙里忙外为的是什么。活人要比死人重要,何况,宋世卿的话也不无道理,人走茶凉,当年和丈夫相交的好友,如今又在哪里?自从丈夫过世后,都不再登门了是,所以说了冷清秋一句。   “妈!”见冷太太是这个态度,让冷清秋很是失望。在冷清秋的心里,父亲的形象完美高大,不容亵渎,如今宋世卿摆明是借着父亲的名头行事,却不让人说,她气得冷哼了一声,起身回屋,走路时带起一阵风,衣袖带起高几上茶碗,将它带落在地,摔成好几瓣。   陆轻萍对冷太太的态度不是很认同,虽然丈夫已经过世,她如今要靠着宋世卿帮着支撑门户,但是那毕竟是她的丈夫,是冷清秋的父亲。宋世卿明显是利用丈夫留下的遗泽行事,既然敢做,为什么不让人说?何况,说这话的是冷清秋。作为冷家的下一代,冷清秋完全有这个资格说这话,既然怕说,那就不要做呀,既然做了,就不要怕说!   和冷家生活这么久,陆轻萍觉得冷太太未免太过依赖,太过相信宋世卿了!冷太太把宋世卿当成了主心骨,家里有什么事都和宋世卿商量,宋世卿几乎能作冷家一半的主。陆轻萍不知道该说这种情况是好还是坏,虽然迄今为止,宋世卿的表现并没有辜负冷太太对他的信任,但是人皆有私,万一有一天宋世卿打着为冷太太和冷清秋为她们好的旗号,将她们母女给卖了呢?陆轻萍不知道那个时候冷太太在干什么,是不是在帮宋世卿数钱?   只是这话,这想法,陆轻萍只能藏在心里,她虽然称冷太太一声舅妈,冷太太对她也很好,但是她还是清楚的知道,比起宋世卿这个亲兄弟来说,她在冷太太的心里不值一提。所以这种听起来似乎不怀好意,类似于挑拨离间的言语,她是绝对不能和冷太太说的。 作者有话要说:冷清秋以前对金燕西可以说是吹毛求疵,但是后面态度慢慢的开始改变,所以感情已经开始,不是陆轻萍说阻挡就能阻挡的了的。   ☆、第50章   为了把金燕西的诗社张罗起来,宋世卿调动了自己所有的能量,忙前忙后,甚至为此不惜耽误工作,下班之后更是不见人影,直接跑到隔壁,和金燕西一商量就商量到很晚,比自家的事还要上心百倍。   对宋世卿这样鞍前马后的忙碌陆轻萍还是很能理解的,但是她不明白为什么冷清秋对诗社也那么关注,一提起作诗来就眼睛闪闪发亮,虽然陆轻萍也勉强算得上上一名文艺青年,但是她还是不能理解这份狂热,后来想到冷清秋过世的父亲是辞赋名家,觉得这可能是血脉里的遗传吧。   陆轻萍拎着个西瓜进院,将西瓜递给韩观久,让他把它放到后院井里沁着,然后进屋,目光落到桌子上摆着一盘子桃子上,一愣,这会子桃子基本上还没上市,就算有那么几家零星售卖的,价格不低,她可不觉得冷太太会舍得花钱买,至于宋世卿更是想都不用想。   冷太太看到陆轻萍,指了指桌上的桃子说:“轻萍,这是隔壁傅太太今天送过来的,说是昨天是她女儿的生日,特地买的,算是寿桃,你尝尝。”阿娣听了冷太太的话,赶忙将桌上的桃子端到陆轻萍身边的高几上。   陆轻萍走进才发现,这盘桃子并不是真桃子,是用面粉、红色素之类的东西仿制成的桃子,因为做的栩栩如生,所以看上去和真的一样。陆轻萍拿起一个,掰开尝了一口,觉得味道一般,也就是和路边卖的甜味点心一样,只不过是做成桃子模样罢了。不过虽然不好吃,但是就冲这个足以以假乱真的样子,不会比真桃子便宜,应该很贵。   陆轻萍摇摇头,觉得不值,将掰开没动的另一半放了回去,说道:“看着还不错,没想到味道却不怎么样,还不如买回来的点心好吃呢,不过摆在那里,看起来还是很赏心悦目的。”   一语未了,宋世卿从外面进来,说道:“这在说什么呢?说的这么热闹?”边说边捡了陆轻萍对面的椅子坐下,坐下之后一下子就看到了陆轻萍身边高几上摆着的桃子,笑道:“哈,轻萍竟然买了桃子回来。现在还没到桃子上市的时候,这么一大盘,恐怕没少花钱吧?赶快端过来,给我尝尝。”   “这不是轻萍买的。”冷太太一边示意阿娣将摆在陆轻萍跟前的桃子端到宋世卿跟前,一面说:“是隔壁傅太太今天送过来的,昨天是她在贸易行里工作的女儿的十九岁生日,她和商家定购的。本来应该昨天正日子送过来的,但是因为她一开始把女儿的生日给忙忘了,快到晚上才想起来,所以才赶忙打电话订购,送来的时间比较迟,她说估摸着我们家已经睡觉了,所以今天才送过来。”   在阿娣将桃子端过来之后,宋世卿这时也看清眼前的不过是做成桃子的点心,并不是真桃子,也没了吃的兴致,待到听说是傅太太送来的,脸色一正,非常严肃的说道:“我正想和大姐说这事呢,只是这两天一直混忙,就把这事给忘了。我知道大姐和傅太太交好,走的很近,但是以后大姐还是和傅太太尽量少走动为好,如果能不来往最好不要来往。”   “这话怎么说?”一家子大小都有事情,只有冷太太一个人呆在在家里,因为不愿意和那些大字不识几个,整日知道说些蜚短流长的邻里打交道,冷家难免有些无聊和寂寞。自从和傅文佩相识后,两人很是投契,常常坐在一起闲聊。难得有个能说话的人,哪里是说不来往就不来往的?宋世卿必须拿出一个令她信服的理由才行。   “按道理说我一个大男人不好言人家是非,毕竟大家都是邻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而且傅太太和大姐你一样,都是寡妇带着女儿独自生活,殊为不易。” 宋世卿轻咳一声,说道:“虽然现在民国了,没旧时那么多讲究,但是做人还是要求清清白白的好。我听人家说,时不时有陌生的男人上傅太太家,是个生面孔,好像是个拉黄包车的……据说傅太太和那男人来往多年,每次都是那男人进门后没多久,傅太太就跟着那男人出门,然后过了大半天才回来……”   顿了一下,宋世卿叹道:“其实现在已经是民国,傅太太虽然是个寡妇,但是就算再嫁也没什么妨碍,何必这么偷偷摸摸,结果毁了名声,而且遭人耻笑指点呢。这样背地里和男人勾勾搭搭……”   “二弟!家里没有个男人支撑门户,日子过得有多难,你应该是清楚的!”冷太太神色冷厉的打断宋世卿,寡妇门前是非多,冷太太正是深知这一点,所以才请宋世卿帮她支撑门户,有宋世卿这个男人在,风言风语就会少很多。虽然傅文佩搬过来的时候说她不是寡妇,但是她带着依萍在这里一住多年,从来没见她丈夫上门,邻里之间还是将她当作寡妇来看。哪怕冷太太知道陆振华还在世,但是对已经被陆振华撵出家门的傅文佩,她也是把她当作同类来看的。   听宋世卿这么一说,冷太太感同深受,气愤的说道:“二弟,邻里那些看不得人好的闲言闲语也值得相信?我和傅太太来往这么长时间,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还是能看出一二的,你怎么能相信那些长舌妇的胡编乱造,别人说什么,你怎么就能信什么?这根本是污蔑!你一个大男人,不说去辨别其中是非,怎么也跟着瞎嚷嚷起来?”   “还有傅太太不是寡妇,她丈夫也在上海,她和她女儿只是没和丈夫在一起住罢了。至于那个拉黄包车的男人我也见过,傅太太还向我介绍过他,他原来是她丈夫身边的人,不时的过来是为了照看她们母女。什么偷偷摸摸,勾勾搭搭,傅太太根本不是那样的人!”李副官和傅文佩重逢之后,一开始是奔着照看他们母女来的,不时的帮着过来做些傅文佩做不了的粗笨活计,但是后来,就成了傅文佩接济李副官一家了。傅文佩救济李副官家的钱,够她雇一个作粗话的给她干三辈子都有余!   “好,好,好!我错了行了吧!”宋世卿看到冷太太的神色,知道可能戳到了冷太太的“伤痛”,赶忙认错,但是他承认错误之后,又道:“虽然我在傅太太这里犯了错误,但是我还是坚持我的意见,大姐,你还是和傅太太保持距离的好。”   不等冷太太说话,宋世卿说道:“这其中不关傅太太的事,是她的女儿。大姐,虽然傅太太说,说她的女儿在什么贸易行工作,做的是正当职业。但是你想想,什么贸易行上午不上班,要下午才能上班,而且一上就上到三更半夜?就算是上夜班也没有这么个上法的,只有那些灯红酒绿不正经的场所才会这么晚还营业。”   宋世卿撇撇嘴,不屑的说道:“这话也就骗骗你们这些呆在家里不出门的家庭妇女吧,不信,你出去问问,随便到街上拽住一个男的,只要问问上海半夜还需要上班,营业的场所,看看他们怎么回答你?还有,我们搬过来的时候,不是听人说傅家经济很是困难,已经拖欠好几个月房租了,但是等傅太太的那个女儿一上班,一下子就把房租付清不说,而且之后傅家的生活水平还不错。”   指着桌上的寿桃说:“你看看,不过是个小孩子的生日,又不是整生日,竟然还有闲钱买这个回来,而且大晚上的让商家送货上门,可见家中收入不少,一个女孩子,又是贸易行的小职员,每个月又能赚多少钱?咱们家轻萍够能干的了吧,她在圣玛利亚女中的一个月薪水才多少?”宋世卿将陆轻萍推出来和依萍做比。   “这,这不可能吧?”冷太太迟疑的说道:“傅太太怎么会允许依萍去那种场合上班?会不会弄错了,或者,依萍虽然是在那种场合上班,但是那种场合不也有正当职业嘛,比如伴奏什么的,我听傅太太说,依萍原本都考上了音乐学院,只是因为没钱所以没有去念。或者,依萍在那里打扫卫生也不是没有可能?”难得有傅太太这么一个可以走动来往的人,冷太太真的不想就此断了。   冷太太在尽力的说服自己,宋世卿说的不是真的,但是她的表现已经说明她相信了宋世卿所说的话。因为只要仔细想想,就知道宋世卿所言非虚。虽然陆轻萍没说她开的商铺每个月赚多少钱,但是冷太太知道,单凭她担任教职的收入,是禁不起陆轻萍这样花费的。   政府重视教育,每年的教育拨款都不算少,所以作为老师,薪水不低,算是高收入。而圣玛利亚女中是全上海的顶级女子中学,又是由洋人创办的,薪水更是高出其他中学一大截,因为有洋人的背景,拨下来的款项不会被截留,挪用,老师的薪水都是足额发放。   虽然冷太太不知道依萍的收入情况,但是她和傅文佩来往多了,自然看出,除了傅家如今在吃用上都上了一个台阶,而且傅太太虽然对冷太太说李副官来傅家是照看她和依萍来的,但是冷太太不是没注意到傅太太接济李副官,给他钱,而且这种情况,三天两头就会出现一次,而且数目不是一块两块,也不是五块八块,少说也要二十块。   由此,依萍每个月收入多少,就能有个大概估计。以前冷太太只是没有去往这边想,如今被宋世卿提醒,仔细想一下,一个贸易行的小职员,每个月又怎么可能有这么多的收入?一个高中毕业的长得漂亮的女孩子,靠干什么每个月赚这么一大笔钱?再加上,每天上班都要上到三更半夜这一条,答案根本呼之欲出!   “呵,给人伴奏?打扫卫生?”宋世卿冷笑道:“大姐你还真是想得出,那种娱乐场所,就算给的薪水比别处稍微高一点,又能高多少?要真是那样,她为什么不和傅太太实话实说,反而说在什么贸易行工作?再说,就算她在那里做的是这样的正当工作,那又怎样?只要听了她的工作场所,她又是那么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难免不会让人想歪了!大姐,你已经都这把年纪,如果和傅太太继续来往,就算事情最后曝出来也没什么,但是你可别忘了清秋和轻萍,她俩可都是清清白白的女孩子,而且都还未嫁人,到时要是被人泼上一身脏水可怎么办?”   听到可能涉及到冷清秋,冷太太的脸色为之一变,自从丈夫过世,冷清秋就是冷太太的命根子,谁要伤害到她,她都会他(她)拼命!当下冷太太也不犹豫,飞快的拿定了主意:“行了,我知道了,我会和傅太太保持距离,划清界限的。”   陆轻萍不怪宋世卿和冷太太歧视依萍的职业,社会大环境如此,只是他俩就这么旁若无人的当着她的面说话,完全将她无视。宋世卿不知道她和陆家的关系,到还罢了,但是冷太太可是一清二楚。而且宋世卿的话不尽不实,未免太过夸大了,就算依萍在大上海作歌女又如何?难道就因为冷太太和傅文佩保持着邻里之间的亲密来往,就会波及到冷清秋和陆轻萍身上不成?这话也就骗骗因为涉及到冷清秋就关心则乱的冷太太吧,陆轻萍可是一个字都不相信。   宋世卿为的是什么,陆轻萍一清二楚。金燕西对冷清秋的心思昭然若揭,宋世卿是家里和金燕西接触最多的,她不相信宋世卿会没看出来。本来冷清秋和金燕西就是高攀了,所以他不允许冷清秋的名声上有一点点瑕疵,不管有没有影响,只要有这个可能,他就要将之扼杀。只是宋世卿要是有本事,为什么不想办法让傅文佩和依萍搬走,回来折腾自家人,算什么能耐!   陆轻萍冷笑道:“舅妈现在和傅家划清界限,未免太晚了。毕竟以前我们和傅家走动的好好的,这突然无缘无故的疏远起来,不知道的人恐怕还会以为其中出了什么事呢?如此一来,岂不给人‘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再说就算依萍作歌女,作舞女又怎么了?难道她就此变成了瘟疫不成?谁要沾染上就被污染?”   “何况,就算作了歌女和舞女,又怎么样?也不是没有那‘出淤泥而不染’的!戏子身份也不比歌女舞女高多少,但是到了梅大师那个地位,虽然他依旧是个唱戏的,可是大家还不是要称呼他一声‘先生’,尊敬的不得了?还有现在知名的电影明星,不也有很多当年是做个歌女和舞女的吗?人家也没因此低贱了几分,走出门,一样被人尊敬,被人追捧,地位比我们这些平民小百姓要高的多了!你又能怎能在这里否定,依萍不是另外一个梅大师,一个在电影屏幕上翩翩飞舞的蝴蝶!”   宋世卿被说的目瞪口呆,指着依萍甩身而去的身影,莫名其妙的说道:“这,这是怎么回事?我刚才说什么了,怎么就犯了我们家这位小姑奶奶的忌讳了,让她发这么大的脾气,劈头盖脸的数落我一顿!   因为陆轻萍曾经在冷太太跟前说过她和陆家没有任何关系的话,在冷太太面前从来不提陆家的任何事,对傅文佩和依萍更是冷淡的不得了,久而久之,冷太太对陆轻萍是陆家女儿这个身份也模糊了。此刻陆轻萍噼里啪啦说了这么一席话,她才想起,陆轻萍是陆家人,她赶忙解释道:“轻萍是傅太太的女儿依萍是同父异母的姊妹,她们都是陆家人。”   “哦,我说呢。”宋世卿听就明白了,意味深长的点着头,进而怪责冷太太,“大姐,这事你办的可不地道,既然你知道她和傅家的这层关系,你倒是早点告诉我呀,早说的话,我刚才就不会在她面前说这些话了。”吃人家的,住人家的,当着人家的面说她家人的不好,终究不妥。   冷太太苦笑一下,说道:“若是她不发这一场火,我也想不起来。本来我以为她是真的很陆家那边彻底断绝关系了,在傅太太对她笑脸相迎的时候,我看她对着傅太太和依萍两个冷冷淡淡的模样,我还觉得这个孩子未免有点凉薄,如今看来,只是没有触碰到她的底线。到底是一笔写不出两个陆字,打断着骨头连着筋。” 作者有话要说:民国时候的著名电影明星出身都不高,很多都是穷苦出身,比如阮玲玉就是佣人的女儿。因为电影属于娱乐行业,作为娱乐公司的老板,他们旗下有很多歌厅舞厅,因为电影是个新兴行业,而且最终的结果就是娱乐大众,做演员,地位并不高,当然,红了,就不一样了。所以这些娱乐老板们在拍摄电影的时候,就会从舞厅舞厅里面找歌女和舞女来作演员,所以那个时代,很多电影明星都是歌女和舞女出身。   ☆、第51章   宋世卿因为猜出依萍的职业,借口会影响到冷清秋和陆轻萍的名声,让冷太太和傅文佩保持距离,划清界限。关系到相依为命的女儿,冷太太一口答应下来。陆轻萍看穿了宋世卿打的小算盘,发了一通火,给他好一顿数落。   陆轻萍发脾气并不像冷太太认定的那样,因为依萍姓陆,和她是一家人的缘故,或许有那么一点点原因,但是最主要的是宋世卿的话没道理。和冷太太交好的是傅文佩,因为依萍的职业特点,再加上她不愿意和陆轻萍打交道,所以她很少到冷家来,而冷清秋和陆轻萍又各有各的事情,和依萍接触不多,所以宋世卿虑量的问题根本不存在。   在冷太太和宋世卿面前帮依萍说完话之后,陆轻萍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椅子上,陆轻萍把玩着一个茶杯,心中暗自思忖。这事,似乎还是男子对这方面敏感一点,冷太太和傅家属于接触最多的,按道理应该是最先发现,可是她却对那些蛛丝马迹视而不见,非要等宋世卿提醒才恍然大悟。   不过既然宋世卿能猜出依萍的职业,那么左邻右舍在外面工作的人,说不定也猜个八/九不离十。可笑依萍还自以为隐瞒的很好呢,她应该庆幸傅文佩因为不和左邻右舍走动,整日闷在家中,对外面的消息一点都不灵通,几乎等同于瞎子和聋子,又相信自己的女儿,所以依萍说什么就是什么,不然,事情早被揭穿了。   当着陆轻萍的面说陆家人的坏话,吃饭的时候宋世卿见到陆轻萍不免讪讪的,不过有冷太太圆场,再加上他的厚脸皮,很快就神色如常了,以至于不明内情的冷清秋从头到尾都不知道陆轻萍和宋世卿以及母亲之间还发生了一场风波。   陆轻萍从外面回来的时候买了西瓜来家,早早就让韩观久把它放到后院井里湃上了。吃过晚饭,把西瓜拿出来吃,又凉又甜,非常爽口,陆轻萍贪嘴,不免多吃了两块,晚上睡觉的时候半夜起来又喝了隔夜的凉茶。本来她的肠胃就不好,因为吃了凉的东西,不免腹泻起来,后半夜跑了好几趟厕所。等拉的腿软,浑身无力的陆轻萍挣扎着找出治疗腹泻的药吃了,到了天明,虽然不在腹泻,但是却鼻塞声重,头痛欲裂,懒怠动弹,生起病来。   平常不爱生病的人一旦生起病来就是大病,何况本来陆轻萍的这具身体底子就被糟蹋的不像样子了,幸亏她来了之后,精心调养,才好了一点,因此这次陆轻萍的病可谓是来势汹汹,吃药打针,好几天才见好。因为生病,陆轻萍请假,没有去上班。被医生要求要好好卧床休息的陆轻萍一连在床上躺了好几天,她觉得躺的浑身骨头都硬了。   身体有所好转之后,陆轻萍起身下床,将散着的头发用发带扎了起来,走在窗前的软榻上,坐在上面,隔窗向外望。阿娣进来询问她的病号饭,陆轻萍想了一下说道:“我记得密斯脱唐送来的东西里有一小箱鹌鹑蛋,你让梁嫂给我做成椒盐鹌鹑蛋吧,我想吃这个了。还有,再做一个清炒虾仁……”   “表姑娘,那箱鹌鹑蛋被舅老爷拿去送到隔壁金七爷那里去了。现在家里没有这个,表姑娘要是想吃的话,只能出门去买。”阿娣听了陆轻萍的要求,面露难色的打断她。   “送到隔壁去了?”陆轻萍听了之后,很是惊讶,说道:“我记得舅妈送给金七爷的端午节礼没有这箱鹌鹑蛋呀?这是怎么回事?”当初,冷太太要拿东西给金燕西送礼,这事她和陆轻萍说过,陆轻萍看过单子,鹌鹑蛋没在上面。   “这段日子舅老爷因为张罗诗社的事情,所以需要不时的过去金七爷那边。白天过后去,因为商量时间晚了,就会被金七爷留下吃晚饭。太太见舅老爷这阵子不怎么在家吃晚饭,听说舅老爷都是在金七爷那边用的,就说了舅老爷几句。说就算是帮着金七爷办事,但是这么一直白吃金七爷的总是不妥,所以舅老爷就将那箱鹌鹑蛋带过去了。”阿娣偷窥着陆轻萍的神色,一五一十的将事情的缘由讲清楚。   陆轻萍听了之后叹了口气,说道:“好了,我知道了。既然鹌鹑蛋没了,我记得不是还有一箱鸽子蛋吗?那就用鸽子蛋做好了。”说完见阿娣站在那里没有,她奇怪的问道:“你怎么还站在这里,不赶快下去呀?你别告诉我,那鸽子蛋也被送人了?”   虽然陆轻萍的声音和表情都很平静,但是阿娣还是瑟缩了一下,赶忙答道:“是的,那箱鸽子蛋也被舅老爷拎走送往隔壁去了。舅老爷觉得就一箱鹌鹑蛋未免有些拿不出手,所以就连带着那箱鸽子蛋一起拿走了,除此之外,舅老爷还拿走了一包花胶、一包黑木耳、一包银耳,还有一包笋干,一共配成六样礼送到隔壁。”   陆轻萍看着阿娣不说话,呼气,吸气,再吐气,来回几次,半晌才道:“你去我的卧室将我的手提包里的钱包拿来……”本来陆轻萍是想拿钱出来去买鹌鹑蛋回来的,但是在阿娣迈步往她的卧室走的时候,又被她叫住了,陆轻萍叹了口气道:“算了,你让梁嫂给我作个虎皮蛋吧,然后再做个鸡汤煮干丝,我不吃主食了,所以干丝多放点,再作个家常豆腐,切个酱牛肉,一会儿给我送过来。”   阿娣答应着转身要走,又被陆轻萍叫住,叮嘱道:”刚才这事你知道就行了,不要出去乱说。”虽然这事宋世卿做错了,但是她回头会和冷太太说这个问题,她不希望在没和冷太太说之前,下面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的。阿娣忙答应下来,见陆轻萍没事了,这才出去。   陆轻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气,不气,生气伤身,本来她这就病着呢,要是气坏了,岂不是病上加病。因此尽量在心里开解自己,虽然密斯脱唐的东西是送给她的,但是送到家里那么多,显然家里每个人都有份,她不能吃独食是不是?   再说,那么多的东西,真要让她自己吃,不知道要吃到什么时候呢,恐怕过了保质期还不能吃完。当初东西送来的时候,她不是已经将它们交给冷太太处理了嘛,至于宋世卿拿走的东西,她不知道,这就是合住的坏处了,她早就知道了,不是吗?所以出现这事应该能理解,可以接受。何况家里是冷太太主持家计,那些东西是该吃,还是该送人,或者是该丢出去……她已经把处置权交到了冷太太的手中,所以最后那些东西的归处在哪,不是她该管的事情。   陆轻萍经过自我排解,好不容易才把情绪平复下来。吃过饭之后,她吃了药,又躺在床上睡了一觉,觉得身体松快多了。就在陆轻萍垫着靠垫坐在床头的时候,房门被推开,冷清秋的小脸从门缝里露出了出来。   “表姐,你醒着呢?今天感觉怎么样?”冷清秋见陆轻萍靠床而坐,走进来,凑到她脸上细细的看了她一番神色,神色关切的问道。   陆轻萍将身后的靠垫推了推,让自己坐的更直一点,笑道:“感觉好多了。我今天中午没少吃,而且又睡了一觉,明天就应该没事了,可是去上班了。”   “不用这么着急去上班,如果没有大好的话,还是好好养几天的好。”冷清秋在陆轻萍对面的圆桌底下拉了一个凳子,在陆轻萍床头坐下,说道:“我觉得表姐你这次之所以病倒,完全是累的。你看看你,又要上班,又要继续学业,还要给学生补习,然后还要操心铺子上的事情,这么多事,全压在你身上,怎么能不生病呢?”   “其实咱们家里又不急着买米下锅,表姐,等病好之后,你可不能再这么辛苦了,我看给学生补习的事情就先停一停吧。”陆轻萍现在忙着的四件事,铺子不能关,班是要上的,学也是要上的,所以只有补习这事可以考虑,因此冷清秋劝道。   陆轻萍眼中含着笑意,点头说道:“好,等我把这段时间预约好的补习课上完,我就不上了。”其实在还完冷太太的债务之后,陆轻萍的紧迫感就没有那么强了,因此考虑着是不是给自己安排一点休闲时间,只是还没等得到她重新打算,就病倒了。   就在陆轻萍和冷清秋说话之际,阿娣拿着一摞信件从外面走来,在她将信放到往常放信的纸箱的时候,看着已经塞得满满的纸箱,对陆轻萍说:“表姑娘,这个箱子已经满了,你看要不要再收拾出来一个?”   “我看看?”陆轻萍探着头,看着阿娣展示给她看的纸箱,可不是,纸箱里的信满的都要溢出来了,“不用再重新收拾了,再收拾出一个箱子来,多占地方。这屋子,哪里还有放置的地方?你将这些信整理一下,将信封上的邮票剪下来,收起来,其余的都丢掉吧。”陆轻萍之所以收着这些读者来信,为的就是信封上的邮票,只是她一直没时间去整理。这些日子看下来,阿娣做事细心稳妥,值得信重,就把这事交给她吧。   听陆轻萍这么一说,阿娣这会有时间,就收拾起来。冷清秋对陆轻萍如此处理读者来信有些不满,说道:“表姐,这些信你看都不看,就这么丢掉,你这个态度,似乎不太好吧?那些读者给你写信的时候可是一片热忱,你这样……”太冷漠了。   “不丢掉难道还留着?我又没打算写回信,那么留下它们又什么用?这么多封来信,如果我一一回复的话,那我什么都不用干了,整天在家里写信玩吧。”当初陆轻萍之所以写小说,完全是心血来潮,后来她把这事交给冷清秋就不再管了。对读者来信,一开始她还有兴趣,但是看了几封之后,就没兴趣了,里面的东西大概都差不多,千篇一律,除了落款不同之外,内容没什么大的区别,所以后面的来信,她看都不看,直接丢到纸箱里不予理会。如果不是为了信封上的邮票,她早就把这些信给丢掉了。   冷清秋看了看信的数量,知道陆轻萍所言不虚,她却是没那个时间和精力一一回信,但是……就在冷清秋张嘴欲言的时候,阿娣拿着几张汇款单走了过来,“表姑娘,这里面还有几张单据,你要不要看一看?”   陆轻萍接了过来,看了汇款理由上写的是“稿费”,一下子就明白了,她转头问冷清秋,“怎么,这稿费你没收起来?”虽然发表在《申报》上的小说故事梗概是陆轻萍写的,但是最终是由冷清秋润色完成的。在陆轻萍一股脑的把这事交到冷清秋手上之后,再也没有过问,那个时候,她已经把这本小说视为是冷清秋的,所以也没打算要这个稿费。她一直以为这本小说的稿费是冷清秋收着呢,没想到竟然在她的读者来信里。   冷清秋被问得莫名其妙,说道:“小说是表姐你写的,我要这稿费做什么?”虽然她是在其中出了力,但是也不至于这么厚脸皮,将稿费据为己有。   陆轻萍从冷清秋的态度中看出,这会子就算把稿费给她,她也不会收,既然这样,两个人又何必推来推去。她将那几张汇款单放到一边,抬头看向阿娣,说道:“阿娣,你在讲那个箱子整理一下,看看里面还有没有,要是有的话,你把它们拿过来给我。”这应该算是意外之财吧,陆轻萍觉得好好想想,该如何花费。   就在陆轻萍将这笔稿费的用处分配完毕,就等着她病好之后将其落实。几名工人推门而入,陆轻萍看着他们在屋里屋外,忙来忙去,她追着工人来到屋外,问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呢?谁让你们来的?”家里的房子才收拾不久,似乎没有重新整修的地方。   宋世卿在外面踱着方步,笑道:“这是供电局的工人,来给我们家牵电来了。”   陆轻萍听了之后,纳闷的说道。“可是,我们不是还没交装设费呢?”不装装设费,供电局怎么可能给你牵电过来?但是家里这几个,冷清秋不指望,宋世卿是没钱,冷太太虽然有钱,但是她才不会掏这个钱,而陆轻萍这里,前一阵子为了尽快还清冷太太的欠债,所以手里的钱全都投到证券上了,因此这事就这么耽搁下来了。她没交装设费,家里还有谁交?   宋世卿志得意满的笑道:“不用交装设费。我把这事和金七爷一说,金七爷一个电话打过去,供电局的就过来帮着牵电了,咱们一文钱不用交。”   不等陆轻萍说话,冷清秋在旁插言,“我听表姐说,装设费可是一大笔钱,这可不是十几块,几十块的事情,是上百,甚至上千,我们怎好平白无故占这么人家这么大的便宜?”   “这你就不懂了吧?”宋世卿丢给冷清秋一个“没见识”的眼神,说道:“金七爷说了,像我们这样早前拉电,后来被掐掉的,其实根本不用交装设费,因为当初拉电的时候,已经交过了。我们再交,根本不合理,这不过是下面的人中饱私囊想出的借口罢了。”   “话是这么说,但是不管是贪污还是中饱私囊,我打听过了,这事已经成了定例。”陆轻萍冷冷的说道:“虽然最终的结果我们是免了这笔钱,但是却欠下了金七爷的人情。这世上什么债都好换,唯有人情债难还!‘岂不闻:受人知者分人忧,受人恩者急人难。 富人报人以财,贫人报人以义。无故而得重赂,不祥,恐将取死报于子矣[1]。’因为欠下偌大的认清换不起,最后田七郎,以命相酬,金七爷想必是不会要我们的命,不过他要的东西恐怕也是我们给不起的!” 作者有话要说:[1]是聊斋志异的故事,说的是一名富商不断接济贫民田七郎,最终富商落难,田七郎搭上了自己的性命来给他报仇。   ☆、第52章   陆轻萍买下这宅子后,因为手里的钱一时不凑手,所以就暂时没牵电过来,如今宋世卿通过金燕西没花一份装设费就将电牵了过来。看着宋世卿得意洋洋的向她显摆,陆轻萍气他占便宜没够,他也不想想,本来金燕西就对冷家有所图,而自家和金家地位悬殊,这人情哪里是那么好还的?   对陆轻萍来说,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自家又不是拿不出牵电的装设费来,又何必去欠人情,占人家的便宜呢?所以陆轻萍对宋世卿的行为很生气,但是再不高兴,她也无法将供电局的工人撵出去,毕竟人家已经不要钱来给你牵电来了,她将人撵出去,不说金燕西那边,单得罪了供电局的人她就吃不了兜着走,毕竟让人走容易,让他们再来可就难了。   谁让最终这房子还是要牵电过来的呢!若是就此将人撵走,得罪了供电局的人,并间接的得罪了金燕西,恐怕之后她哪怕认掏装设费,甚至宁愿多掏钱,也牵不过来电了!陆轻萍可没想着夜晚一直靠点煤油灯或者蜡烛来度过,所以她只能捏着鼻子认下了。   左邻右舍都有电,所以从旁边牵线过来非常容易,供电局的工人手脚利落,很快就按照原来装修的工人留下的孔洞将电拉了过来。当初陆轻萍装修的时候,以为电本来就是在屋子里的,所以电灯泡和灯罩早就准备好了,只是因为房子没拉电,所以就一直放在那里,这会而正好派上用场,请工人一并接好,倒不用到后面再折腾了。   送走了干完活的供电局工人,宋世卿回屋将堂屋的电灯打开,手里拿着扇子轻轻的扇着,志得意满的说道:“看看,这电灯多亮堂,不管是点蜡烛还是点煤油灯都比不上这个,这照的屋里和白天似的,晚上再也不用黑灯瞎火憋屈着了。”   听到宋世卿的嫌弃之意,陆轻萍冷笑一声,说道:“哦,倒是委屈舅舅跟着过了这么一段‘暗无天日’的日子了,只是舅舅早说呀,早知道这么不合舅舅的意,外面有电灯的房子多的事,舅舅又何必委屈自己住在这里,搬出去不就行了!不过现在也不算晚,这房子恐怕还有很多不如舅舅之意之处,舅舅还是不要勉强自己,到外面径自去挑拣合心意的住处,搬出去好了!”   宋世卿用扇子指着甩下话就走的陆轻萍背影,对一旁的冷太太和冷清秋说道:“这,这是什么态度?人家金七爷好心好意帮忙,让我们免交装设费,一分钱不花的将电牵过来,她不领情不说,还摆出这么个态度来?”   “人家金七爷为什么平白无故的这么帮我们,还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结果我这边费劲巴力把事情办好,没有功劳不说,反而让人这么数落,合着我反倒是做错了?啊?她竟然要撵我走,让我搬出去,这,这像什么话,真是不知所谓,不知所谓……”宋世卿被陆轻萍气得跳脚,他在屋子里高声的喊道,声音大的足够让在院子里的陆轻萍听到。   陆轻萍听了宋世卿的话,心中嗤笑。你的面子,你的面子值几个钱?要不是因为你是清秋的舅舅,你的脸面在金燕西面前一文不值,还真当自己有多大脸面呢?真是大言不惭!也太瞧得起自己,让金燕西捧几句,骨头就松了,就连自己有几斤几两都不知道了,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这话也亏他说的出口,真是厚的脸皮!   冷清秋看着宋世卿脸红脖子粗,气汹汹的模样,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说道:“舅舅,表姐已经够辛苦的了,因为太过忙碌,甚至累病了。当初因为交不上装设费,所以屋里没拉电,不过当时表姐已经尽力做到最好了,我们屋里的烛台还有灯台都是多头的,晚上屋里还是很明亮的。那个时候舅舅你不是还赞好着呢,这会又说这样的话,真是自相矛盾。再说,你要是嫌弃的话,早把装设费交上,拉电过来不就行了,何必等到现在,若不是金七爷帮忙,最后还不是要落到表姐的头上。舅舅,你也是上班赚钱养家的人,最后什么事情都指望一个晚辈,说人家不像话,我看你才不像话呢!”   说完,冷清秋不理会被气得脸色如猪肝一般的宋世卿,起身到院子中找陆轻萍去了。宋世卿拿着扇子在虚空中连连点着,向冷太太告状:“大姐,你听听,你听听外甥女说的这是什么话,也不知道这些年她在学校里都学了些什么,一点都不知道尊卑。我说错什么了,让她这样没大没小的指责我?就这么任由她这么说我,你也不说管管……”   “二弟呀!”冷太太出言打断了宋世卿,说道:“家里免费拉电过来,是好事,但是你也不该挑剔没电时候的日子呀。秋儿的话不中听,但是还是有道理的。你现在住在人家的房子里,人家不收你房租,你还挑剔起来,指手画脚的,真把这房子当成你自己的了?轻萍说的话虽然不中听,但是你要是不先说错话,她又怎么会这么说?本来就是你的不是,这会子你反而不依不饶起来了,难道你还真把她的话当真,不在这住了,要搬出去不成?”要是还想在这住,还是不要和陆轻萍翻脸的好。   陆轻萍的话一开始冷太太听起来也不是味,但是冷清秋在后面补充之后,她脑子就清明起来了。宋世卿免费住在这里,就算是点煤油灯和蜡烛,也没用他掏钱买,这会他这么说,分明有“得了便宜还卖乖”之嫌,陆轻萍生气是理所应当的。当初,宋世卿能住进来,可是她厚着脸皮,帮着说情的。陆轻萍是看在她这个舅母的面子上才答应的,不然,陆轻萍认得宋世卿是谁呀!   宋世卿本来还有一肚子话要说,冷太太这几句话停下来,立刻冰消雪散了。他到底没胆气说出“我不在这里住了”这句话,不说本来就不用掏房租,就冲金燕西住在隔壁,哪怕陆轻萍和他要钱,他也要住!只是宋世卿虽然心里怯了,但是嘴上犹自强硬道:“大姐,你也别说这房子是轻萍的,当初要不是你拿钱出来,她那个时候哪里有这个能耐买下它?虽说她现在把钱都还清了,但是要是没有大姐你支援她,她现在住在哪还不知道呢?所以,大姐你也别小心翼翼的捧着她,觉得你和外甥女也是借住的,别看房契上写的是她的名字,其实这房子,至少有你和外甥女的一半!我住在自己的亲大姐家,心安理得,关她什么事!”虽然是强自辩白,但是宋世卿内心深处就是这么想的,因此他才会在这个家行事这么自在。   “你在这胡说什么!”冷太太听了宋世卿的话吓了一跳,赶忙站起来往院外看,见陆轻萍和冷清秋坐在葡萄架下正说着什么,应该并没有听到宋世卿的话,她叹了一口气说道:“二弟,你要是这么想这里你还真住不得了,你收拾收拾赶紧搬出去吧,不然恐怕最后会闹到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长叹一口气,冷太太说道:“我不怨你这么想,毕竟当初我也曾这么想过,觉得轻萍是借我的钱买的房子,我住在自己的钱买的房子里,算什么借住?但是后来秋儿不经意间说的一句话,让我明白了,如果轻萍当初借钱之后,买下房子并没有叫我和秋儿来住,大家分开,我和秋儿另外租住在别处,绝不会产生这种想法。是轻萍把我和秋儿当作一家人,才邀我和秋儿来住。”   冷太太神色严肃的看着宋世卿,严厉的说道:“且不说不是我和秋儿的房子,就算是,这里是冷家,不是宋家,哪怕我是你亲大姐,你住在我这里依旧是借住。既然是借住,那么就要守好借住的分寸,如果你依旧抱着刚才的想法不改的话,那么不用陆轻萍撵,我先把你轰出去!”   宋世卿难得见到冷太太这般严厉的模样,被吓住了,赶忙点头,应喏下来。他才不要搬出去呢,搬到外面,以他的收入,不管搬到哪里,日子都不会有住在这里舒服。何况,这会子他正和金燕西打的火热,眼看工作调动的问题已经渐露曙光,这会子搬出去,他傻呀!   因为拉电引起的风波最终就这样消弭无形,不过在拉完电的次日,陆轻萍就去电话局预约自家要装电话的事情,并且买了留声机和电冰箱回来。花的就是那笔稿费,本来陆轻萍是打算拿这个钱交装设费的,如果有剩下的,再做其他安排。不过现在既然装设费的问题被金燕西解决了,正好将它派其他用场,陆轻萍尽力把家里的“漏洞”给堵上,不想再给金燕西可乘之机。   虽然陆轻萍到电话局作了电话安装预约,但是这个时候,并不是你预约之后,电话局就马上给你上门安装的,还要排日子,所以要等一段时间才行,因此陆轻萍回家的时候,就没把这事说给冷太太他们听,免得宋世卿那个大嘴巴说给金燕西听,金燕西又利用权势,插队,将这事排到前面,左右等不了太长的时间,这段日子陆轻萍还是等得起的。而且她觉得,一时半会的功夫,金燕西还想不起来给冷家装电话,毕竟这会他和冷清秋的关系还没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陆轻萍买回来的留声机受到了冷太太的热烈欢迎,至于电冰箱,冷太太则认为不实用,家里有什么要买的,直接派佣人到外面买回来就是,若是吃食的话,刚买回来的都是最新鲜的,比放在冰箱里保存一段时间的岂不好很多。但是在陆轻萍自家做出冷清秋爱吃的冰棍、冰激凌、酸奶等物品放到冰箱里之后,她虽然还没有全然接受,但是不像刚买回来的时候那么不以为然了。   虽然冷太太对陆轻萍置办回这些在她看来不当用的东西有意见,但是钱是陆轻萍的,人家愿意怎么花就怎么花,何况她买的东西是生活用品,又不是她自己用,为的是大家生活便利,再说东西已经买回来了,又不能退回去,所以冷太太并没有苦口婆心劝说的意思,只是稍微说几句,以长辈的身份提点陆轻萍一下,在招致陆轻萍厌烦之前,早就闭口不言了。   相比冷太太的态度,自从帮着陆轻萍做完市场分析报告,建议陆轻萍在开店的时候托庇在大树下,并给出最大限度只能开五家奶茶分店,因为再多开的话,将会引人注意,从而可能导致被人谋夺结果的系统在陆轻萍这边的生活渐渐步入“正轨”之后就神隐的它跳了出来:“浪费呀,浪费!你说你花这钱买这些不实用的东西回来做什么?不仅不实用不说,还费电!现在电费多贵呀,平白无故每个月又要多交不少电费,你是钱多的没处花了?真是奢靡……”   “你知道什么!”陆轻萍不客气的打断系统的指责:“谁说不实用了?电话是为了方便联系;冰箱就算不用来储藏食物,做粉圆的时候也用的到;至于留声机,你不觉得这个时代的夜晚的娱乐太单调了吗?我又不能跟着男人一样去那些灯红酒绿的地方找乐子,除了看书就只有去看电影,可是电影又不能天天看,所以我买下它,是为了在给单调的夜晚增添休闲娱乐,同时还是为了防止金燕西讨好我们家的人,走‘岳母路线’。你说说,怎么不实用了?”   除了电冰箱,算是陆轻萍是为了自己享受之外,其实装电话和买留声机,固然有方便自己的因素,还是因为她不想哪天回来,发现家里忽然多了这两样东西,一问是金燕西送的。   “俗话说‘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短’,我们这边并没有什么好处在金燕西跟前,平白无故的金燕西干嘛替我们作这作那?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收了金燕西的好处,我们这边又没什好处于人,我不管别人怎么样,反正我觉得我在他跟前直不起腰来,在说话,就礼不直气不壮。我自己又不是没有钱,干嘛让他买好在前?”陆轻萍想起拉电到家的事,就是一肚子气,忍不住抱怨道。   虽然陆轻萍的话说的有道理,但是系统觉得陆轻萍说的低金燕西一头的话未免太严重的,弱弱的反驳道:“你想多了……”   “哼,是我想多了,还是事情本来如此?”陆轻萍冷笑道:“虽然金燕西和我们来往,你真当他瞧得上我们家不成?何况这里面还有个占人便宜没够,在金燕西面前弯腰低头,不住低头讨好,谄媚于人的宋世卿?虽然他姓宋,表面上和我们没关系,但是谁让我们住在一起呢,金燕西自然是把我们看为一体的,就宋世卿的表现,想让他高看我们,都难!”   “今天有宋世卿为了省装设费,让金燕西帮着拉电过来。谁知道明天会不会有为了省装电话的钱,又让金燕西把这事给办了?谁知道后天不知道又为了省什么钱,让金燕西做什么呢……就他这个贪便宜的性子,金燕西就是送来的是毒药,只要外面裹上东西让人看不出来,他绝对照收不误!舅妈那个性子,就算知道不妥,但是这个世上没有送出不去的礼,只要金燕西想送,他必然会想办法让舅妈收下,再有宋世卿在一旁帮腔,恐怕最后还是会收下。总为这个争吵,伤了和气不说,而且这种马后炮,于事无补,还不如未雨绸缪,在事前把事情补牢,尽量避免自家被金燕西的糖衣炮弹所腐蚀!”陆轻萍将她之所以买回这些东西的根本目的说了出来。   虽然现在没发生,但是系统觉得,就金燕西的所作所为,他为了讨好这边,从而顺利抱得美人归,这些事他大有可能是做得出来的。系统板着一张笑脸,盘着腿,神情严肃坐在陆轻萍对面,问道:“你这样作,是因为你想阻止冷清秋和金燕西结合吗?你为什么要这么作呢?当初不是和你说过嘛,你不需要拦阻他们的事。再说,就算你做了这些事,也未必能如愿,因为爱情不是你的力量所能拦阻的,到了该发生的时候还会发生,你这不是费力不讨好的吗?你在这边,费心、费力、费钱,最后很有可能白费功夫,这又何必?有那个时间,你还不如考虑考虑陆家的事,你不会把陆家的事给忘了吧?”   面对系统的提醒,陆轻萍没好气的说道:“我没忘,陆家的事我会想办法处理的,但是这需要时机,你不要催促好不好?我既然已经答应,那么该办的事,我一定会办好,不需要你在这里跟着操心,一边呆着你去的吧。”   叹了一口气,继续:“我是有这个意思,因为明知道前面是火坑,还眼睁睁的看着清秋往下跳,你知道这其中是什么滋味吗?哦,我忘了,你不过是个智能系统,再聪明,人类的感情你还是不具有的,你无法理解。以前,我可以袖手旁观,是因为我和清秋没感情,但是共同生活在同一屋檐下这么长时间,我不是铁石心肠,所以我想阻止悲剧的发生。”   “当然,如果阻止不了,那么我希望能够让清秋和金燕西能够尽量对等的对话。他们身份背景的差距已经够大的了,我不想让金燕西不住的往这边花钱。那样的话,哪怕金燕西和清秋相恋了,他们的爱情是真挚的,纯洁的,但是还会让我想到‘献祭的羔羊’,因为还不起金燕西的人情和好意,所以清秋把自己的爱情奉献给他。而且,我不想,等被爱情冲昏头脑的金燕西冷静下来,觉得清秋是他用大笔金钱‘买’回来的,从而看低她。”   金燕西和冷清秋婚姻最后,争执的时候,金燕西说的那句“你好好看看,从头到脚你有哪一样不是金家的?有哪一样是冷家的?”,虽然有夫妻吵架,口不择言的缘故,但是如果他没有这样想过,又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所以陆轻萍希望,在金钱方面,还是尽量避免不要和金燕西产生太多的纠葛的好。至于清秋和金燕西的最后是否能够在一起,她做了自己能做的,后面的事,就交给老天决定好了。   陆轻萍说系统没有感情的话戳到了它的“痛脚”,系统冷哼一声,硬邦邦的说道:“随便你了,只要你没有忘了陆家的事就好。你爱充大款就充大款,想装富豪就装富豪,反正不管我的事。你虽然有钱,但是不要忘了,战争很快就开始了,你可要想想,就你这么胡花乱造,到时你若是失业,手里的积蓄可足够维持你以后的生活?届时你要饿死的时候,可不要向我求助!好了,我要安静的呆一阵,没事不要烦我。”说完,隐身不见了。   虽然系统的话不好听,但是不得不说它提醒的是,陆轻萍神色一凛,也觉得自己自从还完冷太太的债务之后,太过放松了,有点得意忘形,轻叹一声,就现在情势和她目前的状况,还是大意不得呀!系统的提醒还算及时,所以这次倒要谢谢它,这么长时间总算作了一件稍微靠谱的事,总算也不是总坑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宋世卿觉得冷太太和冷清秋虽然住的房子是陆轻萍买的,但是这钱是冷太太借给她的,哪怕陆轻萍还钱了,但是没有冷太太借钱给她,她一时半刻也买不下房子,说不得还得租房住,所以冷太太和冷清秋住在这里,理直气壮。而他是住在自己的亲大姐家,所以不需要太多的拘束,几乎和自家一样,想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非常自在。因为想法错误,所以造成行为错误。以致招致陆轻萍的厌烦,但是陆轻萍就算开口撵他,以他的厚脸皮也不会走的,而其中还关着冷太太的脸面,所以宋世卿最后还会在这里住下去,不过以后他会有所收敛的。   ☆、第53章   虽然陆轻萍厌烦宋世卿,并撂下了不愿住就可以搬出去的话,但是爱占便宜的宋世卿怎么舍得搬走,而深知一家子都是女的,没有男人支撑门户的日子难过的冷太太也不肯让他搬走,因此训斥了宋世卿几句,宋世卿借着冷太太这个台阶下台,继续住了下来,陆轻萍也知道像这种合住,必然会有矛盾,看在冷太太的面子上,没有和他再做计较。大家谁都不再提,这事就这么淡了下来。   “表姐。”冷清秋凑到陆轻萍面前,笑道:“我听舅舅说诗社这个周末就开社,请了好多名家,不仅有文坛老将,古诗词专家,还有新秀。可惜这样一件风雅盛事,不能亲身参与进去。”说道后面一句,不由得慨叹起来,脸上更是露出一片憧憬之色。   “我当是什么大事呢,原来是这事呀!”陆轻萍看到冷清秋神神秘秘的样子,笑道:“这有什么好羡慕的,你要是想去,和你舅舅说一声,绝对没问题!”金燕西巴不得冷清秋参与进来呢。   冷清秋对陆轻萍诗社流露出的轻慢的态度很是不满意,轻推了她一把,嗔道:“表姐,开什么玩笑,我和你说正事呢。人家是正正经经的开诗社,写诗的,才华不知胜我多少倍,就我点水平,去了不是丢脸吗?”   “作诗不过是在遣词造句上下功夫,你的国文很好,自小舅舅就帮你打下了基础,你在这方面又很有天分,平时没少在这方面下功夫,只怕去了,也未必比别人差什么,你又何必妄自菲薄!”宋世卿请的人,估计还是有几分水准的,至于金燕西请的人,可就说不准了,而且,就算再次,还有金燕西垫底呢,难道还差过他去了,所以陆轻萍对冷清秋的说辞不以为然。   经陆轻萍这么一说,冷清秋添了几分自信,对参加诗社之事,心中跃跃欲试。虽然心里的渴望,但是冷清秋还是觉得有些不妥,她想了想说:“就算不怕丢脸,我也不好去。我舅舅说请的都是男客,我一个女孩子混在其中像什么话,要不,表姐,你陪我一起去?”   “哈!”陆轻萍忍不住失笑道:“让我和你一起去?清秋,你不是开玩笑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多少斤两,什么湿的干的,我可一窍不通,你去了都是丢脸,我去干什么?你再说,周末不行,这个周末我要去贝当路给学生补习,没时间。”   “表姐,你怎么还去补习,不是和你说了嘛,让你把这事停下,好好休养一番。你看看你,自从上次病倒瘦下来之后,病好后一直没养回来,气色看上去也不是很好,家里又没有急着用钱的地方,你又何必这么辛苦,要是累坏了怎么办?”听陆轻萍还要去给人补习,冷清秋急了,噼里啪啦说了一篇子话。   陆轻萍轻拍了一下冷清秋的手,安抚道:“你放心,我累不着。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没事的。”对上冷清秋不赞同的目光,她无奈的说道:“我听你的话,已经把补习这事停下来拉,没有再接新课,现在去的,都是老早以前预约好的,我也不好推却。都是老主顾,一直很照顾我,大家相处的很好,善始善终。等这个月的课上完之后我就闲下来了。”   见陆轻萍这么说,冷清秋这才放下心里,跟着又和陆轻萍说起诗社这个话题来。除了陆轻萍和冷清秋在谈论金燕西筹办的这个诗社,另一个地方还有两个人也在谈论之这一话题。   李浩然家,庭院中,欧阳于坚和李浩然在花园草坪的遮阳伞下面闲坐。李浩然给欧阳于坚倒了一杯茶,说道:“你不是一向瞧不起像金燕西这样整日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的吗?你怎么和他打起交道来了?而且无缘无故的你怎么想起参加金燕西筹办的诗社来?你和他又不熟?”不仅不熟,而且说起来两人之间还有间隙。当初就是金燕西要到仁德女中任教,顶了欧阳于坚的职位,让欧阳于坚不得不停课休假。   欧阳于坚苦笑了一下,说道:“哪里是我想和他打交道,不过是我送清秋回家,正好在清秋家的门口遇到他。他说他租了清秋家隔壁的院子筹办诗社,非邀请我参加,我不想参加,他一个个‘才华出众,无人能比’,‘才学文章过人’的大帽子扣下来,当时又不仅仅是我和他,还有冷清秋的舅舅在跟前,根本没给我拒绝的余地。”   要是不答应的话,岂不说明金燕西称赞他的话不过是客气话,他名不符其实,不参加诗社是怕露怯。宋世卿是冷清秋的舅舅,作为心上人的家人,欧阳于坚博得对方好感还来不及,哪能在他面前落得这么个名声。所以被架到台上的欧阳于坚只能无奈的应了下来。   李浩然听了之后,没想那么多,笑着调侃道:“是没给你拒绝的余地,还是你舍不得拒绝呢?毕竟那地方可是挨着你心上人的家,若是借着参加诗社的机会多去几次,不就能多接触几次佳人了?你这个算盘打的不错!都混到送人回家了的地步了,看样子好事近了。不如约个时间,你把人领出来,介绍给我认识认识,我正好看看你心心念念的佳人,不知道欧阳兄意下如何?”   “你别取笑我了!”欧阳于坚叹道:“哪里近了,还远着呢!我和清秋之间至今八字还没一撇呢。到现在,我们彼此的称呼还是‘欧阳老师’和‘清秋同学’,还是很生疏。我上次送她回家,不过是偶然罢了。”   听欧阳于坚这么一说,李浩然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睛,说道:“不是吧?你还没向她表白?你的手脚可真够慢的!上次你说不敢向她表白,是因为你被学校强制停课,休假,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学校,担心不能给她提供稳定的生活,所以耽搁了下来,但是现在你不是已经回学校上课去了嘛,而且已经复课好一段时间了,你拖拖拉拉啦的,怎么还没表白,你到底在犹豫什么?”   担心什么?还能担心什么,还不是担心表白被拒,连现在这种境况都不能保持了嘛!欧阳于坚叹了一口气说道:“不管我以前因为什么而犹豫,现在都不重要了,因为我遇到对手了。你当金燕西为了租下清秋隔壁的院子作为诗社的据点,整个上海这么大的地方,清秋家的隔壁也没什么特殊之处,他为什么还要租下来?那是因为他喜欢清秋!”   “我说呢!”李浩然恍然大悟,笑道:“我早就说过,这个世上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有眼光,让你早些下手,你不听我的,现在遇到对手了吧!不过这也没什么,就算金燕西喜欢又怎么样?难道你还担心自己比不上他,输给他不成?”   在李浩然看来,自己的这位朋友,除了家世之外,欧阳于坚不管是相貌还是才华都不输人,是上上之选,所以他不担心欧阳于坚会输给金燕西,所以对金燕西出来搅局,不像欧阳于坚一般如临大敌,很是不以为然。   欧阳于坚端起手边的没有加糖的咖啡喝了一口,苦涩的味道在嘴里弥漫开来,他对自己没有李浩然那么有信心,因为在送冷清秋回家,在门口遇到金燕西的时候,冷清秋和金燕西给他一种微妙的感觉,虽然他说不清这种感觉是什么,但是总之不是很好就是了,何况……   见欧阳于坚不说话,李浩然怔了一下,说道:“不是吧?难道你还真心怯了不成?这可不像你,未战先怯。当初在学校里那个叱咤整个校园,自信满满,才华和风采都几乎无人可敌的欧阳于坚哪里去了?金燕西有什么呀?他除了有一个好爸爸,一个好家世之外,还有什么能比得过你?难道你打算就这么认输不成?”   欧阳于坚将手里的咖啡杯放下,说道:“浩然,金燕西曾经说了这样一段话给我:‘美玉钱财对于我来说,不能谓之粪土,但也是些稀松平常之事,我朋友若是喜欢,我必相赠,兄弟之间情谊无价!不可让与他人的东西,也有一些,其一,父母的恩情不能忘记,其二,兄弟的情谊不能舍弃,其三,自己的爱人不能让与他人!’后来,他送我回家的时候,更是站在旷野之中,大声的宣告他喜欢清秋!他那个时候表现出来的态度真的让我震撼,他对清秋并不是富家子弟的玩弄,而是真心的……”   “那又怎样?”李浩然不解的打断他,奇怪的问道:“金燕西是真心的,难道你就不是真心吗?你和金燕西是情敌,你们俩喜欢上同一个女人,虽然我不知道金燕西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那位清秋姑娘的,但是我猜绝对没有你长久。金燕西不过是仗着你没有表白,先声夺人罢了,你怎么可以被他的气势而压倒?就因为他表现出来的态度,你就想放弃?那可是你的爱人!欧阳,你到底在想什么?我可是糊涂了。你的态度让我强烈怀疑你根本不爱那位冷清秋姑娘!”   “我当然爱!”见李浩然怀疑他对冷清秋的爱,欧阳于坚急了,立刻板直了身体,出言反驳。旋即如同瘪了的气球一般,直起的腰又弯了下来,瘫坐在椅子上,垂头丧气,双手抱头,低语道:“可是我拿什么和金七爷比呢?”放弃的话,欧阳于坚舍不得,但是继续追求冷清秋,他又信心不足。是前进还是后退,欧阳于坚犹疑不定,面露痛苦之色,处于两难之中。   欧阳于坚和他的母亲欧阳兰相依为命,他从小就没见他的父亲,父亲这个职位在他的成长中是缺席的。虽然欧阳兰对外宣称丈夫过世,她是个寡妇,但是欧阳于坚从母姓,而且从来没有亲戚朋友和他家来往,如果说小的时候不懂事,还能被母亲糊弄过去,但是随着一天天长大,欧阳于坚渐渐猜出自己的身世并不光彩。   作为一个私生子,虽然现在是民国,社会风气已经开放很多,但是欧阳于坚在他的成长过程中,没少受歧视和嘲讽,他是自卑的,又是自傲的,但是一般情况下,他将这份自卑掩藏的很好,很少表露出来。在爱情面前,因为身世显赫的金燕西出现,欧阳于坚的这份自卑冒出了头,所以他陷入了迟疑之中。   看到欧阳于坚的神情,李浩然明白了一点他的心理。虽然欧阳于坚没有说,但是作为他的同学以及朋友,李浩然对欧阳于坚的家庭情况还是了解一点的。他想了想,问道:“欧阳,你觉得你喜欢的那位清秋姑娘是个肤浅的人吗?她会因为金燕西是总理家的公子而就此投入他的怀抱吗?因为贪慕金家的财势地位而选择金燕西?如果她是的话,我劝你还是尽早放手的好,因为她根本不值得你喜欢……”   “清秋才不是那样的人!”欧阳于坚毫不犹豫的反驳道:“她不是那么浅薄的人!”她才不会因为金家的财势,因为金燕西是总理家的公子而对他另眼相看!   “既然这样,那你还在犹豫什么?”李浩然将胳膊搭到欧阳于坚的肩膀上,语重心长的说道:“欧阳,你刚才的反应告诉你,你的心已经替你做出了选择。把那些不必要的顾虑抛开,按照你的心去行事吧!”   从旁边的诗集中取出夹着的一张请帖,李浩然拿给欧阳于坚看,说道:“这是金燕西派人送来的邀请我参加他诗社的请柬,我和他不是很熟,仅限于认识,本来是不想去的。不过我和你是朋友,作朋友,讲义气,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次金燕西的诗会,我陪你一起去。到时我也看看作为你对手的金燕西是什么模样,说不定运气好,还会遇到你的清秋姑娘呢!”   欧阳于坚感激的笑笑,说道:“谢了。我到底没白交你这个朋友。不过如果遇到清秋,你的说话要注意一点,什么我的清秋姑娘,我和她只是普普通通的关系,你这么说,到时让清秋误会我了可就不好了。”   “是,是,我知道了,如果真的碰到了,我在措辞上一定会注意的。”见欧阳于坚这会过河拆桥,李浩然没好气的说道。   欧阳于坚将李浩然手里的请帖接了过来,有些纳闷的说道:“你不是说你和金燕西没交情吗?他怎么会给你下帖子,邀请你去参加诗社?”   李浩然有些奇怪的说道:“我也纳闷呢。我父亲虽然是上海的督学,但是我家和金家平素没什么来往。父亲私下里评价金总理,说他这个人,看上去开明大度,但是骨子里因循守旧,看似新派人物,实则是老派人。父亲是从国外留学回来,接受新式思想教育的人,两人不是一路人,根本说不到一起去,所以除了一些公共场合碰面之外,我们两家私下里根本没有来往,因此在收到金燕西托春江送过来的请帖的时候我也很意外。”   李浩然虽然觉得自己在新诗上薄有名声,但是他不觉得这会传到金燕西的耳中。他曾经在宴会上见过金燕西几面,两人有过交谈,金燕西的才学在他看来也就那样。从金燕西的言行来看,他和他是两类人,而且金燕西对文坛作诗也根本不感兴趣,所以李浩然收到请帖的时候真的很奇怪。不仅奇怪他怎么会发请帖给他,还奇怪这样一个对文学不怎么感兴趣的人,怎么会起兴办起诗社来。   其实李浩然之所以被邀请要感谢他的高中同学柳春江。从国外学医归来的柳春江在金总理的寿辰上结识了金燕西,彼此来往中,听金燕西起了诗社,邀人作诗,苦于同龄人对此感兴趣的不多,因此有些发愁,一个诗社总不能全都是老将撑场面吧。作为曾经的同学,柳春江读过李浩然写的诗,对他的才华还是知道的,想着作诗是一件风雅的事情,他向金燕西举荐了李浩然。李浩然得柳春江的推崇,因此被金燕西邀请参加诗社,彼此不熟悉,没关系,不是有柳春江作媒介嘛。至于父辈的政治立场,根本不在他的考虑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把男主拉出来溜溜。其实民国的时候师生恋是很时髦的,常常有女学生嫁给教她们的老师,这已经算是一种风尚了。   ☆、第54章   到了诗社正日,一大早,宋世卿穿着一身光鲜的长袍马褂,将韩妈、梁嫂以及阿娣支使个不停,不是这不妥,就是那不当的,急匆匆的用过早饭,就跑到隔壁忙去了。宋世卿乍乍呼呼紧张的模样,似乎开的不是诗社,而是什么国家大典一样。   被莫名训斥了一顿的冷清秋看着宋世卿催着开饭,等饭菜端上来,他三口并作两口的随便吃了一点东西垫了垫,就将筷子一丢,走了,皱着小鼻子,语带不满的说道:“看舅舅那个着急紧张的模样,整个早上就听见他的说话声,估计当年舅舅结婚做新郎官都没这么忙乱过。”   “淘气!”冷太太虽然对宋世卿折腾的一早上不得安宁也有意见,但是她知道宋世卿准备办好诗社,借此向金燕西开口,调转工作单位,所以这事对他非常重要,看得要紧也是可以理解的,因此夹了一个花卷放到冷清秋的碗里,嗔道:“吃你的饭吧!吃都堵不上你的嘴。那是你舅舅,怎么可以在背后这么取笑他?”   陆轻萍聪明的不发表意见,安静的吃完早饭,回房拿起小提琴,和冷太太、冷清秋打过招呼后,就出门去给人补习去了。   密斯脱唐急匆匆的推开咖啡厅的大门,站在门口向里面张望。陆轻萍看到她,赶紧在座位上向她挥手示意。密斯脱唐看到陆轻萍后,迈步向她的座位方向走去,在陆轻萍的对面坐下,一面和赶过来的侍应生说话,一面向陆轻萍道歉:“Sorry,密斯脱陆,我来晚了,让你久等了吧?真不好意思,作为赔礼,中午我请你吃饭。”   陆轻萍笑笑拒绝道:“能够免费吃一顿当然开心,不过你并没有迟到,我们约好是十点钟在这里见面的,现在还差三分钟才到时间,是我来早了,所以不必道歉,至于赔礼,更不用了。”   听陆轻萍这么说,密斯脱唐看了一下表,惊道:“啊,我说呢,原来这表停了。昨天白天的时候还好好的呢,估计是晚上的时候坏掉的,所以这表上显示的十一点多,应该是半夜时间。还什么名牌,这才带多久,就坏了,样子货!”   将停了的手表摘了下来放到包里收起来,密斯脱唐好奇的问道:“你怎么会来的比我还早?你不是给人补习完才过来的嘛。算算时间我怎么也该在你前面,怎么,今天补习不是很顺利?”所以早早离场了?   “没什么顺利不顺利的,只是我过去的时候,学生有事,所以改了时间,挪到下周三上午,我那天没事。”陆轻萍无意识的拿着调羹搅动着咖啡杯里的咖啡,说道:“其实我这个学生一开始对小提琴还有那么点兴趣,但是你是知道的,小提琴是西洋乐器中最难学的,比不得钢琴入门容易,所以她学了几堂之后,就厌烦摆姿势,运弓,拉基本音……基本上已经丢开手了。我听说家里已经给她请了一个钢琴老师,她也好一阵子没上小提琴课了,前阵子突然又预约补习,我还挺意外的,我还以为她放弃了呢。”言语中带有对学生不上心,不肯勤练习,家里给她补习完全是白花钱的惋惜。   “哈!”密斯脱唐嗤笑道:“别看现在学钢琴、小提琴、萨克斯……西洋乐器的不少,其实真正喜欢的有几个?还不是为了参加聚会的时候能够当众表演,露上一手,以显示自己的多才多艺,好像会一种西洋乐器人就被镀了一层金,变得高大上了似的。”   “最开始你在学校开小提琴课的时候,报名学习的学生是多么踊跃,还不是觉得,现在学钢琴的人多,如果在聚会上大家都弹钢琴太普通了,要是出来个拉小提琴的,岂不是鹤立鸡群?不过到了现在,你那个班里还剩多少人,走了差不多有三分之二吧?大多是吃不得苦,耐不下心来,你这个学生也一样,她自己都不在乎,你又何必替她惋惜呢!”密斯脱唐毫不客气揭露了圣玛利亚女中学校的大部分学生学习小提琴的真实目的。   想到最开始报名学习的人数和现在班上的人数,陆轻萍苦笑连连,叹道:“你这个人呀,就算是劝人,也别出机杼!你这张嘴这么厉害,我看你就不该当老师,而应该去作记者!”   “承你吉言,将来若是圣玛利亚女中不用我,我就去作记者。”密斯脱唐将面前的水杯拿起来,一饮而尽,从包里掏出钱放在桌上,示意陆轻萍离开。“走了,呆在这里做什么,我们出去逛去。”   陆轻萍拎起琴盒和密斯脱唐一前一后走出咖啡厅,两人先去了南京路上的琴行,将陆轻萍手里的小提琴送去作保养,然后两人出了琴行,密斯脱唐拉着陆轻萍往一条巷子里走去,边走边说:“过阵子我要回乡下给姑婆拜寿,乡下也比上海保守的多,而且我那个姑婆呀,到现在还念念不忘大清朝,我要是穿着洋装去给她拜寿,非被她拿着拐杖打出来不可,所以我要作两件旗袍。”   来到巷子中一家半遮掩的院门前,密斯脱唐推门就要往里面走。陆轻萍脚步停了一下,迟疑着看着似乎是民居的房屋,说道:“密斯脱唐,你不是要作旗袍嘛,可是这里似乎是普通民居,好像不能就这么闯进去……”   “没错,就是这里。”密斯脱唐回过头看了一下陆轻萍,拉着她往里走,解释道:“这是一位做旗袍老师傅的家,你别看什么鸿翔、大生、永发……那些公司吵得欢脱,整天吹嘘旗下的师傅是做旗袍的大家,他们做得旗袍本埠第一,其实在这位周师傅面前,什么也不是。这位周师傅的手艺是一顶一的好,绝对是不折不扣的大师。只是他上了年纪,退了下来,我妈妈的旗袍都是在这里定制的。”悄声附到陆轻萍的耳中低语,“听说,连国母穿的旗袍都是找他做的呢。”   单独打造,私人订制?密斯脱唐这么一解释,陆轻萍就明白了。进了院,因为密斯脱唐没有自己带料子,两人被带去厢房看衣料,正在密斯脱唐和陆轻萍挑选的时候,外面传来说话声,陆轻萍走到窗前,隔窗往外望去,见王雪琴、如萍和尔杰三人正在往院里走。   “如萍,牵着点尔杰的手,别让他乱跑。”王雪琴看着调皮捣蛋,蹦蹦跳跳的尔杰,赶忙叮嘱如萍。如萍听了她的话,赶紧拉住绕着她们跑圈的尔杰,往院里走去。   “上次打牌的时候王太太把这个地方介绍了给我,说这里的师傅做旗袍的手艺比外面那些有名的大师傅还要好。当时王太太身上穿的那件就是在这里做的,我看了一下,确实比我们常去的那几家师傅做的好,我前日得了一块好料子,据说在清朝是作为贡品存在的,在民间根本看不见。我今天出来把它带了过来,让这里的师傅拿这块料子给你裁一件旗袍。”王雪琴提起这事就扼腕叹息,“唉,如果早一知道这个地方的话,你准备过生日的那件粉色旗袍就在这里作了,如今是来不及了。”   自从定下何书桓为未来女婿人选,王雪琴就开始不遗余力的想要把如萍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光彩照人,让何书桓一看,就能被迷住。如萍知道王雪琴的心思,带着一点羞涩,一点嗔怪说道:“妈,你不要这个样子嘛,其实我过生日的那件也不错呀,而且这次做的我又不是放着不穿,平时也可以穿的嘛。”   密斯脱唐挑选好了衣料,走过来叫陆轻萍出去,被陆轻萍拦住。直到王雪琴母子三人离开,陆轻萍才和密斯脱唐从屋里走出来。密斯脱唐看了一下门外,好奇的问道:“密斯脱陆,那三个人是什么人呀,你为什么要躲着他们?”   “算不上躲,只是不想和他们碰面罢了。年岁大的那个是我血缘上父亲的第九个老婆,那个叫如萍的姑娘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陆轻萍没有提尔杰,因为她知道尔杰不是陆振华的儿子,她连陆家那一大家子都不认,何况没有血缘关系的尔杰。   “哇塞!”密斯脱唐倒是没注意陆轻萍没提尔杰,她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第九个”上面了,叹道:“我爸爸除了我妈妈之外,还有五房姨太太,他有六个老婆我已经觉得很厉害了,你爸爸竟然娶了九个,真牛!”   虽然陆轻萍不肯吐露,但是在和陆轻萍的来往中,密斯脱唐断断续续的知道了点陆轻萍背后的事。陆轻萍的父亲还健在,但是她并没有和她的父亲一起生活,反而是和舅母表妹住在一起,这其中必然有故事,只是里面可能涉及到陆轻萍不愿意提起的隐私,密斯脱唐也不好深打听,因此她说了这么一句话之后,就再也不提这个话题了,拿着衣料进屋找周师傅作衣服去了。   周师傅量好尺寸后,本来密斯脱唐和陆轻萍该走了,但是在周师傅将密斯脱唐挑选的衣料放到衣柜里的时候,密斯脱唐看到衣柜里挂着一件已经做好的成衣。她赶忙凑过去看,那是一件牙色缎面印花短袖旗袍,竖领、右衽、捻襟、膝下开禊,衣长至踝,领、襟、袖口和下摆都镶有妃色滚边,领口以三粒纽扣为饰。旗袍料子反光度极好,上面水墨晕染的花朵,美得仿佛一幅写意画一般。   密斯脱唐一眼就相中了,若非周师傅阻拦,她都要伸手摸上去了,因为痴迷,所以密斯脱唐要把这件旗袍买回去,哪怕自己不能穿,挂在那里留着欣赏也是好的,她不差那个钱,但是被周师傅一口拒绝:“唐小姐,这件旗袍是人家定下的,回头人家来取的时候我要是卖给你了,不就拿不出东西给人家了吗?到时你让我怎么交代?再说,这尺寸也是个问题,哪怕你是大众码,能穿下去,但是不是你的尺寸,这衣服你就是穿了,总是有不妥帖的地方。就算你不介意,我还在意呢,我老头子在这一行作了这么些年,大家提起我的手艺来,哪个不翘大拇指,说句响当当,我不能让你砸我的牌子!”   这话说出来,让密斯脱唐哑口无言,但是她到底有些不甘心,对这件旗袍她实在是喜欢,因此问道:“这件旗袍是谁定的?”虽然在上流社会穿衣讲究最好不要撞衫,但是密斯脱唐想着要是她不认识的人定的,她也顾不得了这个忌讳,也定一件,因为不认识,说不定彼此出席的场合不同,就算穿了同样的衣服也没关系。当然,她这么问还有另外一个意外,那就是假如,定衣服的人,家世背景不如她,她也不介意仗势欺人一把。   周师傅赶忙答道:“是白公馆的白小姐,白副总理的妹妹。”如果不是白秀珠定的,说不定他就让给密斯脱唐了。虽然他因为手艺高超,来定衣服的豪门千金贵妇都给几分面子,但是他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得罪的起的。   “原来是她!”一听周师傅说出人选,密斯脱唐立刻气馁起来。以对方的身世背景,仗势欺人是不行了,而且两人虽然不熟,但是还是会在很多场合遇到,这样一来,如果被人看见两人穿同样的衣服就不好了。密斯脱唐无奈之下,只好放弃了这件旗袍,离开的时候恋恋不舍,不住的回头,心里有一种冲过去将这件旗袍抢回家的冲动。   看着密斯脱唐一步三回头的模样,陆轻萍赶紧拉着她往外走,一面走,一面劝道:“密斯脱唐,其实也不用那么舍不得。那件旗袍确实漂亮,但是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周师傅的手艺好,你选的料子并不比那件旗袍差,到时衣服做出来,绝对不输给那件衣服,那个时候恐怕你爱不释手的就是你自己的衣服了。”   “就是,你说的很对!”经陆轻萍这么一提醒,密斯脱唐恍然大悟,“我傻了,怎么连这个道理都没想过来呢,真是糊涂呀!”   经过陆轻萍的开导,密斯脱唐对那件割舍不下的旗袍眷念没那么大了,反而憧憬起自己的衣料会被周师傅做出什么样的衣服来。她反手拉着陆轻萍的手,再也不像刚才那样挪不开脚了,和陆轻萍一起,心情欢快的走了周师傅的家。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55章   既然做了新衣服,就要有与之相配的首饰,走出周师傅家,密斯脱唐拉着陆轻萍来到银楼,由陆轻萍参谋,挑了几件合心意的首饰。出了银楼,已经是午饭时间,两人兴致勃勃的跑到城隍庙去吃小吃。   油豆腐线粉汤刚端上来,两人正要开吃,远处传来喊声,“抓小偷!抓小偷!……”,顺着喊声望过去,几个人影一前一后的顺着街道,冲陆轻萍和密斯脱唐这边跑了过来。   跑在最前面的是一名穿着短褂,头戴一顶半旧鸭舌帽的年轻人,追在后面的则是两名穿着衬衫西裤的青年。   跑在后面的青年,其中一位戴眼镜的在追人的同时,嘴里并不闲着,大声喊着:“朗朗乾坤,青天白日之下,竟然在我杜飞眼皮子底下为盗,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书桓,加油,一定要把这个可恶的小偷给抓住,挽回那位大婶的损失,并且给他一点教训!”   “知道了!”在他前面的一点青年应声答道,加快了追赶的脚步。眼看和小偷的距离拉开,他和杜飞为了能抓住小偷,不由得抄起近道来,这样一来,不免碰到路边的摊子,将摊子撞得七零八落,让摊主叫苦不迭。   陆轻萍看出情况不好,拉着密斯脱唐躲开。密斯脱唐好奇,探出头去看,她一拉之下没拉动,对上回头看她的密斯脱唐的眼神,陆轻萍不好多说什么,只说了一句“快走!”拉着密斯脱唐就想走,但是已经晚了,这会小偷已经从她俩眼前掠过,杜飞和何书桓已经来到跟前。   何书桓有功夫在身,看到和小偷的距离已经很近,他一个腾跃,踩到陆轻萍和密斯脱唐吃饭的摊子上,然后又一个空翻,落地之后,跑到了小偷的前面,拦住了小偷。   因为何书桓的举动,以至于陆轻萍和密斯脱唐跟前的摊板被掀翻,上面摆着汤碗冲着陆轻萍和密斯脱唐倾洒过来。陆轻萍因为有准备,及时的蹲了下来,又有密斯脱唐在前面挡着,所以除了衣服上飞溅了几点汤汁之外,其他的还好。   但是密斯脱唐则倒霉了,虽然陆轻萍拉了她一把,并且对她喊话,让她蹲下,但是密斯脱唐没有反应过来。虽然当时她下意识的用手提包遮住了头脸,避免了破相的危险和泼洒在她头上,以致两碗油豆腐线粉汤大部分都倾倒在她身上,沿着胸一直到腰。   这汤才做好,刚端上来不久,还是很热的,而且这个时候已经是端午,密斯脱唐穿的又不厚,汤泼在身上,烫的很,幸而没起泡,连带着她拿着手提包遮脸的手臂也被烫红了一大片。   陆轻萍看着密斯脱唐龇牙咧嘴的模样,赶紧说道:“怎么样?还能不能走?”举目四顾,看到街边一家药店的标志,“前面不远处就有一家药店,我们到那处理一下吧?”说着搀着密斯脱唐就要往前走。   密斯脱唐摆摆手,推却了陆轻萍想要搀着她的手,看着前面不远处抓住小偷正在义正言辞教训小偷的两位,咬牙切齿的说道:“没事,虽然有些疼痛,但是我还能忍受。医馆是要去的,不过在去之前,我要先把这笔账给算了!”   说着抬脚往前走,脚下一顿,似乎踩了什么东西,密斯脱唐低头,看到脚下有一个小巧首饰盒,估计应该是何书桓腾空跃起的时候从身上掉落的,她忍着疼痛弯腰想将它捡起,被陆轻萍拦住了,“你有伤在身,还是我来吧。”   陆轻萍把首饰盒捡起,交到了密斯脱唐的手中。两人来到了被人围起来的小偷、何书桓和杜飞跟前。   “……你说你这么大的人,有手有脚的,年纪轻轻的,干点什么不好,竟然自甘堕落,去做小偷?”杜飞推了推眼镜,义愤填膺的说道:“你偷了钱,倒是快活了,哪里知道丢钱人的痛苦?说不定你偷的这个钱,人家是准备给家里的人治病的,或者是用来交学费的,或者……”   “你说我偷钱可有什么证据?没有证据就不要在这瞎说,我可不是小偷,你别胡乱冤枉人!小心我到警察局告你!”那小偷竟然矢口否认,坚决不肯承认自己偷了钱,反而倒打一把,说杜飞和何书桓两个诬陷他。   “哎哟,你这个人真可恶,作了坏事都被抓住了竟然还不承认,还在这里倒打一耙,看来不给你点教训,你不知道马王爷是三只眼!”杜飞被小偷气得捋衣服,卷袖子,揪着小偷的衣领,想着要胖揍他一顿。   “打人了!打人了!”小偷被杜飞揪住衣领,两人几乎面对面贴身之后,他眼睛乱转,双手不停地挥舞,做出一副挣扎的模样,大声的喊着:“救命呀,救命呀,说不过就要动手,这是要屈打成招了!……”   恰好站在小偷正对面的陆轻萍非常清楚的看到,在小偷和杜飞身体接触的时候,小偷将一个皮夹塞到了杜飞的衣兜里。因为小偷的动作够快,而且够隐秘,再加上围观的人大多被他的喊声所吸引,所以在场的除了陆轻萍之外,恐怕没有人注意到小偷的动作。   “杜飞!”何书桓拦住了杜飞,不让他动手。等杜飞将揪住小偷衣领的手松开,他看着小偷说:“你在这里狡辩是没用的,法律是公正的,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坏人,你是不是小偷到了警察局就清楚了。”   “对,到了警察局就清楚了!”杜飞从旁附和道。说着拉着小偷就要走,目的地是警察局。“到了警察局,看你还老实不老实,满嘴胡说八道不!”   “你说去警察局就去警察局呀!”小偷挣脱了杜飞的手,斜着眼不屑一顾的看着他,说道:“我凭什么跟你们去警察局?难道就因为你们说我是小偷?你们又不是警察,凭什么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还说你们是小偷呢!”   听见自己被污蔑成小偷,杜飞气坏了,说道:“竟然还诬陷我们?就你这个态度,不管你愿意不愿意,这个警察局你是去定了。我亲眼看到你在偷大婶的钱包,要不是被我当场喊破,你也不会做贼心虚跑掉。如果你不是小偷的话,我和书桓抓小偷的时候你跑什么?”   “哼,我为什么跑,我不跑行吗?”小偷冷哼一声,说道:“明明你才是小偷,偷了大婶的钱包,却在被人撞破的时候诬陷在我的头上。你们俩言之凿凿,而且还有功夫在身,如果我不跑,当时很有可能会被你们打死,我死了也就罢了,你们还要往我身上泼污水,我当然要跑!不跑才是傻子!现在被你们抓住了,我认栽,但是想让我帮你们承担偷盗的罪名,那是想都不要想!”   “可恶!”杜飞气得对着小偷使劲的挥了挥拳头,怒道:“你以为你这样说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吗?我有人证!”转身对围观的人群中喊道:“大婶,丢钱包的那位大婶,你来了没有?要是来了的话,请你出面做个证!”   “来了,来了。”人群中走出一位穿着已经洗得绒兜兜地泛了灰白色的深蓝布罩袍的中年大婶。   陆轻萍注意到小偷看到这位大婶的出现,脸上那一刹那出现了慌乱之色,旋即想到了什么似的,那点慌乱很快就消逝不见了,神情如常。   那位大婶站出来之后,迟疑了一下,才说道:“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是你们中的哪人偷的我钱包,我没看见人。”指着杜飞说:“是你喊破之后我才知道钱包丢了的,然后我就看见你指着这位小伙子说他是小偷,跟着这位小伙子就跑了,你和你的伙伴就追了出来。”   杜飞没想到将人喊出来之后竟然是这么个情况,一下子怔住了。何书桓赶忙说道:“大婶,你好好想想,想想当时的情况,当时你也不是也喊‘抓小偷’着嘛,怎么会不知道小偷是谁呢?”   “我是真的不知道。”那中年大婶神色坚定的摇着头说道:“我之所以喊抓小偷,那不是钱包丢了嘛,我的钱袋被我用线绑在腰带上,是不可能自己掉落的,只能是由小偷剪了去,所以我才那么喊的。”   “笨蛋!蠢货!”密斯脱唐看到何书桓和杜飞锲而不舍的劝说大婶,想让她站出来指认小偷,忍不住低声咒骂道。   “啊?”陆轻萍听到她的咒骂声,转过头,没有说话,只是以目光询问她为什么骂人。   密斯脱唐凑到陆轻萍的耳边小声说道:“你看到那个小偷的吗帽子没有,那上面有帮会的标志,这个大婶显然是认得的,她怎么可能冒着得罪一个帮会的危险出来指正小偷?她要是说了,届时这两个蠢货拍拍屁/股走了,届时倒霉的可就是她了,说不定还会牵连到她的家人。再说,因为偷东西,就算被送到警察局,也关不了多久,何况这个小偷背后还有帮会罩着。这两个家伙就算见义勇为,也要搞清楚状况好不好,什么都不知道,就瞎出头,将来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听密斯脱唐这么一说,陆轻萍在看那位大婶,见和何书桓杜飞说话的那位大婶只是关心她的钱包,对指认谁是小偷一事,则避之不及。看着那位大婶的衣着,陆轻萍知道她的家境应该很是贫困,如果不是因为舍不得被偷走的钱,恐怕未必愿意站出来。   因为那位大婶,只想着拿回钱包走人,其他的不想过问也不想追究。就在何书桓和杜飞费劲唇舌也劝说不动她,一筹莫展的时候,一旁的小偷说话了。“既然这位大婶说不知道小偷是谁,你们一直还在那里说个不停做什么?你说小偷是我,我说小偷是你们,争论不休,好像谁也无从分辨似的。其实这事非常简单,只要搜身,从谁的身上搜出钱包不就证明谁就是小偷的吗?”   “好,就这么办!”因为大婶说她不清楚谁是小偷,所以围观的很多人打量他的目光都变得不一样起来,杜飞心中窝火,听了小偷这话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何书桓看到小偷的神情,心中掠过一个不好的预感,正想着劝说一番,但是行动力超快的杜飞已经开口请围观的人推举一人帮忙搜身了。   很快,一位得到大家心服的掌柜被推了出来,他最先搜身的对象是小偷,众目睽睽之下,他将小偷的衣角、裤脚、鞋袜……从上到下,什么也没摸出来。摸到杜飞身上的时候,才摸到他的衣兜,就从里面摸出一个用布缝的钱袋来。   看着从自己身上摸出来的钱袋,杜飞不敢置信,吃吃艾艾的说道:“这,这,这怎么可能在我的衣兜了搜出来?”对上围观人群鄙夷的目光和嘘声,他伸手拉着何书桓的手,“书桓,你相信我的是不是,我不是小偷!”此时,看到小偷得意洋洋的模样,何书桓又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杜飞中计了。只是他是什么时候将钱包塞到杜飞的口袋里的呢?   不等何书桓说话,小偷在一旁说道:“哼,贼喊捉贼,这会你无话可说了吧?我们现在是不是应该去警察局说清楚?”   “对,应该送去警察局!”围观的人看到刚才还大义凛然,指认小偷的人竟然是贼,觉得受到了蒙蔽,跟着附和道,蜂拥上来,要将两人抓住,扭送到警察局。   何书桓将杜飞拉到身后,他挡在杜飞前面,拿出记者证给大家看,“诸位,诸位,我和杜飞是《申报》的记着,我们绝不可能是小偷……”   “是《申报》的记者和是不是小偷有什么联系?”密斯脱唐语带不屑的插言到:“这年头,外面装成一副正人君子模样,内里男盗女娼的人还少吗?就因为你们是记者,所以就不可能偷东西了?这是什么逻辑?”   “就是嘛!“本来在何书桓抬出记者的身份后,大家对他和杜飞的态度有了改变,但是让密斯脱唐这么一说,大家一想,有道理,谁说记者就不能是小偷了?   本来见局面有所改变,如今又恢复当初,何书桓正在着急的时候,那位大婶站了出来,拿着掌柜的递给她的钱袋说:“好了,我的钱已经拿回来了,剩下的事情我也不想追究了。”说完转身离开。   大家本来看的就是热闹,见本主都不追究,他们也没有那么多的正义感,想着把何书桓和杜飞送往警察局,再说,其中有那聪明的,也看出了事有蹊跷,,因此就算有那多话的,被那聪明的一拽,也就不说什么了。   那小偷见状,对着何书桓和杜飞啐了一口,说道:“便宜你们了,你俩给我等着!”丢下这么一句话溜之大吉。   何书桓和杜飞弄得灰头土脸,见人们散去,他俩也正要离开的时候,被密斯脱唐叫住:“你们俩给我站住!你俩将这条街弄得一塌糊涂就想离开,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我不管你俩是为了什么,但是你们撞翻了好多摊子是事实,难道不需要赔偿吗?”将她烫红的胳膊伸到两人眼前,“因为你们撞翻了摊子,烫到了我,就算不赔偿的话,难道不该和我说一声道歉吗?”   虽然围观的人散了,但是大家三三两两的聚在不远处,听到密斯脱唐向何书桓和杜飞索要赔偿,其中也有损失的赶紧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说道。   “就是,年轻人,我们都是小本生意,一天天的苦哈哈的就是赚那么点辛苦钱,你们砸了我们的摊子,让我们怎么做生意?”   “赔钱!赔钱!”   “你刚才说你们是《申报》的记者吗,要是不赔钱,我们找你们报社去!找你们主编去!”   ……   因为有密斯脱唐出头,本来想着选择息事宁人的这些摊贩聚在一起,有了勇气向何书桓和杜飞索要赔偿了。何书桓和杜飞砸了人家的摊子是事实,如今人家向他们索取赔偿,应当应份,他们也说不出什么来,不得不苦着脸掏钱出来。   将小吃街的摊贩赔偿完毕,何书桓和杜飞又跟着密斯脱唐去了医馆,为她掏医药费。在治疗完她的烫伤之后,两人又向密斯脱唐赔礼道歉,密斯脱唐这才罢休。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56章   何书桓和杜飞送密斯脱唐进医馆看完烫伤之后,又说了一大篇子的赔礼道歉话,然后就如同大赦一般,飞也一般的离开。密斯脱唐还有话想和两人说呢,没想到只是一个转身,人就没影了,她气得使劲跺了一下脚,嚷嚷道:“至于的吗,好像我就跟洪水猛兽一般,避之不及,我这还有话没说呢!”   可是差不多就是洪水猛兽了呗!以前何书桓和杜飞“伸张正义”的时候,那些无辜被牵连的人和事,他们未必能及时善后。这些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平民百姓面对生活“忍”已经成了他们生活的要诀,所以他们对何书桓和杜飞造成的破坏只能是敢怒不敢言,默默地自己承担损失。他们心中当然想要索取赔偿,但是却不敢自己开口,总是巴望着别人先出头,然后自己跟在后面。这种习惯,哪怕到后世,依然根深蒂固的存在。   今天,密斯脱唐就担当了领头者这一角色,以至于何书桓和杜飞在名誉上和钱财上都损失惨重。如果没有密斯脱唐,借助《申报》记者的身份和两人的口才,说不定两人真的能洗刷“小偷”的身份。至于经济上,更是不用提了,不说密斯脱唐的医药费,单赔偿小吃街摊贩的钱就把他们身上的钱掏空了,虽然每家数额不算高,但是架不住基数大呀。陆轻萍可是看到何书桓最后可是把手表押到医馆那里,用来作密斯脱唐的医药费了。   陆轻萍打量了密斯脱唐身上油迹斑斑的衣服,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他们应该是害怕你让他们赔偿衣裳,所以赶紧逃之夭夭,今天他们的损失恐怕不小,连小吃街的赔偿加上你的医药费,已经差不多让他们口袋空空了。你的衣裳,可不比这笔钱少多少,他们恐怕掏不出来了,所以自然要赶快跑了。”   密斯脱唐听了之后,皱了皱鼻子,语带不满的说道:“本来我并没打算让他们赔偿衣裳呀,要是有这个意思的话,我早说了,既然当时没提,那么自然之后也不会提起了。真小家子气,孔夫子还说什么唯女人和小人难养也,两个大男人,完全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不如我这个女的呢,哼!”   陆轻萍笑笑不语,好在密斯脱唐本来就是自说自话,也没想着她接话。密斯脱唐看了一□上从肩膀到腰际被污的衣服,嫌恶的皱了一下眉头,起身往外走,一面走一面说:“我们先去服装店里买件衣服把我身上的这件换下来,我身上这件除了油污之外还散发着一种奇怪的味道,根本不能穿了。等我换完衣服后,你陪我去《申报》报社一趟。”   “去哪做什么?”陆轻萍不解的问道:“烫伤的医药费他们不是已经付了嘛,你又不打算让他们赔偿衣裳钱,还找他们做什么?”狐疑的打量了密斯脱唐一眼,“你不会是对他们之中的哪个感兴趣吧?”何书桓和杜飞的外貌都不差,算得上仪表堂堂的,所以她对他们中的某个有意思也不无可能。   “你开什么玩笑?”密斯脱唐白了陆轻萍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我眼光还不至于那么差吧?是,那两个家伙是长得不错,可是那又怎样?比他们长得好的我又不是没见过,找丈夫又不是看一张脸。就冲他们今天的行为,就不合格!”   从衣兜里拿出一个小巧的首饰盒,密斯脱唐打开,露出里面的银制女式十字架项链给陆轻萍看,说道:“这是我在咱们吃东西的那个小摊捡到的,应该是那个叫何书桓的掉落的,看样子应该是准备送人的。本来刚才我是想还给他的,谁知道他们跑的那么快,没等我把话说出来,就跑了,而且出门之后就不见踪影了。这东西怎么也得十几块钱,谁知道这东西他要送给哪个?他一个做记者的,一个月工资能有多少?今天又赔付了那么多钱出去,恐怕他也未必有钱再买一份了。再说,既然我捡到了,自然要拾金不昧,要物归原主了。”   “是,是,你高风亮节,我自愧不如。”陆轻萍因为怀疑密斯脱唐对何书桓和杜飞有意而惹恼了密斯脱唐,因此后面忙不迭的拍密斯脱唐的马屁。伸手搭上密斯脱唐的肩膀,在密斯脱唐身后,一面推着她往前走,一面说:“我们现在赶紧去给你买衣服,然后去《申报》报社还东西。”   密斯脱唐冷哼一声说道:“不过我现在改主意了,我们去《申报》报社,不仅是还东西,还要他俩赔偿我衣服钱。本来我是不想让他们赔的,不过就冲刚才他们的态度,这钱我要定了。他们是能跑,可是却忘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申报》报社就在戳着,当我们是瞎子,找不着呀!跑什么跑!”   见密斯脱唐一日三变,改了主意,陆轻萍如同哄小孩子一般笑道:“好,好,都依你,我们杀到他们大本营去!不过我们现在先去买衣服要紧。”   两人进了服装店,很快就挑好了衣服,密斯脱唐把身上穿的那件换了下来。位于汉口路的报业街离两人所在的南京路并不远,这里聚集这上海数十家新闻出版机构。《申报》的五层报馆大楼是一栋带有新古典主义装饰风格的欧式建筑,是报业街最显著的建筑。   陆轻萍和密斯脱唐向一楼的接待人员打听到何书桓和杜飞在二楼编辑室办公后,表明身份,上了楼。来到二楼编辑室门口,看着里面的工作人员有条不紊的忙碌着,密斯脱唐给陆轻萍打了个手势,低声说道:“密斯脱陆,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回来。”   陆轻萍轻轻点了点头,看着密斯脱唐进去,靠墙站立。因为门是大开着的,虽然陆轻萍并没有进去,但是里面人来人往的,走过来走过去的工作人员少不了对站在门口的她瞄上一眼。   陆尓豪因为一篇访问稿的问题从主任的办公室走出来,正要回到座位上,路过门口的时候,见门口站着人,下意识的扫了一眼,一下子认出陆轻萍,脸色变了一下,以为陆轻萍是来报馆找他的。   “小王,你帮我把这篇稿子放到我办公桌上。”陆尓豪叫住了身边走过的同事,将手里的访问稿交给对方,然后大步流星的向门口走去。来到门口,他一把拉住陆轻萍向外走去,“跟我来!”来到楼梯间,才把手松开。左右看了一眼,见没人,陆尓豪压低了声音,气急败坏的说道:“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正在上班?你这个时候来找我,已经打扰了我的正常工作。有什么事,等到我下班之后再说也不迟!”   陆轻萍正拿着小镜子整理头发,被陆尓豪这么猝不及防的拉着往外走,吓了她一大跳,差一点尖叫出声,待到看清是陆尓豪,这才把到了嘴边的尖叫声咽了回去。跟着陆尓豪来到楼梯间,面对他的质问,陆轻萍不答,只是揉着刚才被他握住的手腕,也不知道陆尓豪使了多大的劲,手腕都青了。   陆尓豪看着低头揉着手腕不出声的陆轻萍一眼,叹了一口气,伸手掏兜,掏了半天,将身上下上的衣兜都掏遍,将掏出的钱递到陆轻萍跟前,“诺,这个月的工资还没发,我现在身上只有这么多,大约有个二三十块,你先拿去用,回头不够了,你再来找我。”见陆轻萍不说话,也不伸手,他拉起陆轻萍的手,把钱塞到陆轻萍的手里,又说道:“最近爸爸心情不好,爸爸上了年纪,身体也不如以前,所以等有时间了,我再安排爸爸和你见面。”   陆轻萍抬头飞快了看了陆尓豪一眼,陆振华心情不好,身体不如以前,和有没有时间见她,又有什么逻辑性的关系?虽然陆轻萍不知道陆尓豪安的是什么心,但是他摆明了是不想陆振华和她见面,所以才拿这种可笑的借口糊弄她。这是把她当成不懂事的小孩子还是傻子来糊弄了?   陆轻萍猜对了,陆尓豪确实不想她和陆振华见面。因为一旦陆振华和陆轻萍见面了,以陆振华的个性,一定会把陆轻萍领回家来不可。虽然王雪琴是陆振华的第九个老婆,但是自从王雪琴将傅文佩和依萍以及李副官一家赶出去之后,福煦路那里只住了陆振华和王雪琴的几个儿女。自此他们一家在不知道内情的人眼中,是和乐的一家,王雪琴就是陆振华的老婆。   虽然现在社会上对嫡庶不如旧社会那么讲究,但是小老婆生的总是不那么好听,因此对这个结果,陆尓豪喜闻乐见。在朋友和同事面前,他也刻意的模糊母亲的身份,久而久之,他已经被自己催眠。他不想这个情况被人打破,但是陆轻萍一旦入住进去,王雪琴的身份就再也隐瞒不住,所以他不希望陆轻萍和陆振华见面,但是他不介意接济陆轻萍一二,就当花钱保平静,何况,陆轻萍到底也是陆振华的女儿,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他和她之间,又没有像依萍那样,弄得那么僵,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饿死不管。   上次郊游之后,他们一帮人在饭馆吃饭遇到陆轻萍,如萍这才告诉他,说轻萍来到上海了,当时因为有何书桓和杜飞两个外人在场,所以陆尓豪没有细问。事后,他从如萍口中得知了详细情况,并被告知母亲也知道了轻萍的存在,并且母亲还猜测轻萍手里有不少钱,而且轻萍来上海,对自家可能不怀好意,所以她俩没有把轻萍来到上海的消息告诉父亲。   不告诉陆振华,陆尓豪是赞同的,但是对王雪琴觉得轻萍手里有钱,对此,陆尓豪嗤之以鼻。冷梅和轻萍在东北大宅的生活状况,陆尓豪还是清楚的。她们母女俩龟缩在陆家大宅最偏僻的地方,几乎可以说是宅子里的诸位夫人人人都能上去踩上一脚,就算陆振华逃离东北的时候,留下不少财物,就她们母女俩的地位,那些人又会分给她们多少?虽然王雪琴是个厉害的,但是陆尓豪不得不说,陆家大宅里留下的那几位也都不是省油的灯,冷梅和陆轻萍人单势弱,怎么可能争得过他们?   作为一名记者,陆尓豪对东北的情况要比王雪琴和如萍知道的多的多。处于扶桑国统治下的东北百姓生活极其不易,而且想从东北到上海,这一路绝对是花钱而又危险的旅程。轻萍来上海,就算她曾经有钱,恐怕为了能来上海,也早都花费掉了,不然她一个弱女子,如果身上有钱,早就半道被人害了,哪里还能平安抵达上海?   想到每次依萍来要生活费的时候王雪琴如同割肉一般的态度,陆尓豪更倾向于,母亲不允许如萍告诉父亲,是因为她不想轻萍来分薄陆振华的资财。虽然,陆尓豪和母亲的目的不一样,但是殊途同归,最终结果一致,因此他也没有把轻萍在上海的这事告诉父亲。   至于说陆轻萍对自家不怀好意,陆尓豪更是认为这是无稽之谈,只有如萍傻傻的相信。他觉得这完全是王雪琴哄骗如萍,不让如萍把轻萍的存在告诉陆振华的手段。冷梅和轻萍在东北大宅被欺负的只能住在最偏僻、最冷清、最旮旯的地方,连反抗都不知道反抗。陆尓豪觉得这两个人的个性胆小如鼠、逆来顺受、软弱无能……比傅文佩还要包子,这样的性子,就算对自家怀有敌意,也只会躲起来,怨天尤人,根本对自家做不了什么。何况,陆尓豪没觉得自家有什么对不住轻萍的地方,轻萍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对自家怀有恶意?所以他不相信母亲的说辞。   只是虽然王雪琴、如萍和尓豪一致向陆振华隐瞒了轻萍的存在,但是陆尓豪不知道能隐瞒多久,他觉得轻萍早晚会找上门来。毕竟一个单身女孩子在上海讨生活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何况轻萍身上又没有多少钱。只是自家自从来到上海之后,父亲就深入简出,母亲倒是经常出门,不过谁也不会喊她的名姓,顶多称她一声陆太太罢了,所以陆轻萍想要通过陆振华和王雪琴的姓名找到自家住址并不容易。   因此陆尓豪猜测陆轻萍应该会从他和如萍身上入手。如萍正是念大学的年纪,上海的大学虽然多,但是一一找过来还是能找到的,总比满上海茫然无绪的“大海捞针”要好得多。至于他这边,作为一名记者,《申报》上偶尔会登写他署名的稿件,他没有用笔名,而是直接用的“陆尓豪”本名,所以陆轻萍如果看到的话,找上门来也不足为奇。本来他更倾向于轻萍应该是第一时间找到如萍的圣约翰大学,但是他没想到轻萍会找到他这里来。   陆尓豪和陆轻萍在东北接触的机会并并不多,他这个做哥哥的对陆轻萍这个妹妹没什么感情,他能看在彼此身上流着同样父亲的血份上给轻萍钱,不让她饿死,他觉得已经仁至义尽了,至于将陆轻萍领回家,让她破坏他们一家的生活,从而暴露王雪琴不过是父亲一名姨太太的身份,那是不可能的。陆尓豪也没心情和陆轻萍寒暄什么兄妹之情,他将钱塞到陆轻萍的手中,非常不客气的说道:“拿着这钱,你赶快走吧。我忙着呢,马上要回去工作。”   陆尓豪想着尽快打发陆轻萍离开,免得被人看见不好说。陆轻萍看着陆尓豪脸上不耐烦的神情,心思一转,就明白了他心中所想,心中冷笑连连。她将陆尓豪给她的钱反塞了回去,冷冷的说道:“我不是向你要钱来的……”   “那你是来干什么来的?”陆尓豪看着手里被陆轻萍塞回来的钱,神色复杂的说道:“如果你想见爸爸,我不是和你说了嘛,现在不可能,我回头会给你安排。”   陆轻萍对着陆尓豪冷笑了一声,就陆振华那个在家里说一不二,不容许别人反驳的性子,陆尓豪想当家作主还早了点。“为什么不可能?难道我就不是陆振华的女儿,我想见他为什么要听你的安排?哼,我倒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做得了他的主了?”   就是因为做不了陆振华的主,陆尓豪才不想陆轻萍和陆振华见面的,他心情烦躁的在楼梯间里踱着步子,转头对陆轻萍说道:“你想见爸爸,为的是什么?别告诉我你想和他续什么父女温情,当年,在东北,我也没看到你们两个之间有多少父女情分,你最终的目的还不是为了要钱!既然这样,为什么不拿着我给你的钱离开?如果你要是嫌少的话,我不是和你说了嘛,以后我还会给你。如果你想要和我们住在一起,我劝你早早打消这个念头,你不知道,就连当年和我们一起来上海的佩姨和依萍都搬出去住了,而且她们每个月从爸爸那里拿的生活费还不如我给你的钱多。现在这世道,你一个单身女孩子住在外面,如果身上带着一大笔钱,太不安全了,还不如这样细水长流的好。”   陆轻萍听懂了陆尓豪的潜台词,比起傅文佩和依萍来,冷梅和她在陆振华的地位不知道轻了多少,如今连她俩都没住在陆家,何况她?陆轻萍知道她不能对陆尓豪要求太高,毕竟两个人虽然说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但是并没有什么情分,何况,在王雪琴的教育下,陆尓豪只怕只把她生的如萍、梦萍和尔杰当作了手足,其他的都是外人。只是陆轻萍毕竟是千里迢迢从东北到上海奔过来的,不管怎么说陆振华都是轻萍的父亲,他竟然拦着不让他们父女相见,不管他说得多么冠冕堂皇,都掩盖不了他真实而又自私的内心。   陆轻萍轻叹了一口气,目光炯炯的看着陆尓豪,说道:“陆尓豪,我和陆振华之间有没有父女情分不是你说的算的,至于我想不想见他,也不是你能做主的。如果我想见他,你真当你能拦得住,我能找到这里来,难道我会找不到陆家的住处?”   “你别给我乱扣罪名,我没有拦着你,不让你和父亲见面。”陆尓豪赶忙辩解:“我只是说现在时机不对,等我安排。”他当然知道,陆轻萍既然找到了他工作的地方,就能打听到陆家的住址,如果她要找上门去,是拦不住的。所以陆尓豪决定这会先将陆轻萍哄住了,然后回去和王雪琴商量一下,这事要怎么办才好。   陆尓豪用商量的语气对轻萍说道:“轻萍,父亲最近身体不好,医生给他检查过后,叮嘱他保持心情平稳,最好情绪上不能有太大的波动。我想你也不想看到父亲生病吧,所以请你等一等,等我把你来上海这事慢慢的告诉父亲,然后在安排你们见面……”   杜飞从照相间洗完相片出来,看到陆尓豪在楼梯间,赶忙走过来,对他说:“尓豪,你不好好上班,躲在这里做什么?主任刚才找你半天都没找到人,你还不快点过去,小心主任发脾气骂人!”   陆尓豪听到杜飞的声音,下意识的站在陆轻萍的前面,将她挡住,不让杜飞看见,嘴里答着:“哎,就来!”转头诱哄陆轻萍:“好了,你听到了,主任在叫我,我要上班去了。我刚才的话你应该听清楚了吧,我说给你安排就一定会给你安排,绝不是骗你。如果你发觉我骗了你,那个时候你再去直接和爸爸见面也不迟,左右也不差这么点什么时间,是不是?”   “是,你说的很对。”陆轻萍承认陆尓豪说的有道理。陆尓豪见她这么说,以为陆轻萍答应了下来,赶忙说道:“那就这么定了,等我的安排。”说完就拉着站在楼梯口等他的杜飞回去上班去了。   虽然陆尓豪在杜飞过来说话的时候,将陆轻萍挡在了身后,并没有让杜飞看见陆轻萍的模样,但是杜飞还是看到了陆轻萍露在外面的衣角。他的好奇心重,被陆尓豪拉走的时候,掰着陆尓豪的肩膀,笑嘻嘻的问道:“尓豪,刚才被你藏在身后的女孩子是谁?是你的现任女朋友还是前任女朋友?她来找你干什么?”   “你瞎说什么!什么女朋友!现任前任的!她不是我的女朋友!我前一阵交的女朋友你又不是没见过,而且我们已经分开好长时间了,我现在单身,你又不是不知道。”陆尓豪对陆轻萍的身份避而不答,对杜飞将陆轻萍误认作他的女朋友很是气恼。   “对啊!”让陆尓豪这么一说,杜飞一下子想起来了,只是对陆尓豪否认陆轻萍不是他女朋友这话并不相信,以为是他的前几任。想到他和何书桓在大上海遇到的那个名为“白玫瑰”的歌女,杜飞扶了扶鼻子上的眼睛,打趣道:“尓豪,你真是有艳福,这女朋友是分了一个又来一个,而且个顶个的漂亮,我自认条件也不是很差,为什么就没人喜欢我呢,尓豪,你到底是怎么讨女孩子喜欢的,也教教我。”说笑间,杜飞和尓豪回到了编辑室,尓豪去了主任的办公室。   陆轻萍冷冷的看着陆尓豪的背影,心中慨叹,不愧是陆振华的儿子,和他一样冷血。真当自己不知道陆家的地址?其实她早就知道了。   作为以陆振华为天的傅文佩以陆振华的喜怒哀乐为自己的喜怒哀乐,她觉得陆振华一定会欣喜陆轻萍的到来,在和冷太太交好之后,她从冷太太那里得知陆轻萍来上海之后并没有和陆振华联系,特地找上她,将陆家的地址告诉她,并对她好一番劝说,希望她去见陆振华,不要和陆振华这个父亲生分了。   虽然陆轻萍对傅文佩的说辞不以为然,而且也没打算照她的话去作,但是陆家在福煦路的地址她还是记住了,只是一直没得空,也没想好该怎么办罢了。……   “嗨!在想什么呢?想的这么入神,连我过来了,你都不知道?”密斯脱唐把首饰还给了何书桓,并且索取了衣服的赔偿后,在门口没有找到等她的陆轻萍,出来找人,看到陆轻萍站在楼梯间若有所思,伸手拍上她的肩膀。   “没什么。”回过神来的陆轻萍无意将她和陆尓豪见面的事情说给密斯脱唐听,转移话题:“事情办完了没?要是办完了,我们是不是该走了?”   “嗯,办完了。”密斯脱唐以为陆轻萍出来,只因为等她等的不耐烦了,赶忙说道:“抱歉,让你等这么时间,你等着急了吧?中午因为那两个讨厌鬼,我们也没吃多少东西,这会我都饿了,我们去吃饭吧。”   “好。”陆轻萍无意解释太多,和密斯脱唐拉着手,走出了《申报》报社大楼。 作者有话要说:王雪琴对傅文佩和依萍母女做的事情不地道,梦萍因为性格随了王雪琴,厌恶依萍,年纪有不算大,所以针对依萍,可以理解,至于如萍虚伪不虚伪,但是她至少知道母亲做的过分,所以对傅文佩和依萍表示出了善意。可是陆尓豪,那么大的人了,他已经在工作了,可是说步入社会了,对依萍没有同情,态度却还不如如萍,真不知道他的岁数是不是活狗肚子里去了?应该说他是个比较冷血的一个人了。   ☆、第57章   走出《申报》报社大楼,陆轻萍和密斯脱唐左顾右盼,准备找车,看到一个身影躲躲闪闪的在大楼对面的大树背后躲藏着。密斯脱唐看了一眼,说道:“密斯脱陆,你看看那个躲在树后面的那个人是不是我们今天遇到的那个小偷?”   陆轻萍看了一眼,点点头:“嗯,好像就是他。不过他来这里做什么?”想到当时他离开的时候丢给何书桓和杜飞的狠话,“难道他还真的准备报复回去不成?”   “走,我们去看看。”密斯脱唐拉着陆轻萍朝小偷那边走了过去,陆轻萍惊诧她的胆大,正想劝阻的时候,密斯脱唐已经对着那个小偷喊起话来:“唉,叫你呢,对,叫得就是你,你别躲了!出来!”   那小偷听到密斯脱唐的喊声,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确定她叫得就是自己,从树后面走了出来,大摇大摆的走到密斯脱唐和陆轻萍的面前,很是奇怪的问道:“你叫我做什么?”像陆轻萍和密斯脱唐这样打扮,一看就是出身良好的女孩子一般不都是对他们这种人避之不及的嘛,根本不屑和他们接触,怎么这两个这么奇怪,兴致勃勃的把他叫到跟前,而且一点不怕他?   密斯脱唐笑道:“嗨,小子,你叫什么名字?是不是刚进帮派没多久,还是你是假冒的?谁带你入门的,不然怎么一点规矩都不懂?钱你虽然没拿到手,但是脏水已经泼到别人的身上了,你也安然脱身,这事就算已经了了。你怎么不依不饶,找到人家的大本营来了?你还想怎么着呀?动脑子的话,估计你不是人家的对手,要是动手的话,对方可是有功夫在身的,而且就你这小身板,恐怕再来两个也不是人家的对手!不管怎么算,你都占不了便宜,你跑到这来做什么?”   那小偷只是一时意气,所以跑了过来看看,至于做什么,他还真没想好,因此被密斯脱唐给问住了。他恼羞成怒的说道:“你管我过来什么?你算老几,凭什么管我?”   密斯脱唐笑笑,说道:“我不算老几,我只是管整个上海帮会的几位头面人物称他们为叔叔罢了。哪怕我不是帮会中的人,但是教导教导你这只不懂规矩的小虾米还是可以的。我那些叔叔们,就要算知道了,只怕也不会说什么,说不定反而会夸奖我教导的好呢!”   听密斯脱唐这么说了之后,那小偷的眼睛闪了闪,那些头面人物,作为帮会最底层的他连见一面的机会都没有,更不用说亲密称呼了。他脸色憋红,气哼哼的哼了一声,但是到底不敢在密斯脱唐跟前造次了。   看了小偷的反应,密斯脱唐“切”了一声,说道:“真没趣!”拉着陆轻萍离开,“就这个胆子,还想找人家的后账?密斯脱陆,我们走吧,没意思。”   陆轻萍和密斯脱唐走了几步,她回头看到一眼,见那小偷并没有离开,她说道:“密斯脱唐,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和那个小偷有话说。”   说完,陆轻萍松开密斯脱唐的手,又来到小偷的跟前,说道:“我这里有件事,要请你做,你接不接?”   “接!为什么不接,我就是做这个的,只要你肯给钱,哪怕你是让我去杀人,只要价码合适,我都干!”那小偷正准备离开,没想到陆轻萍又跑了过来,而且还有生意给他。虽然他是作扒窃的,但是刚出师不久,手艺不精,而且作这个行当的人不少,他已经一连好几天没开张了,今天好不容易得手一个,又被何书桓和杜飞给搅和了。这样下去,不能拿钱回去养家事小,若是连这个月的“供奉”都要交不上的话,他就会被驱逐出帮派,一家人再也不能享受帮派的保护事大。所以听了陆轻萍的话,他也不问是什么事,一口答应下了。   “杀人倒不必!”陆轻萍笑着将陆家在福煦路的地址报给了小偷,又从包里拿了几十块钱,递给他,“这个钱给你,你先拿着。其实事情很简单,我刚才报给你的地址你记住了没?你帮我盯着这家人,把这家人上上下下,不管是主子,还是佣人,作息时间全都记录下来就行了。我不管是你自己干,还是找人去做,反正事情交给你了,我只要结果。”   在借用陆轻萍这个身份的时候,她曾经答应过要完成对方的心愿,但是陆轻萍一直没有付诸实践,今天见到陆尓豪之后,她脑海中有了个模糊的想法。虽然此刻陆轻萍也不知道盯梢福煦路那边的陆家人有什么用,但是直觉告诉她,有大用。本来她还苦于人手问题,现在人送上门来了,她放过的话,简直不可以原谅。   那小偷看到陆轻萍拿出的钱,眼睛一下子亮了,一把将钱抢了过来,一面毫不客气的往怀里揣,一面说道:“就这点事,没问题,我保证,一定把事情给你办的漂漂亮的。不过,我记下了之后,怎么联系你?”   陆轻萍看了一下周边,指着不远处一家茶馆的《申报》报业大楼旁边一家茶馆幌子说道:“我们一周见一次面,每周一下午三点我们在那家茶馆见面,你把你盯梢的结果给我,我看结果付钱,越详细,我给的钱越多。”   “没问题。”小偷顺着陆轻萍指的方向看过去。商谈了半晌,事情已经完成了,他才想起来还不知道陆轻萍的姓名呢,赶忙带着歉意问道:“啊,说了这半天话,还不知道小姐怎么称呼?”   “我付钱,你帮我办事,我们的交易不需要知道彼此的名字也不是不能完成。所以你不用知道我的名字,我也不问你的。除了约定好见面的时间,其余的时间我和你在别的地方碰到,我希望我们彼此并不认识。”陆轻萍拒绝向对方透露自己的姓名。毕竟,如果她告诉小偷名字的话,他盯梢陆家人的话,从如萍和梦萍的名字上,很容易猜到她和陆家的关系,而陆轻萍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和陆家的联系。   “呵呵,小姐真谨慎。”小偷笑着恭维一句。“放心,小姐,我不知道你盯梢这家人是为了绑架还是为了什么,但是既然拿了你的钱,我一定会把事情办好。到时哪怕事情败露,就算到警察局,我也不会说的,规矩我都懂。”从密斯脱唐说她喊几位帮派的头面人物为叔叔的称呼上,他误会了陆轻萍的身份,拍着胸脯向她打保证。   对对方的误解陆轻萍没有解释,她笑笑,“既然这样,那么我就等你的消息了。”说完转身去和密斯脱唐汇合。这个时候神隐的系统跳了出来,问道:“你在做什么?你打的是什么主意?”它对陆轻萍想怎么处理陆振华和王雪琴很感兴趣。   “要你管。”目前计划只是一个雏形,陆轻萍不想未成形的时候和系统说,免得它又唧唧歪歪的大发厥词,没好气的说道:“你管我要干什么呢?就算杀人放火,为非做歹和你有什么相干?答应你做的事只要我做到就行了,你管那么多做什么?要你出力的时候我自会找你,平时没事的时候躲一边去,不要打扰我生活。”   一番话气得系统幻化出来的小人直跳脚,偏它拿陆轻萍没办法,指天画地的嘟囔了半天之后,又神隐了去。   密斯脱唐看到陆轻萍回来,她和陆轻萍一面往前走,一面说:“密斯脱陆,那个小偷,别看是混帮派的,其实不过是个小角色,就是靠着帮派混碗饭吃,没什么大本事,不过是滥竽充数而已。如果让他们做事的话,是做不了什么大事的,小心他骗了你的钱不做事。你要是有什么事需要解决,尽可以和我说,我回头找几个叔叔帮忙,他们手下有的是能干的人,保准帮你把事情办的妥妥当当的。”   “谢谢你,密斯脱唐,不过不用了。”陆轻萍笑道:“我知道像他们这种小喽啰没什么大本事,我也没让他办什么大事,不过是让他帮我跑跑腿,打听一点消息而已。杀鸡焉用牛刀,这点事他还是办的了的。至于骗我的钱,我只是付了一点头款,后面的我要见了东西才给钱,若是损失的话,这点钱我还是损失的起的。如果他办不好的话,我再找你帮忙也不迟!”   密斯脱唐见陆轻萍坚持,有些无奈的说道:“好吧,既然这样,那随你吧。”将这事撂下不提了。因为中午饭没吃多少就被何书桓和杜飞搅和了,两人这会饿的狠了在路边随便找了一个馆子吃了饭。吃完饭,彼此都没有了继续逛下去的兴致,于是就此分手,各回各家。   陆轻萍回到家后,家里正在摆饭,冷太太看到她,招呼她吃饭。陆轻萍将手里的包放下,坐在沙发上,摇摇头说道:“舅妈和清秋你们吃吧,我和密斯脱唐在外面已经吃过了。”看着饭桌上只有冷太太和冷清秋两个人,她从果盘里拿起一个苹果,一面吃一面问道:“怎么清秋的舅舅没来吃饭?”   冷太太笑道:“今天金七爷的诗社开社,秋儿的舅舅被金七爷留下吃饭了。”看着桌子上的饭菜叹气,“秋儿的舅舅在金七爷那边用餐,你又在外面吃了。早知道就不让梁嫂做这些菜了,只有我和秋儿两个人,哪里吃得了这么多。吃不了剩下,这个天气,搁不住,放到外面,明天就该坏了。放冰箱吧,冰箱才多大地,都已经被你都塞满了,也放不下。你这个冰箱买的可不值!”   这个时候的冰箱容量不大确实是个问题,但是陆轻萍不觉得不值,她不好和讲究实用的冷太太争辩这个,装傻干笑道:“冰箱放不下,要是吃不了,就让韩妈或者梁嫂她们挑拣着能带的让她们带回去给家里人吃吧。”虽然冷家包佣人的饭食,但是他们的饭菜和冷家吃得不一样,以前没有冰箱的时候,有搁不住的剩饭菜也都是这样处理的。   “也只能如此了。”冷太太叹着气说道:“只是这样一来,你买这个冰箱还有什么用?”对这个贵而不惠的冰箱,冷太太充满了怨念。“轻萍,你晚饭吃得这么早,回头晚上睡觉的时候该饿了,要不要留点给你做夜宵。要是怕坏了,吊在井里,你晚上吃的话,应该还没问题的。”   “还是算了吧。不用留了,都给韩妈或者梁嫂她们拿去吧。”陆轻萍想了想,拒绝了冷太太的提议。“睡觉前吃饭容易发胖,我要是饿了吃点水果就行了。”怕冷太太继续纠缠冰箱的问题,陆轻萍赶紧转移话题,随口问道:“今天诗社应该开的很成功吧?”不然金七爷也不会留宋世卿吃饭。   “算是一项盛举吧。”不等冷太太说话,冷清秋抢着答道:“我隔着墙听了一会儿,挺热闹的,而且都兴高采烈的,真可谓是文坛一大盛事,可惜表姐你不跟我去,不然我也不用眼巴巴的隔墙望着了。”没有亲身参与,冷清秋还是很遗憾的。   “热闹”?陆轻萍神色古怪,她怎么觉得用这个词来形容诗社的成功这么别扭呢。   不同于冷清秋的观感,参加诗社的欧阳于坚和李浩然并没有在金燕西这里留饭,他们在写完诗,品评完毕后,推却了金燕西的挽留,告辞离开。   走出大门口,李浩然皱着眉头说道:“你看看金燕西请来的那些人,不是这个长的后辈,就是那个长的子弟,做的诗句一点都不通。这个先不说了,就说那些文坛老将,怎么一点文人的风骨都没有呢?金燕西的诗做的也不算出彩,可是你听听他们的评价,那话谄媚的都让我替他们脸红!作诗是一件多么风雅的事情,却沾染了世俗权势,变得俗不可耐起来!真是败兴!”   欧阳于坚叹了口气说:“‘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不是每个人都有太白先生的风骨的。我们参加诗社,看的是诗,不是人,稍微忍耐一下吧。”   李浩然知道欧阳于坚来参加诗社的目的不纯,他本来是陪绑的,既然欧阳于坚都不在意,那么他还有什么话好说。“你放心,我不过是抱怨几句,后面诗社要是召开的话,我还是会陪你来的。”   不同于李浩然和欧阳于坚对金燕西请来的那些不会作诗的高官子弟的不满,宋世卿可是乐坏了,他巴不得能够多认识些有钱有势的人。对于他们会不会作诗,他才不在意呢,喝的醉醺醺回来的宋世卿站在屋子当中,醉眼朦胧的,在屋里趔趄的来回走着,向冷太太、冷清秋和陆轻萍吹嘘他这次认识了多少个大人物,掰着手指头,大着舌头数着,吹嘘个不停。   看见宋世卿站都站不稳了,身子左摇右晃的,让冷太太她们生怕他一不小心摔倒了,赶紧让韩观久把他扶回屋睡觉去。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58章   金燕西以前租下冷家隔壁的房子说开诗社完全是个借口,只是后来父亲金铨问起,他才把这事张罗起来。第一次开社,虽然他请了一些和他玩的很好的,不会作诗的朋友过来捧场,但是他自认有宋世卿出头请的文坛老将,再加上欧阳于坚和李浩然这样有真才实学的新秀,他自认第一次诗社应该办的很成功。   其实这次诗社写的诗总体水平并不高,究其原因是金燕西因为有宋世卿作“枪手”,所以在题目发布后,第一个跳了出来,将自己的诗念出来,为的是“抛砖引玉”。但是金燕西错误的估量了参加诗社这些人的操守,宋世卿请来的这些文坛老将如果真的风骨铮然的话,就不会来参加他举办的这个诗社。   虽然宋世卿早就知道了题目,早早就把替金燕西写的诗作了出来,并且斟酌推敲,修改到他自认尽善尽美的地步。但是他的才华在那,所以诗写的平平。而来参加诗社的这些人大部分为了奉承金燕西,将金燕西的诗吹捧的几乎天上有,地上无。那些文坛老将既然毫不脸红的承认自己自愧不如,那么他们自然不可能让自己写的诗超越金燕西的。毕竟在场的还是有不卖金燕西帐的,若是被其点破,他们写出来的超出金燕西一筹,那么刚才捧金燕西的话不就变成了笑话了嘛。因此造成金燕西抛砖引玉的念头化为了泡影。   金燕西不明内情,兴致勃勃的将诗社写的诗拿给金铨看,金铨看后却很不满意,觉得除了其中一两首出彩之外,其它的都平平,他认为金燕西完全是打着开诗社的名义,和他的狐朋狗友借此吃喝玩乐,所以要求他停了诗社,回学校正经念书去。金燕西自然不肯,因此急急忙忙的跑到租的房子这里,找宋世卿商量,准备赶紧再开一社,将做的诗拿给金铨看。   因为宋世卿和金燕西说过,冷清秋对诗社大感兴趣,诗社吟诗作赋的那天,冷清秋曾经隔墙倾听,所以他没有像以前一样将宋世卿请到隔壁来,而是打发听差去冷家,询问宋世卿在没在家,他要登门拜访。那听差图省事,没走大门,在墙缺口处询问了正在清扫后院的韩观久。   宋世卿听韩观久说金燕西要登门拜访,本来想要出门的他赶紧退了回来,急急忙忙的命阿娣和韩妈收拾堂屋;让梁嫂烧开水,洗水果,洗茶壶茶杯,取茶叶。自己跑回房间,换了一身衣裳,然后便坐在堂屋里,坐立不安的等候金燕西进来。   金燕西没走正门,径直就从墙缺口跨了过来。从后院走到前院里,先咳嗽一声。宋世卿听到动静,出来一看,见金燕西已经来到屋门口,赶紧将人往里迎,满脸堆笑的说道:“金七爷能来舍下,真是蓬荜生辉啊,我们冷宅上下都是十分的欢喜呀。不要客气,里面请,里面请。”   彼此作邻居这么久,金燕西还是第一次上门。他忍不住打量了一下这个宅院,房子是老式的四合院建筑,比他租的隔壁要小不少。正房长度比他的那边还短一点,他那边只隔成了三间,而这边似乎隔成了五间,左右两边只有两间厢房。不过院子绿化做得不错,中间一家绿荫满架的葡萄架,厢房前植有两棵寓意美好的绿树,和正房的天井还栽着一丛竹子,正房窗前爬满绿油油的爬山虎,给灰扑扑的房子增添了一抹生命的灵动。   房子买过来之后似乎没有太大的改动,使用的依旧是隔扇门,安的还是支摘窗,支摘窗分上下二级,窗扇均设内外两层,上层窗可支起来,下面外侧的护窗能摘下。上层窗没有动,糊着白纸,下层窗因为采光的问题,将窗户的棂条打掉了,换成了玻璃窗。在买下房子装修的时候,陆轻萍为了更多的保持房屋的古朴风格,整修的时候没有太多的变动,尽力维持原状,但是看在金燕西的眼里,却觉得房子很是老旧。   金燕西扫了几眼,将宅院的大概模样收到眼里,面对宋世卿的礼让,笑道:“宋先生说话实在是太客气了。我可是不恭敬的很,乃是越墙过来的。”直接将自己不礼貌的行为点了出来。   只要金燕西肯来,宋世卿才不管他是走正门还是越墙呢,笑道:“正是要这样才不拘形迹。”当时由他引着燕西到客厅里去。   金燕西在客厅里坐下,随即阿娣端上茶果过来,他一边端着茶碗,一边四下打量厅中布置。   屋里并没有用碧纱橱、几腿罩、落地罩、博古架、板壁之类的东西来分割空间,而是砖砌而成。家具虽是榆木的,但是厚稳端庄,摆设简单朴实,厅堂敞亮,布置得文雅秀气,干干净净的只以深色木榫搭起窗棂隔架,墙壁粉白,疏落的挂着几幅字画,四角半人高的花架以古朴的黑陶盆养着的翠绿的吊兰,从半空中垂落在地,古朴温厚,不闻芬芳,反叫人觉得雅致脱俗。白日里后门开着,前后通风,厅内凉爽温润,人坐在屋里觉得怡神爽朗,整个房间设计以舒服自然为主。   但是金燕西不懂行,他习惯于价钱来衡量这一切,看惯了自家富丽堂皇,华丽无比的欧式装修风格,再看冷家就觉得寒酸小气,而且家具都是些不值钱的榆木柳木打就的,没彩绘,没雕花,没镶嵌,甚至连油漆都没涂,只是在原木色彩的基础上涂了一层桐油而已,实在是太简陋了。   “怎么,家里只有宋先生在吗?”金燕西虽然来冷家是和宋世卿商量事情来的,但是在得知宋世卿透露的消息后,他想邀请冷清秋参加诗社,从而能够增加和冷清秋相处的时间,因此四下打量之后,没有看到冷清秋忍不出出声询问,不过好歹他还知道分寸,没有直接点名道姓问出来,不过意思已经在那里了。   “呵呵。”洞悉金燕西真实意图的宋世卿好整以暇的答道:“都在家呢。只是大姐和轻萍在杂物房翻找东西。清秋的同学上门借书,她送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听说冷清秋送人去了,金燕西点头头表示知道了,心中暗自思忖,对邀请冷清秋参加诗社是否成功他并没有太大的把握。和冷家来往的这段日子,金燕西知道冷太太将冷清秋看得很紧,一般冷清秋要做什么事,都需要事先告诉冷太太,由冷太太答应后才行。冷太太对他的态度一直是不冷不热的,可谓是敬而远之,哪怕诗社中有宋世卿这个舅舅在,她也未必会答应让冷清秋参加诗社。   但是金燕西同时也看出来了,冷太太很是疼宠冷清秋,如果冷清秋坚持的话,冷太太多数拗不过女儿,就会松口应允。所以刚才如果他走正门拜访的话,说不定会在门口遇到冷清秋。在外面,只有他和她两个人,能单独说话,只要事先说动了冷清秋,冷太太答应的可能性大大增高,不然,若是先被冷太太一口否决,冷清秋就算再心动,这事也有的商榷。   宋世卿剥了一颗荔枝让于金燕西,金燕西赶忙接过来,笑道:“还是我自己来吧。宋先生这样客气,以后我就不好常来了。我们一墙之隔,常来常往,何必费这些事?若是我们把后面塌了的这堵墙打通,就成了一家人,还可以同一个门进出呢。”跟着佯作抱怨道:“唉,那个管房子的经济王得胜,性情非常怠慢,我早就和他说过,让他赶快把这墙修起来。他偏是一天挨一天,挨到现在。”   宋世卿拍手笑着提议:“金七爷这话说的很是,我们两家彼此相处的很好,正如一家人一般。依我说,那塌了的墙倒不用砌起来了,最好最好是开一扇门,彼此好常常叙谈,免得绕一个大弯子。”   从搬过来的那天,金燕西就这么想了,所以宋世卿这话正和他的意,他立刻赞道:“好极了!就是那样办罢,这样的话,我就能多多过来请教了。”金燕西决定回去之后就马上找人来修墙门。   说完金燕西低头轻啜了一口茶,立刻因为茶水入嘴苦涩的味道皱起了眉头。时刻注意金燕西神色的宋世卿看到他的神情,掀开茶盖,看了一眼,赶忙道:“哎呀,真是抱歉,这阵子因为家里人上火,所以轻萍就买了些苦丁茶回来喝。没想到阿娣竟然沏了这个上来,我让人赶紧换了。”   “实在是不好意思的很,只是一句叮嘱不到就出了差错!”宋世卿一面向金燕西抱怨家里佣人的素质问题,一面喊着阿娣,让她赶紧把沏的茶倒了去,重新沏好茶送上来。“不知道金七爷喜欢喝什么茶呢?我那边还收着人家送我的上好毛尖,家里还有铁观音、瓜片、碧螺春……当然,和金七爷家里的名茶是没的比了,不过金七爷既然来一趟,总不好一口水都不沾,不管好坏,好歹尝一尝。”   不等金燕西说话,宋世卿伸手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懊恼的说道:“哎哟,看我这脑袋,像金七爷这种新派人士应该对茶不感兴趣,你在家应该是喝咖啡的吧?”宋世卿做出猜测后,就赶紧支使站在一旁等候吩咐的阿娣:“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的,拿咖啡杯给金七爷泡杯咖啡过来!”   家里的茶叶有宋世卿收藏的,有陆轻萍买的,还有密斯脱唐送的。至于咖啡则是陆轻萍从现代买的三合一冲泡的那种,陆轻萍买回来之后,分了几小袋给冷太太、宋世卿和冷清秋尝了尝,但是他们都喝不惯。因此陆轻萍并没有把东西放在茶叶柜,而是被她收在了自己的屋子里。   阿娣作为家里的女佣,是密斯脱唐送给陆轻萍的,卖身契在陆轻萍的手里,算是家里面彻彻底底的陆轻萍的人,她可以进出陆轻萍的房间。不过阿娣没有到陆轻萍的屋里去拿,因为当时陆轻萍拿出咖啡给冷太太他们喝的时候,有多的,剩下的几袋就那么丢在了茶叶柜里,没人去动,所以阿娣答应着,到茶叶柜里去找当时丢在这里面的咖啡去了。   “宋先生家竟然还有咖啡?”听宋世卿让阿娣去泡咖啡上来,金燕西很是诧异,冲口而出,旋即反应这句话说的很是不妥,有瞧不起人的意思,赶忙讪讪的解释道:“啊,宋先生……别误会,那个……我,我的意思……是没想到宋先生竟然会喝咖啡,以平素宋先生的做派表现可不像会喝这种东西的人……”   “那你觉得他应该是哪种人?不食人间烟火,还是餐风饮露的?我觉得他这个人看上去很俗气的,为什么就不像是喝咖啡的人呢?”陆轻萍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冷太太和冷清秋跟在她身后一起进了屋。   金燕西本意把刚才的错误描补过来,但是他的话反而有越描越黑的嫌疑,而陆轻萍的问话更是凿实了这一点。   宋世卿在金燕西跟前就从来没直起过腰来,所以他对金燕西说什么根本不在意,因此见陆轻萍这么说,赶忙说道:“轻萍,你在说什么?还不像金七爷道歉,金七爷说的没错,我确实不像是喝咖啡的人。”   对宋世卿这种拆自家台的猪队友陆轻萍是没办法了,她深深的看了宋世卿一眼,满眼鄙视,什么也没说,径自回房去了。   陆轻萍的举动让宋世卿觉得他在人前丢了面子,气哼哼的对冷太太说道:“大姐,你看看,你看看这成什么样子?这像什么话,不管我怎么说,好歹也是她的长辈,这是什么态度?连个‘不是’都不让人说了!”   冷太太没理宋世卿,神色淡淡的和金燕西打了声招呼:“金七爷什么时候过来的,刚才我和轻萍在门口的杂物房收拾东西,竟然没看到金七爷进院,真是失礼。”   金燕西可以在宋世卿面前非常潇洒的说他是越墙而来,但是被冷太太这么一说,他态度反而坦荡不起来了,支支吾吾的说道:“啊,那个,那个……我没走正门,是从后院塌了的墙那块过来的。”   “真是不好意思,金七爷第一次上门拜访,我们竟然不知道,幸好二弟在屋,不然让金七爷面对个空屋子,没人接待,岂不失礼!只是我们也没想到金七爷会没走正门,反而从后面过来,还请金七爷见谅。”冷太太声音不疾不徐,却如同针扎一般,刺得金燕西坐立不安。   人有人道,兽有兽道。人家家里又不是没有大门,哪有上门拜访,放着好好的正门不走,反而从塌了的后墙这边过来的呢?何况这还是第一次上门拜访?这种行为不仅不正式,而且摆明没将拜访的人家看在眼里。   被冷太太刺了一下,讥讽他的行为偷偷摸摸见不得人,所以怪不得她们没有出来接待,金燕西装作没有听懂,顺着冷太太的话说道:“没关系,没关系的,我不介意。”   陆轻萍和冷太太的言语让宋世卿觉得脸面上挂不住,他见金燕西这会也不自在,赶忙邀请他到书房去看书。金燕西听了之后,如闻大赦一般,跟在宋世卿后面就走了。   两人到了书房,宋世卿和金燕西就诗社作诗的问题周旋了一阵,他又把家中藏的那些诗集,一部一部地搬了出来,让金燕西过目。金燕西只和他混了一阵,谢绝了宋世卿留饭的意图,没有到正院和冷太太她们告辞,直接从书房这边回去了。   将金燕西送到门口,宋世卿唉声叹息回到正房,冷太太她们正在摆饭。冷太太看到他,轻叹了一口气,问道:“金七爷走了?”   “走了。”宋世卿耸眉耷拉脑的答道。虽然他将金燕西拉到了书房,哪怕他使出了浑身解数找话题,调动气氛,,但是金燕西兴致并不高,和他说话有一搭没一搭的,宋世卿觉得这次一定是得罪了金燕西。   一想到得罪金燕西的后果,宋世卿不由得火上心来,怒道:“大姐,轻萍,你说说你们,今天说的那叫什么话,办的那叫什么事?不给我面子也就罢了,竟然还下金七爷的脸,这下可是把人得罪了,这可如何是好?”   “什么如何是好?”陆轻萍冷笑道:“就算得罪了又怎么样?且不说他只是总理的公子,并不是总理,何况就算是总理还不能只手遮天呢!他又能把我怎么样?难道还能砸了我的饭碗不成?”   圣玛利亚女中乃是有外国宗教背景的私立学校,虽然也被国家教育部管辖,但是因为学校是洋人创办的,学校的教育资金并不完全指望国家,很多事情都是独立出来的,国家插手的地方很少,所以陆轻萍这话说的很有底气。   陆轻萍可不觉得她对金燕西说的话有错,“脸面不是人家给的,而是自己挣得!他行事不光明正大,言语有错,难道还不许人说了?人家摆明就是没看起我们,我们若是自己都不立起来,把姿态放低,把自己的脸放到地上任由他踩,哪怕我们就是低到尘埃里去,人家也不会高看一眼,反而更加看低,何必呢!至于得罪不得罪的问题,舅舅不觉得现在说这个已经晚了吗?要是得罪那话说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得罪了,反正我是不会去赔礼道歉的!”   宋世卿气得指着陆轻萍的鼻子,咬牙切齿的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好,好!你能,你厉害!哼!”气得他连饭都不吃了,甩着袖子大步离开。   冷太太皱着眉头说道:“轻萍,话是这么说,但是金七爷毕竟是总理家的公子,我们要是得罪了他,日子会不会不好过呀?”因为金燕西的言语中有看不起自家的意思,而且又是从塌了的后墙过来的,冷太太心中不忿,一时没忍住,和金燕西说话的时候言语中暗藏锋芒,但是事情过后,看到宋世卿的态度,冷太太不免担心起来。   “没事,你放心吧,舅妈。”陆轻萍扶着冷太太在座位上坐下,笑道:“这事摆明了金七爷的错,我们也没做什么,只是言语上吃哒他几句,如果他因为这个和我们过不去,也未免太小肚鸡肠了。我们以前也不是没和金七爷打过交道,他不是心胸如此狭窄的人,还是很讲道理的,今天不过是一时脸面上过不去,所以才没来和你辞别,直接离开了。等过些日子,事情淡下来,他的心情平复了,也就好了。”   冷清秋在一旁一面将盛满饭的碗拿给冷太太,一面出声附和:“妈,表姐说的对,这件事摆明就是金七爷的错,他有什么理由和我们家好为难的?当着‘矬子不说矮话’,当初,是他主动上门相交的,我们家又没去攀附他,他既然瞧不起我们,又何必和我们家来往?”   冷太太见陆轻萍和冷清秋都这么说,心里提着的心稍微放了一点下来,接过冷清秋递过来的饭碗坐下吃饭。等过了些日子,见风平浪静,没见有人来找茬难为自家,她这才把心彻底放下。   陆轻萍挨着冷清秋坐下吃饭,见挨着她这一侧的冷清秋裙角和脚上的白袜子沾着泥点,而左脚上的鞋子更是被污了一大片,忍不住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鞋子、袜子和裙子弄成这样样子?该不是你出去送同学的时候掉到水坑里去了吧?”因为昨天晚上下了雨,外面的路积了水,不过因为路面还算宽敞,所以行走的时候小心一点,还是没什么大问题的。   被陆轻萍这么一问,冷清秋低头看了一下,叹道:“别提了,我送同学到马路口回来,原本在巷子口走的好好的,谁知道从后面开了一辆汽车过来,那车开得飞快,虽然按了喇叭,但是我听到声音之后已经躲不及,一脚就踩到旁边的水坑里去了,气死我了。我前面一个女的,更是倒霉,正好走在水坑旁边,被那辆汽车溅了一身的泥水。我回来的时候,那女的找开车的男的算账,两个人正吵架呢,什么‘你倒霉,我倒霉’的,跟绕口令似的,听了笑得我肚子疼。”   这条街上住的人家是买不起汽车的,来往的人家也没有几家能够拥有汽车的,陆轻萍听了冷清秋有些熟悉的描述,一下子想到了隔壁依萍的身上,进而想到陆尓豪和方瑜的碰面场景,转头看向墙上挂的日历,果然,今天是如萍的生日。陆轻萍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如萍过生日,陆振华想到了曾今向他控诉衣食无着的依萍,进而让陆尓豪送钱过来,只是不知道他来上海这么些年,有没有想起过丢在东北的那些个萍?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金燕西是瞧不起冷家的,在他和冷清秋遇到邱小姐的时候,邱小姐表示出对冷清秋家境的鄙视,他对冷清秋说的那句话大概意思是她现在瞧不上你没什么关系,但是等你嫁到他家去,邱小姐就会巴结她了。其中就饱含着对冷家的蔑视。   ☆、第59章   陆轻萍拎着几斤皮皮虾从外面进来,看到韩妈坐着马扎在厨房门口打瞌睡,她喊了一声“韩妈”,将她叫醒,将手里的皮皮虾递了过去,看着韩妈两眼周边明晃晃的黑眼圈,困意盎然的脸问道:“很困吗,昨天晚上没睡好?”   说起这个问题,韩妈就是一肚子郁闷,她忍不住向陆轻萍抱怨道:“岂止是昨天晚上没睡好,我已经连着好几天都没睡个好觉了,不然也不会挺不住了。老话说‘便宜没好货’,我原不信,这次就是因为贪便宜,吃亏上当,以至于弄成这样,真是亏死我了!”   “这话是怎么说的?是因为什么呀?”韩妈的话勾起了陆轻萍的好奇心,她不由得追问其缘由来。   打了个呵欠,韩妈讲述道:“嗐,这不前一阵子我们租的房子到期了嘛,我们经人介绍在杨家甸重新租了一间房子。房间不仅比我们原来住的要大,而且租金还要便宜不少。当时我们也就没仔细打听,就欢欢喜喜的把合同签了,交了租金。搬过去之后才知道,难怪会遇上这种便宜事,原来是因为隔壁住了一个疯子。”   “这疯子就是隔壁常来找傅太太帮忙的那位李先生的女儿,不发病的时候看着好好的,和正常人一样,但是一旦发病,疯起来,就是两个大男人都未必能制得住她。据说,如果她发疯的时候没有提前绑好的话,打砸伤人的多有发生,附近很多住户都吃过她的亏,所以不少人都搬走了。我们之前住的那户人家家里有个还在吃奶的小孙子,结果就是因为她发疯,将那孩子抢了过去,差点没给掐死,那家人吓坏了,哪里还敢再住下去,所以就收拾收拾赶紧和房东退租。因为这个,所以周边的房租一降再降,我们家贪便宜,不知道内情,就撞了进去。”本来租到了便宜的房子是件高兴的事,但是韩妈这会提起来,忍不住唉声叹气。   “其实对你们应该没有多大影响吧?”人身安全方便不虞担心,毕竟白天他们不在。陆轻萍想了想有些奇怪的说道:“你们家人白天都在外面做工,只不过晚上回去睡觉而已。到了晚上,她家里人也要休息,应该会将她绑起来,不让她闹腾,所以你们在回去睡觉休息的时候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干扰吧?”怎么还会休息不好呢?   韩妈叹了口气说道:“话是这么说,别人家可能没问题,但是我们家不行,因为我们家就在他们家的隔壁。我们两家中间就隔着一个木板墙,不仅一点不隔音不说,而且隔壁有什么动静就和自家一样,听得清清楚楚的。她发疯可是不分白天黑夜的,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白天睡多了,到了晚上她精神得不得了,不知道用什么敲得墙壁‘咚咚’作响,声音还忽高忽低的,没个准,而且嘴里还不住的嘀咕着什么,她母亲白天黑夜的陪着她一起折腾,我们在这边听得一清二楚,那么大的动静,吵得根本睡不好,而且好不容易睡着了,说不定又被她咚咚的大声敲墙声给吵醒了。自从搬过去,我就没睡过一个安生觉。房东恐怕就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把房租定的那么便宜,而且一次性就收取半年的房租,中途搬走,不退不还。当时,为了能够凑足房租,我还在太太那里预支了三个月的工钱。所以真要搬走的话,我们可亏大了。”   租房搬家本就是一次伤筋动骨的事,陆轻萍正是知道这一点,所以当初才不想租房,而是选择买房。对韩妈现在的困境,陆轻萍似乎也帮不什么忙,而且韩妈只是有些不甘心,但是让她承受损失搬家,她是不肯的,因此只得空言安慰道:“习惯了就好了。”后世报道,建在铁轨旁边的房子,里面的人还不是伴着火车的轰鸣声睡的很香,所以韩妈他们适应之后就应该没问题了。   韩妈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说道:“我听旁边的邻居说,他们一开始搬过来,晚上睡觉也睡不踏实,等日子长了,习惯了,也就睡着了……”   就在陆轻萍和韩妈说话的时候,几名泥瓦匠拿着工具从后院走出来,陆轻萍看到之后,一愣,有些担心的问道:“家里后院什么坏了?”她第一时间就想到,该不是后院的沼气池出问题了吧?这要是坏的话,可不是几个泥瓦匠就能修好的。   “没什么坏了。”韩妈答道:“原来的后院的墙不是塌了嘛,一直堆在那里没修。早前金七爷和舅老爷商量,要在后院那墙那里开了个门,舅老爷答应了,这些泥瓦匠是金七爷请来修墙门的……”   一语未了,韩妈就见陆轻萍的脸沉了下来,快步向后院走去。她见陆轻萍脸色不好看,想了一下,将手里的皮皮虾放到厨房,赶紧到正房去找冷太太。   陆轻萍三步并作两步的来到后院,虽然是金燕西找的工人来修墙门,但是他哪里有那个耐心在这里监工,所以金燕西并不在,只有宋世卿在后院,他正在指挥一名泥瓦匠对新砌好的墙门砖缝用石灰勾边。   原本陆轻萍受原来的剧情影响,墙刚开始塌了的时候,因为知道这里要开个墙门,所以就没急着找人来把墙给补上。不过现在她的想法变了,所以不打算在这里开墙门了,就在她正准备找人将墙修好的时候,谁承想金燕西手脚快了一步,竟然在她之前,找人修了墙门,陆轻萍深恨自己以前的马虎,气道:“给我停手!墙塌了既然找人过来,那么不是应该把它砌上吗?开个墙门在这里这算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宋世卿觉得陆轻萍这话听着不入耳,说道:“小孩子家家怎么说话呢?要是不会说话就别说!前几天就是因为你不会说话得罪了金七爷,幸亏金七爷大人大量,不和你一般计较,还和我们来往。如今开了墙门,两家连在一起一家,正可以如同一家人一般相处,不分嫌疑,更显亲密。这是好事,你有什么好不满的?”   “舅舅,你只是借住在这里,既然是借住,那么就请你有借住的模样好不好?” 陆轻萍冷冷的反讥回去:“好事?我怎么没看出来?我有什么不满的?我的不满多了!这房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在我名下的吧?既然这样,在这里开一道墙门是不是该由我这个房主同意才行?你们都商量好了,墙门也建好了,我这个房主才得知,不知道这是什么道理?”   “还有,什么一家人,不分嫌疑?谁和谁是一家人?这里有金、陆、宋和冷四个姓氏,不管怎么看,怎能联系都成不了一家人?不分嫌疑?谁和谁不分嫌疑?请你把话讲清楚,我和清秋还都是没有结婚的女孩子,现在虽然是民国了,但是女孩子的名声也是很要紧的,有些规矩还是要讲的,有些该避讳的还是要避讳的,又怎么能不分嫌疑呢?你做这事,说这话的时候,到底有没有为我和清秋想过……”   面对后面陆轻萍的指责,宋世卿急了,冷清秋是冷太太的逆鳞,而冷太太则是他对抗陆轻萍的武器,若是会给冷清秋带来坏的影响,冷太太绝对不会站在他这边,他气得跳起脚来大声反驳道:“你可别给我乱扣‘帽子’,我又怎么不为你和清秋着想了?不过修个墙门,怎么就扯上这么一大串,至于的吗?你要是不想让我住在这里,想撵我走,就直说,不用拐弯抹角的……”宋世卿反手给陆轻萍扣了一顶她要撵他出去住的帽子。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吵起来了?”得到韩妈通知的冷太太急匆匆的赶来,远远的听到陆轻萍和宋世卿的争执声,虽然不明内情,但是还是赶忙出声劝解道:“你们俩这是怎么了?有什么话不能坐下来好好说,非要吵个脸红脖子粗的,让人看笑话?”   陆轻萍冷太太以及跟着冷太太一起过来的冷清秋和韩妈,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问道:“舅妈,修墙门这事你知不知道?”   冷太太来到跟前后,看着已经修好的墙门,脸上露出意外的神色,见陆轻萍这么问,赶忙说道:“这事我还真不知道?我在屋里坐着,倒是听到后院叮叮当当的修墙声,我还以为是把塌了的墙给补起来呢,因为觉得现场恐怕都是灰尘,所以就没过来看。”转头问宋世卿:“二弟,怎么好好的,突然想起在这里修起墙门来了?这事是谁的主意?”   宋世卿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是我的主意。上次金七爷来我们家拜访,我觉得两家相处得很好,最好是在这开一扇门,方便彼此常常叙谈,免得还要在外面绕的大弯子,实在是不便。金七爷也赞同的很,所以今天金七爷就将工匠请了来,将墙门修了出来。”   冷太太继续追问道:“那你修墙门的主意有没有和轻萍说?轻萍事先知不知道?”其实不用问,单看陆轻萍的表现也知道她事先不知情,为了表明自己的在其中的无辜,也一并被隐瞒,她还是要问。   宋世卿觉得陆轻萍和冷太太未免大惊小怪,他还觉得委屈呢。“这又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大事,有什么好说的?我这么大的人,难道连这种芝麻绿豆大的小事都做不了主吗?再说,当时金七爷过来拜访的时候我就那么一说,之后你们得罪了金七爷,将金七爷气走,我还以为这事就这么作罢了呢,谁知道金七爷今天过来会将工匠一并请了过来?”金燕西今天的“突然袭击”,也打了个宋世卿措手不及,他哪里来得及告诉陆轻萍。   冷太太明白缘由了,她了解了宋世卿的心态之后,也就没心情再问下去了。之前,宋世卿曾经因为这房子是陆轻萍借冷太太的钱买的房子,所以觉得没有冷太太的钱,陆轻萍根本买不起房子,因此把这房子视为冷太太所有,为此冷太太苦口婆心的连劝带训好生说了他一番。   如今,看宋世卿的反应,不仅没有记住上次的教训,而且因为陆轻萍的年纪和冷清秋相仿,宋世卿把她当一个孩子看待,并把自己放在了她的长辈身份上,根本忽视了陆轻萍有独立的经济能力,能自己养活自己。陆轻萍是个独立的人,虽然和他们住在一起,但是她并不依附于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对此,冷太太忍不住扶额叹息。宋世卿就是没看明白这一点,所以才会犯这种错误。   冷太太神色严厉的说道:“二弟,就算金七爷没有知会你就把工匠请了过来,但是你是死人呀,动工的时候,你就不会拦在前面?怎么也要和轻萍说一声,听听她的意见再决定是否开工吧?家里的墙被推到,改建成墙门,不管这是大事还是小事,怎么也得和房主说一声吧?没道理家里建土建,房主却等土建建好之后才知道,你只是借住在这,又有什么资格替房主做主?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么一回事?”所以说轻萍生你的气是应该的!   宋世卿被冷太太说得知道自己理亏,不过他觉得自己虽然有错,但是功劳更大。“大姐,别生气了。我知道我没有早早告诉轻萍,是我的错。这会墙门已经修好了,还说这个有什么用,总不能把它推倒或者堵上吧?其实大姐,你应该从另一个角度去想这个问题,你该去想我们修了这个墙门,今后我们和金七爷来往不仅方便多了,而且又隐蔽,这可是再好不过的好事了。换个人家恐怕是求之不得,都要乐疯了。偏偏你们还在这里计较这个,计较那个的,真是的……”   陆轻萍对宋世卿所说的好处不感兴趣,但是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宋世卿觉得这事反正现在已经这样了,墙门已经建完了,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就算有什么不满都收起来吧,只管享受“好处”就是了。   就不怕被送上门的“好处”给噎死!真当我对这个墙门没办法?是觉得我不敢把墙门堵上吗?陆轻萍看到宋世卿摆出事情成了定局,徒呼奈何的局面,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心中生气,一言不发,转身就向外走,准备去找工匠,买砖,回头就把墙门给堵上。   走到半道,停下了脚步,陆轻萍觉得她不能用这种粗暴的解决方式,虽然宋世卿这边无所谓的,但是冷太太这边还是要顾及一二,这样的话,这事就需要重新打算了。抬头望了易下头顶炙热的太阳,心情烦躁,被晒得冒油的她转身到了前面一个小广场,捡了灌木丛后的一张荫凉的长椅坐下,一面乘凉,一面默默地思索起来。   “方瑜,你都不知道尓豪有多可恶,他竟然指责我是用陆家的声音、陆家的容貌来唱歌,赚钱,指责我堕落到这种地步依旧摆脱不了陆家的赐予,直是气死我了!当时真该让大上海的保镖打他打的再狠一点!”依萍和来看望她的好朋友方瑜详细的讲述着她在大上海舞厅唱歌的事情被尓豪和如萍撞破后的事情,控诉尓豪的行为。   相比依萍把目光放在陆家人身上,方瑜的关注重点放到了另一方面,她担心的问道:“依萍,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那个秦五爷早就知道你的身份,知道你的父亲是陆振华了,而且还放话说不管是‘黑豹子’还是‘白豹子’都管不了他们大上海的事情。听起来那个秦五爷好厉害,好可怕,如果他不肯放手的话,你是摆脱不了他的,他真的会遵守你当初到舞厅唱歌和他的约定吗?要是他反悔,让你去陪酒,陪客人可怎么办?”   “应该不会吧?”依萍也不敢非常肯定的说道:“像他们这样的大人物,虽然不能说一言九鼎,但是总该说话算话的吧,不会轻易食言的吧?毕竟当初我和他作约定的时候当时在场还有好多人听着呢。”想到当时如萍也说过和方瑜类似的话,秦五爷要是真不遵守约定可怎么办?依萍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还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想到那种可能,她不由得不寒而栗,“如果秦五爷真的说话不算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到时候走一步看一步吧,大不了最后还有一死呢!”   方瑜听到依萍说出这么不吉利的话,赶忙说道:“呸,呸,呸!胡说什么呢,什么死不死的!我们都要活着,不仅要活着,还要活的好好的,而且要活到发动齿摇……”   和依萍住隔壁,韩妈搬的家在李副官家隔壁,她躲懒乘个凉竟然会碰到依萍,陆轻萍仰天长叹,她和陆家人真是有缘!本来陆轻萍是不想和依萍碰面的,但是一只蚂蚁爬上她的脚面,在她脚背上狠狠咬了一口,虽然隔着一层袜子,但是她脚上的丝袜很单薄,根本没有起到防御的效果,因为疼痛,她忍不住轻呼出声,被依萍听到,“谁?是谁在那偷听?”她转身看向陆轻萍的方向,一下子就看到坐在灌木丛后面的陆轻萍,惊讶的说道:“是你?原来是你在偷听!”   将脚面的蚂蚁弹飞,陆轻萍大大方方的走出来,和依萍对视。“能不能不要每次见面你就给我扣个罪名?如果你觉得听到你和你朋友的谈话的话,是偷听,那么我告诉你,我并没有偷听。我是在你和你的朋友之前来的,我就坐在这里,是光明正大的听。是你和你的朋友专注说话,没有注意到我就坐在这边而已。”   陆轻萍迈步向前走,走了几步,想起来什么,又退了回来,对依萍说:“放心,你们刚才那些话我不会向外乱说,虽然我不觉得其中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内容。还有,我再次郑重声明,我对你们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不感兴趣,不管你信不信,我绝对没有偷听你和陆家那些烂事想法,今天完全是个意外。”   看着陆轻萍离开的身影,方瑜奇怪的问道:“依萍,这个人是谁呀?你认识吗?看你们刚才说话的样子好像很熟悉的模样。”   “她叫陆轻萍,是我同父异母的姐姐,比我大八个月,是我爸爸第七个老婆给他生的女儿。”依萍三言两句交代了陆轻萍的来历。   “啊?那她不就是你姐姐了?可是从她的态度上一点都看不出,而且你们长得也不像。”方瑜惊呼出声,自顾下着评断,跟着纳闷的问道:“可是你不是说当初你爸爸逃往上海的时候只带了你妈妈和那边的雪姨,以及她们所出的儿女吗?她怎么也来上海了?她是哪面的人,是占在你这边,还是向着那边?”   “她大概是去年才到的上海。”依萍想着陆轻萍的所做作为,对她和她妈的还有提及那边的态度,神色复杂的说道:“我也不知道。或许她那边都不是吧。虽然她来上海了,但是并没有和我爸爸联系,而是和她的舅妈以及表妹一起生活,就住在我们隔壁。”   ……   被依萍和方瑜议论的陆轻萍顶着大太阳跑到上海的建材市场,将市场从头走到尾,转遍了,然后雇了一辆三轮车拉着一个铁门回家。宋世卿跑了过来,看到陆轻萍正指挥着工人将铁门装在墙门上,怒道:“轻萍,你这又是闹什么?好好的你装个铁门做什么?”如果装门的话,当初还开墙门作什么?直接把墙砌好,继续走正门就是了。   陆轻萍对着宋世卿展颜一笑,对着后面跟过来的冷太太说:“舅妈,我想了一下,这个墙门开的实在是不妥?这扇门由这里对那边开,好像这里是一所内院一般。金七爷并不在这里常住,只是为了开诗社才把这里租了下来,但是这诗社总没有开一辈子的道理,届时这个地方还不是要转租出去,那个时候这个墙门怎么办?现堵可未必来的及,何况谁知道下一位租户的品行操守怎么样。金七爷院子里的好东西可是不少,虽然金七爷不在这里住,也有听差留守,但是金七爷的院子那面墙可是靠近路边的,要是听差一时看顾不到,或者有个懈怠,让人摸了进来,顺着这个墙门进入我们家可怎么好?我们这一家,大多都妇孺之辈,唯一的男子是清秋的舅舅,但是舅舅也上了年纪,身体又单薄。所以为了安全记,还是装扇门的好。”   “这话很是。”冷太太听了之后,觉得陆轻萍言之有点,跟着点头赞同。“二弟,回头你把钥匙向轻萍要一把就是了,出入的时候拿钥匙开门就是。”这样的话,安全性和方便性都兼顾到了。   宋世卿听了之后,郁闷的要死,他要钥匙做什么,开这个门是方便金燕西出入的,他不可能整天来给金燕西开门。至于说早上把门打开,到了晚上锁上,他倒是想,但是他敢保证,只要他一时看顾不到,陆轻萍就会把锁给锁上。宋世卿冷哼一声,也没说要钥匙还是不要钥匙,背着手,离开了。   金燕西坐着汽车志得意满的来到他租的小院,下了车,手里拿着折扇直奔开的墙门之处而来,到了跟前,黑黝黝的铁大门映入眼帘,“这是怎么回事?”   “七爷,那边的陆小姐说,金七爷的操守他们是信得过的,但是这边金七爷是用来开诗社的,这参加诗社的人鱼龙混杂,要是通过这个墙门,他们那边多是女子,万一冲撞了到哪,届时这话就不好说了,所以还是安个大门的好。当然,七爷你要是过来,让听差喊一声,他们就派人给你开门就是了。”留在这里守屋子的听差赶忙答道。   金燕西看着黑黝黝的铁大门只觉得是对他的讽刺,那听差看他神色不豫,忙讨好的说:“七爷,要不要我……”对这大门做出个损毁的动作。   “不用!不许你自作主张!”金燕西伸手阻止了听差,手里慢慢摇着折扇,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笑容,低语:“总有一天,我要让他们心甘情愿的拆了它!”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60章   报业街,陆轻萍和小偷约定的茶馆包厢里,她翻看着小偷递给她的福煦路陆家的盯梢报告,陆家上上下下,连同大大小小的仆人在内的作息时间全都记录在上面,而且还拍有照片。陆轻萍知道这样庞大的工作量绝对不是小偷一个人就能完成的,应该是有同伴帮忙,她将作息时间表放到一边,准备带回家去看,将厚厚的一摞照片拿在手里,一张一张的翻看着。   目光落在王雪琴和一个陌生中年男子的亲密照上,陆轻萍忍不住抬头看了对面的小偷一眼,竟然把这个都拍下来,是去盯梢的人太过专业,还是王雪琴和魏光雄这对奸夫淫/妇太过猖狂大胆,光天化日之下亲热的时候不避人?不过倒是个意外的惊喜呢!   虽然心中欣喜,但是陆轻萍面上不露声色,将所有的照片都看过之后,连同放在一旁的陆家作息时间表一起装进档案袋里准备一会离开的时候带走。她打开手提包,掏出一叠钱来,想了想,在原本预想的数额上又加了些,将钱推到对面的小偷前,说道:“你的工作做的我很满意,这是你和你的伙伴们的报酬。下面的日子希望你们再接再厉,下个星期同一时间点我们再见面,我希望到时你提供的资料依然能够让我满意。”   那小偷懒洋洋的伸手将桌上的钱拿起来,掂了掂,把它丢回桌上,看着陆轻萍,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王雪琴和魏光雄在一起的照片放到桌子上,露出一个痞痞的笑容,说道:“小姐,我们让你满意,你也应该让我满意才是!我们;累死累活,辛苦半天你才给这点,这钱未免太少了吧?我不管你收集这些做什么,但是单这家女主人‘红杏出墙’的这个消息,至少值这个价码。”   小偷拿手在陆轻萍眼前比了个手势,为了证明他所言非虚,他又补充道:“你还别不信,我这还是少说了呢。不然,只要我转身,不管我是找这家的女主人还是男主人,只要我把这个消息卖给他们,我相信对方一定会不吝惜给我个好价钱!绝对不比我刚才和你说的数目低!我是看在这事最开始还是你找到我头上的,所以我才宁肯吃点亏,给你算这么便宜!”   知道小偷是混帮会的,因此陆轻萍对他的操守从来没有做出过高的估计,对他因为王雪琴的“外遇”事件想要敲诈勒索一番也并不感到意外,她冷哼一声,说道:“随你怎么去做,但是你想找死别拉上我!”   话虽是这么说,但是陆轻萍终究不忍心看到一条鲜活的人命就这么消失,而且这个人做事还是让她很满意的,他若是死了,一时半会陆轻萍还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接替他。因此陆轻萍放松身体,靠在靠椅上,冷笑着提醒他:“真当天底下只有你一个聪明人?也盯梢了这么一段日子了,你应该不会不清楚和这个女的鬼混的男子身份吧?你也是混帮派的,别跟我时说你不认识他,当然,如果你确实不知道的话,那么你请你打听清楚之后在行事。你觉得你去敲诈勒索之后,是能够顺利的拿到钱快活呢,还是被丢到黄浦江喂鱼的可能性更高?就算你拿到钱,你觉得你还能在上海这个地方混吗?”   陆轻萍漫不经心的打量着小偷,那目光如同看一个死人,“当然,如果你财迷心窍,要钱不要命的话,就当我刚才什么也没说。我们的合作就此终止。”   在上海,流传着这么一句话“你可以不知道警察局的门冲哪开,但是你不能不清楚上海黑帮的情况,不然,有一天你可能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拜陆轻萍开铺子所赐,又有一个称呼帮派的头面人物为叔叔的密斯脱唐作朋友,她对上海黑帮的情况还是知道一二的。魏光雄所在的帮派现在在上海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中等偏下的势力。   作为一名外来者,魏光雄能够在上海的这个各方势力盘根错节的城市站稳脚跟,短短几年就能够混出头,建立起自己的帮派势力,固然有王雪琴金钱支援的功劳,更多的是他敢打敢拼,心狠手辣,行事不择手段的行事作风。   那小偷想以此敲诈勒索王雪琴,这种“定时炸弹”,魏光雄肯让他活着威胁他才怪!至于陆振华,以他的爱面子个性,就算小偷把消息卖给他,知道自己被带了绿帽子,这种丢人的事还被外人知道拿来要挟他,恼羞成怒的陆振华在杀了王雪琴之后,也绝对不会饶过小偷,大有可能将他一并给杀了!所以陆轻萍觉得,小偷真要找上陆家,很有可能有命拿钱没命享!   作为一个帮派底层小人物,小偷也有自己的生存法则,他固然是贪钱,但是更惜命,不然帮派里如果肯不吝惜一条命,出头的机会绝对比他做小偷要快的多。虽然魏光雄也是个帮派的头目,但是上海大大小小的帮派那么多,小偷自然不可能一一都认识,而且他对陆家的情况也一无所知,只是听从陆轻萍的吩咐去盯梢而已。   有了陆轻萍的提醒,小偷被钱迷了的双眼变得清明起来,想到了和陆轻萍在一起的密斯脱唐,能够称呼帮派的头面人物为叔叔的人,身份背景恐怕需要自己仰望,而陆轻萍虽然没有告诉他自己的姓名,但是能够和那样身份的女孩混在一起的又怎么会简单的了?由此推想,她让自己去盯梢的陆家也绝对不是简单地富户,所以恐怕那个魏光雄的身份也不是自己惹得起的。   想到此,小偷立刻改换了态度,他收起脸上的笑容,正色道:“谢谢小姐的提醒,不然我恐怕犯下大错来。我这一条贱命死了不足惜,但是若是因此连累到兄弟我就万死难赎了。本来应该和小姐在讲讲价钱的,毕竟不能让兄弟们白辛苦一遭呀。但是有小姐这番话,我也就不争较了,下周我们再见。”说完,拿起陆轻萍面前的钞票痛快的走人。   陆轻萍坐在座位上慢慢的琢磨着丢下一番漂亮话离开的小偷,心中暗叹对方的狡猾。他明知道,今天在和她谈价钱是谈不出什么来了,因为他在坐地起价的时候已经失了先机,被陆轻萍占了上风,所以只是他不甘心就此被陆轻萍压低报酬,因此巧妙的把这次钱少的缘由归咎到他因为感谢她的提醒上,并且留下暗示,表示下次再见面,就要重新讲讲价钱了。脑筋转的够快,够伶俐!   坐在座位上,慢慢的喝完一杯茶,陆轻萍结账离开。走出茶馆,准备回家的陆轻萍望了《申报》报业大楼一眼,陆尓豪说有时间安排她和陆振华见面,可是陆尓豪连她的住址和联系方式什么的问都没问,怎么个安排法?如果她真的信了他的话,傻傻的在家等着,等陆尓豪找上门来恐怕等到花都谢了都不会等到那天。从陆尓豪的身上,她又想到王雪琴,进而想到魏光雄,脑海里模糊的想法越发的清晰起来。   陆轻萍下了电车,走进巷子,路过依萍的家门口,她家的大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顾太太在前,傅文佩在后,两人站在门口道别。顾太太回头和傅文佩笑道:“都说不用送了,你还非得送我出来,每次都这样,弄得我怪难为情的。大家是邻居,又是常来常往的,你这么客气,我下次都不好意思再来了。”   傅文佩笑道:“没关系,这才几步路,我正好也坐得时间久了,出来散散。我整日闷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就盼着有人过来陪我说说话呢,难得我们聊得来,要是不嫌弃,顾太太有时间尽管来家里坐,我欢迎的很。”   说话间,两人看到了路过门口的陆轻萍,顾太太笑着和陆轻萍打声招呼,拐入胡同,回家去了。傅文佩站在门口,神色复杂对着陆轻萍点点头,转身进院关上了大门。看着依萍家的大门,又看了看通向后面人家的胡同,陆轻萍的神情若有所思。   手里拎着一瓶酱油的韩妈从巷子那头过来,看到陆轻萍,奇怪的问道:“表姑娘,你不回家,站在这里发什么呆呀?”   “韩妈,住在后面的顾太太和傅太太很要好吗?”陆轻萍回过神来,想到刚才她看到的顾太太和傅文佩的样子,两家似乎来往的很密切,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她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韩妈属于冷家的“包打听”,听陆轻萍这么一问,笑道:“也算不上多要好,以前因为太太的缘故,顾太太和傅太太在咱们家里见过,但是仅限于认识,不过来往不多。也就最近这段日子我们家太太和傅太太来往少了,她们两家才走动多了起来。这阵子,顾太太常去傅太太家串门倒是真的。”   “哦,原来如此。”陆轻萍点了点头。当初宋世卿劝诫冷太太远离傅文佩,理由是依萍的工作有问题,会影响到她和冷清秋的名誉。冷太太之所以和傅文佩来往,完全是因为一个人在家里孤单寂寞,难得有个说话投契的人,所以才会和傅文佩来往密切。   但是在涉及到她的命根子冷清秋的时候,虽然陆轻萍有理有据的反驳了回去,不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冷太太还是听信了宋世卿的话,下意识的和傅文佩拉开了距离,后来陆轻萍买回留声机后,又买了不少戏曲唱片,冷太太本来就是个爱听戏的,如今她在家也有了消遣,自此和傅文佩的来往更加少了。这一点,陆轻萍是知道的,而且她也知道顾太太和傅文佩早就认识,他们还是因为自己的存在,在自家认识的呢。不过以前可没见她们这么亲近,平白无故的顾太太怎么会突然和傅文佩走得很近起来?   想到顾太太白天一般都是出摊不在家的,陆轻萍忙问道:“对了,这大白天的顾太太怎么没出去摆糖水摊子,反而在家里。是家里有事还是顾老太太又不舒服了?”   韩妈往陆轻萍身上投上惊讶的一眼,答道:“表姑娘不知道吗,前天顾家出摊子的时候顾老太太不知道怎么闹的把脚扭了,如今在家养着呢,所以就没出摊子。太太昨天还拿东西过去看望顾老太太去着呢。”   “她的伤没什么大事吧?”以前在家养尊处优,安享晚年的顾老太太到了末了,偌大的年纪竟然还要为生活奔波,想到当初在顾家的日子,她听到的顾老太太对“曼璐”的谩骂,陆轻萍心中觉得非常痛快,随口问道。   “没什么大事。只是顾老太太毕竟年纪大了,骨质松疏,所以需要养上十天半个月的才能下地。”韩妈知道陆轻萍虽然和顾家有亲,但是她平时和顾家并不亲密,不过还是建议道:“表姑娘,顾家顾太太那毕竟是你的姨妈,而且顾老太太都那么大年纪了,她这次受了伤,不管大小,你怎么也该去看看。毕竟两家住的这么近,你不去似乎不大好,而且太太都去了。”所以就算表姑娘你就算想要装作不知道都不可能。   “嗯。”陆轻萍知道按照情理,她是应该走一趟,想了想说:“一会儿回去我就去。”琢磨着家里有的东西,吩咐韩妈,“回去后,你帮我装上二十个鸡蛋,一包红糖,一瓶桔子罐头,一瓶山楂罐头,再称上五斤面。这份礼应该可以了吧?”   韩妈听了赶忙点头答应下来,忍着笑说道:“是够实惠的。”两人进了院,韩妈到厨房将东西装到篮子里,提到了上房。   陆轻萍看了一下篮子,让阿娣拎着东西,跟在后面,两人走侧门去了顾家。顾家大门虚掩着,陆轻萍站在门口喊了一声,没人应,她推门而入。   顾家租的房子格局和傅文佩,依萍母女住的相似,正房和大门不过十几步的距离,所以陆轻萍进院后,将顾太太和顾老太太的说话声听得一清二楚。   “……呸!说什么闺女在贸易行工作,真当大家是傻子不成?这话还就能糊弄得了她,还能糊弄得了我?我只是不稀得揭穿她罢了!不过这个人好糊弄倒是真的,我只是在她跟前哭了几声穷,家计艰难,她就拿了十块钱给我。连同前天给妈你买药的钱,我们家已经从她那里拿了三十多块了,只是这钱她说是借我们的。妈,你说我们到时要不要还的呀?”这是顾太太的声音。   “咳,咳。”顾老太太好一阵咳嗽之后才说:“你这是什么想法,把我们顾家当成那种赖账不还的人家了吗?还当然是要还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况且好借好还,再借不难,这样的话,我们家将来要是再有个为难找窄的,也好向傅太太求助。”   顿了一下,顾老太太唉声叹气的说道:“可是我们家老的老,小的小,只靠曼帧一个人辛苦赚钱养家,是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将借的钱都还上的。傅太太那个人是个善心人,她为了救济当年跟在她丈夫身边的副官一家,这些年不知道花费多少,也没见她提过一个‘要’字,对方缺钱的时候找上门来,她还不是想法设法的凑钱过去。所以到时你好好的求一求她,把我们家的情况好好的说一说,傅太太是知道我们家窘况的,想必是不会逼迫我们家的。至于曼帧那里,她是个实诚孩子,这事先不要告诉她,不然她为了还钱,还不知道要怎么辛苦工作呢。她现在都累成什么样了,哪里还忍心让她再辛苦……”   听到顾老太太冠冕堂皇的一番话,虽然占得不是自己的便宜,但是还是把陆轻萍气得够呛,这得多不要脸呀,她们也真好意思,一面瞧不起人家,一面又堂而皇之的利用着人家的善良,和当初利用曼璐的时候一样,这对婆媳,真是绝配,天下仅无仅有!   陆轻萍本来是强压去对顾家人的厌恶走这一趟的,听了顾家婆媳两人不知廉耻的言语,气得她拉着阿娣退了出去。她的东西就是丢出去喂了狗,也不给她们吃!冷太太看着陆轻萍带着阿娣去探望顾老太太,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拿着东西气哼哼的回来了,冷太太以为是顾家没人,但是看陆轻萍眉眼中的怒气,似乎又不像,问起缘由,陆轻萍不吱声,不是她不想说,而是她都替顾家丢脸,不好意思当着韩妈他们这些下人的面说,免得被他们笑话,自家竟然有这么一门亲戚,只是嚷着就是把东西丢了,也不送给顾家。   没奈何,冷太太问跟着陆轻萍一起去的阿娣,阿娣见陆轻萍不说,她也不肯吐露实情。冷太太看到陆轻萍的样子,似乎是拿定的主意,只好顺着她的意思先把事情搁置。后来,不管冷太太怎么劝说,陆轻萍都不改主意,坚持己见,就是不去,顾家人愿意挑理就挑理去,她还怕他们挑理不成!没办法的冷太太只好悄悄的打点好东西,以陆轻萍的名义,派韩妈将东西送到顾家,至于陆轻萍坚持不肯去顾家探望,她就没办法了。 作者有话要说:以傅文佩的包子性格,圣母样,被顾家缠上是早晚的事。   ☆、第61章   “表姑娘,药熬好了。”阿娣用托盘端着一碗乌漆麻黑的汤药进屋。埋首在书桌前,正奋笔疾书,写大学作业的陆轻萍头也不抬的说道:“先放到一边吧,一会我就去喝。”   阿娣将汤药放到了圆桌上。陆轻萍写完作业,将东西收拾好,走过来端起已经晾得半凉的汤药扬头,一股气就把它喝了下去。放下碗,接过阿娣递过来的晾好的白开水,漱了漱口,冲掉嘴里难言的中药味。   阿娣一面将陆轻萍手里的杯子接过来放到一边,一面说道:“表姑娘,眼前的这副汤药只剩下三剂了,只有明天的份了……”   “嗯,我知道了。”陆轻萍想着自己明天就去同仁堂再看一下医生,吃了这一程子药,问一下她的身体经过这段时间调养得怎么样了,是不是需要重新开个方子。陆轻萍见阿娣站在一边,没有端着汤碗离开,心中奇怪,问道:“怎么,有事吗?”   “表姑娘,今天家里来了一名记者,说是要采访一个名叫‘祁连’的作者。因为他来的时候,家里没人在家,特别是你和冷大姑娘都不在,所以就留下了这么一张片子,让我转交给你,说是明天上午还要过来拜访。”阿娣从身上拿出一张片子递给陆轻萍。作为家里唯一识字的仆人,还曾经在陆轻萍装读者来信的箱子里翻检出汇款单的她,知道祁连是陆轻萍和冷清秋合作写的那部在《申报》上连载小说的笔名。   “采访?”陆轻萍觉得有些意外,她记得那部小说似乎上周已经在《申报》上已经连载完了,稿费已经全部拿到手,她以为这这事已经随着小说连载完结束,没想到竟然还有后继。她将阿娣递过来的片子接了过来,看到片子中间的“陆尓豪”三个字,勾了勾嘴角,脸上露出一个嘲讽的微笑,随手丢进了一边的垃圾桶。   冷家今天的晚饭很是清淡,一共六道菜,分别是清炒豆角、酸辣土豆丝、香煎豆腐、肉末蒸蛋、拍黄瓜、油炸花生米,主食是绿豆大米粥,金银小花卷。其实还是很不错的,但是宋世卿看到桌上的饭菜皱了皱眉头,似乎不是很满意。瞟了一旁的冷太太一眼,见冷太太似乎毫无所察,正和身旁的冷清秋说什么,他轻摇了一下头,叹着气落座,端起了跟前早就被阿娣倒满的酒杯。   吃完饭,陆轻萍陪着冷太太和宋世卿听了一会留声机里播放的戏曲就和冷清秋各自回房去了。冷清秋曾经也为那部小说付出不少心血,既然有人来采访,这事应该通知她一声,饭后,陆轻萍把这事告诉了冷清秋,并和她说自己拒绝了采访。冷清秋听了之后,心里有些失望,不过这事主导人是陆轻萍,既然陆轻萍不肯接受,她也不好说什么,听从就是了。   次日一早,用过早饭,收拾利落的陆轻萍拎着装着小提琴的琴盒就要出门,正在收拾房间的阿娣看到她要出门,忍不住提醒道:“表姑娘,昨天的记者说是今天上午要过来,冷大姑娘上学去了,你这也要出去,那么一会儿而那个记者来了可怎么办呀?”   “什么怎么办?”陆轻萍不以为意的说道:“他要来了你就告诉他,我们都不在不就得了。怎么,难道就因为他要来,我就不能出去了?他昨天才下约,难道就不许人家有事了?再说我也没答应他,今天的小提琴课可是我早已经和人约好的,总不能因为他的到来,我就不去了吧?他来采访,是他的工作,但是接不接受采访取决于我。等他来了,你顺便告诉他一声,让他以后不用来了,我们不接受采访。”将手里的小提琴对着阿娣晃了晃,“这是我的工作,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我要赚钱养活我自己,总不能因为别人的工作而耽误我自己的工作,进而耽误我赚钱吧?”   “好了,回头等人来,你就和他说,人不在家,并且告诉他,他不用再来了,因为作者不打算接受采访。”陆轻萍丢下这么一句话,走出房门,穿过院子,就往外走。拉开院门,正好和早早跑过来的陆尓豪撞了个对脸。   陆尓豪举起来正要敲门的手,因为陆轻萍从里面把门拉开,落了空.“你好……”他脸上的笑容在看到出现的人是陆轻萍的时候凝固了起来,嘴里的话说到半截,嘎然而止。他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看了一遍门牌,确认地址无误之后,这才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住在这里?”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显而易见,我就住在这里呀。”陆轻萍冷笑着看向陆尓豪,反问回去:“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我住在这里很奇怪吗?”上下打量了陆尓豪一番,有些稀罕的说道:“没想到你这么很敬业,竟然这么早就跑过来作采访来了?”   昨天陆尓豪过来采访,虽然没有见到祁连正人,但是从家里的佣人口中了解到,这一家子是守寡的太太带着女儿和娘家弟弟以及婆家大姑姐的女儿一起生活,祁连必然是这四个人当中的某一位,不过如果是两位大人的话,这事未必会和陆轻萍这么一个不过是亲戚的小辈说。再者,以他和陆轻萍的关系,按道理说,陆轻萍在看到他的第一时间应该是觉得他找上门来,带她去见爸爸的。旋即陆尓豪心中涌现出一个不好的预感,试探着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来做采访的?你和祁连是什么关系?”   陆轻萍微微一笑,说道:“真是好笑来着,你心中猜到了答案,为什么还要问呢?这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吗?”那就让你死心好了!她转身向院里把阿娣喊了出来,指着陆尓豪说道:“阿娣,昨天是不是这个人上门,没见到我,把片子留给你,让你转交给我的?”   阿娣听到陆轻萍的喊声,赶忙跑到大门口,听陆轻萍这么说,虽然她来了之后已经认出陆尓豪来了,但是还是仔细的打量了陆尓豪一番,点头非常肯定的说道:“是的,就是他。”   其实就算陆轻萍不把阿娣喊出来,陆尓豪也知道她是祁连绝对无疑,这种事陆轻萍根本没必要冒认。虽然对于陆轻萍摇头一变,成了他的采访对象,陆尓豪有点接受不能,但是他还是很有职业操守的,很快调整好心态,对着陆轻萍伸出手来,说道:“既然你就是祁连,那么我们重新认识一下。你好,我是《申报》记者陆尓豪,我这次来是因为你在我们报上发表的那篇小说引起了热烈反响,虽然已经连载完,但是读者的反应还是很热烈,所以我们想为你做个特别访问,并且对你的新小说,我们《申报》将会优先刊登,稿酬丰厚……”   陆轻萍没有理会陆尓豪伸过来的手,她举了举手里的小提琴给陆尓豪看,打断他:“对不起,那本小说只是我一时心血来潮写的,我的正职并不是写作,我也无意于此,不管报酬怎么样,我都不会再写了,所以还请记者先生见谅。”她迈过陆尓豪,准备向外走。“记者先生,我没时间也没这个意愿接受你的采访,我要去给学生上课,我现在很忙。还有,你以后不用再来了,我不会接受采访的。”   作为一名优秀的记者,就要死缠烂打的功夫,陆尓豪的采访还没有完成,哪里肯让陆轻萍就这么离开,何况刚才陆轻萍的话说的话,陆尓豪听到后,觉得很不入耳。虽然陆轻萍是陆尓豪的采访对象,但是因为两人的特殊关系,他一把拉住了她,非常不客气的说道:“你就算要走,也要把话说清楚再走。什么叫你没时间,也没这个意愿接受采访?你不接受采访是不是因为来采访的记者是我?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和你似乎没什么过节,而且我也没得罪过你吧?你是在针对我吗?你……”陆尓豪是真的满心不解。   “放手!”在被陆尓豪拉住的时候,陆轻萍的目光从被陆尓豪拉住手臂向上移,对上陆尓豪纳闷的神情,心中冷笑连连,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都不觉得脸红,他是真的觉得自己问心无愧吗?不提东北,只说上次他哄骗她说安排时间带她见陆振华,这才多长时间,难道他都忘了?或许是因为他根本觉得那不是欺骗吧?要不然怎么能够理直气壮地说出这种话来!   “正如你所说,你没有得罪我,和我也没有过节,我犯得上针对你吗?我只是不想接受采访,难道这也不行吗?”陆轻萍冷冷的反问过去。目光看着陆尓豪握着不放的那只手上,问道:“这样的话,你是不是该把握着我的手给松开了?”   陆尓豪想到主任当时下达采访任务的时候说,这个祁连除了刚开始投稿的时候还曾经和编辑写过信联系一二,再往后,每次的信件除了文稿之外再无其它,读者来信更是一封都没回,和他(她)商量开辟专栏也没有回复,哪怕是提高稿酬也没用……孤僻的很,所以想要采访成功恐怕很难。   当时陆尓豪在主任面前可是拍着胸脯说保证完成采访任务,因此他犹豫了一下,并没有松开手。陆轻萍不耐烦了,叱道:“松开!陆尓豪,你听到没有,我让你给我松开……”   “陆尓豪!你在干什么?还不给赶快我松手!”依萍在隔壁听到陆尓豪的说话声,一开始她还以为陆尓豪因为如萍生日那天听从父亲的吩咐送钱给她,又找上门来,在外面又和那天来的时候和方瑜起了吵起来一样,不知道又谁起了争执。等她听到另一个说话声是陆轻萍的时候,依萍赶忙开门跑了出来,正好看到陆尓豪拉着陆轻萍的手臂,不允许她离开的那一幕。   依萍对陆轻萍的情绪很复杂。第一次见面,陆轻萍并没有给依萍留下好印象,甚至被她划到“敌人”的范畴里面去。但是后面陆轻萍搬过来,成了她的邻居之后,虽然态度冷淡,但是并没有对她和她母亲做什么,而且在撞破她在大上海上班之后,确实说话算话,并没有向傅文佩揭露她。虽然之后,陆轻萍的态度依旧很冷淡,但是依萍不再视她为敌了。   想着两个人身上流着同样的血,不管怎么说,陆轻萍都是她的姐姐,而且她就住在自家隔壁,彼此又是邻居,都属于被福煦路的陆家“排出在外”在陆家人,都需要自己挣扎着生活,所以在大上海舞厅碰面之后,觉得两人同病相怜的依萍曾经试探着对陆轻萍释放善意,想着拉近两人的关系,彼此做个好姊妹。但是陆轻萍对此视而不见,态度冰冷如故,被陆轻萍的态度“冻住”的依萍在碰到钉子之后,觉得陆轻萍不识好人心,很是气愤,和陆轻萍的关系关系继续保持原状。   虽然依萍气恼陆轻萍,但是不同于对那边的怨恨。在她看来,和她同样住在外面的陆轻萍在和那边的关系上,是同一国的。何况,这次欺负陆轻萍的是陆尓豪,陆尓豪是那边的人,陆轻萍和那边的人过不去,她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因此依萍毫不犹豫的站了出来,义愤填膺的说道:“陆尓豪,你不在福煦路那边的大宅子好好呆着,跑到我们这里来做什么?轻萍到底怎么妨碍着你们了,她做了什么惹恼了你,让你竟然找上门来?……”   陆尓豪看到依萍跑过来为陆轻萍说话,一怔,心情烦躁的说道:“不关你的事,你跑到这里添什么乱?”本来没事,遇到你就成有事了。   陆轻萍感觉到陆尓豪因为依萍的出现转移了注意力,拉着她手臂的力道小了下来,陆轻萍使劲一挣,挣脱了陆尓豪的手,站到一边去了。   “谁说不关我的事?”陆依萍上前一步,站在陆轻萍的前面,和陆尓豪对峙:“轻萍姓陆,我姓陆,你也姓陆,我们都是陆家的人。你和轻萍之间的事,不管是因为什么,应该都是陆家的事,既然是陆家的事,那么怎么就不关我这个陆家人的事了?”   “呵呵。”陆尓豪冷笑道:“这会子你倒是承认自己姓陆了,啊?”不是说自己宁愿不姓陆,不做陆家人的时候了!   “你这话说的好像姓陆有什么好处似的?”依萍想到自己虽然一样是陆家的女儿,但是却……忍不住怒道:“虽然我姓陆,但是我不像你,可以顶着个陆家公子的名头在外面招摇撞骗,而且享受着这个姓氏带来的好处。我和轻萍都是陆家不要的孩子,只不过顶着个姓陆的名头罢了……”   听到依萍的话里提到轻萍,陆尓豪这个时候才发觉,话题已经被依萍带偏,离他的来意已经跑到十万八千里去了。他看了一眼陆轻萍,又看了一眼正在大肆指责他的依萍,目光落到陆轻萍家门口的门牌号上,恍然想起,当初他从主任接过这个地址的时候觉得非常熟悉,后来发现这不就是依萍家的隔壁嘛。   当时,陆尓豪以为这不过是个巧合,但是现在看着站在对面的陆轻萍和依萍,他当然不会这么认为了。既然是这样,那么这个采访,他也没必要做下去了。陆尓豪整了整身上的衣裳,扫视了陆轻萍一眼,冷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说呢!哼哼!”冷哼两声,丢下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转身就走。   “原来如此什么?陆尓豪,你把话说清楚再走!”依萍见陆尓豪丢下这么一句不清不楚的话厉害,在背后跳着脚,大声追问道。但是已经离开的陆尓豪哪里肯理她,对依萍在身后的喊声不闻不问,很快就消失在依萍的视野中。   “哎,刚才尓豪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没头没尾,让人摸不到头脑,真是莫名其妙!”依萍在陆尓豪那里问不出答案,转头问一旁的陆轻萍。   陆轻萍知道陆尓豪因为依萍的出现显然是误解了。误解不误解的,陆尓豪误解的人不是依萍,而是她,所以解释不解释给依萍都无所谓,因此陆轻萍不想浪费这个口舌,神色淡淡的说道:“我不知道,不清楚。还有,我不叫‘哎’,我有名字,我的名字是陆轻萍。”   对依萍没名没姓的指问自己,陆轻萍很不高兴,刺了依萍一句。为了不让依萍继续纠缠下去,她斜睨了依萍一眼,反问回去:“和陆尓豪说话的人是你,你都不知道。你问我,我问谁?”   说话的时候,陆轻萍掏出怀表,看了一下时间,虽然今天是她是早走的,但是因为陆尓豪的早早到来,在门口纠缠了这么长时间,耽误了时间,结果比以往出门的时间还要晚,所以要赶紧走了,不然约定好的上课时间该迟到了。想到此,陆轻萍拎着琴盒匆匆而去。   “哎?我说……”看着陆轻萍匆匆忙忙离开的身影,满腹疑问的依萍气得跺了一下脚:“什么吗,跑什么跑,至少跑之前告诉我一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虽然莫名其妙的和陆尓豪吵了一架,但是还不知道缘由,陆尓豪怎么会找到这里来,找到陆轻萍头上,……她还有一肚子的问题要问呢! 作者有话要说:依萍不喜欢轻萍,但是更不喜欢那边的陆家人,所以她帮陆轻萍并不奇怪。   ☆、第62章   走出她给补习的学生家的别墅大门,将里面尖酸刻薄的言语关在门后,陆轻萍拎着装着小提琴的琴盒怒意未消的走在贝当路上。   早上因为陆尓豪的耽误,以至于陆轻萍今天上课迟到,到的时候比约定的上课时间晚了差不多一刻钟。结束了这次小提琴课后,陆轻萍向主家提出终止补习,不只是因为她想歇息的缘故,更是因为这家的学生之所以学习小提琴不过是为了在交际应酬的时候应用起来,但是因为小提琴入门难,总是拉不好的学生没了学习兴趣,已经从心底放弃了小提琴,因此学习态度极不端正,不说课后有没有按照陆轻萍的叮嘱好好练琴,就是上课都不肯好好听,所以这种补习完全是浪费。   发现学生的这种苗头之后,陆轻萍纠正了好几次,但是奈何学生口头答应的好好的,却没往心里去,所以根本是白费功夫。陆轻萍觉得这种补习费拿着亏心,正好她也想休息了,所以就向主家提出停止补习,本着为学生负责的态度,陆轻萍在辞工之前向主家说明了学生的情况。   没想到一直对她笑脸相迎的学生母亲因为陆轻萍的话,勃然大怒,很是数落了她一顿。诸如什么我家的孩子怎么不用心了,钢琴老师都说她学的快,弹得好,你不会教,没这个能力就直说,不要推卸责任,亏得我们和孩子一向尊敬你这个老师,没想到你竟然这么无耻,不做了就不做了呗,竟然把离开的原因推到孩子身上之类的言语,将陆轻萍气得要死,连补习费都不要了,径自转身走人。   陆轻萍走在贝当路上,就在她在心里慨叹世上人有百种,前一刻对你笑脸相迎下一刻破口大骂,脸色转变之快让人接受不能的时候,“嘀,嘀——”身后传来一阵喇叭声。陆轻萍本来就是靠着路边走的,听到声音,更是往里靠了靠。汽车慢慢的从她身边驶过,然后在前面打了个弯,横在了路边,拦住了陆轻萍的去路。跟着汽车的后车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身材笔挺,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人。老人下车之后,对着司机作了个手势,司机掉转车头将车开到远处停下。   陆轻萍已经认出突然出现自己面前的这位老人是陆振华,她站在原地,默默地注视着出现在自己眼前的老人,沉默不语。虽然陆轻萍没有说话,但是在她认出陆振华的那一刻,下意识的挺直了脊背,站直了,让自己的气势不落于下风,浑身紧绷,处于防御的状态。   看着眼前长大成人的陆轻萍,陆振华心潮起伏,脑海中忆了很多往事。本来陆振华在等陆轻萍开口,但是他见陆轻萍站在那里迟迟不语,终于按捺不住,神色不悦的率先开口:“你难道突然变成哑巴了吗?怎么见到我不知道开口叫人?你什么时候来的上海?既然来到上海,为什么不去找我?”   “叫什么?”陆轻萍冷冷一笑,语气不善的说道:“你想让我喊你什么?喊爸爸吗?真是不好意思了,陆轻萍的父亲已经死了。死在那个九一八事变之后,丢弃了陆轻萍和她的妈妈,带着其他人逃往上海求生的那一天。陆轻萍的父亲已经死了,而且死了好久,所以你这会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一时之间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才合适?其实我不介意称呼你为陆先生的,只是我怕你不满意!”   陆轻萍刚才的话里有几句话是替被她替代了身份的原主说的,所以话里头用的是“陆轻萍”这三个字,而不是“我”,但是陆振华不会想到眼前的女儿其实不是他的女儿这个问题,因此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自然也听不出来其中的意思。   顿了一下,陆轻萍脸上露出一个嘲讽的微笑:“找你?为什么要找你?难道没有你就活不下去了吗?可是事实上,没有你,我也能生活的很好!何况,我听说,你连当初跟着你一块来到上海的佩姨和依萍,以及一直忠心耿耿跟着你的李副官一家都撵了出来。我虽然名义上是的你女儿,可是以前你连正眼瞧都没瞧过几眼,论情分比他们差多了,不然当初你也不会丢下她而带着他们来上海了。连他们都被撵了出去,我找你做什么?”   “送上门去被人羞辱,等着被人撵出来吗?仰人鼻息,看人脸色过日子吗?既然当初你不肯理会陆轻萍她们母女的死活,将她们丢在了东北,那么现在你又何必出现?”陆轻萍将双手一摊,说道:“整个上海这么大,我相信,如果不是刻意寻求见面,恐怕最后就算我老死在上海,我们也未必会碰面!你只当我不曾来上海,依旧在东北,大家各自过自己的日子不是很好吗?你为什么要出现呢,结果弄得彼此都不愉快……”   “你放肆!混账,哪有作女儿的不认爹的道理?”陆振华对当年将陆轻萍丢在东北心怀愧疚,正是因为这点愧疚,所以他在知道当年一起从东北来到上海的老朋友那里知道陆轻萍来到上海后,才来找她,想对她做出弥补,但是陆振华没想到见到陆轻萍后,她竟然不肯认他,而且说的话句句如刀,戳到了他的肺管子,他不禁勃然大怒,气得浑身发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堪堪缓过劲儿来。“你,你……怎么敢这么和我说话?我是你的父亲,你以为是你说不认就能不认的?你也是念过书的,你的教养呢?你母亲到底是怎么教你的?……”   陆轻萍微挑着眉毛,冷笑道:“话我已经说了,没什么敢不敢的!如果你想指责我母亲对我教导不利的话,那么你可以等以后去了地下和她去交涉,当然,前提是那个时候,她还在地府没有去投胎转世的话。其实就是她还在,也不关她的事。不是说‘养不教,父之过’嘛,所以我长成这样,真的不怪我的母亲,那是因为我的父亲没有好好教导的缘故,所以如果陆先生你想要找人算账的话,就去找我的父亲算账好了。”   “你——”陆振华一时气结。眼前的陆轻萍,让他有一种无处下手的感觉。都说依萍是个小豹子,面对他张牙舞爪,如同刺猬一般,不住的刺他,但是陆振华知道,依萍在恨他的同时也爱着他这个父亲,在爱恨交织的两种激烈情绪中才会有这种激烈的表现。但是对陆轻萍,他不了解她,搜遍记忆,脑海中只隐隐约约的有几次在东北大团聚场合中她模糊的身影。正如陆轻萍所说,在她的成长中,他几乎连正眼瞧都没瞧他几次,父女关系淡薄的很,但是不管怎么淡薄,她的身上到底留着他的血,既然她来到上海了,他这个做父亲的就不能不管她!   叹了一口气,陆振华强自按捺住胸中的怒气,放缓了语调说道:“轻萍,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和你的妈妈,所以刚才的话,我只当是你的气话,我不和你计较。只是你一个单身女孩子,在外面独住是怎么一回事?看着不像,而且哪有好人家的女儿自己一个人的住的?再说,上海这地方复杂的很,也很乱,你一个人住,叫人怎么放心?要是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你母亲将你送到上海,她一定希望你过得平安……”   陆振华摆出慈父款,并且提起陆轻萍的母亲,准备冷梅这边入手,进而说服陆轻萍。可惜陆轻萍不买账,她冷漠的看着陆振华,尖锐的说道:“现在才来关心我,晚了。什么像不像的,我来上海这么长时间,没有你,不也好好的活到现在,所以不用你操心,只要你不出现我面前,我就会活得很好。至于我妈妈,她当然希望我过得平安,但是如果让她知道我来到上海之后和你生活在一起,她一定会从地下跳出来,掐死我!我不能让她死不瞑目!”所以为了母亲能够在地下安息,我是不会和你们一起生活的。   “你胡说什么!”虽然陆振华极力压住脾气,不让自己发火,但是和陆轻萍见面之后,陆轻萍对他没有丝毫尊重和敬意,而且说的话句句让他火冒三丈,因此哪怕他极力压制,依旧不免泄出一丝火气。他大声质问道:“我记得你母亲是个非常安静本分的女子,怎么把你教成了这个样子?竟然把你教成了这副模样,让你这么和我说话,不认我这个父亲,她这些年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哈!”听到陆振华对冷梅的印象描述,陆轻萍忍不住失笑,嘲弄的看着陆振华:“我妈妈安静本分?陆先生,你确定刚才说的那个人是我的妈妈?我妈妈本分安静,不争不抢,这就是她嫁给你这么多年后给你留下的印象?你确定自己真的了解她吗?她是真的安静,不去争抢,还是不屑于争抢,从而让你觉得她本分?”   陆振华被陆轻萍问得就是一怔,努力的搜索这脑海中的记忆。娶了九个老婆的他,如今脑海中印象最鲜明的反而是他的最爱——红颜早逝的萍萍,她的一颦一笑,至今还被他记在心里。至于他娶的九个老婆,除了最后陪在他身边的王雪琴以及生下最像萍萍的女儿心萍的傅文佩之外,他印象最深刻,最鲜活的反而是冷梅。   他这九个老婆,不管开始是用什么手段娶回家的,一开始像冷梅一样态度冷淡的不是没有,但是最后,无不慑于他的手段,顺从于他。但是冷梅不是,冷梅虽然最后安静了下来,但是那是因为她和他经过激烈碰撞之后都累了,所以在他将她丢在宅院里最偏僻的地方置之不理后,她安心于躲在偏远的环境过不被人打扰的生活。在此之前,冷梅绝对不是个安静的性子,她的个性最后之所以变成这样,完全是被生活磨出来的。   看着陆振华被自己问得哑口无言,冷梅嗤笑了一声,说道:“陆先生,我知道你把我妈妈抬出来想说什么,何必如此。请不要再把我妈妈抬出来了,你虽然娶了她,但是和她之间又有几分夫妻情分?如今她已经过世很久了,人死为大,就让她在地下好好的安歇吧,不要再打扰她的安宁了。活人何必要拿死人说事!”   长叹一口气,陆轻萍目光落向远处又收回,神色幽幽的说道:“陆先生,我不知道你今天跑来见我是因为什么,不要和我说是因为父女之间的情分,我们两个对彼此之间有多少父女情分心知肚明。如果是因为愧疚,那我觉得你完全没必要。整个陆家被你遗留在东北的那个些个人,如果你要愧疚,你愧疚的过来吗?所以,不要想着在我身上找补什么,进而让你心安理得。和你说句实话,陆先生,或许你会觉得我应该怨恨于你,但是事实上,我对你没有任何超出陌生人之外的复杂感情。所以如果你真要愧疚的话,那么麻烦你换个人选,不要浪费在我身上!”   迎上陆振华的目光,陆轻萍神色淡淡的说道:“陆先生,你或许愧疚,但是你却不会后悔,假如事情重来,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你会做什么样的选择?”对上陆轻萍咄咄逼人的目光,陆振华目光缩了一下,下意识的避让开来,没有回答。陆轻萍斩钉截铁的说道:“你还会作同样的选择!如果我没来上海,这么些年,午夜梦回的时候,或许陆先生你根本连就这么被你丢在东北的人想都不会想起!所以陆先生的这份愧疚太廉价,让人消受不起!”还是收回去吧。   陆轻萍知道,她的存在,勾起了陆振华对遗弃在东北的妻子儿女的愧疚。他来见她,并且把她带回家,和他一起生活,为的是求一个安心,但是她又为什么要给他一个安心?她给陆振华安心,那么那些被陆振华就那么遗弃在东北的人怎么办?那些因此死去的人怎么办?谁来给他们一个安心?   深吸了一口气,陆轻萍神色平静的说道:“好了,陆先生,该说的话我都说完了。我觉得我们之间实在没有再见面的必要,就此拜别吧。今后在路上,我们如果再遇见,最好就当彼此是个陌生人,谁都不认识谁,当然,如果想要打招呼,打声招呼也无所谓,不过再深一步的来往就没有必要了。”   给陆振华和自己之间的关系下了定义之后,陆轻萍迈步就要离开,但是陆振华怎么肯让她就这么离开,他大声喝道:“你给我站住!”见陆轻萍不为所动,伸手从背后拉住了陆轻萍的胳膊,咬牙切齿的说道:“什么陌生人,没有再见面的必要,打声招呼就行了,你说的这些都是什么话?我允许你走了吗?你刚才自说自话半天,都是你的意思,你有没有问过我的意见?谁让你离开的,我话还没说,没让你离开,你怎么能离开?还有,什么陆先生,这是什么鬼称呼?我是你的父亲!”你要叫我爸爸!   “陆先生!”陆轻萍就当没听到陆振华的话似的,依然称呼他为陆先生,低头看着陆振华握住她手臂的手,想到早上陆尓豪的动作,心中暗道不亏是父子,都是这么霸道,对上陆振华怒不可遏的脸,笑道:“其实我刚才的话并不是在征求你的意思,而是单方面告知你,也就是说,不管你同不同意,我的意思就是这样,我都会照着我刚才说的去办。还有,陆先生,请把你抓着我的手松开!请你松开!”   陆轻萍一面说,一面用力挣扎,想要挣脱掉陆振华的大手。但是虽然陆振华已经是位老人,不过他到底是个男人,在力气方面女子天然就输男子一筹,何况陆振华半生戎马,虽然上了年纪,他的气力也不输于当下的青年男子,所以根本不是陆轻萍就能挣脱掉的。   费了半天劲,陆振华的大手就如同铁箍一般,紧紧的附在陆轻萍的胳膊上。陆轻萍挣扎半晌,见不过是白费气力,怒道:“陆先生,我警告你,如果你再不松开,别怪我不客气!小心我喊‘非礼’了,到时你若是被人当作流氓抓进警察局可就成了笑话了!”   “哼,不要想着威胁我,我才不上当,你愿意喊就喊吧!我不想和你废话,你也别弄什么幺折子,还是老老实实的跟我回家去的好!”面对陆轻萍的威胁,陆振华不为所动,他根本不相信陆轻萍会喊,毕竟他们虽然不亲密,但是到底是父女不是嘛!她要是真这么喊了,若是把人喊过来,知道缘由后,岂不丢了彼此的脸面!   陆振华错误的估计了陆轻萍,对陆轻萍来说,脸面算什么,那玩意说穿了,一文不值。她不像陆振华,到底曾经有头有脸,把脸面看得很重,因此她见陆振华不肯松手,真的喊了起来:“非礼呀,菲非礼呀,抓流氓!抓流氓!……”陆振华虽然在陆轻萍喊出来之后,立刻手疾眼快的捂住了她的嘴巴,不让她再喊下去,但是陆轻萍狠狠咬了他的手一口,嘴里尝到了铁锈味。陆振华手一疼,一松,被陆轻萍将他的手从嘴巴上扒了下来,又大声喊了起来。   远处坐在汽车里抽烟等陆振华的司机老张听到陆轻萍的喊声,手一抖,带着火星的烟蒂掉下来烫到了手,他这才反应过来,赶忙将烟蒂摊开。看着远处陆振华和陆轻萍纠缠的身影,老张忍不住摇了摇头,陆家的女孩子真是一个比一个难缠,本来以为依萍小姐就已经够厉害的,没想到轻萍小姐也不予多让! 作者有话要说:陆振华不是个好丈夫,好父亲,他虽然后面对依萍很好,但是依旧无法改变他之前对依萍的伤害,这不是后面的好就能弥补的了的。当然,那是依萍肯接受他的弥补,所以没事了。但是陆轻萍不会就此接受他的补偿。   ☆、第63章   被陆振华拦住后,陆轻萍觉得她已经把该和陆振华说的话说完,她的意见已经全部表达,她和陆振华已经无话可说之后,就想离开。但是陆振华不肯让自说自话的陆轻萍离开,拉住了她的胳膊不让她走。无奈之下的陆轻萍大喊陆振华非礼,喊声非常大,传到了很远。   “你瞎喊什么?真把人喊来,到时不够你丢人的!”陆振华本来以为陆轻萍就是那么一说,是用来威胁他的,没想到陆轻萍真的喊了出来,而且声音非常大,他下意识的伸手去捂陆轻萍的嘴,远远看上去,真的像是陆振华在非礼陆轻萍一般。   就在这时,另一条岔路上一位骑单车的青年听到陆轻萍的喊声,骑着车子蹿过来,看到了陆振华的动作,丢下车子,跑到近前,伸手对准陆振华的脸就给了他一拳。   陆振华措不及防,幸亏多年刀山血海之下练就的警觉性,以及哪怕现在闲下来了依旧没忘记练习武艺的本能让他及时闪避过去,否则这一拳绝对会打瞎他的眼睛。不过虽然避过了眼睛,但是因为距离太近,这一拳打在他的眼眶上。   因为疼痛,陆振华拉着陆轻萍的手一松,陆轻萍被那青年就势拉到了身后,对着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别怕,有我呢!”显然,青年认出了陆轻萍。陆轻萍也认出眼前的这名青年就是名为李浩然的那个家伙。   “哪里跑出来你这么个冒失鬼,怎么胡乱打人?”陆振华捂着挨打的地方,怒骂着眼前跑出来的小年轻。   “呸,老不正经,光天化日之下作这种龌龊的事情,跟我去警察局……”涉及到这种“流氓”事件,哪怕陆轻萍没有被占了便宜去,但是到底是女方吃亏,所以李浩然准备好好教训陆振华一顿,然后再将他送到警察局。   陆振华本来就不是脾气好的人,前面被陆轻萍的话堵得窝着一肚子火,因为对陆轻萍的愧疚,勉强按捺住暴脾气,没有发作。如今“无缘无故”被打,他心头火起,哪里肯让站在那里乖乖挨打,不由得还起手来。陆振华虽然年纪大了,但是到底是练过的,而李浩然胜在年轻体力好,所以两个人打了个旗鼓相当。   远处等候陆振华的司机老张看到陆振华和一个年轻人动起手来,而这次来的目地陆轻萍则趁着陆振华和人打架的时候溜之大吉,他不知道是该拦下陆轻萍还是去那边将陆振华和李浩然分开,犹豫了一下,最终老张还是决定对陆轻萍的离开听之任之,跑陆振华这边,他想上手帮忙却插不上手。无奈之下,老张站在一旁,对在厮打成一团的两个人大声喊着:“都是误会,快松手,别打了!别打了!轻萍小姐已经离开了。”引起事端的祸首已经离开,你们还打个什么劲!   陆振华听说陆轻萍竟然趁机溜了,一怔,然后被已经打出火气的李浩然对着他的下巴就是一拳,陆振华反手还了过去,怒道;“臭小子,就算你想要主持正义,拜托你弄清楚真相好不好,我和我女儿闹别扭,你跟着添什么乱?”   本来陆振华是不好意思说破他和陆轻萍的关系的,毕竟被陆轻萍指控“非礼”,他觉得丢人。但是眼前这个小子实在是难缠的很,身手不错,一时半会他根本打不赢,这就意味着不讲清楚事实,根本无法摆脱不掉他。陆振华可不想真的跟李浩然去警察局,这事已经够丢人的了,引起纠纷的正主陆轻萍这个时候又跑了,要是真闹到警察局里去,那可真成“笑话”了。当下陆振华也顾不得了丢脸不丢脸了,将他和陆轻萍的关系叫破。   “你女儿?”李浩然反应过来陆振华话里的意思,被他的话冲击到了,愣怔在地,下意识的重复道。哪有女儿会和父亲开这种玩笑的?李浩然不相信陆振华的话,怒道:“老头,你就算要脱罪,也想个好点的借口。你蒙谁呢,如果是你女儿,她怎么会喊‘非礼’?”转身回头去找陆轻萍求证,结果回头看去空空如也,人呢?   “我刚才不是说了嘛,她正在和我闹别扭。我让她跟我回家,她不肯回去,为了摆脱了我,所以才喊‘非礼’。不信你问一旁的司机老张,他可以为我作证。” 趁着李浩然愣忡的时候,在老张的帮助下,陆振华和李浩然分开。陆振华的嘴角被打裂了,一说话就忍不住疼痛,他为了证实自己所言不虚,赶紧将老张拉出来作证。   老张赶紧站了出来说道:“没错,我能证明,轻萍小姐确实是我家老爷的女儿。我家老爷这次出门就是去请轻萍小姐跟他回家的,但是轻萍小姐任性,不肯跟老爷回去,父女两个闹了起来。至于什么非礼,完全是误会。”   对方言之凿凿,让李浩然迷惑起来。是父女在闹别扭,不是在耍流氓?这不过是个乌龙?虽然老张在一旁再三说是误会,但是李浩然还是有些不敢置信,心中纳闷,到底是什么样的别扭,让女儿指控父亲非礼?他狐疑的看着虽然鼻青脸肿,但是气质风度和流氓不搭界的陆振华以及一旁的老张,并注意到了原本没注意到的,停在不远处的大汽车,觉得他们的话应该是真的,但是还是半信半疑的问道:“你们说的是真的?你和她真的是父女?”不会是为了脱身,骗我的吧?   “哼!”面对李浩然的怀疑,陆振华不满的冷哼一声,说道:“她当然是我的女儿,随你爱信不信!说谎骗你,我陆振华还没有这个闲工夫。本来我已经抓住她了,要不是冒出你这么个愣头青,不问清楚青红皂白就动手,何至于让她跑了!”因为李浩然的出现,以至于事情功败垂成,感受着身上打架打出来的疼痛,陆振华看到李浩然气不打一处来。   “走了!我们回家!”本来这次出来是想带轻萍回家的,结果事情没办成,还莫名其妙的打了一架,陆振华忍着疼痛,扯了扯被打破的嘴角,拉着司机老张,丢下在一旁风中凌乱的李浩然,坐到汽车跟前,上车回家。   陆轻萍趁着李浩然和陆振华打架之际,偷偷的离开。陆振华的出现,让她很意外。最开始,她以为是尓豪或者雪姨。如萍那里露了口风,但是李浩然的出现,让她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李浩然曾经和她提过,贝当路这里住着的人,有曾经从东北逃亡过来的失势了的政客和军阀。陆振华也是一个来自东北的失势的军阀,他和这些人有共同话题,说不定保持着来往,而她在贝当路给学生补习,被认出来,不无可能。   陆轻萍的猜测非常正确,陆振华就是从贝当路的老朋友这里知道她的。陆轻萍并没有隐瞒她的来历,面对她教课的学生家长询问,她都会告诉他们,她是才从东北来上海不久。来自东北,而且又姓陆,并且名字中还有一个“萍”字,……种种巧合,只要熟悉陆家事的人足够引起他们联想了。   陆振华并不是傻瓜,他非常清楚,东北沦陷后,自家处境堪忧,所以才选择逃往上海,他自然也清楚,留在东北的家人,日子绝对不好过,生死难料。因此在从朋友那里知道陆轻萍的存在,并证实了她确实是他的女儿之后,愧疚之情一下子涌了上来,所以才来接轻萍和他回家,一起生活,但是没想到陆轻萍不仅不领情,而且对他这个父亲更是冷嘲热讽,没有丝毫尊敬之情。   人没接回来的,反而莫名其妙和人打了一架,差点被当成流氓被送到警察局的陆振华带着浑身低气压,先是到医院处理了一下伤处。虽然李浩然下了重手,但是伤势并不是严重,经过医生的处理,若是不细看,看不出后,陆振华这才坐车回到了福煦路。回到家,客厅空荡荡的,空无一人,陆振华心中纳闷,看到佣人张妈,随口问道:“人呢?都去哪了?”   “太太和如萍小姐、尓豪少爷在楼上。尔杰少爷被梦萍小姐带出去了。”张妈看到陆振华脸色黑黑的,赶忙答道。看着陆振华迈步上楼,心中纳闷,这是谁又惹老爷生气了?   陆振华到了二楼,去最里面书房的路上,听到如萍房间里的说话声,听到里面似乎提起轻萍的名字,忍不住停下了脚步,凝神细听。   “……尓豪,你确认轻萍和依萍两人联起手来对付我们吗?会不会弄错了?妈找人调查不也没调查出什么结果来吗?”如萍对尓豪所说的报怀疑的态度。依萍针对自家,这个很明显,但是轻萍,她虽然也来到上海了,但是从来没和陆家联系过,好像她从未在上海出现似的,而且据如萍所知,她也没有对自家做什么不好的事,说她和依萍联起手来,对付自家似乎没什么根据。   王雪琴冷笑一声,说道:“如萍,我的傻女儿,你惯于从好的方面去想人,看谁都是好人,但是事实却未必如此。你哥哥都这么说了,那就绝对不会错了。像依萍那个丫头看我们这边不顺眼,恨我们是大家都知道的。这种明面的敌人其实一点都可不怕,怕的就是那些躲在背后使阴招的。轻萍不知道我们知道她在上海,所以她躲在暗处,帮助依萍对付我们不足为其?我找人调查,查出来的消息都是明面的,她们私下里密谋的事情是查不出来的。”   “就是,妈说的有道理。如萍,你可不要被轻萍和依萍给骗了。如萍,我今天有个采访任务,去了之后才知道采访对象是轻萍。我根本没怎么样她,只是因为她不想接受采访,我才说了几句,依萍就跑过来站在轻萍那边对我大吵大闹,不依不饶的。”陆尓豪向如萍说起今天的采访,忍不住在旁附和。   为了证实依萍和轻萍联起手里,陆尓豪竭力找出证据,说服如萍。“如萍,你想想,如果她俩没有联合起来,无缘无故的依萍为什么跑出来替她说话?而且上海那么大的地方,轻萍哪里不好住,为什么偏偏住在依萍的隔壁?正像妈说的那样,轻萍不知道我们已经知道她的存在,所以躲在暗处,不像依萍那样出现在我们面前,但是背地里她一定没少帮着依萍对付我们。不然依萍怎么会因为爸爸的一顿鞭子,对我们家有那么大的敌意?爸爸虽然打了依萍,但是后面还不是后悔了,几次三番的派我们送钱给依萍,这已经表明爸爸向依萍低头了,依萍不会看不出来,可是她却不依不饶的,说不定就是轻萍在背后鼓动的?哼,依萍和轻萍两个一明一暗,而我们的注意力却只注意到了依萍,忽视了轻萍,她们打的好算盘!”   虽然是个已经步入社会的成年男子,但是在陆振华的权威下,陆尓豪是半点不敢违逆陆振华的意思的,所以他对依萍对陆振华的叛逆和反抗觉得很是不可思议。特别是在陆振华已经服软的情况,多次向依萍释放出和好的信号,但是依萍却不予理会,反而将陆振华的这份好意给拂了回来,让陆尓豪在觉得依萍不识抬举的同时也大为震惊,不敢置信。如果不是了解傅文佩不是这种人,他一定以为依萍的举动是傅文佩在背后支持的,陆轻萍的出现,让他找到了理由。   想到到今天上午起大早去采访的遭遇,尓豪忍不住抱怨道:“说起这事来,妈和如萍,我忍不住抱怨一句了。你们早知道轻萍来到上海,并且她就住在依萍隔壁,和依萍是邻居。当初你们告诉我轻萍来到上海,并告诉我她的住址,我只到她和依萍比邻而居,说不定就会猜出她和依萍联起手来对付我们家的事实,那么我今天也不会去自讨其辱了!”   如萍听了之后,赶忙分辨道:“尓豪,你冤枉我和妈妈了,不是我们不告诉你,而是我和妈妈一开始也不知道轻萍和依萍是邻居。我第一次遇到轻萍,虽然是在依萍的家门口,但是并不清楚轻萍的住址。在依萍家门口遇到轻萍的时候,我只是觉得轻萍眼熟,并没有认出来她来,还是在同仁堂药店听到里面的店员喊轻萍的名字,我才认出她来的。在认出她的第一时间,我就把这事告诉妈妈了,剩下的事就被妈妈接了过去,是妈妈说在她找人查清楚轻萍之前不要我告诉其他人的,包括爸爸和你。”   王雪琴跟着解释道:“是我一开始不让如萍告诉你的,但是后来你和如萍他们出去玩,在饭馆吃饭不是遇到轻萍了吗?你们回来后,你来问我们关于轻萍的事情,但凡我和如萍知道的,就都告诉你了,没半点隐瞒。当时没告诉你轻萍的住址,是因为我也不知道。”   对上尓豪怀疑的目光,王雪琴气道:“尓豪,你那是什么眼神?你也不想想,不过一个住址,我有隐瞒的必要吗?是,我是找人查轻萍了,但是尓豪,你知道查人是需要时间的,而且也不知道现在这人是怎么办事的,查个人,磨磨蹭蹭的,所以在你们遇到轻萍的时候,调查报告还没出来,所以我对此也一无所知。后来,虽然报告出来了,但是我看上面都是些稍微一打听就能打听明面上的事情,觉得并不重要,就把它丢到了一边,谁知道这事给你的工作联系到一起?”   为了证实自己所言非虚,王雪琴将她托魏光雄查的陆轻萍资料拿出来给陆尓豪和如萍看。当初,王雪琴之所以调查陆轻萍,为的就是陆轻萍从东北带过来的钱财,调查显示,陆轻萍没钱,她也就不感兴趣了。当时,王雪琴虽然看到资料上面陆轻萍的住址觉得耳熟,不过那个时候,她的注意力全都放在陆轻萍没有钱,想从她那里弄钱给魏光雄的主意落空,她要想什么办法,从什么地方挖出一笔钱给魏光雄上面了,所以虽然觉得熟悉,也没放在心上,径自把报告丢到一边不予理会了。此刻王雪琴也很懊恼,早知道这不受重视的报告原来还是有用的,她早拿给尓豪看了。   王雪琴将调查报告拿了出来,离王雪琴最近的如萍伸手把报告接了过来,尓豪把头凑了过来,和如萍一起翻看着。陆轻萍的调查报告非常简单,包括家庭关系在内,不足两页纸,而且里面的资料和陆轻萍现在的情况并不相符,不尽不实。   其中关于陆轻萍的职业和住址是对的,关于她在报纸上发表小说也有提及,但是关于她在西藏路的店铺只是简单的提了一笔,而且只有成衣店,并没有奶茶店,至于陆轻萍在证券市场的投资则是只字未提。报告上还重点提到了陆轻萍的债务情况,并点名她的借贷对象是现在和她同住的舅母。至于房产,则是将陆轻萍名下的房子落到了冷太太的头上。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觉得陆家人的脑补功力都很厉害。   ☆、第64章   面对陆尓豪和如萍的疑问,王雪琴拿出她托魏光雄调查的陆轻萍调查报告给陆尓豪和如萍看。关于陆轻萍的调查报告非常简单,而且上面也没写陆轻萍和依萍合谋的事情。王雪琴很是嫌弃,觉得这报告太简略,不详尽。   陆尓豪对此很理解,看完调查报告,笑道:“妈,现在这些私人侦探,也就那么回事,要说大本事没有,但是混口饭吃还是可以的。虽然都是些明面上面的信息已经很不错了,那些背地里,人家私下暗谋的事情哪里是那么好查的,想着事无巨细全都知道,那根本不可能。”   “其实能够查到这些已经很不错了。妈,你想想,毕竟轻萍才上海多长时间,她一个单身女孩子,就算再能折腾又能折腾出多少事?”陆尓豪对调查报告上面的结果还是很满意的。   和陆轻萍再次接触,知道她就是在《申报》上发表小说的那位作者祁连,再看手上这份关于她的调查报告,陆尓豪想到那次在《申报》报业大楼的见面,他觉得那次陆轻萍去报业大楼,未必是找他,也不在自大的以为他能哄骗住陆轻萍,进而想到他当时和陆轻萍说要安排时间让她和陆振华见面的话,问道:“妈,如萍,关于轻萍这事要不要告诉爸爸?”   王雪琴不假思索的答道:“当然不能告诉你爸爸!”告诉陆振华做什么?告诉他,然后让他把陆轻萍接回来,从而分薄留给自家儿女的财产,想得美!   作为最后能够留在陆振华身边的女人,王雪琴知道,陆振华已经不是当年杀伐决断、铁血无情的“黑豹子”了,现在的他心软了很多,对儿女不像以前那么不屑一顾了。要是依萍在陆振华年轻的时候,这么违逆他,就不仅仅是一顿鞭子的事情了,而是有多远滚多远,还想着等让陆振华派人送钱上门,做梦!   这样心软的陆振华相对以前要好伺候的多,这是好事,但是不好的是,他心软的对象,可不仅仅是她和她生养儿女,还有其他人。本来有个依萍,王雪琴已经很恼火了,再来个轻萍,还怎么得了!   在王雪琴的眼里,陆振华的钱都是她所生的儿女的,只能由她和她生的几个孩子花,其他人在她眼里都是外人,给他们花,没门,当然,她的情夫魏光雄不属于外人。如果陆振华知道陆轻萍的存在,就算不将她带回家和他们一起生活,也会拿钱补贴她,这是王雪琴不能允许的!   如萍迟疑了一下说道:“可是我觉得这事就算隐瞒,恐怕也瞒不了多久。妈,轻萍就在上海,以前她在暗处,所以没找上门来,但是现在她已经知道我们知道她的存在了,她暴露了,就算她不来,但是依萍知道她的存在,谁知道她什么时候会把这事告诉爸爸?而且要是爸爸知道我们知道了,却没有告诉他,恐怕他会生气的!”   相比于王雪琴和陆尓豪,如萍倾向于告诉陆振华。虽然她口口声声对依萍和轻萍联手的事情保持怀疑,但是最终她还是站在了尓豪这方,并以这个为依据,来分析事情。想到陆振华知道家人隐瞒他而发火的情景,如萍还是很害怕的。   “能瞒一天就是一天!”王雪琴斩钉截铁的说道。至少陆振华晚知道一天,就晚贴补陆轻萍一天,就能少花点钱!“家里面,你们不说,我不说,老爷子不会知道。至于依萍那里,就算她会告诉老爷子,但是那个死丫头现在和老爷子之间的关系弄得这么僵,一时半会她是不会将轻萍的存在说出来的,所以暂时还是不要让老爷子知道的话,免得惹老爷子生气!”王雪琴猜度着陆轻萍和依萍的心理,觉得这事还能隐瞒一段时间。   “什么事情瞒着我,怕我知道,让我生气呀?”在外面偷听的陆振华在王雪琴将事情做了决断之后,推门而入。   陆振华的举动吓了屋里三人一大跳,他们就是知道陆振华坐车出去探望老朋友去了,类似这样的事陆振华一去就要好久,大多要等到吃晚饭的时候才会回来。所以他们三个这才放心的在家里商量的,谁知道陆振华会这么快回来,并且站在门口把事情听去了?也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   如萍心中害怕,手一松,原本拿在手里的关于陆轻萍的调查报告就轻飘飘的飘落在地,飘落到了陆振华的脚前。陆振华弯腰将落在他跟前地上的纸捡起,眼睛飞快的在上面略了一眼,面上神色不动。   王雪琴看到陆振华推门而入心中喊遭,眼珠一转就在想说些什么糊弄过去的时候,看到如萍将调查报告吓得掉落在地,并被陆振华捡起,知道今天这事糊弄不过去了,赶紧改主意,开口说道:“啊?老爷子,你听我说,我们不是不告诉你,实在是怕你生气!”   “老爷子,来,这边坐。”王雪琴将陆振华让到座位上,招呼吓愣在一边的如萍去倒茶,又给一旁吓得不知所措的尓豪丢个眼色,让他看她的眼色行事,才开口说道:“老爷子,这事是我做错了,不该联合尓豪和如萍瞒着你,但是我这也是没办法。”   “本来我知道轻萍来到上海,心里是非常高兴的,当即就想着把这事告诉你,然后把人接来,大家住在一起,这是多好的一件事呀!谁知道,我听如萍说,说轻萍和依萍搅在一起,当下,我就犹豫了。前一阵子,你因为依萍的事,可是生了好大一场气,连鞭子都动上了,过后,又心口疼了好几天,如今才好点,要是轻萍跟依萍一样不懂事,把你气出个好歹的来,你让我可怎么办呀?岂不是是让我们全家担心死?因为我拼着让你生气,也决定把这事先瞒下,等把事情查清楚再说。如果没有,自然皆大欢喜,如果是真的,那么再另行计议。如今调查结果出来了,我们正在这里商量这呢,谁知道就被老爷子你听到了,可见我就是没有干坏事的本事,不然怎么就这么巧呢!”深谙陆振华心理,知道他最喜欢听什么,厌恶什么的王雪琴一番唱作念打,把自己的那点私心择了个一干二净,并且说明,她之所以这样做,是为陆振华考虑,打的是为陆振华好的旗号。   “爸,你别责怪妈妈,妈妈确实是为了你好。你因为依萍,已经伤了一次心了,她不想你再因为轻萍而伤心,所以才选择把事情瞒了下来,不肯告诉你。”如萍倒完茶过来,端给陆振华的时候,也帮着王雪琴说话。“我知道,或许我们的隐瞒让爸爸你生气,但是爸爸,如果再给我一次选择,我还是选择隐瞒,虽然轻萍是我的姐姐,她能从东北来到上海,我很高兴。可是比起她来,爸爸,你对我们来说最重要,我们不想你因为任何人,任何事伤心和生气,所以这才迫不得已选择了隐瞒。”   一开始在外面偷听的时候,陆振华确实因为王雪琴他们母子三人的隐瞒而勃然大怒,但是听下去之后,听到陆轻萍和依萍联合起来,一起对付这边,并且依萍现在之所以会变成和他这个父亲对抗的模样,也全都是轻萍在背后鼓动的,陆振华对王雪琴她们隐瞒的怒气渐渐的转移到了陆轻萍的身上,虽然还对他们的隐瞒而生气,不过已经小了不少。   后来陆振华推门而入的时候,心中还是有怒火的,但是王雪琴爽快的认错,并且说出她这样做的缘由完全是为了他,如萍在后面补充,更是讲他们之所以这样做,就是因为将他看的比什么都重。陆振华风光了大半辈子,以前,不管他走到哪里都是中心,是焦点,但是九一八之后,所有的光环全都褪去,他只能龟缩在租界,回忆往昔。   以前不管是在外面还是在家里面都说一不二的“黑豹子”陆振华只剩下家里这个方寸之地了,陆振华决不允许他在家中的第一人的地位被动摇,因为随着地位动摇就是权威的衰落,所以他才会因为依萍的质疑而生了那么大的气,甚至动了鞭子。今天如萍这话正好搔到他的痒处,让陆振华本来因为王雪琴的话而有所消减,所余的怒火都冰消云散。   虽然陆振华心里已经不生王雪琴、如萍和尓豪的气了,但是他依旧板着个脸,用教训的语气对如萍说:“就算为了我好,也不应该隐瞒,我爸爸这一辈子大风大浪就经过来了,难怪就会因一个不孝顺,脑背后生有反骨的女儿而承受不住吗?你们也实在太小看我了!”   目光落到一旁的王雪琴身上,声音严厉的说道:“王雪琴,我警告你,今后你要是再敢欺瞒我,自作主张行事,我绝饶不了你!至今今天这事,我念在你初犯,而且情有可原的份上,暂且饶过你,但是如果在被我发现第二次,到时我让你尝尝鞭子的味道!这个家说到底还是我做主,除非我死了,不然绝轮不到你来做主,要想越过我做主,下辈子吧!你要是觉得不满,就给我滚出去!”   “老爷子,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看老爷子这话说的,我哪敢有不满呀!今后老爷子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保准乖乖照办,家里家外半点事也不敢隐瞒。”王雪琴因为陆振华的态度,心中气得直咬牙,但是面上还是做出一副柔顺的态度,乖乖求饶。   陆振华满意王雪琴作低伏小的态度,目光落到一旁的陆尓豪身上,叹了一口气。尓豪,作为他在上海的孩子中最大的一个,算是名义上的长子,陆振华对他怀有很高的期望,但是老子英雄儿子未必是好汉,他用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教训道:“尓豪,你是个男人,早已经成年了,又已经步入社会,怎么也该历练出来了,怎么自己就没有个主意,还要和你妈妈和你妹妹商量?你自己就没个担当?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因为陆振华的突然出现,陆尓豪吓得不知该该如何反应,在看到母亲和妹妹的表现,见父亲只是教训两句就罢了,长出了一口气,本来以为事情已经过去了,没想到自己又被教训了一顿。陆尓豪只得在心中暗自叹着倒霉,但是面上不敢说什么,只能喏喏称是,他的反应让陆振华更加失望,觉得这个儿子没刚性,提不起来,比依萍都不如!   “你自己好自为之吧!”丢下这么一句话,陆振华起身,拿着陆轻萍的调查报告,去了书房。刚才听到的王雪琴他们的谈话,让陆振华为今天陆依萍的表现找到了理由,一想到自己的这个女儿,竟然联合依萍,在暗地里算计他,陆振华的心情就不好起来。   本来陆振华就因为他去接陆轻萍未果的糟糕遭遇而对陆轻萍心有不满,在知道了这个之后,陆振华对陆轻萍的不满越发的大了,心中怒火熊熊,觉得陆轻萍很是欠教训,想着一定要好好教导一下陆轻萍,让她知道他是她的父亲,是不能违逆的!陆振华来到书房后,将陆轻萍的调查报告仔细的看了一遍,看完之后,不满意的放到了一边,实在是太简略了,心中埋怨王雪琴找的人不靠谱,也不知道是怎么做事的!   这份调查报告乃是王雪琴托魏光雄做的,当时王雪琴觉得陆轻萍身上有从东北带来的大量财富,想打这钱的主意,所以让魏光雄去调查陆轻萍。魏光雄帮王雪琴办事,自然要好好表现,显显本事,而且王雪琴也告诉他,如果陆轻萍手里有钱,她将会把这钱挖出来补贴他,这样一来,魏光雄又怎么会不尽心。这份调查报告之所以这么简陋,而且还有不确实的地方完全是另有原因。   接到这事的时候,魏光雄非常重视,亲自过问,就把这事交代给了他的心腹名为天明的家伙,让他找可靠的人去查陆轻萍,不过不能让陆轻萍发现。但是当时魏光雄手里有一个大单子,这笔生意做成之后,赚钱多少已经不是问题,更重要的是能够更进一步的稳固魏光雄帮派在上海的势力,而且还能和上海第一大黑帮的头面人物搭上关系,所以魏光雄是不容许这笔生意出任何闪失的,把能动用的人手都抽调到这上头来,根本分不出人来。   最底下的喽啰不足以让魏光雄信任,但是让魏光雄觉得能够信任的人又陷在手中的生意上,一时半会魏光雄这边分不出人来查陆轻萍,而王雪琴又老打电话催促。天明看到魏光雄为此着急上火,就给他出了个主意,其实类似这种查人的事情,像他们只知道打打杀杀的黑帮是做不了这种事的,兄弟们只知道打架、杀人、放火,真要去跟踪、盯梢、调查陆轻萍,恐怕没等靠近就会被发现,所以还不如交付给私家侦探去作。正好他们这边也抽调不出人手来,还不如花点钱找人干呢。   思忖半晌的魏光雄答应了下来,让天明去找一个既有口碑又可靠的私家侦探办这事。干私家侦探这一行的,和黑道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算是半只脚踩在黑道上,因此很快天明就找好了人。其实陆轻萍的事情很简单,很好查,接手这个活计的私家侦探很快就把陆轻萍的事情查了个一清二楚,不过在查陆轻萍社会关系的时候,免不了查到了金燕西的这个邻居头上。   金燕西在遇到冷清秋的时候,因为不知道冷清秋的姓名住址,曾经大张旗鼓请私家侦探帮着查找,其中一名私家侦探就是魏光雄请来查陆轻萍的这位。这名侦探认出金燕西之后,又打探到金燕西跑到这边租房,而且指定租在冷家隔壁,在他搬过来之后,和隔壁来往密切。他盯梢了一段日子,看到金燕西在冷家进进出出,打得火热,见到陆轻萍和冷清秋两个年轻的女孩子之后,联想到当初金燕西的行事,他对金燕西的心思就猜出了个七七八八。   虽然陆轻萍未必是金燕西的心上人,但是陆轻萍和冷清秋是一家人,所以这名私家侦探就将查探出关于陆轻萍的资料删减了一些,并且在上报魏光雄的时候,将金燕西和冷家的关系重中之重点了出来。涉黑的,虽然和政府的官员勾连,但是拉拢居多,是惧怕政府的,何况魏光雄的摊子并不算大,在上海的黑帮中还不上数,哪里得罪得起金总理家的儿子。所以在知道陆轻萍没钱之后,就偃旗息鼓了。就这样,在陆轻萍不知道的情况下,金燕西的身份保护了她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私家侦探这么做并不是为了讨好金燕西,而是他的工作性质属于黑白两道两面逢源。   ☆、第65章   陆轻萍趁着李浩然和陆振华纠缠在一起,无暇注意她的时候偷偷溜走,来到同仁堂药店看病。店里的老大夫给她仔细诊脉,又详细问过她的饮食情况,捋着下巴上的山羊胡,沉吟半晌问道:“陆小姐,你可还是经期不调,经血不能按时而至?月信之期,精神倦怠,四肢酸软,腹中疼胀?”   “嗯。”陆轻萍点点头说:“不过吃了一阵子药已经比原来好多了,如今日子虽然还不准,总是迟上几天,并且或是长上几天,或是缩短,但是现在至少差不多四十几天为一个周期来行经,不像原来,三五个月不至。”   老大夫提笔在纸上写药方,写了一半,听了下来,说道:“陆小姐,你第一次来的时候我就说过你的病算是个大症候,想要治好,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需要长时间的治疗。如今看来前面一张方子虽然还算不错,不过当时考虑到你的肠胃问题,所以药效过于温和了,见效比较慢,我现在重新再给你一张,效果比前一张要好,只是这药方上要用到几味比较贵重的药材……”   虽然陆轻萍穿着打扮看着像小有资财的,但是这年头,外面打扮的光鲜,内里窘迫的不是没有。何况看病吃药可是一项花钱的事,陆轻萍的病需要长时间的调理,天长日久的,就算手里有点钱也未必能够支撑,因此老大夫才问了出来。   听出大夫言下之意,陆轻萍忙说道:“没关系,大夫,你尽管写方子开药吧。就算药贵,还是要吃的,毕竟身体要紧。”她不差吃药的钱。   既然陆轻萍这样说了,那么老大夫心里有数,笔走游龙,很快就把药方开好,递给了她。看着陆轻萍离去的背影,老大夫长叹一声,不明白陆轻萍小小年纪,看着眸正眼清,一副良家妇女的模样,怎么会得了这么严重的妇科病?真是人不可貌相呀!   陆轻萍不知道老大夫心中所想,拿着药方到柜台上抓药。在她前面的一位年轻女子似乎和陆轻萍的症候有相似之处,买了鹿胎膏这样理气补血,暖宫调经,还有八珍益母丸这种益气养血,活血调经的中成药。陆轻萍在她身后,将药方递给了药柜上的伙计。那女子在等着伙计拿药的时候,无意瞟了身旁的陆轻萍一眼,收回目光后,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盯着陆轻萍不放。   觉察到旁边的女子注视的目光,陆轻萍也瞟了对方一眼,只见对方上身仅仅一层薄纱护着,胸脯和背脊一大截白肉,露在外面。□穿着稀薄的长统丝袜,也露着肉红。只有中间一层,是荷叶皱的裙子遮住了。脖子上一块绿的出水的翡翠玉牌,耳上两只和玉牌配套的翡翠秋叶的坠子,样貌虽然算不上十分美丽,但是眉眼中的风情足以弥补不足,加上她这一身打扮,真是当得艳丽二字。   陆轻萍看了两眼,确信自己并不认识对方就没兴趣了,拿过伙计递过来的药,付了钱走出药店门口,正准备离开,被那女子从后面叫住:“陆小姐,请留步!”   那女子拿着她的药从里面追了出来,笑问道:“陆小姐的名讳可是‘轻萍’两个字?如果是这两个字那么就说明我没有认错人。我这里有个消息,我觉得陆小姐应该会感兴趣,不知道陆小姐要不要听?”   听了对方的话,陆轻萍又是意外,又是好奇,忍不住问道:“什么消息?”见对方笑笑不答,她狐疑的说道:“我似乎并不认识小姐你?”这样的话,你说知道关于我感兴趣的消息,我怎么知道是真是假?   那女子笑笑,说道:“陆小姐是不认识我,可是这没有关系,只要我认识你就行了。难道陆小姐你不好奇我是怎么认识你的吗?而且我保证,我说的话是真的,我相信陆小姐你听到我说的消息之后,绝对不亏。”   陆轻萍终于明白对方的意思了,拉长了音笑道:“哦,是我眼拙,原来小姐竟然是位‘消息贩子’,实在是失礼,我竟然没看出来。”她左右看了一下,看到不远处有一家面馆,补习课上生了一肚子气,之后又碰到了陆振华,然后又来看病,折腾了大半天,直到这会陆轻萍还没吃午饭,这会她感觉到饿了,笑道:“我请小姐你吃面,不知道意下如何?”   这是坐下来谈的意思了,那女子听了这话,笑意盈盈的客气道:“不敢当,不敢当,陆小姐,说的是哪里话,应该是我请才是。”   陆轻萍也不和她推辞,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面馆。现在这个时辰并不是饭点,所以面馆里的人寥寥无几,但是陆轻萍在问过跑堂的,这里有包厢之后,还是要了个清净的小包。   点完餐,跑堂的送上茶来,那女子捡了一个杯子,拎起茶壶给陆轻萍倒了一杯茶,然后又给自己到了一杯,笑道:“自我介绍一下,我的名字叫安娜。陆小姐说我是情报贩子,其实我并不算是,只是偶尔兼职客串一下罢了。”   陆轻萍对安娜是做什么的并不感兴趣,她举起茶杯慢慢的呷了一口,神色缓缓的问道:“那么安娜小姐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关于我感兴趣的消息是什么了吧?你是怎么认识我的?当然,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不知道能不能把消息来源一并告诉我?”   “陆小姐,你太心急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安娜笑着调侃了陆轻萍一句,等跑堂的将几样小菜连同面一块送上来之后,她打赏了跑堂。跑堂的打了个千,退了出去,将门带上后,她才开口:“陆小姐,其实我并不是认识你,我只不过看过你的照片,不过你的照片和你本人并不是很像,嗯,你本人要比照片好看,而且更……”安娜低头想了半天,才用了一个“鲜活”的词来形容陆轻萍。   陆轻萍拿起桌子上的醋瓶,滴入面里几滴调味,闻言客气道:“承蒙夸奖,实在愧不敢当。”神色变得严肃起来,“只是不知道,安娜小姐是在哪里看到的我的照片?”陆轻萍很少拍照,除了学校里必须的证件照之外,她就没拍过几张其它照片,而且这些照片,陆轻萍相信,就算在她同学那里的,也绝对都会收藏的好好的,不可能随意丢弃。如果她的照片没有外流的话,那么安娜看到的照片就有说头了。   安娜往自己的面碗里挖了一大勺红艳艳的辣椒红油,一面拿着筷子将其搅匀,一面慢慢的说道:“我是在看到私家侦探拿过来的陆小姐的调查资料的时候看到的照片,那些照片应该是跟踪和盯梢陆小姐的时候拍的。”   私家侦探?证实了猜想,陆轻萍反而平静了下来,态度沉稳。面对陆轻萍的反应,安娜笑着赞道:“陆小姐果然是将门虎女,在知道有人可能对你不坏好意的情况下,还能不骄不躁,真是让人佩服。”   面对安娜的赞扬,在不知道她的葫芦里到底是卖得是什么药的情况下,陆轻萍神色淡淡的说道:“过奖了,我没安娜小姐说的那么好。只是因为知道事已至此,就算着急和焦虑也没有,所以只能勉强保持平静罢了。”   “那也不错了,至少我就做不到。”安娜夸了陆轻萍一句,然后笑道:“其实陆小姐确实用不着焦虑,因为这次事件已经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解决了。只是陆小姐要防的是背后的人,这人这次没成功,还不知道下次要怎么算计陆小姐呢?所以陆小姐可不能因为这次事件得以解决而大意呀。”   “解决了?”陆轻萍很是诧异,这倒是真的出乎她的意料,为了保险起见,她向安娜确认道:“安娜小姐,你说的是真的吗?真的解决了?”   “陆小姐,你放心吧,确实解决了。”安娜点点头解释道:“陆小姐,你要庆幸你有一门好亲戚。我听说陆小姐是和舅妈、表妹一起生活的,而且陆小姐的表妹是位极清雅美丽的女孩,深得总理家的公子欢心。以金总理的权势,上海滩敢得罪金总理家的人还没有几个。”所以,想打陆轻萍主意的人退缩了。   在安娜说有人调查她的时候,陆轻萍就开始在心里琢磨人选,说句实话,她来上海时间并不长,交际圈子并不大,自认也不曾得罪过人,谁会和她过不去,背后调查她呢?只要稍加思索,就能圈出可疑人选。原本,陆轻萍以为王雪琴是不知道她在上海的,但是和陆振华碰面之后,她就不这么想了。她还以为陆振华也不知道她来上海,结果呢?想到此,陆轻萍试探着问道:“背后算计我的人应该是王雪琴,指派调查我的人是不是魏光雄?”   王雪琴和魏光雄的人名从陆轻萍的口中吐出,安娜的脸色为之一变,旋即笑道:“陆小姐真是聪明,我这里什么都没说,竟然猜到了。”跟着意味深长的说道:“看来,陆小姐知道的要比我想象的多,难怪琴姐要找雄哥调查你。如果不是我确信我的话说的很谨慎,一点口风都没漏,我还以为是我哪里露出破绽了呢。”王雪琴和魏光雄的关系在陆家是个隐秘,但是陆轻萍却一口道出,安娜难免浮想联翩。   对于自己道出魏光雄的名字,陆轻萍也有些懊恼,暗悔自己大意,幸好眼前的人似有非敌,不然她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虽是如此,但是陆轻萍面上不露声色,笑吟吟的说道:“不管安娜小姐的事,我来上海的时间并不长,所以我想不出除了王雪琴会找我的麻烦之外,还会有谁和我过不去?”   确认人选之后,陆轻萍并没有松口气,反而担心起来,相比王雪琴,她并不害怕王雪琴,她担心的是魏光雄。魏光雄可是混黑道的,谁知道他能赶出什么事来?因此她问道:“安娜小姐,我没有不相信你的意思,只是我想确认一下,魏光雄确实罢手了?他在这之后真的不会找我的麻烦吗?”   安娜笑着调侃道:“陆小姐,我看你一直不露声色的模样,还以为你真的不害怕呢,原来你也会害怕呀?”   不等陆轻萍说话,她又笑道:“放心,雄哥确实罢手了。那位接受委托的私家侦探已经把话说的明明白白的了,而陆小姐你财色方面又不突出,雄哥犯不上冒着为你冒这么大的风险,毕竟混黑的,说起来,和政府还是尽量保持相安无事的好。不然如果真闹起来,以雄哥现在的力量可得罪不起政府。对方可是一国总理,雄哥的基业来之不易,他知道轻重,不会为琴姐那么点小事葬送进去。哪怕就算雄哥肯,他手下的兄弟也不会肯。”   “再说,那些私家侦探,游走在黑白两道,左右逢源,看着好像只要给钱,就没有他们不敢做的事似的,但是他们最胆小不过了。要是真的胆大,也就不会吃这行饭了,他们早就去混黑了。黑道过得虽是刀头舔血的生活,但是混出头来,钱财方面可是非常容易的。那名侦探既然查到金公子和你表妹的事情,如果你出了事,最后追本溯源,找到他头上,到时他不就吃不了兜着走了,所以自然要想法设法把这事抹平,因此早就把事情夸大厉害,将雄哥给说得打消了念头。”安娜详细的为陆轻萍解释其中的关窍,安抚她。   听安娜言之凿凿说魏光雄真的不会动手,陆轻萍提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不过对于安娜说这里面还有私家侦探的功劳,陆轻萍不以为然,调笑道:“说的你好像很了解私家侦探似的?”   “呵呵。”安娜轻笑出声,从手袋里拿出香烟和打火机,让了让陆轻萍,陆轻萍摆手拒绝。她给自己点燃一支烟,吐了一个烟圈,缓缓的说道:“我以前的客人曾经有过作私家侦探的,我跟了他三年多,所以对里面的弯弯绕绕最清楚不过了。”   陆轻萍一开始对安娜的职业猜测是消息贩子,但是被她给否认了。听她的话里漏出的口风,对她的职业有了准确的猜测,忍不住说道:“啊,原来你是——”说道一半,想到不合适,赶紧掩口不言。   正在陆轻萍想着向安娜道歉的时候,安娜将打火机和烟盒丢到桌上,看着陆轻萍带着歉意的眼神,笑道:“没什么,有什么不能说的。我就是作舞女的,那又怎样?我既然做了这一行,就不怕人说。”   “其实陆小姐,对这种事我一向是漠不关心的,我之所以会注意到你,就是因为你和我的一个姊妹很像。她的真实名字叫什么我不清楚,我喊她李璐姐。我看到你的照片的时候,还以为你就是她。不过相比你本人,还是照片看上去更像她。”安娜吐出一个又一个烟圈,袅袅的白烟升起,让她的容貌模糊起来,她语调低沉的说道:“当年,我就是李璐姐带入行的,李璐姐教了我很多,我很感激她。只是后来她不做了,我又跟了雄哥,我们俩就没了联系。陆小姐,看在我刚才提供你消息的份上,你能告诉我李璐姐现在还好吗?她的生活怎么样?”   下海的舞女为了不连累家人,不让家人跟着一起丢脸,所以一般用的都不是真实姓名,全都改名换姓。所以安娜这么问,很冒失。陆轻萍知道安娜已经认定她和李璐有关系了,想到她刚才说的“漠不关心”以及“注意到”,她明白了,这次她算是承了顾曼璐一个人情,她叹了一口气说道:“她很好,生活的很幸福。”陆轻萍在安娜面前,算是承认她和曼璐有关系。   自从安娜倒出她和曼璐的关系之后,陆轻萍就调动尘封的曼璐记忆,搜寻起安娜的信息来。安娜是被曼璐带入门的不假,但是记忆中,她俩的关系似乎并不怎么好,好像安娜还抢了曼璐的一个大客户。这种情况下,安娜竟然会因为陆轻萍和曼璐有关联,从而出卖自己的金主,让陆轻萍很是意外。她好奇的问道:“你很关心她?不过我似乎没听她提起过有你这么一个姊妹?而且你们的关系好像也不像你说的那么要好。”   “呵呵。”听了陆轻萍的话,安娜笑得花枝乱颤,她手指夹着烟,托着下巴,深深的望着陆轻萍,笑道:“没想到连这种事李璐姐都和你说,看来陆小姐你和李璐姐的关系果然不简单,我没有帮错人。陆小姐,你不是作我们这一行的,你无法理解我们做舞女的之间的情谊。我们之间或许为了争夺客人争得你死我活,但是那是我们内部的事情,对外,李璐姐算是我的师傅,我们之间的情分不会因为竞争关系比外面的师徒情分少。”隔着安娜手中香烟升起的袅袅烟雾,陆轻萍似乎看到安娜的眼中依稀有泪光,但是等到烟雾散去,她再看,却什么都没看到。   看着安娜说完话,将吸了一半的烟掐灭,拎包,起身要离开,陆轻萍问道:“你不想见见她吗?单凭我说一个她过得很好,你就信了?你不怕我说的是假话吗?”   “没那个必要。”安娜一面往外走,一面说:“还是不要见了,只要知道她过得很好就可以了。你是不是说谎都无所谓,其实作我们这一行的,上岸之后最终过得怎么样,大概心里都有个数。不见有不见的好,因为这样,我就可以有憧憬,觉得作我们这一行,将来还是有个盼头的。”   言下之意,就是哪怕陆轻萍说的是谎话,她也愿意相信。因为她宁愿幻想曼璐生活的很幸福,也不想知道她生活的很悲惨。所以她不敢去看,因为她怕真实的生活会打破她美好的想象。听到安娜的话,陆轻萍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涌现出一种悲凉的感觉,轻轻一叹,目送着安娜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在这里,陆轻萍是承了曼璐的“恩惠”。   ☆、第66章   做舞女的人老珠黄之后能有个好结果的是少之又少,所以安娜从陆轻萍口中得知李璐过得很好,哪怕是谎言,她也觉得高兴。她拒绝和李璐见面,为的是在心里留下一个美好的憧憬,其实说到底还是不相信陆轻萍所说李璐过得很幸福的话罢了。   在安娜离开之后,陆轻萍轻叹一口气,坐在座位上若有所思,而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起身追了出去。追上安娜之后,陆轻萍从手袋里掏出一叠钱来递了过去:“安娜小姐,你的消息费我忘记给你了。谢谢你。”   安娜将陆轻萍伸过来的手推了回去,婉拒道:“陆小姐,我也不是什么钱都收的。我已经说过了,我的职业并不是消息贩子,何况我也没说什么,事情大都是你自己猜出来的。”   陆轻萍将安娜推拒的手又推了回去,将钱硬塞到她的手中。“话是这么说,但是如果没有安娜小姐你的提醒,恐怕我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如今我有了警醒,就会提防一二,进而避开很多凶险。其中安娜小姐你功不可没,这是你应得的,收下吧。”   其实一开始安娜找上陆轻萍就有卖消息给她的意思,虽然陆轻萍不知道后来因为什么安娜改了主意,但是相比欠下人情,陆轻萍更倾向于付钱了事。何况,虽然安娜没有说她为什么做了舞女,但是做舞女的背后的故事都差不多,陆轻萍猜也能猜出几分。如果日子能过下去,安娜摆明不是那种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自甘下贱的人。   做舞女的,吃的是青春饭,好日子不过就那么几年。在这几年中,若是给自己找不到下辈子的“长期饭票”,就要想办法存出后半辈子的养老钱来。所以看着做舞女的赚的多,但是真要把后半辈子的花销都存出来,就靠那几年的收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陆轻萍现在每个月收入不菲,手头宽裕,安娜又提供了消息给她,她也犯不上在这上面吝惜。   虽然安娜和李璐有那么一点师徒情分,但是她和陆轻萍可没什么关系,看在李璐的情面上,她泄露金主的秘密,将这事告诉陆轻萍,已经不错了。因此安娜犹豫了一下,将钱收了下来,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陆小姐可不要笑我贪财。”   “这是哪的话,本来就是安娜小姐你应得的嘛。”陆轻萍迟疑了一下,说道:“感谢的话我就不说,左右不过就是那些话,免得安娜小姐觉得烦。如果以后安娜小姐你以后遇到什么事,或者什么麻烦,可以到圣玛利亚女中找我,我在那里教书。我虽然未必能够帮得上什么忙,但是绝对不会袖手旁观就是了。”   这话一出,安娜的眼中泛起激动地泪花,笑道:“没想到陆小姐知道了我的身份之后还愿意和我来往,就凭陆小姐这句话,不管陆小姐怎么想,今后陆小姐你就是我安娜的朋友!”   做舞女,大多改名换姓,其原因就是怕真实姓名被人知道了,会影响家人的生活。其实这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就算改了名字,时间长了,左邻右舍和亲戚朋友也都知道你是做什么的,该瞧不起你还是瞧不起,背后的指指点点更是少不了。日子久了,说不定连家人也跟着觉得丢人。因此安娜在问陆轻萍李璐的消息的时候,并没有想到她会回答,因为就算家里有人做舞女,但是没有人会愿意在外人承认这一点,免得遭人鄙视。   至于像陆轻萍这样的良家女子,更是对安娜这种身份的不正经女子,避而远之。若是不知道身份还则罢了,既然知道了,还能保持来往的几乎没有。之所以会有‘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这句话,就是因为欢场中女子,被人鄙薄之余,看多了无情无义的事,心冷之后自然情薄起来,但正是这样,她们更看重真情实意。   陆轻萍这话,并不是在场面上说的客气话,安娜能够听出这其中的真心,所以她心中很是感激。安娜将手里的钱塞回陆轻萍的手中,抢在陆轻萍之前开口说道:“陆小姐,这钱还给你,你也不要推辞了,我既然把你当作了朋友,那么这钱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收。”   陆轻萍不肯接,她对安娜俏皮的眨眨眼睛,语含深意的说道。“一码是一码,虽然安娜小姐把我当作朋友,但是亲兄弟还明算账呢,所以这钱安娜小姐你还是拿回去。安娜小姐不要客气了,我相信我们以后还有打交道的时候,我不能因为是朋友,就仗着朋友的名义,让安娜小姐你担着风险替我作白功吧?”   安娜闻言一愣,旋即想到了什么,把钱接了过去,笑道:“好。既然这样,那我就收下了。陆小姐,你放心,只要我还在雄哥跟前,有什么消息我一定通知你。”   两人达成约定之后,心照不宣的笑笑。安娜转身离开。看着安娜离开的身影,陆轻萍转身往会走,一面走,一面找系统算帐:“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没有告诉我,有人跟踪、盯梢并且拍照?该不是你没有发觉吧?有人对我不利,你负载我身上,竟然没发觉,看来要指望你帮我规避危险,将来我恐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一点都不靠谱!不值得信任!   系统将身形显露出来,解释道:“我当然发觉的,但是检测到那名私家侦探对你的恶意并没有达到警告你提高警惕的地步,所以我就没说。结果证实我的检测正确,果然没事。平安无事不是很好吗,你这么大惊小怪作什么?还生这么大的气,真是让人难以理解!”   “让人难以理解的是你,不是我!”听了系统的话,陆轻萍气得七窍生烟,怒气冲冲的说道:“是,私人侦探对我没有恶意,他只是受人之托,调查我,对我心怀歹意的另有旁人。但是如果不是事有凑巧,这名侦探是个胆小怕事的,没有金燕西的身家背景在那里晃着,从而震慑住魏光雄,到时魏光雄那边的人找上门,我这边一无所知,没有任何防备,谁知道我会有什么样的遭遇?到那个时候你要怎么说?你承担的了这个错误吗?”到时出了什么事,就晚了。   陆轻萍恨得咬牙切齿。“该怎么做,是否采取措施,我自有我的判定方式,不需要你来替我做主。人类的世界很复杂,不是你能搞懂的,你能不能不要擅做主张?你需要做的,就是只要把我身边的不正常的事情报备给我,由我裁决,从而帮我把我身边的危险扼杀到萌芽阶段就可以了。防微杜渐,你懂不懂?你又是谁,凭什么接二连三的替我作决定?当初没有任何告知,就让我穿到这个世界,进入顾曼璐的身体时就是这样,现在你又这样,看样子你似乎没有接受教训……”   系统见陆轻萍把她来到这里的事情都扯出来了,知道陆轻萍是真的生气了,看到陆轻萍火大的模样,知道自己做错了,深知再怎么辩解也无法解释这件事,平息不了陆轻萍的怒气,干脆缩到一边装死,不吭声,摆出一副任由陆轻萍责骂的态度。   看着系统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陆轻萍越发的生气,就在陆轻萍和系统掰扯的时候,她身后传来密斯脱唐的喊声。“密斯脱陆?好巧,你也在这里!”陆轻萍回头,向声音来处看去,见打扮摩登的密斯脱唐正在她身后向他招手。她中止了和系统的谈话,把这事丢到一边,决定等回去之后再和它算账,笑着和向她走来的密斯脱唐打招呼:“好巧,你怎么到这边来了?”   “我来给妈妈买补药,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你。”密斯脱唐走到陆轻萍身边,讲述着:“刚才出了药店门,远远的看过去,我就看到了你。只是当时你身边还有一个人,穿的很是大胆,露出那么多的肉来,看起来不像是什么正经地方出来的女子,所以我就没敢认。等你转过来,看到正脸,我发现没认错,这才敢和你打招呼。”   好奇的目光落到陆轻萍的身上,密斯脱唐问道:“你怎么会和这种女的有联系?”虽然陆轻萍没说,但是密斯脱唐已经认定了安娜的身份,非常关切的提醒道:“密斯脱陆,那些欢场上的女子没什么好人,眼里只认得一个‘钱’字,你可小心别被人给骗了!”   面对密斯脱唐的关心,陆轻萍笑道:“我知道,我会小心。不会上当的。不过你也别瞧不起人家,岂不闻‘仗义每多屠狗辈,从来侠女出风尘’嘛!”   “哼!”密斯脱唐不屑的哼了一声,不以为然的说道:“侠女出风尘?笑话!从古到今这么些个人里面只出一个慧眼识李靖的红拂,再就是一个小凤仙。而红拂的事迹还是野史和民间传说,正史中不见半点文字记载,是真是假还不知道呢!”   密斯脱唐不想和陆轻萍谈论这个话题,说道:“好了,我们不说这个了,没的说起来扫兴。你今天下午没事吧?如果没事我们去逛街,然后晚上我请你去吃法国菜,上海大世界里面新开了一家法国馆子,我去吃过一次,觉得还不错。吃完饭我们去看电影,新上来的外国片子,名字叫《阴谋与爱情》。前几天,我买了票和打算和嫂子一起去看,结果她放了我鸽子,和我哥出席宴会去了,说以后在陪我看,好像除了她之外我找不到人陪我似的,不理那个有异性没人性的家伙了,今天我俩一起看。”   不等陆轻萍说话,密斯脱唐已经将接下来的行程都安排好了。陆轻萍只好将手里的东西交给跟着密斯脱唐一起来的司机,然后和密斯脱唐一起玩去了。吃完晚饭,虽然密斯脱唐买的是早间场的电影票,但是电影结束后,已经快九点钟了。坐在接密斯脱唐回家的汽车上,密斯脱唐先送陆轻萍回家。   到了自家的巷子口,陆轻萍就让汽车停了下来,里面的巷子比较窄,虽然汽车也能通过,但是只能单行,把她送到家门口,回头倒车的时候比较麻烦,左右离家也没几步的距离了,而且巷子里又有路灯,也不会看不清楚路,所以陆轻萍就在此和密斯脱唐告别,下了车。   陆轻萍手里拎着东西,刚走进了巷子,就见走在前面的一个身影好像喝醉酒一般脚步不稳,踉跄着靠在墙上,身体慢慢的滑落下来。她快走几步,站在旁边,细看过去,见曼帧闭着双眼,半蹲着靠着墙根,脸色消瘦苍白。   看着曼帧的模样,陆轻萍忍不住走上前,伸手搭上曼帧的肩膀,只觉得触手一片冰凉,这才注意到曼帧的额头布满了冷汗,她试探着问道:“曼帧,你能听到我说话吗?你这个样子好像生病了,你还好吧?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   曼帧无力的睁开双眼,看到眼前的陆轻萍,扶着墙勉强站了起来,轻轻摇了摇头,强撑着说道:“我没事,不用去医院,我就是饿的,等我回家之后吃点东西就好了。”   饿的?陆轻萍听到曼帧给出的答案,大为惊讶,就她现在这副模样,这得几天没吃东西才会变成这副模样呀?她想起今天和密斯脱唐晚上吃法国菜剩下的可丽饼和猫舌饼被她打包带了回来,忙拿了出来,递给曼帧。“我这里有点晚饭吃剩下的点心,虽然有些凉了,味道不如原来的好,但是你吃了垫垫吧。你就别推辞了,我看你现在的样子,好像连回家的力气都没有了。”   就算曼帧想客气几句,但是让陆轻萍这么一说,她也不好意思推辞了。何况,陆轻萍说的是事实,明明离家没多远了,但是她却迈不动脚步,只觉得脚软腿软,浑身发虚,确实连回家都难。至于味道,都这个时候,哪里还有她嫌弃的份。曼帧红着脸,道了谢,将点心接了过来。尽管曼帧竭力让自己吃东西的时候吃的优雅一点,不要那么狼吞虎咽的,但是饥肠辘辘的她,还是飞快的将陆轻萍提供的点心消灭掉了。   肚子里有食的曼帧这才觉得身上有了点力气,扶着墙慢慢的往前走。陆轻萍看着曼帧的样子,到底不放心,将两手拎的东西都换到一个手中,空出一只手搀扶着曼帧。因为曼帧忙,从早忙到晚,陆轻萍也有自己的事情,因此她有好长时间没有看到曼帧了,此刻打量曼帧,见她原本有些圆的脸不复圆润,瘦了下来,下巴尖尖的,整个人如同衣服架子一般,身上的衣服都挂在她的身上了,空荡荡的,瘦弱到给人一种风吹就倒的感。   看到她这个样子,陆轻萍忍不住说道:“你这个样子,是中午饭没吃还是晚饭没吃,又或者是两顿都没吃?这种情况有多长时间了?这样下去,你的身体怎么受的了?如今你们家全都靠你一个人撑着,就算再辛苦,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呀,你这样不爱惜自己,到时病倒怎么办?别到时钱没有赚到多少,反而倒搭进去不少医药费,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我也没怎么饿着,一直都吃饭着呢。”曼帧弱弱的为自己辩解道:“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好着呢,没事!”   曼帧现在上班的地方公司不提供午饭,但是有自己的食堂,不算太贵,她为了省钱,从来都是点最便宜的饭菜吃。天天就吃那几样,吃的曼帧都快吐了,以至于到了吃饭时间,肚子虽然饿了,但是却没什么胃口,根本吃不了什么东西。晚饭她向来是不在外面吃的,省下吃饭时间,好能多干一点活,以便多赚一点钱。等曼帧回家吃晚饭的时候,那个吃饭时间基本上和人家吃夜宵的时间差不多了。但是累了一天回到家,常常已经饿过头了,根本吃不了多少。她又从早忙到晚,天长日久下来,哪有不瘦的!   对上陆轻萍似乎洞悉一切的目光,曼帧心虚了,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自家什么情况对方也不是不清楚,她就算再切辞狡辩,粉饰太平,也得人家相信才行呀。陆轻萍摆明根本不相信自己的说辞,只是没有揭穿罢了。   曼帧语带苦涩,满腔惆怅的叹道:“其实我也没办法,如今物价涨得厉害,家里人总要穿衣吃饭,我不多赚点怎么行?而且眼看着伟民就要考大学了。他如果要上大学的话,我怎么也得把学费给他攒出来才行,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等我把这笔钱攒出来,我就能稍微歇上一歇了。”   陆轻萍见曼帧都累成这样了,还惦记着让伟民读大学,不以为然的说道:“还上什么大学?你们家现在这个情况,哪里还有那个闲钱去上大学?高中毕业的学历也算不错了,伟民也那么大了,又是你们家里的长子,而且也那么大年纪了,也该让他担起养家的责任了,把责任都推到你的头上怎么行?要我说,还是让伟民不要念大学了,等他毕业后让他找份工跟你一起养家好了。”   不理会和顾家的联系,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客观的看待顾家的事。陆轻萍对曼帧供伟民念大学很是不赞同,就顾家现在现状,能够念到高中毕业,已经超乎寻常了。比顾家家境相当的孩子,能够进学校念几年书已经不错了,至于大学,想都不要想,高中?他们大多能够将小学念完就已经不错了。   曼帧垂下头默不作声。陆轻萍想到顾老太太和顾太太,这事就算曼帧想,恐怕她俩也不会答应,因此衷心的建议道:“如果一定要念大学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可以让伟民念师范院校。读师范大学,不仅不收学费,而且还有补贴,毕业后去做老师,薪水不算少,社会地位也挺不错。你要不要考虑考虑,这样的话,你的负担也不至于这么重。”   “这事我做不了主,得伟民愿意才行,而且还得和我妈妈、我奶奶商量商量。”曼帧有些意动,只是想到家里人,她叹了口气。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曼帧的家门口,曼帧向陆轻萍道过谢,推门进院。因为时间问题,她就没有请陆轻萍到家里坐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67章   陆轻萍看到曼帧为家里辛苦操劳,累得不成样子,哪怕她和顾家没有任何关系也看不过去,何况她还曾经做过一阵子顾曼璐,所以不免说了两句。但是像这种家务事,完全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就是旁人再义愤,再愤愤不平,顾家人自己立不起来,也没用。何况陆轻萍好不容易逃离顾家,甩掉这个包袱,是不可能再让自己陷进顾家这个泥沼之中去的,因此她也只是稍微提点了曼帧几句。   因为前一天和密斯脱唐玩得太欢脱,玩到很晚,把大学作业丢到了九霄云外,所以第二天起床后,陆轻萍匆匆忙忙的吃过早饭,跑到圣玛丽女中上完课之余,利用空闲时间赶紧补作业,赶在下午到震旦大学上课之前,补完了作业。上完课,陆轻萍和同学打过招呼,骑车回家,尚未到家门口,就听到一阵断断续续的小提琴声,这是冷清秋在练习拉小提琴。   站在一旁听了一阵,纠正了冷清秋几个错误,陆轻萍走到屋檐下摆着的椅子前,准备坐下。椅子上放着一本诗词格律,应该是冷清秋坐在这里看的,她将书拿起,放到旁边的桌子上。在陆轻萍把书拿起放下的过程中,从书中掉出一张照片,飘落在地。陆轻萍弯腰将其捡起,是一张冷清秋的背影照,而且应该是在走动下山的时候拍的,照片背面还写有字迹。   照片背面密密麻麻的用钢笔字写着一首白话诗,陆轻萍好奇的翻看着:“我知道,你已经忘记了我,所以才会留下这个背影,我是多么不愿意想到,你已经忘记了我,我是多么愿意相信,当你走出那条小街,当你唱那首歌的时候,当你读我写的诗的时候,会在一阵心跳中记起我,感谢你的沉默,感谢你真挚而聪明的沉默,让我欣慰的是,你就住在我的隔壁,让我难过的是,我们之间的距离却那么遥远,虽然一丝矮矮的墙,却把我拦住,让我无法靠近你,虽然一座厚厚的墙,却拦不住我心里的月光,每当暗夜来临的时刻,它都会悬挂在你的窗前,你是否看见?”   虽然没有落款,但是陆轻萍一看就知道是谁写的,诗的文采并不高,遣词造句也过于浅显,甚至还有不是很妥当的地方,但是感情非常真挚,热烈,里面蕴含的真情实感非常动人,所以不失为一首好诗。   陆轻萍拿着这张照片正在看的时候,那边拉小提琴的冷清秋拉到一个小节的时候感到晦涩,回头询问她,看到陆轻萍手里的照片,赶紧走了过来,将照片抢了回去,欲盖弥彰的说道:“表姐,你别瞎想,这是今天金七爷那边开诗社,写的诗,拿来给我看,没有其它意思。”   看着冷清秋将照片小心翼翼的夹进书里,收起的模样,陆轻萍不由得心中暗叹。如果说金燕西以前的动作还遮遮掩掩的,半含半露的,并没有直接说明,那么他今天送这张照片过来,写这首诗,他的意思已经昭然若揭,借诗表情,非常直白的把感情表达出来了。冷清秋还在这里说没有其它意思,是把她当是成了瞎子,还是觉得她不识字?   “我还什么都没说,你怎么知道我会瞎想?”陆轻萍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清秋,你会这样说,是因为你知道这事有让人‘瞎想’的余地。我都看见了,我虽然国文不好,但是还不至于不通到这个地步。你觉得你这话能糊弄得过我去吗?现在金七爷的意思已经表露出来了,你是个什么意思?”   “哎呀,表姐你在胡说什么呀!什么表露不表露的,我能有什么意思?你说的我都听不懂!”冷清秋大窘,娇羞的跺着脚,嗔道。她在陆轻萍面前装糊涂,为了避免被进一步追问,含羞带怯的拿着书躲进了屋里。   看着冷清秋流露出的神情,陆轻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冷清秋动心了。是呀,这么一个豪华英俊的少年,喜欢她,而且痴情的很,为了她做这,做那的。冷清秋虽然聪敏,但是不过是一个未满十八岁的少女,她又怎么会不欢喜?就算在现代,一个国家一级领导人的儿子,生的英俊潇洒,喜欢上一个出身普通的女孩子,而且一直表现得痴心一片,这个女孩想必也很难拒绝。   如果陆轻萍不知道最后的结局,看到眼前这一切,她也会为之高兴,但是她知道这样下去的结果将是个悲剧,因此自然高兴不起来,但是她该怎么做?要是阻止的话,又该怎么阻止?跑到冷清秋面前说,你不能喜欢金燕西,你和金燕西不能在一起,因为你们在一起不会幸福的。   冷清秋会相信吗?冷清秋要问她凭什么这么说?又凭什么下这个结论?自己该怎么回答?说自己看过书,知道结局?造成金燕西和冷清秋的婚姻悲剧并不仅仅是他们自己,周边的环境,白秀珠在一旁的虎视眈眈,金家的由盛到衰……原因多多,一时之间,根本讲不清楚,而且也无法讲清楚。再说,要是阻止的话,她以什么身份阻止?冷清秋的表姐吗?陆轻萍只觉得自己一筹莫展,长叹一口气,最近的烦心事真多,她都要烦死了!   很快就到了晚饭时间,因为晚饭是打卤面,所以菜色照着吃米饭少了些,一共四样菜:酱拌蒸茄子、黑木耳拌元葱、芹菜炒香干、番茄丝瓜,卤子是鸡蛋、黑木耳、黄花菜、香菇做的卤。   宋世卿摇晃着手中的扇子走了过来,看到桌上摆的饭菜,立刻皱起了眉头,坐下之后,拿起筷子不满的说道:“最近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一直吃起素来?这样吃下去都快变成兔子了!”目光似有若无的落到陆轻萍的身上扫过。   自从陆轻萍入住冷家,她为了不让人说她在冷家白吃白住,不时的买些鱼肉蛋禽之类的东西回来加菜,以至于冷家的生活水平从温饱一下子奔到了小康。等搬到这边来之后,陆轻萍的收入增多,在吃上面,她更是毫不吝啬,所以每日的饭食荤素搭配得益,非常丰富。   不过在宋世卿和金燕西不经她同意就将后墙塌了的地方改成墙门之后,陆轻萍就再也没买荤菜回来了,借此表达她对此事的不满。找的借口是她在吃药,不好大动荤腥,所以就算买菜回来,买的都是时鲜菜蔬。   自从陆轻萍来了之后,她在买鱼肉蛋禽的同时,一般情况下都会把青菜一并买了回来,所以冷太太已经很久没拿菜钱出来了。如今陆轻萍不买荤菜回来,吃惯了嘴的冷太太刚开始有些不习惯,没办法只好拿钱出来去菜场买菜。   好一阵子没去菜市场,这次去,冷太太发现菜价涨了不少,特别是荤菜,涨得更多,几乎到了她无法接受的地步。而且,今时不同以往,以前只是她和冷清秋两个人吃,现在是四个人。何况,就算是以前,冷太太和冷清秋也不是天天吃荤,基本上一个月只有两三天才会买点回来改善一下。想恢复陆轻萍以前买菜回来那样的伙食,她可承担不起,所以冷太太在菜市场转了一圈,一点荤腥没买,只买了几样菜蔬回来,决定跟陆轻萍一起吃素,偶尔称点肉改善一下就好了。   听到宋世卿的抱怨,冷太太将酒杯和酒瓶放到他面前,嗔道:“吃你的吧,有的吃还堵不上你的嘴!嫌这嫌那的,这么个天,这么热,吃那么油腻做什么?对身体不好。虽然桌上没有肉,但是梁嫂手艺很好,而且用的油也多,所以饭菜的味道还是不错的。你最近应酬不少,常出去交际,想要吃肉,在外面吃的还不够多呀!我们在家里,一直吃这个,都没抱怨呢,你有什么好抱怨的?”   陆轻萍似乎没有觉察到宋世卿的不满,笑着说道:“我觉得挺好,最近我在吃药,医生叮嘱我忌油腻,忌辛辣,现在天这么热,吃什么都没胃口,吃清淡点挺好。再说,岂不闻‘鱼生火,肉生痰,萝卜白菜保平安。’,所以还是吃素吧。吃素好,身体健康。”   冷太太笑着附和:“这话倒也有一定道理。清秋苦夏,每年一到这个时候就吃不下什么东西,这阵子吃素,我看她的胃口还算不错,挺适应的。我吃着也挺好,二弟,你还是不要太挑剔了。”   阿娣挑了一碗面条,浇好卤子,端给宋世卿。宋世卿见冷太太和陆轻萍一唱一和,心中不满,丢下筷子,不吃了,起身离席。端着面条的阿娣正好和突然转身的宋世卿撞个正着,一碗面条全都泼洒在宋世卿的身上,阿娣一个没站稳,跌倒在地。   宋世卿被冷太太和陆轻萍挤兑的怒气撒到了阿娣的身上,抬脚就给了倒在地上的阿娣一脚,骂道:“瞎了眼了,往哪里撞呢!作死的家伙,不给你点教训都要爬上房了,眼睛长在头顶上,看不见人……”   “啪!”听到宋世卿骂声带有指桑骂槐的意思,陆轻萍直接把筷子摔了,站了起来,寒着一张脸说道:“想要发脾气,想要骂人,请回自己家骂去!阿娣是我的人,这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何况她也没做错什么!我这边吃的不好,伺候的也不好,既然处处不合舅舅的意,那么舅舅还是搬走吧!哪好,就搬哪去,我欢迎之至!”丢下这句话,陆轻萍甩袖而去!   宋世卿被陆轻萍撂下的话噎着了,他想放点狠话,但是犹豫再三,没有说出口,只得指着陆轻萍的背影,向冷太太告状:“大姐,你听听,你听听,轻萍这说的是什么?啊?竟然撵我走,这可不是第一次了!我不过训斥个佣人,她就发这么大的脾气,竟然还让我搬出去,她眼里哪里还有我这个长辈?”   “清秋,你回屋去。”冷太太将冷清秋打发回屋,又让蹲在地上收拾碎碗片和掉在地上的面条的阿娣也出去。   等人都出去了,屋里只剩下宋世卿和冷太太两个,冷太太这才叹道:“二弟,你就安生点吧。你说轻萍没有把你当作长辈,可是这也要你有个长辈的样子才行。你算算你有多长时间没交伙食费了?总共就没多少钱,那点钱够干什么的?能够让你在家里吃上十天半个月就很不错了,可是你都不交。以前你在禁毒贩卖所,赚的不多,不够用,不交也就罢了。这回金七爷帮忙,把你调到了交通部,你自己都说是个要害部门,是个肥缺,收入一下子涨了一大截,但是这个月的伙食费你依旧没交一分钱。你现在在这里白吃白住,还挑剔这个,挑剔那个的,怎么就不许人说了?”   听冷太太提起伙食费的问题,宋世卿脸色变得尴尬起来,他咳了一声,为自己辩解:“大姐,那不是没办法嘛,我要是有,我还能不交。你是知道的,老家那边要钱要的凶,我一个月才赚多少,大半都寄了回去,剩下的,就算住宿、吃饭不要钱,但是交通、衣服、烟酒……这些哪一项不要花钱,留下的那点怎么够?我这边虽然调到了交通部,但是这才刚进去,我这不得和里面的老员工打好交道嘛,这一交际起来,钱花得就凶,哪怕多赚了一点,也不够花,等下个月,下个月就好了。”   左右看了一下,宋世卿压低声音问道:“大姐,这伙食费的事你没和轻萍那个丫头说吧?”要是被她知道自己没交伙食费,属于白吃的话,他这厢还挑剔伙食,这脸面上可就下不来了。   冷太太叹了口气说道:“你是我弟弟,这种事我怎么好意思和她说?”说了岂不连着自己的脸面一起丢掉了?“何况,这种事轻萍她从来不过问。”所以她不知道你没交伙食费的事。   宋世卿拍了拍胸脯,松了一口气说:“这样的话,我就放心了。”不然他这个做长辈的岂不会被陆轻萍瞧不起,在她跟前直不起腰来!   见状,冷太太没好声气的说道:“你也别觉得松了一口气。虽然轻萍从不过问,但是不代表她心里没有一本帐。家里总共就这么几口人,花销都是有数的,她不清楚你交没交伙食费,但是只要她把自己的花费算出来,这帐就出来了。不过是二年级的算术题,简单一算就算出来。你交的钱,大概有多少,她一估量就估量出来了,你一个月差不多白吃人家大半个月,她是一清二楚,只是她不说罢了。就这样,你还不交,真是占便宜没够,我都替你脸红!”   “这,这怎么是我占她的便宜呢?不是手头一时不宽裕嘛。”宋世卿厚着脸皮为自己辩解道:“刚才不是和大姐你解释了嘛,到下个月就好了。等下个月发薪,我把以前欠的都补上!”   “补不补随你,反正我是无所谓。”在没见到实际举动之前,冷太太对宋世卿的话持谨慎态度,她语重心长的说道:“二弟,你今后少在轻萍跟前摆长辈的款吧,虽然轻萍随着清秋喊你一声舅舅,但是清秋过世的父亲才是她正牌的舅舅。你在轻萍面前充长辈,人家高兴,喊你一声舅舅,是礼貌,若是不认你,也挑不出理来,所以别动不动摆着你舅舅的架子。要是摆不出去,真要被轻萍扫地出门,脸面上可好看?”做长辈的被小辈撵了出来,固然小辈会被人指点,但是长辈同样会被人指摘,一起丢人!   叹着气,冷太太跟着说道:“我知道,你因为后墙门被装了铁门的事,生轻萍的气,可是这事已经过去多少日子了,你这气性也未免太长了点吧?你生气,轻萍还生气呢!这房子是她的,你不经过她,就在后墙随便开了墙门,如今还埋怨她,挑她的不是,你这事做的也太出格了点!你到底还想不想在这里住了?要是想住的话,你就安安生生的,别惹事,不然,你还是搬出去好了!否则,你要是在这样折腾下去,我和秋儿也没脸在这里住下去了,要不,我们一起搬走好了!”   宋世卿是冷太太的娘家亲弟弟,陆轻萍撵宋世卿,也等于扫了冷太太的面子。冷太太脸面上过不去,心中暗恨宋世卿不提气,不给她长脸不说,反而屡屡让她在陆轻萍这个小辈面前脸面无光。冷太太气恼之极,作为宋世卿的姐姐,她对这个弟弟的德行再聊不过了,知道如何让宋世卿听话,因此在劝阻之后,怕宋世卿像以前一样,把她的话当成耳边风,不往心里去,拿住他爱占便宜的“软肋”,郑重的对他提出警告。   让宋世卿搬出去,那是不可能的!再听说冷太太和冷清秋跟着他一起搬走,宋世卿吓坏了。别看现在他调到了交通部,但是如今房租上涨的厉害,他们真要搬出去,大部分薪水都要贴到房租上了,而且想要住的这么舒服,那绝对是妄想!宋世卿赶忙放软身段,向冷太太打保证:“大姐,大姐,我错了,你放心,这是最后一次,我保证,是最后一次,我再也不挑事了。我们还在这里继续住下去吧!真要搬走,我们住哪呀?现在的房子可不好租。”   说是搬走,冷太太也不过那么一说,她和邻居们、韩妈闲聊的时候也听说了外面租房的价钱,已经高到不可思议的地步,不到万不得已,她还是不想搬走的,因此见宋世卿低头认错,并且下了保证,冷太太又不放心的叮嘱了他几句,这事也就这么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陆轻萍撵宋世卿走,但是宋世卿厚脸皮,就是赖着不走,她也没办法,不过宋世卿挑事基本上这属于最后一次了。   ☆、第68章   宋世卿借故找茬,挑剔伙食不好,惹火了陆轻萍,以至于陆轻萍再一次说出让他搬出去住的话。宋世卿本想请姐姐冷太太为他做主,但是冷太太并没有站在他这边,不仅教训他了一顿,并警告他,如果他在这样下去,就搬出去,甚至说出了他们一起搬走的言语。   住在这里,好吃好住,房租水电一分钱都不用掏,而且还有佣人伺候,再加上有金燕西这块闪闪发亮的“金砖”作邻居,宋世卿是无论如何都不肯搬走的。面对冷太太的劝诫和威胁,虽然宋世卿心里颇有些不以为然,觉得自己很委屈,不过为了能够继续在这白住下去,他只好忍下这些委屈,让自己大度一点,不和陆轻萍一般见识。   其实这次宋世卿之所以又闹腾起来,究其原因是金燕西写给冷清秋的那首诗惹得祸。原本后院开墙门的事情在陆轻萍强势介入下,买了铁门安装在由塌了的后墙改成的月亮门上,虽然宋世卿心有不满,但是在冷太太的劝说下,这事本来已经了结了。不过这次诗社开社,金燕西将他拍的冷清秋背影照拿出来,以此为题来作诗,从而又把这事翻了出来。   虽然照片上没有拍出冷清秋正脸,但是作为冷清秋的舅舅,宋世卿还是一眼就认出照片中的人正是自己的外甥女。金燕西当着诗社成员的面,以诗传情,将自己倾慕冷清秋的心声倾诉了出来。参加诗社的人,其中不明内情的人对金燕西声情并茂的咏诵只以为是一首好诗,但是停在宋世卿的耳中就不是那么回事了。诗中的“你就住在我的隔壁,厚厚的矮矮的墙把我拦住,让我无法靠近你”,再加上是以冷清秋背影照为题,宋世卿就是个傻子也该明白了,何况他还不傻!   在金燕西没有点破之前,宋世卿虽然朦朦胧胧有些感觉,但是他总觉得这事有点不靠谱,他不敢想,怕是自己胡思乱想,因为虽然冷清秋生的漂亮,但是以金燕西的身份见过的漂亮的女孩子难道会少吗?宋世卿不觉得金燕西会被冷清秋迷住,并想着将其娶回家,可是如果只是耍着玩的话,宋世卿虽然为人趋炎附势,贪慕虚荣,但是让他把自己的外甥女送给金燕西当作玩物,这样的事他还是做不出来的,当然,他也不敢做。不过,虽然知道金燕西如果不是以结婚目的,和冷清秋之间的来往不会有结果,但是并不妨碍他从中捞点好处。   自从丈夫死后,冷太太和冷清秋相依为命,她将冷清秋看的比自己的命还重,如果他敢这么做,冷太太绝对不会顾念姊弟情分,会和他拼命!何况,看着冷清秋长大的宋世卿知道冷清秋性子随了她父亲,有点小清高,如果金燕西打着谈恋爱,交朋友的旗号,为的是占冷清秋便宜的话,冷清秋是绝不可能答应的。   金燕西在诗社上将事情挑明,虽然宋世卿不知道金燕西这份心意能够维持多久,不过,看在他一片痴心,为了接近冷清秋做的种种事情上,宋世卿不介意给他开个方便之门。因此他就想着把原来金燕西提议的打通隔开两家的墙,为的两下里走动方便,最后却被陆轻萍安装铁门给予镇压的月亮门给打开,算是金燕西将其调到交通部的回报。   宋世卿本来就对家里这阵子伙食有怨念,因此就借机发作起来,为的就是在陆轻萍退让的时候,好提出把后院的铁门给打开。其实,这段时间伙食大降,就是陆轻萍因为他不经她同意,擅自在后院墙上开门,给予的警告,没想到宋世卿不仅不吸取教训,还挑三拣四,陆轻萍才不会买他的账,以至于宋世卿的计划尚未开口就已经胎死腹中,自己也差点被陆轻萍扫地出门。   金燕西的诗除了引动了冷清秋的芳心,让宋世卿转动脑筋想着打开后院的铁门为他和自家来往开方便之门之外,让参加诗社的欧阳于坚听了之后心情非常郁闷。在金燕西拿出照片之后,欧阳于坚也认出照片上的人是冷清秋。听着情敌,在自己的面前堂而皇之的表示对自己心仪对象的爱慕之情,哪怕金燕西的诗写德声情并茂,非常有真情实感,欧阳于坚的心情也愉快不起来,而且碍于是在参加诗社,当着众人的面,他还不得不赞声好,他的心情真不是一般的憋屈的慌。   欧阳于坚不知道金燕西这张照片是偷拍的,虽然金燕西说了如果是拍正脸的话,恐怕就拍不成了,但是他以为冷清秋是知道金燕西要拿她的照片作诗社的题目的。虽然作诗是一件风雅的事情,但是就算冷清秋再大方,作风再新派,也不可能将自己的正面照拿出来让一帮陌生人品评议论。何况冷清秋平时的表现还是比较传统的,所以能够拍出这种看不到正面照的背影照,恐怕已经是冷清秋看在金燕西的面子上勉为其难了。而金燕西言中的拍不成,以欧阳于坚的理解就是这个意思,他并不知道冷清秋对此毫不知情。   和他一起参加诗社的李浩然在看到照片之后,调侃了一句,这拍照怎么没拍正脸。不等金燕西回答,欧阳于坚先来了一句,虽然这照片没有拍出正脸,但是依然可以看出拍照人的用心,而且正是这样才好,正因为没有正脸才会引人遐想,有余韵,是作诗的意思。一番话引起了李浩然的侧目,趁着众人不注意,他和欧阳于坚低语:“你这是怎么了?不会是作诗作傻了吧?怎么帮金燕西说起话来?不过就是一张背影照,有什么好不好的,更别说什么余韵不余韵的,你糊弄的了别人,可糊弄不了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欧阳于坚并不是帮着金燕西说话,他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其实在座的都抱着和李浩然一样的疑问,只不过话被李浩然先说了罢了。他抢在前面把这话说了,为的就是不让后面的人在照片的问题上继续纠缠,免得冷清秋的身份被金燕西抖了出来,进而被人品头论足。面对李浩然的疑问,欧阳于坚简单的答了一句:“那是清秋同学的背影照。”   李浩然听了之后意味深长的“唔”了一声,没有在说什么。之后听到欧阳于坚写的诗:“也许没有机会向你表白,在你不爱着我的时候我还爱着你,也许我珍藏的种子永远不会发芽,于是我把这首诗变成一颗永远不会腐烂的刺,深深的埋在心里,当我想起你的时候,就会心痛。”忍不住侧目。   欧阳于坚之所以写出的诗如此垂头丧气,是因为他想到冷清秋竟然肯答应金燕西拿自己的照片来作诗社的题目,她和金燕西的关系恐怕非同一般,因此诗的内容未免就颓废了些。欧阳于坚能想到的,李浩然也想到了。听了欧阳于坚的吟诵,他忍不住扼腕叹息,自己的这位同学兼好友,这是怎么回事?这算不算未战先言败?   李浩然拉着欧阳于坚往前走了几步,来到装着厚厚的铁门的月亮门前,指着那个被大锁锁住的铁门,说道:“欧阳,你看到这个铁门没有。我们上次来,这里的墙塌了,并没有修好,这次来,这墙虽然修好了,并且修了个月亮门,但是却装了一扇铁门,而且上面还有铁将军把持。这说明这两家的关系并没有你所想象的那么亲密。就算这次照片用的是冷姑娘的背影照那又怎么样?你别忘了,我们这个诗社里面可还有一位成员是这位冷姑娘的舅舅呢。宋先生负责诗社的组织策划,所以拟题之事他也有参与,安知这照片不是宋先生拿来的?再说,就算和宋先生无关,那又有什么关系?不过一张照片,又能说明什么?你现在这副患得患失样子,真不像我所认识的欧阳!如果你一直是这个样子,如果我是那位冷姑娘,就算不选金燕西,也不会选你!”   “男子汉大丈夫,提得起,放得下,做事干净利落才是,像你这样,拖拖拉拉,拖泥带水的像什么话?你在这里瞎猜疑,为什么不直接找上冷姑娘,向她问个清楚?”李浩然拉着欧阳于坚向外走,“走,我们现在就到隔壁问个清楚,如果冷姑娘真的和金燕西走在了一起,是一对,那么你正好彻底死心,振作起来,今后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如果他们只不过是普通的朋友,那说明你还有机会。你也好行动起来,不要在这里犹豫这个,顾虑那个的,不然就算是原本属于你的,最后说不准也会飞了!”   因为李浩然的一番话心情振奋起来的欧阳于坚赶紧拽住拖着她往外走的李浩然,带着点无奈的说道:“快停下来,哪有像你这样就这么直不愣登上门去问的?浩然,就算你行事雷厉风行,但是也不需要这么利落吧。何况这里还在起诗社,作诗呢,我们是来参加诗社的,哪有把正事丢到一边,就这么离开的?我们先回去,等诗社散了,再去做什么也不迟……”   “两位躲在这边说什么悄悄话呢?那边的诗已经写出来了,正要请两位品评的时候没想到人却不见了,怎么躲到这里来了?”对欧阳于坚这位情敌,金燕西时刻不敢放松警惕,他一时看顾不到,不见了欧阳于坚,赶紧找了过来,将脱离了大部队的欧阳于坚和李浩然两位招呼回去。   欧阳于坚和李浩然一面往回走,李浩然一面笑着指着铁门说道:“我正在和欧阳说这个铁门呢。我记得我上次来参加诗社,这里的墙塌了,还没修。这次过来,发现已经修好了,并且开了个墙门。这个墙门看起来应该是为了两家走动方便而开,但是装上这个铁门,再用锁头锁住,好像这个墙门就算开了也没什么功用。这样的话,这墙门岂不是白开了?真是多此一举!而且开墙门,装铁门,花费绝对比把原来的墙修好要多,这主意不知道是谁出的,怎么会做出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来呢?下人常有谋私之举,燕西兄,你该不会被下面的人给骗了吧?”   提到这个铁门,金燕西脸色黑了起来。本来他已经和宋世卿商定了,所以才在两家隔开的院墙这里开了墙门,没想到陆轻萍会在这里装了个大铁门。原本,金燕西想着墙门已经开了,就算装了铁门,也无所谓,并不耽误走动,谁知道陆轻萍在门上安了一把那种古代大宅院锁用来锁库门的龙头大锁,说什么,虽然信得过金燕西的操守,但是为了安全起见,还是装把锁的好,免得万一出了什么事情说不清,她把钥匙交给了名为阿娣的佣人,说是出入的时候,只要喊一声阿娣,让她帮着开门就行了。但是金燕西走过两次,就再也不愿意走了。   说是招呼阿娣开门,但是阿娣并不是每时每刻守在门口的,她在前院的时候居多,有喊她过来开门的功夫,从正门走,也走过去的。他人从这个铁门这里过来的时候,阿娣开完门,就会把门再次锁上,等他离开的时候,必须喊阿娣再开门,再锁。在他呆在冷家的时候,这个铁门开着,等他来开再锁也不迟,但是阿娣不肯,所以金燕西通过这个铁门出入,总有一种走笼子的感觉。因此走了两次之后,一则是嫌麻烦,再则,感觉不舒服,金燕西再也不肯走了。   原本,墙塌了时候,金燕西隔着倒塌的墙,望过去,正好是冷清秋的后窗,夜晚彼此相望,那是一种多么绮丽的遐思呀。但是现在这种福利没有了,视线被阻挡,映入眼帘的是冰冷厚重的大铁门,真是郁闷!原本,在装上铁门的那天,他家佣人曾经提议将门毁坏,不过当时被他拒绝了,现在他后悔了,但是现在已经不好再动手了,只能就这么看着这个铁门将两家硬生生的隔开。   个中苦楚金燕西自然不会说给李浩然听,他打着哈哈说道:“还没有哪个下人敢这么胆大,在我面前弄鬼,中饱私囊。原本开了这个墙门是为了和宋先生来往方便,但是我这边只是偶尔来住住,并且为了筹办诗社,人来人往的,人多手杂,所以这才装了一个铁门,以防万一。至于多花费的那点钱财,我还不放在眼里。”   给出解释后的金燕西不想就这话题多谈,拉着李浩然和欧阳于坚回到大部队,品评诗作去了。李浩然提起铁门不过是为了因为不好回答金燕西的问话,从而转移话题,如今见金燕西不在追问,他达到了目的,也就不在继续这个墙门的话题,顺着金燕西的邀请,走了回去,和大部队汇合。   陆轻萍并不知道宋世卿起幺折子的背后有这么多弯弯绕,她甚至不知道宋世卿是因为后院的墙门而找茬闹事,只单纯的以为他是对伙食不满意。她摔了筷子,甩袖而出,气哼哼的走出院门,被夜风一吹,气恼上火的头脑清醒过来,这才想起,这里是她的家,就算要出去也应该是宋世卿,她干嘛往外跑呀,真是被气糊涂了!   想到宋世卿的所作所为,陆轻萍就是一肚子气,忍不住向系统吐槽:“你说说,怎么会有这种人,免费借住在别人家,却挑三拣四,时不时的弄点事出来。一摆起道理来,自己没理,就跟我摆出舅舅的款,想借着长辈的身份压制我。呸,他算是陆轻萍哪门子的舅舅?你说,这人怎么这么没有自知之明,难道他充大瓣蒜之前,都不认清自己的身份吗?喊他一声‘舅舅’还真把自己当成陆轻萍的正经长辈了?”   “……”系统处于装死中,对陆轻萍的吐槽不给予任何回复。   陆轻萍向系统一一数落着宋世卿做的糟心事。“你看看,他做的那些事,让人怎么把他当长辈看?平常他小里小去的占便宜行为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看不见了,不和他计较,他到蹬鼻子上脸了。拉电要交装设费,他不出钱,我也没找他要,他自己没能力却让金燕西帮着出这个钱,明明是占人家便宜的事,出钱出力的是人家金燕西,到了他嘴里,功劳就成了她的了,还到我跟前邀功,真是够大言不惭的!这是我的家,你要改建,是不是得和我这个屋主说一声,他倒好,一声不吭,就把后墙改建成墙门了。自家好好的房子,莫名其妙的变成人家的后院,我表示一下不满,反倒成了我的不是。他也不想想,后院那里有厕所,有浴室,金燕西那边全都是大男人,在后墙门出出入入的,要是万一出点什么怎么办?这不是‘开门揖盗’吗?还有今天这事,嫌弃饭菜不好吃,他可以不吃,想要吃好的,拿钱出来呀,自己一个钱不出,在这里白吃白住,他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的,而且也有工作,反而让我一个小女子样子,她也不嫌臊得慌?这会子怎么不摆出自己长辈的身份来了?真当我是傻子,什么都不知道,不清楚他每个月交的生活费有多少吗?他还嫌弃家里的饭菜简陋,就他交的那点钱,也就够他顿顿吃粗粮,喝白菜汤的!我这边整日细米白面拿出去救济乞丐都比给他吃了强……”   系统听了陆轻萍一大篇子的抱怨,见她数落来,数落去,没个住嘴的时候,不耐烦了,慢悠悠的丢出一句:“那还不是你招来的,当初你要是不让他搬过来和你们一起住,不就没这么些事了,现在吃苦了吧,自作自受!”   一句话噎得陆轻萍半晌说不出话来,过了好半天,她才嘟囔道:“谁知道他会这么极品,再说,当时他把话都说成那样了,而且又有舅妈的面子,家里又不是没有空房子,那种情况下,我拒绝得了吗?”   “行了,木已成舟,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你也就别抱怨了。难道你在这里抱怨就能让时光回转吗?何况,照你所说,就算回到当初,迫于形势,你还是会答应下来,让宋世卿搬来和你们同住。”系统不去和陆轻萍探究过往孰是孰非,直指问题核心:“你现在要考虑的是当下该怎么办?你觉得你能摆脱得了他吗?宋世卿会不会搬出去住?”   “搬出去住?他怎么肯?”陆轻萍撇了撇嘴,语带不屑的说道:“恐怕杀了他,他也不肯搬出去。且不说住着这里的好处,单说搬出去,如果搬出去,他就要租房,就他赚的那点钱,又有交房租,又要吃饭,又要寄钱回老家,还要交际应酬……哪里够用?何况,搬出去住哪里有住在这里舒服,住在这边,什么都不用他操心,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什么事都有人帮他打点妥当,搬出去,样样都要他自己来。这笔账,他要是算不过来才怪!”   “前前后后我撵他多少次了,差不多都有三次了吧,都说‘事不过三’,但凡有点气性的,早就搬出去了,只有他还厚着脸皮,依旧赖在这里。他不肯走,我总不能把他行李全都丢出去吧?这里面还有舅妈和清秋的脸面呢?所以没办法只能让这块狗皮膏药继续贴在这里来。”说道后面,陆轻萍忍不住幽幽一叹,她当然想宋世卿搬走,奈何人家就是不搬,她也没办法,可谓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系统一听,幻化出的人形挥了一下手,说道:“既然撵不走,他还要继续在这住着,那你也别说那些没用的废话了。除非你狠下心,撕破脸,真把他丢出去,若是做不到的话,不管他如何,你也只能继续忍着。只是既然还要继续住在一起,大家到底同处一屋檐下,你也别摆脸色给人看,要知道,和你同住的还有冷太太和冷清秋呢。他好不好,到底是冷太太的亲弟弟,亲疏有别,虽然这事是你占理,不过你若是拉着个脸,冷太太看在眼里,心里不免不舒服。所以别到时便宜被人占去了,反而落埋怨,得不偿失。”   其实出了这种事,除了陆轻萍觉得憋屈之外,冷太太那边估计也很郁闷,自家亲戚不争气,她也脸面无光。不过若是摆脸色,就宋世卿那个厚脸皮,他恐怕是不会在乎的,但是冷太太脸皮没那么厚,恐怕最后觉得尴尬的反而是她。该膈应的人没膈应到,反而和冷太太心生芥蒂,那到不好了。细细琢磨系统的话,陆轻萍弄懂了系统的意思,吐了一口胸中的浊气,点头道:“我知道了。”   既然不能将宋世卿撵出去,最终只能不了了之,还不如陆轻萍这边摆出个高姿态,从而博得冷太太的好感,比起损失的,不管是物质还是精神,总要找补回来一点不是。不过陆轻萍心里发狠,如果宋世卿再不识趣,撕破脸就撕破脸,她就把他撵出去了,又能怎么着?如果冷太太和冷清秋觉得脸面上下不来,想要跟着一起搬出去就搬出好了。金粉的剧情已经开始,她不相信空间就会因此出现问题。其实,就算出现问题又如何,如果一直这么憋屈着,不能痛快的过日子,那么又有什么意思,她来这个世界,就算不是为了享受,也不是来受委屈的。大不了大家一起死,谁怕谁!   经过系统的疏导,陆轻萍的心情平复了下来。虽然陆轻萍出来的时候,吐槽,应该出来的人不是她,而是宋世卿,但是既然跑都跑出来了,再吐槽也没用了,她并没有立刻回转,而是往巷子口最边上那家走去,那里住着一位跌打医生,给人看病的同时卖些跌打损伤的伤药。刚才宋世卿迁怒于阿娣,踢了她一脚,陆轻萍准备买些药油给阿娣用。   买完药,陆轻萍回家,路过依萍家门口,就见依萍家开着大门,她不经意的往里瞟了一眼,就见顾太太在院子里淌眼抹泪的向傅文佩和依萍哭诉着:“我是实在没办法了,这才求上门来。家里我婆婆的脚伤才养好,曼帧这又病了,如今整个人晕沉沉的躺在床上。我们家老的老,小的小,我又是个没用的,里里外外全都靠曼帧一个人张罗。本来花费就大,家里根本就没存下几个钱。如今她这一躺下,没了进项,偏又要填饱那么多张嘴,又要给曼帧抓药治病,所以只能求到傅太太这里来了……”   不等傅文佩说话,依萍听了之后,赶忙从手提包里掏出一百块钱递到顾太太的手里,说道::“顾太太,这些钱你先拿去用。给曼帧治病要紧,如果严重的话,最好还是把曼帧送到医院里去的好。不要担心钱的问题,如果不够,回头我在想想办法。”   “就是,赶快拿去给曼帧治病要紧。”傅文佩在一旁附和着,并安慰顾太太:“放心,现在医学这么发达,曼帧会没事的。人吃五谷杂粮,怎么能不生病呢?顾太太,你也别太担心了。”   ……   收回目光,陆轻萍走过傅家家门口。对于曼帧病了,陆轻萍并不是特别意外。那天晚上她遇到的曼帧,脸色苍白似鬼,瘦弱的几乎风吹就倒,健康明显出现了问题,不病倒才怪。只是不知道顾太太这次到傅家,是真的为曼帧的病来借钱还是以此为藉口来傅文佩这里打秋风,占便宜呢?想到那天自己去探望伤了脚的顾老太太听到的言辞,陆轻萍更倾向于后者。   因为如果真是为曼帧借钱看病,顾太太找上自己,向冷太太开口,冷太太绝对不会拒绝。只是冷太太出手绝对不会这么大方,至于厌恶顾家的自己,知道顾家人是什么德行的她更不会拿这么多钱给顾太太,所以顾太太才跳过自家,直接找上傅文佩和依萍母女。   就因为傅文佩和依萍出手大方,太过慷慨,所以才被顾家如同蚊子吸血一般盯上她们不放!本来在陆轻萍得知顾家打傅文佩和依萍主意的时候,曾经想着要不要提醒一下她们,只是因为她和傅文佩、依萍的关系并不好,仅限于点头之交,再说,这种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傅文佩和依萍她们自己都不在意,要做好人,以前常年如一日的接济李副官一家,如今不过多了个顾家,有依萍在大上海的收入,完全负担的起,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何况如果傅文佩和依萍如果有脑子,完全可以想一下,就亲戚关系而言,冷家和陆轻萍比她俩和顾家的关系近多了,为什么顾家有事不去求助自家实在的亲戚?毕竟冷太太和陆轻萍还没有铁石心肠到自家亲戚有难处不管不顾的地步,而且冷太太和陆轻萍也不是拿不出钱的人,为什么顾家人越过她们,反而找上她们母女两个?毕竟真论起来,傅家和顾家也没什么关系,不过是住在前后院而已,虽然曲里拐弯的能硬扯上一层亲戚关系,但是还是从陆依萍那里论起的。   陆轻萍觉得她要是去提醒的话,依萍领不领情还是两说,说不定会被傅文佩和依萍两个指责她冷血无情,见死不救,毕竟顾太太为了从傅文佩和依萍这里博取同情,挖到钱,背地里不定怎么在傅文佩和依萍面前讲咕她和冷太太呢,因此陆轻萍在心里掂了个过子,决定不去管这个闲事,多这个嘴。既然傅文佩她们有钱没处花,那么愿意接济顾家就接济好了,左右也不管她的事,花的也不是她的钱!   进了院,陆轻萍来到倒座房阿娣住的地方,推门进屋,见阿娣已经将床铺好,正坐在铺上抱膝发楞。陆轻萍将药油递了过去,歉疚的说道:“抱歉,因为我缘故连累到了你,对不起!伤到哪了,是胸口还是其它地方?伤得怎么样?重不重?疼不疼?这是我刚出去在外面买的跌打损伤的药油,要是不厉害的话,你先拿着它擦一擦。要是药油不管用的话,你疼得无法忍耐的话,我带你去医院看医生。”   阿娣万分感谢的接过药油,听陆轻萍这么一说,摇着头,忙道:“谢谢表姑娘。我知道其实不关表姑娘的事,难为表姑娘还特地来看我,并且给我买药。我这伤没什么大事,哪怕不上药过两天就会好了,何况表姑娘你还特地送药油过来,我估计擦了之后,很快就会没事了。不用担心,也不用去医院,我的伤没有那么麻烦。”   怎么可能会伤得这么轻?陆轻萍可是亲眼看到宋世卿朝阿娣踢过去的。宋世卿可是一个大男人,又是含怒出手,所以他这一脚应该很重,因此对阿娣的话,陆轻萍半信半疑,觉得阿娣是担心因为她的伤再引起陆轻萍和宋世卿的争吵而往轻了说。   对上陆轻萍怀疑的目光,阿娣苦涩的笑了一下,说道:“表姑娘,我没说假话,是真的,我伤的并不重。宋先生踢到我的时候,力量已经被我卸去了一大半,所以我伤的并不怎么厉害,我当时之所以表现得伤的很厉害的样子,不过是装的,是想着宋先生见我伤得厉害,就不会再动手了。等宋先生离去的时候,我还起来收拾地上的垃圾来着,要是真伤的很重的话,我哪里还能动。当初在书寓的时候因为要招待来书寓里的各色客人,我没少接受这方面的训练,都已经练出来了,没想到都出来这么久了,身体竟然还有记忆。不过时日久了没有练习,到底有些迟钝,不然,宋先生根本踢不到我,他的脚也就是从我衣服上擦过去。”   听了阿娣的话,陆轻萍幽幽一叹,不知道该说什么。阿娣虽然是从书寓里出来的,但是自从她来到陆轻萍身边,陆轻萍从来没问过她在书寓的生活,为的就是怕勾起阿娣在书寓里不好的回忆。这会儿阿娣说她在书寓为了招待客人连挨打摔跤都要接受训练,以至于身体自发有了记忆,因此在宋世卿踢她的时候,没受重伤,虽然现在她说的轻描淡写,但是能够造成这种条件反射,其中不知道藏了多少悲苦与辛酸。   “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就别去想了,往前看。就算伤的不重,但是也不能仗着年轻力壮忽视了,上了药好好的歇着,明天又是新的一天。”陆轻萍沉默半晌安慰了阿娣几句。   陆轻萍是来探病的,不好在送了药之后马上就走,但是想和阿娣闲聊几句,又忽然发觉她和阿娣没什么话可说。阿娣来自家时间并不长,要干的活计也就那些,一目了然,生活简单,没什么好说的,但是和她聊以前的事,书寓的事情又实在不好提。因此想了半晌话题,陆轻萍才小心翼翼的试探的问道:“阿娣,你是哪的人?你家里还有几口人?都有谁?……这些你还记得吗?”   “我是广东潮州人,我家里有爸爸、妈妈还有一个奶奶,上面还有好几个姐姐,我下面还有两个妹妹以及一个弟弟。弟弟是家里最小的。其实原本我家里在老家也有几亩田地的,只是如今种田不赚钱,后来父亲听人说大上海花花世界,只要弯个腰就能有钱捡,因此就把家里的田地卖了作了路费,带着我们一家来到上海。”阿娣苦涩的笑笑:“等来了之后,才知道上海并不像人们说的那么好。我们一家人在上海,人生地不熟的,很快卖田的那点钱就花完了,爸爸还没有找到工作,后来为了生活,家里就把我上面的几位姐姐断断续续的都给卖了。等到我的时候,奶奶生病,没钱治,就把我卖给了书寓。当时我已经十岁了,个头矮矮的,生的又不是特别好看,书寓来买人的根本不要,是我爸爸跟人说我有一副好嗓子,在我给书寓里的人唱过一首歌之后,这才被买了去。”   陆轻萍听得入神,在阿娣讲述完之后,问道:“那你想不想你的家人?如果你想去找他们,你尽可以和我说,我不生气,我还会给你假,让你去找他们,而且如果你找到他们,想和他们团聚,我会放了你的身契,让你们一家人在一起。”   阿娣摇摇头说:“不用了,谢谢表姑娘的好心。我的家人已经不在上海了。在卖了我不久之后,我爸爸不知道因为什么得罪了一个帮派的小头目,我爸爸为了跑路,将我的两个妹妹卖了,凑足路费,带着我弟弟他们回老家去了。其实因为我是个女孩子,我在家的生活并不好过。我的名字并不叫阿娣,而叫‘来娣’,我们家里还有招娣、引娣、带娣、再娣、又娣……家人盼子心切,最终母亲在生了我们这些个之后,终于生了我弟弟。就算找到他们又如何?说不定还会被他们再卖一次!”   听了后面阿娣带了点怨愤的言语,陆轻萍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干笑着说道:“时候不早了,你歇着吧,我该走了。”就此结束话题,拦阻住阿娣想起身相送的动作,走出了房门。 作者有话要说:宋世卿就算在闹腾往后他针对的对象就不再是陆轻萍了,所以女主在不能将他撵出去的情况,把他的折腾只当是看猴戏了。   ☆、第69章   从阿娣的倒座房出来,陆轻萍进了正房堂屋,看见冷太太一个人坐在沙发那边。冷太太看到陆轻萍回来,忙对她招手示意,陆轻萍走过去挨着冷太太坐下。冷太太打量了陆轻萍一番,轻叹一口气,为宋世卿说情:“轻萍,秋儿她舅舅就是个糊涂虫,年纪都活到狗身上去了,你别和他一般见识。他在外面不知道在哪受了气,没处撒气,回来使到家里来,他不是对你……”   “舅妈,不用说了,我没有怪他的意思。”经过系统开导的陆轻萍知道冷太太要说什么,她懒得听冷太太为宋世卿分辨,说好话,出言打断她。若是宋世卿搬出去住了,冷太太说什么都好,但是她这边已经拉下脸来,不止一次撵宋世卿,让他搬走了,但凡要点脸面的的,早就搬出去住了。可是宋世卿闹归闹,最后依旧厚着脸皮赖在这里不走。既然不能把宋世卿扫地出门,哪怕这边冷太太替他陪一百个不是也没意思,所以陆轻萍也就没那个心情听冷太太帮宋世卿说这说那。   打断冷太太,陆轻萍叹了一口气说道:“其实是我的错,是我不该大发脾气。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是我焦躁了。舅舅不过发几句牢骚,偏我怎么就听不得了,我不该和舅舅吵起来。我这是心火,前两天陆振华找上了我,弄得我这边心烦意乱的,正好遇到舅舅挑三拣四,所以心里的火忍不住就发了出来。是我的不是,因为一点小事就闹了起来,实在不应该。”   孰是孰非,大家自然清楚,陆轻萍不介意摆个高姿态,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反正到底是谁的错,冷太太心明镜似的,绝不会因为她把错误揽到自己的头上,就真当是她的错。   冷太太虽然明理,但是宋世卿到底是她的亲弟弟。人心是偏的,陆轻萍知道,她这样不留情的撵宋世卿走,虽然错的是宋世卿,但是冷太太的心里估计也不怎么得劲,即埋怨宋世卿不给她作脸,又怪陆轻萍不给她留面。日子还长着呢,大家共处一屋檐下,陆轻萍不想彼此之间心存芥蒂,就送宋世卿一个台阶,因此就把责任揽在了自己的身上,不过她也不是“包子”,话里还是暗暗的点了宋世卿一笔。   “哪里是你的错,和你没半点关系,你这孩子别把什么事都揽在身上,明明都是秋儿他舅舅的错!是他没事找事!好好的日子不过,瞎折腾!”冷太太听了陆轻萍的话,即感慨陆轻萍的“明理”,又是惭愧宋世卿的“不懂事”,两厢对比,宋世卿真是像她刚才说的,年纪都活到狗身上去了,脸色不由得暗暗红了起来。旋即注意力被陆轻萍话里的内容吸引了过去,惊道:“你刚才说什么?陆振华找上了你?他怎么会找上你?他是怎么知道你来上海的?谁告诉他的?难道是……”目光看向西方,隔壁傅文佩和依萍的住处。   “不是佩姨和依萍说的,和她们没关系。”陆轻萍顺着冷太太的目光看过去,见她意有所指,忙道:“前几天有记者上门来采访,那名记者的名字是陆尓豪,是雪姨的儿子。不过陆振华之所以知道我来上海,也不会他说的。贝当路那边我补课的一名学生,她家的长辈也是九一八后从东北逃往上海来的,两家大概有交情,对外我又没有隐瞒身份,应该是他们告诉陆振华的,因此陆振华才在贝当路那边找上了我。所以现在陆家那边,应该都知道我在上海了,而且也知道我的住处了。”   “啊?原来是这样呀!”听陆轻萍说完她的推测,冷太太心念电转。虽然陆轻萍一直子冷太太面前信誓旦旦的说她和陆家没有半点关系,她不会认陆家人。她说道做到,确实没有去找陆家人的意思,而且平素对傅文佩和依萍态度很是冷淡,但是在冷太太看来,陆振华和陆家其他的人不同,陆振华毕竟是陆轻萍的父亲,打着骨头连着筋,陆轻萍的身体里留着陆振华的血,这个父亲哪里是说不认就不认的?何况,又是陆振华亲自出面找上她这个女儿,陆轻萍真的割舍的下这份父女亲情吗?   虽然冷太太知道像这种家务事,她这个做舅母的最好不要插手,但是陆轻萍毕竟和她住在一起,而且现在她和女儿还有娘家弟弟住在陆轻萍的房子里,因此冷太太沉默半晌,问道:“那轻萍你是怎么打算的?你想好怎么办了吗?你父亲找上你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要接你过去和他生活在一起?你是不是准备继续住在外面?这个父亲你真的不肯认吗?不管怎么说,他到底是你的父亲,你是怎么想的?……”   “舅妈!”面对冷太太的一连串问题,陆轻萍神色坚决的说道:“我是绝不会搬去和陆振华一起生活的。舅妈,我和你说过,我除了姓陆,和陆家半点关系都没有。所以舅妈,以前怎么样,今后还怎么样,我们的生活不会有什么改变。只是恐怕最近一段时间不得安宁,因为陆振华来找我的时候,我虽然和他把话说得很清楚,但是他独断专行了一辈子,未必把我的话听进去了,所以恐怕还会找上门来,到时,说不得要扰了舅妈的清静。”   对陆振华,其实冷太太并没有好感,甚至隐约之间还有仇忾。因为正是因为陆振华强抢冷梅为妾的行为,造成了冷太太公公和婆婆心中觉得憋屈,以致死亡,他俩临死前百般叮嘱冷太太的丈夫要出人头地,从而能够将冷梅从陆振华手里救回来。因此造成冷太太的丈夫为了达成这一目标,刻苦读书,伤了身子,从而早逝。   陆振华可以说间接害得冷太太守寡,对害了自家的罪魁祸首,冷太太能有什么好观感,自然是厌恶的,所以冷太太内心深处是不想看到陆轻萍和陆振华父女两个相亲相爱的。当然,如果陆轻萍想和陆振华父女一家亲,她也不会那么不识相,在其中挑拨是非,离间他们父女的感情。   听陆轻萍这么说,冷太太笑道:“说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就算陆振华上门来,若是好声好气的来做客,我就当客人接待,若是作恶客,就怨不得我不客气了。他如今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在东北权势熏天的黑豹子了,能拿我怎么样?只是这到底是你们陆家内部的家务事,舅妈是个外人,也不好多插手,不过只要你自己拿定了主意,不管其他人怎么说你,反正舅妈支持你。”   俗话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不管怎么样,陆振华到底是陆轻萍的父亲,在陆振华摆出态度之后,陆轻萍还不肯认陆振华,在世人的眼光中,错的是她,她是会被非议的。陆轻萍在表明和陆振华划清界限之后,摆明是不在乎人们背后的议论的。既然陆轻萍已经摆出明确的态度,作为当年事情的“受害者”冷太太自然要旗帜鲜明的支持她。   陆轻萍回房之后,冷太太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发呆。宋世卿晚饭的时候发脾气,没吃饭,这会饿了,但是今天阿娣没有像以往那样在厨下当值,因为受伤早早回屋歇着去了,他自己又不会做饭,只能找上冷太太。宋世卿来到堂屋,看到冷太太在那出神,问道:“大姐,你在这发什么呆呢?”   “啊?”冷太太回过神来,看到是宋世卿,说道:“我想起秋儿的父亲来了。”不无感慨的说道:“时光过得真快,秋儿的父亲过世都这么久了。如今这兵荒马乱的,我和秋儿已经好几年没回老家祭拜了。虽然年年寄钱回去,托人在秋儿的父亲坟前打扫,但是到底不能亲自看一眼,不怎么放心,也不知道托的人可不可靠?”   “自然是可靠的。我每年回去,都会绕道,亲自去看一眼,大姐夫的坟茔被照顾的很好。”虽然冷太太思念亡夫很正常,但是毕竟冷清秋的父亲已经过世很久了,不管当时有多少悲伤都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淡了,因此宋世卿有些奇怪的问道:“这不年不节的,好端端的你怎么想起大姐夫来了?”   “这不是刚才和轻萍说话,说起她父亲来了嘛,我就想起了你大姐夫。当初要不是陆振华作孽,你大姐夫又怎么会因为苦读而熬坏了身子,从而丢下我和秋儿就这么走了。”想到丈夫就这么走了,丢下她们孤女寡母的,冷太太红了眼圈,眼泪忍不住滴了下来,忙拿出帕子拭去眼泪。   “这个轻萍真是不省事,没事她跟你提陆振华做什么,勾起你的伤心,自己却躲到一边去了,真是不像话!”因为晚饭时的风波,宋世卿抓住机会,不遗余力的在冷太太面前给陆轻萍上起眼药来。   “哪里是没事提起的?”冷太太看都到这个时候了,宋世卿还跟陆轻萍置气,想到刚才陆轻萍把责任都揽在身上言语,对比之下,心中恼火,说道:“她父亲找上来,想把她领回去,她和我这个做舅母的说说,怎么就成了没事提起了?什么都不知道你在这瞎说什么!”   “啊?找上门来?”当初陆轻萍来冷家,宋世卿只知道陆轻萍是从东北来上海,以为她是特地从东北过来投奔冷太太的,并不清楚陆振华就在上海,冷太太也没告诉他,所以听冷太太如此说,惊诧的说道:“什么,陆振华竟然在上海?”他还以为陆振华在东北呢。   宋世卿连珠炮似的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既然陆振华也在上海,为什么轻萍跑到你这边来,反而不去和她父亲一起住?大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什么都瞒着我,还当不当我是你弟弟?这么大的事情竟然没人告诉我!还有,陆振华要把轻萍领回去,这是什么意思?”   面对质问,冷太太有些头疼的叹了一口气,解释道:“当时我不是没想起来嘛。再说,这算什么大事?告不告诉你又有什么关系?陆振华活不活着,在不在上海,和轻萍和我们住在一起又有什么关系?谁规定陆振华在上海,她就要和他一起生活的?至于陆振华想把陆轻萍领回去,是因为他以前不知道轻萍来了上海,如今知道了,就想让她和他一起生活,找上轻萍。”   为了怕宋世卿不明白,冷太太将自家和陆家的纠葛,连带陆轻萍来上海来到她家之后的事情,不管是宋世卿已经知道的,还是不知道,全都详详细细的讲了一遍。   “原来是这样,我说呢,轻萍知道当年她母亲的旧事呀。难怪她来到上海之后,不肯和她父亲住在一起。”原本以为陆轻萍不知道当年旧事的宋世卿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就事论事的说道:“不过,既然陆振华找了过来,那这事就不好办了。父女之间哪有隔夜的仇,何况,做为未出嫁的女儿和自己的父亲生活在一起是天经地义的事,哪有自家父亲在世,不和父亲一起生活,反而和亲戚……”   话说到一半,宋世卿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现在他和冷太太、冷清秋住在陆轻萍买的房子里,每个月有陆轻萍在前面撑着,他省了不少钱。如果陆轻萍回陆家,那么他们怎么办?就算陆轻萍肯继续把房子免费给他们住,这其中的各项花销就得他和冷太太分摊,冷太太一个寡妇,带着个女儿靠着积蓄过活,他可不好意占她的便宜。而且他坚信,如果陆轻萍搬走的话,就凭他的薪水,可支撑不起这么吃,家里的生活立刻就会降下来,而且降的不是一个两个档次。还有佣人的问题,若是让陆轻萍把她的人带走,那么剩下的人服侍不过来,日子自认没有现在这么舒服,但是若是让她把人留下,他的薪水又养不起这么多人。   虽然宋世卿和陆轻萍闹得很不愉快,但是他必须得承认,如今家里日子过得这么舒坦,惬意,全都是陆轻萍的功劳,如果想过得继续这么顺心,那么陆轻萍必不可少。基于自身的利益,从自家的角度出发,宋世卿绝不想陆轻萍回到陆振华身边,因此说道:“当然不能让轻萍回去,且不说陆家和冷家的仇恨,单说陆振华,他算是什么父亲呀!当年他来上海,抛弃了轻萍的时候,怎么没想到那是他女儿;这会慈父心发作,又想起轻萍是他女儿来了,想向轻萍展示父爱来了,轻萍不需要!大姐,你绝对不能让轻萍回去!”   宋世卿走到冷太太身边,低声说道:“大姐,你想想,轻萍现在和我们住在一起,水费、电费、煤球费、卫生费、巡捕捐、……全都被轻萍交了,就连伙食费,轻萍也包了大部分,她要是走了,就算房子继续免费给我们住,但是这些费用可都要我们自己掏了,而且,谁知道她搬走之后,还肯不肯让我们继续免费住在这里呢,要是不肯的话,我们还要重新租房,现在外面的房租,大姐,你出去打听打听,高的能吓死个人……”   “你给我闭嘴,不会说话你就别说了,反正也没人把你当哑巴!自从住进来,你是这也没交,那也不掏,谁也不是傻子,只是不和你计较罢了,真当谁都跟你似的,什么钱也不掏!”冷太太把事情说给宋世卿,本来有和他商量怎么办的意思,但是听到宋世卿后面的话说的不像话,气冲冲的打断他,说道:“前面说的还像句人话,后面你说的那是什么?我和你说的是正事,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往打你的小算盘,你掉进钱眼里去了!”   虽然冷太太、冷清秋和宋世卿一样借住在陆轻萍这里,但是冷太太自尊心强,也不肯让陆轻萍低瞧了去,所以在各项费用的缴纳上,也是不落人后,这个月陆轻萍交了,下个月就是冷太太,也没人争较,这个月多了,那个月少了,也没有按着人头来,都是混着的,分得不是很清楚。冷太太想着宋世卿赚得不多,而且还要往老家寄钱,以前她困难,帮不上什么忙,如今每个月省了房租这一大项,她体谅宋世卿日子艰难,就没和宋世卿要,帮他把这钱交了。   冷太太摇摇头,叹道:“听你说话,我就生气,懒得搭理你,没心情听你在这废话,我回房睡觉去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吧!”说罢,起身回房去了。   “哎,哎,大姐,我这又是说错什么了?我……”看着冷太太起身离去,宋世卿很是不理解,他明明说的都是实话,怎么冷太太生了这么大的气,至于的嘛,这气性也太大了吧?喊不回冷太太,宋世卿无奈的摇摇头,咕咕叫的肚子提醒他,他本来找冷太太,是想让冷太太做点吃的给他,结果……   没办法的宋世卿到了厨房,一痛乱翻,在冰箱里翻出两样凉菜,又翻出方便面来,找出热水,泡好面,就着那两样凉菜胡乱对付一顿。在知道陆振华在上海之后,冷太太和陆轻萍不当回事,但是宋世卿上心了,知道陆轻萍并不是除了冷太太这里之外,无处可去之后,他今后行事收敛多了,怕气坏了陆轻萍,陆轻萍丢下他们跑回陆振华那里。   陆轻萍还不知道陆振华的存在竟然有这样的好处,她此刻正在房间里和系统说话呢。系统看着陆轻萍,不解的问道:“你打算跟阿娣学粤语?你在打什么主意,又在盘算什么?有那个闲工夫,你不如给我想想陆家的事。你和我说你已经有计划了嘛,但是为什么迟迟不见行动?你能不能上点心?你算算,你占了人家身份多长时间了,答应付出的代价呢?”   “你怎么知道我没上心?”陆轻萍不悦的反问回去。“我不是和你说了嘛,要等待时机,等时机到了,我自然会行动。我一向是说话算话,所以我答应的事,我就会做到,只是可能要稍微等一下而已。至于学粤语,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也许有一天会用到呢,总比临时抱佛脚的好。再说,你不是说了嘛,我在这个时代学的东西等我回到现代后,都会保留,在现代,我想学,没那个时间,如今时间和人选都是现成的,我自然要利用这个难得的机会多学一点了。男人、钱财、朋友、……什么都有可能是别人的,只有知识是自己的,别人永远夺不走,所以我自然要对永远属于我的东西上心了。”   “嗯,知识是财富,多学一点没坏处。”系统总觉得陆轻萍说她已经有了对付陆家的腹案是推脱之辞,所以忍不住追问道:“你说的时机不成熟,我信了,但是你的计划是什么,能不能透露一二?”   “不行,现在不能告诉你!”陆轻萍摇头拒绝,她做事,在没有计划完全的时候,不愿意告诉别人,这是作服装设计留下的习惯,怕泄密。虽然告诉系统,不需要担心它说出去,但是陆轻萍还是不想破坏好不容易养成的保密意识。为了安抚系统,她说道:“不过你放心,就算我想隐瞒也隐瞒不了多长时间,因为这个计划还需要你帮忙。等我找你帮忙的时候,我会把计划详细的说给你听。”   系统娃娃见陆轻萍态度坚决,知道追问不出来,只能接受,非常不情愿的说道:“那好吧,我等着你告诉我,希望不要让我等太久。”   和系统交谈完毕,陆轻萍躺在床上,在心里把近来的事情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迷迷糊糊中不知道什么时候进入梦乡,一夜好眠。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70章   顾家厨房一角,燃着炭火的红泥小炉上,一只黑漆漆的圆口沙罐咕嘟咕嘟翻涌不休,淡淡的药香弥漫在贫寒窄小的小院中。顾太太轻摇着手中的蒲扇,小心掌握着火候,等药熬好了,倒入一旁的粗瓷大碗中,端进屋里。   “曼帧,吃药了。”走进仅有三两件粗木家具的曼帧房间,顾太太将药碗端给躺卧在床,间歇咳嗽的曼帧。   曼帧瘦削的脸上有着两团病态的嫣红,见顾太太端药进屋,忙费力的用双手将自己上半身支撑着坐起来,在身后垫上枕头,半靠在床头,接过顾太太递过来的粗陶琬,慢慢的喝着。   喝完汤药,曼帧将碗递给一边的顾太太,长叹一口气说道:“妈,我这边因为生病请假,就算病好了,工厂那边估计我的这份工也没有了,所以到时可能需要重新找工作。我这里这段日子虽然攒了几个钱,但是这些天家里吃饭,连带我吃药的花销,等我病好了重新找到工作,那个时候估计剩不了多少,不倒欠债都是好的。所以伟民的大学今年还是不让他去念了吧?当然,我的……我的意思不是不让他去上学,只是让伟民在中学再念一年,等明年这个时候我把他上大学的钱存出来再去也不迟。”   曼帧这一病就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星期,如今才有所好转。躺在床上的这些日子曼帧的脑子也没有闲着。   虽然曼帧身上有三份工,但是其中两份是兼职,在工厂的工作才是正职,这份工作占了她收入的大头。曼帧在工厂的表现并不算特别出色,而且在她的职位上她也不是不可或缺,不可替代的。   前一阵子同一办公室的和老板娘相处的非常好,不知怎么七拐八绕,成了老板娘远亲的方姐想介绍她高中毕业的表侄女来工厂上班,当时工厂没有空缺职位,方姐就瞄上了她的职位。因为曼帧工作认真严谨,挑不出什么错处,所以老板也不好意思无缘无故的就辞退她,因此这事就没成。但是这次她因为生病,请了这么长的假,有方姐在一旁鼓动,所以等她病愈回去,恐怕位子已经被人顶了。   原本顾家的经济大权都是交到顾太太手里的,只是顾太太不会持家,后来曼帧好不容易才从顾太太手里将财政大权抢过来。但是顾家底子薄,她赚的不算多,家里面花钱的地方又多,而她拿到财政大权的时日又短,不等她攒下多少抵御风险的钱就病倒了。这一病,把本就不多的积蓄消耗一空,如果工作再丢了,等她重新找到工作,又要花费一番功夫,所以家里实在是拿不出钱来支付伟民的大学学费了。   那日,和陆轻萍偶遇,陆轻萍和她说的话曼帧都听进去了,当时,曼帧说她做不了主,要看顾老太太和顾太太的意思。考虑到家里的现在的实际情况,其实让伟民出来工作是当下最好的选择,但是曼帧知道,不让伟民读大学,那是不可能的,顾老太太和顾太太绝不同意,而伟民也不会答应放弃学业去工作,所以无奈之下,她提出了让伟民暂缓一年读大学的提议。   “你说什么?重新找工作?”曼帧已经将困难摆了出来,她的提议完全是从实际出发,但是顾太太听了之后,还是炸了。顾太太虽然没有在外面找过工作,但是在外面摆着这么长的摊子,她也不像以前那样,什么都不懂了。对外面的世道,已经有所了解的顾太太清楚,现在的工作也不是那么好找的。如果曼帧失业,就算她重新找到工作,但是这中间来回折腾还不知道要多长时间,其间坐吃山空,只出不进,伟民的大学学费就成了问题。至于曼帧所说的让伟民明年读大学的话顾太太自动忽略了过去,气急败坏的说道:“好好的为什么要重新找工作?难道你们老板就因为你生病就要将你解雇?要是这样我倒要找他问个清楚,这是哪家的道理?难道还不许人生病了呢?你……”   “吵什么呢?曼帧现在生着病,正是需要安静休息的时候,伟民他妈你让曼帧好好休息,跑到她屋子里吵闹像什么话!你这个当妈的,怎么就不知道心疼孩子呢!”顾老太太板着个脸,从外面推门进来,厉声教训着顾太太。   顾太太委屈的说道:“妈,哪里是我想和她吵。是曼帧,是曼帧说不让伟民上大学了……”所以我才和她吵起来。   曼帧赶忙分辨:“我没说不让伟民念大学,只是现在家里的情况,根本拿不出让伟民念大学的学费,所以我想着拖一拖,伟民的年纪不算大,明年念也来得及。等明年存够了钱,再送伟民去念大学也不迟。”   “让伟民明年念大学?那要是万一明年伟民考不上呢?”顾太太从旁立刻添了一句。虽然顾太太没读多少书,但是考试这个事情说不准,她还是知道的。她身边就有这样的例子,比如她父亲是前清的举人,之所以和将她订给顾家,就是因为父亲和公公交好。当年父亲和公公是同窗,据说公公的文采不输于父亲,但是最后父亲中了举,而公公却连个秀才都没考过。父亲是这样,丈夫也是这般。丈夫当年读书的时候,平日里来往的同学甚至有几位成绩在他之上的,但是最后丈夫却在他们前面考到了上海。所以就算今年伟民考取了,但是不代表明年他依然能考中。有父亲和丈夫在前面作例子,因此顾太太无论如何都不答应让伟民暂缓一年,到时,万一考不上,岂不糟了。   “他今年都能考得上,明年又怎么会考不上?怎么说也多学了一年,就算不能考得更好,怎么也不会考不上的!大不了明年让伟民多报几所学校就是了!””曼帧倒是不担心伟民考不上的问题,伟民的成绩还是不错的。   咬咬唇,曼帧继续:“要是考不上白日制的,也没关系,现在好多大学都开有夜校,老师都是一样的,只不过是晚上上课罢了。伟民可以进那里面读书,读出来和白日制的差不了多少,而且这样的话,白天还可以找点事做,倒是一举两得。”曼帧之所以这么累,不仅仅是因为她要连着作好几份工的缘故,还有她报了夜制大学在读的缘故,不过关于这方面,她并没有和顾老太太和顾太太说。   “什么差不多?怎么会差不多?谁家学校不是白天上课,那种晚上上课的怎么可能会和白天上课的一样?曼帧,不要觉得我和你妈不懂,你就可以在这里糊弄我们!”在一旁静静听着的顾老太太出言反驳。她对曼帧口里的所谓夜校不屑一顾,嗤之以鼻。   顾老太太语重心长的说道:“曼帧,我知道让你一个人养着这么一大家子,撑得实在是辛苦,可惜我这个半截棺材入土的老婆子帮不上你什么忙,但是不能因为你辛苦,就不让伟民读书呀!伟民可是家里的长子,将来是要给顾家顶门立户的,顾家的未来,一大半都在他身上。你是个女孩子,是要嫁出去的,娘家好,你在婆家腰杆也硬,而且当年你姐曼璐在的时候,你要念大学,我和你妈还有你姐可都没说什么,要不是后来曼璐出了事,家里没办法了,让你迫不得已从学校里退了学,如今你也是大学生,但是那也是没法子的事呀。你一个女孩家儿都念了大学,到了伟民这里,怎么能不让他念了呢?”   “是呀,是呀。”顾太太在一旁附和道:“当初你父亲过世的时候,心心念念就是你们几个,他可是说要供你们几个读书,念大学,甚至要读什么博士,出国留学的。如今,我们也不要求你供伟民读博士,送他出国,只是供他念大学,这要求并不算高吧?再说,男孩子求的不就是金榜题名,光宗耀祖嘛,如今伟民争气,已经考上了,你却不让他去念,你这不是存心毁了他的前途吗!他可是你弟弟呀,你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你怎么忍心?”   听了顾太太的指控,看着顾太太看着她双眼含泪的模样,要不是曼帧清楚事情始末,还以为自己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呢!顾老太太和顾太太你一言我一语,闹得本来就在病中的曼帧脑瓜仁痛。   曼帧揉着脑袋,神色疲惫的说道:“我怎么毁伟民的前途了?我何尝不想让伟民上大学?但是家里现在什么情况你们难道不清楚吗?我这一病把家里的钱花得七七八八。上海又不是没有好学校,偏偏不知道伟民吃错了什么药,也不和家里商量一下,不声不响的考得是外地学校,这样一来,不比在上海上学,吃住在自家,能省不少。妈,还有奶/奶,你们算算,学费、书本费、住宿费、服装费、路费、伙食费、……算算一个学期,伟民需要花费多少,家里现在可拿的出来?”   一语未了,伟民从外面回来,掀帘子进屋,和顾老太太和顾太太打过招呼后,问候靠在床头坐着的曼帧:“二姐,怎么样?今天身体可好点了?”   因为曼帧的话,顾老太太和顾太太在心里计算着,被计算出来的数目吓了一大跳。关键是这钱不是一次性的花完就了,这才是半年的花费,大学可是四年。这钱,她们拿不出,只能指望曼帧,但是曼帧却在这里推三阻四的不肯出,顾太太可是盼着伟民出人头地,她以后好跟着享福呢,因此从旁插话:“伟民,曼帧正在和我们商量说是让你暂缓一年念大学,你是怎么想的?”   顾太太心里发愁,伟民这事虽然她和婆婆强压下来,但是曼帧摆明不接,以前,曼帧和伟民的关系可是很好的,没想到如今曼帧的心肠竟然变得这么硬。曼帧的话现在是一套一套的,她和婆婆不好反驳。伟民也是念书的人,读书识字的,是要念大学的人,对上曼帧应该不会落下风,所以顾太太干脆把事情让出来,让伟民去和曼帧商量。   曼帧看着一旁的伟民,解释道:“伟民,你也不小了,家里现在什么情况你也清楚,你读大学的这笔钱二姐现在实在是拿不出。二姐知道让你放弃学业那是不可能的,但是二姐现在实在是为难的很,所以你明年再读大学,给二姐一年时间给你攒学费,怎么样?”   伟民眼珠转了转,笑道:“二姐都这么说了,按道理说,我该体谅你,应该答应下来。只是二姐你能保证你明年就给我攒出学费来吗?如果明年你还拿不出钱来,是不是就要推到后年,然后再往后推,一年复一年,等到最后,我年龄大了,也就不用读了,直接找事做得了?”   “伟民,你要这么说,二姐我真是无话可说了。”曼帧没想到伟民竟然会这么恶意揣测她,只觉得心凉半截,她从来没有不供伟民上大学的念头,顶多是想着明年伟民报名考试的时候,和他商量一下,让他报考上海本地的学校,从而能够省点钱出来。   曼帧叹了口气说道:“既然这样,伟民,那么二姐我就把话和你说开了好了。如果你今年执意要上大学,但是我这边没钱,我也不知道从哪里去弄这笔钱来。我听人说师范院校是不需要学费的,而且还有补贴,你查查看,你是提前报考的,所以现在应该还有师范院校招生。要不,你去试试看,若是录取了,家里就省了好大的事。不然,我这边实在是无法可想了。”就算原本曼帧有要是实在没办法,只好想办法借钱让伟民上大学的念头,但是就冲伟民的态度,她也不肯了。   “竟然还有这样的好事,学校不仅不要学费,还有补贴?”顾太太听了之后,惊喜万分,只觉得天上掉馅饼,忙道:“伟民,要不你就听曼帧的,报考师范院校。”   “好什么好!”成长中因为曼璐作舞女的身份,以至于受到很多讥笑和指点的伟民性格敏感,一听说师范学院不要学费还有补贴,立刻觉得和其它大学拉开了档次,不满的说道:“那算什么学校?都是家里吃不上饭的穷鬼们去的地方,我才不要和那些人混在一块呢!就算要是想当老师的话,也不一定非得读师范院校不可,我们学校里的老师很多都不是师范院校毕业的,他们还不照样担任教职。反正我不管,你们让我考大学,我已经考上了,后面的事情,你们看着办!”说完,一甩帘子,出去了。   看着伟民气冲冲离开的身影,曼帧无力的靠在床头轻叹了一口气。伟民真是被惯坏了,当初曼璐这么说,自己还不觉得,如今可是深有体会了。都多大了,还这么不懂事,按照曼璐的话说,念了那么的书都白念了。瞧不起读师范院校的,说人家是吃不上饭的穷鬼,真是乌鸦落在猪身上,看得见别人黑,看不见自家黑!   “好了,既然你们没办法,管不了,我来管!我舍下我这张老脸去想办法,反正总不能让我的大孙子没有书念!”顾老太太跺着脚,恨恨的说道。   曼帧不为所动,死活不松口,伟民也是咬着牙,非常坚定的要去念大学,顾老太太到底舍不得让自己的乖孙受“委屈”,想了想,决定由她出面向冷太太和陆轻萍借钱,筹措伟民的大学学费。这关系到孩子未来的前程,是正经事,想必,冷太太和陆轻萍是不会拒绝的。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71章   陆轻萍和冷清秋从外面进来,在院子的冷太太看到她俩,赶紧迎了上来,用带着一点责备的语气说道:“你俩这是去哪了?刚才还在家,怎么一错眼珠就不见人影了?赶紧的,快进屋,《申报》的记者来采访你们,已经等了好大一会了,你舅舅正在屋里陪客呢。”   不等陆轻萍说话,冷清秋抢着说道:“这不是曼帧表姐病了吗,我和表姐去探病去了,而且表姐还给曼帧表姐介绍了一份工作。我们走的时候人还没来,我们在顾家也没呆多久,只是稍微坐了一会儿就回来了,就算人在我们走后就来了,不过是前后脚的事,又能等多长时间?哪有妈说的那么严重。”   《申报》的记者?陆轻萍皱了皱眉头,郁闷的说道:“不是说过我们不接受采访了吗?怎么又来人了?”虽然不知道这次来的人是谁,但是陆轻萍不认为来人是陆尓豪。也不知道陆尓豪回报社之后是怎么和报社那边说的,怎么又派人来了?难不成陆尓豪以为她不接受采访是因为他是陆家人的缘故?真够敢想的!陆轻萍不知道,其实陆尓豪还真是这么想的。   陆轻萍和冷清秋进屋,就看到宋世卿坐在八仙桌旁的椅子上和坐在下首的何书桓、杜飞说话。宋世卿看到她俩,忙道:“轻萍、清秋,你们可来了,何记者和杜记者都等你们老半天了。”   陆轻萍一出现,杜飞就认出了她,他指着她惊道:“啊?你是那个……”想到那天自己和何书桓见义勇为不成,反而被扣上小偷的帽子,最后又被和陆轻萍在一起的同伴索要赔偿,身上的银钱被搜刮干净,陆轻萍和她的同伴还追到报社来的“糗事”,真是太丢人了,实在不足为外人道。反应过来的杜飞赶紧捂住了嘴巴,将下半截话咽了下去,然后伸手轻轻拉了一□旁的何书桓,低声提醒他。   何书桓也在第一时间认出来陆轻萍,但是他没有杜飞那么冒失,喊了出来。他打断了杜飞的低语,对着陆轻萍尴尬的笑笑,大大方方的说道:“你好,冷小姐,我们又见面了。我和杜飞是《申报》的记者,这个身份你是知道的,我们这次是来采访作者‘祁连’的,我的同事陆尓豪前几天来过,但是被你们拒绝了。”   “原来轻萍以前和你们认识呀?”宋世卿看到杜飞和何书桓的反应,笑道:“既然认识,那就好说了。轻萍和清秋我这两个外甥女应该就是你们这次要采访的对象。如今她们来了,你们聊,你们年轻人,在一起有话说。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宋世卿离开,将空间留给了陆轻萍他们。陆轻萍和冷清秋在何书桓、杜飞对面的椅子上坐下,陆轻萍从旁边桌子上的果盘中捡了一个李子,拿在手中慢慢把玩,说道:“发表在《申报》上的小说是我和清秋共同创作的,所以你们要采访的祁连是两个人。但是我记得在上次你们报社的记者陆尓豪来的时候,我已经说过了,我们不接受采访,而且态度很坚决。你刚才也说了,陆尓豪显然已经把我的意思报告给你们报社了,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还要跑这一趟?”这不是白跑吗?   作记者的,在采访对象面前碰壁是常事;想要做采访,就要有锲而不舍的精神。这一点在进报社培训的时候,就被当作日常行事条例,耳提面命,三令五申的说过了。所以为了采访一个采访对象,跑上好几趟是正常的,但是何书桓和杜飞这次来,是替陆尓豪收拾烂摊子的。   当初,接受任务的时候,陆尓豪在主任面前拍着胸脯保证,一定完成采访任务。结果,来了两次,第一次是没碰到正主,第二次倒是是遇到正主了,但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本来信心满满出门的陆尓豪满脸怒气的回到报社,冲到主任那里把工作交回,说这事他干不了,让主任交给能干的人去做,至于个中原因,哪怕挨批陆尓豪都不肯透露,而且说什么也不肯再接这个采访任务。看他那个样子,似乎事情被他搞砸了。   何书桓和杜飞与陆尓豪交好,三人既是同事,又是朋友,号称报社里的“三剑客”。陆尓豪把事情开了个头,就丢下不管,不管主任怎么说,就是不肯再去采访,并且死活不肯说出他不去的原因。为了平息主任的怒气,何书桓和杜飞只好责无旁贷的把事情揽了下来。   听陆轻萍这么说,何书桓忙道:“尓豪已经把你的态度向社里报告了,我们知道冷小姐你拒绝了。不过冷小姐,我们希望你再仔细考虑一下……”   “是‘陆’!”对何书桓的称呼错误,陆轻萍出声纠正。何书桓的话被陆轻萍打断,他眨了一下眼睛,没反应过来陆轻萍是什么意思,摸不着头脑的“啊”了一声。   “我是说何先生你刚才喊错人了,我不是‘冷小姐’,旁边的这位才是冷小姐,我表妹是姓冷不错,但是我姓陆。”陆轻萍轻笑出声,眉毛轻挑,似笑非笑的说道:“虽然外面的门牌上挂的是‘冷宅’,但是并没有要求住在宅子里的人一定姓冷吧?怎么,何先生,陆尓豪难道没告诉你,我姓陆吗?”   当初,陆轻萍买下房子之后,为了隐瞒自己的身份,不想和陆家产生太多瓜葛,而且知道顾家住在隔壁之后,也不想因为钱多的问题被顾家盯上,所以宅子外面的门牌上挂的是“冷宅”。反正房契在陆轻萍的手里,上面写得是陆轻萍的名字,这个才是最要紧的,至于外面的门牌上写得是什么,与之相比,并不重要。果然,因为这个门牌,除了有限的几个知情人之外,所有的人都以为陆轻萍是借住在冷家,顾家自然也是这样认为的。   外面的门牌写的是冷宅,如果不说姓氏的话,虽然“轻”和“清”是音同字不同的两个字,但是不写出来,以读出来的音来说,误会是同一个字,从而错认她和清秋是亲姊妹,不无这个可能,显然何书桓和杜飞似乎犯了这样一个错误。   “你姓陆?”不等何书桓有什么反应,一旁的杜飞想到当初因为依萍的身份,他和何书桓闹出的“乌龙”,结果发现依萍姓陆,是陆尓豪同父异母的妹妹,并不是他们所猜想的前女朋友。有了这样一个例子,因此杜飞猜想陆轻萍是陆家的另一个孩子并不奇怪,他惊疑的问道:“你的名字是陆轻萍?你该不会和陆家有什么关系吧?”   怕陆轻萍不清楚,杜飞进步一解释道:“这个陆家,就是当年在东北赫赫有名的‘黑豹子’陆振华的那个陆家。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见陆轻萍神色没有什么变化,摸不透她和陆家有什么关系,因此杜飞又说道:“其实没有听过也很正常,毕竟这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而且这里是上海,又不是东北……”   “不用解释的那么详细,我知道的比你所知道的要详细的。”陆轻萍毫不客气的出言打断杜飞,笑道:“看来你们似乎很了解陆家的事,不愧是陆尓豪的好朋友。你们没有猜错,正如你所想,我是陆振华的那个陆家的陆家人,我身上同样留着陆振华的血,是陆尓豪同父异母的妹妹,从东北来到上海还不到一年的时间。”   “天呀!”杜飞见自己所想得到证实,忍不住惊叹出声:“陆伯伯的女儿真多,才来一个依萍,又蹦出一个轻萍,真让人目不暇接,能不能不要这么吓人?”   听到依萍,何书桓的眼睛不由得闪了闪。自从知道依萍的真正身份之后,他被依萍深深吸引,两人来往密切,他拜访过依萍的家,知道就在隔壁。当初,知道采访对象就在依萍家隔壁的时候,何书桓还觉得很巧。如今知道陆轻萍的身份之后,再想到依萍和陆尓豪相遇时“火爆”的场面,他有点猜出陆尓豪为什么不肯来采访了。   “这就吓人了?”陆轻萍冷笑道:“在上海,这才有几个萍?如果你到了东北,岂不要被吓死了。陆振华可是娶了九个老婆,现在在上海不过两个……”想到东北,陆家已经没剩几个人了,那么些个萍大多香消玉殒了,陆轻萍的脸色变得黯淡,话说到一半停了下来,不想往下说了。   何书桓猜出陆尓豪不肯来采访陆轻萍的大概原因,不过这个理由能够拦阻的了陆尓豪,但是并不能挡住他们,所以何书桓说道;“陆小姐,我们采访的对象是作者祁连,与你姓陆还是姓冷都没有太大关系。因为不管你是姓陆还是姓冷,只要你是写小说,并且发表在《申报》的那位笔名为‘祁连’的作者,那就没错了。”   本来陆轻萍是不想接受采访的,但是想到陆尓豪那副似乎“他说的做的都是对的”的正义嘴脸,陆轻萍就是一肚子气。虽然当初是陆尓豪误解了,但是这事让他不痛快倒是真的,既然如此,她何不将错就错,给陆尓豪添点堵,似乎也不错。   想到此,陆轻萍转头和冷清秋商量了一下。冷清秋这个年纪其实还是很有虚荣心的,对于能够接受采访,上报纸其实挺高兴的,只是陆轻萍不愿意,再加上那本小说,原本就是陆轻萍写的,她不过在之上加以润色罢了,顶多算是协助,陆轻萍这个主角都拒绝了,所以她也不好表示愿意。如今陆轻萍松口,她自然无有不应。   拿定了主意后,陆轻萍笑道:“何先生,我刚才和表妹商量过了,我们可以接受采访,但是仅限于文字,不许拍照……”   “啊?为什么不能拍照?”作为一名摄影记者,虽然杜飞也涉及文字工作,但是一旦他和别人搭档的时候,拍照就成了他的专职。陆轻萍拒绝拍照,那么杜飞今天就算白来了,所以陆轻萍一提出要求,杜飞立刻出声提出异议,表示反对。   “因为我觉得如果拍照的话,照片若是在报纸上登出来,会对我们的生活造成困扰。”陆轻萍笑笑,解释道:“或许你们觉得没什么,但是我们很在意,因为我们只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只想安安静静的生活,不想被打扰。其实接受你们的采访对我们来说,已经勉为其难了,但是因为当时投稿的时候用的是笔名,所以还无所谓。可是拍了照片,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如果你们不同意,坚持拍照的话,那么连文字采访也没有了。”   陆轻萍知道对于配有照片的文字采访,读者的关注度更大,但是她最不想要的就是关注度,她又不是电影明星,而且也不打算再写小说了,要那个关注度做什么?要不是想给陆尓豪添堵,让他闹心,她连文字采访都不会接受。   何书桓和杜飞不死心,几经劝说,陆轻萍态度坚决,不肯改变主意。无奈之下,他们也只好答应了下来。采访完毕,何书桓和杜飞告辞而去,陆轻萍送两人离开。本来肩负着拍照大任的杜飞因为陆轻萍拒绝拍照,不比完成了采访任务的何书桓,他这次等于白来一趟。   杜飞不肯放弃,他也知道,在陆轻萍和冷清秋两人之中,做主的是陆轻萍,因此主攻对象是陆轻萍,他不厌其烦的劝道:“陆小姐,你在考虑考虑,这采访没有照片是怎么回事呢?你们生的这么漂亮,我的摄影技术很好的,保证把你们拍的美美的,绝对不丢分!而且你们的小说那么受欢迎,配上我们的采访和照片,再由报社包装一下,你们的下一部小说一定大卖!我连题目都想好了,就以文坛的‘美女作家’为主题……”   “很抱歉,杜先生,让你失望了,我们不感兴趣。”陆轻萍毫不犹豫的拒绝。下一部小说大卖?上哪大卖去?她根本没打算写。   杜飞将求助的目光落到一旁的冷清秋身上,如果说,一开始冷清秋对拍照还有几分意动,但是在杜飞提出“美女作家”的提议之后就不感兴趣了,比起容貌,她更希望人们关注的是她的文笔和才华,因此笑道:“杜先生,我们希望读者关注的是我们的小说,而不是我们的外貌,就好比你吃鸡蛋,难道还要关注下蛋的鸡吗?”   一句话堵住了还有千百个理由想要说服陆轻萍和冷清秋的杜飞。要是平常,何书桓早就和杜飞站在一起,劝说到底,但是这次他在开始劝了几句,见陆轻萍和冷清秋不为所动之后,就放弃了。   因为何书桓担心,真的拍了照片回去,没准主任真的会以“美女作家”为主题,进行深度采访,到时,哪怕进行采访任务的还是他,报社为了噱头,依然会选择把陆轻萍的身世挖出来,进行报道,谁让她的身世那么传奇呢。但是这样的话,就会把陆家牵连了进来,进而依萍说不定也会跟着曝光。陆尓豪绝不会希望这样,而他也不想依萍涉入其中,因此只在一旁看着杜飞使劲,平常能言善道的他却闭口不言。   冷清秋和陆轻萍将何书桓和杜飞送到大门口,送出门外。何书桓转头对两人抱歉的笑笑,说道:“打扰了。”拉着垂头丧气的杜飞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72章   送走了前来采访的何书桓和杜飞两个,陆轻萍和冷清秋转身进院,看见韩妈站在在葡萄架这头探头探脑的,不知在看什么。韩妈看到陆轻萍和冷清秋过来,赶忙把头缩了回去,身形后退。   “韩妈,你站在这边在看什么呢?”陆轻萍见韩妈想溜,哪里肯让她就这么从眼皮子底下遁走,出声叫住了她。   听到陆轻萍的声音,韩妈身子一僵,慢慢的转过身来,从葡萄架后面走了出来,来到陆轻萍和冷清秋跟前,小心的笑道:“我是看着刚才来的那位姓何的记者眼熟,所以就过来看看。”   韩妈的生活圈子明显和何书桓的没有交集,冷清秋根本不信她这话,语带不满的说道:“我们这边又没什么大新闻,人家今天又是第一次来我们家,韩妈你平素除了在我们家门口转悠就是在你家的家门口转悠,你上哪去看过人家去?你跑过来偷看,我们又没说要怪你,你又何必说瞎话搪塞我们。”   “看大姑娘这话说的,不过就是来个人,我觉得眼熟,好奇,凑过来看看。我犯得上和你们说谎嘛。我是真的见过这位何记者,他似乎和隔壁家的依萍姑娘走的很近,不止一次到傅家来,我出门的时候曾经碰到过好几次,不然我也不会觉得人眼熟了。”被冷清秋指责自己说谎,韩妈急了,白眉赤眼的为自己辩解。   对于依萍从事的职业,冷清秋现在也知道了,因此对依萍的观感很不好,不过可能被冷太太警告过,知道依萍和陆轻萍的关系,虽然她们姊妹并不亲近,但是到底姓同一个陆字,所以她在陆轻萍面前倒没有就此发表什么意见。   因此冷清秋一听说和依萍扯上了关系,厌恶的皱了一下眉头,不过到底顾忌一旁的轻萍,没说什么不好听的,只是不悦的“哼”了一声。她原本对何书桓的印象挺好的,觉得人文质彬彬的,说话行事大方得体,还以为是正人君子呢,没想到也会到那种地方去。如今看来,不过道貌岸然,伪君子一枚!   冷清秋心中腹诽着何书桓表面上看起来正派的样子,却是个不正经的,丢下陆轻萍一个人,走在前面气哼哼的回屋去了。陆轻萍对耍小孩子脾气的冷清秋的背影无奈的笑了笑,转头一旁站着没有离开的韩妈说道:“韩妈,你还有事吗?”   韩妈迟疑了一下,左右看了一眼,见眼前没有人,这才说道:“表姑娘,我想向你提前支点工钱,不知道表姑娘你这边方不方便?”   借支?韩妈说到底是冷太太这边的人,就算预支工钱,应该找冷太太才是,但是陆轻萍显然没从冷太太那边听说此事,这样的话,韩妈求到她头上算是什么事?而且如今韩妈和她的丈夫韩观久都在家里做工,一日三餐都由这里提供,韩妈的工钱里还有陆轻萍这边做珍珠奶茶的额外收入,再加上他们俩的工钱,所以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应该足够他们一家生活。最近,也没听说韩妈家里出了什么事呀?   陆轻萍看了韩妈一眼,带着点漫不经心的问道:“也没什么不方便的,只是你是舅妈的人,这事你和舅妈说了吗?舅妈那边是什么态度?你家出了什么事要借钱?”   韩妈唉了一声,说道:“这事我还没和太太说。我知道越过太太,找上表姑娘做的不对。只是我这也是没办法,前两天顾老太太来找太太借钱,说是她的大孙子伟民考上了大学,家里一时凑不出学费,所以求到了太太的头上。表姑娘你是知道的,去了的老爷就是读书人,太太觉得这念书是正经事,涉及到孩子的前途,哪能因为钱不够妨碍的孩子上进,所以就借了一笔钱给顾老太太。具体数目我虽然不清楚有多少,但是数额应该不小。借完钱之后太太和我商量说因为手头一时调转不过来,所以这个月的月钱迟点发,因此我也就不好意思和太太开口了。”   “表姑娘你是知道的,这事我也和你说过,我们新搬过去的住处邻居李家有个疯闺女。原本李家在女儿可云犯病的时候,为了怕她闯祸,就拿绳子把她给绑起来。隔壁家和李家有来往,依萍姑娘在见到了可云疯疯癫癫的模样后帮着找了一名医生,医术似乎不错,开了药,吃了好像有点效果。只是这看病是最花钱的事情了,虽然有依萍姑娘补贴,但是李家也不能一分钱不花吧?而且李家一家三口也是要穿衣吃饭的,一家子全靠李正德拉黄包车过活。偏那李正德为了多赚一点钱,降价拉车,其他车夫被他抢了生意,觉得他破坏行规,给他一顿好打,虽然没有伤筋动骨,但是也有好几天做不成生意了。李家没有隔夜粮,就向左右邻居借钱买米。”韩妈缓缓的将原委讲来。   叹了一口气,韩妈说道:“虽然李家的那个疯女儿让人担心受怕的,但是他家也实在不容易,那个李正德头发都白了一大半了,还在外面卖着力气吃饭。我当时想着,家里一时半会的也没花钱的地方,又看着他们实在可怜,因此就把家里攒下的几个原本用来应急的钱借了出去。只是没想到我这边前脚把钱借了出去,后脚家里就突然有了用钱项。因为和李家约定的还款的日子还没到,我也不好意思上门讨要,况且就算上门去要,李家一时半会也拿不出钱还。谁知道这么不凑巧,太太那里手头也不宽裕,我这边实在是没了法子,所以只好求到表姑娘的头上了。”   虽然韩妈说她是一片好心,助人为乐,把钱借给了李家解困,但是陆轻萍却不大相信,实在是韩妈素日的为人不像是这样的人。韩妈和李家非亲非故,原本还因为李可云不分白天黑夜的发病吵得他们一家不得安眠而心有怨尤,虽然后面习惯了,能够正常入睡了,但是芥蒂可不是那么好消除。   单看李家可怜就借钱给他家?韩妈可不是同情心那么泛滥的人。作为社会最底层中的一员,韩妈一家攒点钱可不容易,她会那么大方的把钱全都借出去?天有不测风云,谁知道什么时候有个头疼脑热,为难招窄的,韩妈过了大半辈子,她不可能不清楚这一点,又怎么会为了一个没相处多久的邻居,不给自家留下一点后路,预留一点钱出来?除非其中有好处,所以韩妈才会这么做。   陆轻萍猜对了,这钱韩妈并不是无偿借给李家的,是要利息的,不过比外面的高利债利息要低。李家总共就三口人,李正德夫妻连带一个疯女儿,如果就李家这三口人,哪怕利息再高,韩妈是说什么都不会借的,因为就李家那情况,根本还不起。但是知道李家背后有傅文佩和依萍支持的韩妈清楚,只要李家背后还有傅文佩和依萍的接济,不怕李家还不上钱。至于赖账,更不担心了。虽然李正德有功夫在身,但是他毕竟上了年纪,而且人还算讲理,当时借钱的时候说的明明白白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也不担心他耍赖。何况,李家总共就那么三口人,人少,好对付,就算耍赖也不怕。   韩妈把家里的钱全部借了出去,到了自家用钱的时候,她并没有上李家去讨要。不是她向陆轻萍说的,因为李家还不起,所以没去要。李家还不起,但是他背后的傅文佩和依萍还得起,可是一旦不到约定日期之前去讨要,这利息就没了,韩妈心疼损失的利息,所以就打算从冷太太这里提前预支一点工钱,拆借着将家里的用钱项对付过去,回头利息照拿,但是没成想,冷太太把手里的钱都借给顾家了,所以韩妈没办法,只好找到了陆轻萍头上。   陆轻萍不清楚韩妈借钱背后还有这么多事,她虽然知道韩妈的话可能不尽不实,但是没有详细追究的意思。她低头想了一下,韩妈是冷太太的人,在家里的这几个下人中,韩妈根本比不上梁嫂和阿娣能干,但是冷太太明显更信重于她,所以这事不好不让冷太太知道,不然要是被冷太太误会,岂不糟糕?因此说道:“虽然是这样,不过也要和舅妈说一声,总得禀过舅妈之后才好行事。”   韩妈见陆轻萍松了口,立刻满脸堆笑的说道:“那是,那是。是要和太太说一声,我这就去和太太说。”韩妈并没有陆轻萍的担心,心里反而觉得陆轻萍太过小心了,和陆轻萍借钱的是她,钱是陆轻萍的,借不借都由陆轻萍做主,关冷太太什么事?在她看来,告不告诉冷太太都无所谓。   陆轻萍看出了韩妈的不以为然,意味深长的说道:“韩妈,你是跟着舅妈的老人了,按道理不用我说,不过我还是提醒你一下。有些事,你应该知道,说了再做和做了再说,或者做了不说,是不一样的。虽然我和舅妈是一家,但是说一家也不是一家,所有有些事想的多一些总是没错的。而我宁愿多想一些,因此能少些麻烦,也不愿意少想了,为的就是避免大家闹得不愉快。”   韩妈神色一凛,反应过来,非常诚恳的说道:“谢谢表姑娘提点。”这话是真心实意,有些错,陆轻萍犯了,冷太太虽然不高兴,但是她拿陆轻萍无可奈何,可是韩妈不行。韩妈虽然从陆轻萍这里赚了些外快,但是最终她端的是冷太太的饭碗,要是惹恼了冷太太,把自家的饭碗砸了,陆轻萍可不会冒着得罪冷太太的危险收留她,那她可就得不偿失了。   陆轻萍不知道韩妈和冷太太怎么说的,反正是冷太太把她叫了就去,当着韩妈的面询问她手头是否宽裕,能不能借点钱给韩妈。冷太太如此行事,如果不是韩妈早就向陆轻萍开口,并且陆轻萍这边也答应了,那么从陆轻萍这里拿到钱的韩妈虽然没能从冷太太那里借到钱,但是韩妈依然会感激她。对此,陆轻萍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卖了冷太太的情面,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   韩妈跟着陆轻萍来到她的房间拿钱的时候,陆轻萍从钱匣子里拿出两百块递到韩妈的手里,韩妈见陆轻萍一下子拿出这么一大笔钱给她,吓得一哆嗦,忙把钱推了回来,嘴里还道:“多了,多了,只要二十块就足够了。”   陆轻萍轻笑一声,把钱塞到她手中,笑道:“给你的你就拿着。这钱也不是都给你的。李家不是向你借钱吗,今后他家再向你开口,你继续借钱给他们,他借多少,你给多少,不够的话,回头再向我要,不过要记得打欠条。这事如果你办的好的话,你借的钱就不用你还了,算是你的辛苦费,而且我这边还会有好处给你。”   虽然陆轻萍不知道韩妈借钱给李正德家是要利息的,但是不妨碍她利用李家向韩妈借钱这件事。当初占用了系统提供的陆轻萍的身份时候,作为代价,她可是答应系统好几件事来着。   对于福煦路的陆家,陆轻萍已经有主意了,只等着时机一到,就开始实施。但是对李正德,她一直没有好办法,面对贫困、苍老,还有一个疯女儿要养的李正德,不知道该怎么对付他才是,总有一种对着刺猬没处下嘴的感觉。如今,机会送上门来,她要是不知道抓住,那就是笨蛋!   系统在韩妈拿钱走了出去之后,跑了出来,问道:“怎么,你想到对付李正德的办法了?”跟着叹道:“哎哟,这可真不容易!”   系统在催促陆轻萍对陆家动手的时候,并没有漏掉李正德,在它看来,他们是一体的。但是陆轻萍告诉它对付陆家的计划里却没李正德什么事,对此,它提出疑问,被陆轻萍反问了回去。面对陆轻萍描述的李正德情况,系统也有些挠头,怎么对付他,确实有些为难。   “目前只是有个模糊的念头,还没有具体计划。”陆轻萍斜了系统一眼,说道;“我都不急,你急什么?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我答应你的事,早晚我会做到,你催什么催?不管你怎么催,办法也不会被你催出来,总得给我时间慢慢想不是。你现在很闲吗?我可是把对付陆家的计划告诉你了,要你做的事情你做完了没有?如果做完了,就交给我,我等着用呢!”   没有完事的系统娃娃被陆轻萍这么一问,心虚的转动两只小眼睛,干笑道:“呵呵,这个,这个很快就要分析完了,你也给我点放风时间嘛,使唤人也不能往死了使唤呀,要是累坏了我怎么办?到时你上哪去找像我这么一个聪明勤劳的……”   陆轻萍拉长了音说道:“原来你还能被累坏呀?”上下扫了系统一眼,“那你告诉我,你的劳动界限在哪里,以后我好注意。”如果能够累坏了系统,是不是自己就能摆脱掉它了?   系统感受到了陆轻萍打量它目光里的森森恶意,下意识的往后飘了一下,拉开了和陆轻萍的距离,感觉到这个距离安全了,这才说道:“我没事,就算劳动强度再比这强一百倍,哦,不,一千倍都没问题。”   听了答案,陆轻萍忍不住一阵失望,真要是这样,想要累坏系统的可能性太低了,她上哪找那么多的事情给系统做。   “对了,你上次不是说我瞎花钱吗,不知道为即将到来的战争中的生活作打算。我打算买一幢小楼,等战争打起来,万一我要是失业,店铺也没办法开了的话,就算我手里有钱,也不好用。如果买了楼,租出去,靠着房租,到时我就算没了工作,总也有一份收入,这样的话,手里有了明面上的收入,钱也好花了。你觉得怎么样?”   自从她上次买回留声机和电冰箱回来,被系统好一顿数落后,陆轻萍很是想了一下系统说的问题。想来想去,想到这么一个办法,如今的她不比刚来冷家的时候,她现在手里有钱,吃瓦片,收租子,算是最稳当的一个行当。战争的来的时候,她的工作保不保得住,店铺开不开的起来,证券市场是否营业都不好说,但是人总是需要住处的吧,只要有房子,出租出去,房租绝对是一项稳定的收入来源。   这个想法在陆轻萍的脑海里转了许久,但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商量。现在这个世道,如果她告诉冷太太,她想买房,冷太太绝对不会同意。毕竟陆轻萍现在并不缺钱,而且她的各项收入,不管多寡,哪一项看起来都比买房出租要好。买房出租不仅前期需要巨大的投入,还需要漫长的回本期。这种时候,前期投资还不知道猴年马月能收回来呢,哪里还敢说赚钱?再说,万一到时战争来了,要是房子被炸毁,或者他们要离开上海,这房子和买房款不就全都打水漂了。   “你觉得好就行,难道我说不行,你就不做了?”系统知道陆轻萍已经拿定了主意,刚才不过是告知它一声罢了。“只是,你想好在哪买房了吗?”   “当然在租界了。”陆轻萍毫不犹豫的回答。“我又不是傻瓜,要是在租界外面买房,到时打起来,被东洋人拿炸弹那么一炸,岂不是全完了。买在租界,根据协定,租界里禁止战争,所以东洋人的炸弹丢不过来,这样子的话,我的房子就安全了,而且一旦战争打起来,在租界里的房子绝对不愁租。”陆轻萍的历史学的不是很细,而且当初看电视时也是一扫而过,跳着看得,因此有些事情不是很清楚,她一直认为在租界里是安全的。   看着信心满满的陆轻萍,系统不忍心告诉她,就算买到租界,也可能会被东洋人炸掉,不过想了想,还是没有说,看之后陆轻萍把房子买到哪了,到时如果处于安全地区,就算了。要是处于东洋人的威胁下,再告诉她也不迟。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李正德已经很悲惨了,贫穷、女儿是疯子,老来无靠,几乎生不如死,所以报复他是最困难的。   ☆、第73章   从韩妈嘴里得知她把自家的钱借给了李正德家,一直不知道该拿李正德怎么办的陆轻萍眼睛一亮,在韩妈预支工钱的时候,拿了不少钱给她,让她借给李正德。虽然陆轻萍还没想好具体怎么做,但是她觉得这是一个对付李正德的机会,绝对不能放过。   韩妈在陆轻萍允诺,只要帮她把事情办好,借支的工钱不要她还了,并且暗示后面还有好处,韩妈哪有不应的道理?至于陆轻萍和李正德之间有什么纠葛,她才不关心,她只要有钱拿就好,所以韩妈忙不迭的答应了下来。   看着韩妈接过钱退了出去,陆轻萍满意的点了点头,她并没有叮嘱韩妈这件事保密,但是她相信,只要韩妈还想着好处,就知道什么事该说,什么事不该说。将钱匣放到衣柜里收好,锁上柜子,陆轻萍走了出去。   抱着一摞书本,走进震旦大学大门,穿过操场,陆轻萍走在去教室上课的路上,见校园里的学生三三两两的往学校的大礼堂的方向跑去。陆轻萍好奇的拦住了一名催促着同伴快走的男学生:“同学,我想问一下,大礼堂那边出了什么事?不上课了吗?怎么这么多人去那……”   “大礼堂那边从东北大学来的流亡学生正在进行爱国演讲,课等会还可以继续上,这个演讲可不是随时就能听到的。”那男同学简单的回答了陆轻萍一句,然后回应着前面同伴的招呼声,越过她,飞快的跑了。   陆轻萍犹豫了一下,看着人流如潮一般的涌向大礼堂,掉转脚步,也来到了大礼堂,只见里面黑压压的的一片人。站在后面,陆轻萍努力的踮起脚尖,想往台上看,但是很可惜,失败了,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到台上传来的激昂愤怒的演讲声。   “……同学们,东北已经沦陷成了满洲国,东洋人正大光明的在哈尔滨城外建起了移民村。我们国家的土地,被东洋人占据,被列强瓜分;我们的海关,控制在外人的手里;就连我们脚下的上海,又是英租界,又是法租界,公共租界……在这些地方,明明是我们国家的地盘,那些洋人拥有行政自治权和治外法权,堂而皇之的形成‘国中之国’。‘华人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子明晃晃的挂在中国人自己的土地上。我们中国人的尊严到哪里去了?东洋军队在占据了东北之后,贼心不死,对我们的国家依旧虎视眈眈,但是我们国家的大部分老百姓对此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在三二年曾经被东洋人进犯过的上海,依旧歌舞升平,大家醉生梦死的过日子。这种浑浑噩噩的生活,同学们还要继续过下去吗?还要过多久?请同学们睁开眼睛吧,睁开眼睛看看,我们的国家就要亡国了?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不想当亡国奴的同学们请清醒过来起来吧,救救我们的祖国!救救这个眼看就要病入膏肓的国家……”一个青年男子在进行慷慨激昂的演讲后,大声的对台下的同学们呼吁着。   台下受到男子演讲感染的学生忍不住振臂高呼:“祖国万岁!不做亡国奴!打倒列强,打倒东洋军国主义!”开始还是寥寥几个声音,渐渐的整个礼堂的人都加了进来。陆轻萍受到这种热烈的气氛感染,也跟着举起手喊了起来。   男子的演讲完毕后,出来的是一个小小的合唱团,伴随着手风琴的伴奏声,低沉的歌声在礼堂中回响。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那里有森林煤矿,还有那满山遍野的大豆高粱。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那里有我的同胞,还有那衰老的爹娘。九一八,九一八,从那个悲惨的时候!九一八,九一八!从那个悲惨的时候,脱离了我的家乡,抛弃那无尽的宝藏,流浪!流浪!整日假在关内流浪!哪年,哪月,才能回到我那可爱的故乡?哪年,哪月,才能收回那无尽的宝藏?爹娘啊,爹娘啊,什么时候才能欢聚一堂?”唱到后面,台上的人声音呜咽,断断续续的,哭泣起来。   ……   这算是陆轻萍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这个时代最沉重的一面,比起在场的人,她更清楚的知道在不远的以后祖国是如何的多灾多难,她跟随人流,拖着沉重的脚步,心情沉重的走出礼堂,想到她因为“先知”曾经想在这个时代大干一场的时候,系统对她说的话,想到自己的无能为力,她的心情非常郁闷,正午的明媚的阳光照在她身上,却无法照去那些阴霾。   “陆轻萍?”李浩然从礼堂的后台走出来,在礼堂门口看到了陆轻萍,惊疑的喊出声,他还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人了呢,仔细确认之后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陆轻萍听到喊声,抬头,见到李浩然也很惊讶。对李浩然的问话很是不满,因为欧阳于坚,陆轻萍知道李浩然是在北平的燕京大学读的大学,他大学已经毕业,又不是震旦大学的教务人员,比起自己,他出现在这里才让人觉得奇怪。反问道:“为什么我不能在这里?我在这里上学,是学校里的学生。倒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你是震旦大学的学生?”陆轻萍的学生身份让李浩然很是惊讶,不过旋即反应过来,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他和陆轻萍虽然前后算起来,也算是见了好几次面,但是他对陆轻萍到底是什么身份根本不清楚,他除了知道陆轻萍会拉小提琴,并且帮人补习之外,其他的几乎一无所知,就连姓名,都是上次和陆振华打架,从陆振华的口中知道的。   “是呀,怎么,我是在这里的学生有什么不对吗?”陆轻萍没觉得自己的身份有什么值得李浩然惊讶的。“别想着岔开话题,我刚才问你你怎么会出现这里,你还没回答我呢?”   “没什么不对。”李浩然苦笑着回答,回身和旁边的同伴说了几句话,走到陆轻萍跟前,因为礼堂门口人来人往,说话不便,他将她拉到一边僻静之处说话。他一面拉陆轻萍一面说道:“今天的这场演讲是我和朋友们组织的。”作为组织者,他出现在这里理所当然。   李浩然大学在学校里,就组织了很多学生运动,毕业后,因为他的“不安分”,虽然应聘了几家学校,但是哪怕身后有他父亲的背景,也做不长。学校不好辞退他,就将他高高挂起,闲置起来。后来,他父亲无奈之下,利用职权在教育部给他安排了一个闲职,想着把他放到眼皮子底下,不让他惹祸。李浩然一开始还比较郁闷,后来被他发现了职务漏洞,他利用自己的身份,游走在各大高校,并不时的组织一些爱国演讲,向学生们宣传他的爱国救国思想。   “原来如此。”陆轻萍听了之后点点头:“你很厉害,蛮有办法的。”虽然李浩然可能有点身份背景,但是震旦大学是一所有洋人背景的教会学校,教育资金多数来自外国教会,并和政府的联系并不大,并不怎么买政府的帐,他能组织东北大学的学生到学校里宣传演讲,能力非同一般。   “这个放到一边不说,你觉得这次演讲怎么样?”李浩然对陆轻萍夸奖他的话并不在意,他更在意的演讲效果。   “很不错,很激动人心。效果你在后台应该也能看得见,学生的情绪都被调动起来了。”陆轻萍想了想,神色认真的说道:“不过如果你指望通过类似的演讲达到救国的目的似乎可能性不大。”   陆轻萍的否定简直如同一盆冷水,直接泼在李浩然滚烫的心上。既然达到了预期效果,又怎么失败?李浩然惊讶的问道:“为什么?你不是说效果很好吗?”   陆轻萍叹了一口气说道:“有很多原因,其中之一就是受众面太小了。你的初衷是好的,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的国家现在一共四万万人口,其中识字的有多少?百分之八十多都是文盲。而且文盲情况,越是经济环境贫困的地方,越厉害,有些地方,甚至达到了百分之九十多。你的宣传和演讲仅局限在大学和中学里,这些学生或许是热血青年,他们有这一腔爱国热情,想着为自己的国家做一点事,但是比例太小,这些人就算全动员起来,和庞大的人口基数想必,不过沧海中的一滴水,如同一滴油掉进大海,根本无济于事。”   “当年武则天篡唐立周,徐敬业举兵反唐,底下的臣子忧心忡忡,但是武则天却一点都不担心。她对当时的宰相狄仁杰说‘下面的百姓只要有饭吃,有衣穿,他们才不会去关心坐在皇帝位子上的人是谁,所以徐敬业的造反不过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不需要担心,只要朝廷大兵一到,必然灰飞烟灭。’果然,徐敬业并没有坚持多久就兵败。虽然我们的国家现在有亡国灭种的嫌弃,但是下面的百姓多愚昧,他们大多数只看到眼前这点事。你组织的演讲内容对他们来说,离他们很遥远,他们更关心的是身上衣,口中食,所以如果不能将最下层的百姓都动员起来的话,你的演讲就算说的天花乱坠也没用,必须要深入人心,能够打动他们才可以。”以国家现在的情势,想解决国家的问题,只靠社会中上层是不可能的,需要把整个国家的力量都动员起来,但是这需要最下层的百姓配合。   “我们的国家老早以前就有一句俗话:‘秀才造反,三年不成’。那些列强手里有洋枪洋炮,并且在我们的政府里也有代言人,但是你这边有什么?除了满腔热忱之外,就只有一副血肉之躯。不要说上战场,哪怕你不在局限学校,走出去,到大街上,广场上,进行宣传演讲的时候言辞过分一点,恐怕立刻就会有军警上前镇压,你想好到时怎么办了吗?难道你打算用人命去填抢口炮眼不成?”陆轻萍将“枪杆子里出政权”的道理阐述给李浩然听。   李浩然热血沸腾的说道:“生命虽然宝贵,但是如果能够为国家而死,我又何惜此躯!我最欣赏鲁迅先生的那首《自提小像》:‘灵台无计逃神矢,风雨如磐暗故园。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如果能够用我的热情和鲜血唤醒国人,牺牲我这条性命我在所不惜!绝对毫不犹疑!我相信在我们的国家像我这样的想法的人还有很多,我们并不怕死……”   “我没说你怕死!”陆轻萍毫不客气的打断他,说道:“只是‘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如果就因为你无惧死亡,所以就白白的去送死,那你的死一点价值都没有!也侮辱了‘烈士’这个称号!国家根本不需要你这种无谓的牺牲!一生为致力于救国的孙先生几经奔走呼喊,推翻清王朝,建立民国,但是最后,他为什么接二连三的组织北伐?又为什么在第一次北伐失败之后创办了黄埔军校?如果你脖子上的那个还是脑袋的话,请你好好的想一想,不要让我觉得你的脑子里装的不是脑浆,而是豆腐好吗!”   陆轻萍被李浩然的话气个半死,虽然她知道自己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自己来自后世,是站在巨人肩膀上的缘故,但是李浩然的言行似乎也太无章法了,没有明确的方向,完全是凭着一腔热情、热血和激情行事。如果照着他这样方式做下去,失败是显而易见的,他自己不顾惜性命不要紧,但是还不知道要牵连进去多少人呢!陆轻萍希望自己能骂醒他,让他不至于在错误的道路上继续走下去。   李浩然听了陆轻萍的话,托着下巴想了好大一会儿,说道:“虽然有些问题因为时间的缘故,我还想不清楚,而且陆小姐的观点有些我也不是很赞同,但是不得不说陆小姐的话让我从另一个角度看待问题,有茅塞顿开之感,给我打开了新的一扇窗。‘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受教了,看来我还需要学习,今后还要多看看书。”   面对李浩然的夸奖,陆轻萍知道自己不过是把后世的一些观点拿过来胡拼乱凑出来,真要她说的更深入一些,说出个一二三四五来,她根本说不出来,因此心虚的说道:“客气了,只是一点浅见,不过是胡言乱语罢了,李先生不觉得小女子想法粗浅就好。”   “陆小姐何必这么谦虚,哪怕你的观点我有的地方并不赞同,但是仔细想想,似乎也颇有道理。虽然国家情势不好,但是当下很少有女孩子对政治感兴趣,并且能够想得这么深,并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我这边……”经过这次交谈,李浩然觉得陆轻萍和他所认识的女孩子不太一样,思想非常开阔,正想继续交谈下去,多多了解的时候,和他一起组织活动的同事在那边大声喊他,打断了他的话。   李浩然转过头去,应了一声,转过头对陆轻萍说道:“抱歉,陆小姐,我那边还有事,我要先过去一趟。今日和陆小姐交谈之下,受益颇深,只是时间太短,令人遗憾,我觉得我们以后要多多交流,我期盼我们下次的见面。”说完,转身向同事方向走去。   目送着李浩然的离开,陆轻萍轻叹一口气,抱着手上的书,转身往教室走去,演讲听完了,该上课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作为来自后世信息大爆炸时代的陆轻萍相对这个时代的女性,哪怕是出国留学的,见识和思想都是比不了的,这是她的优势所在。   ☆、第74章   “陆轻萍,有人找,是个大帅哥哟!”陆轻萍的同学赵雪娥跑到坐到座位上看书的陆轻萍跟前,指了指站在班外的李浩然,对她含义未明的的笑着,并挤挤眼睛,作了一个大家都明白的眼色。   陆轻萍看到外面的李浩然,苦笑了一下,再看到赵雪娥的表情,明白自从李浩然在那天演讲认出陆轻萍之后,就三五不时的来学校找她。陆轻萍因为事情比较多的缘故,在学校里一直独来独往,没有和谁特别是男子走的特别近。李浩然人生的俊逸阳光,他又频频来找陆轻萍,难免被人误会。   对赵雪娥的误会,陆轻萍没有解释的意思,起身来到班外,看了一下左右竖着耳朵准备听八卦的人,她拉着李浩然来到一边,带着点恼怒低声问道:“你怎么又来了?这次又什么事?”   “能陪我走走吗?”李浩然没有回答陆轻萍的问题,眉头紧锁,悒悒不乐,对她提出一个有点奇怪的要求。   接下来是一节宗教课,陆轻萍对这种由传教士教授的传播信仰课并不怎么感兴趣,对他们口中无所不能、仁慈圣爱的神更崇拜不起来,因此点头答应了李浩然的要求。   陆轻萍和李浩然沿着学校操场的长廊慢慢的走着,这会正是上课时间,操场上没什么人,陆轻萍默默地陪着李浩然走了一段时间,她受不了沉闷的气氛,率先开口打破平静:“你到底怎么了?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吗?”   李浩然闷闷的答道:“前几天圣约翰大学的一名叫郑海生的想切腹自杀,说是想借此唤醒麻木的国人……”   陆轻萍斜睨了李浩然一眼,不明白郑海生的事和他有什么关系,想到李浩然组织的东北流亡学生演讲,恍然大悟,说道:“他切腹是受你组织的演讲影响?你为此受到批评了?”   “不是。”李浩然摇着头否定道:“并不是受我组织的演讲影响。圣约翰大学虽然和震旦大学一样是宗教学校,建在我们国家的土地上,但是它不同震旦大学,虽然是受法国教会资助,提供财力资助,但是是我们中国人自己创办的,政府还是能介入的。圣约翰大学全然是国外背景,连注册地点都不在我们国家,是美国华盛顿州。其背后的美国圣公会态度强硬的很,一点都不卖我们政府的帐,像我组织的这种爱国演讲是进不了圣约翰大学的。”   叹了一口气,李浩然眺望远处,神色幽幽的说道:“虽然圣约翰大学有规定,禁止学生在校谈论时事政治,但是到底大家并不是生活在真空中,国家现在变成什么样了,只要稍微留点心的人都知道。祖国是我们的母亲,母亲有难,我们这些做儿女的又怎么会不关心?郑海生的爱国情怀是好的,但是他的行为未免极端了些。只是虽然我组织的演讲并没有进驻圣约翰大学,但是郑海生这事最后还是被扣到了我的头上,圣约翰大学的教务领导找到了上海教育厅,就差说他的行为是我教唆的了,我因此被勒令停职反省。你说,为什么我想做点事就这么难呢?爱国难道有错吗?”   看着神色颓然的李浩然,陆轻萍轻吐一口气,安慰他道:“爱国没有错。就算要说错,这也不是你的错,错的是那些尸位素餐,只知道捧着洋人的臭脚,帮着洋人压迫国人的那些官僚们的错。现在的情势是列强对我们的国家虎视眈眈,想把我们的国家瓜分掉,他们怎么允许我们国家的人奋进起来,团结在一起起来反抗他们?所以必然想法设法要把这些萌芽扼杀掉。你不过恰逢其会,赶上了而已。不过你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要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决心,百折不饶才是,怎么能够受到一点打击和挫折就萎靡不振,缩脚不前了呢!”   鼓励完李浩然,陆轻萍又有些诧异的问道:“按照你的说法,圣约翰大学既然独立于政府的教育系统外,又对自家学校里的学生管得这么严,那么出了这种事,就算要是追究责任的话,也该是追究他们学校里的领导责任,怎么牵连到你的身上去了呢?它不是不服政府管的吗,怎么又想起向政府申诉起来了?”   因为陆轻萍的宽慰,李浩然郁闷之情排遣出去不少。他和陆轻萍沿着长廊,走到尽头,来到一个小水塘边上。心怀大开的李浩然低头捡了一块石头,在手上掂了掂,弯下腰,使个巧劲,将手中的石头抛向水潭,看着石头飞快的跃起,在水面上如同蜻蜓点水一般打出好几个水花这才罢了。   拍了拍手,将手上的尘土拍掉,李浩然神色淡淡的将其背后的事情讲述给陆轻萍听:“据说当时郑海生想切腹自杀的时候,一名《申报》的记者恰逢其会,正好在学校,还是他劝阻下的郑海生呢。这事被他拍了照片,登在了《申报》上,算是闹大了,引起了很大的社会反响。圣约翰大学的那些学校领导的责任自然是要追究的,但是正如你说,那些列强对我们国家虎视眈眈,恨不得我们国家的人对他们俯首帖耳,乖乖听话才好。前有我组织的爱国演讲,后有郑海生想着以血唤醒国民,这事恐怕让那些对我们国家有想法的人心有不安,郑海生是圣约翰的学生,好处理,我却是政府部门里的人,要想处理我,那些洋人不好越俎代庖,只能借政府的手,所以就把两件本不相干的事硬扯到了一起,强硬的要求政府对我做出惩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不过是为了‘杀鸡儆猴’,从而压下这股反抗的风潮罢了。”   其实就算李浩然不说,陆轻萍也能猜出一二。虽然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但是在革命斗争中,文人的口和笔有的时候比刀都厉害。君不见,前有文人陈琳为袁绍起草的讨曹檄文,让曹操听了之后,吓得头风都不药而愈;后有嬉笑怒骂皆成文章的鲁迅,他的杂文,似匕首,似投枪,深深的扎在敌人的心窝之处。所以人们常说,虽然读书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但是蛊惑人心最厉害。而如今,国人多愚昧,那些一心想着瓜分我们国家的洋人怎么会允许国民开智?   所以在发现之后,自然要全力打压。李浩然这也不算无妄之灾,他的所作所为,已经触犯了那些谋算国家利益的人的忌讳!如此看来,只是停职反省,惩罚并不算严重,虽然不知道其中是不是有李浩然父亲从中斡旋的结果,还是因为李浩然的行为并没有造成严重的后果,所以只是稍微警告一下,进而让他吸取教训,从而收敛其所作所为。   从李浩然所受的惩罚上,陆轻萍想到了引发事端的另外一个人,因此问道:“郑海生那边是个什么处理结果?他不会被退学吧?要是被退学可惜了,如今家里出一个大学生可不容易!”虽然圣约翰大学有些方面规定不近人情,但是它可是现在上海最好的大学,若是因此退学,可惜了。   两人闲聊多时,一节课的时光恍然而逝,下课铃打响,下节课,是法国文学史,老师古板严肃,要求非常严,陆轻萍可不敢逃课。   李浩然陪着陆轻萍回转,一面往回走,他一面说:“倒是不至于退学那么严重。虽然郑海生的行为让学校里的领导极为恼火,但是他们也借此算计了我一把,并且把手插/进了教育部,也算有所得。比起来,郑海生带来的那点麻烦,根本不算什么了。何况,据说郑海生的家庭背景也不错,一出了事,他家里面就忙着托人说情,所以他应该不会退学,但是受个处分是不可避免的了。背着这个处分,如果郑海生毕业以后想进入政府部门工作,往政界发展,是不太可能了。其它方向,应该没有太大影响。”   “那就好。”只要不被退学,陆轻萍对郑海生以后的前途如何,并不太关心。   李浩然将陆轻萍送到了教室门口,两人分开。陆轻萍回班上课,李浩然还有事要忙,虽然教育厅的职位本来就是闲职,上不上班对他来说无关紧要,但是他这次停职,对这次东北流亡学生演讲的事影响很大,他还有一系列后继事情要安排,其中不少事需要他亲自出面来收尾。李浩然这次来震旦找陆轻萍乃是忙里偷闲,好不容易才抽出来的功夫。   陆轻萍顶着同班同学带着笑意的目光走进教室,在座位上坐下,对围着她,问东问西,追根究底的同学打着哈哈,好不容易熬到上课,围着她的人这才散去,她没想到李浩然的人气竟然这么高,让陆轻萍很是松了一口气。上完了课,陆轻萍收拾好书包,不等班上的同学反应过来,就奔出教室,来到停车棚,骑着单车回家去了。   推车进院,陆轻萍把车子放好,步入屋内,看到曼帧赫然在座,正陪着冷太太说话。她笑着和曼帧打招呼:“曼帧,你来了?最近的身体还好吗?工作可还好?”   曼帧起身将自己的座位让给陆轻萍,自己坐到了她对面,笑道:“还好。其实我前一阵子生病不过是正赶上工厂里忙,连着加了几天班,偏那几天的天气也怪,忽冷忽热的,一会而下雨,一会儿晴天的,我又淋了点了雨,所以这才病倒了。吃了药,现在已经全好了。”曼帧半字不提她是累病的,把责任全都推到了天气上。   在座的心知肚明,没有人戳穿她,冷太太笑着附和:“可不是,那会的天气是奇怪。弄得我也有些鼻塞头痛,不过家里有轻萍买回来的常备的西药,我赶紧吃了这才没生病。你们小孩子家家的,仗着身强力壮,不把这事放在心里,所以病了也不奇怪。”   曼帧笑着转移话题:“刚我还和舅妈说呢,说轻萍你介绍给我的外文馆的抄写工作,一样是抄写工作,就因为抄写的是洋文,每一千字就要比国文多两分钱,我一个晚上抄下来,能多赚不少,而且也不算累。现在似乎什么事,只要沾上个‘洋’字,身价就高了,没想到连抄写工作也不例外。不过不管怎样,我都要谢谢轻萍,让你费心了。”   陆轻萍含笑说道:“这话说的,都是实在亲戚,你有难处,我伸一把手,帮一下忙,是应该的,谢什么谢呀,你实在是太客气了。”   之所以介绍这份工作给曼帧,不仅仅是陆轻萍恻隐心动,还有曼璐的原因。前一阵子安娜之所以会把跟着的金主消息告诉给她,是因为李璐的缘故。李璐就是曼璐,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不管陆轻萍愿不愿意,都得承曼璐这份人情。   曼璐为家人奉献了一生,如今承了她的情,陆轻萍就把这人情还在了顾家人身上。只是陆轻萍厌恶顾家人,顾家除了曼帧还算有志气,能够让她稍微看得上眼之外,其他人,她懒得和他们打交道。正好,陆轻萍看到曼帧被顾家人压榨得不成样子,于心不忍,于是在和冷清秋探病的时候,介绍了一份外文馆的兼职给她。   曼帧这次过来是专门向陆轻萍道谢的,如今已经谢过了,她又和冷太太、陆轻萍寒暄几句,告辞离开。陆轻萍送曼帧到院子,看着曼帧从侧门离开,转身的时候,看到冷清秋手里拿着东西从外面进来,跟着冷清秋一起进屋。   冷太太看到冷清秋进屋,问道:“衣服做好了,取回来了?”   “嗯。”冷清秋将手里的纸包放在桌子上,展开,露出里面做好的上衫下裙的旗袍。初春杨柳绿色的短衫,竖领、右衽、捻襟、直身、平袖、无开禊。衣长过腰、袖长过肘。衣服上没有任何花样和装饰,只是在领、襟、袖口和衣服下摆镶有深绿色缘边,同色素面纽扣。纽扣分为两组,腋下三粒,胸口和右肩下每处两颗,共四粒。薄荷绿过膝长裙,裙脚一圈用比料子本身稍微深色一点的丝线绣了别致的卷草纹,样式简单,却又不显得太过素净。   说话间,冷太太起身来到桌子前,拿起做好的衣服,细细的看着针脚,并问道:“多少钱?”   冷清秋咬咬唇,迟疑了一下,才低声答道:“手工费是两块钱。”   “可真是太贵了。”冷太太将手里的衣服放下,感叹道:“两块钱都能再做一件新衣服了。这衣服上我看也没绣什么花,作什么装饰,怎么这么贵?早知道就不到外面去作了,让你表姐帮着裁一下就好,你表姐的手艺就挺不错的。”实在是太不值了。   陆轻萍虽然开着成衣店,她自己做衣服放到店里卖,但是论起做旗袍的手艺里,她是比不过这些从学徒起就开始钻研旗袍,在这一行当里沉浸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老师傅的。因此她的店里卖的大多是设计新颖的洋装,旗袍,虽然她做了几件挂在店中出售,但是销售情况并不是很好,所以就不怎么做了。   冷清秋做新衣服,是预备给同学刘金梅结婚做伴娘的时候穿的,用的是金燕西送的衣料。最初,冷太太提议让陆轻萍裁剪缝制,冷清秋听陆轻萍提过,说她作旗袍的手艺不佳,因此就不怎么愿意。陆轻萍本来也不想动手,看出冷清秋的不情愿,就顺水推舟,推了这件事,不过她向冷太太推荐了上次密斯脱唐待她去的那位旗袍大师周先生。   冷太太疼冷清秋,见冷清秋想拿到外面去做,想着这是难得一见的好料子,而且又是在婚宴做伴娘的时候穿的,是应该做的好点,因此就拿钱给冷清秋,让她拿到外面做去了。冷清秋把衣料送到了周师傅处,今天才做好,拿回来。   陆轻萍见冷太太嫌贵,而且言语中颇有挑剔,觉得名不符其实,赶忙笑道:“这衣服好不好,要穿上才能看得出来。清秋,你赶紧穿上,我们看看。”   冷清秋拿着衣服,到里面换去了。等她换好出来后,冷太太和陆轻萍眼睛顿时一亮。还别说,这衣服放在那里看着不怎么起眼,但是冷清秋穿上之后,看上去却是那么的合身,熨贴,哪哪看去都顺眼。而且衣服非常好的凸显了冷清秋的气质,让她显得更加清新淡雅。□的过膝裙,裙幅较一般的裙面窄,穿上之后,拉长了腿,显得人身材窈窕修长。虽然整件衣服没有多余的点缀,但是处处调和,衬得冷清秋比平日里还要美上三分。   “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装’,这话果然不错。”陆轻萍一只胳膊横在胸前,手搭在另一只胳膊上,一只手托着下巴,打量着冷清秋,忍不住叹道:“我学做衣服的时候,有人和我说,说手艺高明的师傅做出来的衣裳,不是人衬衣裳,而是衣裳衬人。我原来不明白,今天是算是懂了。”果然是好手艺。   冷太太上下打量了一番,也不得不说声好,只是前面的话说得太满了,不好改口,因此说道:“穿上在看,这钱倒是没白花。”   因为这衣服上准备做伴娘的时候穿的,冷清秋怕弄脏了,试穿给冷太太和陆轻萍看过之后,就回房换下去了。   来圣玛利亚女中上学的都是中产阶层以上家的孩子,来执教的,不仅需要大学毕业,而且必须讲得一口好洋文,因为圣玛丽女中是用洋文上课的。这个年头,能够念完大学,并且说得一口好洋文,家境都不错,因此圣玛利亚女中的老师家境都不错。陆轻萍由因为和密斯脱唐来往的缘故,在她的介绍,参加过不少聚会,所以首饰是不可或缺的,而且出席聚会,也不可能一直佩戴同一样首饰。   相比起这个时代的首饰价格,陆轻萍没有那个闲钱砸在这个上面,所以就通过系统,从后世买了不少相比这个时代物美价廉,但是戴出来却不跌分的首饰。因为珍珠老少皆宜,什么场合都可以佩戴,也好搭配衣服,所以陆轻萍通过系统在后世,买了不少由人工养殖的珍珠做成的首饰到这个时代。   陆轻萍回房,挑了一套珍珠首饰,来到冷清秋的房间。坐在书桌前的冷清秋看到她过来,赶忙起身让座:“表姐,你过来有什么事吗?”   陆轻萍将手里的首饰盒递了过去,说道:“你说你同学刘金梅的婚礼准备办成西式的,并且打算在酒店里办。听你的描述,似乎她嫁的人家不一般,你去给她作伴娘,这种场合,首饰总是要带一件的,不然会被人小瞧。我这有一套珍珠首饰,虽然不是很好,但是也还能看,借给你戴。”   冷清秋将陆轻萍递过来的手推了回去,婉拒道:“不用了,表姐你拿回去吧。小梅借了一串珍珠项链给我,我戴这个就可以了。”   “拿去用吧。自家有,又何必去借人家的。”陆轻萍把首饰盒硬塞到冷清秋的手中。冷清秋犹豫了一下,到底接了过来,放到了书桌上。   随着冷清秋把首饰盒放下,陆轻萍看到被冷清秋放下的首饰盒压着一张粉红色的花笺,上面不知道用钢笔字写着什么。因为冷清秋写得一手极好的簪花小楷,她对此也很是自傲,因此除了不得不用到钢笔的时候,一般情况下,她写东西都用毛笔。   陆轻萍好奇的将花笺从首饰盒底下抽了出来,看到上面写了一首小诗:“你走了,走的很远,我在秋的身后,珍重拾起一掌半红的枫叶,把它贴在夕阳照到的墙上,并排挂着的是你的小影,微笑在林间。”后面龙飞凤舞的签着金燕西的名字。   冷清秋看到陆轻萍将花笺拿到手,急了,伸手来抢,恼怒的说道:“哎呀,表姐,你怎么不经我的允许就乱动我的东西?”   陆轻萍松开手,让冷清秋把花笺拿了回去。她看着冷清秋拿回花笺后,非常珍视的从上到下仔细的察看了一遍,这才小心翼翼的将它夹到书中。陆轻萍叹了一口气说道:“清秋,如果我刚才没看错的话,这是金七爷送过来的吧?你现在和他……”   不等陆轻萍把话说完,冷清秋语速极快的打断她:“表姐,你别乱说话,我和金七爷什么都没有。他邀请我参加诗社,写诗给我,不过是文人之间的正常往来。”   背靠书桌,陆轻萍打量着冷清秋,她拿这话骗谁?谁信?只是冷清秋不承认,她也没办法。明明确有其事,她若是硬逼着冷清秋承认的话,反而好像她无中生有似的。“算是我瞎想吧,文人之间诗歌唱和,互相往来也是有的。”陆轻萍不可置否,垂下眼帘,非常尖锐的问道:“只是这事舅妈知道吗?”   冷清秋低着头,对着手指,玩着修剪整齐的指甲,半晌不吱声,好半天才说道:“我妈她不知道。表姐,你别告诉她好吗?”她抬起头,忐忑不安的看着陆轻萍,恳求道。   “不是文人的正常往来吗?为什么要瞒着舅妈……”对上冷清秋看过来的眼神,陆轻萍叹了一口气,转移话题:“谁帮你传递的消息?是韩妈吧?”如果金燕西派金家的人过来,没理由一直在家的冷太太会不知道,因此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在冷太太眼皮子底下弄鬼,私下传递,只能是冷家内部出了内鬼,这个人选,除了韩妈,别无他人。   冷清秋带着一点埋怨,带着一点恳求的说道:“表姐,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的事,我妈妈都选择放手,不怎么深管了,你能不能不要问了?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所谓的‘好’,是不是我想要的?”   听了冷清秋这话,陆轻萍忽然心灰意冷起来,她已经在冷清秋面前,暗示过多次,金燕西并非良配,而且在人前,也多次表现出对金燕西的不喜,但是冷清秋还是动心了。明明以前她对金燕西也没好感,但是现在,反感没了。陆轻萍没觉得金燕西作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他是怎么打动冷清秋的呀?这是不是表明她和金燕西是命定的缘分?就算她拦着,也没用。   冷清秋这么大的人了,陆轻萍难道还能因为不让她和金燕西来往,整日跟在她身边盯着她不成?我们都知道“飞蛾扑火”是个死,但是也许飞蛾追求的就是那一刹那的绚烂呢?子非鱼,安知鱼之乐?陆轻萍不是冷清秋,她无法替冷清秋做主,哪怕是冷太太,作为冷清秋的母亲,她也无法替冷清秋的人生做主。   何况陆轻萍可是知道,高压之下,反弹的更厉害,因此她叹了一口气,对冷清秋说道:“是了,你都这么大了,又一向有主意,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应该很清楚,我是管的太多了,今后你的事我不在过问就是。”   被冷清秋这么一闹,陆轻萍也没有找韩妈算账的心思了。说到底,如果不是冷清秋有意,就算金燕西买通了韩妈又能如何?陆轻萍起身往外走,冷清秋跟在她身后,两人一前一后,默默无言。推门而出的时候,陆轻萍对身后的冷清秋说:“放心,我不会和舅妈说的。”   听了陆轻萍的话,冷清秋看着陆轻萍的背影,在她的身后低声说道:“对不起。”陆轻萍的身形一顿,似乎听到了,又似乎没听到,但是不管听没听到,她都没有给冷清秋回应,推门而出。随着陆轻萍的离开,留给冷清秋的是两扇因为陆轻萍用力过度,而前后摇晃,一时半会闭合不上的门。随着门扇的晃动,连接的合页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陆轻萍只是一时心灰,关于金燕西和冷清秋的事她不会不管的,但是到底不会过问那么了。   ☆、第75章   欧阳于坚来到李浩然家,看到李浩然在花园里,听着留声机里播放的音乐,喝着下午茶,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笑道:“你倒是好悠闲,好自在。看样子,停职的事似乎并没有给你带来什么影响。难为我一听到消息,就赶紧跑过来看你,看来我是白担心了。”   李浩然看到欧阳于坚来,赶忙将手里的书放下,招呼他坐下,又忙喊佣人送茶上来。欧阳于坚毫不客气的在李浩然的对面坐下,随手翻了一下李浩然放到一边的书,说道:“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被停职反省之后,还有这样的闲情逸致,你倒是想得开,真是豁达!”   伸手将摆在自己面前的点心盘往中间挪了挪,李浩然微微笑道:“想得开又怎样?想不开又怎样?人生在世,谁不会遇到一点沟呀,坎呀的,跌倒了,站起来,迈过去就是了,男子汉大丈夫,受点挫折算什么,若是因此垂头丧气,一蹶不振,整日里唉声叹气,可就成了笑话了。”   欧阳于坚听了之后,叹道:“你能想得这么清楚,这么明白,我就放心了,可见你是真的想开,并不是故作无事。我这次来之前,担心你萎靡不振,特地想了一肚子宽慰的话,如今看来,都派不上用场了。”   李浩然笑着给欧阳于坚一拳,嗔道:“看你这话说的,好像我现在不是灰心丧气,愁眉苦脸的模样就好像不对似的。你也太小瞧我了,难道我就心窄成那个样子?我就那么提不起来,遇到点难事就低头耷拉脑的?”   欧阳于坚笑笑,上下打量了李浩然一番,知道自己的这位同学,出身好,学习优秀,容貌俊逸,从小到大一直顺风顺水,几乎可以称得上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在大学毕业,步入社会之前没有遇到过半点挫折。   之后毕业了,就算在工作方面有点不顺,但是在父亲的护航下,还是没吃过什么苦头。他的人生到现在可以说是一帆风顺,如今一下子跌了这么大一个跟头,心里未必能够接受,就算不至于一蹶不振,但是心态上不能马上调整过来,无精打采还是有的。可是事实却正好相反,李浩然看起来,好像没事人一样,而且反过来和前来安慰他的自己竟然又说又笑的,并非作伪。   作为朋友,欧阳于坚还是很了解李浩然的,他不相信李浩然能够自己调整出来,因此对李浩然的质问笑答道:“虽不中,矣不远矣。”跟着调侃道:“人变得这么敞亮,说说吧,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还是有知己红颜开导?”   面对欧阳于坚的疑问,李浩然避而不答,反问道:“说起知己红颜,你和你的那位清秋同学到底怎么样了?你在犹豫什么?到底要磨蹭到什么时候,就不能主动一点?我这边等着吃你们的喜酒等得花都要谢了。你该不是让我等到下辈子吧?”   想到冷清秋和金燕西之间的互动,欧阳于坚脸上的笑容凝滞了,心情变得低落起来,苦笑道:“可能真要等到下辈子去了。我和清秋大概这辈子没有夫妻缘分,只能等下辈子再续这份缘了。”   “喂,喂,这是怎么回事?我不过是开个玩笑,欧阳你怎么还当真了?”李浩然不明所以,赶忙追问道:“怎么,你表白失败,被拒绝了,还是那位冷姑娘和金燕西在一起了?”   不管是被拒绝,还是冷清秋和金燕西在一起,不管这两种结果哪一种,都好,他虽然免不了沮丧,觉得难以接受,但是总不至于像现在这么煎熬,每天看着他俩打着眉眼官司,心里难受不说,而且心中还抱着微弱的希望,就这么吊着,七上八下的,别扭死了。欧阳于坚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说道:“她没拒绝我,也没和金燕西在一起,但是……”   “但是什么?”李浩然毫不客气的打断他,用“你怎么这么不成器呢”的眼神看着欧阳于坚,恨铁不成钢的问道:“欧阳,你一向是个果断的人,怎么在感情上就这么蘑菇呢?你到底想她表白没?”   得到一个预料中的答案,李浩然叹道:“天呀,我都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了,到了现在,那位冷姑娘还对你爱慕她的事情一无所知,你是不是打算永远不挑明,和她做一辈子师生呀?欧阳呀,这追女孩子,‘胆大、心细、脸皮厚’,只要做到这三点,差不多就可以抱着美人归了。听我的,没错,只要记住我教给你的这三个要诀,回头在你的那位冷姑娘上实施一番,我等着听你的好消息!”伸手拍拍欧阳于坚的肩膀,以兹鼓励。   欧阳于坚对李浩然传授的要诀根本不信,他好笑的看着李浩然,说道:“得了吧,听你的?听你的,更不能如愿。不管怎样,我至少还有个爱慕的对象,说起来,在这方面还算稍微有点心得。你一个连恋爱都未谈过的青瓜蛋子,给我上课,教导我,还言之凿凿的说听你的没错。你下这个保证,觉得可信吗?不觉得好笑吗?真是大言不惭……”   取笑李浩然的话说到一半,欧阳于坚忽然睁大了眼睛,惊喜的问道:“可是我们的李浩然先生遇到了心动的对象了?并且发挥刚才传授给我的要诀抱得美人归了?”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欧阳于坚数落着李浩然:“好呀,你这个家伙,瞒得够紧的,竟然半丝风声都没漏。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将人介绍给我认识认识?”   “别胡说,欧阳你也别在这瞎猜,你可真够能想的,明明没影的事,让你说的有鼻子有眼睛的。什么心动的对象,抱得美人归,根本是子虚乌有。让我介绍,我介绍谁给你认识?根本没有这个人。”李浩然摇着头,神色慌乱的否认着。   “真的没有?”欧阳于坚看着李浩然涨红的脸,摆明不相信,笑着威胁道:“你也别急着否认,现在没人在,你当然可以嘴硬,不过你保佑千万不要被我碰到,不然小心我在你的心上人面前说你的坏话,或者将我认识你以来所知道的糗事告诉她。”   迫于欧阳于坚的威胁,李浩然不得不承认,支支吾吾的说道:“什么心上人,别胡说。其实也不算什么心动的对象,只是我前一阵子遇到一个女孩,很特别,因此对她稍有好感,就是稍微有那么点好感。”言语中不忘强调着“稍有好感”,并且还刻意强调道:“不过我们现在的关系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只是朋友,就是普通的男女朋友,所以你想多了。”   看到李浩然局促的模样,欧阳于坚忍不住哈哈大笑,在李浩然恼羞成怒之前,勉强收敛笑容,板着脸,点着头说道:“嗯,我当然知道你们只是普通的男女朋友。我记得某人在大学的时候,被外文院的女生追求,狼狈的不得了,最后在广场上大声宣告,说是要学霍骠骑,‘匈奴未灭,何以家为’?所以在外侮未除的时候,坚决不顾及小家,绝不谈恋爱成家。当时你可是信誓旦旦,如今洋人在我们的国家依旧肆意横行,所以自然不能使男女朋友……”勉强板着的脸破功了,笑道,“只能是普通朋友了。哈哈……”说道后面,终于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   在北平读大学的时候,李浩然因为家境好,相貌好,成绩优,学校里的很多女孩子都向他表白,只是都被他拒绝了。只有外文系的一名女生,无视他的拒绝,锲而不舍,一直追在他后面不放。无奈之下,李浩然只能选择绕着她走,但是依旧被其围追堵截。在李浩然再一次被这名女生堵住,甚至以生命相威胁的时候,无计可施的他只好在广场上,当着众多师生的面,宣告自己一心为国,无暇顾及儿女私情,这才罢了。这件事也导致也李浩然一直到大学毕业,都不敢交女朋友。   被欧阳于坚揭“疮疤”,取笑,李浩然羞恼之极,对她怒目而视,气急败坏的喊道:“欧阳!闭嘴!”你给我差不多点!这个时候,李浩然很是庆幸,花园里这边就只有他和欧阳于坚两个,佣人被他赶得远远的,没有听到,不然他岂不成笑话了。   欧阳于坚止住笑容,摆着手说道:“好了,好了,我不说了就是。”拿起手边的茶杯,喝了一口茶,又说道:“当初在大学里追求你的女同学有几个可是漂亮的很,但是不见你有半点动心,全都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如今这位拨动你心弦的女孩不知道是怎样的佳人,想必生的一定非常美丽……”   李浩然神色不悦的说道:“这是什么话,我是以貌取人那么肤浅的人吗?陆小姐是个秀雅的女孩子,容貌算不上特别美丽,不过她的气质非常独特。我和她第一次见面是因为一本书结的缘,彼此认识之后,发觉陆小姐是个内秀的女子,她的见识和想法和当下女孩子不太一样,她对国家的问题想得很深入,有些观点我虽然不敢苟同,但是堪称独树一帜,想法别具一格,很是发人深省,她真的是个非常特别的女孩子。”   这已经不是李浩然第一次用“特别”来形容陆轻萍了,欧阳于坚听了很是好奇,笑道:“让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很想见见这位陆小姐了,见识一番她到底是怎么个特别法,让你这么推崇。”看着李浩然,欧阳于坚真心真意的说道:“浩然,如果你真的对这位陆小姐有好感,那么就要行动起来,不要像我……”   说到后面,欧阳于坚不免苦涩的笑了一下,关于冷清秋的问题,他和李浩然已经说过多次了,这会她不想和李浩然在谈论这个,因此转移话题:“浩然,你知不知道你这次停职反省要多长时间?你对以后有什么想法,打算好以后怎么办了吗?”   李浩然一脸无所谓的说道:“停多少时间都没关系,我在教育厅挂的只是闲职,类似我这样的人,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至于以后……”他顿了一下,把玩着咖啡杯的汤匙,神色坚定的说道:“他们之所以停我的职,不就是因为我组织的活动戳到了他们的要害之处了嘛,他们不是不让我做吗,我还偏做到底了。停了我的职位,为的是不让我进学校,正好,我还不去了,整个大上海的学校我都跑遍了,听众又能有多少?我去街上,去广场上,那里的听众更多!”   见李浩然没有因噎废食,反而斗志盎然,欧阳于坚大声附和道:“好,我支持你!我们就去街上,去广场做宣传!”跟着提出一个建议,“至于学校那边你不用担心,我们可以联系一下各个学校的学生领袖,将他们发动起来,虽然我们不方便进去学校搞活动,进行宣传,但是他们可以。”   “嗯,你这个建议不错。我们只有两个人,就算有三头六臂,又能做多少事,如果把学生都发动起来,能做的事就多了。”李浩然听了之后点头叫好。   两人头碰头,凑在了一起商量起章程来。计议定了之后,欧阳于坚告辞而去,李浩然送他到门口,忽然想到一事,说道:“欧阳,你不是一直说想看英文版的《飞鸟集》嘛,这本书被我借到了,回头等书拿过来的时候我拿给你看。”李浩然想看这本书还是欧阳于坚介绍的呢,因此他在借到书之后,也没有忘记欧阳于坚这个引荐者。   欧阳于坚闻言一怔,想到李浩然说他和心动的对象是因为一本书结的缘,他一下子想到了《飞鸟集》上,因此点点头,笑道:“好,我等你从陆小姐那里借来之后阅览。”   回应欧阳于坚的是李浩然家砰的一下关上的雕花大铁门。欧阳于坚摸了一下差点被关上的铁门撞到的鼻尖,笑了笑,转身离去。   此时正在家里和系统商量事情的陆轻萍不知道李浩然和欧阳于坚提起了她,并且欧阳于坚还把她当成了李浩然的女朋友。   将从小偷那里拿到的关于陆家的详细作息时间交给了系统有一段时间了,陆轻萍追在系统后面问结果:“怎么样?分析得怎么样?得出什么结论来了吗?”   系统将分析结果拿出来,问道:“你真的要这么做吗?这也太冒险了?根据我的分析可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要是出了岔子可就糟糕了。而且就算报复,你不觉得你这么做太心狠了吗?说到底,那边到底是陆轻萍的亲人。何况你这样做,可不仅仅是陆振华落不得好,那一大家子,包括佣人都牵扯进去了,跟着遭殃的很多都是无辜受累的,你这么做,不觉得牵连无辜,不会有罪恶感吗?”   “心狠?我哪里心狠了?比起陆振华来,你说我心狠?说笑也没有这个说法,好不好。我要是心狠,那么陆振华的行为算是什么?”陆轻萍冷笑着反问过去,神色不耐烦的说道:“你到底是站在哪边的,怎么帮着哪边说起话来?要是你心软了,行,只要你也别追我身后,整日里跟催命鬼一般催促着我,这事就此罢了,我还巴不得呢。”   见陆轻萍放狠话,说要撒手,系统立马不吭气了。陆轻萍白了系统娃娃一眼,说道:“有句话叫做‘尽人事,听天命。’你听过没有?该我们做的事情我们都已经几乎做到尽善尽美,如果不成功,那就说明是老天不让我们成事,所以若是失败的话,我也认了。至于无辜,比起他们来,我觉得我更无辜,至于‘罪恶感’,抱歉,原本我是有这玩意的,不过被你无缘无故弄到民国来之后,这东西就丢到现代了,没带过来。”   系统本来还想叽歪几句,指手画脚一番,但是被陆轻萍这么一说,立刻心虚的缩起了脖子,装起了鹌鹑。呆了一会,见陆轻萍没有追究过去的意思,立刻上前,非常狗腿的说道:“没事,你尽管放心大胆的做去吧,我给你做后盾,不管是精神上,还是技术上,都全力支持你!”   陆轻萍微微一笑,低下头,看着写在纸上,已经不知道看了多少遍,甚至都背下来的行动计划。虽然已经熟的不得了了,甚至每个步骤都斟酌再三,考虑到了很多种情况,但是,有些事,她是开天辟地第一次做,可能还有想的不周全的地方。   在行动之前,还要再想想,仔细考虑考虑,看看有什么漏洞。细节决定成败,说不定就因为一个疏忽,一个没有注意到的细节,只是行动失败。这件事,陆轻萍已经从很久以前就开始谋划了。到现在,她可以允许因为老天不站在她这里,从而失败,但是绝不允许因为人为的错误而失败。   被丢在一边的系统不甘寂寞的出声问道:“喂,你不是说,陆家这件事你就打算这么了了?你告诉我的计划似乎只有前半部分,后面你打算怎么做?后继的事情你考虑过没有?还有,李家那边你想好怎么做了吗?还有王雪琴……”   “你怎么这么啰嗦,问那么多做什么?”陆轻萍不耐烦的打断它,说道:“该怎么做,要做什么,不管是陆家,还是李家,或者是王雪琴,我心里都有数。我不是和你说过嘛,有些事,是急不来的。饵已经撒下去了,就等着鱼咬钩,要慢慢来。你有点耐心好不好。能告诉你的我都会告诉你,你别追在后面一直问好不好,烦不烦呀!”   “……”系统娃娃看着陆轻萍,心里暗暗腹诽她过河拆桥,不是拿着陆家的作息时间找它帮忙的时候了,那个时候她几乎是有问必答。如今不过问了几句,就因为呱噪,被嫌弃。系统娃娃在陆轻萍面前晃动了好半天,见她没有理它的意思,郁闷的掘起了嘴,傲娇的哼了一声,消失在陆轻萍眼前。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76章   身穿男装,头戴鸭舌帽的陆轻萍举起手里的军用望远镜,对着福煦路的陆家后门望去,看了一会儿,低头看了一下时间。根据小偷的陆家作息调查,每周的这天,这个时候陆家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出去打牌的打牌,访友的访友,家里的佣人跟着主人出门的,买菜的买菜,上街的上街,门房上下换班,前一个人走了,后一个接班的人还没来,……目前家里只有一个人在,正是闯空门的好时机。   不等陆轻萍有所行动,系统跳出来,催促道:“快点,就是这个时候,巡逻的警察还没有过来,从现在起,你总共有半个小时的时间,手脚利落点。经我的分析计算,天时就在今天,如果今天不成功,不管你被没有被发现,错过今天,所有的事情都凑在一起,正赶巧的机会以后再不会有了。我算了,这次行动成功的概率为百分之九十,你自己说剩下的百分之十则是看运气,那么就让我们来看看你这次的运气好不好吧?”   陆轻萍没有理会系统,伸手压了压头上的鸭舌帽,一溜小跑,一溜烟的来到陆家后门口,伸手推了推门,里面没插上,她轻轻推开门,穿着的老布鞋的脚迈了进去。系统指挥着她:“小心一点,这会儿陆家只有一个阿兰在,她应该在一楼楼梯间的佣人房,你一会儿上楼的时候要快,动作还要轻,要是惊动了她,我可不想陪你进警察局里喝茶。”   “闭嘴!”陆轻萍低喝出声。平生第一遭做贼的陆轻萍紧张的心砰砰直跳,感觉就要从喉咙出跳出来了似的,手心里全都是汗,偏系统还在耳边呱噪,让她更紧张了。   弯腰,在别墅的门下面垫好胶垫,使其开门的时候不至于发出声响,陆轻萍推出一条门缝,挤了进去,蹑手蹑脚的,直奔二楼。冲上二楼,转过楼梯口,陆轻萍抚了一下胸口,感受一下心跳,刚才真是吓死她了,生怕阿兰冒了出来。   “沿着左边长廊直走,陆振华的书房应该在左手最后面一间。“系统扫描完环境,指点着陆轻萍。陆轻萍伸手抹去头上的冷汗,直奔陆振华的书房。来到他的书房,和下面进门的时候如法炮制,陆轻萍推门进入书房,站在门口,向左看,直入眼帘的就是挂在墙上一人多高的陆振华穿着军装威武霸气的画像。   从兜里掏出手套,陆轻萍戴好后,搬过旁边书桌后面的靠背椅,垫在脚下,陆轻萍站在上面,将画像从墙上摘下。系统在旁边大呼小叫:“慢点!小心!”陆轻萍把画像小心的摘下,放到一边,所有的举动都尽量做到无声无息,避免发出声音。   画像摘下来之后,露出藏在后面的保险箱。系统幻化出的娃娃几乎趴到了镶嵌在墙里的保险箱,研究起上面的密码来了。陆轻萍看了一下密码箱,和后世相比,虽然缺少电子手段,但是应该是这个时代最先进的密码箱了,一共十九位密码。陆轻萍看了看表,问道:“大约需要多长时间能够破解出密码?”   娃娃摸着下巴思忖道:“嗯,我又不是实体,无法直接接触保险箱,而且又没有任何关于这方面的信息资料,对陆振华是根据什么设定的密码不好猜定,所以至少也要五分钟。”   “那太长了。”陆轻萍一听所需时间,马上否定靠系统破译密码的想法,她等不起,伸出手对系统说道:“给我无声切割机”。暴力破解,打开保险箱也用不了五分钟。   这次系统没有和陆轻萍唱反调,也知道时间紧迫,赶紧把工具提供给陆轻萍。陆轻萍拿到手,为了避免损坏保险箱里面的东西,她在系统的指点下,对着保险箱切割起来。很快,保险箱被打开了,露出里面的藏宝。   “哇塞!发财了!”看着里面的财货,系统兴奋的翻了个跟头。陆轻萍也惊呆了,她自认也是见过世面的了,目前也算小有资财,但是和这一保险箱的财货比起来,她觉得她是个彻彻底底的“穷人”。眼前的钱不是论张,论摞,是论包。还有那些珍贵的珠宝,都是市面上极难遇到的极品:羊脂白玉、玻璃种的绿翡翠、鸽子血的红宝石……金砖、金条、白银堆了满满的半箱。   “发什么愣呀,还不快动手!”系统看到陆轻萍站在一边发呆,赶紧出声催促道。“啊,这就来了。”陆轻萍反应了过来,赶忙上前,手触碰之处,东西全都消失不见,被系统收纳到它的空间藏了起来。   将保险箱扫荡一空,陆轻萍把画像拿回原处挂好,问道:“还有多长时间?”半个小时的作案时间还剩下多久?够不够她安全逃走?   “还有十二分钟,足够了。”听了系统的答案,陆轻萍把椅子放回原处,拿起切割机,对着画像下面拖着画像的两枚铁钉左右各来一下,系统看到她的行动,跳起脚来,问道:“你在做什么?快住手!这个画像这么大,只靠上面的钉子是挂不住的,你把下面的两个钉子锯掉的话,这个画像用不上两天就会掉落在地,到时就什么都藏不住了!”   陆轻萍不以为意的说道:“藏不住就藏不住!要的就是陆振华发现,不然我作了那么多事,担心受怕,辛辛苦苦的亲自跑这一趟,为的是什么?保险箱里的钱虽多,但是我还不稀罕,没有它们,我也没饿死,日子过得也挺好。只是陆振华发现他作为依靠的养老傍身钱不翼而飞,而家里剩下的唯一财源,握在王雪琴手里的存折又被她挖空了大半,脸色一定非常精彩,可惜我没办法欣赏!”   “放心,我没有都锯掉,只是锯了一半,所以下面这两个钉子还能撑一段时间,不会很快就被发现的。”陆轻萍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说道:“没了权势,陆振华之所以依旧耀武扬威,凭得是什么?不就是这些财富吗?我看等他发现倚仗没有了,又该怎么办?只是不知道落魄的日子,我们这位一直高高在上的陆先生过不过的惯!”   系统见不得陆轻萍的得意样,在一旁吐槽,同时不忘表白一下自己。“哼!得意什么呀,你这么胆大妄为,还不是仗着自己的所作所为只要不是当场被捉,事后根本发现不了什么!仗着有我帮你扫尾,不会有任何蛛丝马迹留下,所以才这么猖狂。”   陆轻萍没有和系统废话,抓紧时间打扫战场,将书房的东西摆放的和原来一模一样,退了出去,关上门,拿起垫在门下的胶垫。站在楼梯口向下望了望,见没人,飞快的下楼,开门,出屋,关门,收起胶垫,然后飞奔到后门,从陆家跑了出来。陆轻萍来到她藏单车的地方,骑上单车,死命的蹬着车子,漫无目的的骑了足有二十分钟,觉得离陆家足够远了,这才停下来。   下车,冲向路边的公共厕所,到了里面,将鸭舌帽摘了下来,甩了甩没拢在帽子里的头发,拿梳子梳好,然后把套在外面的男装脱下,露出里面的女装,又把脚下的鞋子换掉,这才从里面出来。骑车来到黄浦江边,将换下的东西包成一包,丢到黄浦江里。至此,大功告成!   “那么钱财放在你那里,你不会把它给我贪掉吧?”危机解除,松了一口气的陆轻萍想到系统见到财货时的反应,忙不地的问道。她可不想忙活了一场,最后白忙了。   “抗议,强烈抗议,你这是污蔑!你侮辱了我的人格!”系统娃娃满脸怒气,怒不可遏的对着陆轻萍挥舞着小拳头:“我是无法接触实物的,虽然我有储藏空间,但是必须以你为媒介,按照你的意愿行事,才能把东西收纳起来。钱财对我来说根本是一点用处都没有,它又无法提供能量,还不如阳光有用呢!我贪它做什么?我之所以发出感慨,就和你们出去游玩的时候,看到万里长城和比萨斜塔发出的感慨一样,难道你们也想把万里长城和比萨斜塔据为己有吗?”   “那可难说!”如果有可能,陆轻萍当然想把万里长城和卢浮宫比萨斜塔据为私有,对上系统娃娃愤怒的小眼神,她赶忙说道:“抱歉,抱歉,第一次使用你的储藏功能,不是很清楚,所以才会有所怀疑,下次不会了。”刚得到系统的时候,因为被系统坑怕了,所以陆轻萍就把系统丢到一边置之不理,以至于系统的很多功能都没有发掘出来。还是到了民国,才发现系统有那么多的功能。   听到陆轻萍不是很有诚意的道歉,系统娃娃冷哼了一声,对她愤怒的挥了挥拳头,转过头不理她。偏陆轻萍不怕死的来了一句:“你有人格那东西吗?不过是个系统……”又不是人。就算是人的话,按照它坑了她一次又一次的记录,早就没人格可言了。系统气得火冒三丈,狠狠的瞪了陆轻萍一眼,身形一晃,消失在陆轻萍的眼前,不理陆轻萍了。   想到这次的收获,陆轻萍不禁心花怒放,不过手中的钱财,其中除了有英镑、美元、法郎、……各种外国纸币外,还有很多中央银行发行的法币。对政府发行的纸币,陆轻萍有一种天然的不信任感,盘算着把这些钱全都兑换掉,只是不知道是兑换成外币好呢,还是兑换成黄金,又或者购买其他保值的东西。   这次的事情是系统立了大功,对小偷收集到的资料进行综合分析,从而算好了时间,但是小偷提供的陆家作息时间表也功不可没。所以下次和小偷见面,告诉他任务结束的时候,要多给他一点报酬,以作酬谢,陆轻萍在心里如是这般做着打算。   到了和小偷例行约定的见面日那天,陆轻萍起床,洗漱完毕,散着头发,穿着睡衣来到饭厅吃早饭。看到只有冷太太一个人坐在桌前,陆轻萍看了一下,问道:“舅舅和清秋呢?他们怎么还没来?”   冷太太一面吃一面答道:“秋儿的舅舅昨天晚上出去应酬,到了大半夜喝得醉汹汹的才回来,回来之后,好一阵呕吐,一直折腾到早上五点钟就睡下,哪里起的来,早饭是不吃了。至于秋儿,今天是她同学刘金梅结婚的日子,刘金梅在就和她说好,让秋儿作伴娘。现在正放暑假,每天接送秋儿上下学的黄包车也跟着放假,没车坐了,所以为了怕迟到,秋儿一早就起来,匆匆忙忙的用过早饭就走了,这会已经出门了。”   “哦。”陆轻萍听了之后,点点头,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油饼放到碗中,开吃起来。这阵子因为忙着兑换中央银行发行的货币,她一直往银行跑,倒把这事给忘了。   吃完饭,陆轻萍回房换衣服,准备出门,听到院子里的说话声,从窗子中望过去,只见金燕西站在院中,正在和冷太太说话,说他和冷清秋约好了,两人坐车一起去刘金梅举行婚礼的酒店。冷太太告诉金燕西,冷清秋已经走了。免金燕西下不来台,赶忙又说,冷清秋是走路去的,他要是开车的话,应该能追上她。   听冷太太这么说,金燕西转身就走,准备开车去追冷清秋。韩妈突然从旁插了一句:“七少爷,你追不上了她了,我们家的姑娘也是坐车走的。”   对上金燕西怀疑的眼神,冷太太赶忙训斥韩妈:“你瞎说什么,她哪来的车,你又不是不知道,因为放假,家里包的黄包车也跟着放假了。”她明明说的是实话,却被韩妈从中插一句,以致被金燕西怀疑说谎,真让人生气。   韩妈瞟了一眼一旁的金燕西,辩解道:“刚才我送大姑娘出门的时候,一个年轻的先生坐车把大姑娘接走的。”看了听了她的话,面无表情的金燕西一眼,又大着胆子加了一句,“那个年轻的后生,看上去和大姑娘似乎挺熟的,两人还有说有笑的。”   金燕西因为昨天晚上邀请冷清秋一起去,冷清秋答应下来之后的雀跃心情此刻如同抛钢丝,昨天乃至来之前,高高的心情一下子抛了谷底,当着冷太太的面不好发脾气,还得为自己刚才的怀疑向冷太太解释。勉强说了几句,诸如“怕冷清秋辛苦,所以才开车接她,如今有人了,那他也不用担心了”之类的言语,金燕西黑着脸扭头就走,跟着他的听差金荣看着金燕西难看的脸色,一句话也不敢说,在金燕西上车之后,指挥司机,开着车,漫无目的的随意乱走。   看着金燕西沉着脸离开,冷太太长出了一口气,看了一旁没事人一般的韩妈,叹了一口气,回房去了。韩妈站在月洞门这里,张着脖子望了一会儿,转身的时候发现陆轻萍站在她的身后,吓了她一大跳,拍着胸口,抱怨道:“表姑娘,要吓死人了,你站在我背后,一声不出,可是吓死我了。”   陆轻萍神色淡淡的说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我一个大活人站在这里,这又是青天白日的,有什么好怕的?难道韩妈你是作了什么亏心事,怕我看出来,所以才这么害怕?”   韩妈笑着为自己辩解:“看表姑娘这话说的,我能作什么亏心事?任谁像表姑娘这样悄无声息的站在人身后,都会吓人一跳。表小姐可别给人乱扣罪名,我的胆子可是小的很,不禁吓的。”   “我从不给人乱扣罪名。”陆轻萍深深的看了韩妈一眼,轻挑眉毛,似笑非笑的说道:“你的胆子小?我看你的胆子大的很,在舅妈跟前都敢弄鬼了,这样下来,似乎没有什么你不敢做的了。”   不等韩妈辩解,陆轻萍厉声说道:“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韩妈你这么多嘴多舌,会插言了?家里其他人都是闭嘴的葫芦不成?到显得只有你一个人会说话了?偏你多这个嘴,清秋和谁走的,怎么走的,你倒是知道的一清二楚?人家是有钱有势,而且给的赏钱不少,不过你要记着端的是谁家的饭碗才好!”   听到陆轻萍意味深长的带有警告意思的话,韩妈身形一缩,低着头,喏喏的辩解道:“我说的都是实话,而且是我亲眼看到的。我之所以说出了,除了不想让金七爷白跑一趟之外,还是想告诉太太,姑娘在外面有走的近的年轻男子,让太太注意一下。连太太都没说我,表姑娘何至于发这么大的脾气?”   陆轻萍冷笑一声,说道:“你这是拿舅妈来压我?”看着韩妈的身子又是一缩,她冷笑道:“你别在这里糊弄我,我可不是舅妈,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因为你们主仆多年的情分从不怀疑你。你都做了些什么,打量我不知道呢?只是因为你是舅妈那边的人,我懒着管你罢了,但是你也要看在这么多年舅妈待你的情分上,行事有点分寸的好。不然,惹恼了我,我就将你私下里做的事情告诉舅妈,到时看舅妈怎么处置你!现在这世道,雇个佣人还是很容易的!”   韩妈在私下里替金燕西传信给冷清秋,做的那些小动作,就算说出来,也不足以让冷太太解雇韩妈,但是不妨碍陆轻萍拿出来威逼韩妈。吓唬完韩妈,陆轻萍也不理会韩妈那由青到白,到红,又到白的脸色,拎着手提包,赶忙报业大楼和小偷约定的茶馆。 作者有话要说:中秋节快乐!   ☆、第77章   警告了韩妈一番,陆轻萍来到她和小偷约定见面的茶馆,因为来的早了点,她坐在固定的位子上,叫了一壶花茶,一面喝茶,一面等人。时间一分一秒的,慢慢过去,约定的时间都已经过了,小偷还没有出现,陆轻萍有些急了,频频拿出怀表来看时间,并向门口张望着。   在茶馆门口背着个和身形不相衬,极为硕大的箱子,贩卖花生、瓜子、核桃仁和糖块这些零食的两个毛头小孩子背着箱子再一次走进茶馆,向屋里的客人兜售他们贩卖的食品。其中大一点的,看起来有十一二岁的男孩子来到陆轻萍的座位前。   陆轻萍看着眼前头大身子小,身上的衣服虽然破旧,但是洗的干干净净的小男孩,对他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拿起手包,想买一点零食,她倒不是想吃,只是看在这么小的孩子就出来谋生的份上,觉得可怜。   不等陆轻萍掏钱出来,那男孩子向左右瞟了一眼,见没有人注意到这边,这才压低声音问道:“你就是和我哥哥约定在这里见面的人吗?”见陆轻萍没反应,他又补充了一句,“我哥哥告诉我说,你一项是称呼他为‘小偷’的。”   陆轻萍细细看着眼前男孩的眉眼,依稀之中,似乎和小偷有想象的地方,而且知道她和人有约,并且提供“小偷”这个称呼,这孩子没找错人。她点点头,问道:“你哥哥人在哪?为什么没来,可是有什么事耽误了?他派你过来,是传话给我的吧,他让你和我说什么?”   “他是我哥哥。”那男孩子答道:“我哥哥让我告诉你,见面地点换了,让你中午之前到XXX酒店去见他,他会在那等你等到一点钟,如果到那个时候你还不到,他就走了。”   见面地点在XXX酒店?陆轻萍听了男孩报出的地址,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暗自思忖,小偷将他跟踪到的陆家资料给她,她付钱给小偷。虽然当初是她主动找上小偷的,但是盯梢陆家的人选并不是非小偷不可,而且她是根据资料的价值来付账的,所以主动权一直握在自己的手中。   这点小偷不是不清楚,但是他突然改变见面地点,并且还给出了时间限制,摆出陆轻萍做不到,就单方面撕毁他们之间合作的态度,这太奇怪了,完全不合常理。既然还能见面,那么就说明他并不是因为被事情缠住而脱不开身,那么只有一个解释,就是他遇到麻烦了,而且这个麻烦并不好摆脱,所以他不得不小心行事。   到底去不去?陆轻萍处于犹豫之中。在将陆家的保险箱搬空之后,小偷对陆家的调查对她来说,已经没用了。这次她之所以还会前来和小偷见面,完全是因为上次见面的时候,她没想到会在间隔的时间中打劫成功,所以告诉小偷合作结束,当然,还有因为收获非常丰富的她,觉得其中有小偷的一份功劳,应该犒劳一下他的缘故,所以才跑过来,和小偷进行最后一次见面。但是,没想到,一直顺利的见面会在最后一次出了意外。拿不定主意的陆轻萍询问系统,想让系统参谋一下,她到底要不要赴约,系统建议她不要去,不过陆轻萍想了想,还是往小偷约定的酒店走去。   在限定的时间之前,陆轻萍来到约定地点,来到酒店门口,就看到酒店大门两边贴着大大的红喜字,铺到门口的大红地毯上洒满了红色的鞭炮碎屑,屋里欢声笑语不断。陆轻萍招来酒店门口的服务员一问,里面正在举行婚礼,酒店上下三层都被举办婚礼的男方给包了,摆了筵席答谢客人。   服务员以为陆轻萍是来参加婚礼的客人,将陆轻萍往酒店里让。陆轻萍走了进去,看着酒店大厅人头攒动的情况,正在发愁怎么将小偷找出来时,穿着一身酒店服务员服装的小偷给出现在她面前。她在小偷的带领下,上楼,来到二楼一间休息室。   小偷将陆轻萍引入房间,房门大开,打量了一下周边环境,又进屋打开对着门的窗子,伸出头,往外看了看。小偷在踩地形的时候,陆轻萍也没闲着,举目四顾。小偷领她来的这间房,处于电梯背面,电梯门开在反方向,所以如果有人坐电梯想过来,从电梯里出来,还要绕个圈子才能走过来。   在屋子里,向外看去,正如眼帘的就是上下来回的电梯,这个时代的电梯并不是后世密封的那种,而是类似于关动物园里动物的铁栅栏,电梯里面的人能够看得清清楚楚。往左看,是通往三楼的楼梯,往右看,是连接一楼的楼梯。不管从哪个方向来人,在屋里的人都能看得到,而且如果一旦有事发生,就算前进和后退的道路全都堵住,小偷还可以跳窗逃生,陆轻萍看了半晌,不得不在心里佩服小偷房间挑的巧妙,当然,对小偷惹了麻烦在身的猜测越发的确定。   陆轻萍和小偷将环境各自勘测完毕,在屋里的桌子两边坐下。陆轻萍伸手将放在桌子中央的茶壶拿了起来,很沉,里面有水,摸了摸壶壁,还是温热的,倒了一杯出来,又给小偷倒了一杯,放到他前面,好奇的问道:“看你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模样,你惹了什么事了?”   “我能惹什么事?老大杀了人,被条子盯住了,想找个人替他顶罪,这事落到我身上了。”小偷非常郁闷,咬牙切齿的说道:“两千块就想买我这条命,没门!我的命虽然贱,但是也不是两千块就能卖的!”   “我家里还有老娘、奶奶,连带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一家子大小生计全都着落自我身上。我大弟今年不过十二岁,我要是进了局子,他根本护不住家里。就算老大现在满口答应帮我照顾家里,我也不敢信。我不过是帮里无足轻重的小卒子,以前在老大跟前连个站得地方都没有,就算替他顶罪,得了一时半刻老大的感激,但是以后的日子长着呢,谁知道他的照看,能照看多久?可是我不答应的话,不仅得罪了我们老大,而且犯了帮派的忌讳,在上海滩也就混不下去了,所以我打算带着家人去南洋讨生活。”   虽然在帮派里小偷没有混出名堂来,但是他在其中呆的年头不算短。看得多了,对帮里平时讲的义气知道其实不过就是那么一回事,要是谁真信了的话,就是傻子,因此他不敢把家人托付给这帮人。当然,他舍不得死,怕死也是他不肯替自家老大顶罪的的一个原因。   “哼,我们老大话说的漂亮,说是把我当成亲兄弟,我的家人就是他的家人,结果还不是怕我跑了,暗中派人盯着我。多亏了这些日子我一直在盯梢陆家,连了出来,不然就着了道了。”小偷端起茶杯,将里面的茶一饮而尽,从身上拿出一个牛皮纸袋,丢给陆轻萍,说道:“就是这些了,我今晚就要离开上海滩了,你开个价吧?”   陆轻萍听明白了,小偷应该是甩开了老大派出来的盯梢他的人,来到了酒店,然后让他的弟弟偷偷联系她。之所以把见面地点选在酒店,则是因为要是被老大发觉的话,跑到这边想要抓他回去。这里正在举行婚礼,就算男方的身份不能震慑住他头上的老大,至少人多,造成混乱之后,他混在人群中更容易逃走。   知道了缘由,陆轻萍又问过系统,没有发现危险,这才放下心来。她把纸袋接了过来,看也没看,直接从包里拿出厚厚的一摞钱,推到小偷的面前,问道:“这些足够了吧?”   小偷看着眼前厚厚的一摞钱,在心里估算了一下,估计出大概数目之后,他忍不住咽了一下吐沫。小偷拿起一叠,随便翻看了一下,然后放下,拿出一个袋子来,将桌上的钱尽数扫到里面,点头说道:“够了。”   小偷之所以冒着危险和陆轻萍见面,就是为了弄几个跑路的钱,陆轻萍这次这么大方,倒是给了他意外之喜。将钱收好后,小偷感激的看着陆轻萍,发自内心的说道:“看来小姐是知道我要跑路知道我缺路费,所以才连我交给你的资料看也不看,直接给了我这些钱。我知道我给小姐的资料并不值这些,但是我这边遇到了难处,就不和小姐客气了。感激的话我也不说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如果今后我还有机会回上海滩,和小姐还有见面的机会,今日小姐的赠钱之恩,我一定会还。”   陆轻萍见小偷误会了她的举动,不过她没有解释。听小偷说他今天晚上离开上海滩,陆轻萍灵光一闪,脑海里冒出一个主意,笑道:“不用等那么久,如果你愿意,可以马上就将这份恩情还掉。”   “咦?”小偷还是头一次见到陆轻萍听说人家要“报恩”,立马就让人家还的,愣怔住了,苦笑道:“小姐,我是很想还掉你的恩情,但是我没钱,没势。,只有浑身上下这百十来斤的肉还值点钱,但是我不会因为这个替你卖命的,而且我今天就离开上海了,晚上十二点的船,所以你让我怎么还?”   陆轻萍打开包,把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的王雪琴和魏光雄亲热的那张照片拿了出来,拿出钢笔和便签纸来,在空白的便签纸上飞快的写下几个字,撕了下来,连同照片,推到小偷的面前,说道:“你不是晚上才走吗?完全来的及!这张照片你应该记得吧?盯了陆家这么长时间,陆家的人,上上下下你应该都记得了。傍晚的时候,陆家的张嫂会上街买菜,你把这张照片连同写着字的便签纸放到张妈的口袋里。这是你的老本行了,你应该能做到吧?只要你把这件事做完,就不欠我什么了。”   小偷拿起照片和便签纸,看了一下,收起来,一口答应:“没问题。”嘲讽的看着陆轻萍,“难怪当初张小姐不让我去勒索这位陆太太,原来是打算亲自动手,只是这回张小姐就不怕这张照片里的男人了?”   陆轻萍没有理会小偷的嘲讽,笑道:“我和你不一样,我既然选择动手,就有办法不会让对方找到我头上。当然,如果你不是今晚就离开上海的话,我可能还要犹豫一下,因为我担心找的人不能保守秘密,而我自己动手,恐怕会被人追查到我的身上。不过这个问题都随着你的离开而解决了。”   随着钱财的增多,陆轻萍也有了不需要携带大量现金,就能支配钱财的资格。她打开包,拿出汇票本,用钢笔填写完毕,撕了下来,递了过去。“这是汇丰银行的汇票,你拿着它,到任何一家银行都能兑换。上面填的三万块算是我分给你的,毕竟这事要是成了,也有你一份功劳不是。不要不服气我拿的比你多,我不仅需要承担风险,而且这事成不成还不一定,不比你,不需要承担任何危险就有钱拿。”   那小偷有些不敢置信,半信半疑的把汇票拿到手中,上下左右正反仔细翻看着,甚至把它拿起,举高,对着太阳,让太阳光照在汇票上面。但是他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接触这个东西,根本无从辨别真伪。   陆轻萍看到小偷的举动,笑道:“放心,绝对是真的。当然,如果我让你做的事,没有完成,你是拿不到这笔钱的。开出汇票的我有权终止它的兑换,所以不想要着不办事,觉得你不在上海滩,我无法找你算账,拿钱跑路。”   小偷反问道:“那我要是做了事情,回头你不认账怎么办?”陆轻萍担心他拿钱不办事,他还担心办了事,拿不到钱呢。   陆轻萍笑笑:“那我就没办法了,你只能选择相信我。其实你可以这样想,这钱并不是你向我要的,是我主动给你,是不是?如果我反悔了,那么就当我从来没提出过给你钱这事不就行了。作了,有钱拿,不做,你也没损失,你好好考虑一下吧?”   “不需要考虑了,我做了。”面对三万块钱的诱惑,小偷根本抵住不住。不过是往佣人的口袋里塞一张照片和一张纸条罢了,这对他来说太简单了。如果有了这三万块,连带刚才陆轻萍给的钱,他和家人到了异国他乡就能有个好的开始了,再也不用从低层苦熬了,所以根本不加考虑,答应下来。   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小偷没有和陆轻萍寒暄的心思,既然把陆轻萍交付的事接了下来,为了家人未来的美好生活,绝对不能出岔子,因此他急着回去着手准备。,走之前,小偷叮嘱陆轻萍:“我先走,你最好在屋里在呆一段时间,等一会儿再出去。”   陆轻萍知道小偷之所以如此说,只因为担心被人发现小偷和她之间有瓜葛,等小偷的老大发现他跑了之后,找到她的头上。陆轻萍点点了头,目送着小偷离开,关上房门,悠闲自得坐在房间里慢慢的喝着茶。   “清秋,你怎么样?还好吗?”欧阳于坚关切的话语隔着房门传到陆轻萍的耳中。陆轻萍嘴里的茶水一下子喷了出去,不是吧,要不要这么巧,小偷选择的酒店,正是冷清秋同学举办婚礼的地方。陆轻萍放下茶杯,蹑手蹑脚的走到门口,透过门缝往外看,没错,正是欧阳于坚和冷清秋。   冷清秋似乎喝多了,雪白的面孔上,微微放出红色,比平日更添两份丽色。她的头有点晕,抬腿迈步的时候,脚下好像踩在了棉花上,脚底没根,一个没站稳,身形踉跄,身子歪了一下。   一旁的欧阳于坚眼疾手快的抓住了冷清秋的胳膊,扶住了她。冷清秋稳住身形之后,就挣脱掉了欧阳于坚的手,客气的说道:“我没事了,欧阳老师。谢谢你。”   冷清秋往前走面走了几步,和欧阳于坚拉开点距离,撵欧阳于坚回席:“欧阳老师,你不用特地过来的。我没事,吹吹风,休息一会就好了。你是客人,不需要在这里招呼我,还是回去吧。”   欧阳于坚犹豫着不肯离开,站在冷清秋身边,看着冷清秋美丽的脸庞,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为自己暗暗打气之后说道:“清秋,我有一句话想和你说。”因为紧张,声音显得紧绷绷的。   听了欧阳于坚的话,冷清秋迟疑了一下。欧阳于坚对她的感情,冷清秋不是没有察觉,但是欧阳于坚没有表白,她也故作不知,但是刚才听欧阳于坚的话音,似乎想向她表白,冷清秋有些不知所措。是期待还是拒绝,冷清秋也说不清她心里此刻的感觉,但是她没有阻止欧阳于坚。“欧阳老师,你说吧。”   “你今后还是少喝一点酒吧,酒喝多了伤身。”表白的话语在舌尖滚了半天,最终欧阳于坚说出口的却是一句毫不相干的话。   “谢谢欧阳老师,我知道了。”冷清秋有些意外,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的看着身旁的欧阳于坚,没想到他酝酿了半天,说出来的竟然是这样毫不相干的一句话,她客气的向欧阳于坚道过谢之后,说道:“我离席久了,要回去了。”   看着冷清秋毫不迟疑的离去的背影,欧阳于坚心中懊恼。那天在知道李浩然都有了倾慕的女子之后,欧阳于坚对李浩然说出的追女子要诀就不是那么不以为意了,事后他想了很久,终于决定在今天主动出击一回,厚着脸皮坐车去接事前没有邀约的冷清秋,两人一起坐车来到刘金梅的婚礼现场。   李浩然因为和今天举办婚礼的男方有点关系,所以也来出席了婚礼。席上,他和欧阳于坚坐在了一起。因为冷清秋是伴娘的缘故,李浩然终于见到了这位欧阳于坚心中爱恋着的,他久闻其名,却不见其人的姑娘。看到站在新娘身边美丽清雅的冷清秋,李浩然不得不承认欧阳于坚的眼光好,因此极力鼓动欧阳于坚,让他尽快向冷清秋表白,不要让冷清秋从身边飞走。   因为坐在旁边的李浩然的鼓动,欧阳于坚想起早上去接冷清秋的时候,冷清秋并没有拒绝,而且一路上两人相处融洽,喝了几杯酒的他终于鼓足勇气,来到因为醉酒而出来透风的冷清秋面前。但是到了冷清秋身边,对上冷清秋哪怕醉酒依旧清亮的眼睛,表白的言语梗在喉中,欧阳于坚退缩了,没有说出来。   在婚礼现场,欧阳于坚追着做伴娘的冷清秋出来,明明是想表白的,但是最后却没有没说出口。他的举动让想着以后可以拿着事取笑欧阳于坚,所以偷偷跟了过来,躲在楼梯间偷看的李浩然看到之后,忍不住在一旁跌足长叹。这个笨蛋,这里只有姑娘和他两个,大好时间就这么白白浪费掉了,心里为他着急,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就算再难,早晚不得说出口?再耽误下去,好姑娘该被别人给抢走了!   陆轻萍躲在房间,把事情尽收眼底。凭心而论,欧阳于坚的条件除了家庭背景这方面输给金燕西之外,其他方面都不弱于他。而且,真要说起来,父亲同样是金总理的欧阳于坚并不差金燕西什么,只不过私生子的命不好听罢了。虽然师生恋有点让人别扭,但是在民国,这个也不算不上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当老师的娶了女学生的比比皆是,所以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当然,如果冷清秋真和欧阳于坚在一起,也难说他们将来就一定会幸福,但是比起一个已知的悲剧结果来,还是未知的好。因此陆轻萍很希望欧阳于坚表白成功,但是很可惜,欧阳于坚让她失望了。看着冷清秋在欧阳于坚的目光中回到宴会大厅,在场的只有陆轻萍知道,欧阳于坚这次到底错过了什么。这次和以往不一样,冷清秋这一走,将会彻底的走出欧阳于坚的生命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78章   陆轻萍躲在屋里,透过门缝,将欧阳于坚和冷清秋的互动看在眼里。看到欧阳于坚明明想向冷清秋表白,最终却因为勇气不够,迟疑之下选择了放弃,她忍不住扼腕叹息。等冷清秋离开,留下欧阳于坚一个人在原地,陆轻萍想了想,打开门,走了出来。   “欧阳先生,瞻前顾后,拖泥带水,犹豫不决,是爱情的永恒大敌。如果你喜欢一个人,就要勇于说出来,大声告诉她,你喜欢她!主动一点,不要浪费时间去玩你猜我猜的游戏!不要觉得,虽然我不说,但是你一定知道。没人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不勇敢的说出来,谁又能知道你是怎么想的!”陆轻萍出言提点欧阳于坚,最后,以一句“在爱情里,缺少勇敢是不行的”结束。   欧阳于坚对陆轻萍出现在这里很惊讶,而后听到她的话,神态非常尴尬。他没想到,刚才那一幕竟然会被陆轻萍看了去,虽然陆轻萍说的都是金玉良言,但是欧阳于坚和她真的不是很熟,除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在一起吃了一顿饭之外,他在去冷家,和冷清冷来往的时候偶尔和陆轻萍碰个面,两个人相互之间打个招呼罢了。因此哪怕陆轻萍的话是为了他好,但是欧阳于坚还是觉得不自在,所以他干巴巴的说了一句“谢谢陆小姐了”,然后借口离席太久,要回去了,匆匆离去。   看着欧阳于坚的反应,陆轻萍忍不住一声轻叹。目前金燕西和冷清秋的关系据陆轻萍看来,还在暧/昧之中,称得上是朋友之上,恋人未满。而早上欧阳于坚来接冷清秋一起走,冷清秋既然肯将和金燕西的相约放到一边,坐上欧阳于坚的车,可见心里对欧阳于坚还是有好感的。如果欧阳于坚听她的告诫,不再犹豫不决,行事果敢一些,他和金燕西还是有争一争的能力的。   比起和金燕西走在一起,预知的悲剧,陆轻萍希望冷清秋选择欧阳于坚,虽然不知道和欧阳于坚在一起一定会幸福,但是至少未来未知,有一半的希望不是吗?所以陆轻萍这才走出来对欧阳于坚说这些。但是奈何陆轻萍和欧阳于坚不熟,交浅言深了,而欧阳于坚又因为狼狈的一面被她看到,心中尴尬,只想着赶快离开,心不在焉,根本没她的话听进去。   “啪,啪,啪!”李浩然拍着手从楼梯间走了出来,笑道:“陆小姐,你别在意欧阳的失礼。欧阳这个人脸皮薄,刚才那一幕他一定觉得很丢脸,偏被你看到了,而且你又走了出来,所以他才会那么没礼貌的走开……”   陆轻萍对李浩然的出现觉得很意外,从他的话中听出他也躲在一边偷听,心中起初有些不悦,但是转而一想,凭什么自己能躲在一边偷听,别人不能?因此那点子不悦也就没有了,但是言语上还是不肯让人,借着批评自己的机会,连带着将李浩然也带在了里面,笑道:“就算道歉也该是我道歉,因为先没礼貌的是我,是我不经人允许躲在一旁偷听。而且偷听完,不知道躲起来,竟然还跑出来指手画脚,所以惹人厌是难免的。”   李浩然苦笑道:“陆小姐真是不饶人,这话跟刀子似的。咱们两个也别‘老大笑老二’了,都有错。”叹了一口气,又说道:“欧阳是我的朋友,我很了解他。其实欧阳不是那种优柔寡断、短小退缩的人,他平日里行事果敢利落,很有决断,谁知道遇到感情上的事时,反而拖拉迟疑起来了。他喜欢那位清秋姑娘已经喜欢很久了,但是却一直犹豫着,不敢表白,或许是怕被拒绝之后彼此尴尬,最后连朋友都没得做吧,所以才宁愿在一边默默守护,迟迟不敢有所行动。”   陆轻萍瞪圆了双眼惊诧的看着李浩然,讶然道:“李先生,你是不是找错说话对象了?就算是解释,你刚才这话不应该对我来说吧?你弄错对象了吧?我是陆轻萍,不是冷清秋。何况,这话就算要说,也不该由你来说。哪怕你和欧阳先生是朋友,你也没有立场替他说这些!”   “啊?”李浩然干笑着,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急得脑门上出了一层虚汗,好半晌才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这不是怕,不是怕你误会吗?而且我觉得我和欧阳是朋友,所以才想着帮他在你面前解释解释。”其实李浩然本意不是想说这个,但是原本要说的话,到了嘴边,不知怎地一转,变成了这个。这会子,他终于有点明白欧阳于坚刚才和冷清秋说话的心理了。   陆轻萍更惊讶了,觉得这话奇怪,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说道:“我有什么好误会的?我又不找欧阳于坚做事,他是利落还是磨蹭,和我有什么关系?而且这有什好解释的?真是莫名其妙!”   看着陆轻萍要离开,李浩然忙出声将她叫住:“陆小姐——”对上回望过来陆轻萍疑问的眼神,李浩然只觉得浑身的鲜血都往脑门冲,脸热的不像话,他闭上双眼,使劲全身力气,鼓足勇气,一点也不敢停顿的大声说道:“陆小姐,你刚才说过,喜欢一个人就要勇于说出来,爱情里没有勇敢是不行的。我觉得这句话说到了我心里去了。在这里,我想告诉你,我喜欢你!我会像爱自己一样爱你,不论你是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直到离开世界!”   从陆轻萍对欧阳于坚的话中,李浩然探到了她对感情的态度,因此抓住机会向陆轻萍表白。他毫不停顿的一股脑的把心里的话说完,因为紧张,甚至借用了刚才婚礼上为新人证婚的证婚人台词。说完之后,他睁开眼睛,深深的望着陆轻萍,对着她伸出手,一字一顿的问道:“陆小姐,你愿意和我一起携手过一辈子吗?”   陆轻萍听了李浩然的表白傻了,她是万万没想到李浩然对她竟然有这种心思。虽然自从那次演讲会之后,李浩然三五不时的来学校找她,班里的同学也常常拿这事挪揄她,但是因为按照剧情,李浩然和金燕西的六姐金润之是一对,因此她并没有把同学的取笑那当真,把李浩然当作朋友一般来往。   虽然李浩然总是催促欧阳于坚赶快和冷清秋表白,但是轮到他自己,他也是好不容易才把话说了出来,就这样,还出了一身的热汗,但是话说出来之后,再往后就不像刚开始那么难为情了,下面再要说什么就好出口了,要比原来容易多了。他见陆轻萍呆愣在那里,上前走了一步,递过去的手伸到陆轻萍的眼前,再次问道:“陆小姐,你愿意和我一起携手,共同走过一辈子吗?”   陆轻萍反应过来,抬头迎上李浩然的目光,看到他黑亮明澈的眼睛里满满的映着的都是她的身影,目光又落到李浩然白皙的大手上,手掌向上,掌中的纹路清晰而有层次,因为生活条件优越,并没有什么茧子,但是却依然给人一种厚重有力的感觉。看着这双伸到她眼前的手,陆轻萍好像看到了上面摆着李浩然那颗有着满满情谊的心,只要把自己的手放到上面,这双手就能带着自己走向安心的生活。   迟疑了半晌,陆轻萍还是没有伸出手来,她后退了一步,和李浩然拉开了距离,垂下头,看着脚尖,低声说道:“对不起,我不……”   “没关系!”在陆轻萍还没说话,只是退后的时候,李浩然就知道答案了,他没有让陆轻萍把拒绝的话说完,掩盖住失落的心思,飞快的说道:“应该是我不够好的缘故……”虽然他极力想表现出风度来,但是急切的言语依旧泄露出他的情绪。   听到李浩然充满惆怅的言语,陆轻萍一阵心痛,她来不及思考,嘴巴比大脑的反应快,急急的说道:“不是你的原因……”李浩然听到她的话本来黯淡眼神一刹那放出的光彩闪了她一下,她这才反应过来,刚才自己毫不犹豫,脱口而出的话泄露了自己的真正心思。可是她真的无法答应李浩然,既然如此,又何必给他希望。陆轻萍狠狠心,抬头看向李浩然说道:“李先生,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   知道自己不是单相思,李浩然又恢复到了神采飞扬的模样,他笑道:“情人眼里出西施,在我眼中,你哪都好。其实你不用在意,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我从来也没要求你十全十美,这方面我都做不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我还是明白的。既然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不管你的优点还是缺点,我都喜欢。其实如果轻萍你和我来往久了,就会发现我身上也有很多缺点,而且说不定我的缺点比你的还要多。”虽然陆轻萍还没有答应他,但是李浩然已经自发的将对陆轻萍的称呼改了。   拒绝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好难,陆轻萍只觉得心中酸楚,她使劲的眨了眨眼睛,微仰头,极力抑制住眼中的泪水,不让它流出来,说道:“李先生,不是因为这个!”我不是因为我的缺点或者你的缺点才拒绝你。   “啊?”李浩然茫然的看向陆轻萍,他不明白,既然不是因为挑剔他的缺点,彼此之间互相有好感,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对上李浩然不解的眼神,陆轻萍牵动嘴角,露出一个微笑,调整好情绪,神色平静的说道:“李先生,我没有和你说过,我是从东北来上海的吧?我是一年前才从东北来到上海的,我在东北曾经有过一段婚姻,十七岁出嫁,十九岁因为丈夫成了汉奸而离婚,然后我就来了上海。”   李浩然一开始听陆轻萍说她是外来人的时候,并没有在意,因为有“东方巴黎”之称的上海,是远东最大都市之一,又是远东第一金融中心,外来人口有很多,连他们家也不是上海本地人,所以陆轻萍是不是上海本地人根本无所谓。但是听到陆轻萍曾经结过婚,他一下怔住了,这个消息对他来说实在太意外了,一时之间他不知道该给出什么样的反应。   “对于前面这场失败的婚姻我并不想多谈,而且我也不认为它算什么污点,但是李先生,你能够毫无芥蒂的接受我的过去吗?还有,你虽然不说,可是我依然能够看出你出身良好,家庭背景应该不简单,纵使你能接受我的过去,但是像你这样的人家,你的父母应该是无法接纳一位曾经结过婚,而且又出身小门小户的女子作他们的儿媳的吧?如果他们坚决反对,那你要怎么办?我不想李先生因为我和生养你的父母起争执,所以多谢李先生的厚爱,小女子攀附不起,就此告别。”说完了话,陆轻萍也没有理会李浩然的反应,转身下楼。   “哎?你……”李浩然看着陆轻萍离开,出声想喊住她,但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陆轻萍的话带给他的冲击太大了,他需要好好的想一想,因此就算把陆轻萍叫住,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该和她说什么,因此只能任由陆轻萍离去。   陆轻萍走出酒店大门,只觉得脸上湿湿的,伸手一摸,泪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流满了满脸。这个时候系统冒了出来,看到她这个样子,安慰她道:“既然你喜欢他,那就答应他好了。不要去去想他和谁谁是的一对,金润之并不是横在你们之间的问题。而且,我看得出李浩然似乎并不介意你离过婚,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只有震惊,并没有流露出什么厌恶的情绪,看你的目光也没什么变化。只是因为你爆出的消息让他觉得太突然了,他需要时间消化一下,所以这事也不是问题。”   “我知道。”陆轻萍擦干了眼泪,神色平静的说道:“金润之和我曾经有过婚姻的事都不是我们的阻碍,但是我还是不能答应他。或许在今天以前,原本我们之间曾经有可能,但是现在,我们是不可能的。”   叹了一口气,陆轻萍将理由解释给系统听:“原本情深的剧情差不多是到解放的时候才结束,虽然我不想参与到其中,但是王雪琴的事也差不多到了那个时候才得以最终解决。对王雪琴我是要报恩,而不是报仇,原来我觉得就算我从中插手,以王雪琴的能力,需要我施加援手的话,大概也差不多要到剧情结束的那个时候,那至少是七八年后,甚至十几年后都有可能,实在是说不准。但是现在出现了新的契机,如果没有意外,我估计一两年就能解决这个问题。而在这期间,陆振华和李正德这边我也早就完事,所以陆家这边的事就结束了。顾家那边,顾曼璐的命运已经改变,虽然顾家现在生活不比从前,但是也还能维持,至少没到吃不上饭的地步。要是怕其中出什么意外,大不了我离开的时候,留点钱给曼帧。金粉这边,你早就和我说过,我可以不用掺和。那么这样一来,等陆家的事解决了,我就可以回家了。如果李浩然不喜欢我,或者抱着耍朋友的目的和我交往,那么我和他在一起玩玩,并没有问题。但是,事情正好相反,所以我想着趁着彼此感情不深,还未开始的时候,干净利落的斩断情丝的好,免得将来我离开的时候,依依不舍,牵肠挂肚的。这是段孽缘,我不能害人害己。”   哪怕在这个世界她拥有无与伦比的财富,而且还有一位深爱着她的爱人,虽然有些磕磕绊绊,但是生活还算顺遂,但是陆轻萍还是想回家,她不会因为任何理由停下她回家的脚步。所以对李浩然的感情,她只能说声抱歉了。 作者有话要说:前面修了一下文,修改了一些BUG,还增添也一些情节,其中添加了阿娣的身世,女主和她学广东话的情节。还增加了和系统的互动,还有女主担心战争爆发,失业之后因为没有收入来源,担心用钱的时候被人盯上,所以打算买房收租,借此掩盖手中有积蓄存款的问题。还有一些我也记不清了,不过买过的亲可以再看一下,因为修文增加的字数不会再收费。 上一章又小修了一下,改了一下冷清秋目前对欧阳于坚的心态,原本写的是她不喜欢欧阳的,改成她对欧阳有好感,但是没到恋人的地步,就是如果欧阳和她表白,她可能答应他,也可能不答应,不像原来一样,就是拒绝。   ☆、第79章   回家的曙光就在眼前,陆轻萍不想多生枝节,所以对李浩然的表白,哪怕她也喜欢他,但是正因为如此,她才不想伤害到李浩然,所以不得不心狠的拒绝掉他。   听了陆轻萍的解释,系统似乎断线了一下,过了好一会而才问道:“你原来不是计划着要买房出租呢吗?怎么,不买了?”   “还买什么买?”陆轻萍觉得系统问了一个笨问题,这不是显而易见的答案嘛,“本来买房是为了即将到来的战争,但是按照我的计划,最多不过一两年的时间就把事情解决,如果顺利的话,说不定一年内就能搞定,我还买房做什么?我现在又不是没房住!”   “那个,那个……你还是买了吧。”系统弱弱的提出建议:“现在房市受国外金融危机影响依染不是景气,而且大部分人因为担心战争中房产会受到损失,所以只租不买,因此如果买房的话,房价还是很便宜的,而且你买下来后,还有时间改装,以便迎接战争的到来。”   “如果真的打起来了,到时上海差不多有一半的地区被东洋人控制,战事从局部将会扩大到整个国家,那个时候逃往上海避难的人加上原来上海的人口,大都往上海没有被东洋人控制的那一半地区中挤,届时衣食住行都是问题。挤进来这么多的人口,房价将会飙升到不可思议的地步,但是就是这样,也未必有人愿意出售,毕竟这种情况下,把房子租出去,明显比卖出去合算。而且就算到时你不失业,生活物资的高昂价格,也不是你的薪水能够承担的,如果你有房子出租,靠着房租,你还是能生活的很好的,所以如果打算买房的话,就赶紧买了吧,左右你又不是没钱。”系统简要的向陆轻萍介绍了一下战争来临后上海的生活,建议陆轻萍不要改变主意。   陆轻萍摸摸下巴,觉得言之有理,点头说道:“嗯,你说的很有道理。这样的话,还是现在买了的好……”猛的她反应过来,问道:“不对,我刚才已经说了,顶多一两年事情就能结束,我就能回家了,那我还买什么房?我要是回家了的话,现下在我名下,就是我正住着的房子,还要处理掉呢,我还要再买,吃饱了撑的吧?我买了给谁?你刚才这话是什么意思?”拉长了语调,目光炯炯的盯着系统娃娃,“不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   系统娃娃在陆轻萍的目光中哆嗦了一下,硬着头皮说道:“那个,那个……你听我说。这个,这个打破空间壁垒吧,是需要能量的。当初我打破空间,带你过来时消耗了不少能量,到现在还没有补充上。所以就算事情全都解决完了,一时半刻因为能量的问题,我还不能将你带回去。” 在陆轻萍的目光中,系统娃娃将最后一句话心惊胆战的说了出来。   陆轻萍眯着眼睛,死死的注视着系统娃娃,神色平静的问道:“还需要多久?”   “啊?”把话说出来之后,陆轻萍没有像他所想的那样火冒三丈,大发雷霆,让系统很是意外,面对陆轻萍的问话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是说你还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将能量补充完全。”陆轻萍由把问题重复了一遍。   虽然陆轻萍神色平静,但是还不知道底下怎么波涛汹涌呢,这个时候系统也不敢和她说笑,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少说也要七八年,多则十几年。”   “原来如此。”听系统的答案正和情深结束的时间差不多,陆轻萍冷笑道:“当时哄我,说只有陆轻萍的身份适合,所以让我占了她的身份,其实不是她的身份合适,而是因为按照原来的轨迹,如果其中没出变故,等我向王雪琴报完恩,你正好能量补充完毕,两不耽误,所以才让我用了陆轻萍的身份,是不是?”   “当然不是。”系统赶忙解释:“要这么说,顾家的故事时间跨度岂不比情深的还要长,你成为陆轻萍,就算按照原来的轨迹走,事情完成之后,我还有可能能量没有补充完毕,但是如果你呆在顾家,等故事结束,我的能量应该已经充满了,所以这不过是一个巧合。”陆轻萍这么短的时间就能把陆家的事情搞定,它也很意外好不好,这完全在它的估算之外。   陆轻萍并不是很相信系统的话,因为当初是她死活要离开顾家的,系统是拦阻不成,才又提供了陆轻萍的身份给她。只是现在事已至此,再追究当初的又有什么意义?陆轻萍忍不住一声长叹,心中因为就要回家了的欢喜已经化为乌有。为了回家,她甚至忍痛拒绝了李浩然,但是现在却告诉她,完全是一场空,她即悲愤,又茫然,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什么办了。   系统见陆轻萍神色呆呆的,忍不住试探的说道:“那个,那个……既然你要留在这里这么长时间,你和李浩然之间,你要不要在考虑考虑?”   系统的话如同一粒火星,一下子引爆了“火药桶”,陆轻萍对它恶狠狠的吐出一个字:“滚!”眼中的怒火几乎能够把系统焚烧。   在陆轻萍看来,系统的这个提议很不靠谱。她为什么拒绝李浩然,还不是因为怕和李浩然在一起,感情深了,到离开的时候舍不得,到时即痛苦,又为难吗。现在是三六年,大约到建国的时候,系统才能充满能量,十几年的时间,这期间,她要是和李浩然总不能一直恋爱不结婚吧?这个年代,没有谈个恋爱谈到快四十岁还不结婚的。但是要是结婚的话,要不要孩子?如果生了小孩,到了离开的时候,她要怎么办?到时,舍不得的可不仅仅是李浩然一个人了,还有她的孩子。系统这话,不是让她抛夫弃子(女)吗?它倒是敢想,但是陆轻萍不敢做。   陆轻萍想到的,系统也想到了,因此它从中给出建议:“其实你完全不用这么为难,你大可以在这个时代呆到寿终正寝。我不是和你说了吗,一眼万年,你在这边就算过了一辈子,但是回到现代,也不过就是一眨眼的功夫,什么没不耽误……”   “去死!你他妈的给我滚一边去!哪凉快上哪呆着去!别烦我!”心烦意乱的陆轻萍怒不可遏,忍不住对着系统怒吼出声。路上的人听到她的骂声,不由得向她这边看了过来,见陆轻萍竟然对着空气大骂出声,觉得她可能是一个疯子,忍不住指指点点起来。   陆轻萍只觉得自己就快要炸了,她迫切的需要发泄,目光从街面上扫过,落到一个从她身边拿着一根棒球棍走过的行人身上,快走几步,将人家拿在手里的棒球棍夺到手中,在对方喊声出来之前,从包里掏出一把买十个棒球棍也绰绰有余的钱塞到对方的手中,然后拿着棒球棍扬长而去。   前走几步,前面就是一个室内游泳馆,陆轻萍直冲了进去,对追在身后的女老板喊声置之不理。来到游泳池边上,她衣服也不脱,“扑通”一声直接跳了下去,然后论起手中的棒球棍,对着水面使劲的砸了起来。她一面拿着棒球棍砸着水面,一面嘴里恶狠狠的大骂着:“去死!去死!……   棒球棍砸到水面上,水花飞溅,落到了游泳馆里玩乐的其他女子身上。游泳馆里的客人,看到陆轻萍恶狠狠的抡着棍子砸着水面,大骂出声的凶神恶煞模样,将到了嘴边的不满全都收了起来,悄无声息的上了岸,穿好衣服走出了游泳馆,到了最后,水里面只剩下陆轻萍一个人。   如今天气热,游泳馆里的生意正是好的时候,但是老板看着抡着棒球棍一下一下砸着水面的陆轻萍欲哭无泪,原本的客人被她吓跑了不说,新来的客人看到她这副模样,也不肯来玩了,她的生意全都被陆轻萍给弄砸了,偏她还不敢发表意见,因为她也害怕陆轻萍对着她给她来一棒球棍。   陆轻萍直砸到两臂酸软,棒球棍都拿不起来,这才气喘吁吁的听了下来。她就棒球棍丢到一边,靠着游泳池壁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目光放空,由远及近,悲上心头,忍不住掩面痛哭起来。   “哎,我说大妹子,给你毛巾,你擦擦。”老板看到陆轻萍大有哭得天昏地暗的架势,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走到外面拿了一块干毛巾进来,把它当作手帕塞到陆轻萍的手中,叹道:“这年头,活着不易,谁没个伤心事。可是不管容不容易,都要活着呀。哭吧,哭吧,哭够了,就把眼泪好好擦擦,然后好好过日子吧!”   陆轻萍狠狠的发泄了一番之后,拿着毛巾擦干净眼泪,这才发现,游泳馆里除了她和老板之外空无一人。其中的原因陆轻萍只要一想就能明白,她不好意思的对老板笑了笑,说道:“老板,耽误你生意了,我赔你,你说说,大概大多钱。”   “算了,不过小事一桩,就一个下午,也没多少钱,不用赔了。”老板非常豪爽的挥挥手,表示不用赔偿了。   “那怎么可以?”陆轻萍赶忙说道:“老板开门做生意,我却把客人吓跑了,是我的不是。老板不怪我惊走你的客人,扰了你的生意,已经很好了,哪能不赔偿呢?”陆轻萍将手包拿了过来,从里面拿出一些银元,递了过去,“这些钱,除了赔偿老板的损失之外,我还要请老板帮帮忙,我的衣裳都湿了,我这也没换的,所以还请老板帮我买一套回来。”   老板看到陆轻萍拿钱出来的姿态,不像是个差钱的,她和陆轻萍又没交情,陆轻萍既然愿意拿钱出来赔偿,她也就没推辞,把钱接了过去,到外面帮陆轻萍买了一套衣服回来。因为游泳馆的位置靠近南京路,隶属繁华地带,所以外面有很多服饰店,因此老板很快就把衣服买了回来。陆轻萍脱□上的湿衣服,换上脱老板买回来的新衣服,对老板又说了好些抱歉以及道谢的话,这才走出游泳馆。   经过一通发泄之后,陆轻萍的情绪变好了一点,开始质问系统:“我说,你到底是那个缺德鬼造出来的?你不坑死人不能活是不是?你这么不靠谱,制造你的那个人知道吗?当初,到底是以什么目的把你制造出来的?”   系统被陆轻萍刚才的举止吓住了,见陆轻萍问,忙张嘴欲答。陆轻萍挥了挥手,打断它:“算了,你不用说了,我不想听,反正听了也没用。我只想问一下,是不是只有我死亡,你才能离开我,从而寻找下一位宿主,没有别的脱离办法吗?”   系统娃娃摇摇头,老老实实的答道:“没有。”跟着又赶紧说道:“其实我已经知道错了。以前没人教我,我也不懂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因此只要我觉得好玩,在不触犯智能系统规定下,作了好多错事。但是我现在已经董事不少,你不要因为历史遗留问题而责怪我了,好不好?毕竟那个时候我刚附在你身上不久,还什么都不懂,所以才会弄出好多事情来。”   “历史遗留问题?”陆轻萍自嘲的笑了笑,重复着系统的话,叹了一口气。到了这个地步,她除了自认倒了八辈子血霉之外,又能怪谁?真要和系统计较,哪怕她被气死,也计较不过来!其实在被系统坑了一次又一次之后,她早该又这个认识了不是,是她自己傻,自己笨,所以才会在被坑了之后不长记性,又一次选择相信系统!   不过想是这么想,但是余怒未消的陆轻萍并没有和系统说什么,径自把它晾在一边,来到上海大世界。问了一下开着这里的奶茶店情况,又查了一下帐目,陆轻萍在玩“十三点”的赌桌前,坐了下来。   逛了半天街,跑到上海大世界歇脚的安娜看到陆轻萍坐到牌桌前,面前还摆着一堆筹码,很是意外,从后面拍上陆轻萍的肩膀,问道:“你怎么跑到这边玩这个来了?这可不像你这种乖乖女做的事情,是赢了还是输了?”   陆轻萍回头看了一下,笑笑不答,对安娜晃了晃手里的牌,示意她到旁边等一下,等她这局结束。牌局结束,结算完筹码,陆轻萍下了牌桌,和安娜找了一个安静而偏僻的地方坐下,叫了东西,两人边吃边聊。   自从陆轻萍和安娜在同仁堂药店意外相遇之后,两人并没有刻意联系,虽然彼此留了电话号码,但是却从来都没打过电话。陆轻萍告诉安娜她在南京路上开的三家奶茶店地址,因为这三家店都开在整个大上海最红火的娱乐场所里,所以就算安娜来这边,也不会让人觉得突兀。安娜和陆轻萍来这边的时候,并没有刻意约定见面时间,因此她俩有的时候会碰到,有的时候碰不到。碰到了,要是彼此方便的话,就坐在一起,闲聊一会儿;碰不到就算了。她俩对见面没有什么规定的要求,两人就这样保持着一种“君子之交淡如水”的默契来往。   其实之所以会这样,不是陆轻萍嫌弃安娜的身份,或者安娜自卑,碍于身份不好和她来往。而是因为安娜现在跟的金主魏光雄的问题,他是个多疑的,哪怕安娜是他的“枕边人”,他也不信她,安娜的言行若是让他觉得可疑的话,他就会派人跟着她。因此要是被魏光雄发现安娜和陆轻萍有联系,不仅安娜讨不了好,说不定还会牵累到陆轻萍。谁让陆轻萍和陆家有关系,魏光雄还曾经派人查过她,而且安娜还帮她在魏光雄面前说好话来着。所以陆轻萍和安娜不敢打电话,只能迫不得已采用这种随机的见面方式。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80章   陆轻萍和安娜坐在一起闲聊,问候过各自的近况之后,陆轻萍用牙签将一枚姜丝梅儿放入口中,缓缓的说道:“安娜姐,我这边有个独家消息,魏光雄要是知道这个消息的话,一定会非常高兴……”   安娜将手中的香槟放下,转过脸,非常郑重的警告她:“轻萍,我知道你和雄哥有过节,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我不清楚,也不想知道,这个忙我不会帮,要传消息你还是找别人吧。如果你要是想对付雄哥的话,出于道义,我劝你一句,最好还是放弃的好。雄哥他绝对不是你这么一个小丫头能对付的了的,他这个人……”安娜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脸上流露出恐怖之色,她将手边的酒杯拿起,大大的喝了一口,压下心中涌起的那股寒意。   陆轻萍笑笑,说道:“安娜姐,先别急着置身事外,听我把话讲完,是好事。”对上安娜明显不信的目光,陆轻萍举起手,作发誓状,“我说的是真话,是好事,绝对是好事,这个消息对魏光雄来说,绝对是好事。我并没有对付他的意思,就算有,至少也不是现在。”   在和小偷来往期间,因为陆轻萍对自己的消息守口如瓶,所以她也没去打听小偷的个人信息,不过她对小偷所在的帮派曾经多嘴问了一句。当时她不过是那么一问,小偷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可告人的,也就告诉了她。提及自己所在帮派,小偷多说了几句,告诉她,他所在的黑虎帮的地盘和魏光雄所在的地盘相连,两家常因为相接地盘商家的归属而争斗。当时陆轻萍听了之后虽然觉得很意外,很巧,但是也没觉得这事有什么用,就把它放到了一边,她也没想到会有用到这个消息的时候。   迎上安娜怀疑的眼神,陆轻萍笑道:“道上的‘黑虎帮’老大出了事,眼看就要兜不住了,这事黑虎帮遮掩的严实,暂时消息还没有泄露,但是过了今晚,估计就要有风声漏出来了。如果魏光雄提前一步知道的话,就算不能将黑虎帮的地盘全都吃下来,但是总能咬下一大块肥肉,到时,安娜姐你这个提前把消息告诉他的,可就是大功臣了……”   原本,安娜以为陆轻萍想要对付魏光雄,想到魏光雄的狠辣,她不寒而栗。她和陆轻萍是有点交情,平时提供一些无伤大雅的消息给她,这点她还是能做的到的,但是让她为了这点交情将自己处于危险之中,安娜是不愿意的,她不想把自己给搭进去。所以对陆轻萍说的消息,她不感兴趣,打定了主意,她不掺和,选择置身事外。不过听了陆轻萍的话,安娜眼睛一亮,忍不住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消息确实吗?”   安娜和魏光雄之间,不过是一场钱色交易,并没有什么真感情。她要做的就是在伺候好魏光雄之后,趁着他没有厌倦她之前,在讲好包她的价钱之外,想法设法从魏光雄手里牟取更多的钱财。不过在要钱的时候,安娜还要考虑魏光雄的心里价位底线,不能招致他的厌烦,因为魏光雄并不算一个大方的金主,所以安娜也不敢向魏光雄索要太多,免得惹恼了他。   但是陆轻萍说的这事不同于以往她向魏光雄撒娇卖好平白无故的向他要钱,因为这个消息是能够给魏光雄带来利益的。想来若是魏光雄真的能从中获利的话,她这个提供消息给他的就是功臣了,自然少不了一份好处。就算魏光雄吝啬,她也不用像以前魏光雄不肯拿钱给她,她只能选择乖乖听话,而是自有一份底气和魏光雄讲价钱。   况且,安娜没看出,这事对魏光雄有什么坏处。当然,其中或许有什么蹊跷,但是她没看出来,毕竟她不相信陆轻萍是真的会这么“好心”提供消息给魏光雄,帮着魏光雄扩大势力。不过这没关系,她只是负责把消息告诉魏光雄,至于衡量其中的厉害关系,要不要做,就是魏光雄的事了,就算被坑,也找不到她的头上。不过传一句话的事,就能带来丰厚的回报,安娜忍不住动心了。   “绝对属实,我这可是妥妥的内部消息,保证千真万确。安娜姐,你要是不信,等明天到了,你就知道消息是否属实了。不过到了那个时候就晚了。所以安娜姐你要告诉魏光雄,可要快,现在都是下午了,这一天马上就要过去了,到了明天,黑虎帮老大出事的问题一定会传扬开来。他只有不到一个晚上的准备时间,如果不能赶在其他帮派反应之前动手,那只能别人吃肉喝汤,他站在一边干看着了。”陆轻萍一面保证消息的可靠性,一面说着风凉话。   安娜看了一下时间,已经下午四点多了,涉及到自己的“钱途”,她坐不住了,起身就往外走,一面走,一面说:“轻萍,看在我们俩交情的份上,姐帮你一把,帮你传这个消息给雄哥。如果这是真的,那么等事情落定,我拿到好处的时候,绝对少不了你那一份。”   陆轻萍没有送安娜,对于安娜允诺下的好处也没有应答,只是举起手边的酒杯,对安娜做出了一个干杯庆祝的姿势。看着安娜急急离去,准备把消息告诉魏光雄,陆轻萍脸上露出一抹冷笑。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只要安娜把消息传给魏光雄,陆轻萍不相信魏光雄会不动心。在和安娜见面的时候,陆轻萍没少向安娜打听魏光雄这个人。从安娜的描述中,结合自己知道的那点只鳞片甲,陆轻萍得出一个结论:魏光雄绝对是个胆大、贪婪、心狠、得志便猖狂,看见利益就上的家伙。   上海的帮派除了最上面几个势力庞大到连政府都要让三分的帮派一直屹立不倒,下面的帮派,则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一直为了争夺地盘喊打喊杀的。所以今天这个帮派湮灭,明天那个帮派崛起,都是常事,混乱的很。如今黑虎帮的老大出了事,他找来替他顶罪的小偷潜逃,黑虎帮将面临群龙无首的境地,两下里地盘又连在一起,这种情况下,正是趁它病,要它命的时候,陆轻萍不相信魏光雄在知道这个消息后,会不动心,会不动手。   一旦魏光雄对黑虎帮动了手,就入了陆轻萍的榖中。魏光雄若是吞下黑虎帮的地盘和势力,实力会大涨一截,但是和黑虎帮交好或者同样觊觎黑虎帮的那些帮派势力会眼睁睁的就这么让魏光雄吞下这么大一块肥肉,从而实力远超他们吗?以魏光雄的个性和上海滩的黑帮法则,如果魏光雄的实力增长,他又会对他旁边的帮派采取什么样的举动,不言而喻。   所以只要魏光雄吞下这个饵,他不仅需要时间消化吞下的黑虎帮,还要和临近的其他帮派好一阵子扯皮,一时半会儿是腾不出功夫和人手来做什么了。而陆轻萍要的就是这个时间差,只有绑住了魏光雄的手脚,让他无法分心旁顾,她才能对付陆家,好让王雪琴从陆家走出来。   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陆轻萍伸手招来酒保,算完账,拎着包走出了上海大世界。走在通向家门口的巷子上,陆轻萍抬头看了一眼,西沉的夕阳,自语道:“这个时候,小偷那个家伙已经把事情办完,把东西放到了张妈的口袋里了。而张妈也应该已经发现,把它交给雪姨。雪姨这会恐怕怕的要命,正忙着联系魏光雄呢,但是这会儿魏光雄恐怕无暇理会她吧?”   系统听到陆轻萍的自语,跳了出来,担心的问道:“可是魏光雄现在是腾不出功夫来,但是事情总有办完的时候,到时魏光雄哪有不查个明白的,那个时候,他要是查到你的头上,知道是你从中捣鬼,可怎么办?魏光雄是个混黑的,心狠手辣,而且这次的事情不同上一次,涉及到他和王雪琴的秘密,纵使有金燕西这块招牌恐怕也不管用,他要是对你出手的话,那就糟糕了,我们可挡不住他。其实你现在并不缺钱,又何必多此一举去勒索王雪琴呢?惹这个麻烦做什么。”言下之意,有陆轻萍不该去招惹魏光雄的意思。   “麻烦吗?我倒不这么觉得。至于秘密?”陆轻萍轻笑出声:“所谓的秘密其实不过就是瞒着陆家人,特别是陆振华而已,如果不是王雪琴坚持,早就暴露了。现在的魏光雄恨不得大声宣告所有的人,他睡了鼎鼎大名的‘黑豹子’的女人。这个女人不仅贴钱给他,而且还心甘情愿的给他生了一个儿子,并且陆振华还傻了吧唧的把他的儿子当做‘老来子’,疼的不得了。如今在上海小有势力,勉强也算的上一号人物的魏光雄还需要惧怕一个日暮西山,无权无势的陆振华吗?不过是王雪琴因为没有安排好儿女,不肯离开陆家,而魏光雄又念着陆家的钱财,所以才选择把这事继续当做秘密罢了。但是如果陆振华知道了,哪还算什么秘密?”   听陆轻萍这么一说,系统吓了一跳,问道:“怎么,你不仅要勒索王雪琴,还打算把这事向陆振华揭穿?”   “当然。”陆轻萍毫不思索的答道,“这事就算陆尓豪他们知道又有什么用?他们千方百计隐瞒还来不及,难道还指望他们告发自己的妈妈吗?如果陆振华不知道的话,王雪琴又怎么能离开陆家呢?”她谋划此事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让王雪琴能力从陆家脱离出来,至于勒索她,不过是顺手而为罢了。   “不过,还是要给王雪琴一点时间,等她把我要的钱拿出来后,我再告知陆振华,这期间总得有个时间差,三天的时间应该差不多就够了。”陆轻萍暗自思忖着,打算等几天,等把钱拿到手,再把王雪琴和魏光雄之间的事揭露出来。   “一旦此事被陆振华知道了,这事也就算不得秘密了。”陆轻萍神色淡淡的说道:“其实就算魏光雄恼羞成怒,想查,也查不到我的头上。关于这一点,我早就想到了前头,我还不至于这么傻,惹火烧身,在做之前,我已经想好退路了,我用的是一张外人的存折,是当初曼璐留下来的。王雪琴把钱存进去,就算魏光雄去查,也查不到我的头上,这张存折和我没有一点联系。而且正如你所说,我不缺钱,所以王雪琴存进去的钱,我暂时不会动。就算要动用,等魏光雄倒台之后,我在动也不算迟。”   陆轻萍所用的存折是曼璐留下来的,名字是一个张姓商人的,里面的钱都被支取一空,只留下一块钱保留户头。这位张姓商人曾经是曼璐的一位客人,来自南洋,是作橡胶生意的,来上海后认识了曼璐,包养了她好长时间,并且允诺要将曼璐带回家,让她进门。因为张姓商人在南洋来回跑的缘故,有的时候,在外一耽搁,就是好几个月,给曼璐钱就不那么及时,因此就给曼璐开了一张折子,张姓商人每个月月初将他给曼璐的家用存进去。   因为张姓商人答应曼璐,娶了她之后,会连带她的一家一起养,这不是曼璐第一个遇到说把她娶回家去的客人,但是却是第一位答应将她家人一起养的客人,所以曼璐不免投了些真心进去。只可惜好景不长,因为洋人搜刮华夏民间钱财,制造了“橡胶股灾”,张姓商人因此赔了个血本无归,娶她回家的话就成了空。最终,张姓客人孤零零的一个人黯然的回到了南洋,而曼璐则回到舞厅,继续开始迎来送往的日子。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曼璐将张姓客人给她开的折子里面的钱支取一空之后,并没有把折子注销,而是还留了一块钱在里面,保留了户头。陆轻萍来了之后,翻检曼璐的东西,将它翻了出来,后来,她在成了“陆轻萍”之后,将带走的能证明曼璐身份的东西都丢到火盆里烧毁掉了,这个折子却被陆轻萍留了下来,正好现在派上用场。魏光雄就算查,查到了张姓客人的户头又怎么样,难道还能把这个和她联系到一起?   “可是要是这样的话,这事会不会找到顾家人的头上?要是魏光雄查到顾家,说不定就会猜到你的头上,毕竟他们和顾家可是没有什么关系。”系统有些担心的问道。担心连累到顾家,又担心魏光雄顺藤摸瓜,从顾家想到陆轻萍身上。   陆轻萍笑笑,“怎么会查到顾家的头上?你也太高看魏光雄的势力了。这都是哪百八年钱的老黄历了,当时曼璐刚下海接客不久,正是年轻可人的时候,那个时候,魏光雄来没来上海还不一定呢!这都过了多少年了,曼璐这些年接了多少客人,她自己都未必一一记得,何况旁人?魏光雄怎么查?就算从银行那边入手,他能查到银行的开户名已经很不错了,至于更深的信息,开银行的,背后不是洋人,就是政府,要不是就是哪一方大佬,他的实力还没大到哪个地步!所以不需要担心,只要我自己不作死,去动存进去的钱,他根本查不到我的头上!”   系统娃娃拍了拍胸口,说道:“这我就放心了。只是因此让魏光雄的势力平白增了一截,未免便宜他了。”   陆轻萍笑笑不语,虽然魏光雄实力会因此增强,但是陆轻萍并不担心。因为按照魏光雄的行事手法,他的实力增长的越快,覆灭的时间越不久远。   魏光雄不过一个没根没基的外地小子,短短几年,就在上海滩立下一片基业,建立了自己的势力,不知道招了多少羡慕嫉妒恨。吞下黑虎帮,固然会实力大涨,但是魏光雄也会因此招来不少敌人。他一下子窜得太高,根基不稳,而且随着实力增长,穷人乍富,人膨胀的厉害。登高必跌重,再加上魏光雄做事从来不顾江湖道义,还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而且魏光雄为人多疑,除了一个跟他一起从东北来到上海的天明之外,他再没有信任的人。当一个人没有朋友,遍地都是敌人的时候,离死也就不远了。   说话间,陆轻萍已经回到了家,进了院,屋里正在摆晚饭。冷太太看到她,笑道:“回来的正是时候,快去洗手,开饭了。”然后转头向屋里喊冷清秋吃饭。   冷清秋从屋里走了出来,手腕衣袖处,被墨污了一大块。她坐下伸手拿筷子的时候,被冷太太看到了。冷太太伸手抓住冷清秋的手腕,看了一下,忍不住啧啧可惜道:“这写字的时候怎么不注意一点,把袖子挽起来也好呀。看看,这袖子被染成什么样子了?这墨色本来就难洗,而且又染了这么一大片,根本洗不掉,这衣袖不能要了,只能回头将这块剪去,改成短袖了,真是糟践东西。幸好今天你作伴娘的那身衣服换了下来,不然要是被污了,花那么大的价钱做的新衣服可就毁了。”   冷清秋自己还真没注意,本来心里因为污了衣服有些不好意思,听冷太太这么一说,她反而不肯承认错误了,嘴硬的说道:“妈你还怪我,要不是什么事肚子内也搁不住,和金七爷说我写的字好,并且不经我同意就把事情答应下来,以至于金七爷送扇子过来。我这不也是心急,想着早点写完,给他送过去了嘛。”所以才污了衣袖,冷清秋把错全都推了出去。   偏一旁的宋世卿还站在冷清秋这边,他放下酒盅,慢斯条理的说道:“清秋,既然金七爷让你写,你就好好写。等你写好了,舅舅就给你送过去,免得人家金七爷等急了。至于衣袖的事,不用放在心上,不过是污了一件衣服,你只是把金七爷交付的事情办好,舅舅给你钱,再做一件新的,免得你妈妈在这罗嗦。”   冷太太没好气的白了宋世卿一眼,说道:“哪有你这个当舅舅的,秋儿犯了错,你不说她也就罢了,我说两句,你反而在这拆我的台,这算是怎么回事。知道你换了新差事,涨了薪水,也用不着这么炫耀吧。”   陆轻萍不理会宋世卿、冷太太和冷清秋之间的言语官司,只是埋头吃饭。但是看到冷清秋这么急着想把金燕西送过来的扇面写好的样子,觉得应该还是按照原剧情,清秋和欧阳于坚分开之后,回到婚礼上,被金燕西众目睽睽之下,硬给拉走了。陆轻萍想问冷清秋她被金燕西拉出去之后的事情,但是因为宋世卿和冷太太在跟前,不好问,因此她只能压下疑问,等着回头没人的时候在说。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81章   吃完晚饭,陆轻萍来到冷清秋的房间,目光落到书桌上摊开的扇面上,雪白的扇面上只写了寥寥几个字,倒是旁边的旧报纸写满了好几张。看到这一幕,不难从中推测出,冷清秋是在旧报纸上练习,揣摩好了才写到扇面上。看到冷清秋这种珍而视之的模样,本来到了陆轻萍嘴边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有的时候,怎么说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做的。   看到陆轻萍的目光长久的停留在扇面和旧报纸上,冷清秋下意识的将身体往挪了挪,站在扇面和报纸的前面,挡住陆轻萍的视线,干巴巴的解释道:“这不是放暑假了嘛,旧年教过我的一位老师好佛学,觉得我的字写得还算不错,就让我帮着抄一部《莲华经》,我想着反正放假,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就把这事接了过来。谁知我妈竟然把我抄完的《灵飞经》拿到了外屋去,偏又被金七爷看见了。他说请我给他写副扇面,我妈竟然也应了下来。我想着,这扇面要是金七爷拿到外面去,被人看见,要是写的难看岂不丢脸死了,所以我写的时候不得不认真一点。不过我也没白给他写,我看着这扇面上的画挺好的,想着让舅舅帮我向要他一副画呢。”   话是这么说,但是你帮老师抄的经也是要拿到外面给人看的,怎么不见你这么认真?听着冷清秋极力撇清她和金燕西之间关系,把她写扇面,金燕西送画定位为文人之间正常往来,陆轻萍并没有说什么,反而点头附和道:“嗯,你的簪花小楷写得确实好,还是很能拿得出手的。既然人家请你写,你又不是白写,要了东西了,自然是要郑重一点。”跟着笑笑,又无不感慨的说道:“老一辈就不说了,像我们这一代,大多习惯用钢笔,能写得一手好毛笔字的已经少了,到了下一代,会写的更少了。今后毛笔字恐怕只会作为一种文化传承了。”   冷清秋这一笔毛笔字,写得极其出色,最开始宋世卿点评,虽然秀媚,但是可惜笔力不足。不过陆轻萍来到冷家之后,给冷清秋出了个招,让她练字的时候手腕上带上装满沙子的护腕,日复一日练下来,娟秀的字体一笔一划都相当有力,既有婉约之态,又有苍劲之骨。   持之以恒的练下来,冷清秋的字如今形方骨秀,不失婉约却苍劲内藏。宋世卿看了之后再也说不出什么来。让冷清秋帮着抄经的老教员曾夸道,这笔字,已经鲜少有人能敌,如今虽还显得稚嫩,但假以时日,却未必不能独成一家。冷清秋对此也很是自傲的,因此一般情况下,虽然现在流行用钢笔写字,但是如非必要,她还是用毛笔。   陆轻萍的话出乎冷清秋的意料,但是她很高兴陆轻萍没有在她和金燕西之间应酬往来这件事上多说什么。冷清秋不想继续谈论这件事,想着转移话题,忽然想起一事,问道:“表姐,金七爷说下次诗社开社,他的五姐和六姐要过来参加,邀请我也一并参加。你要不要来?”   从金燕西组织诗社的第一天,冷清秋就心生向往,只是碍于当时诗社没有女子,她不好参加。如今金燕西的五姐和六姐要过来,冷清秋哪有不去参加的?面对邀请,陆轻萍却不肯去,她非常干脆的拒绝道:“你对这个感兴趣,要是想参加就参加好了,不用算我。我还是不去了,让我作诗,这不是难为我嘛,我就不去丢丑了。”   听到冷清秋提起金燕西的六姐,陆轻萍由不得想到她的官配——李浩然。就在陆轻萍想李浩然的时候,李浩然正在和欧阳于坚谈论她。李浩然向陆轻萍表白,却被陆轻萍丢下的“炸弹”炸得迷迷糊糊,在陆轻萍离开,回到席上,他依然心神不定。   因为金燕西众目睽睽之下,态度强硬的将冷清秋拉出婚礼现场的缘故,本来表白不成的欧阳于坚正处于沮丧之中,又看到心爱的女孩没有丝毫反抗的跟着别的男子离开,心中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滋味,心神恍惚,所以也就没注意到身边李浩然的不对劲。   婚礼散场之后,李浩然回到家,心也没安下来,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就在他心乱如麻的时候,他的母亲李太太又拿着一摞子女孩子照片过来给他看,说是如果觉得好,就试着交往看看,她还等着他结婚成家,盼着抱孙子呢。李浩然心不在焉的听妈妈介绍了几位出身良好的大家闺秀,面对母亲的询问对这些女孩子观感的时候,他终于按捺不住,借口有事,逃了出来。   在街上乱逛了一会儿,觉得无处可去的李浩然来到了欧阳于坚的家。欧阳于坚的母亲欧阳兰看到李浩然来访,热情的将他让进了院里。李浩然进了欧阳于坚的房间,见欧阳于坚正躺在床上,望着顶上的蚊帐发愣,看到她进来,忙起身让座。李浩然在欧阳于坚的床前和欧阳于坚相对而坐,两人坐下之后,不约而同的叹了一口气。   欧阳于坚看着面带愁容,刚和自己一起叹完气的李浩然,纳闷的问道:“婚礼上发生的那一幕当时你也在场,我叹气因为什么,你是知道的。你跟着叹什么气呀?看你面带愁容的样子,难道这会儿你也遇到了什么愁事不成?”   李浩然低头拨弄着手边的茶杯,拿起茶壶给自己的杯子满上,神色闷闷的说道:“我今天向我喜欢的女孩子表白了……”   “啊?”对李浩然的“快手脚”欧阳于坚有些意外,这才刚听说李浩然遇到心有好感的对象多长时间,这就表白了,对比之下,自己真是慢的可以。他伸手对着李浩然的肩膀就是一拳,笑着调侃道:“你小子手脚够快的!”想到李浩然的表现,他旋即反应了过来,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问道:“怎么,难道你被拒绝了?”   李浩然叹了一口气,抬头,面带苦涩的对欧阳于坚笑了笑,点了点头,表示欧阳于坚猜测正确。他和欧阳于坚现在都处于“失意”之中,算是难兄难弟。   “不能吧?”欧阳于坚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的说道:“听你的描述,你和你的那位轻萍小姐相处的很好,彼此之间心有好感。她怎么会拒绝你呢?”   在欧阳于坚看来,李浩然相貌英俊,才学出众,品行良好,家世优秀,……不管从哪方面看,条件都是上上之选,正是女孩子另一半的最佳人选。欧阳于坚上下打量了李浩然一番,叹道:“像你这样的都瞧不上眼,你心仪的那位心可够高的,眼睛该不会长大头顶了吧?她还想找个什么样的?品貌和学识能比得过你的寥寥,那么只有家世了,她想挑个家世比你更出众的?”   “轻萍不是那样的人。”听欧阳于坚言语中似乎有怀疑陆轻萍品的操守的意思,李浩然赶忙出言为陆轻萍辩解:“她拒绝我,并不是不喜欢我。她只是不想我夹在父母和她之间为难,所以才不肯答应我。”跟着李浩然将陆轻萍曾经结过婚的事情说了出来,并且一并告诉了欧阳于坚陆轻萍拒绝他的理由。   欧阳于坚听了之后,愣住了,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才出声问道:“浩然,那你是怎么想的?你介意这位陆轻萍小姐曾经有过婚姻这件事吗?就此放弃这段感情吗?”   李浩然半天不出声,欧阳于坚甚至都认为他可能变成哑巴了,这才低低的开口:“我不知道。我刚听到这件事的时候很痛苦。可是我又不知道我痛苦什么;我恨,但是我有说不清我恨得是什么。我胸中似乎有一团火在烧,烧得让我窒息,喘不上来气来。”他神色痛苦的用一只手抓着胸口处。“我怜惜轻萍遇人不淑,我更怨我自己,为什么没有在她嫁人之前,在那个时候第一时间遇见她。”   欧阳于坚听了之后,心有感慨的低喃道:“‘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吗?”   虽然不曾相识在未嫁事,但是陆轻萍并不是有夫之妇,现在已经是自由之身,只要李浩然不介意她曾经有过婚姻,两人彼此之间有好感,曙光可见。比起李浩然来,欧阳于坚觉得自己的问题才严重呢。本来欧阳于坚并没有把不学无术,只知道仗着家里的权势背景行事的金燕西放在眼里。因为他坚信冷清秋不会看上这样的金燕西,觉得只要自己坚持不懈的守在冷清秋身边,冷清秋一定会看到他的好,进而两人走在一起,但是今天婚礼上那一幕,让欧阳于坚的信心动摇了。   李浩然拿起手边的茶杯,将里面的已经放凉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放下茶杯,长叹一声,语调坚定的说道:“或许我还有些意不平,但是我更清楚的知道让我放弃轻萍我做不到。”   欧阳于坚见李浩然拿定了主意,不解的问道:“既然这样,那么你还愁什么?只要把你的心声告诉陆轻萍小姐不就行了?”然后不就皆大欢喜了。   “呵呵。”李浩然摇头失笑道:“哪有那么容易。轻萍已经非常明确地指出了横在我和她之间的问题……”   “你担心伯父伯母不答应?”欧阳于坚想到刚才李浩然告诉他的陆轻萍拒绝他的理由,恍然大悟道:“可是我看伯父伯母都是明理的人,而且伯父还是从美国留学回来的,是接受了进步思想的,脑海中不会还有封建思想残余吧?何况现代都民国了,离婚也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不能接受的行为。远的不说,当代名媛陆小曼陆先生不就是离婚之后再嫁的嘛,陆轻萍小姐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么好,我相信伯父伯母不会计较这一点的。”   李浩然摇摇头,说道:“父亲那里我倒不是特别担心,但是母亲那里,这一关不是那么好过的。自从我大学毕业后,母亲就开始为我张罗婚姻人选,门第、品貌、学识、……全都在她挑选的条件之中。不说别的,单母亲知道轻萍曾经结过婚,她就不会同意。再说,除了我父母那里,还有我奶奶那一关呢?在家里,连我父亲这个一家之主都听奶奶的,若是我奶奶不答应,那这事有的磨了。”   欧阳于坚听出了李浩然的潜台词,他母亲那里,如果说通了他父亲,他们父子两个一起攻关,还有说动他母亲的一线希望。但是若是他奶奶出马,他父亲是个孝子,连带他父亲都听他奶奶的,所以若是他奶奶不松口,家里面连个劝的人都没有。   李浩然一把他奶奶搬出来,欧阳于坚就不说话了。他和李浩然是朋友,李浩然家他也常去,对李浩然的奶奶,他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那是一个思想很老旧,观念还停留在“女子要遵从三从四德”上的一位老人。欧阳于坚出入李家这么多次,李老太太见到他,知道他是李浩然的同学,起初态度还是很热情的,但是在知道欧阳于坚没有爸爸,随母姓之后,脸色就变了,她看不上欧阳于坚“私生子”的出身,自此对他再没个正眼。   李浩然面露愁容,非常为难的叹道:“父母从小到大将我养大,事事为我操心,辛辛苦苦养我一场,我不可能因为轻萍而弃父母而不顾,但是让我放弃轻萍我又做不到。”   “而且我希望我的家人是心甘情愿的接受轻萍,不然,家里就算碍于我,答应我和轻萍的事,我和轻萍之间也未必能够长久。”李浩然把玩着手中的茶碗,叹了一口气说道:“欧阳,你还记得当初和我们不同校,但是一起在北平上学,家里也是上海的孟继祖吗,我们曾经一起同乘过几次火车。前不久,我偶然在茶楼里遇到了他,我俩坐下来聊了一会。当初,他在学校里和一位女同学交往,并准备结婚。他家里面不同意,在他以离家出走威胁下,家里这才答应了下来。”   “但是结婚之后,争端开始了。他的妻子和他家里人处的很不好,虽然他妻子可能也有错处,但是更主要的原因是因为他家里面是被迫答应的这门婚事,所以他家里人看他妻子不顺眼,对他的妻子诸多挑剔,并在其中屡屡难为她。孟继祖夹在其中作‘夹心饼干’,维护哪一方都不对,整日受夹板气,费力不讨好,而夫妻两个,也因为这个原因总是起争执。最终感情在一日复一日的争吵中消磨掉了,然后两个人离了婚。我和轻萍在一起,是要给她幸福的,不是让她受委屈的。前车之鉴,后事之师,有孟继祖的教训在,我不想我和轻萍的婚姻重蹈覆辙。”就算没有孟继祖这个前例在,李浩然也知道若是作为儿媳,不得婆家人喜欢,日子难过,何况还有前例,所以他不得不为他和陆轻萍的婚姻前景考虑。   听了李浩然的话,欧阳于坚忍不住失笑,调侃道:“那位轻萍小姐还没答应是否和你交往呢,你们之间还谈不上谈婚论嫁呢,你这边都考虑到她嫁给你之后的问题了,你想的倒是够长远的!”   “不过你既然都想得这么透彻了,我这边也没什么话好说的了。”既然李浩然都把结婚的问题考虑到了,作为一个未婚男性,欧阳于坚对这种婆媳关系也没什么好主意,那么只能从精神方面鼓励他:“给自己点信心,这事只要浩然你坚持,不放弃,我相信你和陆轻萍小姐终究会守得云开见月明,有柳暗花明的时候。”   面对欧阳于坚的调笑,李浩然脸红了。虽然欧阳于坚鼓励他,但是李浩然知道,这仗可不好打。想到不明朗的前景,他忍不住叹道:“借你吉言吧。”   见李浩然的情绪低落下来,欧阳于坚拍拍他的肩膀,问道:“你说你不会弃家人而不顾,那么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不管你怎么努力,事情依然不可为的时候,你会不会放弃?”最终放弃陆轻萍,选择对家人妥协。   李浩然沉吟半晌,摇摇头,神色茫然的答道:“我不知道。”苦笑着,带着希望的眼神望着提出问题的欧阳于坚,不是很确定的问道:“应该不会有那么一天的吧?”   “我也不知道。”欧阳于坚非常干脆利落的答道:“我只是说出了事情最坏的结果。当然,更大的可能是你家里人在你的坚持下,看到了轻萍小姐的好处,接纳了她。”   看着李浩然因为他的话一刹那振奋起来的眼神,欧阳于坚笑笑,提醒道:“不管浩然你在这边和我说多少都是没用的,这事最终还需要你和那位轻萍小姐一起努力才是。你是不是该把你的意思告诉给那位轻萍小姐知道,然后你们两个携手一起共度难关?”   送李浩然到门口,看着他坐车离去,欧阳于坚摇着头回到了自己的屋里。比起他来,李浩然要幸福的多,虽然他和那位陆轻萍小姐之间横着难题,但是至少他明确地知道他们彼此是相互喜欢的,但是自己这边,原本欧阳于坚觉得冷清秋对他也是有好感的,但是现在他却不敢确定了。冷清秋乖乖的任由金燕西将她拉走的一幕在欧阳于坚眼前不断闪现,躺在床上,欧阳于坚失眠了。   今夜无法安眠的的人除了欧阳于坚之外,还要加上王雪琴一个。晚饭的时候,出门买菜回来的张妈将一封写着她名字的信交给她,说是她出门买菜的时候,不知道什么人塞到她口袋里的。王雪琴心中纳闷,因为觉得觉得这信来历蹊跷,所以躲到卧室里去看。   拆开外面的信封,看到里面掉出的照片,王雪琴的脸刷的一下白了,顾不得陆振华在家,有暴露的危险,赶忙直接打电话联系给魏光雄,却不想魏光雄那边却不耐烦,听了她把事情说了之后,竟然说手边有事在忙,让她先按照信上的话去做,等他忙完,再处理这事。不等王雪琴再想和他商量一下,魏光雄那边先把电话给挂了。   再打过去,魏光雄就不接了,接电话的变成了天明。听天明说魏光雄那边确实有大事,分不开身,无奈的王雪琴只能把电话挂掉。面对这一情况,气得王雪琴在心中暗骂,早没事,晚没事,偏赶在这个时候有事,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倒霉!   因为有这件事压在她心头,一晚上,王雪琴都心不在焉的,魂不守舍的,饭也没好生吃,连带对饭桌上陆振华说是明天他要去找陆轻萍,接她过来,大家住在一起,她都没发表什么异议。让熟悉她脾性秉性的陆家人很是意外,面对他们的询问,王雪琴只得推说头疼,早早的躲到房里去了。   回到房间,王雪琴翻出陆振华交给她的家用存折,看着上面的数字发愣。陆振华书房的保险箱里藏着一大笔钱,这事王雪琴知道的非常清楚,但是来上海后陆振华交给她的家用存折,这上面的钱数字也不小。因为陆振华早早的说过,孩子们的婚嫁费用他另外出钱,这张折子里的钱就是用来支付一家的吃穿花费。   按照陆家的正常花销,这上面的钱花个二三十年是绝对没问题的。但是这些年王雪琴陆陆续续的补贴给魏光雄去了一大半,因为贴补魏光雄贴补太狠了,这帐不管怎么做,都平不了,王雪琴担心陆振华查看之下,她说不清钱的去向,不好交代,最近才有所收敛。   如果这次按照对方勒索出的钱款数把这笔钱支取出去,靠着这折子上剩下的这点钱,可就支撑不了几年了。眼看着钱要花没了,王雪琴又不敢开口向陆振华要。原本她是打算将尓豪、如萍和梦萍全都安排好,在带着尔杰和魏光雄双宿双飞的,但是现在看来,可能等不到梦萍那个时候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鄙视那些为了爱情不要父母,忘记自身责任的人,所以李浩然是爱情和责任都要。   ☆、第82章   陆轻萍正躲在屋里画设计图,阿娣从外面进来,说道:“表姑娘,家里来客人了,舅太太让你出来见客。”陆轻萍答应一声,放下手中的笔,对着镜子整理一下,这才出来,来到堂屋,看到陆振华和如萍赫然在座,冷太太在一旁作陪。   “呵呵,‘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当陆振华这个父亲是你说不认就不认的,他可不会听你的,这会找上门来了吧?”陆振华的出现让系统忍不住对陆轻萍幸灾乐祸起来。   “闭嘴!”陆轻萍没好声气的喝斥道:“你当这个麻烦是谁引来的?还不是你!要不是你替我弄了这么个身份,又怎么会把他这个煞星招来家!”   看到陆轻萍出现,冷太太笑着迎上来,对她使了一个眼色,然后大声说道:“轻萍,陆先生带着女儿过来看你,你们坐下聊。我这边还有事,要出去一趟,你替我招呼一下陆先生和陆小姐。”然后将在屋里的冷清秋喊了出来,母女两个出了门,将空间留给陆振华父女三个。   对于是如萍陪陆振华前来,陆轻萍有些意外,她以为这种事情就算陆振华要带人来,带的也该是王雪琴才是,怎么把如萍带来了?不过她转而想昨天让小偷塞到张妈口袋中让她转交给王雪琴的信,陆轻萍立刻明白了,这会王雪琴现在正在处理她被勒索之事,分不开身,不过她不能来,但是不妨碍她把如萍塞过来。   其实陆振华接陆轻萍回去和他们一起住,王雪琴虽然不欢迎,但是也没到了如临大敌的地步。她根本没把以前在陆家存在感非常弱的陆轻萍放在眼里,当初,她能将傅文佩、依萍和李副官一家子赶出去,就算陆轻萍搬过去,她照样能把她撵出来。   既然这样,王雪琴还派如萍跟过来,一是要探探底,想知道陆振华对陆轻萍到底是个什么态度。知道了这个,也好方便王雪琴制定针对陆轻萍的策略,拿捏其中的分寸,免得惹恼陆振华;二是如果陆振华给陆轻萍什么好处的免得她不知道,虽然陆振华怎么做她拦不住,但是并不妨碍王雪琴以此为借口,向陆振华替她和她的儿女们要好处。   其实陆振华本来是不想带如萍来了,但是王雪琴以如萍和轻萍年纪相仿,作为同龄人,如萍显然比陆振华更能够知道轻萍的想法,而且当年,她和冷梅的关系不错,如萍和陆轻萍在陆家比起其他人来要算走的近的,如果陆轻萍闹什么小脾气,如萍也能从旁说上几句。反正王雪琴费了一番唇舌,列举了无数的理由,终于磨得陆振华答应带上了如萍。   陆轻萍在陆振华和如萍的对面坐下,对着他们微颔首,打了胜招呼,看到陆振华和如萍面前空空如也,问道:“陆先生和如萍你们喝什么?咖啡、茶还是奶茶,又或者是水?”   “混账!你这是什么称呼,见到我竟然连声爸爸都不叫?你还真打算和我断绝关系了不成?”自从来了之后,受到冷太太冷遇已经憋了一肚子火的陆振华听到陆轻萍的称呼,怒火一下子爆发了出来。   陆轻萍笑了笑,对一旁的阿娣促狭的说道:“陆先生肝火这么旺盛,我记得家里还有熬好的百合绿豆汤,那个是最清火气的,你给陆先生上一碗。”目光落到如萍身上,“至于这位如萍小姐,你给她沏一盏山楂菊花茶,然后给我来一杯薄荷柠檬水。”陆轻萍也不征求陆振华和如萍的意见,径自为他们作了主。   阿娣听了忍着笑,忙答下来,赶紧按照陆轻萍的吩咐去准备,很快就将陆轻萍要的茶饮端了过来,陆振华的那碗绿豆汤还冒着凉气,里面还有冰块在其中起伏。   陆轻萍指着放到陆振华面前的冰绿豆汤说道:“陆先生,这绿豆汤熬好后就放到冰箱里冰着,这一碗是刚从冰箱里取出来的,而且又加了冰块,最是清热去火了,你喝一碗,平平心中的火气,想来人就不会那么烦躁了。”   不等陆振华说话,如萍抢在前面说道:“轻萍,血浓于水,不管你和爸爸之间过去有多少不愉快,但是亲生父女之间哪有隔夜仇的,这次爸爸是带着满满的诚意接你过去和我们一起住的,你又何必揪着过去的事不放,给爸爸难堪!难道让爸爸下不来台,你就会觉得好受吗?”   “呵呵。”陆轻萍轻笑出声,冷眼看着如萍,说道:“不愉快?如萍,你果然不亏是陆先生的好女儿,真会说话,只是一个‘不愉快’就试图遮掩他做下的抛妻弃女的行为。你倒是会轻描淡写,站着说话不腰疼!”   陆轻萍呼出一口气,一连串的问道:“陆先生他有九个老婆,一共给他生了三十多个孩子,除了被他带来上海的你妈妈和佩姨,连同她们生下的五个子女之外,你知不知道这三十多个人活着的还有几个?你知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死的?都是怎么死的?……如萍,你见过地狱吗?你知道身处地狱又是什么滋味吗?”   陆轻萍充满恶意的望着如萍,对着她露出森森的牙齿,笑道:“我告诉你,我不禁见过地狱,而且还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陆先生逃往上海,无法带走所有的人,所以必须有留下来的,这可以理解。但是他为了不走漏风声,为了不泄露他逃走的时间、地点、路线……避免遭遇到危险,所以他走的时候除了把消息告诉了跟着他走的人,其他的人被彻底的蒙在鼓里,还以为我们的陆先生只是正常的带着人出门。”   “哪怕他告知一声,留下的人在面对接下来的危险也能有个应对,也不至于在危险来临的时候一无所知。都说‘虎毒不食子’,陆先生这么做的时候,可曾想过当你为了保密,所抛弃的人中有你的儿女们?”陆轻萍把头转向陆振华,大声质问着。   然后又看向如萍,“这种情况下,你来和我讲‘血浓于水’,我和陆先生是亲父女,真是好笑!当初陆先生那么做的时候,可曾想过被你抛弃的人中有很多身体里留着你的血?他们可是你的孩子,是要喊你一声父亲的?陆先生既然能够先做出不顾儿女的事情来,那么为人子女的,上行下效,不认你不也正常!”   如萍被陆轻萍说的呐呐不能言。一旁的陆振华冷哼了一声说道:“是,我走的时候是没有通知被我留下来的人,但是我也没想到在我走后不久,局势糜烂到那个地步,哈尔滨马上就乱了起来,本来我以为会留给你们逃离的时间的,是我估计错误。但是时光回转,在给我十次、百次的机会选择,我依旧会这么做,因为就算我不离开的话,也改变不了什么,只不过不同的,就是我也跟着陷了进去……”   “所以在那种情势下,你带着人逃走是正确的选择,毕竟能逃走几个是几个,总比都落入敌手的好。”陆轻萍帮着陆振华把话接了过去,看着陆振华脸上露出的“正是如此”的表情,她冷笑道:“既然你觉得你没有做错,你理直气壮,那么你出现在我面前又是为了什么?不要告诉我,说你的慈父心发作,想和我这个女儿上演一副温情脉脉的父女天伦大戏!这话就算你说的出口,也要看我信不信!”   “当初你带人逃离的时候,除了雪姨还有佩姨以及她们所生的子女之外,跟你一起走可还有不少外人,比如李副官一家。放着自己的妻子儿女不带,你宁愿带上外人,或许你会说‘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李副官是跟着你一起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你不能为了衣服抛弃手足,至于那些‘衣服’就所生育的子女,也没有你的手足重要,所以带上李副官一家理所当然。但是到了上海之后,还不是让你的一件衣服将你的手足一家撵了出去,这个时候,你的手足比不上衣服重要了……”   如萍在陆轻萍咄咄逼人的话语中插言为王雪琴辩解:“才不是我妈妈撵李副官一家走的,是李副官一家主动找爸爸请辞的。”   “哈!”陆轻萍对着如萍嘲讽的笑笑,语带不屑的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家心知肚明,事实不是你能否认得了的。”   目光重新落到陆振华的身上,“如果你为当年的事情而愧疚,希望借着照顾我,从而让自己心安,因此找上我的话,那么我在这里告诉你,我不怪你了。不管怎么样,是你赋予了陆轻萍生命,因此你把它收回去也无可厚非,所以你不需要愧疚,也不要觉得亏欠,你尽可以心安理得的享受现在的生活。不过,既然在当年你选择抛弃陆轻萍的同时,你已经放弃了作为陆轻萍父亲的身份,所以不要在试图在我面前摆出父亲的身份,并且利用它来压制我。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已经告诉你了,我们就当彼此是熟悉的陌生人,挺好的。”   在陆振华在和陆轻萍第一次见面之后,本来他就和陆轻萍谈得就很不愉快,还被陆轻萍弄得灰头土脸的。丢了脸,生了一肚子气的陆振华回到家,又从王雪琴、陆尓豪和如萍的口中得知陆轻萍竟然和依萍勾结在一起,对付他们这边,让陆振华气上加气,怒气压过了他对陆轻萍的那点愧疚,因此他也没有了想让陆轻萍搬过来和他们一起生活的想法,所以他也不想管陆轻萍了,打算让她在外面自生自灭。   作为一位父亲,陆振华对自己眼前的几个子女总有一种“子不肖父”的遗憾。陆尓豪虽然遗传了他的风流花心,但是却少了几分男子汉的刚性;如萍温柔乖巧,陆振华虽然也觉得作为一个女孩子,就该斯斯文文的才是个体统,但是他还是不免觉得有些不足;而梦萍的个性大多遗传了王雪琴的尖酸刻薄,陆振华不是很喜欢;尔杰还小,王雪琴又太娇惯他,还看不出什么样子来。   倒是在依萍的身上,在陆振华打了她一顿之后,陆振华发现她身上很有几分血性和气性,个性倔强,很有他的几分影子,让陆振华不由自主的对依萍多了几分关注。在知道陆轻萍和依萍联起手对付他们这边的时候,陆振华恼怒的是陆轻萍,倒是没怎么生依萍的气,其中固然有他偏心的缘故,也有依萍老早就放话要报复他们这边的原因。   依萍屡次拒绝陆振华这边送过去的生活费,陆振华误以为她和陆轻萍联手之后,认为是陆轻萍在养傅文佩和依萍。陆振华是个爱脸面的,又生着陆轻萍的气,怎么肯让陆轻萍帮他养妻子和女儿,而且他也有拆散陆轻萍和依萍联盟的意思,所以又派了如萍去给依萍送钱。依萍在把钱给他还回来的时候,父女之间又爆发了一场争吵。因为这场争吵,陆振华也知道了依萍和陆轻萍没有联合在一起的事实。虽然在依萍说了之后,王雪琴摆明了不信,尓豪也依然表示怀疑,但是陆振华还是知道在他面前口口声声讲自尊和骄傲的依萍,是不屑于对他说谎的,所以这事应该是真的。   知道自己误解了陆轻萍之后,陆振华虽然心里起了那么一丝涟漪,但是并没有太往心里去。当陆振华再一次翻看旧时的照片,回忆过去的时候,翻到了当年在东北的时候,一大家子在一起拍的合家欢,陆振华不由得想起和陆轻萍见面的时候,她说的话来。晚上睡觉的时候,他竟然做起梦来,梦到了他在东北的时候以前的生活,还有在他离开之后,陆家悲惨的境况,饶是杀人如麻的他也被梦中的情况吓醒了。   因为这个梦,陆振华对陆轻萍的“不敬”也就那么恼怒了,随着他的回忆越多,对陆轻萍的愧疚之心又起,所以思量再三,他决定再找陆轻萍一趟,因此有了这次陆轻萍家之行。但是陆振华来了之后,陆轻萍并没有因为他的“屈尊下降”而感激涕零,放软了态度,反而冷嘲热讽,并且将当年的事揭开来,让陆振华很是恼怒。   当陆轻萍说彼此两不亏欠,他不需要愧疚,尽可以心安的时候,陆振华觉得这份心安不是他求来的,是陆轻萍赐予的。看到陆轻萍高高在上的态度,再一次重申他们彼此不在是父女关系时,陆振华气急了,倏地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指着陆轻萍说道:“好,好,我今天过来是本来是欢欢喜喜认女儿来的,没想到却被自己的女儿指着鼻子数落不说,而且还一在说要和我断绝父女关系,真是自取其辱……”   如萍看到陆振华气得胸膛起伏,似乎喘不上来气的模样,赶忙过去抚上陆振华的背,并将桌上摆着的绿豆汤端给陆振华,等陆振华好转之后,她转过头对陆轻萍说道:“轻萍,你看看你把父亲气成什么样了?就算当年父亲做错了,但是你不是还活着嘛,而且父亲亲自来接你,已经表明了态度,你还要怎么样?难道真要父亲向你下跪认错吗?不管怎样,父亲到底将你养大……”   “错了,错了,这话可是错了。”陆轻萍摆着手,说道:“生我的是我的母亲,将我养大的也是我的母亲。哪怕是当初生活在陆家的时候,我也没花到陆先生一分钱。我母亲可不同雪姨,是光杆一个人进的府,虽然她也是给人做小,但是她是有嫁妆的。当年,我外公外婆给我母亲置办的嫁妆虽然称不上是‘十里红妆’,但是也不差什么,为的是让我母亲在夫家挺直腰杆做人。她不需要花用夫家的一分一毫,完全可以养活自己。这些嫁妆都随我母亲进了陆家,养活她和我绰绰有余。所以我和我母亲并不欠陆家和陆先生什么,相反,陆先生倒是欠了我们两条命!”   勾出母亲当年的难堪,如萍的脸一下子涨红了起来。陆振华在一旁拍案而起,怒喝道:“够了!你话里话外,不就是我薄待你们母女的意思嘛?我就是薄待了,又能怎样?至于欠的两条命,我一辈子杀人无数,如果无论哪个都向我讨要的话,我就是有一百条,一千条命也不够赔!我现在人就在这,如果你不怕担上一个弑父的名声的话,尽可以来取!”   陆振华这话未免有些无赖的意思了。陆轻萍听了之后,冷笑一声,迎上陆振华的目光,说道:“什么弑父不弑父的,我的父亲已经死了,又何来弑父一说?我不是不敢,只是不屑动手,因为为了你这么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赔上我的后半辈子,不值!”   对上陆轻萍黑白分明的瞳仁里讥讽的眼神,陆振华胸中的怒过腾的一下子起来了,火冒三丈。陆振华的原则是他可以不认陆轻萍这个女儿,但是陆轻萍却不能不认他这个父亲。陆轻萍一再忤逆陆振华,陆振华的怒火早就遏制不住了,因此听了陆轻萍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暴脾气的陆振华哪里还按捺的住,他左顾右盼没找到合适的家伙后,举起手来,对着陆轻萍打去,一面打,一面怒骂道:“混账东西!‘乌鸦反哺,羔羊跪乳’畜生尚知道孝顺父母,你连畜生都不如,我打死你……”   陆振华的动作太快,陆轻萍根本反应不及,眼看陆振华蒲扇般的巴掌就要落在她的身上,陆轻萍闭上了眼睛准备承受这一巴掌的时候,不放心陆轻萍应对陆振华的冷太太带着冷清秋回来,在屋外看到陆振华的举动,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屋里,来不及拉着陆轻萍躲开,她将陆轻萍抱在怀里,后背露在外面。陆振华的巴掌结结实实的落在冷太太的身上,冷太太忍不住闷哼出声。   “陆先生,轻萍就算有再多的不多,自有我来教导,用不着你来喊打喊杀的!”挨完打的冷太太顾不得疼痛,将陆轻萍护在身后,对上了陆振华。   陆振华冷冷的说道:“怎么,我教训我自己的女儿又有什么不对?冷太太,你一个做人舅母的,你不觉得你管的太多了吗?”   “哼!”冷太太冷哼一声,讥讽的问道:“你的女儿?这会知道是你的女儿了,当年轻萍出生,乃至她长这么大,一直对她不闻不问的是谁?将她丢弃在东北那个危险境地,自己却逃往上海的,又是谁?轻萍长这么大,你知道她今年多大了吗?生日又是哪一天吗?你知道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吗?……”   一连串的诘问让陆振华答不上来,连带生活在他身边的如萍的生日,如果不是王雪琴张罗,他根本记不起来,至于依萍,如果不是如萍提起,他也早就忘记了。这两个女儿能被他带往上海,还算他比较疼爱的,她们的生日他都不知道,何况陆轻萍!   如萍在一旁轻拉陆振华的衣角,低声提醒道:“爸爸,轻萍比我大八个月……”   冷太太满脸讥讽的问道:“连带女儿的年龄和生日都不知道,还需要别人提醒;不顾女儿的安危,自己安全逃生;你还说你是她的父亲,扪心自问,你配吗?”   在冷太太的质问下,虽然陆振华面上依旧不肯承认,但是内心深处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个父亲不称职。在冷太太一连串责问下,他的虽然依旧为陆轻萍的不逊而生气,但是心中的愧疚涌了上来。陆振华从衣兜里掏出一张支票递了过去,说道:“不管我配不配,轻萍是我的女儿确实无疑,她的身上流着我的血,这一点,不管她怎么否认都否认不了。她不肯认我,但是我不能不管她。她不想和我们一起住,我也不勉强,这里有一万块钱……”   陆振华虽然想着把陆轻萍接回去和他们住在一起,但是他也想到了陆轻萍不愿意的可能。当年王雪琴诬陷傅文佩,并以此为借口将傅文佩和依萍赶出去的事情,他不是不清楚,但是他对王雪琴每天和傅文佩争吵,傅文佩哭个不休的日子实在是厌烦了,因此也就默认了王雪琴的作为。王雪琴为什么派如萍跟着来,哪怕王雪琴把理由说的非常好听,但是对她的根本目的,陆振华也不是清楚。如果真把陆轻萍带回去,以王雪琴和陆轻萍的性子,家里未必安宁得了,所以考虑到自己的清净日子,陆振华觉得如果陆轻萍的住处不是那么糟糕的话,让她住在外面,继续和冷太太他们一起住也不是不可以。   因此陆振华来了之后,暗中打量了一下宅子的情况,觉得收拾的还可以,再看到陆轻萍对他这个父亲成见很深的模样,对领她回去,和他们一起住的心思更加淡了。因此就掏出了早就准备好的支票给陆轻萍。其实这就是陆振华对陆轻萍的一次性的补偿,不是就此买断父女情分的意思,而是当年事情的弥补。   对陆振华来说,陆轻萍这个女儿,多她不多,少她不少,有没有都无所谓,他本来和陆轻萍的父女情分并不算多。之所以一次又一次的来找她,不过是因为他把对被当年丢弃在东北的妻子儿女的愧疚之情,着落到陆轻萍的身上罢了。如果陆轻萍和他好生亲近一番,没准真的能经营出深厚的父女感情,但是奈何陆轻萍和他撇清关系还来不及,还谈什么父女感情,而陆振华也没多心思在这上面,他找上陆轻萍,为的就是一个心安。因此如果能拿钱买来这个,对于身家丰厚的他来说,并不介意。   陆轻萍从冷太太的身后转出来,接过支票,看着陆振华,一字一顿的说道:“陆先生,看来你似乎还没有听明白我的话,我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我的身体里是留着你的血,但是早在东北你将我抛弃的时候,我已经还清了,是不是要我学哪吒‘剔肉削骨’才可以呀?”   将支票从中间撕开,陆轻萍一点一点的将支票撕碎,然后散落在地。“至于这钱,既然我和你没有关系,那么我自然也不能要。而且我也不想要,我可不想有一天,我不过拿了人家一颗菜,最后变成了我要了人家的整个菜园子。”   听了陆轻萍带有讽刺的话语,讥讽他有一天会因为给了陆轻萍钱,而反过来要求陆轻萍千百倍的偿还;看到陆轻萍将支票撕掉;陆振华气坏了,觉得他对陆轻萍的一片心意全然被践踏,怒视着陆轻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你很好——”   冷太太在一旁毫不客气的打断他,下了逐客令:“陆先生,轻萍和你应该把该说的都已经说清楚了,就算她没说明白,我也替她表白清楚了,你就不要一直纠缠不休了,再说下去也不过是白费口舌而已。你以后不要来了,不管你来多少次都没有用,而且我们家不欢迎你。韩妈,送客!”   陆振华虽然失势了,但是被这么不客气的对待还是第一次。从刚上门,冷太太就摆出一份不欢迎的态度,连茶水都不给上,现在又是当面开口逐客。偏偏对冷太太,陆振华不能像对待娶回家的自己的老婆一样,可以随便训斥,在外面,他是不会做出这么失礼的事情来的。   面对冷太太的冷脸和自己的被驱逐,陆振华就算有再厚的脸皮也不好意思继续呆下去了,何况,他本身是个好面子的人,恨恨的扫了陆轻萍一眼,除了得出一个陆轻萍的脾气是个比依萍还臭还硬的结论之外,这趟算是白跑了,冷哼了一声,甩着袖子领着如萍气哼哼的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陆振华对陆轻萍的态度很矛盾,一方面因为陆轻萍坚持和他划清界限而生气,一方面又因为对当年把妻子儿女遗弃在东北而愧疚,并且把这份愧疚转移到了陆轻萍的身上,所以对待陆轻萍,端看这两种心情哪种占了上风,如果是前者,他在陆轻萍面前,就是一个严厉的父亲,是暴君;如果是后者,他就是无原则的慈父,对陆轻萍可以妥协。 我恨网审!   ☆、第83章   陆振华和如萍来找陆轻萍,虽然没有大张旗鼓,但是陆家的汽车在她家门口停了很长时间,住在隔壁的傅文佩又怎么会不知道。尽管傅文佩也是被陆振华强抢入府,并且在来到上海之后就任由王雪琴将她和女儿依萍撵了出来,但是傅文佩是深爱着陆振华的。   “以夫为天”的傅文佩并没有因为陆振华对她们母女的错待而对陆振华有什么怨言,相反,她的心里无时无刻不惦念着陆振华。自从被陆振华撵出来之后,傅文佩除了希冀陆振华有一天回心转意将她和女儿接回去之外,还盼着在这期间陆振华能过来看看她们母女,但是让傅文佩失望了,陆振华从来没来过。   陆振华来看陆轻萍,过她的家门而不入,让傅文佩很是失落,但是失落之余,傅文佩按捺不住对陆振华的思念,来到冷家,等待着陆振华的在一次上门。陆振华既然能够来看陆轻萍一次,那么就有第二次,抱着在冷家和陆振华“偶遇”的念头,傅文佩在陆振华离开冷家之后的几天,频频到访,除了吃饭时间,基本上就长在了冷家,让陆轻萍大感吃不消。   送走了上门来的傅文佩,陆轻萍从屋里走出来,探着头看着傅文佩离开的背影,长出一口气,没有形象的倒坐在沙发上,拿起一旁的靠枕,抱在怀里揉出各种奇怪的形状,叹道:“可是走了!我就不明白了,既然那么想见陆振华,她去一趟福煦路不就结了,何必像现在这样赖在我们家。”   冷太太叹了一口气说道:“话是这么说,只是她去那边,以什么身份去呢?虽然她曾经是陆振华的姨太太,但是不过是个姨太太,又不是明媒正娶的。古时纳妾好歹还有个纳妾文书什么的,现在民国了,讲究一夫一妻,所以就算家里家外养了小的,文书之类的东西是没有的,因此是留还是撵出去,都是家里当家做主的一句话的事。因此所以在她被扫地出门的那一刻,其实和陆振华已经就没什么关系了。陆家还肯拿钱养着她已经算是仁义了,如果不给她钱,就这么让她自生自灭,旁人也说不出什么来。”   听了冷太太的解释,陆轻萍明白了,本来她还纳闷,为什么每次去陆家取生活费傅文佩明知道依萍会被难为,被奚落,被刻薄……她却一次又一次的让依萍去忍受,自己躲在依萍的身后,而不是亲身前去。如果是这样的话,岂不是说,陆家给生活费只要给依萍的就可以了?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傅文佩不好意思上门。   冷太太从陆轻萍手里将被她蹂躏的抱枕解救了出来,放到一边,叹道:“她也不容易,从陆家出来的时候已经一把年纪了,又拖着一个女儿,再嫁也嫁不了什么好人家,何况她又是从陆家那种富裕人家出来的,没奈何,只好就这么带着女儿过活。只是孤女弱母的,日子不好过,所以才巴望着重新回去。不过现在好了,听说依萍在外面认识了一名记者,好像还上门来采访过你,人家不嫌弃她的职业,等依萍出嫁了,她也算熬出来了,就能跟着享福了。她也算苦尽甘来了。”   陆轻萍正在喝水,听到冷太太说到“再嫁”的时候,一口水全都呛在了嗓子里,她咳嗽了半晌,脸都被咳红了,好半晌才恢复正常。冷太太这话,真是吓死人不偿命,不过很快陆轻,就反应过来了,冷太太说的没错,傅文佩和陆家之间除了一个依萍在其中联系之外,其实她被撵出来之后就等于和陆家没了关系,再嫁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陆轻萍以前从来没往这去想,所以才受到了惊吓。   不过对傅文佩来说,哪怕陆振华不在意她再嫁,但是对她来说,就算杀了她,她也不会。对冷太太说的傅文佩之所以跑到自家来等陆振华,想见陆振华,是因为她觉得孤女弱母在外面生活不易,所以想求陆振华松口,让她们回陆家。陆轻萍心里清楚,事情并不是这样的,不过这里面的原因她就不用和冷太太说了。   虽然陆振华是被冷太太亲自下逐客令撵出去的,而且陆振华离开的时候怒气冲冲,但是冷太太也摸不准他对陆轻萍这个女儿到底有几分执着,会不会再上门。冷太太心里没准,而且她不也耐烦傅文佩天天跑到自家这么眼巴巴的等下去,因此问道:“不过,轻萍,陆振华应该不会再来了吧?”   陆轻萍从果盘里拎起一串葡萄,拧掉一粒丢进嘴里,吐出里面的籽和皮,用非常肯定的语气说道:“放心吧,舅妈,他不会在上门来了。最近他应该忙得很,没那个时间。至于以后,如果不出意外的,他也不会来了。”   从陆轻萍口里得到答案,冷太太“哦”了一声,点点头,说道:“既然这样,那我等傅太太再来,告诉她一声,让她不要再过来白等下去了。”   冷太太要的只是结果,她没有问陆轻萍问什么会这么肯定。不过陆轻萍没有说错,陆振华确实没有时间来找她了,因为陆轻萍在陆振华来的次日下午,把王雪琴和魏光雄的亲密照片放进信封里,写上福煦路的地址,丢进邮筒里,给陆振华寄了去。如今陆振华应该已经收到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现在陆家正在鸡飞狗跳中,陆振华忙着处置王雪琴和尔杰以及那个奸夫还来不及,哪里还顾得上陆轻萍这边。   “现在没有亲子鉴定,又没有其它证据,单靠一张照片,就能判定王雪琴罪名吗?王雪琴又不是哑巴,面对陆振华的怀疑,她是能辩驳的。这种事情又不是好事,陆振华怎么是‘宁肯信其无,不肯信其有’,没人愿意给自己扣一顶绿帽子,所以王雪琴只要坚决否认,说服陆振华,也不是不可能。这样的话,王雪琴就能继续留在陆家,所以她未必能够照着你的计划离开陆家。”系统对陆轻萍的计划不看好,提出异议。   陆轻萍慢慢的吃着葡萄,斜了跳出来的系统一眼,不耐烦的说道:“就你事多,唧唧歪歪的,也不嫌烦。要什么证据,这种事你当是什么,关系到男子的尊严,是那么好消除陆振华怀疑的吗?何况,只要王雪琴做了,日常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只是以前陆振华没有往那边想,如今用照片引起他的怀疑,他在一联系平日王雪琴的异常,还需要什么证据?”   “再说,证据不就在那摆着呢嘛,不说难以解释清楚的被王雪琴挖空大半的存折,尔杰那么大个孩子就戳在那。就算不能做亲子鉴定,但是问一问总是可以的吧?魏光雄可以不见王雪琴,但是不会不见自己的儿子,而且王雪琴担心自己呆带着尔杰离开陆家后,尔杰和魏光雄这个亲生父亲感情生疏,所以每次王雪琴出门去见魏光雄,都是带着尔杰的。只是在不明真相的尔杰心里,魏叔叔再亲,也比不过陆振华这个爸爸亲,所以哪怕王雪琴百般叮嘱尔杰保密,但是尔杰未必肯瞒陆振华,只是陆振华以前从来没问过这方面的事情罢了。再说,他不过是一个孩子,他懂什么,恐怕被陆振华一吓,或者引诱一番,就什么都说出来了。”陆轻萍鄙视的看着系统,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想不到,觉得它的智力实在让人堪忧。   事情爆发出来,大男子主义严重的陆振华怎么接受的了这种背叛,王雪琴绝对是死路一条。但是陆尓豪、如萍和梦萍是绝对不可能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母亲被陆振华打死的,所以一定想法设法劝阻陆振华。而陆振华不管怎么暴怒,也不可能不顾忌陆尓豪这几个儿女,所以他不会当着他们的面杀死王雪琴。   只要王雪琴不被当场打死,给她一个缓冲的时间,她绝对不会坐以待毙,觉得是想法设法传递消息给魏光雄,让他来救她。魏光雄如今也算是小有势力,他早就不需要惧怕陆振华这个没了权势如同一只没牙的老虎一般,行将就木的老头了,他当然不会眼睁睁的看着王雪琴和他的儿子被陆振华杀死,何况就算不为了王雪琴,也要看在尔杰是他亲生儿子的份上,就算王雪琴和尔杰都不能打动他,不是还有陆振华的保险箱呢嘛。   魏光雄忍着,让王雪琴继续留在陆振华身边是因为什么?以他和陆振华此消彼长的实力,他早就可以明光正大的带走王雪琴和尔杰,让他们和他一起生活了。王雪琴不走是舍不得尓豪、如萍和梦萍,但是他们又不是他魏光雄的什么,他又何必顾念他们?还不是冲着陆振华的钱?王雪琴手里存折的钱虽然已经被他拿到手一大半,但是这不过是小头,陆振华保险箱里的储藏才是大头。那里藏着的是陆振华风光了大半辈子的积蓄,魏光雄早就在王雪琴告诉他的时候,就对其垂涎三尺了。   看上次陆振华来,大方的给她一万块的程度,那个书房里墙上在下面托着油画,被她锯了一半的铁钉应该还没断,不知道赶不赶的上魏光雄来人救王雪琴的时候?但是不管怎样,这次魏光雄是白惦记了,要让他派来的人空手而归了。陆轻萍没有丝毫歉意的为魏光雄惋惜着。只是不知道这次帮着王雪琴传递消息给魏光雄的是不是“善良”的如萍?当魏光雄知道心心念念惦念的保险箱是空的时候,不知道期待落空的他会对陆家做出什么事来?   若是在魏光雄他们人来之前,油画掉落,被陆振华发现保险箱空了之后,他会发疯的。他很有可能会认为是王雪琴“内贼通外鬼”,引来了魏光雄,早早的把保险箱搬空。这样的话,两个罪名连在一起,不管陆尓豪、如萍和梦萍说什么,怎么阻拦,哪怕天王老子来都没用,王雪琴绝对会死,甚至陆振华还会迁怒到尓豪他们身上。   当初搬空保险箱的时候,陆轻萍并没有什么其它的想法,只是单纯的为了报复陆振华,所以铁钉什么时候断都无所谓。不过事态发展到现在,陆轻萍当然想着最好能把这事栽到魏光雄的头上,只是虽然她是这么想的,但是她可没想过要王雪琴的命。事涉王雪琴的命,陆轻萍不复刚才的悠闲自在,神色一凛,将手中的剩下的半串葡萄放回果盘,紧张的问系统:“你知不知道托着油画的那两个铁钉还能坚持多长时间?”   系统不知道陆轻萍为什么这么紧张,不过还是仔细估算了一番,然后答道:“再坚持个十天半个月绝对没问题。如果你的计划顺利的话,那么魏光雄他们去陆家的时候,油画还好好的挂在那里,所以闹不好魏光雄要替你背黑锅了。”   听到系统的答案,陆轻萍松了一口气,刚才绷直了的上身又瘫了下来,懒懒的靠在沙发上,懒洋洋的说道:“背黑锅就背黑锅,何况,也没冤枉他,这些年,他拿陆家的钱拿得还少吗?”   系统想到被陆轻萍搬空的保险箱里的财货,又想到她又去勒索王雪琴一番,忍不住说道:“陆家的财产现在大多都在你的手里了,你又跑去勒索王雪琴,虽然你向王雪琴要的钱也不少,但是比起你原来在陆家所得不过九牛一毛,为了这事,你不仅辛苦谋划,还平白便宜了魏光雄,让他势力增大一截,真是不值!再说,你既然打算通过这件事让王雪琴离开陆家,那么就是说明你是要把这事捅给陆振华了,你又何苦让王雪琴担惊受怕,付了一大笔钱准备买个平安,结果却竹篮打水一场空。你是要向王雪琴报恩的,你这么做,可不像是报恩的,倒像是报仇了。”   王雪琴没有让陆轻萍化为一摊血水,成功的出生在这个世上,这个恩是要报的,路清萍在代替陆轻萍的身份的时候,既然把这事已经答应下来了,那么就一定会做到。只是真正的陆轻萍对王雪琴感恩戴德,可不代表路清萍也是这样的心态。何况,当初被系统糊弄,从而让她把事情答应下来,这帐她没办法找系统算,但是不妨碍她迁怒到王雪琴的身上,所以这才勒索王雪琴,小小的发泄一番。   不过陆轻萍当然不会把她真正的心思告诉系统,对系统则是另一番说辞:“你懂什么,我勒索王雪琴,是为了进一步削弱陆振华的力量。不然,这钱王雪琴就算不给我,她也带不走,最后还不是要落到陆振华的手里。再说,我也没让王雪琴受多长时间的煎熬,满打满算不到三天的时间,算什么报仇?这不过是我要报复陆振华不可避免的牵连罢了,谁让这个时候她还在陆家呢。要是按照你这么说,那之后陆尓豪、如萍和梦萍以后要过‘苦日子’了,岂不是也成了我向他们报仇了?其实他们和这次王雪琴一样,不过是受到了陆振华的连累。罢了。”   虽然陆轻萍的话听起来很有道理,但是在系统看来,有切辞狡辩的嫌疑,看到陆轻萍得了便宜还卖乖,不满的嘀咕道:“哼,但愿王雪琴不受你的勒索,没把钱寄出去。”反正你因为怕魏光雄派的人发现,不敢去查账户里钱到没到,所以王雪琴到底给没给钱你也不知道。   “哈。”陆轻萍嗤笑道:“她不敢。就算我不用查,我也知道,王雪琴一定会接受我的勒索,并且在第一时间把钱寄到账户上。”   系统不服,嘴硬的说道:“你怎么就这么肯定?说不定王雪琴破罐子破摔,想着这事既然被人知道了,干脆带着尔杰离开陆家,直接投奔魏光雄去了呢!毕竟谁也不清楚,这次她要是满足了勒索人,勒索人会不会闭嘴?要是对方欲壑难填的话,她岂不是要被人一次又一次的勒索,要挟,所以干脆她直接带尔杰走了的好。”   “她不会。”陆轻萍笑道:“这点不用你说,我早想到了。不过王雪琴不会。因为人都有侥幸心理,何况,王雪琴虽然胆大包天,敢在外面偷人,但是她又是胆小的,陆振华多年的积威下来,她还是很怕陆振华的。她留在陆家,固然有她舍不得几个孩子,没有把几个孩子的后路安排好,不能离开的原因,又何尝不是因为她怕陆振华,所以不敢走。人是一种矛盾的动物,这方面,作为智能系统的你,是不会懂得,也没办法和你解释清楚,你知道知道王雪琴不会就行了。”   涉及到人类情感方面上的问题,系统没有了发言的余地,它对着陆轻萍发出不满的嘘声,冷哼一声,安静了下来。陆轻萍和系统关于陆家事的讨论告一段落,她看到拿着喷壶进屋浇花的韩妈,忽然想起一事,将韩妈喊了过来,问道:“韩妈,李正德那边一共向你借了多少钱了?”   听到韩妈的回答,陆轻萍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睛,一下子坐直了,惊讶的问道:“你说多少?六百多了?怎么可能?这才多长时间,他们是做什么花了,怎么钱会用的这么猛?”怀疑的看了韩妈一眼,问道:“我问的是本金,你该不会把利息都算到里面了吧?”或者有些是被你据为己有,而被你算到了李家的头上了吧?   “哪有,我说的就是本金。”韩妈就知道这个数目会引起陆轻萍的怀疑,为了证明自己没有从中贪污,她掀开衣襟,从贴身的口袋里拿出一沓借条,递给陆轻萍:“表姑娘,借据都在这里呢。因为放在家里我觉得不保险,所以我都贴身带着,不信,你看看。”   陆轻萍接过那些最下面不仅摁着鲜红手印还有签名的借据,一张张的看着,心中做着加着法,把上面的钱数加起来。   韩妈在一旁说道:“其实不仅表姑娘你吓了一跳,我也吓坏了。就算表姑娘不问,我也正想找表姑娘你说呢,哪怕有隔壁的依萍姑娘接济着他们,这借出去的钱太多了,到时就算把李家那三口都拆了卖了,恐怕他们也还不起。依萍姑娘辛辛苦苦赚的钱也不能都添补了他们吧,何况她们一家也是要吃饭的,所以表姑娘,你看看,这事是不是要先停一停?”   陆轻萍一张张加着钱数,没有回答韩妈的问题,反而问道:“借了这么些钱,你知道他们都干什么花了吗?”虽然还没有加完,但是翻看了一下剩下的借钱,陆轻萍粗略的估计了一下,和韩妈说出来的数额大体没差。   韩妈想了想,板着手指头,数着李家的花钱项:“给他们的女儿李可云看病借了一部分;还有,因为吃了药觉得效果好,可云清醒的时间长了,所以李可云的母亲就有几天松懈了,没将女儿给绑起来,结果可云犯了病,跑了出去,闯了祸,赔了人家不少钱,这钱都是向我借的。李正德在外拉车,因为降价,又和其他的黄包车夫起了争执,挨了打不说,回来淋了雨,病了,而且病得很重。请医生来看过,说是伤到了元气,开了很多类似于人参之类的贵重药,他家里哪里吃得起,因此李可云的妈又从我这里借了不少。李正德不出去拉车,家里没有收入……”   “行了,我知道了。”听韩妈将李家借钱的缘由一一数来,陆轻萍立刻就知道为什么李家会借了这么多钱了。她将借条还给韩妈:“回头李家跟你借钱,你继续借就行了。不过你一个给人家作佣人的,一借就借出这么多的钱,难免会让你怀疑,你要是想个好说辞才好。免得到时被人问起来,你说不清,被人怀疑到我的头上。除此之外,别的你不用多管,这事就这样了,你忙你的去吧。”   打发掉韩妈,陆轻萍陷入了沉思,她借钱给李家之后,前后想了好几天,终于已经想好了怎么处置李家了。不过看现在的情势发展,她又改变了主意,如果按照她现在的想法去做,似乎效果更好。 作者有话要说:民国时傅文佩这些小老婆的地位,还不如古代真正纳进门的姨娘,等同于古代的外室,没有一点地位,所以在陆振华把她撵出去之后,她的生死,婚嫁和陆家再没有半点关系。但是依萍是陆家的孩子,所以陆家养着她是应该的,但是傅文佩就不在陆家养着的范围里了。所以傅文佩是没脸去陆振华那里要生活费的,因为她去要的话,陆家完全可以不给。   ☆、第84章   陆轻萍查了一番经韩妈的手借给李正德家的帐,因为根据情势变化,她改变了对李正德的处理方式,所以并没有因为李家借的钱多,担心他家还不起,而赞同韩妈提出的中止向李家借钱的提议,让韩妈继续借钱给李家。因为李家借钱数比较多,陆轻萍担心李家怀疑韩妈,怀疑她一个穷人,哪里来的这么些钱借给他们,从而识破这是一个针对他家的局,为此提点了韩妈几句。   点播完韩妈借钱给李家而不引起怀疑的“关窍”,又把事情从头到尾想了一遍,暂时没有发现什么缺漏之后,陆轻萍心满意足的拿起一个新鲜多汁的桃子吃了起来。   正吃着,梁嫂端着一盘西式小点心从外面进来,对冷太太说道:“太太,这是隔壁金少爷派人送来的,说家里新请了一位厨子,做的一手西式点心,他们那边起诗社,今天做了许多,所以送点过来请太太尝尝。”   冷太太示意梁嫂将点心放到茶几上,叹道:“这金七爷实在是太客气了,总是送东西过来。不收退回去吧,他那边总有话说,说得最后让你不得不收下;收吧,我们这边又没什么好回礼的,真是让人为难。”   “这有什么为难的。”陆轻萍不以为然的说道:“不过是一点吃食,能值多少,他又不是天天送来,还不至于难于此。”抬头对梁嫂说道:“梁嫂,一会儿你将我上次带回来的芝麻松子糖装一盒子给隔壁送过去,送去后也不用说什么回礼不回礼的,就说是给诗社里的人添诗性就行了。”   梁嫂点着头答应了,又看向冷太太。冷太太轻叹一口气说道:“既然轻萍这么说,那么你就这么做吧。”   陆轻萍伸手捏了一块椰子圈,放入嘴中,吃完之后,点点头,赞道:“嗯,味道不错。”又喊着梁嫂:“梁嫂,给我拿杯酸奶过来。”转头对冷太太说道:“吃这个,配酸奶,正对味。舅妈,你要不要一杯?”   冷太太忙拒绝:“我就不要了。”看了一眼果盘里被陆轻萍吃了一半的一大串葡萄,还有丢到一边的桃核,忍不住皱了皱眉,说道:“轻萍,你这刚吃完葡萄,又吃了桃子,这会又要吃点心,又要喝酸奶的,你有多大的肚子?胡乱吃了这么多东西,呆会你还吃不吃饭了?何况,你的肠胃本来就不好,正吃药养着呢,你平日里倒是注意一点才是。那酸奶放在冰箱里,是凉的,虽然现在天气热,但是你们女孩子家也不要太贪凉……”   看着冷太太有把话唠叨下去的趋势,虽然陆轻萍知道冷太太是为她好,但是她也不耐烦听冷太太那个长篇大论,赶紧借口出去溜溜,起身往外跑。出了门,陆轻萍看了一下时间,还有一个多少小时就到午饭的时间了,因为她也没走远,就在附近逛了逛。   回去的时候,看到路边有卖新鲜鸡米头的,陆轻萍买了几斤,拎在手中。从定丰里回家,要路过金燕西家的房子,陆轻萍走过他家门口的时候,院门呼啦一下从里面打开,走出一大群人来。走在前面的李浩然看到陆轻萍,惊喜的喊道:“轻萍——”   陆轻萍没想到会在金燕西这里遇到李浩然,也是一愣,神色淡然的对他点了点头,打招呼:“李先生,你好。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真是巧,挺让人意外的。”   一语未了,走在后面的冷清秋出来,看到站在门口的陆轻萍,很是意外,忙问道:“表姐,你怎么在这里?”   听到冷清秋喊陆轻萍“表姐”,李浩然很是惊讶,他没想到陆轻萍和冷清秋竟然是表姐妹。早知道这样,他还何必让自己这么煎熬。早前,因为李浩然不知道陆轻萍的联系方式和家庭住址,所以只能等到暑假结束,他才能找到她,如今,有这个意外之喜,他就不用白白浪费一个多月的时间了。   陆轻萍举了举手中的鸡米头给冷清秋看,笑道:“我不耐烦在家里听舅妈絮叨,就跑了出去,在外面转了一圈,看到早上市的鸡米头,买了几斤,正准备回家,路过金七爷的门口,正好遇到你们出来。怎么,做完诗了?还有事吗?要是没事的话,我们一起回去。”   “没事了。”冷清秋轻轻巧巧的走了过来。陆轻萍又看了李浩然一眼,对他轻轻颔了一下首,和冷清秋一起走了。   望着陆轻萍和冷清秋一起离开的身影,本来上次和欧阳于坚谈过,明了自己心意的李浩然在见到陆轻萍之后,更坚定了自己的心意,他对身边的欧阳于坚说道:“欧阳,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放弃。”家人和爱人我都要。   “啊?”欧阳于坚一开始对李浩然突然天外飞来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没反应过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是仔细琢磨之后,他明白了李浩然这句话的意思。欧阳于坚原本也没把他认识的陆轻萍和李浩然的爱人联系到一起,不过今天看到李浩然的反应,他知道了。想到今天诗社中,金燕西毫不避讳的对冷清秋亲密的态度和冷清秋的反应,欧阳于坚面露一个苦涩的笑容,他这边,希望似乎不大了,而李浩然这边,前路未明。他们俩,算是栽在了陆轻萍和冷清秋这队表姊妹的手中。   回到家,冷清秋带着兴奋的语气对冷太太说道:“妈,你是没看到,诗社那里有多少人。听说金七爷办的这个诗社,已经小有名气,都传扬开来了,有好多人慕名来参加。”   “是吗?”冷太太对诗社有往大发展的趋势,很意外,说道:“看以前的样子,我本来以为金七爷不过是打发时间闹着玩的,没想到倒是真当一件正事办了起来。”   “妈,你说什么呢!”冷太太这话,冷清秋不爱听了,替金燕西说起好话来:“从一开始办起来,金七爷就很认真好不好?只是一开始没经验,虽然有舅舅帮着张罗,但是不免出些小纰漏。如今早就正规起来了,并且定下了规矩。诗社每逢周末开社,大家一起作诗。诗的好坏,以不记名投票的方式投出名次,然后再逐一品评。”   相比诗社的规矩,冷太太更关心冷清秋今天参加诗社的结果,问道:“那你今天去诗社作诗了没有?人家怎么评价你的诗?”   冷清秋摇摇头,说道:“我今天没做诗,不过金七爷介绍我认识了诗社里的人,并且将他们以前写的诗拿给我看。这次诗社里有好几位女的诗写得很不错,不逊色于我。以前我自认才学不错,不输于人,如今看来,是坐井观天,夜郎自大了。”   听到冷清秋提起诗社中的女子,陆轻萍端着一杯陈皮山楂水慢慢的喝着,不动声色的问道:“清秋,你上次说,这次诗社,金七爷的五姐和六姐回来,她们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这次金七爷的五姐没来,只有他六姐来了。他六姐是同济大学的高材生,为人是很谦让温和的,没有一点高高在上的架子,人是很好的。”冷清秋不知道陆轻萍问话的心思,老老实实的将她对金润之的印象讲了出来,“而且他六姐还说过几天请我出去逛公园呢。”   陆轻萍对冷清秋的描述不是很满意,觉得说的很笼统,很模糊。不过她也不好细问,再说,就算细问,冷清秋和金润之今天不过是第一次见面,而且两个人想必也没有一直呆在一起,能有个大概印象已经很不错了,再问,恐怕也问不出什么来。由金润之,陆轻萍忍不住想到李浩然,想知道金润之和李浩然他们对彼此的印象如何?他们今天是第一次认识,还是以前就已经认识了?……   因为金总理和李浩然的父亲政治观点不同的缘故,金家和李家私下没什么来往,所以金润之和李浩然今天还真是第一次认识。不过不同于李浩然对金润之只留下一个金燕西六姐的印象,金润之对李浩然的印象倒是很好。回到家之后,金润之正和五姐金敏之在屋里点评着诗社里的人给她留下的印象,这会正说到李浩然的身上。   “这位李浩然,才华是有的,听老七说他是什么新诗的代表人物,不过,我听他在诗社上做的旧体诗也很不错。人也长得斯斯文文的,为人更是细心周到。我因为小日子来了,怕肚子疼,不敢吃凉的,在诗社开始的时候,我不过说了那么一句,等到了中间,下人们端上冰西瓜和冰酸梅汤的时候,老七都不记得了,还是他提醒老七,让下面单独给我备了一份的呢。后来,因为今天来的人多,吵吵闹闹的,最后都乱了,一样的茶杯是谁的都不记得了,有的人不讲究,就乱用一气,他看到我想要喝茶,对着茶杯皱眉,知道我嫌弃,就帮我洗了一个茶碗出来。”   金敏之见金润之言语中对李浩然有好感,调笑道:“这个李浩然,我听老七提起过,说他父亲是上海的督学。这样看来,人物、家世、才貌……都配得过。你又对他有好感,回头我和妈说说,也省的妈为你操心。上回妈还说呢,说你这个年纪,也该把事情定下来了。你们先定亲,等你大学毕业之后,愿意什么时候结婚就结婚,怎么样?这事要是成了,到时你可要好好谢我一回冬瓜汤。”   “五姐,你胡说什么呢!”金润之虽然为人大方,但是谈到婚姻大事,还是不免害羞了,忍不住嗔道:“我是对李浩然有好感,但是怎么就谈到婚嫁大事上去了?再说,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还要禀过父母才能行事?什么冬瓜汤不冬瓜汤的,我不需要你这个媒人!作为一名新时代,接受新思想教育的女性,我要是喜欢他,我自会采取行动,哪里用的上爸爸妈妈出面?你真够老土的!去美国留学一趟回来,你的思想不见进步,怎么反而越加落后了?”   ……   陆轻萍不知道金润之和金敏之关于李浩然还有这么一番谈话,此刻她正头痛的看着眼前的依萍。福煦路的陆家,因为陆轻萍寄过去的照片,发生了一场大变故。王雪琴和魏光雄的事情由照片点燃陆振华怀疑的种子,然后他从尔杰的口中得到证实之后,王雪琴被陆振华打了个半死。不管陆尓豪、如萍和梦萍怎么苦苦哀求都没用,甚至尓豪和如萍为了替王雪琴挡鞭子,还跟着挨了几下。   王雪琴挨打吃痛不过,见哀求无用,干脆对陆振华破口大骂起来,污言秽语,什么难听,骂什么,专门往陆振华的痛处戳。气得陆振华恨不得把王雪琴剥皮抽髓,本来陆振华是想一枪打死王雪琴这个让他丢脸的家伙来着,但是因为王雪琴在奸/情败露之后,不仅不认错,反而如此不驯,陆振华觉得一枪打死她算便宜她了,所以陆振华把她和尔杰丢到了后院的地下室里,严令不准任何人送东西给他们吃,准备活活饿死王雪琴和尔杰两个。   在陆尓豪、如萍和梦萍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王雪琴去死,竭力想办法救她的时候,如萍受不过王雪琴的哀求,送消息给魏光雄,并且为了让王雪琴顺利逃走,下药迷晕了陆振华。魏光雄因为黑虎帮的事情脱不开身,不得亲身前来,将心腹天明派了过来。天明带人过来,最先去的地方就是陆振华的书房,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打开保险箱之后,发现是空的。大失所望的这帮人不肯空手而归,劫掠了陆家,将陆家值钱的东西洗劫一空,然后救走了王雪琴和尔杰,顺利逃走。   陆振华醒来之后,从哭哭啼啼向他忏悔认错的如萍口中得知她放走了王雪琴,在看到空空如也的保险箱,家里面面上摆着的值钱东西全都被拿走,大发雷霆。等到翻出被王雪琴藏起来的存折,看到上面剩下的钱数时,振华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眼一黑,晕了过去。   受了这么大打击的陆振华一下子病倒了,因为对引贼入室的如萍不满,迁怒到陆尓豪和梦萍的身上,将他们三个全都撵了出去。依萍从何书桓口中得知父亲陆振华病卧在床,按捺不住心中的关切之情,跑过去探望他,一见之下,吓了一跳,记忆中虽然上了年纪,但是精神矍铄,比他的年纪要年轻很多的父亲变了个大模样,原本只有星星点点白发的头发似乎一夜之间全都白了,精神也垮了,人一下子苍老也许多。   看到这样的陆振华,依萍对他的恨消褪了,对他的爱涌了上来,留在他身边细心的照顾他。依萍觉得饱受打击的陆振华此刻正需要亲情抚慰的时候,但是在上海的陆振华的亲人,除了陆尓豪他们三人之外,就只有陆轻萍了,不过这个时候,陆振华显然是不想见到才被他撵出去的陆尓豪他们的,所以依萍找上了陆轻萍。   听依萍吧啦吧啦了半天,说陆振华现在是多么的伤心,多么的可怜,多么的凄凉,……言语中虽然没有明说陆振华此刻正是需要她们这些做儿女的陪在身边,让他感受到亲情的可贵,并借着这份力量振作起来这样的话,但是意思已经到那了。听依萍说了半天,终于停下来之后,对上依萍充满期待,眼巴巴望着自己的眼神,陆轻萍微挑着眉毛,神色平静的问道:“然后呢?”   陆轻萍的反应出乎依萍的意料,听到她的问话,依萍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满脸不解的看着陆轻萍,不明所以的重复道:“然后?”   “是呀,你对说了这么多,不就是想让我去探望陆先生吗?”陆轻萍轻笑道:“但是就算我去探望了又能怎样?然后留在陆先生的身边,照看他,和陆先生上演一场父慈女孝的戏码?这方面,你没有问题,但是你就这么莽撞的过来,找上门,对我霹雳巴拉说了一大篇子,然后希望我马上动身去看上陆先生,你有没有问过我愿意不愿意去?就好像你今天来找我,和我说的这些话,我想不想听一样。”   依萍终于听懂了陆轻萍的意思,她又是意外,又是愤怒,惊讶的说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竟然不想去?那是我们的爸爸,他现在遭受背叛,受得了巨大的打击,生了很重的病,躺在床上,几乎就快要死了,你这个做女儿的竟然连探望一下都不肯?你的心是什么做的?你身上的血难道是冷的吗?”   “或许吧。”面对依萍的指控,陆轻萍神色淡淡的把罪名认了下来,“不过这也是得自陆先生的遗传。当年他可以冷血的抛弃妻子和儿女,不顾被他丢下的那些人的死活,只带着他最亲近的人跑来上海。有他在前面作榜样,我现在的行为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算不上什么。”跟着加重了语气说道:“还有,陆先生是你的父亲,不是我的,这样的爸爸我可认不起!免得有一天再被他丢下送死!”   谈到当年陆振华抛弃家人的行为,就算依萍能言善辩,也不免有些理不值气不壮,因此说话的气势弱了下来,语气上也不那么咄咄逼人了。“轻萍,爸爸当年做的不对,但是那都是过去的事情,我们不能老揪着过去的事情不放。再说,你不是还活着嘛,而且来到了上海。我听我妈说,前几天爸爸亲自来接你回家,准备要补偿你,说明爸爸已经知道他做错了。你又何必这么不依不饶的,她到底是我们的爸爸……”   “啪!啪!”陆轻萍鼓掌,打断了依萍,她似笑非笑的看着依萍,笑道:“依萍,这话真不像是从你口里说出来,让人听了觉得好笑。这会你劝我不要揪着过去不放,说那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但是是谁挨了一顿鞭子,扬言要报复的?陆先生之后几次三番的派人送远超你要的数目的钱过来,何尝不是知道他做错了,所以才用这种行为低头的,但是又是谁将这些钱拒之门外,不依不饶的?……”   “我是还活着,但是我母亲冷梅已经死了。我妈妈和佩姨年纪相仿,甚至比佩姨还小一岁。你母亲虽然被撵出陆家,苍老憔悴,但是至少还活着,可是我妈妈呢?她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如果当初陆先生肯带她来到上海,哪怕一到了上海,就将她撵出去,她现在应该也还活活的好好的。你和你的妈妈相依为命,我和我的妈妈又何尝不是如此!你之所以要报复,除了是为自己不平之外,更是为了你妈妈。那么我就不可以替我的母亲鸣不平了吗?你该不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吧?”陆轻萍脸上露出一个嘲讽的微笑,讥讽的看着依萍。   听了陆轻萍的话,依萍只觉得嗓子发紧,气势越发的弱了下来。依萍张了几次嘴,最终情感战胜了道义,又因为傅文佩的影响,她觉得冷梅应该是希望陆轻萍和陆振华和睦相处的,因此说道:“轻萍,我知道你伤心梅姨的死,但是人死不能复生,有些事,你还是不要一直耿耿于怀了。我相信梅姨她也不会愿意看到你现在和爸爸水火不相容,毕竟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我们的爸爸,我们身上流着他的血……”   “那你可错了!”陆轻萍冷冷的打断依萍,说道:“其实真要论起来,在我和妈妈之间最恨陆振华的是妈妈。我妈妈不同于佩姨,虽然是被抢进陆家的,却死心塌地的爱上了抢她的人。她当年有倾心相恋的恋人,而且嫁过去是做正妻的,可是这一切却都被陆振华给毁了。而且因为我母亲一开始宁死不从,所以陆振华将我外祖一家和我母亲的恋人一家全都抓到牢里,虽然最后因为我母亲进了陆家的门,而把人放了出来,但是因为牢里的生活和这股郁闷之气憋在心里,所以我外公和外婆,乃是我母亲的恋人被放出来之后一直悒悒不乐,没多久就去世了。所以我母亲恨陆振华恨得要死,视他为‘仇寇’!她曾经因为我身上流着的另一半血而憎恶我,所以她是绝对不希望她养大的孩子和他的仇人相亲相爱的!而我,如果说曾经因为身上流着一半他的血,视陆振华为父的话,那么在九一八事变之后,他抛弃我的那一刻,我已经将他赐予我的生命还给他了,所以现在我和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所以你就不要在我这里白费功夫了。”   看着依萍还想说什么,陆轻萍抢在她前面说道:“依萍,你也知道陆振华曾经亲自过来要接我和他一起住,但是我现在依然住在这里,以陆先生的执拗,不允许人家说‘不’的脾气,这说明了什么,不用我和你说了吧?我早已经把话和他说明白了,他不是我的父亲,我也不是他的女儿。陆先生当时是被我气走的,我们之间已经闹崩了。这个时候,你觉得以他会愿意我去探望他,看到他落魄的样子,看到他将‘砂砾当珍珠’,抛弃了那么多的妻子儿女,带王雪琴来上海,结果被她狠狠背叛的模样?……我想现在,陆先生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我了,所以你来找我去探望他,完全是错误。”   就在依萍觉得失望的时候,陆轻萍拉长了语调说道:“当然,如果你非要让我去,我也不是不可以走一趟。”看着依萍一刹那迸发出光彩的脸,陆轻萍似笑非笑的说道:“只是你不怕我去了之后不是安慰人的,而是去看笑话,顺便狠狠的嘲笑一番的吗?你就不怕陆先生气上加气,被我气死吗?”   “你?你——”依萍气结,对陆轻萍怒目而视,从牙缝里勉强挤出几个字:“很好,真的很好!”明显正话反说。   不得不说,陆轻萍后面的两句话要比前面说的那些都管用。这个时候陆振华是再也受不得气了的,依萍担心陆轻萍过去了,真按照她后面所说的那样做,再把陆振华气出个好歹来,可和她来找陆轻萍的本意大相悖庭了。依萍喘了几口粗气,胸/脯处于激烈的起伏中,看着陆轻萍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是最终却什么也没说,甩袖而走。 作者有话要说:依萍对陆振华是有感情的,在恨他的同时何尝不是爱着他,所以当陆振华落魄的时候,她能够抛弃仇恨,回去照顾陆振华,就是源自她对陆振华的爱,但是陆轻萍显然没有这种情感。   ☆、第85章   虽然依萍将陆振华说的很凄惨,病的几乎到了快要死的地步,但是知道陆振华后面还有能力东洋人“掰手腕”,最后死在东洋人枪下的陆轻萍来看,陆振华虽然比不了打不死的蟑螂,但是也所差无几,命硬的很,这一辈子陆振华不知道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全都挺了过来,这点打击要不了他的命,且死不了呢。   况且,陆轻萍巴不得和陆振华“老死不相往来”,她怎么肯凑上去和陆家缠在一起,她又不是有毛病!再说,现在这个局面可以说是陆轻萍在背后一手造成的,她看笑话还看不过来呢,哪里有功夫去探望陆振华,并且在他病床前做孝女,何况这个时候陆振华也未必愿意见到她。所以依萍说一句,陆轻萍回一句,最终依萍无功而归。至于依萍指责她凉薄,冷血,……陆轻萍才不会在乎,愿意说就说去,她才不管别人怎么看她呢!   有句话说,知道你过得不好我就安心了。虽然陆轻萍早已经猜到陆振华的日子会不好过,但是到底没有确认,如今从依萍的口中得到证实,陆轻萍的心情很是愉快,连着好几天笑容都挂在脸上,连走路都觉得轻快了不少,让冷太太、冷清秋和宋世卿见了都啧啧称奇。   “韩妈,韩妈!”宋世卿一进院,就大声喊着。韩妈听到喊声赶忙跑了过来,宋世卿指着身后的李浩然,兴奋的说道:“做饭的时候,让梁嫂多炒几个拿手菜,再将我藏着的那瓶西洋葡萄酒用冰给镇上,一会儿好喝。今天我和这位浩然老弟一定要好好喝上几杯。”   宋世卿和李浩然进了屋,宋世卿将李浩然介绍坐在一起的冷太太和陆轻萍:“大姐,轻萍,这是我在诗社交下的小友浩然老弟,姓李名浩然。因为和他投契得很,所以特地把他领回来介绍给你们认识,并且留他在家吃顿饭。‘人生难得一知己’,如今我有了浩然老弟这么一个知已,这辈子算是无憾了。哈哈。”大笑之后,拍着李浩然的肩膀,笑道:“呆会吃饭的时候,我们要好好的喝两杯,你可不能推辞。”   作为宋世卿领回来的客人,而且人又得宋世卿这么推崇,冷太太当然不会让宋世卿塌了面子,热情招待,赶忙起身招呼李浩然落座,并且一迭声的喊阿娣上茶,端水果过来。   看到李浩然和宋世卿一起出现,陆轻萍心中纳闷,这两个人怎么搅和到了一起,而且宋世卿竟然还将李浩然因为知己,更是让她有一种风中凌乱的感觉,这两人的画风根本不搭好不好?这个时候,陆轻萍还没有意识到李浩然之所以和宋世卿联络上,完全是她的问题。   自从李浩然知道陆轻萍是冷清秋的表姐,就住在金燕西租的起诗社房子的隔壁时,就动了心思。只是不说陆轻萍家隔壁没有空房子,就算有,李浩然无法,也不可能去学金燕西的策略,所以只能另打主意。   从金燕西起诗社开始,宋世卿就参加,直到现在,他虽然不是每社必到,但是尽可能的不缺席,所以李浩然也是认识宋世卿的。只是认识归认识,两个人却没什么交情。李浩然不愿意搭理宋世卿,不仅仅是他看不上宋世卿做派,还因为他自认是欧阳于坚这边的人,而宋世卿摆明是站在金燕西这边的。宋世卿对欧阳于坚不待见,他自然也要和宋世卿保持距离,所以虽然大家同是诗社里的成员,却没说过几句话。   但是现在形势比人强,宋世卿不仅仅是冷清秋的舅舅,还是陆轻萍的长辈,他和陆轻萍同住一屋檐下,如果李浩然想登堂入室的话,比起冷太太和冷清秋那边来,显然彼此之间有点“香火情”的宋世卿主意更好打一点。因此这次诗社开社,李浩然只能“见色忘友”,也顾不得欧阳于坚了,弯下腰来和宋世卿相交。   其实宋世卿在诗社,并不像他和冷太太他们吹嘘的那样,混得如鱼得水。因为参加诗社的人,要不是正经八百的文人,要不是就是和金燕西玩得比较好的高官的子弟。文人相轻,何况宋世卿的文采并不算好,他不算是一个真正的文人,因此那些文人并不把他看做一伙;而金燕西这边的高官子弟不过是看在金燕西的面子上才和宋世卿说上那么几句话罢了,不然,就他这样的,估计这帮人连看都不会看他一眼。因为宋世卿哪边的人都不算,所以他在诗社等于算是被“孤立”了。就算后面慕诗社的名头来的,不是文人就是那些新派诗人,所以和宋世卿依旧走不到一路去。   对宋世卿这种旧派人物,因为父亲职位的缘故,再加上他也是写诗的,李浩然对这种人的脾气秉性还是略知一二的。而且李浩然不同于金燕西,是有真才实学的,和宋世卿说话的时候,也能接着他的话茬说出个四五六来,还能说到恰到好处,知道哪处精彩,该击掌叫好的时候就拍手叫好,不至于出现和金燕西说话的时候,宋世卿正大肆谈论哪个典故用的妙的时候出现,金燕西接不下去,出现冷场的现象,所以李浩然很快博得了宋世卿的侧目。   李浩然的父亲是上海督学,虽然比不上总理的地位显赫,但是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李浩然又是新诗派的代表人物,他折腰下交,满足了受到冷遇的宋世卿的虚荣心。虽然李浩然和金燕西一样,和宋世卿相交,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但是李浩然态度诚恳,和宋世卿谈起诗来言之有物,让宋世卿误以为李浩然是真的和他以诗论友,并且李浩然的话句句能搔到宋世卿的痒处,所以很快,宋世卿就对李浩然产生了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将他引为了知己。   有备而来的李浩然很快的攻克了宋世卿,和宋世卿越说越热络。宋世卿自己的才学不算出众,没有什么特别值得炫耀之处,但是已经过世的冷清秋父亲可是当代辞赋名家,冷家还保存不少他点评批注的书籍。因为李浩然入了他的眼,宋世卿在和李浩然无可说之处之后,就把这个当作炫耀的资本,不等诗社结束,就开口邀请李浩然来隔壁,准备将冷父的手稿拿给李浩然看。   虽然陆轻萍一开始不明白李浩然怎么会和宋世卿走到了一起,但是不碍她很快就想清楚这其中的缘由,对于李浩然这么煞费苦心的想接近自己,陆轻萍面上虽然没有表露,但是心里却甜滋滋的。吃饭的时候,本来冷太太是想另摆一席,让宋世卿和李浩然单独用的,但是李浩然坚决不肯,冷太太见他坚持,也就随了他的意,因为冷清秋出去玩,没回来,所以桌上就只有宋世卿、李浩然、冷太太和陆轻萍四个人。   席上,陆轻萍听着宋世卿一口一个“浩然老弟”或者“浩然小友”,想到李浩然如果和宋世卿平辈相交的话,那岂不是成了自己的长辈,“扑哧”一声笑出了声。虽然在和宋世卿说话,但是一直侧眼关注着陆轻萍的李浩然,在听到陆轻萍的笑声之后,哪里会不清楚她在笑什么,脸不免黑了起来,这个便宜谁愿意占谁占去,他可没有一点想要成为陆轻萍长辈的意思,因此谦卑的说道:“宋先生,还是称呼我一声‘浩然’好了,至于什么‘老弟’和‘小友’的称呼,实在是不敢当,也当不起。”   宋世卿虽然巴结奉承包括金燕西在内的那些出身良好的高官子弟,但是对他们的不学无术还是很看不过眼的,对其中有真才实学的人还是很佩服的。宋世卿并没有看出李浩然的黑脸,反而一叠声的说道:“当得起,当得起,有什么当不起的。‘学无先后,达者为先’,浩然老弟的学识不下于我,我们之间做个忘年交,这有什么当不起的。”   跟着叹道:“现在像浩然老弟你这样出身优越的年轻人,浮躁的很,肯踏踏实实做学问的太少了。反倒是贫寒子弟为了出人头地,不得不刻苦学习,看到这种情况,我实在是痛心的很,真是浪费父辈提供的良好资源呀!长此以往下去,可怎么得了!只可惜我位卑职小,地位低微,说不上话,只能暗自叹息。”说着还不断摇头叹息,一脸为其惋惜的模样。   对宋世卿突如其来的“忧国忧民”,李浩然并没有接这个话茬,他现在的心思全都放在了如何说服宋世卿把辈分降下来,降到和陆轻萍一辈上面。奈何在年纪比他小的人面前一向爱端架子,充长辈的宋世卿这次不知怎么的了,或许是李浩然真的投了他的缘法,让他在这上面很是坚持,不肯松口。   最后,还是冷太太看出了端倪,笑着插言:“二弟,既然李先生坚持,你也就别扭着了。虽然你学问上可能无法指点李先生,但是彼此之间相互探讨又不一定非要在平辈之间。谁也没规定,长辈教导后辈一定要从学问上来,你经的事多,从旁的方面提点教导一下李先生又不是不可以。”   “就是,就是。”李浩然听了,赶忙附和:“冷太太这话说的是。宋先生你吃的盐,过得桥和走的路都比我要多的多,经验丰富,今后为人处事上还要宋先生多多教导呢,还望不吝赐教才是。”   见李浩然坚持如此,而冷太太又在旁帮着他说话,宋世卿无奈之下,只得答应和李浩然按照长辈和晚辈来论交。吃完饭,李浩然又闲坐了一会儿,听宋世卿高谈阔论了一番,这才告辞离开。   宋世卿本来想起身去送李浩然,李浩然赶忙开口阻止:“宋先生,快止步。今天时间来不及了,所以未能欣赏到冷先生的文笔。为了瞻仰冷先生留下来的大作,我以后还会多多来府上打扰,如果宋先生这么客气的话,我可就不好意思再登门了。”   不等宋世卿表示意见,陆轻萍在一旁笑道:“既然这样,那么舅舅你就不用动了,我替你送浩然先生出去就是了。”听陆轻萍这么说,宋世卿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就让陆轻萍去送李浩然了。   “本来我想直接登门来的,但是又担心过于莽撞,给你的家人留下不好的印象,所以才从宋先生这边入手,希望我的来访没有给你造成困扰。”李浩然一面往外走,一面向陆轻萍解释他为什么是和宋世卿一起来的,并且解释了他结交宋世卿的目的。   低着头送李浩然出院门的陆轻萍抬头问道:“如果我说给我造成困扰了呢,那么你还会来吗?”   “啊?”李浩然没想到陆轻萍会这么说,顿时一愣,刚才在屋里,气氛很好,那么陆轻萍现在这么说,对他再来,是欢迎呢,还是不欢迎?她到底希不希望再见自己?迎上陆轻萍的目光,李浩然心中默念着“胆大心细脸皮厚”这几个追女箴言,觉得厚一次脸皮,脸上露出一抹微笑,说道:“就算轻萍你不欢迎我,那么我只能说抱歉了。这个恶客我做定了。”   说话间,两人来到大门外,陆轻萍和李浩然都停下了脚步。陆轻萍无视对面李浩然投过来充满期待的眼神,客气的说道:“寒舍简陋,招待不周,还请李先生见谅。我就送李先生到门口了,还请李先生慢走,一路走好。”   听了陆轻萍明显拉开距离的言语,李浩然有些受伤的说道:“不管怎样,我们还算是朋友吧?你我之间又何必这样客气?难道我们之间连朋友都没得做了不成?”见陆轻萍张口欲言,他抢在前面说道:“我知道现在和你说这话,冒昧了。但是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我只想让你知道我的心意。你的以前我只恨自己没能参与,但是我希望你以后的日子,一直都有我陪伴。”   陆轻萍低头不语,半晌才抬头说道:“李先生,等你说服你的家人之后,在和我说这话吧。现在你说什么都没用,我不接受。”   李浩然语速飞快的接了下来:“我知道。”对上陆轻萍投过来的疑惑的眼神,他笑道:“但是我相信,你会有接受那一天的。因为我不是只会说说而已,我还会用行动告诉你,我的心意是真的。”语调坚定而有充满信心。   对上李浩然炙热的眼神,陆轻萍脸红了,低啐了一声,没有应答,转身进了院,关上了大门。李浩然看着将他和陆轻萍隔开的大门,笑了笑,到了最后,陆轻萍并没有严词拒绝,这是一个好的开始不是吗?不管是对家里,还是对陆轻萍,他都决定采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用水磨的功夫将事情办成,所以他不急,时间还长着呢,他有这个耐心,等得起!   回到正房,宋世卿不在屋里,只有冷太太坐在八仙桌旁的椅子上,她看到陆轻萍,忙对她招手,示意她过来坐。陆轻萍走了过去,在冷太太的下首的椅子上坐下。   “来,过来挨着我坐,我们两个好好说说话。”冷太太起身,将陆轻萍硬拉到自己身旁的椅子坐下,说道:“今天来的这位李先生人物长得出挑,才学更是出众,言谈举止也很是大方。我听你舅舅说,这位李先生的父亲是上海督学,听说是从国外留学回来的,家里很是开明,你是个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舅妈你在说什么,我不懂。”陆轻萍装作不明白冷太太的话。“他不是舅舅的往年交嘛,这李先生家里怎么样,人物怎么样,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还和舅妈这装糊涂。”冷太太笑嗔道:“我可不比秋儿她舅舅那个马大哈,我可看出来了,今天那个李先生一进门,就把目光落在你的身上了,移都移不开。你刚才送李先生出去,我问过秋儿她舅舅了,说李先生原来也是诗社里的一员。既然原来都是诗社里的人,为什么早前不见他和秋儿的舅舅走的这么近?这其中因为什么,你可别告诉我,说你不知道。舅妈不想问你在外面是怎么认识李先生的,只是我觉得李先生是个不错的对象,舅妈不希望你就此错过了,以至于以后遗憾后悔!”   冷太太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陆轻萍也不好继续装傻,她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有什么好遗憾和后悔的?舅妈,我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家里在开明,能在门户上开明已经不错了,难道会开明到让自己的儿子娶个‘二婚头’?既然不能,那么不管我是什么意思,都无所谓了,现在伤心,总比以后伤心要好。”   “这话是怎么说的。”冷太太叹道:“你又何必如此悲观?说不定……”对上陆轻萍黑白分明,清澈明媚的大眼,后面的话,冷太太说不出来了。   长叹一口气,冷太太抚上陆轻萍的头,感慨万分的说道:“可怜的孩子!你这么优秀,各方面都出挑,不输于人,偏偏在婚姻上怎么这么不顺?若不是因为你曾经接过婚的缘故,又怎么会配不上呢?难道就因为一次遇人不淑,就耽误了你的将来?你总不能一辈子不嫁吧?”   看着冷太太看着自己忧心的目光,陆轻萍明白了她眼中的意思。如果自己要嫁的话,按照自身的外在条件本来能配个好的,但是就因为她曾经有过一次婚姻,这就成了她最大的瑕疵,能够找到不介意的好人家很难!但是若是嫁给那些歪瓜裂枣,又糟践了陆轻萍!所以冷太太很是发愁。   “你们一个个的全都不让人省心。你这边是这样,你表妹清秋那里也让我操心。”冷太太提起冷清秋来,也是发愁。   金燕西对冷清秋的追求,冷太太不是没有发觉,正是发觉了才觉得为难。答应吧,担心两家门不当户不对,金燕西和冷清秋齐大非偶;拒绝吧,金燕西表现得痴心一片,若是照他这个劲看,冷清秋嫁给他,未必会不幸福。   毕竟真要论起来,就金燕西现在的表现来看,在综合他的条件,他绝对是冷家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女婿的人选,若是因为莫须有的担心而因此让冷清秋错过一个好对象,到时可就有后悔的了。所以冷太太也为难的很,对冷清秋和金燕西的来往,不知道是该支持还是反对。   冷太太轻叹了一声,和陆轻萍说道:“轻萍,在清秋的事情上你要帮着舅妈把把关,不是让你做什么,只是你和清秋毕竟是同龄人,你们俩好说话一点,有些事,清秋不肯跟我说,但是却不一定会瞒着你,而且你在外面见的世面也比一个整日呆在家里的老婆子多,所以你帮我看着一点。我这一辈子丈夫早亡,膝下就清秋一个孩子,她是我这辈子的念想,若是她有个什么不好,我这一辈子的希望就完了。”   因为拿不准对待金燕西和冷清秋交往的态度,所以冷太太希望陆轻萍帮帮忙。陆轻萍知道这事闹不好就会弄得两头不讨好,但是对上冷太太哀求的目光,想到冷太太刚才的话,想到冷清秋和金燕西结合后以悲剧收尾,到时对丈夫死后,把冷清秋看作自己生命意义的冷太太来说,说不定她比冷清秋还接受不能。陆轻萍想到自己自从来到冷家之后,冷太太对她的照顾,她和冷清秋相处的也很好,不忍心看到冷太太在晚年受到如此大的打击,看到冷清秋这么一个剔透的人落这么一个结局,点点头,答应了下来。不过这事她不会大包大揽,只是尽力而为,如果事情最终不可为,她也不会强求。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86章   自从李浩然被宋世卿领进家里,次日他起床之后,用过早饭,就急急忙忙的出了门,直奔陆轻萍的家。因为觉得空手上门不好看,他在来的路上,又买了个果篮拎在手中。陆轻萍喜欢睡懒觉,因为放暑假的缘故,她不用去上班,也不用去上课,所以李浩然来的时候,她才吃完早饭,正在屋里换衣服。听到院里韩妈的声音,陆轻萍从玻璃窗里望去,就见李浩然捧着个果篮,傻兮兮的站在院子中正和冷太太说话,心中只觉得好笑。   收拾好之后,陆轻萍来到堂屋,见李浩然已经在座,冷太太在一旁陪着,陆轻萍在冷太太旁边坐下。李浩然正在向冷太太致歉:“……昨天因为时间上来不及,没能瞻仰冷先生的大作,让我觉得非常遗憾,因此今天早早的就跑了过来,迫不及待的想欣赏一番。因为心急,一时犯了糊涂,忘了今天乃是周一,不比我清闲在家里,宋先生是要上班的,所以是我来的不巧了……”   陆轻萍听了李浩然这番冠冕堂皇的话,心中暗自发笑,待听到李浩然说想和她先于诗词一道谈论一番,等宋世卿回来,在行事,忍住笑意,说道:“恐怕要让李先生失望了,我自小念得是西式女学,于国文一道并不精通,至于诗词,更是一窍不通,可不敢和李先生探讨这个。”   “啊?”听了陆轻萍的话,李浩然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对上陆轻萍充满笑意的眼睛,看着她脸上调侃的什么,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陆轻萍固然不精诗词,但是这么说,何况没有看他出丑的意思。   虽然冷太太知道李浩然这次来,欣赏丈夫遗留下的手稿不过是顺带,更主要的目的是为了陆轻萍,但是丈夫作为一代诗赋名家,如今还能知道他的人除了老一辈人之外,下一辈并不多,至于欣赏他的诗作,现在社会上西学风行,对国学和诗词歌赋感兴趣的青年太少了,所以尽管李浩然目的不纯,冷太太还是很高兴的。   冷太太知道李浩然的心思,虽然陆轻萍昨天在李浩然走后和冷太太说过横拦在她和李浩然之间的问题,不想和李浩然走得太近,但是冷太太觉得,如果不考虑陆轻萍曾经有过婚姻这件事,她和李浩然各方面都很般配。万一李家并不介意这件事,或者李浩然能够说服他的家人呢,她不想陆轻萍错过李浩然这么好的一个对象,所以就帮着李浩然搭了一个梯子。   冷太太欠了欠身,说道:“家里面虽然没有人懂诗词,不能和李先生你探讨这个,但是我先生遗留下的书还在,都收在书房里了,让轻萍陪李先生你过去看看。你们年轻人,应该更能说到一起去。我在这里向李先生道个歉,就不跟着过去了。”冷太太制造机会让陆轻萍和李浩然独处。   李浩然听了之后,大喜,不仅是因为能有机会和陆轻萍单独相处,更是因为从冷太太的态度上看出了她并不反对他和陆轻萍之间来往,笑容满面的说道:“不敢劳动冷太太,只要陆小姐领我过去就行了。”   看着李浩然满脸堆笑的傻样,陆轻萍白了他一眼,起身走在前面,李浩然跟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往倒座房的书房走去。李浩然没话找话的说道:“轻萍,我今天买的果篮你看见了没?里面有好几种热带水果,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吃?要是你不喜欢,下次我再买的时候把它们都挑出来。你稀罕吃什么,告诉我,我……”   陆轻萍没有回答李浩然的问话,反而很是数落了他一顿:“无缘无故的你买什么果篮呀?要是觉得空手上门不好意思,你昨天还是第一次登门呢,还不是两手空空的就过来了。要是你天天来的话,难道还天天买不成?你现在闲在家里,一个月能有多少钱,哪里禁得起你这么花!再说这么客气生疏,你还打算不打算常来常往了?”   听了陆轻萍责备的话,李浩然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傻乐起来,怨不得他高兴,实在是陆轻萍这话里透出的信息让他高兴。看着李浩然忘乎所以的傻样,陆轻萍这才反应过来,刚才自己的话哪里是要和李浩然保持距离的模样,忍不住在心里暗自啐弃了自己一番,闭上嘴,不说话了,加快脚步,来到书房前,打开门,和李浩然走了进去。   李浩然和陆轻萍在书房里消磨了大半天,等韩妈过来说要留饭的时候才依依不舍的辞去。临走的时候,李浩然对送他的陆轻萍说道:“过几天,我的一名高中同学结婚,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出席?”怕陆轻萍拒绝,他又忙劝说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其实你就算和我一起去也不代表什么。现在男女交往自由,女伴不一定就是女朋友。我们就算不是恋人,总还是朋友,你既然没有拒绝来往,想来是承认我们还是朋友的,所以作为朋友,你陪我一起参加……”   “什么时间?”陆轻萍没有让李浩然继续说下去,低声问道。自从从系统的口中得知就算她把事情全都办完,因为能量的问题,一时之间她也不能回去,陆轻萍虽然因此纠结过,愤怒的恨不得把系统撕成粉碎,毁灭世界,但是发泄过后,平静下来的她想开了,既然不能回去,那么就安心的在这个世界过日子吧。   陆轻萍本来就为李浩然而心动,本来是因为回家才压抑着自身的情感,但是她可以各种各样的理由狠下心来拒绝李浩然一次,两次,……但是面对锲而不舍的李浩然,她终究是妥协了,不忍心看着李浩然失望的眼神,决定两人就这么顺其自然的发展下去。如果两人有缘分,最终能走在一起也不是不可以,如果没缘分,分手就分手吧,至少她痛快的爱过一场,不会在未来想起这件事而后悔。至于回家的问题,走一步算一步,到那个时候再说好了。   “啊?”陆轻萍的问话打断了李浩然的话,李浩然一时没反应过来,正准备接着上面的话继续说下去,但是陆轻萍的问话如同一句闪电,一下子劈开了他没有反应过来的神经,这是答应了?李浩然压住雀跃的心情,大声欢呼的冲动,赶忙说了日子,然后又道:“到了那天我来接你!”说完,怕陆轻萍反悔,他飞也似的跑了。   看着李浩然跑远了的欢快身影,陆轻萍脸上也忍不住露出笑容。系统见陆轻萍有和李浩然发展的意思,觉得一切都雨过天晴了,忙跳出来提醒她:“你既然打算在这个时代生活了,那么你原来的打算是不是该提上日程了?你不是说要买房子,为即将到来的战争做准备吗?还不赶紧买!买完之后好装修出来,再耽搁下去,该来不及了!”   “闭嘴!你这个蠢货!”陆轻萍听了之后忍不住骂道:“买什么买?你也不看看情势。我这边刚敲了王雪琴一笔竹杠,虽然做的隐秘,就算魏光雄派出人手追查也查不到我的身上,但是不代表我不会受到怀疑。我还有和王雪琴有仇怨的依萍应该都属于怀疑对象。我这时候去买房子,就算用的不是从王雪琴勒索的钱,但是魏光雄本想着抄了陆振华的保险箱,大发一笔,结果空手而归,看到我有钱买房,自然要怀疑那份调查报告的真实,一旦将我的底查清楚,谁知道他会不会把主意打到我的身上?觉得我现在生活安逸,你看不过眼,所以非得给我找点不自在是不是?”   虽然安娜告诉陆轻萍,魏光雄之所以不动她,是因为怕得罪金燕西,但是陆轻萍更相信是因为魏光雄觉得她没有油水,为她这么一个没有利益的丫头冒着得罪一国总理的危险而不值!这其中最应该感谢的是那个胆小怕事的私家侦探,不然,若是他把实情写上去,还不定最后发生什么事呢!   在这之前,魏光雄能够在上海站稳脚跟,并且建立起自己的势力,王雪琴从陆家挖来的钱功不可没!如今魏光雄势力大增,但是为了能够顺利的将黑虎帮吃下,并且安全的消化掉,顺便平息左右因为他实力增长而带来的不平,……他势必要拿出大笔钱财来摆平黑白两道。在没有摆平这些之前,魏光雄那里花的绝对要比进的多,支出和收入不对等的情况下,他本来想着用陆家的钱来添补“亏空”,但是却是一场空。   这种情况下,如果被魏光雄发现陆轻萍的身家,就算陆轻萍把从陆振华保险箱那里得来的财产藏在系统那里,藏得严严实实的,魏光雄打探不出来,但是陆轻萍现在所拥有的财富,未必不会让魏光雄动手,毕竟,没有了陆家这块大鱼大肉,陆轻萍这个小鱼虾,对他来说,也不无小补。至于总理那边,从金燕西到冷清秋,再到陆轻萍,毕竟隔着好几层呢。   “哦,是哦。我把这事给忘了。”被陆轻萍骂了一顿,系统恍然大悟,建议道:“其实你防备的不仅仅是魏光雄,还有,因为即将到来的战争,从安全角度上考虑,我觉得你应该去学点拳脚功夫,格斗技能什么的,最起码在遇到危险的时候能够一定的自保能力。”   “你说的有道理,回头我就找个武馆问问,看看能不能习点拳脚功夫。”听了系统的提醒,陆轻萍一下子注意到了自己一直以来忽视的问题。在乱世之中,老弱妇孺可是生命最受威胁的人群。因此身为妇孺的陆轻萍摸着下巴,问道:“你说我要不要先装备一把枪,随身携带着?毕竟血肉之躯哪里是子弹的对手,这样安全性是不是大增了。”   系统吐槽道:“给你一把枪,你会用吗?别没打到敌人,反而打伤了自己。所以在没学会打枪之前,你还是老老实实的习武去吧。”见陆轻萍的脸一下子黑了下来,赶忙又说道:“当然,你也可以先到俱乐部去练习枪法,等练出准头来,在预备一把枪也不迟。”   陆轻萍觉得系统说的很对,因此就先把枪这事放到了一边,至于学武虽然要等到找好武馆才能开始,但是并不妨碍她做些准备。陆轻萍通过系统买回一些护腕,用到手脚上,准备整天带在身上,并且准备以后早晚要到自己这个住宅区不远的休闲小广场跑步,锻炼身体之余,顺便联系一下跑步速度。速度练好了,以后遇到危险的时候,至少还能逃跑!   和系统结束谈话后,陆轻萍忽然想起一事,将阿娣喊了过来,这会儿屋里屋外没什么事,阿娣正是闲在的时候,她开始跟着和阿娣学起粤语来。冷清秋从外面进来的时候,就听见陆轻萍卷着舌头发出奇腔怪调的音来,阿娣站一旁伴着脸,非常严肃的纠正她的发音,忍不住笑道:“表姐你这是做什么?无端端的怎么跟阿娣学起她的家乡话来?咱们国家这么大,不知道有多少方言,难道你还都要学会不成?表姐你就算好学,也不用好学到这个地步吧?你都会了那么多种语言,还这么勤奋,真是让人汗颜。”   陆轻萍挥挥手,示意阿娣下去,笑道:“哪里是好学,我只是呆在家里没事,随便学着玩的罢了。再说,我总觉得这东西多学一点没坏处。这会子我们在上海,但是就像我从东北来上海一样,谁知道我们什么就会跑广东去呢?就好像在上海要说上海话一样,到了广东自然要说本地话,不然,怪不方便的。左右我这个时候有空暇,阿娣又不是外人,就当玩一般,当作打发时间也是好了。”   说话间,陆轻萍的目光落到冷清秋的胸前,那里挂了一串珠圈,那珠子虽不是很大,但也有豌豆大那么一粒,更难得的是一串珠链的珠子颗颗都这般大小,匀净的很。冷清秋看到陆轻萍的目光落到自己衣服之外的珠子上,觉得有些不自在的用手抚了珠串一把,说道:“今天燕西的六姐请我逛公园,还说要请我去西餐厅吃西餐,因为要去那种场合,所以就把这串项圈戴了出来。”   陆轻萍知道,虽然现在社会不像以前,女的满头珠翠,浑身上下恨不得挂满了首饰,但是那些小姐太太们身上有是有个一二件的,特别是钻石和珠子这两样东西,大多是不可少的。冷清秋跟着金润之出去,担心去的场合露出小家的气像,被人瞧不起,所以戴一条珍珠项链充作门面她还是可以理解的。   不过想到这项圈的来历,陆轻萍皱了皱眉头,说道:“你若是出门没首饰,和我说一声,我那边有,你自可以挑拣着用,又何必戴别人的。何况这原是你和同学交好,你的同学借给你做伴娘戴的,怎么到了这会你还没还回去了?”   冷清秋没有首饰,陆轻萍有,她送她两件也不是不可以。陆轻萍通过系统从后世购买到的物美价廉的首饰在这时代戴出去一点也不丢份,而且价钱也不算贵,就算送冷清秋几件也不心疼,但是冷太太对此严词拒绝。冷太太是清高的人,她不想占陆轻萍这个便宜,因为如果和陆轻萍在钱财上划分的清清楚楚,一分一厘都要算清楚,不免伤到了亲戚之间的情分,所以冷太太勉强接受了在吃点,喝点,这方面占点陆轻萍的小便宜。但是一说到首饰问题,冷太太都觉得那是很贵重的东西,是坚决不肯接受的。就算陆轻萍冒着触怒冷太太的危险,把东西送给冷清秋,也会被冷太太给退了回来。在说不通冷太太的情况下,无奈的陆轻萍只好维持现状,只得告诉冷清秋,如果有用到珠宝首饰的时候,尽管和她开口就是。   “不是我同学借我的那条,那条我早就还回去了。”冷清秋急急的解释着身上珠圈的由来:“这是燕西送我的。”在说到珠串是金燕西送她的时候,冷清秋心中发虚,不敢看陆轻萍,低下了头,毕竟前几天她刚信誓旦旦的和陆轻萍说她和金燕西之间没什么,这会就暴露了她收下了金燕西这么贵重的东西,哪里像是没什么的样子?   听说是金燕西送的,陆轻萍的眉毛更是拧成了一个疙瘩。因为冷家和金家门第不对等的缘故,所以不管金燕西和冷清秋是否能走到最后,但是陆轻萍希望他们的交往纯粹一些,这样的话,冷清秋在金燕西跟前能够直起腰,抬起头来,但是偏偏金燕西就喜欢拿东西“砸”人,让陆轻萍很是郁闷。   其实金燕西这串珠圈给冷清秋,完全是因为那天婚礼上,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拉走冷清秋,冷清秋没有任何反抗,乖乖的跟着他走了,等于是回应了他的感情,所以金燕西买了这副昂贵的项链给冷清秋,算作他们之间的“定情之物”。虽然冷清秋收下这副珠链,有她的虚荣心在里面,但是以冷清秋和金燕西之间的关系,她就算收下来也没有什么关系。只是因为冷清秋对自己和金燕西这段关系顾虑重重,又担心冷太太和陆轻萍反对,因此选择隐瞒,不肯对外说。   但是陆轻萍不知道内种情由,她对她所在的世界发生的故事,因为时间久远,记忆已经模糊,再加上又是剧情,又是小说内容的,混在一起,所以所知囫囵半片的,有些细节她记得非常清楚,但是有些重要情节却全然忘记。所以她也不知道这个时候冷清秋和金燕西算不算恋人,她完全是以冷清秋的言语和冷太太的态度来断定,所以弄错了事情而不自知。   受冷太太所托的陆轻萍觉得不能让冷清秋收下金燕西送来的这么贵重的礼物,但是如今东西已经收下,而且冷清秋已经戴了出去,也不好退回去,就起身回房,从里面拿出一个正方形的蓝色天鹅绒的盒子来。   打开盒子,里面是白色的缎布包着的海绵底,上面两枚光耀闪闪的施华洛世奇水晶燕子男士袖口,水钻切割的非常完美,璀璨明亮,做工精巧,让人一见爱不释手。冷清秋看到后,一下子吸引住了她的目光。   这原本是陆轻萍寻来作还金燕西牵电装设费的人情的。当初,虽然金燕西是为了冷清秋才帮着这边免去了装设费,但是最终受益的陆轻萍不肯平白受金燕西的好处,所以一直想着把这事还回去。她好不容易从现代找到了价值相当这个袖扣,但是现在,冷清秋应该比她更迫切的需要它,因此她决定就让冷清秋用了好了。   “这是男士用在衬衫上的袖扣,你拿去,回头找个机会送给金燕西。”陆轻萍把盒子打开给冷清秋看过之后,合上塞到冷清秋的手中,说道:“这原本是我想这个谢谢金七爷帮着牵电,免装设费这事来的,但是一直没选到合适的礼物,后来,买到手之后,还没等我找到合适的机会送出去就碰到你这事,便宜你了,你拿去用吧。”   冷清秋一看到这袖扣就喜欢上了,这袖扣暗含着金燕西的名字,用来作定情之物再合适不过了,但是这东西虽然小巧,不过看其做工,虽然冷清秋不知道价钱,也知道价值不菲。她拿陆轻萍这么贵的东西,送金燕西作定情之礼,未免有些不妥当,因此犹豫再三,冷清秋还是想把它还回去。   陆轻萍看出冷清秋的心思,说道:“你也别忙着拒绝。我知道你是觉得拿我的东西当做你的送给金燕西,觉得不合适。我也知道有些不妥,所以我帮你想了个办法。前几天我去外文馆买书,那边的人忙得很,知道我正在放假,就请我帮忙抄写,因为我不缺钱,所以就没应下来。回头我把这事应下来,交给你。这东西就算我卖给你的。钱你欠着,东西先拿走,等你把钱攒够了,再给我也不迟。”   冷清秋想了一下,到底抵不住这袖扣的诱惑,答应了下来。陆轻萍又回房拿了一大盒子大白兔奶糖,递给冷清秋,说道:“今天金燕西的六姐请你出去玩,你总是要回个帖子道谢才是,这东西跟着一块送过去吧。”   其实陆轻萍拿糖给冷清秋,让她写帖子给金润之,并不是纯粹是为了道谢,而是为了让金家人知道冷清秋的存在。如果真的拦不住金燕西和冷清秋结合,那么最起码不能在像剧中那样,金家对她之前的存在一无所知,好像冷清秋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一般。单送帖子过去,除了金润之之外,顶多再有一两人知道,但是如果把这一大盒子糖送过去,金润之总会不吃独食吧,各房分分,那么冷清秋的存在不也就都知道了嘛。 作者有话要说:作为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冷清秋还是有点虚荣的。   ☆、第87章   陆轻萍帮冷清秋谋划,借着冷清秋给请她出去玩的金润之送道谢的帖子的时机,顺便送了一大盒子奶糖给金润之,为的是让金家上下知道冷清秋的存在,而不至于都等到了金燕西和冷清秋谈婚论嫁的时候,金家除了一直极力撮合金燕西和白秀珠在一起未果的金家三少奶奶,以及金燕西的五姐和六姐金敏之和金润之知道有冷清秋这么个人之外,其他人都对她闻所未闻。   在金燕西和金太太说他要结婚,结婚对象是冷清秋后,冷清秋对金家来说,属于就这么突兀的冒了出来。在此之前,金家大多数人对她的存在一无所知,以至于就在金燕西和家里说他要和冷清秋结婚之前,金太太还在询问金燕西是不是又和白秀珠闹别扭了,还在说服金燕西和白秀珠和好,而其他人都还以为金燕西和白秀珠才是一对。   冷清秋先是这么突然出现在金家人的视野,跟着就是金燕西要娶这个骤然冒出来的女子为妻,然后婚期又定的那么急,以至于根本没给金家人多少缓冲时间来接受冷清秋这个人的存在,冷清秋急匆匆的嫁了过来,成了金家的一份子,这对她在金家的立足很不利。不免会让人怀疑她使了什么狐媚子手段勾住了金燕西,让他甩了白秀珠,进而娶了她!   人的天性中,对失败者有一种天然的同情,白秀珠本来已经是个失败者,而且她和金家上下处得很好。比起大家已经熟识,甚至在心里已经认定了是金燕西的另一半的白秀珠来,人们不免对冷清秋这个把突然跑出来把“桃子”摘去的陌生人无形中有了一份潜在的反感。   冷清秋在嫁入金家之后,除了一向和白秀珠交好,致力于撮合白秀珠和金燕西的金家三少奶奶对她眼中,破坏了白金两家联姻的冷清秋一直过不去,看她不顺眼之外,大嫂、二嫂乃至几位姨娘对她也没多少善意和热络,其中固然有瞧不起冷清秋的出身家庭背景,和冷清秋个性和她们合不来,因而不合群的因素之外,何尝没有上述的原因在里面。   其实陆轻萍对金燕西将他和冷清秋的交往瞒得严严实实,对家人和朋友都不肯透露很是不解。爱一个人,不是应该让她大大方方的站到台前,介绍给大家认识的吗?为什么金燕西遮遮掩掩的,冷清秋又不是拿不出手,而他和冷清秋之间男未婚,女未嫁,彼此之间交往份属正常,有什么藏着掖着的?陆轻萍搞不懂金燕西是怎么想的,是对这段感情不自信,还是担心家人不接受,又或者怕介绍给他的狐朋狗友,吓走了冷清秋?又或者担心冷清秋太过出众,遭人觊觎?……   对冷清秋和金燕西交往,知道结果的陆轻萍显然是不赞成的,但是感情的事,外人是很难插手的,何况,恋爱中的女子智商为负,这个时候的冷清秋正是看着金燕西哪哪都好,缺点都是优点的时候,而且金燕西在她面前又是一直致力于表现,再加上旁边还有一个宋世卿大力鼓动,帮着大开绿灯,所以陆轻萍对于冷清秋能够听得进去自己的劝诫没报什么希望,但是堡垒都是从内部攻破的。   如果冷清秋和金燕西的关系显现于众人面前,冷清秋认识了金燕西的那些一起吃喝玩乐的朋友之后,她会不会对金燕西的本质有个深刻的认识?毕竟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和一帮不学无术,只知道仗着家里的权势背景聚在一起吃吃喝喝、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做朋友的金燕西又岂能是一个有责任,有担当,知道上进,能自力更生的有为青年?如果冷清秋在婚前就认识到了这一点,那么岂不是就能避免了后面的悲剧?陆轻萍不知道答案,但是她正在往那方面努力。   不得不说,陆轻萍的策略取得了一部分成功。送往金家的那一大盒奶糖被金润之分送到各房,大白兔浓厚醇正的味道征得了金家上下所有人的喜爱。金燕西的八妹金梅丽很快吃完了自己的那一份,又将自己姨娘和金太太的吃剩下的据为己有,就这还没吃够,但是再去要,各房的都吃光了;打发人出去买,寻觅半天也没找到卖的地方;所以金梅丽就去询问金润之,结果从金润之口中得知金燕西正在和这位送糖过来的冷小姐交往,立刻当作大新闻一般报给了金太太知道。   金太太一听,因为金燕西没在家,就将金润之叫了过来,询问这事的真假。因为金润之也没从金燕西的口中得到确实,所以也不敢把话说死,只说金燕西和冷清秋是很好的朋友,最近一段时日常有来往,但是是不是在交往,她就不敢确定了。金润之虽然没有把话说死,但是金太太想到金燕西最近对白秀珠的冷淡,并且一将他和白秀珠相提并论,他就口口声声说他和白秀珠不过是从小一起长大,算是走得很密切的朋友,并不是大家所想的那种男女朋友关系,心里有了几分准,因此就询问了一下冷清秋的信息。   金润之对冷清秋的印象很好,很喜欢她,所以在金太太跟前很是不吝夸奖了一番。等金燕西回来之后,金太太向他询问他和冷清秋的关系,金燕西并没有向金太太承认他在追求冷清秋,并在和冷清秋交往的事,而是说他和冷清秋只是朋友,不过言谈之中还是泄露了一两分,称冷清秋是他所认识的女朋友里面是最出色的一个,再也没有比她好的了。因为金燕西不肯承认,金太太也不好追着不放,只是告诫金燕西,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   不过经此一闹,金燕西在外面结识了一位非常出色的冷姓女子的事情很快在金家传扬开来,很快,这事除了金总理对此一无所知之外,金家上上下下全都知道了。金家三少奶奶玉芬一听说这个消息就急了,斟酌再三,将这个消息打电话告诉了白秀珠。因此,白秀珠和金燕西又闹了起来,气急之下将金燕西屋子里的花瓶摆设砸了个粉碎,并且说出了永久断绝关系这样的话。金燕西看到白秀珠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泼辣模样,对其更加厌恶起来,心中越发疏远了她。   不过因为白秀珠的这场大闹,让金燕西暂时不能到落霞里来。这对正处于热恋中,和恋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冷清秋来说很是不习惯,呆在家里,不时的走出房门,望向隔壁。相比于冷清秋的坐立不安,对金燕西没能按日过来的担心,陆轻萍自在极了,对她来说,金燕西就此永远不来了才好呢。   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藏蓝色西装的李浩然来落霞里接陆轻萍出门的时候,陆轻萍正站在窗台前,左肩撑着小提琴,眼睛看着用架子撑起来摆在眼前的一册琴谱,右手拿着琴弓,拉着一首琴曲。陆轻萍看到李浩然来了,手没有停,只是以目示意让他在一旁稍等一下。   李浩然径自在旁边的休闲藤椅上坐下,凝神注视着陆轻萍,耳边萦绕着小提琴扬起的音符。一曲终了,静静的在一边听陆轻萍拉琴的李浩然鼓掌叫好,说道:“拉得真好,可谓是‘绕梁三日’,让人听了之后有‘三月不知肉味’之感。”   “扑哧!”陆轻萍忍俊不禁,笑道:“不懂别在这里给我装懂,我刚才拉的不过是练习曲,今天第一次拉,不熟悉,拉错了好几个音符。”娇媚的瞥了李浩然一笑,嗔道:“露怯了,闹笑话了吧?”   被陆轻萍戳破了的李浩然并没有觉得不好意思,反而笑了笑,不以为然说道:“谁的笑话?我的吗?这算什么笑话。我说的是实话,反正不管你拉没拉错,拉的是什么,我都觉得好听。这念头,难道说实话也算错了?”   被李浩然的厚脸皮给“震住”了的陆轻萍无奈的翻了个白眼,没有搭理他,拿着琴进屋换衣服去了。陆轻萍穿着一身鹅黄色纱长旗袍,领口绣着梅花的旗袍出来,头发从上到下编成蜈蚣辫,露出饱满的额头,头顶的头发松松的,蓬蓬的,带着一股不经意的慵懒,发辫斜斜的垂在右侧,让一向穿着洋装,显得干练张扬的陆轻萍变得温婉内敛起来,以至于看呆了李浩然,一颗心满是柔情。   两人坐上车,来到了李浩然的同学徐家,报上名讳后,在招待员的带领下来到了汇聚了诸多年轻人的花厅。徐家是个世禄之家,今日来宾极多,所以就按照来宾年龄及其亲近程度分开在三个大厅里招待。李浩然和这里的好多年轻人显然是认识的,因此一进来之后,不少人过来跟他打招呼。陆轻萍的身份被问起来后,虽然李浩然说只是朋友,但是他们在表示明白的同时看向李浩然和陆轻萍的暧昧眼光让“朋友”这个词明显多了一重含义。   陆轻萍听人议论说,说是新娘是童家的小姐,生的很漂亮,徐家的这位新郎也是俊秀少年,所以两边事先约好了,婚礼上的男女四位傧相,非要找四位俊秀的不可。而两位男傧相穿一色的西装,女傧相则穿一色的水红衣裙,这样一来,等举行婚礼的时候,四位傧相穿着成对的衣服,往礼堂上一站立,越发显得花团锦簇,以此来衬托新郎新娘的同时更增添了喜气。   虽然陆轻萍知道这不过是有钱的人,在乐中取乐,但是听屋中的女客聚在一起议论两位男傧相,交口称赞,说来宾中无人能比时,陆轻萍看着身旁宛如青松玉竹的李浩然,心中为他不平起来,低声问道:“都夸男傧相好,我看也不过如此。你不是说举行婚礼的是你的同学吗,他怎么没请你做傧相?难道眼睛被糊住了不成?还是你们两个交情不好?”可是若是不好的话,你为什么又来参加他的婚礼?   李浩然笑笑,解释道:“要说好,也称不上多好,不过是中学在一起呆了几年,后来读大学的时候就分开了。不过徐家和我们家来往的还不错。我父亲这次去南京办事,我母亲也跟着去了,所以家里没人,我这次出席,算是代替我家里面来的。再说,我若是作了男傧相的话,岂不是把新郎的风头给抢去了?宾压主,主家怎么可能会犯这个错误!”然后耍宝般说道:“承蒙小姐夸奖,小生不胜荣幸。因此小生决定,小生的风采只给小姐一人欣赏……”   “哎哟!痛——”陆轻萍见李浩然又不正经,碍于周边都是人,不好出声,伸手在他的腰侧狠狠的拧了一下。李浩然忍不住,呼痛出声,见自己的喊声将花厅里人的目光都引了过来,又赶忙摆手,说道:“没事,没事!”   虽然李浩然如此说,但是在座的又不是聋子,他刚才的喊声又不是没听到,因此还是有不少目光落到他和陆轻萍身上,并窃窃私语起来。陆轻萍被那些富有深意的目光看得不自在,觉得芒刺在背,心中暗悔自己刚才行为造次。李浩然看出了陆轻萍的窘迫,拉着她走出花厅,来到外面。   李浩然来过徐家几次,将她带到一处回廊坐下。陆轻萍拉着利李浩然的手说她口渴了,因此他又回屋去帮陆轻萍拿喝的东西出来。陆轻萍坐等李浩然回来,拿出手绢擦了一下汗,然后把它当作扇子摇,努力的挥着风,正等得百无聊赖的时候,远远的看到祝鸿才往这边走来,她愣了一下,迟疑的喊道:“祝先生?祝老板?”   知道徐家办喜事,好不容易托人弄了一张帖子过来的祝鸿才听到有人喊他,抬头一看,陆轻萍正站在他的前路上。走到近处,祝鸿才小眼睛滴溜溜的转着,悄无声息的打量着陆轻萍,鼻尖嗅着穿过来的袭人衣香,咧着大嘴,笑道:“陆小姐,好巧,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到。”真是有缘。   “祝老板也是来参加婚礼的吗?”陆轻萍用眼缝遛了一下,发现祝鸿才今日的穿着打扮不同以往,身上的西装已经是根据他的身材特意定做的,很是合身,粗粗的怀表金链子从上衣的口袋里露了出来一截来。虽然有可能是因为今日祝鸿才来徐家的缘故,所以才打扮得这么体面,但是到底鸟枪换炮,非同一般了。如果是以前的祝鸿才,就算能够借钱置办出这一身衣裳来,但是他绝对没有门路弄到徐家的请帖,进不了门。   “呵呵。”祝鸿才笑道:“要是别人问,我老祝一定说是来参加婚礼的。但是陆小姐不是外人,我也就实话实说了。老祝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到帖子,又送了两百块的重礼,可不是为了吃席的,新娘和新郎哪边的人我都不认识。我这是为做生意探探路来了。吃我们这行饭的,整个大上海有钱人家,都是我们的客人,所以有机会,自然要过来看看。”   正和祝鸿才说着话,李浩然过来了,扫了一眼和陆轻萍相谈甚欢的祝鸿才,见他年纪老大,人看上去很是猥琐,对他构不成威胁,这才放下心来,将手里的橙汁和汽水拿给陆轻萍看,问道:“有汽水和橙汁,你要哪一个?”   陆轻萍挑了橙汁,然后对祝鸿才和李浩然作了介绍。虽然李浩然不知道祝鸿才是干什么的,但是他看不上他这副样子,因此只是神色淡淡的和祝鸿才说了几句。祝鸿才来参加徐家的婚礼是为了结交人脉,拓展客户的,不过是因为遇到陆轻萍这才耽误了。但是在李浩然出来后,虽然陆轻萍介绍李浩然身份的时候并没有多说,不过根据他在证券市场历练出的眼力,又怎么会猜不出这一是一位出身优越,受过良好教育的青年才俊,而且人家绝对不是像他这样,百般请托弄来的请帖,绝对是徐家专门送到府上去的。   若是平时祝鸿才结识了李浩然,哪怕李浩然给他的冷脸再冷,祝鸿才也不会在乎,一定会想法设法尽力结交。不过看到陆轻萍和李浩然站在一起,赫然是郎才女貌,非常般配的一对,祝鸿才有种自己的东西被李浩然夺走的感觉,但是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惹不起李浩然,况且出席这个婚礼的达官贵人还少嘛,他也不缺李浩然这一个,所以和李浩然客气了几句,就转身离开了。   虽然李浩然自认祝鸿才不会对他造成威胁,但是他绝不会错认祝鸿才看向陆轻萍那觊觎的眼神,知道眼前这个长相丑陋,气质粗俗,年纪一大把的家伙对陆轻萍不好好意,因此他忍不住问道:“你从哪里认识的这么一个人?不像是走正经路数出来的不说,而且怎么长得那么奇怪,好像……”李浩然斟酌着想想出一个恰当的形容词来形容祝鸿才。   “是不是不笑的时候像老鼠,笑起来像猫?”陆轻萍飞快的替李浩然把下面的话说了出来,然后笑道:“放心,不管他是不是走的正经路数,和我都没关系,我和他不过是在证券市场见过几次面罢了,没什么交情。至于刚才,不过是因为今天他也过来参加婚礼,碰到了,因为认识,所以说了几句话罢了。”   祝鸿才远远的听到陆轻萍和李浩然的笑闹声,心中充满了嫉妒,心中暗骂道:“呸,妈了巴子的,不过是个仗着有个好爹的小白脸,又长着一张巧嘴,惯会哄女孩子欢心罢了,有什么好得意的。呸、呸、呸!”   自从见了陆轻萍第一面,祝鸿才就对陆轻萍上了心,觉得他和陆轻萍有夫妻的缘分,但是被带他出道的王老板警告一番之后,又见到陆轻萍眼睛眨都不眨的一下子换了一万块的黄金,他好像终于死心了,但是其实心中还是有那么一丝微弱的希望的,希望他在陆轻萍还没有找到合适对象之前大赚一笔,然后能够把陆轻萍这朵花给摘回家。   但是今天见到李浩然之后,祝鸿才终于不在痴心妄想了,因为事实已经摆在眼前,除非陆轻萍眼睛瞎了,不然怎么也不会选他。祝鸿才失落之余,深知自己无法在现实中对这两个人做什么,只能在心里对李浩然和陆轻萍一通大骂,骂李浩然是窝囊废,无能;骂陆轻萍见异思迁,水性杨花;骂他俩怎么不去死,臆想出两人出门被车撞死,被人杀死等各种死法,以此来找心里平衡。   对祝鸿才的此刻的阿Q心里不管是陆轻萍还是李浩然都不清楚刚才还对她俩笑容满面的人,一转脸会在心里这么恶毒的咒骂他们。李浩然和陆轻萍参加婚礼,没有跟着其他人闹新郎和新娘,早早的告辞离开。两人坐车,回到了落霞里。李浩然把陆轻萍送到家门口,正准备离开,宋世卿从后面过来,看到李浩然,忙把他叫进了屋。李浩然其实心里是舍不得离开的,但是陆轻萍没有邀请他,他也不好意思跟着进去,如今宋世卿这么一说,正中下怀,就跟着进了院。   陆轻萍进了屋,见冷太太正带着人摆饭,纳闷的问道:“舅妈,都这个时候你们吃的是哪会的饭呀?不早不晚的,中午你们没吃吗?”   “今天快到中午的时候清秋作了玫瑰糕,端出来后,我们大家用了不少,到了午饭的时候谁也不饿了,因此就没吃。到了这会又饿了起来,偏离晚饭的时间还早,所以也就不等晚饭了,做了先吃。到不了晚饭不吃了,和夜宵连在一起好了。反正都是自家人,哪有那么多的讲究。”冷太太讲完缘由,笑着对李浩然说:“倒是让李先生见笑了。”   李浩然赶忙说道:“哪有,其实冷太太这话说的很是,饿了自然就要吃饭,又何必非要规定时间才能用饭呢。身体要紧,要是饿坏了,岂不得不偿失。”   说话间,韩妈和梁嫂快手快脚的将饭菜摆好。陆轻萍看到桌上是一碗炒三仁,乃是栗子莲子胡桃仁,一碟虾米炒豌豆苗,一碗清炖云腿,一碟白菜片炒冬笋,一碟鸡丝拌黄瓜和龙须菜。陆轻萍笑道:“很清爽,我看着食欲都上来了。”然后招呼梁嫂,给她拿过一个碗来,她也要吃。   冷太太听了赶忙拦住梁嫂,说道:“你就是看人吃饭,眼馋肚子饱,不是刚从婚礼上吃完席回来吗?怎么这会就又要吃起来?要是吃多了,回头肠胃又该不舒服了。梁嫂,不许给她拿。”   陆轻萍将韩妈手里盛的饭截了下来,找个凳子坐下,拿起筷子说道:“快别说了,虽然是去吃席,但是这么热的天,虽然不是一定要吃素,但是也该吃清淡点才好。可是我眼前的除了蹄髈就是烧鸭,全都大鱼大肉,油腻腻的菜,太远的,我也不好意思伸长胳膊去够,所以我根本没吃几筷子,就放下了。因此下次再要我去参加婚礼吃席,谁愿意去谁去,反正我是说什么也不去了,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出去,折腾半天,却饿着肚子回来,这也太遭罪了。”   “看你这孩子,说什么话呢!”冷太太忙看了李浩然一眼,担心他生气,嗔怪的说道:“人家李先生好心好意的带你出去,参加婚礼,你要是不愿意去,一开始就别答应,既然答应了下来,哪有回来之后抱怨这抱怨那的。这话让李先生听了又该有多生气,早知道就让李先生不带你去了,免得最后没落到好,反而落个埋怨!”   不等陆轻萍说话,李浩然忙道:“怎么会生气,我绝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其实冷太太,你别怪轻萍,她说的没错,今天筵席上的菜确实是过于油腻了,我也没吃好。若不是家父家母都在外地,家里没人,我不得不代替他们出席,不然我也不会去。对这种乱糟糟的场合,我也不是很喜欢。”   宋世卿听李浩然说他也没吃好,于是说道:“既然这样,要是不嫌简陋的话,浩然,你也跟着用点吧。”然后,不等李浩然答应,就让阿娣赶紧拿碗拿筷子。   桌上这几样菜都是家常菜,而且以素菜居多,若是请李浩然吃的话,未免有些不像话,但是宋世卿已经这么说了,冷太太当然不能直截了当的说不行,她对李浩然无奈的笑笑,说道:“让李先生笑话了……”   “就是这样才好呢。这说明宋先生没有把我当外人。”李浩然在阿娣拿过碗筷之后,接了过来,一点也不客气的坐到桌前,笑道:“冷太太,今后也别李先生、李先生的喊我了,太疏远了,和宋先生一样喊我浩然好了。”   好不容易有拉近两家的关系,让他和陆轻萍显得更亲密的机会,李浩然怎么会肯放过,不要说他本来确实没有在婚礼上吃好,就算吃好了,他冒着吃撑的危险也要坐下来。   冷太太看到李浩然从善如流,显然也没有把自己当外人的模样,忍不住抚上额头,只是家里头其他人不把李浩然当外人,她不能。上门就是客,哪怕陆轻萍真的嫁给李浩然,李浩然成了她的外甥女婿,女婿是娇客,何况还是外甥女婿,所以冷太太赶紧让梁嫂到厨下再烧个鲫鱼,做个溜肉段送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我看了一下书,发现金燕西真是渣呀,渣到什么程度呢,前一章刚拿着戒指和冷清秋求婚,下一章他五姐问起他和冷清秋关系的时候,不要说恋人关系,就连句普通的男女朋友都不承认,只说是间隔的朋友,他是因为起诗社,认知了宋世卿,然后通过宋世卿认识的冷清秋。难道冷清秋就那么见不得人吗?真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肯在其他人面前承认他和冷清秋的关系?何况,那也不是外人,那是他的亲五姐,搞不懂!   ☆、第88章   陆轻萍和李浩然相约去玩,跑到公园划船。因为旁边划船的人撩起水来互相嬉闹,陆轻萍无辜受到牵连,被泼了一兜水。虽然对方已经道歉,但是陆轻萍除了头发被打湿之外,半边身子也沾上了水,幸亏因为是背对着对方的缘故,水都落在了后背上,不然这会是夏天,大家都是穿单衣的时候,而且穿的又薄,要是打湿了衣前,陆轻萍可要丢丑了。   因为这一小插曲,陆轻萍和李浩然结束了下面的游玩计划,走出公园,坐上汽车,李浩然让司机开车送陆轻萍回家。陆轻萍和李浩然坐在车后喁喁私语,汽车突然来了个紧急刹车,停了下来,因为作用力,陆轻萍和李浩然身子往前冲去,李浩然手疾眼快,在伸手抵着前面的座位后靠背,缓冲冲力,一只手将陆轻萍抱在怀里。   “哎哟,我的腿,我的腿一定是断了。你们撞伤了我,必须赔钱,赔钱……”倒在车前穿的破衣烂衫的中年人抱着自己的大腿,坐在地上大声哭喊起来。   “你胡说!”司机听到对方的话,气不打一处来,下了车,反驳道:“我开车开得好好的你自己撞上来,我踩了刹车,根本没撞到你,你的腿怎么会断?你这根本,根本就是讹诈,你个无赖——”   “啊,大家看看呀,大家快来看看,这有钱人开车撞了人还不负责,不肯赔钱。哎哟,我的腿哟,我的腿断喽,做不得活,拿什么赚钱养家呀,可怜我那一家老老小小……”那中年人听了司机的话,立刻大声哭诉起来:“你们这些有钱人,自以为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就这么欺负人,还给不给我们这些穷人活路了?你们这些有钱人,撞了人不肯赔偿,就想一走了事,这世道还有没有天理了……”   李浩然和陆轻萍坐在车上将下面的情形看了个一清二楚,李浩然皱了皱眉头,拉着陆轻萍下了车,跟司机说了几句话之后,然后对赖在地上不肯起来的无赖说:“我有钱就算丢到水里也不会给你们这种专门招摇撞骗,设局骗人的无赖。我已经让人去找警察来了,事情最后是个什么样子的,等警察来了问个一清二楚就明白了。”   “哼,找警察就找警察,警察来了又能怎么样?难道警察就可以不讲理吗?撞了人就能不赔偿吗?”那无赖听李浩然说叫警察来,眼中不禁闪过一丝慌乱,似乎有些害怕,旋即想起什么来,又有了底气,抱着腿大声哭喊起来了:“哎哟,疼死我了,疼死我了,我的腿呀……   李浩然不理会那个无赖的叫嚣,丢给司机一句“你在这里等着警察来处理,我们先走了。”然后拉着陆轻萍挤出围观的人群。走出一段距离,陆轻萍没有见到有人出来阻拦,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问道:“我们就这样走了,没问题吗?”   其实车到底撞没撞人,陆轻萍在车上也不清楚,只是因为听了司机和李浩然的话,先入为主,才以为那中年人是设局讹诈。但是李浩然带她离开,如果真是设局讹钱的话,应该有人出面拦阻才是,可是并没有人出来。所以陆轻萍见他俩顺利离开,心中不免有些疑虑,担心那中年人是真的被车撞了,而并不是蓄意讹诈。   “没事。”李浩然看着陆轻萍,叹道:“你还真好骗,如果真的把人撞坏了,那人哪里还有那么强的中气说话,而且你没听见他口口声声咬着‘赔偿’不放。这些个无赖,总是玩这种骗局,他们不过是些不上数的小角色,没什么后台,只是和附近的巡警勾连起来弄些钱财罢了,所以你态度强硬,他们以为你背景雄厚,就不敢轻举妄动,自然不敢拦我们。”   叹了一口气说,“当然,为了以防万一,我把司机留下,让他等警察过来处理完事情再走。如果真是我们撞的,我不在,只是司机出面的话,这些警察还能秉公处理,如果我留在那里,那才糟糕呢,一旦被那些警察知道我的身份背景,就真像那人说的那样,没公理了。就算我有错,最后也变成没错了。”   “好了,不说那些烦心事了。”李浩然拉着陆轻萍的手,说道:“这会没有汽车坐了,离你家还有段距离,我们喊辆黄包车吧。”说着就要路边的黄包车招手,陆轻萍阻止了他:“算了,离我们家也不算太远了,我们不坐车了,走回去吧。”对李浩然来说,这会自然是陆轻萍说什么是什么,何况他巴不得和陆轻萍多相处一会呢,因此就没有叫车,和陆轻萍手拉着手往落霞里走。   走到自家的那条小巷子,陆轻萍觉得眼瞅着就要到家了,离家没有几步了,就让李浩然回去,李浩然不肯,坚持非要把她送到家门口。陆轻萍拗不过他,只得答应下来,走过依萍家门口的时候,依萍家的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准备去大上海上班的依萍从里面走了出来。   依萍看到陆轻萍,呆了一下,目光落到和她拉着手的李浩然身上,最后落到他俩拉在一起的手上,看了半晌,脸上露出一个带有恶意的微笑,先是亲亲热热的喊了一声轻萍,然后又转过头和李浩然打招呼,装作一脸好奇的问道:“你好,你是和轻萍是什么关系?是她的男朋友吗?”问完之后,仿佛才想到什么似的说道:“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陆依萍,我和轻萍同父异母的妹妹,轻萍只比我大八个月。我的父亲一共娶了九个老婆,我妈是第八个,轻萍的妈妈是第七个。前阵子我父亲生病了,我喊轻萍去探望,并且照顾一下爸爸,被轻萍拒绝了,她说她很忙,抽不出时间来。那么你是不是这阵子轻萍‘忙’的原因之一呢?”   听到依萍的话,陆轻萍的脸色一下子沉了起来,嘴角笑容凝固起来,看向依萍的目光很是不善。依萍这是什么意思?陆轻萍不想把她和陆振华之间的恩怨把陆家其他人扯进来,所以在依萍找上门来让她去和陆振华和好的时候,她按捺住性子和依萍说了个清楚,她自认已经说得非常明白了,但是这就是依萍对她的答复吗?她和陆振华的恩怨又关她什么事?明明不关她的事,依萍为什么非要从中掺一脚?她这是在替陆振华打抱不平?她说这些,对她又有什么好处?……陆轻萍自认依萍没什么过节,但是不可否认,这次依萍将她惹毛了。   陆轻萍对着依萍笑了笑,眉毛轻挑,故作惊讶的问道:“哎呀,依萍,原来你和佩姨还住在这里呀?真是让人意外。我还以为雪姨走了之后,你和佩姨会搬到福煦路那边去,结果……”   如果依萍不来惹她,陆轻萍也不会专门捡依萍的痛处戳。陆轻萍相信,此刻,依萍对她和她妈依旧住在这边,没能搬回去和陆振华住在一起心中是忿忿不平的。依萍倒不是一定非要搬回去住不可,但是这是傅文佩一直以来的心愿,她当然希望母亲能够达成这个心愿。本来王雪琴出事后,依萍觉得妈妈的愿望很快就能实现了,但是陆振华却只是过来探望了一下母亲,绝口不提让母亲搬回去陪在他身边的事。这对依萍来说,是个非常大的打击。   因为这在依萍看来,哪怕王雪琴背叛了陆振华,给陆振华扣了一顶“绿帽子”,并且让他帮着别人养孩子,而且挖空了陆家,……这样一个作了这么多错事,劣迹斑斑的女人,哪怕她都已经离开陆家了,陆振华竟然还不肯让傅文佩回到他身边。这岂不是意味着,在陆振华的心里傅文佩的地位远远不如已经如同“落水狗”一般的王雪琴吗?这对依萍来说,绝对是一种无法接受的侮辱。所以陆轻萍一说,依萍立刻如同炸了尾巴的猫一般跳了起来,反应激烈。   依萍是当局者迷,陆轻萍旁观者清,早就将事情的个中缘由看了个清楚。不管傅文佩本质上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是傅文佩表现在外的个性软弱无能,耳软心活,在陆家她处处与人为善,就算被人欺负到头上也选择隐忍退让,是个十足的老好人。   只是杀伐决断,行事雷厉风行的陆振华看不到傅文佩的这份善良美好,并不是很喜欢她这副个性。若非傅文佩肚子争气,生出个得陆振华喜爱的心萍来,在陆家大宅的时候,她早不知道被挤到哪去了。因此,等心萍死后,她留下的那点遗泽也消耗光后,傅文佩在王雪琴的步步紧逼下,毫无招架之力,事事靠依萍出头,最终被不耐烦的陆振华扫地出门。这都是意料之中的结果。   王雪琴的奸/情因为陆轻萍的原因曝出来要远远早于剧情,这个时候,陆振华并没有像剧中那样,因为王雪琴的四处折腾,到处蹦跶而弄得不耐烦,其中她对李副官一家做出的坏事也没披露出来,而陆振华也没有因此和傅文佩有了接触,从而再次见识到她的“善良美好”,进而如同重新认识一番,对傅文佩的印象越来越好,自然也没兴起搬出来和傅文佩一起住的念头。   没了剧中王雪琴不断减分,傅文佩不断加分的过程,陆振华虽然对王雪琴的所作所为恼怒,但是他对傅文佩的印象依然不好。陆振华是高傲、自负、要强、好面子……所以在他病倒之后,依萍让陆轻萍去探望他,想着以亲情来抚慰他因为王雪琴和如萍“背叛”而受伤的心,但是陆轻萍拒绝了。其中她说的那个“陆振华不会愿意让我看到他这个落魄的样子,而且说不定会将我的好心探望看做是去笑话他的”理由并不是单纯说说而已,因为根据陆振华的性格,他有绝大可能就是这么想的。   同样,在面对傅文佩的时候,哪怕傅文佩不会笑话陆振华有眼无珠,留错了人,将王雪琴那么个玩意留在了身边,并且任由王雪琴将对他一心一意的她撵了出去。但是傅文佩的存在,本身就会提醒他这个错误,陆振华不需要傅文佩出现在她的眼前,不时提醒他犯的错。更何况,对陆振华来说,只有他不要的女人,不能女人不要他,所以当年傅文佩被撵出去,他对傅文佩的态度就如丢出一块抹布一般,弃如敝履,这么些年都不曾去看过一眼。   在遭受王雪琴背叛后,这个时候他将傅文佩接回身边,好像在说,他已经落魄到只能将以前不要的女人再捡回来的地步。这事如果被王雪琴知道了,她一定会在上海的某个地方大肆嘲笑他的。陆振华怎么可能让王雪琴旁边嘲笑他。所以不要说在剧中原本已经决定搬去和傅文佩一起住,但是在王雪琴的丑事曝光之后,这事陆振华也就不再提起,两人继续分开各住各的,何况,现在陆振华对傅文佩还没上心,自然也不会松口让傅文佩搬回来的。   其实不仅陆振华不愿意,就连重新回到陆家的陆尓豪、如萍和梦萍也不愿意。他们在被陆振华撵出去,在何书桓和杜飞租住的地方借住的日子里,除了恨王雪琴的绝情之外,更是探讨是谁向陆振华揭露了她和魏光雄之间的事情来的。三人一致的怀疑对象都是依萍,之所以没有怀疑陆轻萍,是因为陆轻萍死活不肯跟陆振华回家,并且摆出一副和陆家划清界限的姿态。既然这样,那么她就没有难为陆家的必要,何况,他们也觉得他们这边和陆轻萍没仇,所以这事不可能是陆轻萍做的,但是依萍不同,依萍不仅和他们有仇,而且誓言要报复来的,并且付诸于行动,把如萍的男朋友何书桓抢走了。   不同于陆尓豪和如萍的沉稳,虽然猜疑是依萍,但是他俩还是商量着要在看看,好进一步做出判断,暴躁的梦萍恨依萍觉得是依萍破坏了他们家的安稳,破坏了家里的幸福。所以在回到家之后,就和依萍爆发了争执,并且将她借住在何书桓那里听到的依萍在大上海舞厅里上班的事情抖露了出来。不要说一脑袋老式思想的陆振华,就算他接受了新思想,这个时代歌女也不是个好职业,依然被人瞧不起,视为下贱,所以陆振华极力反对,要求依萍辞掉工作。但是依萍和大上海是签有合同的,而且违约金定得很高。   陆振华本来打算将被王雪琴挖空了大半,只剩下几万块的存折拿出来帮依萍赔付。但是被依萍拒绝,并且说这些钱都花了,家里以后怎么生活,到时说不定还要她继续去唱歌挣钱养家,将陆振华气得要死。靠女儿在娱乐场所赚钱养他,陆振华哪里肯接受,在说不通依萍的情况下,他迁怒到傅文佩身上,觉得她不会教女儿。在找上傅文佩,让她阻止依萍到大上海唱歌未果后,陆振华更是因此熄了让傅文佩和依萍搬过来一起住的念头。不然,传出去,靠着女儿唱歌养活他,陆振华丢不起这个人!   听了陆轻萍刻意拉长了音的“结果”两个字,对上轻萍充满嘲讽的眼睛,依萍果然炸了,轻萍这话正说到她的痛处。她气冲冲的说道:“你什么意思?我和我妈住在哪里又关你什么事?又不用你帮着掏房租,你不觉得你管的太宽了吗?”   陆轻萍不知道自己坚持不肯回陆家的行为让她摆脱了被陆尓豪他们怀疑,如果知道的话,一定会很意外,没想到她不肯回陆家竟然还有这样的好处。不过,不管知不知道,她都不在意。对上“炸毛”的依萍,陆轻萍勾起嘴角,毫不客气的反唇相讥:“你也知道说我管的太宽了?那你不觉的你也管的太宽了吗?我去不去那边,忙不忙,因为什么忙,又关你什么事?用得着你来‘闲吃萝卜淡操心’?你是吃饱了撑得没事干了吧?”   就在陆轻萍和依萍剑拔弩张的时候,李浩然拉着陆轻萍的手挠了挠陆轻萍的手心,陆轻萍转头向李浩然望去,李浩然回给她一个安心的笑容,然后往前走了一步,将陆轻萍挡在身后,对依萍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笑道:“谢谢你,依萍,轻萍并没有告诉我这些,如果不是你说给我知道,我对轻萍这方面的事情还真是不清楚。虽然你没有详细说明,不过一个茶壶配九个茶杯,想来事情一定非常错综复杂,轻萍也是碍于这个才不好向我开口的吧。毕竟现在民国了,都是一夫一妻,家庭情况像你家这样的,恐怕很少,所以她应该觉得很难为情,很难启齿……”   听了李浩然的话,陆轻萍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李浩然似乎没有看到她的脸色变化,依旧一本正经的说道:“其实这也没什么,毕竟谁家没点糟心事呢。只是你问我是不是轻萍忙碌的原因之一,我不知道,但是我很希望我就是。”   虽然李浩然没有旗帜鲜明说出他支持陆轻萍的话来,但是态度和言语中都透露出了这个意思。被李浩然这么打脸,依萍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不应该是这样的,哪怕现在是民国,但是“孝”还是被提倡的,她都已经说了陆轻萍不肯认父亲,不理会生病的父亲,怎么李浩然还会是这个反应?依萍满心不解,很是纳闷,转而想到她和何书桓相处的情景,觉得李浩然应该是生气的,只是碍于在她面前,不好对陆轻萍发脾气罢了。对,一定是这样,就是这样。依萍越想越觉得她想的有道理,因此在心里就这么认定了。   李浩然看了看依萍手里拎着的包,笑道:“看样子依萍你这是要出去,是我们阻碍了你的路。这样的话,我们就不耽搁你了,你有事就先忙忙你的去吧。”说着,拉陆轻萍后退了几步,将道路让给依萍。依萍咬咬唇,不甘心的看了陆轻萍一眼,没说什么,飞快的走开了。   目送着依萍消失的身影,李浩然转头问陆轻萍:“轻萍,刚才的事情你不解释一下吗?你怎么突然冒出了一个妹妹还有父亲来?而且听她那话的意思,你父亲就在上海?我都被她的话给弄糊涂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既然你父亲还在世,而且就在上海,你为什么和你舅母他们一起住?”   和李浩然把关系定下来的时候,陆轻萍觉得那个时候她和陆家已经撕捋清楚了,陆家和她再没有半点关系。陆家现在败落到除了那处房子之外,只有一张还有几万块的存折了,哪怕傅文佩和依萍不想陆家要钱,但是靠这点钱,养活陆振华、陆尓豪、如萍和梦萍四口人连带家里的佣人,继续撑着原来的场面,维持日常柴米油盐开销,养车养佣人,还有陆尓豪三人的婚嫁事宜……虽然看起来陆振华手里的钱不算少,但是必须要节省着过日子了。   这种情况下,陆振华未必愿意再认回陆轻萍这么一个没多少感情的女儿。陆轻萍觉得只要陆振华对她不认他没有异议,那么她和陆家就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了,所以在和李浩然交往的时候,对陆家的事一字未提,因此李浩然还以为陆轻萍的家人都不在了,或者留在了东北,没在上海。   陆轻萍简单的将她和陆振华之间错综复杂的恩怨纠葛讲清楚,说道:“其实不是我不告诉你,我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开口的,我只是觉得我和陆家已经彻底了断了。今后陆家是陆家,我是我,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各走各个的,再也没有任何关系。”苦笑了一下,“但是显然我想错了,似乎陆家那边还不放过我呢。我从来没觉得我做错了,当然,如果你认为我不对,想要劝我和陆家和好,认下陆振华这个父亲,那么我劝你还是省省力气吧,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我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而改变主意,其中包括你!”   陆轻萍目光炯炯的盯着李浩然,显然只要李浩然张嘴替陆家说一个字,他们之间的关系就玩完了。李浩然没想到其中的内情这么狗血,面对陆轻萍后面强硬的态度,举起手来,作投降的姿势,苦笑着说道:“我这还什么都没说,能不能先别判我‘死刑’?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像这种家务事,都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我不是法官,不是要非得表态说出个孰是孰非来。作为旁观者,我并不认同你父亲的所作所为,但是我也不赞同你和你的父亲断绝关系的行为。关于你和陆家的是是非非,我保持中立,我的原则是不不支持,不反对,不掺和,除了这一次,今后绝不对这事发表任何意见。”   哪怕已经民国了,但是传统的忠孝思想依然占据社会主流,人们普遍还是认为“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所以陆轻萍这种不认父亲的行为若是被人知晓,还是会被人诟病的。李浩然并没有因为他是陆轻萍的男朋友就偏向她,但是也没有因此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指责她,毕竟他哪怕接受的是新思想,新教育,还是一样受传统思想影响的。李浩然能够保持中立,对陆轻萍来说已经足够了,她已经很满意了。   送陆轻萍到了家门口,李浩然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想法设法跟着一起进去,而是目送陆轻萍进院后,直接转身离开。转过身,在陆轻萍看不到的地方,李浩然脸上露出一抹苦笑,今天这事给他的冲击真是大,他虽然理解并接受了陆轻萍的行为,但是这事如果被他的父母知道,绝对会引起轩然大波。本来陆轻萍曾经有过婚姻这事就是卡在他和她之间的一道难关,如今又来一件,就冲陆轻萍和陆家这么个复杂的情况,母亲若是知道,哪怕陆轻萍没有结过婚,母亲都不会赞同,一定会大力反对!李浩然心情烦乱的用手指抚上眉心,心中暗道,难道这是老天看他从小到大一路顺遂,所以看不过眼,所以才降下难题,让他的情路变得这么难走吗?   回到家,陆轻萍和坐在堂屋里闲聊的宋世卿、冷太太以及冷清秋打过招呼,就赶紧到后院的浴室洗澡。洗完澡,换过衣服,陆轻萍一面拿着毛巾擦着头发,一面从后门进屋。   冷太太看到她,问道:“不是说和李先生出去玩去了吗?还说晚饭都不一定回来吃,怎么这会子就回来了?是出了什么岔子还是……”   陆轻萍捡了张椅子坐下,拿着毛巾擦拭着发尖,叹道:“别说了,本来我们玩的好好的,正划船呢,旁边也划过来一只船,不知道船上的人怎么想的,打起水仗来,泼了我一头的水。真是无妄之灾,玩兴被打断,所以就回来了。”   宋世卿接口笑道:“赶得早不如赶得巧,轻萍你回来的正好,今天金七爷过来,送了两张戏票,正是报上现在宣传的一个好戏,极难得,如今一票难求。等吃了晚饭,回头跟着我们一起去看戏去。”   陆轻萍摇摇头说道:“还是算了吧,我对那玩意可不感兴趣。那些角在台上咿咿呀呀半天,我在台下也听不出他们唱的是什么,跟着干着急,而且他们唱得是好是坏我也听不出来,让我去也是浪费,舅舅还是把那张票送给喜欢听戏的人去吧,左右还能落个人情。”   宋世卿听了遗憾的咂咂嘴,说道:“你当时我们看戏买的散座呢,那是包厢票,到时金七爷和我们坐在一起,不好往外送的。”头一次,宋世卿因为东西好而觉得遗憾,觉得这包厢票要是换成散座的话就好了,那样的话陆轻萍不去,不说送给同事,拿去给“黄牛”,还能得几块钱。听人说,如今这票因为难买,卖的可高了呢。   正说着话,顾太太从外面进来了,进屋,看到众人在座,笑道:“哟,这人可真齐,竟然都在呀。弟妹,你们这坐在一起在聊什么呢?”目光盯在摆在桌上果盘死死的看了一眼,心里颇不是滋味,酸溜溜的说道:“还是弟妹你的命好,你说我和你一样没了丈夫。都是守寡,可是我忙里忙外,比不得你整日呆在家里,但是就这样,家里的日子过得连吃顿饱饭都难。看看你这里,点心和水果什么的都有,真是让人羡慕。”   冷太太早就知道顾太太是个什么成色,因此听了她这粗俗而又直白的话也不生气,只是淡淡的笑着,说道:“这都是轻萍还有秋儿他舅舅买回来的,我跟着沾光而已,我哪有那个闲钱买这个。”然后招呼阿娣,让她包一包点心和一包果子,拿给顾太太,让她带回家给年纪还小的小五小六两个孩子吃。   “这怎么好意思,怎么好意思。”顾太太嘴里客气着,但是手却早已经伸了过来,将阿娣递过来的纸包牢牢的攥在手里,眉开眼笑的说道:“偏了她舅母的好东西了,我替我们家小五小六谢谢他们舅母了。”转过头又对坐在一边的陆轻萍,涎着个脸,以长辈的身份苦口婆心的教导她道:“轻萍呀,你也比老记着孝敬你的舅妈,可不要忘了,这还有你一个姨妈呢。你姨妈家可是困难,都要吃不上饭了,你也发发善心,多接济接济我们。少买几次点心和水果,那东西既不挡饥,又不档饿的,不过是甜甜嘴罢了,省下的钱就够你姨妈家吃好几天饭了。”   陆轻萍也不吱声,低着头把玩着手里的头发,宛如没听到一样。看到陆轻萍又摆出这个“死样子”,顾太太气上心来,正要端出长辈的身份好好训斥陆轻萍一番时,冷太太看出不好,她可知道,虽然顾太太身份上是陆轻萍实打实的二姨,但是陆轻萍不待见她这个二姨,而顾太太行事也不像个长辈的样子,两人又是从他们搬到这里才认识,没什么亲戚情分,如果顾太太真要惹烦了陆轻萍,陆轻萍才不会顾忌顾太太是不是她长辈呢,绝对会刺回去,到时又要起风波,赶紧拦在前头,问道:“二姑太太这次过来有事吗?”需要帮忙赶紧说话。   顾太太这才好像想起来似的,忙说道:“弟妹,我这次来跟你借点钱用用。我们家来客了,是我婆婆那边的远亲,原来还曾经和我大女儿订过婚,只是……有这么几层关系在里面,人家找来,说不得要在我们家住上几天,我们这边自然要好生招待一番。可是你也知道我们家什么情况,每天的饭钱和菜钱都是可着人头,量入为出的,手里根本没有闲钱。偏曼帧还在上班,总不能等曼帧下班回家我再去买菜吧?所以你跑过来跟你借点钱,不然,总不能让人家跟着我们一起吃糙米,吃咸菜吧?那可是笑话了。”   陆轻萍听顾太太说和曼璐订过亲的,立刻就知道是谁了,原来是张豫瑾来了。只是顾太太不肯把话讲明,明明顾家和张家现在只是一层远亲的关系。当初和曼璐订婚,随着曼璐下海,张家早就把婚约解除了。所以张豫瑾这次来顾家,顾家好好招待他,也可以,不招待,也行。但是让她这么一说,因为冷太太这边不明内情,以为是因为曼璐过世造成婚约无效,张豫瑾还顶着个“姑爷”的身份,和顾家依然保持来往,因此对顾家想好好招待张豫瑾很是理解,又见顾太太说的可怜,叹了一句“这小伙子倒是有心。”然后回房拿了五块钱借给顾太太。   顾太太拿着钱,又拎着两个纸包走了。男人考虑问题和女人不一样,看着顾太太离开,宋世卿不像冷太太那么感性,说道:“这来的虽是客,也是没眼色,不知道没分寸的恶客。难道他不知道顾家现在什么样子?竟然还留在顾家做客?他在顾家吃这么一顿,估计就够顾家吃一天的了。顾家也是,既然没钱,又何必‘打肿脸充胖子’,装什么大头蒜呀,为了请人吃顿饭,还四处借钱,回头为了还上这钱,又不知道要勒紧裤腰带过几天了。人都已经死了,两家早就没什么关系了,这又是何苦!难道他家还想着把曼帧嫁过去不成?”   听了宋世卿的话,陆轻萍心中一动,可不是,按照剧情,顾老太太和顾太太可不是打过这个主意,而且张豫瑾也愿意,只是因为曼帧交了男朋友,这才罢了。或许让宋世卿蒙对了,说不定顾老太太和顾太太真是这么想的,打的就是这么个主意。   靠着曼帧赚的那几个钱,大家过苦日子,还不如让曼帧找个好丈夫,然后大家跟着一起享福!反正曼帧也到了婚嫁的年纪了,再说,嫁人也没什么不好!张豫瑾现在是一名医生,医生的社会地位高,收入也不菲,而且又和自家有着渊源,这不正是天上掉下来的好女婿嘛!陆轻萍觉得自己的猜测八/九不离十,事实大概就是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评论和点击低的都让我没有了写下的意思,不是太难看吧?   ☆、第89章   宋世卿、冷太太和冷清秋吃过晚饭去看戏去了,韩妈和梁嫂将家里收拾利索,就回家去了,家里只剩下陆轻萍和阿娣两个在家。陆轻萍在屋里看了一会儿书觉得无聊,将手里的书丢到一边,起身找阿娣去,准备和她说说话,顺便学习粤语。来到厨房,找到阿娣,看到她正在剁肉,切菜,拌馅,和面,陆轻萍倚在厨房门口,有些奇怪的问道:“阿娣,你在干嘛?”   阿娣双手沾满面粉,抬头手,用手背往后捋了一下额前掉落的头发,答道:“表姑娘,我这正准备包饺子,预备宋先生、太太和大姑娘看完戏回来吃夜宵。”   陆轻萍轻笑了一声,笑道:“那你不用准备了,今天他们是跟着隔壁的金燕西一起看的戏,回来的时候大概是要坐金家的汽车一起回来的。至于夜宵,他们一准在金家用了。”所以你不用忙了。   “该预备还是要预备的。”阿娣神色认真的说道:“梁嫂子告诉我,说作佣人的该尽到的本分一定要尽到,尽力把事情想在前头,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这才是做事的样子。所以准备夜宵是我该干的活计,我必然是要提前准备好了的,但是宋先生他们回来会不会吃,则不是我这会要考虑的事。你说他们会在金家用夜宵,但是这也是说不准的事情,万一他们要是没在金家吃,而是回来用了呢?到时拿不出东西来,可就是我失职了。就算宋先生他们在金家用了,我包好的饺子用不上,但是可以放到冰箱里,明天早上作早餐,也不浪费。”   听了阿娣的论调,陆轻萍忙不迭的点头表示赞同:“你说的很对,就该这么做,是我错了。梁嫂把你教的很好,回头我要好好谢谢她。”像梁嫂和阿娣这样的,不管在哪都绝对是一等一的好员工,比起他们来,韩妈被比成了渣。   一语未了,陆轻萍听到敲门声,她很是纳闷,看了一下时间,这个点,绝不是宋世卿他们看完戏回来了,是谁这个时候上门来?因为家里只有阿娣和她两个弱女子,所以陆轻萍蹑手蹑脚的走到门楼这里,顺着门缝向外看过去,只见李浩然手里捧着个纸包站在门外。陆轻萍见是他,很惊讶的把大门打开,问道:“这么晚了你还跑过来做什么,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见面再说?”   李浩然没有回答陆轻萍的问话,将手里捧着的牛皮纸包举起来给陆轻萍看,笑道:“你猜猜,我给你带什么来了?”嗅着空气中传过来的诱人香气,陆轻萍迟疑了一下,带着几分惊喜说道:“是烤红薯?”这个时候卖烤红薯的可不多见,绝对是稀罕玩意。   “猜对了。”李浩然将手里的牛皮纸包交到陆轻萍手里,笑道:“晚上我出门溜达的时候,正好看到有人推这个车子卖这个东西,我想着你说过爱吃,这个时候还不是红薯成熟的季节,所以能碰到一个,可真不容易,所以我就赶紧买了几个给你送过来。”   牛皮纸包还热哄哄的,陆轻萍看着里面的几块烤红薯,心中淌过一股热流,忍不住娇嗔道:“你大晚上的跑这一趟,就专门为我送这个过来?你傻不傻呀?”虽然是嗔怪的语气,但是声音如同拌了蜜一般,甜得发腻。   陆轻萍薄嗔浅怒,眸光流转,自有一种动人之处,李浩然一时看呆了,虽然心里也知道自己的这种行为傻透了,但是看到陆轻萍看到烤红薯惊喜的模样,他忽然觉得什么都值了。对陆轻萍的责怪,李浩然知道她并没有真生气,所以也不出言反驳,只是望着陆轻萍的笑颜嘿嘿笑着。   陆轻萍看了李浩然这个傻样,伸手点上李浩然的额头,笑嗔道:“你这个呆子!”伸出手从纸袋里掏出一块最大的递给他:“诺,给你。没的你巴巴的把东西买下,专程给我送过来,自己却没份。”看着李浩然不动,又道:“吃吧,你一下子买这么些我哪里吃得了,我可没那么大的肚子。”   李浩然接过白薯握在手里,对陆轻萍笑了笑,这才剥开皮吃了起来。陆轻萍也拿出一块,一时之间两人周边都是烤红薯的香甜气味。   烤红薯这个东西要说多好吃也没多好吃,不过是香味诱人。陆轻萍肠胃不好,这东西吃多了烧心伤胃,因此吃了一块也就停了下来。吃完东西,陆轻萍拿出手帕递给李浩然擦手,李浩然并不提回家的事,两个人就并排着沿着巷子慢慢的走着。   “轻萍表姐!”顾家小五和小六一前一后的从巷子口跑了过来,看到陆轻萍,赶忙打招呼,目光落到了陆轻萍身边的李浩然身上。   虽然陆轻萍不喜欢顾家的人,但是对小五小六的厌恶感没有那么大,毕竟他们还小,并没怎么伤害到顾曼璐,因此看到这个时候两人还在外面游荡,忍不住教训道:“这么晚了你们怎么还在外面乱跑,赶快回家去!”多不安全呀!   “我们才没有乱跑。”顾家小五仰起脸反驳道:“是奶奶和妈妈让我和小六来路口这边看二姐回没回来,我们这就回家去了。”说完拉着小六的手,两人蹦蹦跳跳的往顾家方向走了。   陆轻萍把这个小插曲很快的放到了一边,和李浩然又带了一会,看时间确实不早了,这才依依不舍的送走了他。站在路口,陆轻萍看着李浩然坐车远去的身影发了好一阵子愣,正准备转身回去的时候,一辆双人黄包车在路口停了下来,车上下来两个人,一位是曼帧,另一位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   走下车,曼帧侧着身子和身边的年轻人不知道说些什么,说完之后,两个人正要往前走的时候,曼帧一下子看到站在眼前的陆轻萍,下意识的喊了一声:“轻萍?”然后飞快的看了和她在一起的年轻人一眼,转过头再看向陆轻萍的时候,脸上露出一种窘迫的神色。   看到曼帧和年轻人之间亲密的举止,陆轻萍对他们的关系有了猜测,心里虽然觉得有些意外,但是面上却不露声色,有些玩味的看了一下以保护性的姿态和曼帧站在一起的年轻人一眼,落落大方的说道:“曼帧,不介绍一下吗?”   “啊?”曼帧无意识的应了一声,旋即反应了过来,说道:这是沈世钧,是我工厂里面的同事,嗯,我和他是……”迟疑了一下,“我们是朋友。今天因为加班晚了,工厂在郊外,不安全,所以他和我一起坐车,送我回来。”   陆轻萍对沈世钧点了一下头,打了声招呼:“你好。我是陆轻萍,是曼帧的姨表姐。”做完自我介绍后,她转头对曼帧说道:“曼帧,你家里今天来客了,你快回家吧。刚才姨妈还让小五小六出来看你回来没有,这么晚了你才回来,估计你家里都该等着急了。”   曼帧应了一声,看了身边的沈世钧一眼,两人目光交换之下,然后一起往顾家走去。陆轻萍站在原地,看着曼帧和沈世钧的身影,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没想到兜兜转转,曼帧还是和沈世钧接上了头,并且看情形,两人似乎依然按照原剧情一样,发展出了恋情。但是这事顾家的顾老太太和顾太太知不知道呢?应该是不知道的吧?不过曼帧挑今天把沈世钧带回了家,但是家里还有一个张豫瑾,那可是顾老太太和顾太太为曼帧相中的另一半,可是有好戏看了。   或许是因为老天看不过陆轻萍的幸灾乐祸,一觉起来,陆轻萍鼻塞声重,头晕目眩,感冒了。连着吃了几天苦药汤子,也不见痊愈,陆轻萍这日睡了大半个上午才起床,洗漱完毕,准备出去找点东西吃,来到堂屋,听到冷太太和宋世卿的谈话,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起,她不好意思进去,而且也有几分听冷太太和宋世卿是在背后怎么说她的想法,因此并没有走,靠着墙听里面说话。   “……你说说你,原来你说你呆的衙门小,没油水,所以你和我哭穷,占轻萍的便宜,轻萍不和你计较,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没看见。但是你这边换了新衙门,你自己也承认这交通部是好地方,薪水也因此大涨了一截。本来我以为你薪水增加了,怎么也该改好了吧,没想到反而变本加厉了。最开始你先跟我借了十块钱;跟着上上个月你又说手头不方便,跟我借了二十块;到了下个月,不见你还钱,反而又跟我借了五十块钱;上个月你又向我借了五十块;这个月刚到月中,你就又和我借钱。原本你还说把欠的伙食费给补上,但是都到这会了,不见你补上不说,就连这几个月的也是一分没交,怎么涨了薪水,你的钱反而不够花了呢?我也没看你给家里多寄去多少,你的钱都花到哪去了?”冷太太气愤的数落着宋世卿,忍不住对宋世卿薪水的去向产生了怀疑。   面对冷太太的怀疑,宋世卿赶紧立证自己的清白,“大姐,我可是一点坏事都没干,嫖和赌我绝对是一点没沾。再说我就住在你眼皮子底下,要是干了什么,你还会不知道吗?”   跟着一脸郁闷的说道:“交通部是个好地方不假,但是事也多呀,不是这个家里办满月、百天、周岁;就是那个家里做寿;再不就是家里娶姨太太;要不就是……人情份往要比我在毒品禁卖所多多了,再说,里面的人哪个不和上面的人有关系,不然也进不去,所以像我这样的没有任何背景的小虾米,是哪个也得罪不起的,必须去的,而且这礼还不能轻了,平时在和同事们联络联络感情,交际应酬一下,你算算,这钱哪里够花?”   长叹一口气,“你当我这么大个人,愿意占轻萍的便宜,这不是没办法了吗?这个月上半个月单送礼我就送出去五十块,我这个月的薪水一下子就去了一大半,但是家里面的钱我还没寄,下半个月目前我知道的就有三四个份子,还不算突然冒出来的,而且这几个份子不管哪个少说也得上十块钱的礼。我上哪去弄这笔钱,所以只能请大姐帮帮忙,借我一百块,等这个月过去,下个月一发了薪水,我连同前面欠的,一并还你。”   听宋世卿把缘由说出来,冷太太心里一盘算,听他说下个月发了薪水一并还清,但是工资都还债了,就算下个月他吃住都在家里,不花钱,但是每日的车钱呢?还有,谁知道下个月会不会再有人情份子,往老家寄的钱从哪里出?最后还不是得借!而且宋世卿每次跟她借钱,都说下个月会还,但是最后不见还钱,反而这债越欠越多了。想到此,冷太太一口拒绝:“没有。”   跟着带着点歉意解释道:“二弟,不是大姐不肯借你,只是你每次借钱都和我说,说下个月发了工资就清帐,但是最后帐没清,反而我又向我借了不少,而且一次比一次借的多。你现在一共借了一百三十块,比你一个月的薪水都多,你就算把下个月的薪水都给我了,也不够,何况你这会又要跟我借一百钱,差不多是你三个月的薪水,你要是都给我了,这三个月你要是用钱怎么办?还不是要跟我借?这样下去,你什么时候才能够还清?你也知道,大姐手里的这点钱都是你大姐夫留给我和秋儿的傍身钱,这些年,我和秋儿也没个进项,就这么坐吃山空,日子过得怎么样,你是知道的。照你这么个借法,我手里的钱很快就被会被你借走,你又还不上,到时你让我和秋儿怎么活呀?你也别说大姐不帮你,你也要体谅体谅大姐的难处,这样吧,前面你欠我的钱我都不要了,就当是大姐贴补你的。这回钱不够,你自己想办法吧,不管你这次说什么,大姐都不会帮你了。”   宋世卿听了很生气,说道:“大姐,你当初借轻萍,一借就是八千块,眼睛都不在眨的,甚至还说如果轻萍还不上,这钱你就不要了。八千块就这么打了‘水漂’,你都愿意,我可是你的亲弟弟,我这才向你借多少钱,你都不愿意,你也太厚此薄彼了吧?到底哪个才是你的亲人呀?”   冷太太就知道宋世卿会翻出这事,她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事你又不是不清楚,那钱也不是我主动要借的,不过是我把存折给轻萍,结果被轻萍不告而借用。不说轻萍不到一年的时间就把钱还了,而且还了我一万块,就算是放账,都没这么高的利息,就说轻萍还不上,不是还有房子呢吗?虽然房子不在我名下,但是只要轻萍欠我的钱,这房子在她的名下,又和在我的名下有什么区别?我厚此薄彼?你要是有轻萍那个赚钱的能力,你是我亲弟弟,我能不帮你吗?可是你看看你,在毒品禁卖所,一呆就是大半辈子,最后好不容易靠着金七爷进了交通机关,人家进了好地方,不说发财,但是又有几个向你这样倒欠账的?”说到后面,冷太太也气恼起来。   宋世卿被冷太太这么数落,说他没本事,脸上下不来,原本他还想着要是和冷太太借不来钱,想着让冷太太开口,帮他在陆轻萍手中转借一点,但是因为两个人把话说崩了,这话也就不好提了。宋世卿和冷太太分坐在八仙桌两边,气鼓鼓的生着气。这时冷清秋从外面进来了,宋世卿看到她,忙招手将她喊了过来,从身上拿出一张鞋票递给她,说道:“这是我在外面帮人办事,人家给我的谢礼,给你了。”将金燕西送的鞋票揽在了自己的身上。   冷清秋接了过来,看到上面注明:凭票作价二十元,取用坤鞋。想到那天去看戏,回来和金燕西一起坐车的时候,他落在自己鞋子上面的流露出的目光,当时自己觉得好难为情,如今有了新鞋子,穿出去,就不用怕被他笑话了。因此冷清秋非常欣喜的向宋世卿道过谢,并将鞋票拿给冷太太看。   冷太太看到上面作价二十元的字样,想到宋世卿手头这么困难的情况下还想着冷清秋,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说道:“小孩子家家,你费这个钱做什么,外面一双鞋五块就已经是很好的了,你何必买这么贵的呢。若是把这个套现了,也能缓解一下你的困状。”   虽然金燕西把鞋票给宋世卿的时候,并没有指名道姓说是给冷清秋的,但是上面一个“坤”字足以说明一切,所以宋世卿哪里有这个胆子将它拿去还钱,但是刚才已经说这鞋票是他给冷清秋的,不好改口,何况二十块,对他来说,也不算是小钱,只能故作大度的说道:“外甥女这般人才,正配这个。不过是一双鞋,我这边虽然难,但是还不至于难到这个地步。”   冷太太听宋世卿这么一说,也就不言语了,只是事后,原本是不肯借钱给宋世卿的她到底是拿出了五十块给宋世卿,并且再三和他说,这是最后一次,而且这钱和他以前借的钱都不要,算是她这个做姐姐的帮他。以后哪怕宋世卿再和她开口,她是死活不会借给他的了,所以让宋世卿估量着点花。就这样,宋世卿拿着金燕西的东西作人情,刷冷太太的好感,里外里赚了七十块。   陆轻萍这次因为生了病,提醒了她一件事,一旦战争打起来,医生和药品也是稀缺资源。药品的问题,有系统在,不用太担心。但是医生,就是个大问题了。震旦大学有医科专业的,陆轻萍决定等假期结束,开了学,她要到医科去旁听。这个时候的大学,老师讲课是很欢迎不是本专业的学生听课的,讲究“有教无类”,所以陆轻萍去旁听一点问题都没有。当然,陆轻萍也没想着能学会什么,只要会包扎伤口、打针、输液、简单的急救操作等技能就行了。除此之外,她还想着买点关于中药保健方面的书,回去看看,不是想着开方治病,而是为了更好的调养身体,好减少生病的次数。   因为起了这个念头,所以感冒病好后陆轻萍就跑到书店买了不少书。怀里抱着一摞子书,陆轻萍站在书店门口,伸着脖子,向路口张望。等了足有一个多小时,李浩然才姗姗来迟。看着李浩然是跑着来的,而且跑的满头大汗的样子,本来因为等得不耐烦而有些生气的陆轻萍火气消了大半,一面拿出手帕递给李浩然,一面问道:“怎么来的这么晚,是在家里还是在路上碰到什么事耽误了?”   李浩然将陆轻萍的手帕接了过来,擦着头上的汗,解释道:“跟你打完电话,我就出门了,谁知来的路上遇上金燕西她六姐金润之,帮了她一点小忙,所以这才耽误了,你等很久了吧?”说着,将手帕还给陆轻萍,并且顺手将陆轻萍手里的书接了过去。   听李浩然说是助人为乐才来晚的,陆轻萍也不好怪责于他,不过听到对象是金润之,她心中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不过陆轻萍摇了摇头,把这股感觉压了下去,毕竟这会李浩然和金润之什么都没有呢,她要是说什么,可就是无理取闹了,但是因为这个兴致一下子变得不是很高,神色淡淡的说了一句“没事。”就不说话了。   李浩然没有看出陆轻萍心情不好,伸出手来拉着陆轻萍的手,沿着马路和陆轻萍逛了起来。这个时候李浩然还不知道,就因为他一时好心,帮了金润之一个忙,让本来就对他大有好感的金润之心动起来,喜欢上了他,进而给自己惹了麻烦。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90章   韩妈抱着一叠洗好晾干并且熨烫好的衣服送到陆轻萍的房间。她进屋的时候,陆轻萍正在对镜理妆,看到韩妈手里的衣服,随手一指,说道:“韩妈,你把衣服就放到床上就行了,回头我自己放到衣柜里去。”   韩妈把衣服放下,并没有离开,反而鬼祟的凑到陆轻萍的身边,讨好的笑着,向陆轻萍爆料:“表姑娘,我听说隔壁的傅太太和依萍姑娘好像因为依萍姑娘工作的问题起了争执,前几天不是下了好大的雨嘛,傅太太站在雨里,威逼依萍姑娘将工作辞掉,结果因为淋了雨,生了好大一场病,到现在还没好呢。其实要我说依萍姑娘的工作不干也罢,每天都工作到大半夜,辛苦不说,而且也不安全。前些日子不知道怎地,被一些流氓混混给拦住了,幸亏她交的那位作记者的男朋友何书桓来的快,不然就出事了。不过虽然逃过一劫,但是人也被打得鼻青脸肿。啧啧,也不知道和谁结了这么大的仇,这摆明是要毁她的容嘛!”   自从依萍上次来找陆轻萍,让陆轻萍去探望生病的陆振华未果,悻悻而去之后,韩妈从陆轻萍当日的态度看出虽然陆轻萍和依萍和姊妹,但是两人摆明不和,因此就借着说傅文佩和依萍“八卦”的机会讨好陆轻萍。在她看来,陆轻萍应该乐于看到傅文佩和依萍倒霉。   陆轻萍看出了韩妈的心理,不惯她这个毛病,神色淡淡的说道:“她们是挨打还是生病,又不是我让的,这些和我又有什么关系?韩妈,今后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狗屁倒灶的事情少和我说,我对这些不感兴趣。有那个闲工夫,你把心思放到正事上倒是正理。”   训斥了韩妈一句,收拾好的陆轻萍拿起手包,出了门,来到院子中,看到阿娣正在使劲刷着一双粉白的月牙缎子鞋,上面有两道非常明显的黑印。这黑印非常顽固,阿娣刷了半天也不见消掉,忍不住梁嫂抱怨:“大姑娘这鞋既然穿脏了,换掉后,趁着脏污刚染上就赶紧拿出来,说不定还能刷干净。这会都不知道放了多久才拿出来,哪里还刷得出来?而且因为是缎面的,我也不敢用太硬的鞋刷,不然,恐怕不等这黑印刷掉,这缎面就被我刷坏了。”   听阿娣这么说,一旁洗衣服的梁嫂把手上的衣服放下,将手在围裙上抹了抹,说道:“拿来给我看看。”阿娣将鞋子递了过去,梁嫂接了过来,端详了一番,问道:“这是拿宋先生那张鞋票给买的吧?”不等阿娣回答,又说道:“这双鞋要二十块,大姑娘穿着她跟着隔壁金少爷家的六姐去金家的亲戚家看戏,只穿了那么一次。所以不管怎样,都要刷出来,不然这鞋就不能穿了,就这么丢了可惜,被太太知道了,就该生气了。”   陆轻萍走到院中,将梁嫂的话听了一清二楚,看了一下梁嫂拿在手里的鞋,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眉,说道:“要是实在刷不出来就刷不出来吧。这也不是你们的错,就算舅妈要怪也怪不到你们的头上,是清秋不知道爱惜东西,谁知道她跟着人家去看戏跑到哪里去了。”   说完,陆轻萍见梁嫂拿起鞋刷试图在努力一把,她轻叹一声,摇了摇头,迈步出门,坐车来到大上海大光明电影院。看着和李浩然约定的时间过去,电影已经开场,陆轻萍看了一下路口,不见李浩然的身影,以为他这回又是有什么事耽误了,因此就在电影外的露天茶座坐下等他到来。   叫了一杯西米露和几样茶果,陆轻萍正坐在座位上不耐烦的四处张望的时候,一身低胸西洋红裙的安娜坐到了她对面,笑着和她打招呼:“远远的我看着坐在这里的人像你,走过来一瞧,果然是你。”   陆轻萍看到安娜坐下,将服务生喊过来,帮她叫了一杯香槟后,说道:“这里除了香槟之外,不提供其它酒类,你就凑合一下吧。”然后又问道:“怎么,没人陪你来,就你一个人过来看电影?”   两人的交往是瞒着魏光雄的,因此听到陆轻萍这么问,安娜知道她担心什么,笑道:“放心,我是一个人来的,如果还有其他人,我也不敢过来和你打招呼!怎么,难道我就非得有人陪,不能一个人来看场电影吗?是谁规定的看电影必须要结伴的,你不也是一个人吗?”打量了陆轻萍一眼,猜测道:“还是,你并不是一个人,而是在等人?”   陆轻萍笑笑不答。安娜也没指望从陆轻萍那里得到答案,只要现在左近没有认识她俩的人就行了。安娜那起叉子,叉了一块西瓜放入嘴里,问道:“是你吧?那件事是你做的吧?”   转动着放入高脚杯中的吸管,陆轻萍装傻的反问过去:“你在说什么?什么事是我不是我的?”双手摊开做出一个无辜的姿态,“到底是什么事情,你说得不清不楚的,我哪里知道是不是我?”   安娜笑笑,说道:“本来我只是猜测,有七八分的把握觉得可能是你,但是看到你的表现,我确定了,这事就是你做的。是你把琴姐和雄哥的事捅出去的,对不对?”   陆轻萍当然不肯承认,这无关她信不信任安娜的问题,狡猾的笑笑,说道:“你说是我就是我,证据呢?没有证据就在那瞎猜疑,给人乱扣罪名,这种行为可不好。不过幸好我这个人大度,不和你计较这个,要是换个小肚鸡肠的,没准和你翻脸了。”   安娜当然没有证据,因此看到陆轻萍这个的得意的样子,心中不爽,低声嘀咕了陆轻萍一句“得了便宜还卖乖”,然后说道:“其实是不是你做的都没关系了,因为在雄哥和琴姐那里有人帮你背了黑锅,他俩有了认定的人选,为此雄哥还专门派人教训了她一顿。”   想到出门的时候韩妈透露的八卦,陆轻萍一下子知道那个人选是谁了。王雪琴不亏是陆尓豪、如萍和梦萍的妈妈,他们的思路是一样的,都觉得这事是依萍做的,而没有怀疑到陆轻萍的身上。不过不同于陆尓豪他们因为碍于陆振华,再加上因为母亲的事,他们在陆振华心里的地位不复以往,所以有所顾忌,不敢对依萍做什么,王雪琴确定了人选之后,告诉了魏光雄,直接让他派人狠狠的教训依萍一顿,以给她出气。   对于依萍替自己受过,从而遭受无妄之灾,陆轻萍并没有什么愧疚之心,她把这事放到了一边,好奇的问道:“王雪琴回到魏光雄的身边了,你的日子怎么样?会不会不好过?”王雪琴那个人很厉害的!   “哈哈”听了陆轻萍的问话,安娜哈哈大笑起来,好像陆轻萍说了一个什么好笑的笑话,笑得前仰后合,好半天才勉强止住笑容,拿起杯子,晃动着里面红色的香槟,看着里面红色的液体,似笑非笑的说道:“陆小姐,你不懂男人。琴姐是保养的不错,半老徐娘了,还风韵犹存,但是那又怎么样?她到底是四个孩子的妈了,青春不在,而我还年轻。如果她和我一样年轻,我可能比不上她的漂亮,未必是她的对手,但是现在吗?”   语带不屑的说道:“我会怕她?若是怕这么一个老女人,在她的手下败退下去,那我还怎么吃这碗饭?”冷笑几声,又说道:“何况,雄哥也不是什么厚情的人,以前哄着琴姐,那是因为看在她手里陆家钱的份上,还有‘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的刺激感。如今嘛,哪怕琴姐已经老了,手里又没钱,给他生了一个儿子那又怎样?以雄哥现在的势力,找个给他生孩子的女人难吗?”   嗤笑道:“我跟了雄哥一段日子,把雄哥是个什么样的人已经看得差不多了。可怜琴姐跟雄哥在一起十几年,连儿子都替他生了,竟然还傻傻的希望雄哥念着他们当年之间的情义厚待她,真是好笑!是,若是当初没有琴姐的帮忙,就不会有现在的雄哥,但是雄哥那个人会是记着恩义的人吗?看着这样犯傻的琴姐,我都怀疑当年她成了陆振华的第九个老婆,并一路拼杀过来,最终成了被陆振华留在身边的人是怎么做到的?该不是对手把陆振华拱手相让,或者陆振华脑子糊涂了吧?还是她把脑子丢在了陆家没有带过来,真是愚不可及!蠢的要死!”   听了安娜对王雪琴的评价,虽然安娜没说王雪琴在魏光雄那里的生活如何,但是陆轻萍从她话里露的口风就能猜出王雪琴在魏光雄那里的生活并不如意。按照剧情,哪怕最后王雪琴在陆家的生活并不好,但是到了魏光雄那里她还是后悔了,因此,在魏光雄被秦五爷出手收拾,被警察抓走后,因为魏光雄的发家和她密不可分,从掌握了魏光雄诸多事情的王雪琴在警察那里给了魏光雄凶狠一击。   在她和魏光雄的事情没有败露之前,王雪琴这会在陆家可以说一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所以此刻她的心里一定是追悔莫及。如果魏光雄落入警察的手中,想来王雪琴依旧是不吝于踩上一脚的。因为魏光雄派人打伤依萍的事,所以如果不出意外,依萍的最大金手指秦五爷应该还会出手收拾他。以秦五爷在上海的势力,魏光雄和他不过是蚂蚁和大象之比,那么这样一来,魏光雄的结局已经注定了。   安娜叹了一口气,伸出食指来,在陆轻萍眼前晃着,语调低沉而落寞:“所以陆小姐,你要记住,男人,大都是薄情寡义的家伙,没几个好东西!”举起酒杯,在虚空中碰了一下,喝了一大口,说道:“像到舞厅里寻欢作乐的客人都是像魏光雄这样狼心狗肺的玩意,所以想要在他们身上找真心,那是妄想!我这辈子估计是碰不上好男人了,所以也不就想着从良嫁人了,只想着趁着年轻,多捞一点,攒够了后半辈子的养老钱然后找个谁也不认识我的清净地方过日子去。”   听安娜这么说,陆轻萍想了一下,说道:“如果你想攒钱的话,或许不用太长时间,只要在魏光雄身上下功夫就行了……”虽然安娜说她不会把她的猜测告诉魏光雄,但是陆轻萍不是很信任她,这会安娜不说,但是不代表她以后不会说,这事难保准。虽然安娜没有证据,但是有些事不需要证据,只要一个怀疑就行。所以陆轻萍不介意给安娜一点好处,但是这好处也是有钩子的,所以吃起来并不容易。如果安娜吞下去了,陆轻萍也就不需要担心她哪天会泄密了。   “陆小姐,你这可不是什么好建议。雄哥可不是什么大方的人,上次我把你提供的消息告诉给他,他五千块就把我给打发了,还是我不依不饶,和他缠了好久,才给我买了个镯子。”将手腕上带着差不多有韭菜叶宽的金镯子给陆轻萍看,示意那就是魏光雄给她买的,安娜叹道:“所以想要在他这里攒够后半辈子养老钱,那是不可能的!”   “那可没准。”陆轻萍笑道:“你也说魏光雄是个多疑的人,他这人既然不相信,那么在上海,他必然不可能只有一处落脚之地。‘狡兔三窟’对混黑的人来说,是正常的事,何况他又是这样多疑。因此你只要将魏光雄其他藏身之处打听出来……”   “你想我死吗?”不等陆轻萍说完,安娜大惊失色的打断陆轻萍,说道:“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样?难道我还能把那些东西拿走吗?我要是拿走的话,雄哥立马就会翻脸不认人,估计我马上就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陆轻萍笑笑,说:“你听我说呀。魏光雄吃相难看,在道上早就结下了不少的敌人,说不定哪一天就会出了事。一旦他进了局子,他的那些敌人一定会落井下石,绝对不会让他出来的,那你不就可以把他藏在其它地方,预备东山再起或者跑路的财物据为己有了吗?”   安娜眼睛闪了闪,问道:“谁知道会不会有那么一天,万一在他厌倦我的时候,他还没有出事怎么办?再说,就算他被抓,你又怎么能保证他不会从里面出来?”   虽然陆轻萍猜想秦五爷会对魏光雄动手,但是无凭无据的她不可能把这事说给安娜听,她放松身体,靠在靠背上,淡淡的说道:“我什么都不敢保证,但是你可以选择赌一把。要是赌赢了,你下半辈子的养老钱就有了,你也不用在周旋在各色男人之间卖笑,可以提前去养老了。但是你若是赌输了,也没什么损失不是吗?当然,这要你查探魏光雄藏身之处时行为隐秘点,不要被他发现,不然,若是被他发现,进而你拿不出个好解释来,让他怀疑你有二心,那你可就糟了。不过,我想你不会连这点分寸都没有吧?”   安娜苦笑了一下,说道:“不可否认,你给我画了一块诱人的大饼!”如果可以,哪个做舞女的不想早日跳出这个泥潭,她当然也不例外。   “但是要不要吃,还不是由你?”陆轻萍承认她是诱惑了安娜,但是却不肯把责任都揽在自己的身上。为了让安娜下决定,陆轻萍又添了一把火。“其实就算你不取,那些东西最后也不知道会便宜了谁,因为魏光雄一旦栽了,除了他的心腹之外,不会有人愿意看到他重新站起来的,想他死的人很多。最起码我就是其中一个,只是我没有收拾她的能力罢了。”   虽然最后安娜也没有向陆轻萍吐口这事她是做还是不做,但是陆轻萍觉得这就如同刚开始安娜问她是不是她将王雪琴和魏光雄的奸/情告诉陆振华一样,能做,但是不能说。就算要说,也不能和陆轻萍说,说到底,两个人在信任上还差一点。等安娜离开,陆轻萍又在茶座等了好久,连下一场电影都放映完毕了,她确定自己被李浩然放了“鸽子”,也就没在等下去,打道回府。   走进回家的巷子,陆轻萍看到李正德迎面走来,她估计他应该是来探望生病的傅文佩的。就在陆轻萍想对李正德视而不见,径自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李正德拦住了她的去路,痛心疾首的说道;“轻萍小姐,我知道你不待见我,而且我说的话也不中听,但是我跟在司令身边多年,也差不多是看着你长大了,所以还是要倚老卖老的说一句,司令和你到底是亲生父女,父女两个又能有什么解不开的冤仇,就算司令大人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但是他到底是你的父亲,你怎么可以……”   “李副官!”又是这些陈词滥调,他们没说腻,她都听烦了。陆轻萍不耐烦的打断李正德,冷冷的看着他,冷笑道:“你以什么身份来给我说这话?若是以副官的身份呢?不好意思,这里是上海,不是东北,你的司令大人早就是光杆一个了,所以他已经不需要副官了。若是以长辈的身份,不好意思,你姓李,我姓陆,我们陆家似乎、好像也没有这么一个姓李的亲戚。所以你这个长辈应该是你自封的吧?但是很可惜,我不认!”   “给你几分颜色,你还开起染坊来!你算什么东西,也跑到我面前来,对我指手画脚的?说是陆家的副官,不过是陆振华当年养在身边的一条狗,而且是一条不被主人需要,早已经撵出去的狗!”看到李正德因为被骂而气恼的样子,陆轻萍冷笑道:“你自己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和外面的那些丧家犬有什么差别,竟然还狗鼻子里插大葱,装象装到我这里来,别人或许会买你的帐,但是我不会!既然知道自己不讨人喜欢,那么好乱叫什么,滚回你的狗窝去!”   李正德被陆轻萍骂得狗血淋头,气得浑身直哆嗦,说不出话来。骂完李正德,陆轻萍也不理会对方红青交加的脸色,穿过他的身边,径自走了。一进院门,因为李正德而生了一肚子气的陆轻萍就喊韩妈,连喊好几声不见韩妈应答,还是阿娣跑过来告诉她,说韩妈去了隔壁,这才罢了。回到屋,陆轻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的喝下,平复了一下愤怒的情绪,心中暗想,正好针对李家的计划也执行的差不多了,回头等韩妈回来,就告诉她,对李家该收网了。 作者有话要说:安娜和陆轻萍的交情并不纯粹,这一点在安娜一开始告诉陆轻萍关于她调查报告的事,最后收下陆轻萍给的钱就可以看出,所以她俩之间的交情并不纯粹,只能算是利益相交的朋友,彼此之间没有太多的信任。   ☆、第91章   不管自己是否还留在陆家,跟随在司令的身边,李正德自诩对陆振华的忠心不变,因此在遇到陆轻萍之后,想就从依萍口中的陆轻萍不认陆振华之事教导陆轻萍一番,要说得陆轻萍幡然悔悟才好,不想却被陆轻萍疾言厉色骂了回去。   这事闹得不仅李正德气得够呛,陆轻萍也是生了一肚子的闷气,所以回到家之后,她就急急的找韩妈,想把当初对李家撒下的网收起来。不想韩妈到隔壁去了,因此陆轻萍回房平静一下情绪之后,又去找冷太太,才到堂屋窗下,就听到里面韩妈和冷太太在说话,她的脚步不由得顿了一下,站在窗下。   “……无端端的你把家里的事说给金七爷听说做什么?还有金七爷这个人的手,实在是松,我们又没有和他借,不过听说这件事他就先把钱给送来了,到底是家大业大,不将这个钱放在眼里。我们觉得是难事,人家抬抬手就了了。不过这钱我不能收,韩妈你给金七爷送回去。”看着韩妈拿过来的金燕西帮衬的三百块钱,冷太太不无感慨,指着放在桌上的三包现洋对韩妈说道。   自从金燕西搬过来,韩妈可是得了利,没少收他多少好处,虽然陆轻萍曾经点过她,但是谁会嫌钱多咬手呢,何况,每次金燕西给的都不是纸钞,而是白花花的洋钱,而且韩妈自认自己也没做什么过火的事情,所以她早就将陆轻萍的警告放在脑后了,因此听冷太太这么说,明明是自己泄的密,但是却把责任推到了宋世卿身上,说道:“太太可是冤枉了,这可不是我说的,实在是舅老爷也曾和金七爷提过,说是缺少两三百块钱用,只是因为金七爷一直忙忘了,所以今天我过去送碟子的时候才让我带过来。”   韩妈倒不担心自己撒得谎会被揭穿,她只是按照金燕西教的话说的,所以就算冷太太去和金燕西对质,金燕西也会帮她圆过去,再说,冷太太也不会因为这事和金燕西对质,毕竟宋世卿缺钱是事实,冷太太这边不支援他,他所能想的办法除了陆轻萍就是金燕西处,两人比起来,显然金燕西要比陆轻萍好说话,所以宋世卿找上金燕西大有可能。   果然冷太太听韩妈将事情推到宋世卿身上就不开口了,宋世卿缺钱这事她是知道的。不说前几天宋世卿因为同事走礼和给老家寄钱,向冷太太开口借一百块周转,虽然冷太太将宋世卿好一阵数落,但是到底还是借了五十块给他应急。昨天宋世卿又想起,老家老太太要做七十整寿,写信跟宋世卿要钱,出他个两三百块。   宋世卿凑不出来,只得又和冷太太开口,但是冷太太已经借了宋世卿两百多,虽然宋世卿借钱的时候说得很好,但是根本还不上,所以冷太太早已经下定决心不再借钱给宋世卿。因此根本不接宋世卿的话茬,因为冷太太上一次帮宋世卿的时候已经斩钉截铁的说是最后一次了,如果这次松口的话,那么接下来就会还有最后一次,最最后一次,没完没了的最后一次,直到把冷太太手中的钱“借”个干净才算完。   何况,这次的钱是给老太太做寿用,虽然冷太太出嫁了,但是作为出嫁女,她从中出一份力也是应该的,只是如果因此她把这事接了下来,替宋世卿出了这钱,这钱是绝对要不回来的,毕竟不好说是她这做女儿“借的”还是跟着出力“派份子”。宋世卿见冷太太不接茬,没办法的他,只得打算找外人借。而他认识的人中能给借给他这么一大笔款子的外人只有陆轻萍和金燕西两人。   但是冷太太对这两个借款对象全都给予否决,并且告诉宋世卿,如果他开口和陆轻萍借钱,她带着冷清秋立刻搬出去。冷太太若是搬出去,宋世卿作为冷太太的娘家亲戚哪里还能继续住在这里,所以宋世卿忙不迭的向冷太太保证,绝不向陆轻萍借钱。   至于金燕西这边,冷太太对宋世卿说的什么“虽然彼此非亲非故,但是朋友之间互通有无,是很平常的事”的理由不予苟同,也是极力反对。对此宋润卿虽然不以为然,但是看冷太太的颜色和声气不同平时,也就没往下说,把这事暂时撂在了一边,并没有向金燕西开口。不过却被从头听到尾的韩妈去隔壁还金燕西送点心过来的空碟子的时候把这事报告给了金燕西。金燕西知道后,立刻就派金荣到银行里支取了三百块现大洋,让韩妈带给冷太太。而陆轻萍过来的时候,正好赶上这一幕。   洗白了自己之后,韩妈又劝道:“太太,钱倒是金少爷的钱,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知道太太不愿意欠金少爷的人情,但是我们又不是借钱不还,这钱是金少爷还是其它人,也就无所谓了。再说,这钱到底是舅老爷和金少爷张了一回口借来的,金少爷虽然让我把这钱拿过来,但是这事是舅老爷的事,太太不等舅老爷回来就做主,恐怕不好吧?何况,这钱既然已经拿过来了,就算我们还回去,这情还是要领的。既然这样,舅老爷那里正好缺钱,还不如用了,免得舅老爷还在外面因为借钱弄得焦头烂额,四处拆兑。总之,我们最后把钱还上不就是了。”   冷太太拿着两包未打开的洋钱,掂了一掂,又把打开的数了一数,沉默了一会,说道:“钱我这边收下了,你去对金少爷说,让他暂且和舅老爷说,就说只送来二百块。将来这个钱,我们是一定要还他的。”老家那里消费水平不比上海,而且宋家也不过是乡村里的寻常士绅人家,纵使老太太的七十大寿再怎么大操大办,两百块绰绰有余,所以剩下的一百块冷太太决定截留下来。   不仅如此,而且冷太太打算把宋世卿的薪水也要到手中,帮着控制一下,不然照宋世卿这么花下去,照着金燕西的“帮衬法”,将来他还不知道要借多少钱呢。金燕西不求回报的帮了自家不少忙,按道理说,也不差这一件事,但是冷太太总觉得少一件是一件,她真的不想自家欠金燕西太多。   韩妈不知道冷太太心里竟然一瞬间想了这么多事,不解的问道:“就叫金少爷不要对舅老爷说就是了,又何必绕着弯子说?”把这钱当作是你借舅老爷不就行了,这岂不是省了好多事?   “让你这么说就这么说就是了,我自有道理。”冷太太本来不想和韩妈解释她的心思,但是想了想,还是解释了几句:“瞒着他倒不好,他没有钱,还是要去向外头人家借的,到时若是还不上,又是个问题。若是说这钱是我借给他的,更不好,他一旦知道我支持他,以后还不定怎么花钱呢,我手里这点钱哪里禁得起他借。都借给了他,我和秋儿以后还要不要活了?”冷太太收了这三百元现洋,心里拿定了限制宋世卿的主意,自然痛快些,心里那一层积忧,倒解除了许多。   陆轻萍站在窗外,将事情听了个清清楚楚,本来她是想找冷太太的,但是听到宋世卿正在因为钱的事情而为难,心中一动,思忖了一下,又改了主意,趁着屋里的冷太太和韩妈不注意,悄悄的退了回去。   等宋世卿回来,见他回房,陆轻萍跟在宋世卿的后面来到了他所住的西厢房。“舅舅,这会应该是闲在呢吗?我这边有点事要和你说。”随着陆轻萍的说话声,陆轻萍推门而入。   陆轻萍进来的时候,宋世卿刚在外间屋子中间的圆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正要喝,看到陆轻萍进来,依然举着手中的杯子,抬头看着进来的陆轻萍,笑道:“稀客,稀客,快坐,轻萍你可是好一阵子没到我这边来了。”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嘲讽。   宋世卿说这话可不是无的放矢,陆轻萍可是真的有很长时间没到宋世卿的西厢房来了。自从宋世卿几次三番闹出事来之后,陆轻萍就厌了他,虽然看在冷太太的面子上,没有给他脸色瞧,但是平日里和宋世卿说话都是极客气的,冷淡疏远。   理由光明正大,宋世卿是男的,虽然上了年纪,但是不过五十来岁。而她是女子,两下虽然有亲戚,但是只是转折亲,若是因为她和宋世卿亲近,而传出什么来,岂不糟糕。这话说得冷太太也说不出什么来,只能表示赞同。至于宋世卿住的西厢房,虽然在这之前,陆轻萍来的次数也不过寥寥,但是至此之后,更是不再涉足。因此陆轻萍此次过来,摆明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陆轻萍施施然在宋世卿对面坐下,也不转弯抹角,直奔主题:“我这次过来,是有点小事请舅舅帮忙的,当然,不会让舅舅白忙一场。”   听说有钱拿,宋世卿眼睛一亮,脸上的笑容也变得亲热起来,放下手中的杯子,给陆轻萍倒了一杯茶,推到她面前,也不跟着陆轻萍客气,态度热络的说道:“什么事,轻萍你尽管说,舅舅我一定竭尽全力,给你办的漂漂亮亮的,包你满意,绝不让你失望。”就差拍着胸脯保证了。   陆轻萍笑了笑,将事情娓娓道来:“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韩妈前阵子搬了家,和原来跟在我父亲身边的姓李的副官作了邻居。因为李副官一家生活潦倒,老大的年纪还靠着给人拉黄包车过活,家里的女儿又常年生病,所以我知道后,心里怪不落忍的,念及他和我家的那点瓜葛,到底彼此有几分香火情,因此就想着通过韩妈帮扶他们一把。借了点钱给他家,利息不高,只比银行里存钱的利息高出一分……”   宋世卿听到陆轻萍借钱给李家要利息的时候,眼里露出一个“我明白”的神情。陆轻萍也不理会宋世卿是不是理解错误,继续说道:“原本这事我也没放在心上,只是我刚才拢了一下总账,吓了我一跳,这才多长时间,不算利息,李家就借了三千多块。这钱我是不敢再借下去了,因此就想把这帐收回来,但是若是百八十块,韩妈还好解释,是他们一家子这么些年做工攒出来的,但是这么多,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不是韩妈这么一个作佣人的拿得出来的。可是这事我却不好出面……”   “我明白。”宋世卿点头接口说道。他按照世态常情,说事:“你和李家人有交情在里面,人家贫困,你帮忙是应该的,所以,若是让李家知道背后的人是你,恐怕这帐就不好要回来了,不说会不会拖欠,至少利息是不能算在里面的,对不对?”   “只是……”宋世卿皱了一下眉,说道:“这事你要我帮着你出面,倒也没什么,总不能看着你这么多钱,打了水漂不是。只是你刚才也说了,这个姓李的,不过是一个拉黄包车的,家里还有个生病的女儿要养,这钱就算上门讨要,他还的出来吗?”   “这个舅舅放心。”陆轻萍脸上露出一个“不需要担心”的笑容,说道:“这么些年,要是靠着李副官拉黄包车养家,他们一家三口早就饿死了,这会估计埋在地下的骨头都该烂得差不多了。这些年佩姨一直在接济他们,李副官一遇到难处,就找佩姨帮忙。不管李副官要多少,佩姨就是再难,她也没犹豫过。再说,就算佩姨那里拿不出,不是还有我父亲那呢吗?虽然这些年李副官遇到困难不肯去找父亲帮忙,但是那是因为找佩姨就能解决。不过如果连佩姨也解决不了,他们一家子在上海无亲无故,也没什么朋友,最后的求助对象可不就是只有我父亲一个了。我相信,我父亲一旦知道跟随他多年的副官遇到了困难,并且来找他帮忙,他一定会出手解决。几千块钱而已,他还不至于拿不出来!”   陆轻萍这边说的轻描淡写,但是宋世卿的脸色却顿时一变,他本来以为陆轻萍只是放债,多赚一点钱回来,但是听完之后,他哪里还不明白,放债对陆轻萍不过是搂草打兔子,顺便而已,其根本目的是设局坑人,而且坑的不仅仅是李家,连同她的父亲陆振华一并坑到了里面。   虽然陆轻萍口口声声的说不认父亲,并且行动上也照着这样做的,宋世卿对此还是支持的,毕竟陆轻萍回到陆振华身边,明显没有留在外面他得的好处多,但是看到陆轻萍和陆振华两不往来还不满足,还一点不留情的对他们设局。   想到此,宋世卿身上不禁冷汗涔涔,那可是她的亲生父亲,她都可以这样做,自己这么个转着弯的舅舅算什么?如果说宋世卿以前对陆轻萍的言行心里还有些不满,此刻已经荡然无存,而且他心中还充满了庆幸,庆幸陆轻萍以前对他只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没有把手段使到他身上,不然他哭都找不到地方哭去。   陆轻萍倒是没想到因为这件事让宋世卿之后对她的态度大改,自此之后老老实实的,不敢再找她的麻烦,闹幺折子,其实就算想到了,她依然会选择找上宋世卿,毕竟宋世卿比起冷太太来,更合适,而且宋世卿这样的改变也是她喜闻乐见的。她笑着对宋世卿许诺:“舅舅,这事你既然替我出面,我也不让你白忙一场,要回来的钱中的五分之一都归你。”   要回来的钱越多,他拿到手的报酬越多。这么简单的帐连小学生都能算明白,所以宋世卿一听,如同打了鸡血一般,这会脑子里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只觉得闪闪发光的钱在向他招手,立刻满口应道:“轻萍,你就放心吧,这事就交给我了,绝对没问题。我保证帮你办的妥妥当当的,一分钱都不少的给你要回来。”损失个千八百的陆轻萍损失的起,况且要债也不是她的根本目的,但是宋世卿可不行,那里面可是有他的钱哪,少一分都不行!   “那好,这事就这么说定了。”事情说完,陆轻萍起身离开,宋世卿送她出门,她回头又说道:“舅舅,回头我就让韩妈将欠条都给你拿过来,这事我就都交到你的手上了,你和韩妈商量着办。”宋世卿满口应诺。   走出宋世卿的西厢房,陆轻萍回自己的房间。系统忙忙的蹦了出来,不满的说道:“这就是你对李家的报复手段?好像也没什么吗?到时陆振华拿钱出来替李家还了欠债,把事情了解了之后,李家还不是该怎么样就怎么样,生活也没受到什么影响,而且你帮着李家和陆振华接上头,说不定李家的日子还要比以前好过了呢?你确定是报仇不是报恩吗?”   “李家的日子会好过起来?”陆轻萍冷笑道:“你在说什么笑话?怎么会好过起来?你觉得陆振华知道李家的惨状,会接济他们吗?不要说笑了,陆家现在只剩下一个空壳子,自家还顾不过来呢,他拿什么接济李家?”   在剧中,陆振华和李副官重逢之后,那个时候陆振华手里握着大笔的钱财,都没帮李家多少,李家依旧还住在老地方,只是在后来他想搬去和傅文佩一起住之后,让李副官帮着买房子,然后让李副官一家跟着搬进去。说得好听,说是一起同住,但是李可云透露的信息中可以看到,如果说李副官在陆家还勉强有那么一点地位,那么他老婆玉真和李可云在陆家不过是老妈子和丫头的存在。   所以就算搬到一起住,李家还不是重新做回佣人,而且这佣人还是免费的。但是很可惜,最后就连这免费的佣人李家人都没做成,因为陆振华的保险箱被魏光雄给掏空了。陆振华没了钱,但是王雪琴走了,他完全可以让李副官一家搬回福煦路的陆家,可是陆振华还不是没提,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和不让傅文佩搬回去和他一起住的原因差不多。   现在的陆家,只剩下一个光鲜的壳子。保险箱里的钱被陆轻萍弄走了,魏光雄没捞着保险箱里的钱财不甘心,将陆家上下值钱的东西搜刮一空,而陆轻萍又从王雪琴那里敲了一大笔,这钱是王雪琴从已经被她掏空了大半的存折里拿出来,所以陆振华的损失可比原剧中大多了,如今就剩下那么点钱,还要养着一家子上上下下好几口,他哪里有那个闲钱去接济李副官一家?   陆轻萍冷哼一声说道:“我告诉你,陆振华不仅没有闲钱去接济李家,就连李家欠的债,找上他,他也未必肯拿出钱来帮着还。”   陆振华可不同于傅文佩对李副官圣母般的善良,金戈铁马,尸山人海杀出来的他纵使对依萍他们不复当初的冷硬,软下了心肠,那是因为这些人身上流着他的血,是他的孩子。李副官算什么?不要将他的地位在陆振华的心中想得太重要。当年他既然能看着王雪琴将李家一家撵出去而不发一言,那么李家求到他头上,他不肯伸手,也大有可能。谁让他手里的钱所剩不多,而李家欠的债数目也实在不算小呢!   “咦?”听陆轻萍这么说,系统怔了一怔,然后问道:“既然这样,那你刚才还信心满满的对宋世卿说李家一定能还上钱?难道依萍会帮着出这笔钱吗?但是那可是好几千块,她虽然在大上海舞厅唱歌,一个月收入一两百块已经很不错了,不过照傅文佩这个花法,就算她赚的不算少,估计也没存不下几个,想要她拿出这边钱替李正德还债那是不太可能的,除非她找秦五爷去借!可是据我所知,依萍已经答应傅文佩,唱到九月份合约满了,就不到大上海登台了,要是和秦五爷借这笔钱的话,恐怕秦五爷不会白白借给她这么大一笔钱,她只能继续留在大上海了。”   陆轻萍微微一笑,说道:“其实我倒是想看看,到时佩姨是怎么选择。如果她真因为李家,而让依萍继续留在大上海,那么我真是服了她了。不过很可惜,看不到。”言语中很是惋惜。   自从上次查过韩妈的帐之后,因为李家花钱很凶,所以陆轻萍三不五时的询问韩妈一番,以做到对李家借钱的数目好有个数,免得不仅多借出去了钱,而且还耽误了时间。因此在前几天查账的时候,发现李家突然多出差不多一千块的欠账,一问之下,可云又犯病了,这次闹大了,跑到外面街面的钟楼上,差点没掉下来,把警察和消防车都惊动了。人虽然最后被救了下来,但是警察和消防车可不是白白出动的,这钱得李家掏。   听韩妈笑话李可云对着一只鸽子喊“猛儿”,触动了陆轻萍的记忆。陆轻萍记得,大约就是这个时候,依萍从傅文佩的口中得知造成李可云未婚生子的罪魁祸首是陆尓豪。虽然这回王雪琴早早的离开了陆家,没有她在其中搅风搅雨,但是依萍和陆尓豪三兄妹的关系依然很差,两看两生厌。所以在知道是陆尓豪害了可云之后,依萍没有直接冲过去找陆尓豪算账,向陆振华曝出这个秘密,已经是李副官一家坚持,何书桓从旁相劝的结果了。   知道系统不明白其中缘由,陆轻萍向它解释道:“李家欠了这么一大笔钱,还不上的时候,自然会找上佩姨寻求帮助。别看依萍和陆振华闹别扭,但是在她心中,陆振华依旧是她最亲的亲人,所以她最开始的求助对象绝对是陆振华,而不是秦五爷。而且她会觉得这是陆家欠李家的,拿钱出来是应该的。只要依萍去了陆家,就算陆振华一开始不肯拿出这笔钱来,最后也会如了依萍的意。因为依萍不会去体谅陆振华的难处,少不了要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指责陆振华的冷血无情。陆尓豪、如萍和梦萍自然是要站在陆振华这边的,因此也会反过来指责依萍。就依萍的那个脾气,怒火一点燃起,也就不会顾得上保守秘密了,陆尓豪和可云的事情就会被她说出来。在知道了这件事后,你觉得陆振华还能攥着钱不放,不帮李家还债吗?”   系统点点头,表示明白了。陆轻萍笑笑,说道:“原本我的计划是借着李家欠债的事,将李家一家逐出上海,这样的话,没有了佩姨的接济,李家一旦离开上海,生活绝对会陷入困境。但是我后来改了主意,腿长在他们的身上,他们能离开,就能回来,我不可能天天看着他们。要是他们一家又跑回来了,到时我怎么办?他们虽然因此过了一段惨日子,但是这还不够,如果这就算是对李正德的报复的话,未免太便宜他了。所以后来我改了主意。我的目的是这事被揭露出来之后,让李可云嫁给陆尓豪。”   “可是陆尓豪不是已经有喜欢的对象了吗?就是依萍的朋友,那个美专的方瑜,这事你又不是不知道。”系统纳闷的说道。“陆尓豪不会答应的。”   “那可没准。”陆轻萍轻笑着说道:“就算陆尓豪认定了方瑜,可是你没听说过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句话吗?这事只要陆振华认定了就好。知道这事后,陆振华一定会让尓豪娶可云作为补偿。现在的陆振华,在家里的权威还没有像剧中那样,被依萍给摧毁到了只剩下薄薄的一层,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所以陆尓豪敢反抗他。而且因为王雪琴的事,虽然陆振华松口让陆尓豪他们回家来住,但是还是不免迁怒到他们身上,如果陆尓豪敢说‘不’,绝对会被陆振华毫不留情的撵回家,而且如果陆尓豪要是不答应的话,估计他是永远没有回家的可能了。”   “但是不回家,陆尓豪又能去哪?他总不能一直在何书桓和杜飞那里借住吧?要是跟着分担房租,然后靠自己的薪水过活,那陆尓豪可有的苦头吃了,他赚的那点钱不要说追求方瑜了,用来自己生活都难,是绝对不够用的。可是家里现在可没有能补贴他的人了。出了这种事,陆振华是谁也信不过,财政大权一定自己掌握在手里,他怎么可能会接济陆尓豪?至于如萍和梦萍,她们的钱,早就被魏光雄带来的人搜刮光了,哪里还有闲钱帮陆尓豪?”   “这种情况下,如果尓豪不低头,自己认输乖乖回来,想找人说情都找不到。家里谁还会帮他说情?原本在陆振华面前最能说上话的如萍现在是陆振华最不待见的那个,她在陆振华面前应该是战战兢兢,躲着他还来不及。何况就算她想说话,陆振华也肯听才是!恐怕她一开口,陆振华就会让她闭嘴!梦萍虽然咋咋呼呼,但是原来在家里是最没地位的一个,因此也是家里最怕陆振华的一个,她是不敢冒着触怒陆振华的危险帮尓豪说情的。何书桓那里,有依萍在,他要是敢帮尓豪说话,两人一定会闹翻,何况这事,本来就是陆尓豪做错了。再说这种家务事,他也不好多开口。至于杜飞,他在旁边帮腔还行,要是让他做主力,是不行的,指望不上。”   “至于李家吗?其实这事他们是巴不得的。原来的剧中他们也没有坚决反对,只是陆尓豪坚决不肯,王雪琴极力反对,陆家上下,哪怕是把事情揭穿的依萍,都不赞成,陆振华孤掌难鸣,拗不过他们,因此这事也就罢了。对于可云嫁给陆尓豪,李副官绝对是举双手赞成。这事哪怕是在可云正常的时候,他家都高攀了,何况现在?李副官和他老婆都老了,要是有一天他们走了,就剩下可云一个人,如果可云有人照顾,他们也就能放心了。虽然陆尓豪并不是一个好人选,但是不是有陆振华在嘛,有他帮着‘背书’,再加上可云未婚生子,又曾经疯疯癫癫的,哪怕是贫苦人家,也不肯娶她。如果可云嫁给陆尓豪,成了陆家的少奶/奶,那么可云的未来就有了保障。至于陆尓豪不喜欢可云,将来会不会还有其它的女人,这对李副官来说都不是问题,他将可云嫁给陆尓豪更多的原因是为了给可云找一个长期饭票,只要保证可云正房的地位就好。所以目前这事就卡在陆尓豪那里。”   陆轻萍冷笑道:“但是陆尓豪又能坚持多久呢?或许他爱情至上,为了方瑜,坚决不肯低头,不过如果本来和他并肩一起战斗的方瑜放弃了,那么他的坚持还有什么意义?”既然要做,就要做到底,陆轻萍决定把这事最后再添一把火。   虽然陆轻萍和方瑜不熟,只有几面之缘,甚至话都没说几句,但是在剧中的人物中,陆轻萍嘴欣赏的就是方瑜这个人物。当然,陆轻萍这么做,可不仅仅是她不忍心看到方瑜那么一个好女孩和陆尓豪这摊“牛粪”在一起,更是因为陆尓豪早已经移情别恋,对可云没有了感情,所以如果陆尓豪和可云在一起,并不会幸福。但是一脑袋旧思想的李副官对那些情情爱爱看不上,所以他不会想到这个问题,当他看到自己的女儿不幸福,再后悔已经来不及了。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这个让李正德觉得更悲惨的呢?这对李正德来说才是最好的报复!   方方面面陆轻萍都分析到了,就静等着大戏开锣了。陆轻萍以茶代酒,倒了满满一杯茶,站在窗前,打开窗户,举起茶碗,对着虚空做出一个干杯的姿势,一饮而尽,将空茶杯朝下,举目眺望远方,遐想万千,希望最后不要让她失望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92章   李家的事情告一段落之后,陆轻萍想起了她和李浩然约在上海大光明电影院看电影却被他放鸽子的事情。虽然陆轻萍不想去猜测李浩然会不会出了什么意外,而是因为有什么事情绊住了他的脚步,所以他才不能赴约,但是至少李浩然应该打个电话给她才是,就算不是为了他的失约而道歉,也该让她知道他平安才对。可是不管是她回来之前,还是回来之后,李浩然都没消息,以至于陆轻萍在生气的同时更加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就在陆轻萍想着要不要打个电话到李家问一下的时候,阿娣跑过来告诉她,李浩然打电话过来了,陆轻萍三步并作两步的的跑到堂屋,拿起放到一边的电话“喂喂”了好几声,但是对面都没有回应,很显然,李浩然把那边早把电话给挂了。   对着电话陆轻萍白浪费半天感情,气得她把电话摔到电话机上,转头问阿娣,李浩然在电话里是怎么说的。听到阿娣说李浩然在电话里也没说什么,只是问一下她在没在家,没说两句话,阿娣就对李浩然说去叫陆轻萍接电话,然后她就把电话放到一边,到陆轻萍的房间喊她了。   陆轻萍听了之后,再三问阿娣,李浩然在电话里是否有什么异样之处,得到否定答案之后,她也没心情打过去了,对着电话在心里恨恨的说了一句“有本事你就别和我联系”,然后满心郁闷的回了房。虽是如此说,但是等第二天李浩然登门的时候,陆轻萍还是没舍得将他撵出去。   李浩然落座后,先是就昨天失约的事向陆轻萍道了歉,然后解释道:“轻萍,其实我昨天不是有意失约的,本来是要赴约去的,但是临出门的时候接到了《大美晚报》的面试电话,让我去面试,这份工作对我来说很重要,所以我才没去成。现在你祝贺一下我吧,你面前的是新出炉的《大美晚报》编辑。”   虽然李浩然有了新工作,陆轻萍很高兴,但是她还是纳闷的问道:“你现在不是只是停职吗?又不是辞退你,你怎么想着找起工作来了?你在教育厅的职位不要了?你不是搞教育的嘛,怎么又想起去做编辑去了?”   提到他原来的工作,李浩然就一脸郁闷,说道:“虽然只是停职,但是谁知道什么时候还让我继续工作呢?再说,就算恢复了工作有怎么样?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闲职,我原来之所以还愿意去上班,不过是看中这个职位的身份在各大院校行走方便,有利于传播先进的爱国思想罢了。如今出了这种事,就算我继续回去上班,想再利用这个身份便宜行事,恐怕难了。既然这样,那还不如不做了。反正原本我对这份工作也不感兴趣,要不是看着它还有一点好处早就不干了,如今连这点好处都没有了,我还留在教育厅做什么?”当然得走了。   “至于重新找工作,被停职之后我就有这个想法了,不然总不能呆在家里靠父母养,做米虫吧?所以最近一段时间,我一直在求职。《大美晚报》的编辑是我比较中意的职位之一,不仅仅是职位和薪水的问题,更重要的是它是一家外文报纸,通过它能更快更早的接触到国外资讯。清政府当初就因为闭关锁国,眼睛只盯着国内,不肯看向世界,所以才被外国人洋枪大炮轰开了过门,所以国际形势和我们的国家发展息息相关,尤其是在这个时候。”李浩然将自己求职《大美晚报》的理由简单的陈述出来。   叹了一口气,李浩然苦笑着说道:“至于搞教育?其实我最开始的理想是当一名外交官,希望在外交上能够大有作为,从而改变我们国家在和外国交往的时候,彼强我弱的地位,所以在英文上狠下了一番功夫。只是随着对政府的关注和通过父亲口中的了解,我才知道自己的天真,把事情想简单了。我们国家积弱不振,在和其他国家交往的时候低人一头并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现在政府的官员从上到下各代表着一股外国的势力,哪怕是总统都不例外。整个政府从上到下都烂透了,而且政府部门都是排资论辈的地方,我一个小字辈的,进去之后,想要出头很难,想要掌握话语权,更难!更何况,不要说外国人那里,就连被那些披着国人皮,但是实际上却是被外国扶持的代表也不同意,我一个人的力量,如同蚍蜉撼大树,难!所以灰心之下,我才转头打算教书育人,想走教育救国的道路,但是……再说‘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我们的国家已经等不了这么长时间了。我现在只能捡我当下能做的事情去做了,至于以后,那些长远的打算,还是先把我们能够在自己的国家彻底当家作主这个问题解决掉吧。”   听到李浩然言语中的苦涩意味,陆轻萍伸出手来握住他的手,安慰他道:“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我们的国家曾经被拿破仑誉为‘东方的睡狮’,我们是龙的传人,狮子就算睡着了,但是总有醒的时候;而龙的子民深藏骨血中的那位骄傲也不会甘于被奴役、被压迫,也会觉醒,会奋起反抗。”   因为刚才的话题太沉重,气氛一下子跟着压抑了下来,李浩然察觉到了后,赶忙转移话题,说道:“好了,我们不聊这个了。为了庆祝我找到合心意的新工作和为了我昨天的失约赔礼道歉,中午我请你吃好吃的去。”他将陆轻萍拉着出门,来到中正路上,带着她七扭八拐,来到一个小巷子,进了一家小饭庄。   这家饭庄地方并不大,并排摆着六张桌子就把空间给摆满了。和桌子配套的并不是椅子,而是一条条长凳。朱漆长凳上腻着一层黑油,桌子上看上去也油腻腻的。因为这地方偏僻,又离吃饭时间还有一会儿,所以屋里只有李浩然和陆轻萍两个客人。   李浩然拉着陆轻萍进屋之后,四下打量了一番,对其脏乱的环境卫生很不满意,对着长凳看了好几眼,挑拣了一番才在一张稍微干净的长凳上坐下。等他们坐下来后,老板兼跑堂的手指缝里夹了两只茶杯,跑了过来,将茶杯放到桌上,跟着又给他们上了一壶热茶。   怕陆轻萍嫌弃,李浩然一面用热水烫着茶杯,一面向她解释着:“这家是专做东北菜的,据我的朋友介绍说是做得十分地道,老板也是从东北过来的,原本在那边也是厨子,到了上海后为了讨生活开了这么一家馆子,只是本钱不够,所以才将地方开在这里。只是我没想到环境会这么差,要不我们离开吧,下次我等我找到一家干净的馆子再带你过去。”   陆轻萍虽然是从东北过来的,但是她的口味早就被后世的多种菜系养杂了,不管是川菜、鲁菜、东北菜还是西北菜,只要是好吃的,她都不挑捡,因此在饮食上她没什么不习惯的,但是对李浩然的这份心,她还是领的。何况,刚才她也看了一下,虽然桌面和凳子脏了点,但是老板的个人卫生还是说得过去的,指甲剪得干干净净,浑身上下也收拾的很利落,因此笑道:“没关系,我看老板的样子还行,做出的东西应该还能吃。何况‘不干不净,吃了没病’。要不我们凑合一下吧,当然,你要是想走,也没关系。”   陆轻萍说这话只是不想拂了李浩然的一片好意,走不走她都无所谓,但是李浩然误以为陆轻萍很想吃东北菜了,所以不愿意走,因此笑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就留下来吧。一会菜上来的时候你好好尝尝,看看是不是家乡的味道。虽然环境稍微差了一点,不过如果你喜欢的话,以后我们可以常来。”   “好。”陆轻萍笑着点头表示赞同。她和李浩然用了一顿地道的东北大餐之后,因为之后她和密斯脱唐有约,李浩然下午也有事,所以陆轻萍拒绝了李浩然送她的提议,两人吃完饭分了开来。   分开之后,陆轻萍走在去和密斯脱唐见面的地点,南京路百货大楼的路上,神情若有所思,李浩然今天和她说的话不尽不实,他因为去面试而耽误和她的约会,这个陆轻萍相信,但是之后呢,面试完了后,他就算没时间去大光明电影院门口或者她家找她,打个电话到她家总可以吧?但是他没有!这是因为什么他没说!虽然最后还是打了电话来,但是那算什么电话?她根本没接起来。不过李浩然既然不肯说,陆轻萍也没有刨根究底的追问,想来李浩然要是想说,早就告诉她了,既然他不说,自然有不说的道理。人都是需要私密空间的,纵使亲密如夫妻,也不会到了无话不说的地步,还是要有点距离的,所以陆轻萍选择李浩然不说,她就不问。   到了百货大楼的门口,早就到了的密斯脱唐见到陆轻萍,赶忙对她招手。陆轻萍和她会和之后,以她和密斯脱唐的交情,也用不着拐弯抹角,直接将托她帮忙的事情说了出来。密斯脱唐听了之后,一口就答应了下来:“这事容易的很。不过是送人留学嘛,你都替她把钱都出了,学校那边还有什么好拦的,回头我就交代一下,少则三五天,最多不超过半个月你就能听好消息了。”   跟着诧异的问道“只是你为什么不找你的那位亲爱的帮忙?他父亲是上海的督学,正是管着一块的。难道你们闹别扭啦?还有,这名叫方瑜的女子和你是什么关系,你竟然出这名一大笔钱送她去留学,而且竟然还不让她家里人知道。就算是亲戚也没有像你这样的,你怎么想起做好事来了,而且竟然还不留名,你不会是对这个叫方瑜的女孩子或者他们家有什么不好的居心吧?你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你快和我说清楚,不说清楚,小心我不肯帮忙。”   面对密斯脱唐的“威胁”,陆轻萍哭笑不得,举起手,作发誓的模样:“天地良心,我对方家那帮人可没有半点坏心。何况,你看到哪个坏人做坏事竟然是掏大钱送人留学的?要是有这样的人,你告诉我,我一定要认识一下,看看除了我之外,还会有谁明明是在做好事,却被认成是打坏主意?”   对上密斯脱唐一副“你必须给我给解释”的神情,她叹了一口气说道:“方家的人除了方瑜曾经见过我几面之外,我和他们都不认识。我真的对方家包括方瑜在内都没有坏心。如果要说有,也是陆家那边。方瑜目前正在和我同父异母哥哥的交往,但是我那位哥哥出了点状况,以前的女朋友找上门来了,我父亲正威逼着他娶原来的女朋友呢。我因为认识他原来的女朋友,而且有点交情在里面,所以想促成他们,但是这样的话,方瑜就有点碍事了,毕竟我哥哥现在可是死活不肯和方瑜分手,所以我想帮我父亲一把。事情就是这个样子的,就这么简单。”   “至于我为什么没找浩然的父亲帮忙,一是因为我觉得我和你的交情更深厚,这事交给你办我放心;二是我和浩然的事情他的父母目前还不知道,我们也没打算这么快就让他们知道,所以这事就不好找他的父亲帮忙;三是我和陆家的是就是一笔烂账,虽然浩然知道我和陆家的关系,但是他以为我们两边已经不来往,没有任何关系了,因此这事我不想让浩然知道。所以这才找你帮忙,其实这事很简单,只要你派人和美专的校长把这事一说就行了。”   密斯脱唐对陆轻萍和陆家的事知道不是特别清楚,但是陆轻萍和陆家不和,她不肯认陆振华这个父亲这事她是知道的,因此听陆轻萍说是帮陆家的忙,哪里会不知道她其实是在拆陆家的台。密斯脱唐想不到陆轻萍宁愿花五万块,就为了和陆家作对,真是不知道陆家到底怎么她了,让她对自己的父亲那边有这么深的怨恨。不过这涉及到陆轻萍的隐私,陆轻萍不肯说,她也不好多问。   密斯脱唐觉得陆轻萍的手笔大了一点,对此持反对意见,劝陆轻萍:“五万块太多了,虽然去美国留学,学艺术,花费是大了点,但是五万块要是节省着用,连带着他们再打打工,都够送五个人出去的了。你辛苦赚点钱不容易,可不能因为和那边赌气,就这么浪费了。”   陆轻萍如今根本是不差钱的存在,所以这事她一开始也没打听,听密斯脱唐这么说,于是说道:“这方面的情况我不是很清楚,我也没来得及问这事,所以你看着来吧。不过因为方瑜家里拿她比较娇,估计舍不得送她出国留学,所以还是算得富裕一点,让方瑜到了国外,就算不用打工也够生活。剩下的,你看看要不要给办事的人或者美专的校长一点,如果都办完了,还有的剩,你再还给我也不迟。若是不够的话,你在和我说。”   密斯脱唐嗤笑了一声,说道:“方家拿方瑜娇是有可能,但是你要说舍不得送她出国留学那可就是谎话了。我听你说这个方瑜学的是西洋画,既然是学这个,不出国留学,留在国内能学出什么来?现在国内画坛上画西洋画顶尖的大师哪位不是从国外深造回来的?何况美专也没什么出色的大师坐镇,教导,她要想学出头,只有出国留学一途。只是现在出国留学哪里是那么好去的,每年公费的就那么几个名额,国内顶尖高校的学子不知道为了争这个打破了头,而且名额分配的时候都是紧着化学、医学、桥梁设计等国内稀缺的理工专业,哪里轮得上美专这样的不高不低的中等学校,还是学艺术的!”   虽然密斯脱唐没有明说,但是意思已经到了那里。方瑜不去留学,不是家里舍不得,而是公费的她考不上,自费家里又出不起这个钱,所以只能无奈的留在国内学习。这事如果密斯脱唐不说,陆轻萍一时还真没想到,这会顺着她的意思想下去,确实,按照剧中依萍挨打,找方瑜借钱的情节来看,方瑜家里的境况一般。但凡只要沾上艺术的边,都是花钱的,而且方瑜家里还有弟弟妹妹,并且母亲是不出去工作的,所以家里应该不过是勉强供得起方瑜学画画,并没有能力送她出国留学。   如果是这样,陆轻萍对方瑜出国的把握更大了一点。因为就算方瑜因为陆尓豪而对这个机会犹豫,但是作父母的都是“望女成凤,望子成龙”,如今方瑜有了深造的机会,她家里面未必会赞同她就为了和陆尓豪在一起而放弃这个机会,毕竟陆尓豪虽然以前看上去不错,但是现在他可以有了一个十六岁时就弄大女孩子的肚子,并且让人为他疯了的不良记录。而且母亲不仅是人家的小老婆不说,还给丈夫带了一顶“绿帽”,并且还替奸夫生了一个孩子,并光明正大的养在丈夫的膝下,甚至最后还卷了夫家的财产和奸/夫私逃。不管从哪方面看,陆尓豪都不是一个好的托付终身的对象。   至于剧中方瑜的父母在陆尓豪和可云的事情曝出来之后,没有反对方瑜和陆尓豪继续交往,一是那个时候王雪琴的奸/情还没有披露出来;二是陆家的财产还没有被卷走;三是方瑜坚持,而陆尓豪表现良好。所以方家选择不计较陆尓豪的过去,当然,或许也抱着“骑驴找马”的心思,只是后面战争打起来了,也就没那么多说头了。但是现在,摆明了方瑜只要肯出国,就能立刻镀上一层金,就算画不出什么前途来,前方的道路也是光明,而陆尓豪这边,则是丑事一桩桩的,并且摆明了陆振华这个公公是支持可云的,所以作为方瑜的父母自然要对此思虑再三,而如今又有一个好机会摆在方瑜面前,想也知道方家父母会怎么选。   “你够狠,你昨天是说了要拆散陆尓豪和方瑜两个,但是我没想到你竟然会想把方瑜送出国,你做的未免也太绝了!只是你对王雪琴是要报恩的,王雪琴以前之所以留在陆家不肯离开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她那几个孩子。作为一位母亲,王雪琴还是很合格的,如果她知道你这么对待她的孩子,我想她宁愿你不报恩于她,也不愿意让你这么做。”系统知道了陆轻萍的计划之后,有跑出来唧唧歪歪。   陆轻萍冷笑道:“如果不将方瑜送走,送到国外去,那么又怎么让陆尓豪死心,从而答应娶可云呢?再说,我这边可是不留名,花大钱送方瑜出国的,并且我没有送她到欧洲那个眼看就要战火连天的地方,而是选了安全的美国,我做得够厚道的了。至于陆尓豪,是,他是王雪琴的儿子,但是他同样也是陆振华的儿子,而且谁让他和李家沾上了呢,所以被牵累也是没办法的事。至于报恩,我本来报恩的对象就只有王雪琴一个,陆尓豪过得是好是歹又和我有什么关系?何况,他也不无辜,你不是整日跟我说‘做什么事都是有代价’的嘛,‘世上没有免费的晚餐’,既然这样,当年的确是陆尓豪做错了事情,现在就是他付出代价的时候了,这不是很应该的吗!”   被陆轻萍堵得说不出话来的系统不屑的“嗤”了一声,说道:“哼,你的计划也不是完美无缺。要是方瑜不肯照你的安排出国怎么办?她要是不肯听家人的话,为了陆尓豪坚持留下,不肯和陆尓豪分手怎么办?陆尓豪要是就是不肯答应娶李可云,非得和方瑜在一起,怎么办?到底你对李家的报复计划岂不功亏一篑,如果是那样的话,你想好怎么办了吗?”   “哪有那么多怎么办?”陆轻萍神色淡淡的说道:“既然他们坚持,那么就在一起好了。我还省下好大一笔钱呢。只是我昨天也说了,陆尓豪不低头,陆振华是不肯让他回家去的,就他赚的那点钱,养活自己都难,他拿什么继续追求方瑜,制造浪漫?‘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这事不是那么好解决的,所以就算方瑜留下,横在陆尓豪和方瑜问题可不是一个两个,他们最后能否走在一起,生活幸福,还难说呢!就好比冷清秋和金燕西最后倒是结婚了,举行婚礼的时候是很幸福,但是还不是以悲剧结尾。”因此就算方瑜留下,陆轻萍也不看好她和陆尓豪的未来,甚至拿冷清秋和金燕西做比。   “至于李家那边,这要看方瑜那边的选择,如果方瑜离开,那么就一切照着计划来,如果她留下,那么这事我在另想主意,我会想办法让他们离开上海,并且永远不回来。实在不行,我找人打晕了他们一家三口,把他们当成‘猪猡’卖了就是,反正整个上海,多一个人少一个也不算什么事。”陆轻萍轻描淡写的将系统说的另一种可能的解决办法说了出来。   系统听了之后,幻化出的小身板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李家一家三口若是被陆轻萍当猪猡卖了的话,李正德会被当作奴隶,去作苦工,而他的老婆玉真和女儿可云,去的地方只有一个,将会落到最不堪的境地,因为只有那种脏地方才不会嫌弃她俩是不是年老色衰,是不是疯疯癫癫,所以系统畅想了一下李家的境况,忍不住说道:“我觉得还是他们还是祈求方瑜离开的好,要不你把他们丢到去南洋淘金的船上也行,总之让他们离开上海就是了。”还是不要把他们当猪猡卖了。   看着系统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面孔,言语中流露出对李家的同情,陆轻萍冷哼了一声,说道:“这会你倒是做起好人来了,不是你催着我赶快报复的时候了。再说我只不过是说说而已,又不会真的这么作,我还没有恶毒到这个地步。当然,如果你觉得陆轻萍和李家的仇怨已经到这个地步,只有这么处理,你才绝对是真正报复了李正德,那么我也可以这么做。”   “我可什么都没说,你可比把这事赖到我头上。自从你‘冒名顶替’之后,这事就已经交到你的手上了,你怎么想的就怎么做好了,不关我的事,我顶多只是从旁看看,监督一下而已。”系统知道自己多嘴惹恼了陆轻萍,赶紧摆着手说道,将自己从中择出来,并对陆轻萍下着保证:“当然如果你不高兴,今后我保证不再插嘴了就是。” 作者有话要说:到法国留学,需要大笔车船路费,需要维持在法国衣食住行的生活费,以及入法国学校的学费。虽然赴法留学比到英美留学费用略少,但仍需要一大笔钱。那个时期一个留法学生在法国读大学,一年的食宿费约需6千法郎,学费依各大学性质而有不同,每年1200-3500法郎不等,总计一个留学生一年的学费和生活费达8千到1万法郎,约合中国币3千至4千元。而当时,在国内一个中等家庭一年的生活费用大约需600-900元,可见,一个留法学生一年的花费,相当于国内一个中等家庭全家4-7年的生活费。所以,要供养一个留法读大学的学生所需费用,对于大多数留学生家庭来说,是一笔难以支付的巨款。那个时候的汇率是1元等于2.27法郎;1元等于0.2975美元。所以就算去美国留学费用要比去法国贵,学艺术的花费更多一点,但是五万块足够方瑜去留学的了。   ☆、第93章   李浩然和陆轻萍在那家东北菜馆吃完饭,分开后,他来到他们“爱国会”的根据地,位于杨浦区的一家闲置的民居。房子虽然看上去破破烂烂的,但是这还是他们花大钱租的。李浩然进屋后,和屋里的人打过招呼,见他们各自手头上都有事,看了一下,就捡了摆在东侧桌子旁的一张椅子坐下,手里拿起放在桌上的一只毛笔,百无聊赖的把玩着。   成员程子华抱着一摞印好的内容不同但是混在一起的宣传传单进屋,看到李浩然如同背景一般坐在那里,一声不出,满屋的人看过去,似乎只有他一个人在那闲着,走过去,把传单放在桌上,说道:“浩然,帮帮忙,和我一块把这些传单按照内容分拣出来。”   李浩然答应着,动起手来。程子华一面分拣传单,一面叹道:“就这么一间破房子,当初租下来的时候房租就不便宜,之后房主似乎是把我们当作冤大头了,三天两头找借口加房租,而且每次行事还要躲着巡捕,免得被他们发现。如今房租是一加再加,都快要承受不起了,幸好这次金润之在租界里帮着借了一套房子。租界里面本来就比这边安全,那房子又在金家的名下,到时就算那些巡捕们再威风,也绝对不敢查到金家的头上。这下至少每次搞活动的时候不用提心吊胆,还要分出一个人去望风,盯着那些黑皮狗了。当初答应她加入进来,算是答应对了。”   金润之在大学受新思想影响,积极参加爱国活动,只是大学毕业之后,同学各奔东西,留在上海的为了讨生活,活动组织的渐渐少了,参加的人也越来越少,面临着解散的境地。就在这时,金润之在一次聚会上认识了程子华,两人相谈甚欢,从程子华的口中得知了“爱国会”的存在,于是提出参加进来。程子华回去之后和成员们商量了一下,虽然有成员顾虑到她的身份背景而反对她的加入,但是大部分人还是觉得爱国不分对象,再说,她的家庭背景还可以为活动起到挡箭牌的作用,所以就答应她加入进来。   程子华作为金润之的介绍人,金润之加入了这个“爱国会”。在爱国会,金润之见到了在金燕西诗社上结识的两个熟人,李浩然和欧阳于坚。金润之和李浩然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因为李浩然在诗会上表现得细心周到,做事很有眼色,对他产生了好感。在爱国会中,金润之见李浩然对爱国并不是侃侃空谈,而是言之有物,想法深远,交谈之后,发觉李浩然是个有思想,有内涵的人,因此落在李浩然身上的目光移不开了。   等到了一次去逛街,在茶座喝茶时,因为女孩子的“小日子”突如其来的缘故,金润之为了避免丢丑,坐在座位上无法离开,是李浩然的出现帮着解了围,让她进而认识到对李浩然动了心。之后,金润之对李浩然作了不少暗示和明示,最后她见李浩然和她装糊涂,装作不懂的样子,干脆不顾女性的矜持,向李浩然表白。虽然被李浩然拒绝,但是金润之毫不气馁,不仅依然频频向李浩然示好,并且走“家庭路线”,跑到李浩然的家里去了。金润之挑选的时机正是李浩然和陆轻萍约好去看电影,结果他收到《大美日报》面试通知的那天,本来面试完了的李浩然见时间晚了,就先回到家,准备打电话给陆轻萍道歉,并且晚上和陆轻萍再约,结果因为金润之的登门拜访,把他的计划一下子全都打乱了。   金润之以前没有和李浩然直接挑明,只是用行动表示她对李浩然的爱慕的时候,李浩然纵使再迟钝,一开始不知道金润之的心思,但是于会的其他成员不是傻子,所以他很快的在成员的打趣中明白了。李浩然先是明正言辞的告诉爱国会的其他成员,他已经有要好的女朋友了,所以请不要拿他和金润之打趣,他和金润之只是普通的同志关系,并且在之后的活动中尽量躲着金润之。但是爱国会的活动空间就这么大,他纵使再躲避,又能躲到哪里去呢,除非不参加了。   一开始,李浩然没有明言拒绝金润之,不过是因为金润之虽然行为上有所表露,但是到底没有明言,若是他说了之后,金润之反而来一句“你自作多情了”岂不丢脸;再者,他觉得自己在之后和金润之的接触中已经用行动表明了他对金润之无意,如果金润之知道好歹的话,就不会继续纠缠他不放了,免得到时话说清楚,彼此尴尬。但是李浩然没想到金润之对他锲而不舍,哪怕知道他有女朋友也没有退却,并且还大胆的向他表白,被拒绝之后依然不肯放弃,反而继续追求他,并且追到了他的家里面。   金润之的事李浩然没有和陆轻萍说,一开始他是觉得这种事没必要提。就算说了又有什么意思,炫耀除了陆轻萍之外,还有人慧眼识珠吗?但是这么做,不仅不能增加他和陆轻萍之间的情趣,反而还会惹陆轻萍生气,毕竟没有谁会愿意看到自己的男朋友被人觊觎的。但是后来随着形势愈演愈烈,他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和陆轻萍开口了。因为李浩然知道,虽然现在陆轻萍和他成了男女朋友,但是这段关系还脆弱的很,经不起太多的“风吹雨打”。毕竟陆轻萍曾经有过婚姻和她和她父亲的事,已经让他们这段关系在面对他的家人的时候很困难了,所以实在禁不起再加入一个难题。   所以这会李浩然听程子华这么说,心中苦笑了一下,早知道有今天,当初金润之入会的时候他应该大力反对,而不是投了赞成票,因此对程子华的话,李浩然只是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没有对刚才程子华的话表示出自己的意见。   程子华见李浩然这般表现,用手肘褚了褚李浩然,见李浩然把目光转向他,这才问道:“浩然,你这是怎么了?人恍恍惚惚的,是病了吗?要是病了的话就回去休息休息吧,这边的一会儿也没什么事,只是收拾一下东西,等着搬到新地方就行了。”   李浩然轻摇着头说道:“我没事,没生病。只是刚才想东西想入神了。”   “真没事?”程子华有些怀疑的挑高眉毛看向李浩然,对他的话表示怀疑。见李浩然点头,他这才放下心来,旋即好奇的问道:“你刚才在想什么?我看到你的眉头都皱了起来,一脸苦恼的样子,你到底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   走过来听到程子华后半句话的欧阳于坚笑道:“浩然当然是在想她的女朋友了。本来他找到新工作,以后既要正式上下班,又要参加活动,所以就没有那么多时间陪女朋友了。但是我们这次会社搬得新地址就是浩然女朋友家的隔壁,可是给他创造了机会,他这会心里不定怎么美呢,恐怕人是在这里,但是心早就飞过去了。所以这次搬家,最便宜的就是这个家伙了。”说道最后,欧阳于坚还笑着给李浩然一拳。   因为考虑到家人不会赞同自己和陆轻萍的事,而觉得自己和陆轻萍的关系并不是特别稳固,所以李浩然和陆轻萍的交往,在李浩然的朋友圈并没有公布。李浩然也只是在爱国会的成员拿他和金润之的关系说笑的时候,才对他们宣称自己有了女朋友,但是依然没有把陆轻萍介绍到人前的意思,为的是避免他家里人知道。所以爱国会的成员除了已经知情的欧阳于坚之外,大部分都不相信李浩然有了女朋友,反而更倾向于李浩然是对金润之无意,但是在他拒绝金润之之后,金润之依然追逐在李浩然后面。李浩然没办法,这才推出一个莫须有的女朋友来。   “真的吗?”程子华听了之后惊喜的说道:“原来浩然你交了女朋友是真的,我还以为你不过是说笑呢。好家伙,你小子瞒得可够紧的,未免太不够意思了吧?要不是欧阳说破,我们恐怕搬过去之后才会知道。这可真是一个大惊喜,届时你可不要再藏着掖着了,一定要把你的女朋友介绍给我们大家看看,让我们好好认识一下,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这么厉害,竟然让你对金总理家的千金追求毫不动心,不用她出手,就兵不血刃的打赢了这场仗!”   “一定,一定介绍给你们认识。”李浩然点头应和这,嘴边泛起一抹苦涩的微笑。惊喜?对他来说,恐怕是有惊没有喜!欧阳于坚看出李浩然神色有异,将他拉到一边,低声问道:“怎么了?你的神情不对,出了什么事了吗?”该不会和陆轻萍分手了吧?又或者出现了一位实力强劲的情敌?   李浩然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一下,见没有人注意他俩,声如蚊蚋答道:“我们的爱国会搬到她家隔壁,今后就在金燕西租的房子里组织活动,这事我还没和轻萍说。”   “没说就没说呗,那有怎样?等搬过去再说也不迟!”欧阳于坚很是不理解,纳闷的问道:“怎么,难道她会因为这个和你生气不成?这也……也未免太小心眼了吧?难道你的事全都要事无巨细的向她报告不成?浩然,你确定你交的是女朋友,而不是老妈子?”   面对欧阳于坚的挪揄,李浩然“嗐”了一声,轻跺了一下脚,唉声道:“才不是因为这个而生气呢!都什么时候,你还来取笑我。我这会都急得火上房了。”神色无奈的公布答案:“是因为,因为……金润之啦!”   “金润之又怎么了?”欧阳于坚听李浩然的话,很是不解,问道:“是,这回的房子是她帮着找来的,但是她作为我们活动会的一员,帮忙出力,是应该的。我们活动会搬家,对你和陆轻萍的关系又有什么影响?金润之是不是活动会中的一员,与我们搬家到陆轻萍的隔壁,和你告不告诉陆轻萍又有什么相干?这很重要吗?”   李浩然苦恼的说道:“金润之是不是爱国会的一员,和我们将活动会搬到轻萍的隔壁,这两件事是不重要,单拿出来,对我和轻萍的关系不会有什么影响。但是重要的是金润之追求我的事,我并没有告诉轻萍,我一直瞒着她。但是一旦搬到隔壁,恐怕就瞒不住了,我怕轻萍会多想,从而把这两件联系起来,到时对我们的关系就有影响了。”   爱国会成立以来,因为成员从事的行业不同,除非硬性规定的活动,所以并不是每次组织活动大家都出席的。欧阳于坚前一阵子因为失恋的缘故,心情低落,精神不振,所以缺席了几次活动。等他再次参加的时候,李浩然已经严肃认真的对会中的其他成员宣布他有了女朋友,不得拿他和金润之取笑,并且严词拒绝了金润之,所以他对李浩然和金润之的纠葛并不是很清楚,而李浩然虽然和欧阳于坚是好朋友,但是也不可能把这事详详细细的告诉给他。所以欧阳于坚只是影影绰绰的从会中其他成员的暗地里议论里听到金润之喜欢李浩然,但是被拒绝了的事。因此说道:“金润追求你,但是你不是拒绝了吗?这又有什么?就算陆轻萍会因为这个吃醋,从而不理你,但是也不会因此和你分手吧?你神情干嘛这么沉重?”   李浩然长叹一口气说道:“我拒绝了是拒绝了,但是并不代表她就此死心了呀!特别是她最近改了追求方式,决定我的家人入手了,而我的妈妈和奶奶似乎很满意她。”   哪怕陆轻萍身上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李浩然也知道,就陆轻萍和金润之而言,金润之更应该是母亲和奶奶心中合适的儿(孙)媳妇人选。陆轻萍一开始不肯答应李浩然的表白,为的是什么,还不就是担心李浩然家里反对。如今金润之显然已然占了先机,让李浩然更不敢将他和陆轻萍的事和家里说了,最近他都快要愁死了,偏有不敢在家人和陆轻萍面前表露。   虽然现在讲究男女交往自由,不讲”婚姻大事,媒妁之言,父母之命”那一套了,但是结婚这种事还是要征得家里人同意才是。因此听李浩然这么说,欧阳于坚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虽然是这样,但是你也不用太担心。陆轻萍除了家世上不如金润之之外,其他方面并不输于金润之,而伯母并不是浅薄的人,所以如果你将陆轻萍带回家的话,只要你告诉她,这是你喜欢的女孩子,想来她不会反对的,毕竟伯母还是希望你幸福不是吗?至于你奶奶那边,……”   想到李浩然奶奶的旧思想,欧阳于坚都替李浩然头疼,如果金润之没有出现还好,但是她已经跑到金家去了,所以这事就麻烦了。“你奶奶那边,想要说服他同意你和陆轻萍的事,恐怕就要好好下一番功夫了。不过你也不要太沮丧,其实除了家世这一条,陆轻萍并不弱于人不是吗?现在都什么时代了,门当户对那一套早就不时兴了,所以这事只要你要拿定了主意,坚持到底,希望还是在你这边的。毕竟最后娶妻的是你,不是你的家人,不是吗?”   话是这么说,但是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李浩然垂下了眼帘,掩住了眼中复杂的思绪。关于陆轻萍曾经结过婚,以及她的父亲还在世,并且还在上海的事,这是陆轻萍的私事,涉及到隐私,李浩然并没有告诉任何人,所以欧阳于坚也就不知道。因此李浩然听到欧阳于坚把话说得这样简单,心中苦笑连连,要是没有这两件,陆轻萍还能在他的家人面前和金润之一较高低,偏偏……李浩然觉得自己怎么就倒霉,不过是交个女朋友而已,为什么命运这么多舛。这个时候,他真是恨死了金润之了,要不是她,事情虽然麻烦,但是也不会麻烦到这个地步!   爱国会这边的事情办完后,李浩然回家,刚一进门,李太太看到他,就笑着问道:“浩然,你今天出去,是不是和金小姐一起出去的?金小姐可是个很好的女孩子,她身为总理家的女儿,不知道有多少人追求,难得她对你有意,你可不要错过了……”   “妈!”心烦意乱的李浩然听到母亲又提起金润之,不耐烦的打断她,说道:“我不是和你说了嘛,我和金润之不过是同一个活动会的成员而已,没有什么特殊的关系。她来找我,也是因为活动会上的事情找我商议罢了,你不要想多了好不好?”   “胡说!”李太太瞪了李浩然一眼,说道:“你当你这话骗得住我吗?我也是从年轻的时候走过来的,金小姐对你有意还是无意难道我还会看不出来?金小姐有什么不好?家世就不必说了,长得不错,说话办事落落大方,脾气秉性也很好,而且人家也是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各方面都是上上之选,哪点配不上你?你就这么看不上她!”   李浩然无奈的抚头,拉长了声音喊道:“妈——”出了一口长气说道:“这男女交往,讲究个投缘,不是把所有条件摆在那里,看看配不配的问题,你这种生拉硬拽,将我们硬凑在一起的做法和古代的‘拉郎配’有什么区别?我已经跟你说了,我不喜欢她,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是我的母亲,你不是应该盼着我享福嘛?这样硬塞给我一个我不喜欢的女人,我和一个我不爱的人一起生活,会得到幸福吗?难道就只是因为她是总理的女儿,所以母亲你就能罔顾自己儿子的意愿了,什么时候母亲你变得这么□□起来?不要说她只是总理的女儿,她就是总统女儿,哪怕长得跟个天仙似的,我也不喜欢!”   “你——”李太太看着说完甩着袖子上楼,气鼓鼓离去的儿子,一时气结,忍不住在心里暗骂道:“小兔崽子,你当我这般操心,到底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你怎么就不明白这当父母的一片心呢!”   因为李浩然的态度,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李太太并没有和李浩然就此事多说,但是晚上的时候,李太太一面对着镜子卸妆,一面忍不住向丈夫抱怨起来。将李浩然和金润之的事情以及李浩然的态度讲述完,她说道:“浩然竟然还埋怨我,说我□□,他也不想想,我这到底是为了谁?不是我夸金小姐,如果金小姐品貌不堪,拿不出手去,这也就算了,但是金小姐为人温柔大方,并没有身为总理家女儿的娇纵之气,而且学识不低,也是大学毕业生,不管从哪看,都是好儿媳的人选,比我以前挑出的人选好多了,并且这也不是我痴心妄想,想着高攀,而是人家也看中了浩然,都找到家里来了,偏你儿子死活都不愿意,我真是不知道他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李先生靠着床头正在看书,听李太太说完,将手里的书放下,说道:“金总理的女儿吗?要是浩然不愿意就算了。”对上妻子递过来的疑惑目光,解释道:“我和金铨争执立场不同,虽然不算敌对,但是两家要真成了亲家,倒是很尴尬。再说,金家别看现在风光,但是并不是好的结亲对象。我和金铨的政见不和,两家以前也没什么来往,我们家来往的圈子和金家的圈子不一样,所以有些事你不知道。因为是搞教育的,我在这个职位上,平时除了工作之外,闲暇之余大家免不了聊起各家的子弟来,所以对金家的情况还是知道一点的。”   “金家一共八个孩子,四个女儿,四个儿子。女儿将来是要嫁出去的,这个就不提了。金家的四个儿子,前三个都已经成家,老大在外交机关,老二在盐务机关,老三在交通机关,都是要害部门,但是都没什么建树。反倒是听说老大在外面弄了个小公馆,养了个从妓/院出来的青楼女子;老二则和一帮子交际花打的火热;老三碰戏子,男女通吃。都不成器,不过是靠着金铨的势力混日子罢了。剩下最小的一个,更不提气,据说念完国中就不肯再读书了,连大学没去读,整天就这么游手好闲的过日子。前一阵虽然组了个诗社,就是浩然也参加的那个,但是诗词一道不过是小道,怡情养性的东西,算不了什么。如果你是因为金铨而看中了那位金小姐,那么你算算,金铨都多大年纪了,他这个总理还能当多久?等他一下台,金家还有什么?”   “当然,如果你不是因为金家的权势,而是单看中了金小姐这个人,如果那位金小姐确实好,而浩然也喜欢,娶回来也无所谓。”叹了一口气,李先生说道:“其实要依着我的想法,我们的儿媳妇所在的人家还是不要和官场上扯上关系。这些年,不仅是政府,就连上面的官员也如同走马灯一般换个不停,不停的有人上马,有人下台。风云变幻,实在是变化莫测呀。我这个职位因为和政治牵扯不大,所以还好,就算有风波,一般也不会牵连到我的头上。但是起起伏伏的,我们这些年,看到的昨天还风光的很,明天就落魄的人家还少吗?所以浩然的妻子人选我不赞同从家里在政府任着高职的人家选。”   “浩然找到这份工作之后,我和他谈了一次,确定他以后不会从政。他现在在报社作编辑,他所在的报社是洋人开办的,政府基本上插不进去手,就算给他订给高官家的女儿,亲家那方面也帮不上浩然什么忙。如果亲家那边一直一帆风顺还好,但是万一,我是说万一,亲家那边要是出了什么事,帮的话,别看我现在的职位体面,但是没有实权,平时来往的朋友也没有什么大权在握的,所以根本说不上什么话,就算帮也帮不上什么忙,但是到时亲家那头以及儿媳却未必会这么想,说不定会落埋怨,因此不管帮还是不帮,都会影响他们小夫妻之间的感情。我们一家清清静静的过日子不好吗,何必沾染官场上那些是非呢,所以你在浩然的婚事上也别考虑太多了。”   见妻子听了自己的话,陷入了思考,李先生又说道:“再说,现在讲究婚姻自由,你就让浩然自己去选。等他选好了,带回来,你喝一杯媳妇茶就行了,还是别操那个心了。免得你这边费劲巴力的操了半天心,最终浩然那边不领情,反而落埋怨。”   李太太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听你的,这事我就不管了,不过老太太那边,还要你去说才行。老太太一听金小姐是总理的女儿,可是乐开了花,对金小姐满意得不得了,恨不得浩然马上和金小姐结婚。要不是我拦在里面,人家金小姐上门的第一天她就要把戴在手腕上镯子摘给人家了。所以这事要是不成,最失望的就是她老人家了。”所以需要你这个好儿子给她好好解释一番,不然又该怪到我头上了。   知道母亲脾气的李先生把这事一口答应了下来。李太太卸完妆,也上了床,这事就这么告一段落了。李浩然这会还不知道,父亲已经悄无声息的帮他把问题给解决了大半。其实就算都解决掉了,他也依然发愁。因为‘丑媳妇总要见公婆’,他和陆轻萍的事总不能一直瞒着家里,一旦他将陆轻萍领回家,被母亲和奶奶知道了陆轻萍身上的纠葛,他们一定不会同意,到时必是一场风波。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前面介绍李家的时候,已经暗示过很多回李家和金家政见不同,两家没什么来往的事,这算是一个伏笔吧。李浩然没有想到父亲对金润之的态度完全是因为两个人站在不同的角度考虑问题,所以得到的答案是不一样。李浩然的父亲对妻子说的话表明他对金润之成为他儿媳的态度处于无可无不可之间,最终取决于李浩然的态度,但是这不代表着他就支持陆轻萍,因为他不会想到李浩然会给他领回来这么一个“复杂”的儿媳妇。   ☆、第94章   李浩然因为金润之的事担心会伤害到他和陆轻萍之间的感情,所以在一开始选择对陆轻萍隐瞒,但是随着爱国会根据地的搬迁,要搬到陆轻萍家隔壁,显然隐瞒不下去了,但是他这个时候却不知道该怎么和陆轻萍开口而不让陆轻萍生气。   就因为有这样那样的顾虑,所以这事一拖再拖,眼看爱国会就要搬过去了,到时事情就掩盖不住了,李浩然却还没找到合适的时机和陆轻萍说,为此忧心忡忡。除此之外,因为金润之追求他不成功,改换了方式,从他的家庭入手,她的登堂入室,让李浩然更是添了一层心事,为他和陆轻萍的未来而忧心。   对此一无所知的陆轻萍则和密斯脱唐就送方瑜出国留学的事情商量完毕,陆轻萍从包里拿出支票薄,爽快的签下一张五万块的支票,递给密斯脱唐。密斯脱唐看着陆轻萍眼睛都不眨的拿出这么一大笔钱,想起她最开始想在租界租房时的窘迫,取笑道:“看你这一掷千金的豪气的模样,真是发了大财了!”   虽然在刚开始密斯脱唐是跟着陆轻萍一起进场的,但是她不过是玩玩,在赚了一点之后就撤了出来,因为家里不允许她做这个。知道一些内情的密斯脱唐劝道:“你现在是不是还在玩债券?看你现在的手笔,显见你是赚了不少,但是我劝你还是见好就收吧。最近形势可不太好,听我爸爸说,如今债券可是不好做,赚少赔多,做这个的大多都赔了,有不少都赔得倾家荡产。我哥哥嫂子据说还有内部消息呢,前几天说起来,还说亏了一大笔。”   陆轻萍将支票撕下,拿钢笔帽将钢笔扣好,连同支票薄一起放入包里,将写好的支票递给密斯脱唐,说道:“放心,我早就不玩了,在你退场不久我又赚了一笔之后也跟着撤了出来。我虽然还往证券市场跑,但是不过是买了一些股票做投资而已。物价涨得厉害,现在的钱变得越来越不值钱,我当然不能把赚来的钱就这么攥在手里,等着它贬值,所以只好做些保值的投资。不过你放心,我也没买多少企业的股票,大多还是银行的,而且还都是由洋人开设的,所以还是很保险的。”   将陆振华的一生积蓄拿到手的陆轻萍,就算什么都不做,手里的钱足够她花八辈子的了,但是拥有后世记忆的陆轻萍,将自己赚的钱连同陆振华保险箱里弄到的钱,不是让她换成了黄金,就是让她买了一直生存到现代的银行股和洋行的股票,像英国的中央、皇家、渣打、汇丰,美国的花旗、富国,连带后世并称为香港英资四大洋行的怡和、太古、和记和会德丰等等。就她现在的身价,绝对不输于上海的其他富豪,只是因为她行事隐秘,在银行的存款大多采用匿名存入,甚至绝大部分财产都藏在系统空间里,所以才不为人知。   密斯脱唐听陆轻萍这么说,微不察的皱了皱眉,她对股票的认知和债券差不多,虽然股票比债券风险小了那么一点,但是也不怎么保险。在上海,做企业,今天开业,明天倒闭的比比皆是,但是陆轻萍说她买的大多是洋资银行的股票,相对来说,可靠性还是比较大的。何况陆轻萍说的也有道理,如果钱拿在手里什么都不干,静等着贬值,实在太亏了,因而说道:“只要你心里有数就好。”跟着无奈的叹道:“唉,现在这世道……”   陆轻萍“嗤”笑了一声,说道:“好了,我的唐大小姐,你就别在这里唉声叹气的了。世道好不好,对你的生活影响可不大,就你这条件,你要是再不满,整个大上海的人都不要活了!不管你怎么叹气,也改变不了什么,反而影响心情。”拉着密斯脱唐逛了起来,“你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忙,我也没什么好谢你的。刚才你还说我土豪,既然这样,那么你今天的消费我全包了,也土豪一把!”   密斯脱唐因为陆轻萍的话而振奋起心情,两人杀向百货公司,一顿大买特买,最后结束的时候,每个人手里都是大包小包。和密斯脱唐一起吃了顿意大利大餐,谢绝了密斯脱唐用车送她回家的提议,陆轻萍拎着今天的购物战利品坐上黄包车打道回府。只是陆轻萍不走运,车子在快到她家的巷子口的时候突然坏了,下了车,看到车夫在车子上鼓捣了半天,还没有修好,等得不耐烦的她见离家也不算远了,于是决定不等了,和车夫结清车钱,两手拎着东西往前走去。   迎着斜阳,陆轻萍拐入回家的巷子口,和迎面出来的祝鸿才打了个照面。祝鸿才似乎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陆轻萍,看她大包小包的,这个时候应该是往家赶的样子。帮着陆轻萍经手几桩业务的他知道陆轻萍可是有点身家的,因此一句“陆小姐,你竟然住在这一片。”脱口而出。话一说出口,祝鸿才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忙描补:“嘿嘿,陆小姐,我不是瞧不起你的意思,我只是很惊讶……”   明白祝鸿才刚才的话潜台词的陆轻萍笑笑,说道:“没关系,祝老板你的意思我明白,你不用急着解释了。这边的房子是我早前买的,收拾的还算舒适,而且已经住习惯了,所以也没想着搬,只是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祝老板。”陆轻萍可不觉得这片地区的人有成为了祝鸿才客户的资格,所以很是奇怪的问道:“怎么,祝老板来这边办事吗?”   虽然陆轻萍这么说,但是祝鸿才还是理解不了,陆轻萍有钱竟然不洋房汽车的享受,反而过继续钻平房,出门叫黄包车的生活,因此在心里将陆轻萍的这种行为归咎为她的“怪癖”,但是面上还是赞道:“要不说陆小姐是念过书的人,这行为,这做派,到底非同一般,不是我这样的粗人比得了的。”   轻咳了一声,祝鸿才伸手从脑后摩挲到头顶,不好意思的哈哈笑着,似乎在掩饰这什么,说道:“我到这边办点事,办点事。”说完不等陆轻萍再说什么,先丢下一句“陆小姐,我还有事,先走了。”就急急忙忙的走了。   陆轻萍看着祝鸿才的模样,怎么看,怎么都有一种心虚落荒而逃的意思。收回目光,陆轻萍摇摇头,将这种奇怪的感觉从心中拂去,她和祝鸿才除了业务上的事情,根本没什么往来,祝鸿才又有什么好心虚的?她应该是多想了,拎着东西继续前进。   回到家,进了自己的房间,陆轻萍将她买来的东西其中给冷清秋的一双鞋子挑出来,知道冷清秋在屋里,敲了敲冷清秋的房门,听到应答后,推门而入。陆轻萍进屋之后,见冷清秋坐在床上,双膝曲着,两手抱臂,下巴垫在胳膊上,眉头轻锁,一副美人愁坐在床的模样。陆轻萍将手中的鞋盒放到一边,坐到床边上,关切的问道:“清秋,你没事吧?”   冷清秋轻轻摇了一下头,说道:“我没事。”陆轻萍看她这个样子,哪里是没事的样子,明明就是有事,但是冷清秋的态度摆明是不想说。陆轻萍知道冷清秋的性子,如果她不想说,她的嘴就好像紧闭的蚌壳一样,不管你怎么问,她都不会说,所以陆轻萍看到她这个样子叹了一口气,没有继续追问,将放到一边的鞋盒拿过来,将里面的皮鞋拿出来给冷清秋看,说道:“这是我在南京路永安百货给你买的皮鞋……”你要不要试一试?   不等陆轻萍把话说完,冷清秋斜着头瞟了一眼,神色淡淡的说道:“哦,谢谢表姐了。放那边吧。”陆轻萍到了嘴边的后半句话就这么噎在了嗓子里,她看到冷清秋神色厌厌的,对她精心挑拣的新鞋子连看多看一眼的欲/望都没有。而且虽然冷清秋没有出言逐客,但是她明显和陆轻萍说话的兴致不高,态度冷淡,陆轻萍自觉自己做了不速之客,因此把鞋子放到一边,就退了出去,将空间又留给了冷清秋。   到了晚饭的时候,冷清秋缺席。听到阿娣进了冷清秋的房间,然后出来告诉冷太太说冷清秋说她不饿,不吃了,冷太太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陆轻萍看着桌上摆着的几样明显是冷清秋爱吃的菜,心中为冷太太的心思白费而叹气。   宋世卿表现得倒很洒脱,拿着酒瓶将眼前的酒杯倒满,不以为意的说道:“不吃就不吃,不吃正好。免得等她上了桌子,看她拿着筷子在那里跟数饭粒的似的一粒一粒的扒拉着,有一搭没一搭的,半天也送不到嘴里一口,影响食欲!”   跟着又和冷太太说道:“大姐,刚才阿娣的话你可是听到了,等会你可别再让人作了给她端去!她心情不好,发脾气,到了饭点不肯出来吃饭,然后你就哄着她,心疼她饿肚子,回头特地做了好的,给她端去,让她在屋里吃。就是这样,让她才有恃无恐,然后心情一不好就跟着折腾,让大家跟着不省心。”拿着筷子点着,“这屋里哪一个是欠她的?要我说,当初就不该惯她这个毛病,爱吃不吃!”   因为心情不好而不吃饭,这事不仅仅是冷清秋,其实所有人身上都有这毛病,而且要说冷太太娇惯冷清秋,但是宋世卿也很疼这个外甥女的。所以以前如果冷清秋不吃饭,不等冷太太行动,宋世卿都会先开口,让人送吃的到冷清秋的房间。因此陆轻萍见到宋世卿这会转换风格,和以往的行径大相径庭,不明内情的她忍不住怀疑,这次冷清秋心情不好和宋世卿有关系,不然他不会做出这种风格迥异的事,并且对冷清秋大加鞭笞。不过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人肯帮她解惑,所以陆轻萍在诡异的气氛中草草的用过晚饭,就回房了。   洗漱完毕,躺在床上,陆轻萍百无聊赖的翻着《本草纲目》,记着上面的内容。“吱呀”一声,她房间的房门被人推开。冷清秋光着脚踩在地上,穿着睡衣,抱着枕头站在门口,脸上的神情无助而忧伤,声音低而带着哀求:“表姐,我睡不着,今天晚上我想和你睡可不可以?”   陆轻萍目光落到冷清秋的赤足上,看到她如同被抛弃的小狗一般可怜兮兮的模样,将自己倚着的枕头往里挪了挪,掀开了被子,对她招了招手,示意她上来。等冷清秋上了床,挨着她坐下,陆轻萍看着剪了头发,看上去比梳着辫子要成熟的冷清秋,伸手抚上她鬓边的头发,将它拢到而后,柔声问道:“说吧,你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陆轻萍的问话如同一把打开冷清秋情感的钥匙,冷清秋“哇”的一声扑到她的怀里哭了起来,一面哭一面抽抽搭搭的说道:“表姐,我心里难受。”陆轻萍伸出一只手将冷清秋搂在怀里,一只手伸到她的后背,轻轻拍着,嘴里如同哄小孩子一般哄她:“乖,不哭哦,不哭,没事啦,没事啦,我在这里呢。”   冷清秋哭了一阵子,将感情宣泄出来,这才渐渐的止住哭声,不好意思的从陆轻萍的怀里出来,用手擦着脸上的泪。看着冷清秋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了,陆轻萍这才问道:“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   冷清秋这时有了将心里的苦闷倾诉出来的想法,她抽噎了一下,讲述道:“表姐,前些天我和燕西去看电影,在电影院外面的茶座等着进场的时候,遇到了燕西的朋友,一位姓邱的电影女明星,那位邱小姐在问过我的学校和住址之后,态度很是轻慢,非常讨厌。但是燕西不以为意,甚至还有赞同的意思,竟然对我说什么邱小姐现在看不起我,不过是因为我现在条件差,等我到了他家,她巴结我还来不及呢的话,一副好像只有我攀上他们家那根高枝才会被人瞧得起似的。”   “按照燕西的意思,似乎一个女孩子摆脱贫困,追求幸福只有嫁人这一途.他虽然和我们家有来往,但是其实根本瞧不起我们这些穷人!这也就罢了,虽让人家是总理家的公子你,自然和我们这些平民百姓有着天壤之别,所以高傲些也正常,虽然态度上难以接受,但是可以理解。”冷清秋言语中带着点义愤,不过话中却不无替金燕西开脱的意思。   “只是前天我剪头的时候,韩妈向燕西借剪头的工具,工具借来时,装着工具的盒子里面还装着一封他家里人写给他的信。信里面提了一位名为秀珠的女子,那个女孩子我在燕西的六姐带我去金家的亲戚王家看戏的时候我曾经见到过,是位漂亮而且一看就是出身富贵之家的小姐。根据信里面透露的意思,那位秀珠小姐本来和燕西是男女朋友,只是两人好像起了争执,所以才疏远了。那位写信的人,因此想给他俩做个和事佬。”说到后面,冷清秋的情绪越发低落,伤起心来,声音也跟着低了起来,眼泪又在眼中打起了转。   听了冷清秋的诉说,陆轻萍终于明白宋世卿为什么对冷清秋态度大变了。是因为冷清秋和金燕西闹别扭,也是,除了金燕之外,还能有什么原因,是她没有第一时间想到而已。不知道什么时候,在陆轻萍没注意到的地方,冷清秋对金燕西的称呼由“金少爷”改成了“燕西”,这不仅仅是一个称呼的改变,而是意味着冷清秋和金燕西的关系有了实质的改变。   陆轻萍听出来了,虽然冷清秋描述的两件事都让她生气,但是相比前一件事,她明显更在意后一件。她怕自己不过是金燕西和白秀珠闹别扭,从而被金燕西拿来打发时间,耍玩的,等金燕西和白秀珠这对真正的男女朋友和好,就没她什么事了。这让已经把心落在了金燕西身上的她情以何堪?   虽然一般遇到这种事,都应是劝和不劝离,但是知道冷清秋和金燕西在一起最后并不幸福的陆轻萍自然不会帮金燕西说好话,也没有宽慰冷清秋,反而说道:“清秋,按道理说,金燕西对我们家很好,也没得罪过我,我和他没有任何过节,所以不该在背后说他坏话,但是这涉及到你一辈子的事情。女孩子嫁人等于第二次投胎,若是嫁错了人,可就糟了。虽然金燕西对你痴心一片,按照他的条件,你应该是高攀了,但是我总觉得你和他并不适合。”   冷清秋知道陆轻萍对她和金燕西交往并不赞成,但是像这样直接了当的说出他们不适合还是第一次,忍不住瞪圆了眼睛,惊讶的看着陆轻萍。对上冷清秋惊愕的眼神,陆轻萍斟酌着言语,说道:“我们所看到的金燕西都是他愿意表现给我们看的,都是好的一面,但是人没有十全十美的,他坏的一面你了解吗?金燕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你知道吗?人都说‘细微之处见真章’,金燕西在你面前,为了讨你欢喜,尽力将不好的一面掩藏起来,但是我们可以从她的周边发现他的不完美之处,就比如你刚才会所说的这两件事。而且说句不当的话,清秋,每次都是你等在这里,让金燕西过来找你,然后你们出去玩,但是你真的走进金燕西的生活了吗?你对他的家庭,对他的交友情况又了解多少?他可曾提过过这方面的话题,并且说要把你介绍给大家……”   冷清秋之所以找上陆轻萍倾吐心事,其实是想着她在对这段感情没底的时候,让陆轻萍鼓励一下她,从而坚定信心,但是陆轻萍却出乎她的意外,反其道而行之,话里话外,反而劝她和金燕西分手。冷清秋这会和金燕西正处于热恋之中,对金燕西的爱是炽烈的,听了陆轻萍的话,让冷清秋越发的患得患失,对这份感情更加没底起来。   此刻,冷清秋虽然有着对这份感情未来的担忧,但是内心深处她是不愿意金燕西分手的。因为她爱金燕西,而金燕西的表现也并不像只是和她“玩玩”,所以冷清秋自信她和金燕西还是可以走下去的,还是有未来可言的,不然现在她也不是和金燕西冷战,而是直接提出分手来了,所以此刻冷清秋认识到找陆轻萍谈心是件错误。虽然陆轻萍的话算是“金玉良言”,但是她这会不想听,冷清秋径自在床上躺下,拉下被子盖在身上,背对着陆轻萍合上双眼,生硬的打断她:“表姐,别说了。我困了,睡觉吧。”   看着冷清秋摆出的姿态,陆轻萍心中暗自叹息,觉得自己真是妄作小人,无奈的摇摇头,不在往下说了,关上灯,躺在床上睡觉,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冷清秋虽然说是睡觉,但是她根本睡不着。合上双眼,陆轻萍的话翻来覆去的在她耳边响起,又想到随着剪发工具一起送过来的信上的话,冷清秋心中伤感。待身旁的陆轻萍都睡了,听着身旁传来的细细鼾声,冷清秋却没有半分困意,睁着一双大眼睛,望着头顶上的蚊帐,眼泪不知不觉的顺着眼角流了下来,打湿了枕头,直至天明方迷迷糊糊的打了一个盹儿。 作者有话要说:冷清秋此刻就是恋爱中女孩子智商为负的典型表现。   ☆、第95章   眼看就要到了爱国会搬迁的日子,躲不过去了,本着“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原则,在理清新工作入职的手忙脚乱之后,李浩然将陆轻萍约出来,打算在爱国会没有搬迁之前和陆轻萍把事情讲明白,不然,要是真得搬迁完毕再说,事情就大条了。   陆轻萍坐在李浩然的对面,面前摆着一杯咖啡,手里的汤匙在手边的糖罐和咖啡杯中来来去去,加完糖之后,无意识的拿着汤匙一圈又一圈的在杯中搅动着,看着杯中泛起的涟漪出神。   李浩然看到她这副模样,伸手按住了她搅动咖啡的手,将她面前的咖啡夺了下来,挪到一边,说道:“可别糟蹋东西了,你看看你都加了大半罐子的糖了,这咖啡还能喝吗?你这是怎么了,心事重重的,发生什么事了吗?”   那天虽然冷清秋不让陆轻萍再说下去了,但是冷清秋显然把陆轻萍的话给听了进去;再加上她本来就有心事在里面;而金燕西又不知道被什么绊住了脚,一直没有上门说情情况,赔礼道歉;让冷清秋怀疑他是不是要和她继续要“冷战”下去,然后借着这次冷战而分手。又有宋世卿在一旁酸言冷语,几重压力下,短短几天,冷清秋明显的憔悴多了,人也瘦了一大截。   今天陆轻萍和冷清秋坐在客厅,电话铃响起,坐在冷清秋身旁的她明显的看到冷清秋听到电话响起的那一瞬间眼光迸出的光彩,而在知道电话不是金燕西打过来时的顿时黯淡无光的失望眼神。陆轻萍看到冷清秋瘦骨伶仃,憔悴为斯的样子,忽然觉得自己那天说的话,对一个正在热恋中的女子来说很“残忍”。没人一个人,愿意和自己的恋人分开,何况,冷清秋正是受伤的时候,她的话不亚于在冷清秋心头的伤口上再划一刀!   才女张爱玲曾说过“也许每一个男子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饭粘子,红的却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但是对于女子,又何尝不是呢?因为老早知道结果,所以插手别人的命运,虽然是为冷清秋好,但是如果冷清秋真的在这个时候和金燕西分手,那么金燕西会不会变成她心口的那颗朱砂痣,从此永久不褪?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自己这么做,到底是对还是错?从走出家门,到刚才,陆轻萍一直就在想这个问题。   回过神的陆轻萍看着已经空了一大截的糖罐,笑了笑,伸手叫来服务生,让他再送一杯咖啡过来,端着新送来的咖啡喝了一口,放下杯子,将她和冷清秋谈心的时候,建议冷清秋和金燕西分手的事情讲了出来,叹道:“本来我是不赞成清秋和金燕西交往的,觉得他们不合适,但是看到清秋现在这副憔悴的样子,我又觉得心疼,觉得自己似乎成了棒打鸳鸯,坏人姻缘的恶人。明明自己做的是好事,但是却好像做坏事一般,真不是滋味!”   李浩然忍俊不禁,笑道:“好事?人家都说‘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门婚’,你劝清秋和金燕西分手,拆散人家,明明就是坏事,怎么到了你嘴里,反倒成了好事?”   “唉!你不懂!”陆轻萍对着李浩然挥了一下手,说道:“清秋和金燕西根本不是一路人,他俩的人生观和价值观相差太大,现在因为处于热恋之中,彼此迁就,虽然因此产生一些小问题,但是都忽略掉了,但是一旦结婚,朝夕相处,感情由激烈转为平淡,这些掩藏在水面下,曾经露出端倪的矛盾就都会浮现出来,天长日久,两人必然离心,到时哪里还有幸福可言?”   “你这话不对!”李浩然不赞同的反驳道:“两人相处,本来就是你谦我让的,互相妥协的一个过程。既然做恋人的时候他们能够互相迁就,难道等成了夫妻反而就不成互相迁就了不成?你所谓的请求和金燕西不是一路人,不就是两家的门第不相称吗,但是现在是什么年代了,都已经民国了,男女交往自由,你还有门当户对的这种老思想,而且清秋和金燕西两位当事人都不在意,你怎么反而替他们斤斤计较起来?清秋不是个肤浅的女孩子,并非因为金燕西是总理家的儿子这个身份而和他交往的,那么说明金燕西身上必然有打动她的地方。他们既然因为相爱而结婚,除非不爱了,否则没有不幸福那一说。”   细细想来,其实冷清秋和金燕西最后婚姻不幸福的原因有很多,最大的原因就是金铨的失势以及突然去世,造成了金燕西没有了父亲的护翼,无法继续生活在象牙塔里,必须出去面对外面风雨,而金燕西却没有那个能力迎接突如其来的这一切。家里三嫂玉芬的敌对和挑拨;下人们有意无意的瞧不起;白秀珠的虎视眈眈;金燕西的不求上进;冷清秋的清高倔强;…… 最终造就了他们婚姻的悲剧,所以如果把责任都怪到金燕西身上是不对的。因此陆轻萍叹了一口气说道:“或许吧。你说的有点道理。”但是婚姻里只有爱情是不够的,还要有面包。   “什么叫做有点道理,本来就是这样子的好不好。”李浩然对陆轻萍给出的莫棱两可的答案很是不满意,说道:“感情这事,没有外人置喙的余地,‘青菜萝卜,各有所爱’,我们不能因为喜欢萝卜,而就说青菜的不好。我还觉得除去家世不如人之外,欧阳不管哪方面都要强金燕西一大截,但是最后冷清秋还不是和金燕西对上眼了。可见,你觉得好的,人家未必觉得好。人各有所好,你不能强求人家和你喜欢一样的东西。”   对李浩然称赞欧阳于坚的话,陆轻萍不爱听,白了他一眼说道:“欧阳于坚哪里好了,在我看来,他还不如金燕西呢。就他那个对感情拖拖拉拉的样子,分外让人瞧不上。他喜欢清秋喜欢多久了,可是直到金燕西出现,也不见他表白,一直这么拖泥带水的。女孩子的青春有限,就那么几年,也不知道他到底要犹豫多久,若是照他这个样子,恐怕清秋头发都白了,也等不到他表白,就这么态度暧昧着。男子汉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是他自己迟迟不表白,错失了机会,但是清秋和金燕西在一起了,他反而在一边伤春悲秋的,好像清秋和他原来有什么似的,没的让人讨厌!”   由这话,陆轻萍想到金燕西身上,金燕西在对白秀珠的态度上,和欧阳于坚对冷清秋差不多。你要说没意思吧,他又暧昧着;你要说有意思吧,他又没给过准话。两人的关系算是朋友之上,恋人未满,正是这样,让金燕西处于退可守,进可攻的境地,所以在为冷清秋动心之后,才可以大言不惭的宣称他和白秀珠不过是自小一起长大,所以比别人玩得好罢了,实际上并没有什么!白秀珠对他死心塌地,一片痴心,几年的青春时光花费在她身上,结果换来这么一句话,真是让人伤心!   李浩然听了陆轻萍对欧阳于坚的评语,笑笑为他辩解:“欧阳出生环境不同,他自小没有父亲,跟着母亲长大,所以在感情上未免迟疑了些,有些犹豫不决。或许他的行为有些不妥,但是也算是情有可原,你也就别怪他了。心上人别有怀抱,他失恋了,难道还不许他流露出一点情绪吗?毕竟他对清秋可是真心。”   陆轻萍对此嗤之以鼻,不屑一顾的说道:“真心又有什么用?这会伤心懊悔,早干嘛去了?”叹了口气,挥挥手,“算了,都过去的事了,又是人家的事,我们说这个说得热火朝天的,怪没意思,还是不说了。”   见陆轻萍心灰意懒的想结束话题,李浩然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放下后,想了一下,还是说道:“轻萍,我知道你和清秋要好,但是感情上的事是说不清的。你到底不过是她的表姐,疏不间亲,何况就算她和金燕西之间有什么事也应该由她的长辈出面才是,而不是由你来趟这个浑水。涉及到自己女儿的终身大事,冷太太自然不会无动于衷,难道你就没看出你舅妈对清秋和金燕西之时的态度吗?”   想到以前冷太太和她说的话,陆轻萍毫不犹豫的说道:“那还用说吗,当然舅妈是……”电光火石之间,陆轻萍想到前些日子夏夜乘凉的时候电影票的事情,“反对”这个字眼梗在嗓子眼中说不出来了。   当时,金燕西只拿出一张电影票,说他不能去看,所以打算转给冷太太,但是冷太太表态不爱看电影,嫌弃屏幕一闪一闪的,晃眼睛。因此金燕西叹息,说这张电影票只能浪费掉了,结果被冷太太要了过来,给了冷清秋。这会陆轻萍再想,她不相信,冷太太会看不出金燕西是想请冷清秋看电影,但是因为碍于冷太太在跟前,不好丢开她,所以才出言试探。冷太太将金燕西的电影票接过来给冷清秋,明显就是促成冷清秋和金燕西一起去看电影。   此一时彼一时,如果说以前冷太太对金燕西和冷清秋的来往还心有疑虑,担心齐大非偶,那么经过这一阵子的观察,冷太太显然已经对金燕西这个女婿很满意,见冷清秋也喜欢金燕西,所以对他和女儿的事也就顺水推舟同意了下来。想通了,想明白之后,陆轻萍忽然心灰意冷起来,觉得自己真是枉作小人,真是可笑,可叹!忍不住说道:“罢,罢,罢,往后这事是我绝对不再管的了,既然连她的家人都乐观其成,偏我在这多嘴多舌,不讨人欢喜,明明一片好心,却没人领情,何苦来哉!”   见陆轻萍脸色的神色不好,李浩然伸出手去,握上陆轻萍放在桌子上的手,正要出言安慰她,一阵香风卷过来,密斯脱唐出现在他们面前,“哈,真是巧,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你们两个!”目光落在桌上交握的陆轻萍和李浩然的手上,两只眼睛骨碌碌的转着,嘿嘿嘿的怪笑个不停。在她暧昧而刺眼的目光下,李浩然不好意思的收回了他的手。   密斯脱唐一点没有做“电灯泡”的自觉性,用目光示意陆轻萍往里坐坐,按着陆轻萍坐下,伸手从桌上的盘子里捏了一块点心放到嘴里,对着李浩然非常不客气的问道:“哎,李浩然,一会儿你和轻萍还有事吗?要是没事的话,我要借用一下轻萍,等会她要跟我走。”虽然是问话,但是语气中根本没有给李浩然拒绝的余地。   李浩然也听出来了,面对密斯脱唐的强硬,无奈的叹道:“如果我说不可以呢?”他将陆轻萍找来的正事还没说腻,你要是把人叫走了,回头我还要找机会,眼看爱国会搬迁没几天了,这几天他刚开始上班,正事忙的时候,好不容易抽出一次时间来找陆轻萍,他容易吗!   “我不管,反正轻萍我是带走了。至于你,我不稀罕,你自便吧,爱哪去就哪去!”密斯脱唐一副我不讲理,就这么办了的姿态说道。转头看向陆轻萍,做出一副可怜的姿态:“轻萍,你不会‘重色轻友’,要李浩然而抛弃我吧?”   密斯脱唐都这样了,陆轻萍也不好意思说她要继续和李浩然约会,所以只好无奈的点点头,“我跟你走。”听到答案,密斯脱唐对李浩然露出一个胜利的笑容,然后就将陆轻萍从咖啡店里拉了出来,陆轻萍对着李浩然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跟着密斯脱唐离开。走到街上,陆轻萍挣脱密斯脱唐拉着她胳膊的手,问道:“好了,你把我生拉出来,到底有什么事?”虽然密斯脱唐没有说,但是陆轻萍觉得她不是那么没有眼色的人,所以让她跟着她走,一定是有事。   “聪明!不亏是我认定的朋友!”密斯脱唐伸手拉着陆轻萍的手,拉着她一面往前走,一面说:“今天我家里开酒会,我邀请你参加,但是你身上这身衣服可不行,我们赶快去百货大楼买一身新的,要把你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因为今天酒会里可是有一位特别来宾哟。”密斯脱唐在“特别来宾”这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跟着揭晓答案:“就是李督学的夫人——李太太,李浩然的母亲。我从家里的宴客名单上看到这个消息后,就赶忙打电话给你,没想到你一大早就出了门。本来我已经这事就这样了,没想到竟然会在路上遇到你,看来这是上天的安排,你不想和李太太见面都不行!”   一听说是李浩然的母亲也会来,陆轻萍立刻紧张起来了,忙摆手说道:“不行,绝对不行!这次的酒会我不参加了。”说着就转身要走,被密斯脱唐一把拉住,不以为然的说道:“有什么不行的?我们家的酒会你以前又不是没有参加过,比督学还大的官的夫人你都见过了,在她们面前你都没有丢丑,人家还夸你呢。这回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督学夫人,你又有什么好害怕的?‘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的,难道你还一辈子不和李太太见面不成?早晚还不都是要见的。”   “你要是作为儿媳妇出现在李太太面前,就算你是一朵花,因为你是要和她‘抢’儿子的,所以她免不了要对你有所挑剔,到时,你就算做的再好,身上总有让她不满意的地方。这会你以普通人的身份和她见面,她自然不会挑你的不是,能够给你一个客观的评价,而且你表现好的话,说不定还会赢得她的夸奖。留下一个好印象之后,等你在以她的儿媳妇的身份出场,到时,她也能少挑你很多的刺,毕竟要是挑多了,要是和她以前夸你的话相悖,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还有,你也趁着这个机会看看,李太太好不好相处,能够稍微了解未来的婆婆一点,这是多好的机会呀,你怎么傻了,反而把这机会往外推!行了,别闹了,快跟我走!”密斯脱唐根本不容陆轻萍反抗,硬把她给拉走了。   在密斯脱唐的指导下,陆轻萍在百货商场买了一身新衣服,又跑到理发店做了新发型,这才战战兢兢的跟着密斯脱唐去参加她家召开的就酒会。在酒会上,果不其然,陆轻萍在密斯脱唐的介绍下,见到了李浩然的母亲,是一位打扮得雍容大方的富家太太。陆轻萍在李太太面前,只觉得手脚僵硬,都没处放了。虽然想着给李太太留下一个好印象,但是陆轻萍的脑子里如同浆糊一般,笑容如同刻在脸上一般,面对李太太的问题只是机械式的给予回答。勉强支应了李太太一刻钟,在李太太看到朋友走过去和她们说话之后,陆轻萍绷在胸口的那口气才松了下来,只觉得出了一身的汗,揉了揉发硬的脸,她觉得这辈子都没这么难受过。   密斯脱唐家的酒会结束的很晚,大约到了晚上九、十点钟才散去。因为是主人,所以密斯脱唐担负着招待客人的任务,又因为她是唐家目前唯一未婚嫁的女孩子,所以很多有意和唐家联姻的人家都想着借此机会多了解密斯脱唐,或者将家里的下一辈推介给她,所以密斯脱唐也是忙得不可开交,分/身乏术,因此直到酒会散场,她才捞到机会和陆轻萍说话。   因为密斯脱唐好奇,一定要将陆轻萍和李浩然的母亲相处情况听陆轻萍说个仔细。而且因为外面下起了雨,参加酒会的很多客人有些是没有车的,但是外面的情况不好叫车,所以唐家的几辆车一直忙着送客人回家。这个时节,汽车送客,自然是按照地位的高低和唐家关系的远近来的,以路清萍的地位和唐家的关系,她自然是要排在后面,暂时是没有空余的车送陆轻萍回去。   密斯脱唐见状,拉着陆轻萍干脆不让她走,要求她在她家住下,两人来个抵足夜谈。在密斯脱唐的要求下,而陆轻萍在经过和李浩然的一番谈话后,暂时也不想回去面对冷清秋哀愁的脸,她需要好好想一想,因此也就无可无不可的答应了,打电话回去,告诉家里,她今晚要留宿唐家,不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陆轻萍在冷清秋和金燕西的事情上,真的没有太多的发言余地,要说长辈,有冷太太在,再次,还有宋世卿呢,要说亲戚,就算她和冷清秋是表姊妹,但是以前从来没有相处过,所以感情也没有多好。而且爱恋中的人,能够听得进去旁人的劝告吗?我觉得根本听不进去,我一个朋友,交了一个混子般的男朋友,这个男的,基本上不工作,就是靠着我朋友样,但是我朋友就是爱他,爱得死心塌地的,甚至在知道这个男的在外面还有其他的女人,因此分手后,在那个男的回头又来找她的时候,又复合了。我们这些做朋友的不知道劝了多少次,但是都没用。   ☆、第96章   因为冷清秋愁眉不展,心情低落,连带着冷太太也跟着心情不好起来,而宋世卿则是见金燕西和冷清秋的冷战没有结束的迹象,也免不了整日唉声叹气。他们三个的情绪不对,下面的几个佣人一并受到了影响,不敢露出欢喜的模样,所以家里这段时间气氛压抑的很。   留宿唐家,从唐家回来后,陆轻萍一进院,就发觉了不同,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笑容,脚步似乎也比前几天松快许多。走进堂屋,她见冷清秋脸上一扫往日的愁容,眉眼舒展,一脸喜色。看到她这副样子,陆轻萍笑问道:“这是雨过天晴了?”冷清秋也知道前阵子因为自己,家里上上下下心情都跟着受到影响,被陆轻萍这么一说不好意思起来,轻跺了一下脚,娇嗔道:“表姐,你就会取笑人!”   虽然冷清秋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话,但是她的表情和言行都已经给了陆轻萍答案,这种情况除了和金燕西和好如初之外,再不做他想,陆轻萍笑笑不语,转身回到自己房间。阿娣端茶过来时,她从阿娣手中接过茶杯,拿在手中,并不喝,问道:“阿娣,我不在家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金燕西跑来赔礼道歉来了?   阿娣简单的把事情讲述出来:“昨天金少爷过来,舅老爷说他被衙门派到天津出差,托金少爷在他不在的时候帮着照看家里。金少爷不仅一口答应,而且还特地让他家的厨子做来酒菜说是给饯行。好像大姑娘在酒席上对金少爷不理不睬,给了金少爷好大的难堪,被舅老爷好一番训斥,这次就连太太也没站在大姑娘这边,说是大姑娘无礼,跟着说了几句。大姑娘觉得委屈,大晚上的就跑了出去,然后就是金少爷追了出去。在那之后我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反正最后大姑娘是和金少爷一起回来的,而大姑娘脸上的神色也不复刚才的冰冷,和金少爷很是亲密。”   陆轻萍一听,哪里还会不知道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冷清秋是被金燕西发自肺腑的表白而感动,两人和好如初了。不过相对于冷清秋和金燕西和好之事,她更关心的是宋世卿的行踪,因为这其中关系到对李正德家追债的问题,因此忙问道:“舅舅要去天津出差,什么时候走?”   阿娣老老实实的答道:“姑娘你没回来之前,今天一大早就走了。说事情是突然委派下来的,衙门里又催的急,舅老爷昨天从衙门里提早了一个时辰回到家,一回来就催促家里人给他收拾行李。因为这次差不多要去两个星期,北面又比这边冷,所以衣服里还要带着几件秋装。宋先生还说衙门里把车票都定好了,是万万不敢耽误的。”   陆轻萍听了抚上额头,喟然长叹,宋世卿也不交代一声,就这么把事情一丢,不明不白的走了,真是太不负责任了。陆轻萍正想把韩妈喊过来,问一下关于李家的事情进行到哪一步了的时候,韩妈从外面跑了进来,大声喊道:“表姑娘,表姑娘,不好了,李家的人来了,李家的人找上门来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陆轻萍看到韩妈慌乱的样子,厉声斥道:“慌什么,找上门来就找上门来,欠债换钱,天经地义,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难道还会因为他们找上门,一跪一苦一求,就把债给免了不成?真是天大的笑话!”说完,陆轻萍起身向外走,打算去会会李家人。   “表姑娘,来的可不单单是李家三口,连带隔壁的傅太太和依萍姑娘也来了。”韩妈见陆轻萍往外走,怕她吃亏,赶忙提醒道。   听说傅文佩和依萍也跟着来了,陆轻萍微不可察的皱了皱,心中涌起一股厌恶之情,这两人,跟着乱掺和什么呀!嘴中不屑的说道:“哼,来了就来了,那又怎样?有理没理,不在人多!她们要是帮着换钱,那我倒无话可说,但是若是想做其他的,绝没有那个可能!”   韩妈见陆轻萍态度镇定从容,显然拿定了主意,也稳了下来,跟在她身后一起往外走,嘀咕着:“表姑娘,你是不知道,这李家人可是难缠的很,我算是长见识了,这辈子还没见识过这样的人。明明他们是欠债的人,当初借钱的时候也是他们自愿借的,谁也没威逼他们不是,但是这会我们向他们要债,他们还不上不说还不上的话,却成了我们逼他们去死一般,而且原本借钱的时候明明讲清楚是有利息的,他们也知道,当时也没提出异议来呀,可是这会却成了我们为富不仁,还说什么我们不善良,不慈悲,好像我们对他们作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般,跟他们说话,真是很难讲清楚,反而让他们绕呀绕呀,绕的你头昏脑涨的。我以前怎么可是不知道,他们这么难打交道。”   这就难打交道了?天下之大,奇葩哪里都有,李家的功力还不够。比起陆轻萍知道的因为长时间欠钱不还,债主上门要债,要收缴欠债人借债时作为抵押的房产,结果欠债的人蛮不讲理,不承认不说,反而把欠条抢过来,吃到肚子里,结果最后弄得债主家败人散的故事,要逊色多了,差得可不是一点半点!   来到堂屋,陆轻萍看到冷太太也从房间里出来,看到她,问道:“轻萍,我刚才听到韩妈大呼小叫的找你去了,到底什么事呀?”   “没事。舅妈,还是陆家的那点破事。”关于李家的事,是瞒着冷太太的,陆轻萍不想冷太太知道,就把事情推到陆家身上,因此说道:“舅妈,陆家的那伙子人不讲理,没理还要辩三分,一贯胡搅蛮缠的,惯会把责任往外推。你和清秋还是避一下的好,免得一会儿说话的时候惹你生气,说是你们从中挑拨,没得跟着生气。”   冷太太一听说是陆家的事,就没有掺和的意思,想着出去躲一躲,等陆轻萍处理完了,再回来,因此听陆轻萍这么说,也就顺水推舟的答应了下来:“那行,那我先走了。清秋被金少爷的六姐约了出去,估计得等下午才回来,等她回来的时候,估计事情也了了,不需要你替她操心。”冷太太交代了一下冷清秋的行踪,想往外走的时候,想到来人就在院子里,想了一下,从后门离开了。   “韩妈,你让家里剩下的人也都从后门出去,到外面逛去,不要留在家里看热闹。”陆轻萍在冷太太走了之后,将梁嫂他们也一并打发出去,然后才带着韩妈来到院中。   李家一行被韩妈迎到了宋世卿的西厢房门前摆着的休闲桌椅坐下,依萍看到陆轻萍出来,皱了一下眉,转而对跟在她身后的韩妈说道:“韩妈,我们是来找宋先生的,你把轻萍喊过来做什么?别以为把她叫出来,就能把我们打发走。我们今天不见到宋先生,不说个清楚,是绝不会走的。”   陆轻萍笑笑,问道:“说清楚?什么事需要说清楚?不就是李副官欠了钱,需要还钱的事情吗,欠债还钱,似乎是非常简单的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需要说清楚的?”陆轻萍说话的时候把目光递给韩妈,韩妈心领会神,“扑通”一声,坐在地上,哭天抹泪的说道:“表姑娘,这事是老婆子作的是悔死了。我和李家是邻居,原本是看着他们一家可怜,把好不容易攒下的几个钱借了他们周转。”   韩妈哭诉着:“只是表姑娘也知道,老婆子和我家那口子,一辈子辛苦,攒下的这点棺材本本来是存在银行里做定期,是要吃利息的。这一借出去,没到日子,原本的利息不就白白损失了。当时李嫂子跟我借钱的时候,说的千好万好,说不白借我的,一定会弥补我的损失,因此借钱的时候,就说定了,还钱的时候要按照比银行的利息高了一分来还。当时李家也是一口答应下来的,我担心无凭无证的李家反悔,不仅找人让李家写下字据,并且把左邻右舍请来作了见证。”   “事情像韩妈讲述的这样,没错吧?”陆轻萍接下韩妈的话茬,似笑非笑的看着李副官一家,见他们坐在那里不出声,因而说道:“李副官你们不说话,我就当你们默认了。既然这样,事情一清二楚,李家按照约定还钱就是……”   依萍将李副官他们不说话,气哼哼的说道:“是,事情是确实像韩妈所说的那样,一点不错。但是轻萍,你就不问问,韩妈一共借给李副官一家多少钱吗?一共好几千块,她一个作佣人的哪里来这么多钱?而且她借这么多钱,给李副官一家,也不想想,李副官一家还不起的问题?这分明是针对李副官家设的一个圈套!所以我们才找上门来……”   “冤枉呀,冤枉呀!”韩妈见依萍揪出事情的“破绽”赶忙大声喊着冤,继续哭道:“我是佣人的,手里是没有那么多钱,但是我在冷家做了快二十年,所以冷家上下,也没把我当外人。前阵子,我看着舅老爷长吁短叹的,就多嘴问了一句,得知舅老爷每个月的薪水都不够用,弄得手头很紧,常常调不过寸头来,找人借钱,欠人情不说,不过是暂缓一时之急,最后还不是要还的。因此就给舅老爷出主意,让舅老爷弄一笔款子来,放出去吃利息,这事并不难,而且又不动本金,所以舅老爷就动了心。因为衙门里,有的时候会有一些款项从舅老爷的手头过,这些钱有的时候并不急用,能在舅老爷手里呆上三五个月,舅老爷手头没钱,又不愿意借钱,就打了这些公款的主意,想着暂时挪用一二。因为舅老爷衙门里有事,他就把这事将交给了我办理,让我找个可靠地人放出去,并且一定要保证是还的起钱的人家,免得将来他要是要起来,还不起,惹出麻烦来!”   “因此李家再上门借钱,我就将舅老爷给我的钱借了出去,我想着一事不烦二主,一次性的借给一个人,总比分散着借出去要好的多,好管理,讨债的时候也方便,因此有好几家找上门,找我借钱,甚至都抬高了利息,我都想和李家相处得不错,借钱的时候话说得也痛快,因此都没借,反而借给了李家。至于依萍小姐说的李家还不起钱的问题,说句实话,我是真的没担心这个问题。别看李家跟我们一块住在那个破烂的地方,但是人家绝对和我们是不一样的,可云姑娘犯病,每次闯祸,哪次不要赔偿少说也要三五十块,多则上百,但是李家从来没打过磕绊,都拿出来了。而且还有钱送可云姑娘去大医院治病,那药钱几十、几十块钱的花,也没见李大哥和李嫂子有什么为难的。就冲这个做派,又怎么会还不起钱?”   听了韩妈的话,李正德和玉真的脸色由青到红,又到白,好看的很。韩妈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说道:“前几天,舅老爷说衙门里要查账,所以催我将款子尽快收回来,因为舅老爷本来放的就是短期,总共也没差几天就到期了,所以我就去了李家。结果借钱的时候说得千好万好的,恨不得给我磕头下跪,称呼我为救苦救难菩萨的李大哥李大嫂一转脸就翻脸不认人了,我又从菩萨变成了催命的阎王了。只是我这也是没办法,要是钱是我的,或者是我们舅老爷的,你们这边一时还不上,我还能宽限宽限,但是这是衙门里的公款,要是到了日子还不上,我们舅老爷到时可就是吃不了兜着走了!当初,固然有我们贪财的原因,但是我们可也是帮了你们大忙的,何况,看你们素日花钱的做派,也不是没钱的,再说,欠债还钱,本就是应有之义,不管在到哪去说,这理我也是说的出去的,倒是你们,赖着不还钱不说,这会找上门来想干什么?”   看着韩妈将她和宋世卿商量好的说辞说了出来,理直气壮的问了李家连带傅文佩和依萍一个哑口无言。半晌,李正德憋出一句:“韩妈,我没说不还钱,但是几千块,你让我怎么还?拿什么还?就算卖了我,我也还不起呀!“说完,抱着脑袋,苦闷的蹲在了一边。玉真则只会哭,什么也不说。   清醒着的可云看了看父母,看了看傅文佩和依萍,“扑通”一声跪倒了陆轻萍面前,说道:“轻萍小姐,我知道这事是我父母做错了,但是请你发发慈悲,原谅他们吧?他们都是为了我,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轻萍小姐,请你发发善心,我和我的家人都会感激你的,我发誓,我一定会做牛做马报答你的!轻萍小姐,求求你了……”说着就对着陆轻萍磕起头来。玉真扑到了可云的身上,哭嚎道:“我的可云,可怜的可云!”抱着可云大哭起来。   “别磕了!我受不起!”陆轻萍闪过身去,站到另一头,说道:“可云,你这话可是奇怪?你让我发发善心?我该怎么发善心呢?几千块,这可不是几十块,几百块的事,让宋先生不在向你家追债?你也未免太瞧得起我了,我可没有这么大的脸面!这钱你刚才也听韩妈提到了,是宋先生挪用的公款,关系着宋先生在衙门里的职位,是不可能不要的!既然这样,你的意思是让我帮你把债担过来了?但是这么一大笔钱,我怎么担得过来?”   顿了一下,陆轻萍毫不客气的说道:“何况,我又凭什么替你们家担这笔债?你们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再说,既然还不起,当初就不要借!大手大脚花钱的时候怎么不想一想,还钱的时候为难了,难道你以为一跪,一求,一哭,就能把债给免了吗?想得倒是挺美,只是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你为难,难道人家就不为难了?没道理借钱的跟着受累,欠债的倒是大爷了!”   “轻萍,你怎么说话呢?这话说得可太难听了!”傅文佩听到陆轻萍后面的言辞,不赞同的出面说道:“李副官怎么和我们没有关系了?虽然他和我们不是一家人,但是他跟着你父亲身边几十年,出生入死,不是一家人胜似一家人!当初,在东北的时候,他可是没少照顾我们,你这会怎么翻脸不认人了?你要是能帮忙,怎么可以袖手旁观?宋先生到底和你同住一屋檐下,他又是你舅母的亲娘家弟弟,你喊他一声舅舅也不为过,两边都是亲人,何必彼此为难,你从中帮着说说情……”   “停!”陆轻萍伸出手来,打断傅文佩的话,嘲弄的看着傅文佩。当初冷梅恨李副官恨得要死,虽然拿他没办法,但是两人见面的时候,冷梅从来不吝于难为他,这种情况下,李副官不难为她们母女已经很不错了,还照顾?做梦吧!陆轻萍不相信傅文佩会不知道,这会说这些完全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这是把她当成傻子了,好糊弄是吧?   陆轻萍走到休闲桌前,拉过一张椅子坐下,韩妈很有眼色的给她端过来一杯茶,她端着茶杯合了一口,润了润嗓子,说道:“佩姨,你愿意把李副官当作一家人,我不拦着,但是请别算上我!我和他是一家人?真是天大的笑话!我母亲这辈子最恨的两个人,一个就是陆振华,一个就是他。听说可云被人糟蹋,未婚产子?哈哈,真是报应,是李副官这么些年为陆振华为虎作伥的报应,这真是大快人心,可惜,我母亲没能听到这个消息,不然她一定高兴死了。陆振华作为主使,李副官为虎作伥,是他们两个毁了我母亲的一辈子!我让我和我母亲的仇人做一家人,对不起,恕我做不到!”   “至于照顾?更是笑话,我和我母亲在东北陆家大宅最偏僻的地上生活的时候,因为我们母女不入陆振华的眼,生活上不被克扣已经不错了,至于照顾,我可是半分都没看见,我只看见了我母亲变卖她的嫁妆供养我!所以我和李副官根本没什么情分可讲!”   “佩——姨——!”陆轻萍拉长了音调,用一种非常奇怪的语气说道:“你愿意作圣母,对李家表现你的好心,你的善良,愿意‘舍己为人’,可以,但是别算上我,我这辈子和李家没什么善心可言!”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依萍听到陆轻萍对傅文佩说话的语气不对,不仅带有一种挪揄的意思,而且还有一种其它的味道在里面,愤愤的从旁插言,言有所指的说道:“我母亲善良又怎么不对了?总比某人冷心、冷血、冷肺、冷肝,全身都是冷的要强!”   “哈哈。”陆轻萍忍俊不禁,对着气愤的站出来为傅文佩出头的依萍大笑一起,笑完之后,将手里的茶杯交给韩妈,从椅子上沾了起来,绕着依萍走了一圈,口中啧啧出声:“是呀,佩姨是善良,是伟大,伟大到为了别人而坑了自己的女儿的地步,我当然自愧不如!恐怕这个世界上也没几个人能比得上!”   “你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什么坑自己的女儿?我妈疼我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害我,你别在这里挑拨离间,你以为我会信你?你必须给我说清楚,你今天要是不给我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别想我放过你!你这是污蔑!别以为我妈妈好说话,就可以随意侮辱她!”傅文佩是依萍的“逆鳞”,为了保护她,依萍说她可以和全世界作对,所以她怎么能够容忍陆轻萍说傅文佩的不好,因此对着陆轻萍七分的挥舞着拳头,非常不客气的说道。   “污蔑?侮辱?”陆轻萍冷笑道:“是吗?你觉得我是空口白话,说是的虚言吗?好,既然这样,我就不客气的给你指出来!到时你希望你不要怪我才是!”   站在依萍的对面,和依萍平视,望着愤愤然的依萍,陆轻萍轻笑道:“当年,佩姨和你被雪姨赶出陆家,我想只要不是傻瓜,都知道,既然陆振华容许雪姨将你们赶走,那么你们就不会有再回去的时候了。当然,或许也会有机会,但是那很渺茫,所以如果佩姨是个心有成算的,就该为以后的生活作打算了,但是她没有。她并没有出去找工作,或许是还把自己当作陆家的‘八夫人’,放不下来架子,所以没有去找工作。这没关系,靠着你们从陆家带出来的财物和陆家给的生活费,你们也应该活得很好,不需要出去工作也没问题。”   “但是,实际上,你们过得怎么样?依萍你自己的心里应该最清楚!你母亲跟了陆振华十几年,还养了一个最得陆振华疼爱的女儿心萍,直到心萍去世,她这才失宠,但是心萍活到十六岁,十六年来陆振华不知道给了你母亲多少好东西,当初,从东北逃亡上海的时候,虽然有些东西因为笨重而不便携带,但是你母亲还是带出来不少,因为那都是你父亲送给她的,是她珍而视之的宝贝,她怎么舍得丢弃,所以被她一并带到了上海来,并且在被撵出来之后,也带在了身边。”   “你那个时候年纪小,不知道你母亲带出来东西的价值,但是就算你母亲出去典当变卖的时候,人家欺负她是一个弱女子,被压了价钱,连同陆家给的生活费,也足够你们俩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但是事实上呢?没有,你就没怎么过过好日子,因而你在心里怨恨你的父亲,怨恨雪姨一家,唯独没有怨过佩姨,你不知道,其实你最该怨的人就是佩姨!”   “是她,是她将你们家的钱全都拿去填了李家这个填不满的大坑!佩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不求任何回报的接济的李家,她是善良,但是她的善良只是对外人,对你这个女儿则吝惜展示她的善良。她看不见你的泪水,你的怨恨,你的痛苦……无视你到福煦路去要钱时所受的侮辱。”目光转向李家三口,冷笑道:“李副官口口声声讲骨气,说自己哪怕要饭也不能去陆家找司令要钱,他绝不能用陆家的钱,不能被王雪琴笑话,让司令跟着担心。哈,这话说的真是好刚强,好有志气,只是好像佩姨手中的钱就不是陆家的钱似的!欺负人家孤女寡母,就那么心安理得?真是佩服!”   掉过头,又对依萍说道:“如果说,你们刚被赶出来,佩姨对陆振华还抱有期望的话,那么经过之后几年的不闻不问,她应该接受了这个事实,该为你的前途筹划了。但是她依然没有,拿着家里的钱毫不吝惜的对李家表示她的善良,以至于等你考上大学的时候却因为没有钱交学费而不得不辍学,你怨恨陆振华不肯帮你交学费,怨恨他的偏心,但是人心本来就是偏的,有人落魄,自然有人风光,当初你们也曾有过风光的时候。依萍你只是因为来到上海之后陆振华的偏心而怨恨他,誓言要报复,我和我母亲一辈子落魄,最后还被陆振华丢弃在东北,我因此怨恨陆振华,你反而跑过来指责我,你这是什么逻辑,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依萍,你母亲接济李家的事你已经知道了,而且最近一段时间,都是靠着你的收入来接济李家,所以你们家花在李家身上大约多少钱,你只要稍微算一下就清楚了,那绝对是一笔庞大到你无法想象的数目。你母亲为了展现她的善良,她的美好,花出去的钱不要说让你念大学,送你出国留学都没问题!”   “现在社会,讲究父母对孩子的义务是一样的,你只想着冲你父亲要钱,觉得你父亲养你应该的,难道佩姨就不需要养你吗?你为什么没想过向佩姨要钱呢?因为佩姨在你眼里是穷人,她拿不出钱来?但是你每个月向陆家要来的钱都交到了佩姨的手中,在头几年物价还没这么高的时候,其实从陆家要来的生活费,让你们两个温饱绰绰有余,但是实际上,你们的生活却一直捉襟见肘。你就没想过为什么吗?为什么你明明有钱可以吃饱肚子,但是却不得不饿肚子?为什么你明明可以攒出上大学的钱,但是最后却不得不辍学吗?为什么你明明可以不需要去大上海唱歌赚钱,但是最后却不得不登台歌唱吗?为什么……”   “你别说了!”依萍脸色变得灰白,声音颤抖着打断了陆轻萍:“你胡说!这一切都是你胡说,不是这个样子的,不是这个样子的!你才来上海多久,你又知道什么,事情根本不是这个样子的!我妈妈是爱我的,是爱我的!”依萍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尖叫的否认,转头看向傅文佩。傅文佩双眼含泪,抖动着嘴唇,说道:“对不起,依萍,妈妈绝对是爱你的,你是我的命,我,我只是一时之间并没有考虑到那么远……”   如果傅文佩不道歉,不解释的话,依萍还能好受一点,但是傅文佩的话就如同最后一根稻草,一下子压垮了她,陆轻萍的话,让她的世界一下子颠覆了,她接收不了这个事实冲击。原本依萍以为不管怎么样,她身后都有母亲作依靠,但是这会她感觉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对着陆轻萍投过恨恨的一眼,捂着脸跑了出去。傅文佩这个时候也顾不得其他了,她是绝对不能失去依萍的,凄婉而哀伤着喊着“依萍”的名字追了出去。   解决掉傅文佩和依萍,陆轻萍把目光投到了李家三口人的身上。可云和玉真正抱在一起哭泣着,不时的对陆轻萍投来忐忑的目光,而原本抱着脑袋颓丧的蹲在地上的李副官则对着她投过来复杂的目光。   陆轻萍的视线从可云和玉真的身上扫过,对上李副官的目光,笑了笑,说道:“李副官,你既然来求我一回,我虽然不能帮你担下债务,并且也减免不了,不过我可以帮着你说说情,让宋先生宽限你几天。宋先生现在出差去天津了,不在,大约要个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所以在他回来之前,不管你是偷还是抢,或者想其他法子必须把钱给凑齐了。不然,等宋先生回来,你若是还不上钱,可就惨了。”   将手指举到眼前,对着眼光,看着上面染着的变得斑驳的粉色指甲油,陆轻萍云淡风轻的说道:“李副官,冲我们到底认识一场的份上,我免费送你个消息。我可是听宋先生发狠了,因为这钱关系到宋先生在衙门里的差事,所以他说,如果你还凑不够钱的话,他既然拿不到钱,那么就让能拿到的人帮他去拿,拼着舍去借出去的一半,请道上的人出手。所以你也别想着欠钱不还,一家人潜逃到别的地方,只要你们一家三口不离开上海,绝对有的是人对那几千块钱感兴趣,从而把你们给‘挖’出来。所以李副官,别犹豫了,赶快想办法吧,真要落到那个田地,那时你们一家三口的处境……”   陆轻萍对着李副官露出一个恶意的微笑,目光不怀好意的落在李副官身上,进而又落到玉真和可云的身上,最终在年轻的可云身上留流连不去。陆轻萍没有往下说,但是李副官又哪里会不知道呢,他跟在陆振华几十年,白的黑的都见识过,虽然这里是上海,但是一些事和东北也没太大区别。黄浦江里哪天不埋葬几具无名尸,再说,真要是死了,倒还好了,就怕不死不活。   “玉真,可云,我们走。”傅文佩和依萍这两位“强援”已经离开,看陆轻萍的态度,他们在留在这里也讨不到什么便宜,李副官恨恨的一咬牙,站了起来,招呼妻子和女儿跟着他一起离开。   韩妈看着李家三口离去的身影,长出一口气,叹道:“可算是走了!”转而拍陆轻萍的马屁,“到底是表姑娘厉害,你一出马,就把他们给打发走了。你可不知道,李家三口,其中数这个男的最难缠,他的老婆和女儿最好对付,只是哭。我和舅老爷连着去了李家好几趟,都是在这个男的那里碰了壁。不过这回好了,好几千块钱呢,半个月内就要筹出来,看愁不死他!”   是呀,如果李正德没有两下子,没那个三两三,又怎么能够被陆振华信任,从而一直留在他身边作副官,并且在逃亡上海的时候丢下那么多妻子儿女不带,反而带上了他们一家三口呢!只是这次是陆轻萍先发制人,而且谋划得当,并且又把他搬来的傅文佩和依萍两大强援给弄走了,她这边又占着理,而且又不是债主,并且对李家表示出了深深的厌恶,所以李正德才会这么好说话,带着家人离开。陆轻萍在心中慨叹着,想着自己费了这么一番气力,宋世卿倒是躲得远远的,擎个现成的,早知道还要她出马解决,就不给他那么多好处了!   面对韩妈的幸灾乐祸,陆轻萍笑笑不语,几千块,对拉黄包车的李正德来说,难入登天,但是对陆振华的李副官来说,并不是一件难事。坑完了傅文佩和依萍,不会还可以去坑陆振华吗?其实李副官对陆振华听任王雪琴将他们一家三口扫地出门,他儿子陆尓豪欺负了他女儿可云,心中在怨恨王雪琴和陆尓豪的同时,难道对陆振华就没有一丝的埋怨?   应该还是有的吧!不然为什么李副官在知道王雪琴出轨,并且替奸夫生下尔杰,让陆振华帮着养孩子,而一声不吭,说什么之所以不说出来,不告诉陆振华,是为了司令的名誉着想。骗鬼去吧!被带了“绿帽子”,并且帮着别人养孩子的陆振华还有名誉可言吗?   虽然王雪琴和魏光雄来往隐秘,但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既然李副官能发现,依萍能发现,当然还能有别人能发现,事情总有揭破的那一天,到时陆振华还不是一样丢丑!而且陆振华被隐瞒的时间越长,这脸丢的越厉害!所以李副官之所以不说,就是为了看陆振华不知情而被人暗地里嘲笑的笑话。他因为怨恨陆振华的“不作为”,从而把这事作为他对陆振华的报复,并借此出一出自己心中的闷气! 作者有话要说:非常不理解,在情深中,依萍揭破王雪琴和魏光雄的事情的时候,李副官在旁接话茬,说他早就知道了,之所以不说,是为了司令的名誉着想,还说这是他对司令的忠心,多么奇葩的想法!   ☆、第97章   打发走了李家一行,陆轻萍变得意兴阑珊,好像精气神都被抽走了一般,干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来。中午冷清秋没有回来,宋世卿有不在,只有冷太太和陆轻萍一起吃饭,虽然厨房做的都是陆轻萍爱吃的菜,但是她没有吃的兴致,只是草草的扒拉了半碗饭,就回房去了。靠在床头,陆轻萍手里摊开一本书,目光放空,书上面的字一个也没有印入脑海,在发呆。   后来,不知不觉中,陆轻萍靠在床头睡着了,半梦半醒之间她感觉到似乎有人进来,将她放倒在床,并在她脑袋底下垫上枕头,让她能更舒服的入睡。盖着被子,陆轻萍一阵好睡,待到醒来时,觉得屋里发暗,这才发现,外面已经夕阳西沉了。洗了一把脸,陆轻萍用梳子随便梳了一下头发,散在肩头出了屋,见堂屋里冷清秋、金燕西和金润之正围坐在榆木沙发那里兴高采烈的说着什么。   冷清秋抬头见陆轻萍过来,忙招呼她过来坐,笑道:“表姐,你这觉睡的可真香。我和六姐、燕西三点多钟回来的时候,我去你的房里叫你起来陪客,结果都没把你叫醒,呼声反而打得更响了。我见你睡得沉,就没好意思再叫你,结果你一睡就睡到这个时候。可是昨晚没睡好吗?”   陆轻萍伸手从果盘里拿起一个苹果和水果刀,一面削皮,一面说道:“这倒没有,昨晚睡得挺好的。今天也没觉得累,中午回房的时候我还看书来着,但是不知怎地就睡了过去,而且睡得很死,你去叫我了吗?我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转头对金润之和金燕西说道:“你们来了,我却在睡觉,没能好好招待,这倒是我失礼了。”   闻言金润之赶忙说道:“快别这么说,我们哪里算得上是客,不说老七,就算我,也是来过好几次了,彼此都熟悉,随意相处就好。陆小姐要是再这么客气以后我们都不敢来了。”跟着笑道:“我把隔壁老七的房子借了过来搞活动,以后是要常来的,届时少不了上门叨扰,到时可别嫌我烦,关门不让我进来就好!”   一语未了,冷太太从外面进来,正好听到金润之开的玩笑,忙说道:“那可不敢,只要六小姐不嫌舍下简陋,我们自然是欢迎的。”   大家说笑一会儿,就开饭了。韩妈带着梁嫂、阿娣开始上菜。冷太太一面让金润之和金燕西上座,一面说道:“虽是厚着脸皮留六小姐和七少爷在我们家吃顿便饭,但是我们这样的人家,就是特别办一些菜,也比不得府上,哪怕是家常菜也简直不成东西,不过是粗茶淡饭,还请六小姐和七少爷不要嫌弃,将就着用些。”   不等金润之说话,金燕西抢在前面说道:“伯母这话客气了,若论起花钱来呢,舍下是请的厨子弄的,当然不同些。但是天天开那些大鱼大肉,吃得人怪腻的。他们做的,是他们的做法,和家常菜不同,里面加上许多配料,说起来手法复杂,麻烦的很,但是真吃起来,把菜的原味,都失掉了,反而没有家常菜吃起来可口,我和家姐倒是更喜欢家常的口味。”   陆轻萍嘴里咬着苹果,听了这话,一顿,抬眼看向金燕西。金燕西刚才这话乍听起来,似乎没问题,但是细细咀嚼起来,未免不是滋味。虽然家里置办的饭菜比不上你们家是一定的,但是时下人说话都往谦逊了讲,就好比冷太太口中称留两人吃的便饭为“粗茶淡饭”,但是事实上,显然真不可能是粗茶淡饭。   金燕西却大言不惭的直接承认自家要高出一等,虽然下面他也说了更喜欢家常口味,表示出了不会挑剔的意思,但是前面的话他根本没必要说,有了前面的话,不管后面他怎么说,总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好像他在冷家吃饭,确实纡尊降贵了似的,终究让人觉得不舒服。   不过看冷太太和冷清秋都似无所觉,陆轻萍觉得或许是自己敏感了,或者冷家母女觉察到了也觉得没什么,觉得理所当然,她也没说什么扫兴的话破坏气氛,对着苹果“咔嚓”狠咬了一大口,旁若无人的大吃起来。   因为隔壁的房子,虽然金燕西是租来作开诗社的地址,但是他也三不五时住在这里,如今要借出去□□国会都活动地点,所以一些东西要收拾起来,屋里要重新摆设过,所以在冷家吃过饭,金润之和金燕西就过去指挥佣人收拾东西去了,冷清秋也跟去帮忙。   要做事,有佣人,就算金润之和金燕西过去,也不过是动口不动手,指挥佣人搬上抬下的干活。冷清秋跟过去虽然说是帮忙,但是她哪里知道哪件东西要收拾起来,又要把什么摆出来,哪里要把空间留出来……不过是做个样子罢了。因此就算陆轻萍跟过去,也做不了什么事,帮不上什么忙,所以客气了一句,金润之和金燕西也跟着客气,她本来就不想动弹,正好顺水推舟留在家里,没跟过去添乱。   在金润之、金燕西和冷清秋走后,陆轻萍跑到倒座房的工作室忙了一会儿,然后到后院浴室泡了个澡,从抽屉里拿出一套一千块的拼图来,坐在桌前拼了起来,顺便等头发干。陆轻萍刚拼出一个角,手里拿着一块正思忖着是哪里的时候,冷清秋推门进来,说道:“表姐,我的衣服六姐穿着小,你这边么没穿过的,新的内衣给我拿一套,你的身量和六姐仿佛,她应该能穿得了你的衣服。”   “两家就在同城,金家又不是没有汽车,打个电话回家车就能来接了,她怎么想起在我们家住下了?”陆轻萍从拼图中移开目光,抬起头来看向冷清秋,有些意外又有些奇怪的问道。一面这么问,陆轻萍一面起身,打开衣橱,从里面挑了一套新的浅粉色两件套绸质睡袍递了过去。   冷清秋接了过来,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燕西和我约好了明天去爬山,要早起,他觉得反正隔壁也有床,倒不如直接在这边住下,这样的话,明天和我出门更方便,所以就不肯回去。那边还有一些东西没整好,本来六姐打算是先回去,明天再过来一趟把它收拾出来就是了,但是因为剩下的事情不是很多了,六姐觉得再跑来跑去,为这事耽误半天功夫不值,正犹豫是留下来继续收拾,还是明天再跑一趟。若是留下来,六姐担心收拾完了之后时间太晚了,不好回家,燕西就给六姐出了个主意,让她在我们家里住下,这样就算稍微晚点,把东西收拾出来也不没关系,回头就不用跑了。”   陆轻萍了然的点了点头,说道:“既然这样,房间安排好了吗?”家里就这么几间屋子,都住满了,并没有客房,宋世卿的房间倒是空着,但是总不好让金润之跑到他那里去住吧?   “我的房间腾出来给六姐住。至于我,住哪都无所谓,反正不管是我妈那还是表姐你这,我要是住过来,你们总不会把我给撵出去吧?”冷清秋心情良好的和陆轻萍开着玩笑。   陆轻萍笑笑,说道:“那你过来和我住吧,就别打扰舅妈她老人家了。当然,你要是和舅妈有什么母女之间的悄悄话要说,那你就和舅妈住去好了。”   冷清秋在心里还是更愿意和陆轻萍住的,只是上次她跑过来找陆轻萍倾诉心事,弄得很不愉快,所以她这次过来就没好意思直接说她要和陆轻萍住,因此听陆轻萍这么说,忙道:“那行。那等我给六姐铺好床,准备好盥洗用具,回头我过来和你住。”拿着陆轻萍给的睡衣出去了。   上次,冷清秋跑来向陆轻萍倾诉心事,结果让陆轻萍弄得冷清秋心潮起伏,一夜不得好眠。这次冷清秋算是报了上次的一箭之仇。李浩然以为他不和陆轻萍说,陆轻萍就不会知道,但是他忘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而且天下间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长着嘴,会说话。金润之借的房子本来就是金燕西租的,金燕西又正在追求冷清秋。金润之是金燕西的六姐,陆轻萍是冷清秋的表姐,所以金润之的事通过金燕西,然后又通过冷清秋传到了陆轻萍的耳中。   陆轻萍躺在床上听冷清秋说李浩然是金润之的男朋友,并且金燕西还是他们的“媒人”,因为他俩是通过他举办的诗社才认识的。但是金润之不仅没有好好感谢一番金燕西这个大媒,反而还硬生生的将他租下的房子要到手,借出去作为李浩然所在的爱国会活动地点。金燕西向冷清秋抱怨自己的六姐“见色忘义”,只知道李浩然,忘了他这个亲弟弟。   其实关于金润之和李浩然的关系都是金燕西根据他知道的只鳞片甲所作的猜测,他当作一件新鲜事讲给了冷清秋听,对于李浩然和陆轻萍的关系,金燕西是真的一无所知,但是冷清秋和他不同。关于李浩然和陆轻萍的关系,陆轻萍并没有在家里公布,但是冷太太在李浩然第一次上门的时候就看出了端倪,之后,冷清秋和宋世卿也看了出来。虽然金润之是金燕西的六姐,但是从感情上,冷清秋更倾向于陆轻萍,因此在金燕西把这事讲给冷清秋的时候,就注定会被冷清秋告诉陆轻萍。   作为一个热恋中的女孩,冷清秋深知“情人的眼里不揉砂子”,是容不下第二个女人的。所以在听金燕西说金润之和李浩然是一对的时候,她立刻就为陆轻萍担心起来。这事陆轻萍摆明是不知道,被蒙在鼓里的,但是如果李浩然真的脚踩两只船的话,作为经历过白秀珠风波的过来人,冷清秋觉得这事还是早了早好,哪怕就算受到伤害,她相信陆轻萍是宁愿早早就知道真相,也是不愿意被隐瞒的。   听了冷清秋的话,虽然陆轻萍一直在心里让自己对李浩然有信心,但是心中还是不可避免的怀疑起来,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系统见她这样,忙跳出来宽慰她:“哎,没事的,没事的,冷清秋就是那么一说,你也就是那么一听,李浩然是喜欢你的,他是不可能,也不会变心的。所以不是冷清秋把事情听错了,就是金燕西误会了,你不用担心。”   “你说不用担心就不用担心了?无风不起浪,如果李浩然真和金润之没什么,又怎么会有这样的传闻出来?”系统的宽慰并没有起任何作用,陆轻萍又怎么可能不担心。系统的保证对她来说,没有任何用处,她也不是第一次见识到系统的“不靠谱”了,又怎么可能会相信系统的话。毕竟金润之和李浩然是官配,而且金润之的各方面条件都不差,所以陆轻萍这次因为冷清秋无意中透漏出的“事实”,虽然不至于一夜未眠,但是辗转反侧,到了大半夜,身边的冷清秋已经睡熟,她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次日起来,虽然有了这么一段故事在里面,但是陆轻萍对待金润之的态度并没有变化,对金润之依然是笑脸相对,谈笑风生,不露半点端倪,引得冷清秋很是奇怪,不住的往她身上看去,心中大为疑惑,不知道陆轻萍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送走了金润之,陆轻萍倒在椅子上,沉吟半晌,不想在这边自己猜来猜去,决定去问当事人之一李浩然,问个清楚明白。说作就做,陆轻萍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回到房里收拾了一下,拎着手包就往报业街《大美晚报》走去。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却说金润之从冷家出来,回到自家,直奔金太太的房间。因为冷家起的早,这会金太太正在用早饭,金润之进来之后,从跟在后面的佣人手里接过食盒,拍手笑道:“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正好,我从冷家带来的点心,才出锅不久,还热着呢。妈,你尝尝。”   说着,打开食盒盖子,金润之从里面拿出一碟点心放到金太太面前。随着金润之的动作,一股带着蔬菜菌菇的香气,又带着一股浓郁的肉味,还带着一股豆皮的甜香以及鸡蛋的清香合成了一种特殊的香气飘散在空中。浓郁香味刺激着味蕾,引诱着闻到香气的人的食欲。   金太太随意看了一眼,这点心似乎以前没见过,细看过去,好像是用豆腐皮叠成四四方方的小包子,上面用蛋清封顶,她不由问道:“这是豆腐皮包子吗?”   金润之笑道:“正是。妈,你不是看过《红楼梦》吗,里面提到的豆腐皮包子就是这个。冷太太看我吃的香,不住口的赞好吃,就给我带了一些回来。”   金太太闻言白了一眼金润之,说道:“还说呢,你什么时候跟你爸爸、凤举、鹤荪、鹏振还有老七那些大男人学的,不肯回家在外面住起来了?真是好的不学,专捡坏处学。还有既然留宿人家,那么自然要知礼,哪有像你这么不客气的,连吃带拿的!你好意思嘛!”   被金太太说得觉得脸上有些过不去的金润之做到金太太旁边,抱住她的一只胳膊,拉长了声音喊道:“妈!”跟金太太撒娇,“这又不是全都给我的,是冷太太说让我带回来给你们尝尝的,我推辞不过,才带回了,结果你还笑话我。”伸手从桌上拿起筷子,夹了一个包子给金太太,说道:“妈,你尝尝,真的很好吃,味道确实很好。”   金太太身子往后仰,避开了金润之的筷子,说道:“别胡闹了,放下吧,我自己来。”等金润之把包子放回去,她拿起筷子夹了一个,细细品尝,豆腐皮做的包子皮劲道,而起带有一股别有的清香,包子内馅鲜美非常,金太太一连吃了两个才吃出里面除了肉之外,似乎还放了金针、木耳、香菇等物。   “做的真是不错,味道确实很好。”金太太点头赞道,目光落到放在餐桌上装着包子的大食盒上,说道:“这东西虽好,不过是吃个新鲜。既然你说这是冷太太送给我们家品尝的,那么给其他各房都送一份去,让他们也一并尝尝。”   原来在金家里,上学的上学,上衙门的上衙门,头齐脚不齐,吃饭的时间,就不能一律。金太太就索性解放了,叫儿女媳妇们自己去酌定,愿意几个人一组的,就几个人组一个团体,也不用上饭厅了,愿意在哪里吃就在哪里吃。这样一来,要吃什么,可以私下叫厨子添菜,也不至于这个人要吃辣的,有人反对,那个要吃酸的,也有人反对,总是背地大骂厨子。所以他们家里,除了生日和年节而外,大家并不在一处吃饭的。结果,三个太太三组,金铨是三个太太的附属品,一处一餐,三房已经成家的儿子儿媳三组,三个小姐一组,七少爷一人一组。他们有时高兴起来,哥哥和妹妹,嫂嫂和小叔子,也互相请客。这么分送下来,金润之带回来的一大食盒包子,很快分派光了。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陆轻萍这里在知道金润之和李浩然是一对的时候忐忑是正常的,她不是因为自身的条件输给金润之而自卑,而是因为面对官配,而担心。   ☆、第98章   金太太吃完早饭,命佣人将东西撤下去,喝着端上来的消食茶和金润之随口闲聊道:“你好像和这个冷家的小姐走得很近,你常下帖子约人家出去玩,这个冷小姐也不时的送些零食点心之类的小东西给你,你又跑到人家住了一晚,显见是朋友。既然是朋友,哪天你把她请到家里来我也见见。”   虽然金太太表面上对家里孩子在外与人交往处于放任自流的状态,好像不深管的样子,但实际上,她对自家孩子在外来往的对象大多心中有数,这个姓冷的女孩子在她记忆中好像是突然冒出来的,脑海里从来没有印象。像他们这样的人家,为了攀权附贵,想跟家里人攀上关系的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子不同男孩子,要是交错了朋友就糟糕了,所以金太太不留痕迹的转弯抹角的打听冷家的情况。   自从金敏之和金润之被金燕西央求着带冷清秋去王幼春家看戏,两人对冷清秋的印象就非常好,觉得冷清秋比金燕西以往来往的女孩子要强多了,白秀珠也包括在内。之后两人或主动或被金燕西拜托,和冷清秋来往了起来,对冷清秋的印象越发的好了起来。虽然金燕西一开始不肯承认他和冷清秋的关系,口口声声只是普通的朋友,但是金敏之和金润之哪里肯相信,若是普通的朋友,金燕西又怎么会在冷清秋身上这么用心,在她俩的逼问之下,金燕西终于承认了他和冷清秋的关系,并告诉她们,他是结婚为目的和冷清秋交往的,但是暂时请她俩不要把这事告诉家里,金燕西给出的说辞是担心家里嫌弃冷家贫寒,不同意,而且一旦被白秀珠知道,又会是一场大闹,他嫌烦。   金敏之和金润之同意帮着金燕西保守秘密,但是也觉得这样一直隐瞒下去也不是个事,除非金燕西最后不娶冷清秋,不然这事总要告诉父亲和母亲的。因此两人商量着,先不提婚事,先想办法让金太太见到人,知道冷清秋是金燕西的朋友,然后再慢慢的往下议。只是最近家里一直有事,要不就是金太太跟前有人,所以一直没找到好时机向金太太开口。这次听金太太提起,金润之觉得是个机会,忙道:“请到家里来给你看看倒是可以,但是她可不是我的朋友,是老七在外面结识的朋友。”   “老七?”金太太听了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问道:“老七什么时候在外面结识这么位冷小姐,家里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也有好长时间了,至少小半年了。”金润之说道:“老七一向是个爱交朋友的,他在外面的朋友你一向不是不怎么过问的吗,自然不知道了。不过要说家里一点不知道是瞎话,就是以前清秋没送东西过来,家里除了你和父亲不知道之外,大嫂,三嫂和翠姨应该是知道的,至于家里的其他人,除了我和五姐之外,他们知不知道,我就不清楚了。反正三嫂是绝对知道的,她听到过我和五姐说话,因为我们称赞清秋,她还为秀珠抱不平来着。然后大嫂他们不知是逛公园还是看电影,遇到过老七和清秋在一起,只是她们都没和你说罢了。”   虽然金润之一开始说金燕西和这位冷小姐不过是朋友,但是她后面的话却透漏出他们俩绝对不是普通的朋友,反而非比寻常来。金太太老奸巨猾,听出了其中的蹊跷,不动声色的问道:“那这位冷小姐人怎么样?又是个什么样的家庭?”   金润之赶忙说道:“人是非常好的,人家模样儿且放到一边,就是那一种温柔的样子,一见就让人欢喜,真是又可疼,又可爱,又怪可怜的。她的国文非常好,写的一笔好字,又会作诗,是个才貌双全的女孩子。”   夸完冷清秋,提到冷清秋的家庭,金润之顿了一下,说道:“家境虽然平常,但是也是体面人,家里祖上曾经出过翰林,爷爷也曾中过举,就是父亲在世的时候也是一代辞赋名家。只是因为父亲过世,留下孤女寡母,这才……但是也不是没有底蕴的人家。当然,自然是比不上我们家了。家里在租界有一套房子,虽然不是什么洋房别墅,只是平房,但是收拾的很齐整,电灯、电话、自来水、抽水马桶、浴室样样俱全。家里除了住了她们母女两个之外,还有她外婆家的舅舅,以及大姑家的表姐和她们一起住,两人都是有差事的。家里一共用了四个人,这么算下来正好一人一位,因此家里的事并不用她动手,虽是小户人家,但是也算是娇养了。”   “这样说起来,倒也是书香门第。”在金润之说冷清秋家境平常时,金太太已经做好了贫寒人家的准备,但是听了金润之的之后,虽然对家庭状况不是很满意,但是比她原先设想的要好很多,心里有了几分谱,带着几分不敢置信的问道:“这位冷小姐的家庭如何先不论,她这个人真有你说的这么好?”   “妈,我骗你做什么。这人不仅我见了,而且五姐也见过……”说话时,正好金敏之过来向金太太问安,金润之看到她进屋,赶忙说道:“五姐,你来的正好,我正和妈说清秋的事情呢,妈觉得我对清秋是夸大其词,你赶快告诉妈,我可没说谎。”   金敏之在金太太的另一边坐下来,帮金润之作证明:“人确实是好,不得不说老七这回眼光不错。”见金太太犹自不怎么相信,笑道:“妈要是还不相信,回头我把人给你带过来,带到你眼前来,让你亲眼看看,就知道我们说的是对还是错了。要我说,我们的言语还不足以说出她的十分之一的好,等你见了她,一定会喜欢。”   金太太见两个女儿都称赞,知道勾上他儿子的冷清秋不是狐狸精一般的女孩子,只是一想到金燕西竟然把此事瞒得一丝风都不透,又是气恼,又是纳闷,说道:“我虽然一向不大注意老七的事,但是老七肚子里搁不住事,是无话不告诉人的,一般他要办什么事,都先会露出一个大八成来,可是这次竟然一点行迹都没露。老七这样直心直肠的人,有事恨不得到处打电报,对于这件事,他能这样守秘密,倒真是让我奇了怪了。从前我看他和秀珠来往亲密,家里家外也总是拿着他俩开着玩笑,倒不料除了秀珠以外,没想到他还有要好的呢。”   听金太太将金燕西和冷清秋的关系从“普通朋友”上升到“男女朋友”的地步,金润之虽然惊讶,但是却不敢反驳说不是,不然等金燕西求娶冷清秋的时候,不就打嘴了嘛,而且届时也不好收场。但是金润之也看不出金太太对这事是抱着个什么态度,和金敏之相互对视了一眼,没想出什么其他的主意来,因此干笑道:“到底是你老人家火眼金睛,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去。是,这位冷小姐确实是老七在外面交的女朋友,之所以瞒着家里,是因为老七担心你知道了后,觉得门第不相当,不同意他们之间的事。”既然不能在金太太面前否认他俩的关系,那么就干脆承认,把这事捅破了好了。   金太太不悦的说道:“说这话润之你就该打,我原就说过,我从来就不主张儿女婚姻,要论什么门第,只要孩子好,哪怕她家里穷得没饭吃呢,那也没有关系。我们是娶人家孩子,不是娶人门第。”   话虽是这么说,但是明显金太太在心里更更中意白秀珠作她儿媳,因此说道:“秀珠那孩子呢,倒也很伶俐,就是小姐脾气大一点。但是她是从小和老七一起长大的,彼此的脾气秉性都熟悉,两家又知根知底,原来我看着老七和秀珠走得很近,感情也很好,还以为他们是要结婚的,后来,从你们父亲下台又复职那时起,老七就和秀珠疏远了,总是吵架,我原以为是因为白雄起的关系,如今看来,不尽然。只是白雄起虽然在你们父亲下台的时候,做事不地道,但是和秀珠那孩子没关系,秀珠还是个好孩子。老五和老六,你们实话告诉我,你们觉得老七和那位冷小姐是奔着结婚去的吗?他和秀珠还有没有可能?”   听出金太太的意思,金敏之劝道:“妈,其实这位冷小姐除了出身平常了一点,再没有输人的了,远胜白秀珠。再说老七遇事随便,好玩的心思最是浓厚,又是那样能花钱的人,平生也用不着帐本。若是让他娶一个能交际,好玩的少奶奶,不如娶一个出身清苦些的,可以给他当把钥匙,约束着他一点。在这方面,白秀珠并不是一个好人选。”   对冷清秋会不会成了金家七少奶奶,金敏之并没有给出结论。因为虽然金燕西说他是要和冷清秋结婚的,但是在金敏之看来,金燕西的性子还没有定性,所以对他的话要打折扣。就好比,早几个月,金燕西还和白秀珠天天在一处玩,好象结婚的日子,就在眼前一般。所以大家都公认他俩是一对,是要结婚的。但是到了这会,金燕西和白秀珠疏远了不说,并且否认了他们之间的感情,说他和她没有什么成约,不过是家里面的人常常拿他俩开玩笑,越说越真,以至于闹得白秀珠就自居不疑,其实他从来没有把这话当作真事。   金润之并不怎么喜欢娇纵的白秀珠,等金敏之把话说完,不满的冷哼一声,接过话茬,说道:“妈,秀珠哪里是脾气大一点,是很大好不好?前一阵她和老七吵架都动起刀来了,要不是下人们护着,把刀从她手上抢了过来,那刀都砍到老七身上了,这样的媳妇娶到家,谁知道哪一天她脾气上来,会不会突然给老七一刀?这样动不动就动刀子的女孩子,娶回家人身安全受到极大威胁,你竟然还想着让老七娶她?”   这事发生在白公馆,当时在场的只有白秀珠、金燕西和白雄起的妻子白太太。白太太和白秀珠知道,不管最开始错在谁的身上,但是在白秀珠拿着刀对金燕西喊打喊杀之后,错的就是她们了,所以这事自然瞒得很紧,连玉芬和白秀珠那么要好,她都没说。但是白家的人不肯说,不代表金燕西也会保守秘密,在金敏之和金润之就白秀珠和他之间暧昧的关系数落他的时候,金燕西在忙着撇清的同时忍不住把白秀珠对他动了刀的事情说了出来,借此表示两个人已经彻底闹僵,就算以前曾经有过什么,现在也什么都没有了。   虽然金燕西是当事人,但是他对白秀珠动刀之事并没有太在意,因为他知道,白秀珠还不会拿刀砍他,不过是做张做势,玩女人的“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罢了。但是听到此事的金敏之和金润之反应则不同,因为金燕西是家里同母兄弟姊妹中最小的,她俩又是做姐姐的,所以两人很是护着他。金燕西本来就是金家人,就算金敏之和金润之在明理,但是在考虑事情的时候总是不免有些偏颇,何况这次白秀珠是的错,竟然动起刀来,被吓坏了。本来她们在心里对白秀珠和金燕西在一起无可无不可,但是经此一事,哪怕是从安全方面考虑,也绝对是要坚决反对的,因此她们支持冷清秋的心更多了一点。   这事金燕西告诉了金敏之和金润之之后就没在往外说,而她俩也没再告诉任何人,白家更是一点消息都没漏,所以金太太是一点都不知道,这会金润之说破此事,她大惊失色,说道:“这是真的?我知道最近老七和秀珠的关系不好,两人总是起口角,我想着不过是拌几句嘴,吵吵闹闹并不算什么,但是他俩竟然到了举刀威胁的地步,这也太严重了。”   金太太就算再满意白秀珠也超不过自己的儿子去,涉及到金燕西的安危,不要说白秀珠给她洗脚,就算给她作比这还要低贱一百倍的事情,她也不可能同意。金太太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气恼的看着两个女儿,严厉的问道:“这么大的事你们既然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要不是这会润之说漏了嘴,你们还打算瞒我瞒到什么时候?”   面对金太太的埋怨,金润之当起了鹌鹑,把问题抛给了金敏之。金敏之轻叹一口气,无奈的说道:“妈,之所以不告诉你,是因为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老七也安然无恙,再告诉你,除了让你跟着担心和生气之外,还能怎么样呢?难道我们还能拿着刀对白秀珠喊打喊杀不成?或者在她上门的时候将她撵出去,不许她再登门?……我们什么都做不了,所以既然这样,还不如不告诉你,你不知情,反而更好一些。”   金太太发过火后,冷静下来,知道金敏之的话有道理,但是她到底是一位母亲,做母亲没有不关心儿子的,因此她虽然心里接受了金敏之的理由,感情上却一时之间扭不过来,带着一丝不满的说道:“反正你们有道理就是了!”话说得不客气,语气也不好,但是已经表示出她接受了金敏之的说辞。   金润之深悔是自己刚才说话的时候不提防,结果惹出一场风波来,见金太太有把这篇揭了过去,忙转移话题,把话题落到了冷清秋的身上,说道:“既然这样,那妈,回头我们把清秋领到你面前,让你好好的看一看……”   “母亲!”金梅丽吃完饭来给金太太问安,一进屋见到金敏之和金润之,很是惊讶:“啊?五姐,六姐你们都在呀?”她的闯入打断了金润之的话,金太太见金梅丽过来了,以目示意让金润之不要再说。金梅丽的话音未落,二姨太跟着就掀帘子进来了,然后,三名儿媳,佩芬、慧厂和玉芬也随后陆陆续续的过来了。   金润之见金太太这会人多,她不耐烦在这里呆着了,心里想着不管怎样,冷清秋和老七的事情已经在母亲这里备了案,差的就是什么时候把她请到家里来让母亲见一见了。比起原来她和五姐的计划来,已经跨了一大步,剩下的事情应该交给老七来操作才是。不然明明是他的事情,结果别人都为他忙完了,他倒是捡了个现成的,未免太便宜了!因此金润之也就不忙着和金太太说什么见冷清秋的事情了,对着金敏之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要不要一起离去,被金敏之拒绝,她起身向外走去。   “六姐!”在金润之走出金太太的屋子之后,金梅丽蹦蹦跳跳的从身后追了上来,说道:“六姐,你今天早上送过来的豆腐皮包子是从冷家带来了吗?你昨天晚上是不是住在冷家了?你和冷小姐的关系是不是很好?六姐,我求你一件事行不行?你要是在和冷小姐联系,或者你再见到冷小姐的时候,能不能帮我问问,她送来的奶糖、椒盐小核桃、大杏仁、薯片、太阳饼、……那些东西是从哪里买的呀,我打发佣人出去买回来的,和她送到我们家的不是一个味,没她送过来的好吃。但是吃的时候,总不能一直向人家要吧?所以,六姐到时你帮我问问。”   “这事你不该找我,应该去找老七。”金润之自觉把事情已经和金太太说过了,在她和金敏之的劝说下,金太太没有表示出反对的意思,所以关于冷清秋和金燕西的事就不需要隐瞒了,因此说了出来:“老七和冷小姐的关系最好,我不过是因为老七和冷小姐认识的缘故,才和冷小姐有了来往,你去找老七,保管她给你办得妥妥当当的。”   金梅丽不明所以,觉得这事其实挺简单的,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但是金润之却不答应她,反而把这事推给了金燕西,不解的问道:“为什么呀?”金润之笑笑,丢下一句“你去问老七就知道了”给金梅丽,然后就走了,留下金梅丽站在原地发怔,满心的疑惑。不过疑惑归疑惑,金润之虽然没有应下这事,但是到底指了一条路给她。金润之没有欺骗自己的必要,所以她应该说的是真的,如果这位冷小姐和七哥真的关系匪浅的话,金梅丽觉得那么事情更好办了,而且因为她在家里和金燕西关系最好,说不定会因此此事而有意外之喜! 作者有话要说:金燕西和冷清秋的恋人关系是拆散不了了,但是陆轻萍可以改变冷清秋的生存环境,就好比这章的改变,但是最终金燕西和冷清秋是否幸福我还在犹豫之中,不知道亲,你们是什么个意见? 十一期间要出去玩,所以更新可能不稳定,还请见谅。预祝大家十一快乐!   ☆、第99章   且说冷清秋从金燕西口中得知他六姐金润之和李浩然是一对后忙不迭的把这消息告诉了陆轻萍,弄得陆轻萍一夜不得好眠。在全然相信李浩然不会背叛自己还是对“官配”的不可抗逆的猜疑之中,陆轻萍在屋里发了半天呆。脑海中两个念头左右拉锯,一会是这一个占据了上风,一会是另一个跑到了前头,左右拉锯之下,最终踌躇不定的陆轻萍决定去找李浩然问个究竟。   收拾利落的陆轻萍拎着手包走出家门,准备往报业街李浩然所在的《大美晚报》报馆走去。《大美晚报》报馆所在的位置和《申报》报馆只隔了几个门牌号,门牌号的数字要比《申报》的大,所以要去《大美晚报》必须路过《申报》报馆。   陆轻萍从《申报》报馆门口走过的时候,何书桓和杜飞正急匆匆的从报馆里面往外冲。杜飞一面往外走,一面大声嚷嚷道:“陆伯父真是的,也不想想现在是什么年代了,竟然还包办婚姻,尓豪不同意,不仅狠狠的给了他一顿鞭子,竟然还将他撵出了家门,扬言尓豪不答应就不许他回家,闹得父子两个都要断绝关系的地步,真是太独裁了!比法西斯还法西斯!尓豪不顾暴怒的陆伯伯,就这么义无返顾的逃了出来,留下如萍来承受陆伯伯的怒火。可怜的如萍,在那个家里还不知道要承受些什么呢!这个时候,我想如萍一定很需要人在身边安慰她,所以今天完成采访任务之后,我要去陆家看看她!”   何书桓看着杜飞一副拯救公主的勇士姿态,哭笑不得的说道:“杜飞,那里是如萍的家,陆伯伯是如萍的父亲,他还是很疼爱如萍的,他不会对如萍怎么样的,你也不要将陆伯伯当作洪水猛兽一般好不好。”   “其实虽然陆伯伯的做法可能是有些不妥,但是可云可是跟着陆伯伯风风雨雨几十年,有着过命交情的李副官的女儿,而且可云为了尓豪都疯了,所以陆伯伯会让尓豪娶她,并不奇怪。毕竟当年的事,确实是尓豪做错了,所以尓豪既然知道错了,他就该为当年犯下的错去尽力弥补。因此我觉得就算尓豪不愿意娶可云,他都不该就这么离开家,他应该留下,至少将可云的病治好再说谈之后的事情。尓豪和陆伯伯闹得这么僵,并且就这样一走了之,把事情全都丢给陆伯伯,未免太不负责任了。”充满了“正义感”的何书桓就事论事,提出自己的想法,言中有让杜飞帮着劝劝尓豪的意思。   杜飞知道,因为“依萍”的关系,何书桓说话,尓豪并不愿意听,因为尓豪觉得身为依萍那朋友的何书桓现在完全是帮着依萍说话,和依萍一起看他的笑话,因此听何书桓这么说,不由得点点头,面色严肃而沉重的说道:“我试试,只是现在尓豪未必能听得进去,因为他现在耳边根本听不得‘可云’两个字,一和他提这个,尓豪就急,他现在满心满眼都是‘方瑜’,但是方瑜自从从依萍口中知道这件事之后,就再也没和尓豪见过面。尓豪去方瑜家找人,想见方瑜一面,但是方瑜的家人好像也知道了这事,根本不让尓豪和方瑜见面,为此都在学校里帮方瑜请了假,不让她去上学,专门把她留在家里。”   跟着慨叹,“自从认识他,就知道尓豪这个家伙他的女孩子缘非常好,女朋友是换了一个又一个。我和他以前开玩笑,打趣他,说那些女孩子都为了他而发疯了,没想到竟然真的有女孩子为了他而发疯!原本我还羡慕他,有本事能搞定那么多女孩子,而我这边,就一个如萍都……但是现在,确定真有其事的时候突然觉得这‘艳福’也不是那么好享的!”   “你这话……”何书桓和杜飞从二楼的楼梯下来,穿过大厅,走到门口。何书桓开口正要和杜飞说什么,看到了从报馆门口走过的陆轻萍一下子停了下来,目光正好和听到他们两个大声嚷嚷转过头来看他们的陆轻萍的视线相接。   关于陆轻萍的事,依萍毫无隐瞒,全都详详细细的告诉了何书桓,正义感十足的何书桓对轻萍的做法并不赞同,因此在见到陆轻萍后,将她喊住,说道:“轻萍,依萍把你们的事情都告诉我了。”轻咳一声,“轻萍,自此我一直想找个机会和你谈谈,但是最近比较忙,事情比较多,抽不出时间来……”   “陆小姐!”其实陆轻萍和何书桓并不熟,所以他一上来就直接称呼陆轻萍的名字,固然拉近了彼此间距离,但是其实也是一种不礼貌的行为。对何书桓的这种行为,陆轻萍并不是很感冒,但是她是知道何书桓的个性的,所以也不想因为一个称呼而和他起争执,不过听了何书桓的话之后,陆轻萍恼了,虽然何书桓没说要谈什么,但是她猜也猜得出来,何书桓是绝对不会站在她这边的。陆轻萍心中对何书桓“多管闲事”很是恼怒,她不想和何书桓进行一场对她来说根本毫无意义的谈话,所以不客气的打断何书桓,纠正他的称呼。   “啊?”何书桓一时没反应过来,怔了一下。陆轻萍对着他微微笑道:“何先生,我刚才的意思是说请称呼我‘陆小姐’,我们没有那么熟,算上今天不过见了两三面而已,所以请你不要那么熟的喊我的名字,还是喊陆小姐的好。”   陆轻萍把何书桓噎够呛,让他咽不下去,吐不出来,脸腾地一下红色。陆轻萍无视何书桓的脸色变化,她明知道何书桓要和她说些什么,但是故作不解的说道:“何先生,你刚才话的意思似乎是要找我谈谈,但是不知道要谈些什么?我记得你上次去我家采访,好像该说的已经都说了,你的采访任务已经完成了。我发表在《申报》上的小说早已经完结了。目前我没有再动笔的打算,所以我不觉得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谈的。”   “不是小说的事情。”何书桓似乎没有看明白陆轻萍的“装傻”,开口说道:“是这样的,轻萍,我听依萍说了些你的事,说你和陆伯伯还有依萍他们的关系很生疏,你甚至都不肯认陆伯伯。轻萍,我觉得你这样做是不对的,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依萍、尓豪还有如萍他们的身上都和你一样,留着陆伯伯的血,他们是你的兄弟姐妹,你不该……”   见到何书桓这么不识趣,陆轻萍彻底恼了,她生硬的打断他,冷着一张脸,说道:“何先生,我刚才已经提醒过你了,我们不熟,你要称呼我‘陆小姐’,如果你听力没有问题的话,刚才应该听到我说的话了吧?如果听到的话,你并不改,反而继续称呼我的名字,我可是生气了!”   陆轻萍非常不客气的说道:“还有,你说你要和我谈陆家的事,请问你是谁?你是陆家哪个牌位上的人?我怎么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你,你是以什么身份,又有什么资格来和我谈这些?我知道你和依萍在交往,是依萍的男朋友,但是目前你也只是男朋友,还算不上是陆家人,何况,就算你和依萍结婚了,也不过是陆家的女婿,也只能算是半个陆家人,但是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虽然姓陆,但是我连陆振华都不肯认,难道你以为我会认你这个半道来的妹婿吗?”   冷冷一笑,陆轻萍说道:“再说,当年的恩恩怨怨,何先生,你弄明白了吗?确信是一清二楚吗?你只是道听旁说,你又知道多少?大家各有立场,每个人都是站在自己的角度上看问题,你只听了陆家那边的片面之词,就来和我谈,你凭什么判断孰是孰非?你不是当事人,又不曾亲身经历过,你又有什么资格来评断我的所作所为?还有,你不觉得你管的太宽了吗?或许以前陆家的家务事你没少掺和,但是涉及到了我,对不起,你的这份‘好意’我不需要! 我和陆家保持现状,他都他们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挺好,因此你省省吧,我不需要你来做这个和事佬!”   虽然杜飞和何书桓一样也知道了陆家和陆轻萍的事,但是不同于何书桓总想着让陆家人一家欢,对他来说,只要看到如萍高兴就行了,因此对陆轻萍和陆家关系好不好,他根本无所谓。就好比陆家的事情,很多和如萍无关的,他其实并没有太多掺和的意思,只是因为何书桓主导的事情,如萍一定会参加,所以他才参与进来。   因此在一开始陆轻萍和何书桓唇枪舌剑的时候,杜飞只是在一旁旁观不语,并不插言,此刻见到何书桓被陆轻萍“刻薄”的言语挤兑的说不出话来,本着兄弟义气,忙说道:“陆小姐,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路有不平,人人可踩’,何况,书桓不仅仅是依萍的男朋友,他还是尓豪和如萍的朋友,而且我们和陆小姐你也不是第一次见面,彼此之间也有那么一点香火情,他是把陆小姐你当朋友来看的,因此本着朋友之意,和你谈一谈,就算陆小姐不愿意,也不用说得这么刻薄吧?”   面对杜飞的指责,陆轻萍微微一笑,说道:“不愧是做记者的,嘴皮子确实厉害,让你这么一说,错的就是我了。只是杜先生似乎忘记了一件事,朋友是相互的,不是你们单方面认定就可以的,我不觉得我和何先生的交情到了能做朋友的地步!何况,就算是朋友也有好多种,而我就算和何先生是朋友,也绝没到了和何先生随便将自己的私事拿出来谈论的地步!有个词为‘交浅言深’,我想,两位都是读了书的,不会没听说过吧?再说……”   “轻萍,你怎么在这里?我不是告诉过你我是在《大美晚报》上班,你怎么记错了,跑到《申报》这边来了,害得我在那边好等!”陆轻萍在来之前,给李浩然打了个电话,因为怕耽误他的工作,所以两人相约在李浩然中午休息的时候见面,顺便在一起吃个午饭。按道理说,陆轻萍应该比李浩然先到,但是到了午休的时候,李浩然走出报馆,来到两人约好的馆子,却不见陆轻萍,等了一会儿还不见人来,他有些心急的起身出来,准备往来路上迎迎陆轻萍,没走多远,就在《申报》的报馆门口迎到了和何书桓、杜飞说话的陆轻萍。远远的李浩然就听到他们争执的声音,走到近前,看到三人脸色都不是很好看,感觉到他们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李浩然在走过来的时候,从传过来的声音中隐约明白了是什么事,他不想陆轻萍因为这个生气,并和何书桓、杜飞继续纠缠下去,从而破坏掉他和陆轻萍的约会,所以开着玩笑,打断陆轻萍的话,活跃气氛。   陆轻萍明了李浩然的用意,止住了话题,不再继续说下去,转头对李浩然笑了笑。李浩然走过来,向何书桓和杜飞作了自我介绍,彼此介绍完毕,通名道姓之后,他笑笑:“我还有个身份没有介绍。”扭头笑看了身旁的陆轻萍一眼,说道:“我还是轻萍的男朋友,关于刚才何先生、杜先生和轻萍说的事,因为我和轻萍的关系,所以略知一二。其实我个人觉得轻萍和陆家的关系如何,都是她和陆家的事,我们到底是外人,还是不予置喙的好。当然,我不是说何先生和杜先生热心参与其中不对,只是这事毕竟陆家的家务事,我们过多的涉入其中终究不妥。毕竟我们所知道的前因后果都是从双方站在各自的立场上陈述的,难免有失偏颇,而我们也因为和双方的亲近度的问题上,在感情上可能会有所偏向,不够客观,所以我觉得这种事还是让他们自己处理的好,毕竟这是他们自家的内部事,我们这些外人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陈述完自己的观点,李浩然没有理会何书桓和杜飞的反应,拉着陆轻萍的手,丢下一句“不好意思,我和轻萍还有事先走一步,想来你们应该也有事要忙,就不耽误你们了。”施施然的走开了。李浩然拉着陆轻萍来到约好的饭馆坐下,点完菜,喝着店家送来的茶水,对刚才发生的一切提也不提,眉眼弯弯的问道:“今天怎么这么好,不仅前来探班,而且竟然还来陪我吃饭?你不忙吗?如果你不忙的话,以后常来看看我好不好?自从我上了班之后,因为工作比较忙,我们相处的时间比以前少多了,有时好几天才能见上一面。人家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们这都隔了多少个秋了,我都老了!”   李浩然说着还像模像样的摸了摸眼角,仿佛脸上起了皱纹似的,跟着眉开眼笑的伸手出来我住陆轻萍放在桌子上的一只手,叹道:“轻萍,今天你能来看我,我真高兴!”以前都是李浩然追着陆轻萍走,陆轻萍虽然也给予回应,但是像这样主动来找李浩然的情形还是第一次,李浩然心里乐开了花,对此他当然不吝惜用言语表达出来,让陆轻萍知道。   听着李浩然半真半假的抱怨,看着李浩然由衷表现出来的兴奋之情,迎上李浩然的目光,对上他注视着自己深情而专注的眼睛,陆轻萍在来之前的忐忑和猜疑全都不翼而飞,她原本准备的在见到李浩然之后想问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问不出来了。面前的李浩然,绝对不是一个脚踩两只船的人,他是全心全意的爱着自己的,自从和李浩然交往以来,从来没有一刻,陆轻萍会有这么清晰的认定。   李浩然在菜上齐了之后,给陆轻萍夹了一筷子她最喜欢吃的鱼肚,放到她面前的吃碟中,试探的问道:“轻萍,找个时间,我带你去我家,见见我的家人可好?”   虽然李浩然不清楚,为什么最近自己回家,母亲不在一直在他耳边念叨金润之了,但是他知道,只要自己一天没有把陆轻萍领回家,以母亲对“儿媳妇”的热衷劲,就算没有金润之,还会有王润之、张润之……所以李浩然起了把陆轻萍带回家介绍给家人认识的念头。   当然,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金润之无视他的拒绝,对他锲而不舍的追求,在这件事上,他已经失去了向陆轻萍解释的“先机”,这样一来,不管后面他怎样向陆轻萍解释,就算陆轻萍相信他,心里也会存个疙瘩。如果金润之就此罢手,这个疙瘩总有消去的那一天,但是按照现在的形势,没准这个疙瘩会越来越大,从而拦在他们之间。   这个情形是李浩然不愿意看到了,因此他觉得他可以用将陆轻萍带回家这一举动来表明心迹,从而消除金润之所带来的坏影响。至于陆轻萍身上的问题,不管他是早还是晚把她介绍给他的家人,一直都存在,总是是要去面对的,根本逃避不了,因此在这次见到陆轻萍后,李浩然觉得这事赶早不赶晚,所以就不失时机的提了出来。   “啊?”陆轻萍一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好半晌才找回声音,僵着声音问道:“你怎么突然之间会有这样的想法?”   “很奇怪吗?”李浩然奇怪的反问过去:“我们已经交往一段时间了,这段时日已经让我确信你就是我想着牵着手走一辈子的人,既然这样,那么就该把事情定下来了,所以见家长也是应有之意。除非,你觉得我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最后一句话,李浩然是拉长了语调,带着一点受伤的语气说的。   听李浩然这么说,陆轻萍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谁说的?怎么会?”话一说完,看着李浩然眉眼瞬间迸出的光彩和笑得合不拢,快要咧到耳后的大嘴,立刻知道自己上了他的当,跟咬了舌头似的,低下头闷头吃菜,不发一语。   李浩然笑笑,说道:“我知道轻萍你顾虑什么,但是问题就在那里,我们根本逃避不了,难道你不去见我的家人,它就不存在了吗?只要你和我去见我的家人,不管是什么时候,都是要面对的,所以……”李浩然伸手紧紧的拉住陆轻萍的手,仿佛要把身上的力量传给他似的,深深的望着她,说道:“轻萍,相信我,我会和你一起去面对,不管前面有什么,我都会陪着你,不离不弃!你放心,我绝对绝对不会放开你的手!”   似乎觉得话题太沉重了,李浩然又试着开了一个玩笑,让气氛变得轻松一下,说道:“再说,我已经去了你家好多次了,你还一次都没去过我家,就算按照礼尚往来的说法,你怎么也该去我家一次吧?其实我家很普通,很平常,你只要去了一次就知道了,除了住在里面的人不同,和你家没什么区别,并不是什么龙潭虎穴,里面也没什么吃人的怪兽,你不用太害怕!我以我的名誉和性命保证,你就算去了,也一定会完完整整的从里面出来的!”说道后面,李浩然甚至举起手来做出一个发誓的姿势。   陆轻萍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被李浩然逗笑,她抬起头,看了李浩然一眼,强笑道:“再说吧。”说完拿筷子夹了一筷子花菇给李浩然。李浩然看到陆轻萍的举动,知道她是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了。对陆轻萍没有答应下来,他心中有点失望,不过还算安慰的是,陆轻萍并没有一口拒绝,说明这事还有可为,因此他见好就收,夹起花菇放入嘴中,转移话题,和陆轻萍聊了起来。   之后的李浩然中午的休息时间,他再也没有和陆轻萍提带她回家去见他家人的话题,他知道,这事不同其它,既然陆轻萍一开始没答应,后面就算再提也没用,她绝不会答应。这事只能慢慢来,反正今天已经在陆轻萍的心里“种下”了一粒种子,只要以后他不时的对陆轻萍提起此事,陆轻萍钟会有答应他的那一天。   比起这个来,李浩然更得意的是,赶在陆轻萍知道金润之的事情之前,把危机的萌芽给扼杀掉了。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当然,以后也不会知道,陆轻萍已经知道此事了,并且此次主动找他,原本是向他“问罪”的,不过是因为他表现得好,错有错着,把危机无形中化解掉了,所以他不过是白自鸣得意。 作者有话要说:榜单任务没完成,要进小黑屋了。   ☆、第100章   咖啡厅里密斯脱唐打开手包,从里面拿出一张支票递给对面的陆轻萍,说道:“方瑜出国留学的事情已经办好了,昨天我亲眼看到她上了飞往美国的飞机。其中给美专的校长五千,其他经手人两千,方瑜的留学费用则是两万八,当初你拿过来的五万块还剩下一万五,你收好。”   陆轻萍将支票接了过来,拿在手中,有些意外的说道:“怎么剩了这么多?经手的人都打点好了吗?确定他们不会说出去吗?方瑜是学美术的,而且我听说美国的消费比较高,她一去至少要四年,两万八会不会不够?当初托你办事的时候我不是说了吗,尽管花,不用帮我省钱,我还不难于此。”若她经济上有困难,就不会花大钱送和她没有任何关系的方瑜出国留学了!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密斯脱唐笑着调侃了一句,然后才正色解释道:“我可一点没帮你省钱。这事你托我的时候,我就说了,简单的很。反正是你出钱送方瑜留学,这属于自费留学的范畴,根本不用走教育厅的路子,只要把这事交给美专的校长就行了,他保管能把事情办得妥妥的,密不透风,绝不让方家得知其中半点端倪,所以打点的大头就是他。剩下的,不过是些个小喽啰,从中跑跑腿,拿点辛苦钱就可以了。因为你不想让方家知道是你在背后支持方瑜出国,因此美专的校长对方家的说辞是,他见方瑜画画有灵性,不忍心见她才华湮没,所以帮方瑜申请了公费留学。”   笑了一下,密斯脱唐问道:“轻萍,你可知道国家公费留学的费用是多少?”不等陆轻萍回答,她自问自答道:“不管是去哪个国家,费用都没有你这么宽裕!那些拿了国家留学资金出去的,学习的闲暇之余还要偷偷打工补贴一二,就这样,还要勒紧腰带过日子呢!两万八虽然不能让方瑜在美国大手大脚的,宽宽绰绰的过日子,但是只要她稍微算计一下,不仅不用打工,而且还能有点余钱,所以她的日子已经比其它公费留学的留学生好过多了。”   轻吐了一口气,密斯脱唐叹道:“虽然你不心疼钱,但是也不能给的太多。毕竟涉及到出国留学,方家人必然会打听一二,如果给的太多,就会引起方家人的怀疑。要不担心给少了,怕方家人舍不得方瑜出去吃苦,我都打算只给两万,因为国家提供的资金大概也就是这个数。为此多给出的八千,还让美专的校长找了因为方瑜是学艺术的,花费比较多,所以他从中出了大力,帮着多申请了一点。美专的校长拿着你的钱,在方家面前做好人,让方家人对他感天谢地的,倒是可怜你这个幕后金主了,好处全都是人家了,和你半点不沾。你说你花这么多钱,就为了出一口气,值不值呀!”   陆轻萍笑了笑,端起手边的咖啡轻啜了一口,放下杯子,答道:“值不值,端看你怎么看,再说,事情都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再谈这个又有什么意思。”想到方瑜和陆尓豪他们爱情至上的脾气秉性,苦笑了一笑,“至于好处?从一开始我作这事就没想过什么好处,我本来也没想着让方家人谢我,只盼着将来如果有一天他们知道真相,不恨我就行了。”   “还别说,还真有这个可能。”密斯脱唐听陆轻萍这么说之后,沉吟了一下,忍不住说道:“方家的别人怎么样我不清楚,不过那个叫方瑜的姑娘倒真有可能恨你。这期间我担心出什么差错,所以派人盯着方家的动静,结果下面的人告诉我,说方家其他的人对方瑜能够有出国留学的机会都很高兴,只有方瑜这个当事人兴趣缺缺,因为心里挂碍着陆尓豪,并不想去。要不是她的父母坚持,而且陆振华先生也找上她,希望她和陆尓豪不要再来往了,因为陆尓豪要娶李可云了,听了这个消息,伤心欲绝的她这才决定离开,这哪里是去留学,不过是不肯留在这个伤心之地,逃避出国。所以我很是担心她这头虽然上了飞机,但是很有可能转个身,又飞回来,这可是没准的事,大有可能。若是那样的话,你钱可是白花了,你的一番心思也白费了。”   面对密斯脱唐的担心,陆轻萍不以为意的笑笑,说道:“白花就白花吧,我们又能有什么办法,毕竟腿长在她身上,她要怎么做,我们也管不了。”   当初,陆轻萍是被李家的人和傅文佩以及依萍惹着了,一怒之下,所以才做出这个出钱送方瑜出国留学的决定,虽然这其中的事和李家的人有些瓜葛,但是对方瑜来说,则有些无辜了。尽管陆轻萍这么做,对方瑜来说,是好处多于坏处,但是对这帮子爱情至上的人来说,是绝对不会领情的,反而觉得她包藏祸心,根本是费力不讨好,而且也有违陆轻萍想和陆家划清界限,彼此之间桥归桥,路归路,不相搭界的本意,但是在怒气之中的陆轻萍明知道这一点,却不肯罢手,依旧去推动此事。   如今事过境迁,陆轻萍的心情已经平复下来,所以也能够更客观地看待这些事情,而且她也从韩妈的口中知道,李家不仅从陆振华手里拿到了还钱的款子,本金连同利息一文不少的给了韩妈,并且搬到了福煦路和陆家同住。就李家和陆家那一帮子人的脾气秉性,再加上陆尓豪和李可云的纠葛,不管有没有方瑜夹杂其中,两家住在一起,也太平不了,所以对方瑜是否出国留学,陆轻萍已经不在意了。至于损失的那些钱,虽然数额不小,不过对于将陆家的财货几乎全部拿在手中,财大气粗的她还不看在眼里。不过,陆轻萍对陆振华竟然找上方瑜,很是意外,但是这和她没什么关系,所以她并没有多问。   听陆轻萍这么说,见她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密斯脱唐叹了口气,摇着头说道:“既然这样,那你当初费力费钱,托人搭腔的办这个做什么?你真是吃饱了撑得!就算有钱也不是这么个花法,有这个钱你干点什么不好!”   陆轻萍笑笑不语,只是拿着勺子慢慢的搅动着杯中的咖啡。密斯脱唐看到她这副姿态,无奈的翻了个白眼,长吐一口气,说道:“你这个花钱的人都不急,我在这边跟着瞎操什么心,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浪费表情!”拿起叉子叉起一块蛋糕吃完,转移话题,好奇的问道:“对了,你和李浩然相处的怎么样?你们俩进行到哪一步了?见家长了没?”   密斯脱唐提起的话题不免让陆轻萍神色黯了一下,她将拿在手里搅动咖啡面的勺子停下,低声说道:“浩然倒是提了几次让我和他回去见他的家人,但是我都没应。”自从她上次去《大美晚报》和李浩然一起吃午饭,李浩然提出带她见他的家人之后,他在之后的约会中陆陆续续又提了好几次,只是陆轻萍都没有答应。李浩然知道陆轻萍的顾虑,所以也没有逼她,静等她自己想通。   “他倒是有心,还不错!”密斯脱唐听说李浩然已经准备带陆轻萍见家长,忍不住赞了一句,不过对陆轻萍的回答很是诧异,有些奇怪的问道:“为什么不答应?不就是见他的家人吗,这又有什么,你又不是那见不得人的?何况,你不是在我们家已经见过李浩然的母亲了吗?我看上次你们不是聊得很好,而且李浩然的母亲好像很喜欢你,李浩然的妈妈又不是突然换了一个人,你在担心什么?”   “那不一样!”虽然在密斯脱唐家已经见过了李浩然的妈妈,但是这和跟着李浩然去他家见他的家人不一样,前者,不过是一个普通晚辈见长辈;后者,可是未来的儿媳见婆婆,又怎么能相提并论!不同的角色看人的角度也不一样,作为一个不同的后辈,讨李浩然的妈妈的欢喜并不难,因为两者之间没什么利害关系,但是并不意味着李浩然的妈妈就会喜欢她作她的儿媳妇!   “我没觉得有什么不一样的!”密斯脱唐不以为然的反驳道:“还不是一样的人,又有什么不一样的?不过是你妄自菲薄罢了。你素日里行事很是大气,怎么到了这会却这么扭捏起来,你如果打算将来嫁给李浩然,早晚还不是都要见他的家人的,你这样拖下去,又能拖到几时?难不成你不打算和李浩然结婚不成……”   密斯脱唐话未说完,就见陆轻萍对她怒目而视,赶忙掩口道歉,“抱歉,抱歉,一时口快。不过我刚才的话虽然不好听,但是也有几分道理,如果你一直这样下去,说不定李浩然会觉得你不是诚心和他交往,我这可不是危言耸听,而是给你一个警告。‘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李浩然这个人或许还有很多不足,但是他对你的心却是真的,所以你千万不要错过,不然你将来会后悔的!”密斯脱唐从盘观者的角度给出建议。   对密斯脱唐说的事,陆轻萍并不怎么担心,密斯脱唐不明内情,但是李浩然知道她是因为什么而犹豫不决不肯跟他去他家见父母。不过对密斯脱唐的好意陆轻萍还是很感激的,对密斯脱唐点头道谢,“谢谢你,我知道了。”   陆轻萍和密斯脱唐又聊了一会儿天,因为密斯脱唐等一下还有事,所以两个人并没有一起吃午饭,在咖啡厅喝完咖啡,就各自分开了。走在回家的路上,系统不甘寂寞的跳了出来,问道:“是呀,李浩然可是跟你提了好几次见他家人的事了,你为什么不答应?你到底在犹豫什么?正如密斯脱唐所说,你只要和李浩然结婚,早晚都要见他的家人,那么你的那些‘黑历史’是必然要面对的,你又能逃避到什么时候?”   听系统这么一说,陆轻萍就气不打一出来,怒道:“那些黑历史是怎么来的,你最清楚!要不是你,我又怎么会这么迟疑不绝!”   系统见陆轻萍把缘由都归咎到它身上,被陆轻萍埋怨,心中不服,忍不住低声反驳道:“要不是我,你还见不到李浩然呢!没有我,你又要到哪里去找李浩然这样的好姻缘!”   “你在嘀咕些什么?”因为系统的声音压得很低,陆轻萍并没有听清它在说什么,不过见到它幻化出来的娃娃嘴唇动弹,恍惚中有声音入耳,因而问道。   “没说什么,没说什么!是你听错了,绝对是你听错了。”系统娃娃赶紧摆手,为了证明是陆轻萍的误判,使劲的点着头,好像就此能证明些什么似的。系统可不敢把刚才的话说给陆轻萍听,要是被陆轻萍听后,她绝对会大发雷霆,它可不想去承受陆轻萍突如其来的怒气。   陆轻萍没好气的白了系统一眼,明知道它在说谎,但是没有去深究,知道系统“尿性”的她,知道系统既然不肯说,显然不是什么好话,所以她也就懒得追根究底了。因为如果要和系统去计较,最后气着的永远都是她自己,所以她也就不做这种“杀敌八百,自损一千”没有半点好处的事情了。   对于自己的拖泥带水,陆轻萍心中也暗恨连连,但是她没办法,她就是不敢。陆轻萍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有勇气的人,现在这会经了事情才明白,原来人对真正在乎的人或者看重的事,只有患得患失,勇气似乎离得很远。所以她对于自己以前欧阳于坚迟迟不肯向冷清秋表白的心理有了几分了解,对自己曾经嘲笑过他而感到抱歉,因为有些事,知道是一回事,做起来就是另外一回事,勇气这东西,不是说说就能有的。   下了电车,走在回家的路上,陆轻萍远远的看到在家门口的巷子口的那家小酒馆里走出两个人,一个看上去好像是祝鸿才,另一个是房产经纪王得胜。两人从酒馆里出来,站在门口又说了一会儿话这才分开。   王得胜迎着陆轻萍方向走来,陆轻萍看到他,心中一动,笑着和走到对面的王得胜打招呼,并开门见山的说出了自己的要求:“王老板,好久不见,在哪里发财呢?我这边正好有点小事要拜托王老板,还想去找王老板呢,没想到今天却在家门口遇上了,真是巧。我想在租界里再买套房子,不知道王老板有没有好介绍?”   一听陆轻萍要买房子,王得胜的眼睛顿时就亮了,笑眯眯的说道:“如今时局不稳,大家大都处于观望中,房市很不景气,我现在这可饭可是难吃的很,没想到陆小姐倒是很有魄力,竟然敢出手买房,听说陆小姐在证券市场可是大发利是,看来并非虚言,我在这里先要恭喜陆小姐发财了。”对陆轻萍拱了拱手,做出一个恭喜的姿势后,问道:“只是不知道陆小姐这次买房,是想要什么样的?”   陆轻萍就房屋的地点和要求和王得胜说了个清楚,在价钱上冰没有多做要求。一开始听了陆轻萍的条件,王得胜面露难色,但是见陆轻萍不争较价钱,复而欢喜起来。虽然房市不景气,但是并不是说上海没有好房源,只要出的起价钱,好房子还是能买得到的。王得胜一面和陆轻萍说话,一面暗中打量着陆轻萍,看来祝鸿才还真没说错,这个陆轻萍是真的发了财,因此不免在心里盘算着几处质高价贵的房源来,想着把她们介绍给陆轻萍,进而在这笔交易中大赚一笔。   系统听陆轻萍要买房子,又蹦了出来,说道:“喂,先前让你买房你不肯,说是担心魏光雄会派人来监视你,难道你现在买房就不怕魏光雄的人了?”原本陆轻萍老早就计划要买房子的,但是因为担心自己会被魏光雄派来的人监视,所以一直没有行动。   陆轻萍叹了一口气说道:“说你笨你不爱听,你也不想想,就算魏光雄派人来监视,但是这么长时间下来,没监视出什么,他也应该把人给撤走了,毕竟此时他那一摊子正是缺人的时候,哪个那个人力浪费在我这里。何况从安娜那里得来的消息,魏光雄已经厌弃了雪姨,如果不是念在她帮着他生了一个儿子,而且尔杰离不开王雪琴的份上,他早已经将雪姨撵走了,所以他应该也没那个心思为一个没用而又被厌倦的老女人找出她的“仇家”,再说当时事情败露,受损失的是陆家,他这边可没因此花费一分钱。因此这个时候买房,应该没什么问题了。你如果真的聪明,不会连这个都想不到。不过也是,你就算再能干,也不过是个系统程序,是死的,人的感情活动你是无法明白,所以对于你的犯蠢,可以理解。”   系统被陆轻萍戳中“死穴”,冷哼一声,什么也没说,气呼呼的消失在陆轻萍的眼前。陆轻萍没有理会消失的系统,她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起了王得胜:“王老板,刚才我看到和你一起从酒馆里出来的似乎还有一个人,他是干什么的,也是你的朋友吗?”   王得胜正和陆轻萍说房子的事情呢,没想到话题一下子跳跃到祝鸿才的身上,神情一时之间有些意外,不过想到陆轻萍和祝鸿才认识,他笑道:“刚才和我一起出来的是祝老板,是吃交易所这口饭的,陆小姐你也认识,据祝老板说,他还帮你经手过几笔生意呢。我和祝老板算不上朋友,以前打过一次交道,因为这位祝老板在证券交易所也发了财,所以我帮他买了一块地,用来建房子。这次祝老板找上我,是打算在陆小姐住在的这边买所房子,所以找上了我。”   “哦。”陆轻萍了然的点了点头,虽然王得胜给出了答案,但是陆轻萍越发的不解了。前些天,她和祝鸿才就在这边碰见过,言谈之间,祝鸿才对这块的居住环境很是看不上,而且祝鸿才发了财,已经自己买地建房,那他跑这边买什么房?不过陆轻萍和王得胜也没什么交情,所以她也不好再问,何况这事,她觉得王得胜也未必知道内情。   陆轻萍和王得胜就房子的问题又说了几句,然后商定好等王得胜那边有了消息就打电话给陆轻萍,让她去看房之后,两人又客气了几句,这才分开,各走各的路。 作者有话要说:对断更这么长时间很抱歉,以后我会尽量日更。还有,亲,因为觉得本书写的不好,觉得不值得花钱买而去看盗版的,我没什么意见,谁让自己的文字不吸引人呢,这是我的错,我认了。但是看了盗版,在跑过来在文下唧唧歪歪的,是不是该检讨一下你们的行为呢?   ☆、第101章   上海郊外的一家俱乐部中陆轻萍在靶场带着耳套,拿着毛瑟枪,对着一百米外的靶子,集中精神,啪啪啪的对着靶心喂起了枪子。就算是神枪手,除了本人有天赋之外,也都是枪子喂出来的。但是陆轻萍显然不是有天赋的,她已经练习了一段时间,在这上面花费的金钱可不是少数,但是至今为止,不过勉强做到不脱靶,大多在三环、四环以外徘徊,最好的成绩也不过是在六环之上。   与她相比,和她相邻在另一靶道上的李浩然的成绩要比她好的多,或许是李浩然有这个天赋,或许是男孩子在枪支这方面的天分本来就比女孩子高,玩了几次之后,虽然一开始成绩有些惨不忍睹,但随着时间的流逝,练习的次数一多,李浩然似乎找到了些感觉,他的成绩大多在八环之内,甚至偶尔十枪里还会有一枪正中靶心,这成绩让陆轻萍嫉妒不已,就算她开作弊器,利用系统扫描放大,她也从来没打中过靶心。   打完手边的空包弹,陆轻萍将靶纸拿到手中,看了一下成绩,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不过是固定靶,成绩就这么糟糕,要是活动靶,都不知道能不能打中靶子,看来想要提高成绩还要多多练习。将靶纸放下,陆轻萍带着耳套,拿起枪,在靶场的工作人员指导下,继续开始和对面的靶子死磕。又打完一炮子弹,陆轻萍放下枪,见李浩然站在自己身后,她转头问道:“怎么,都打完了?成绩怎么样?”   “还好,大多在八环之内,有两枪打中了九环,还有一枪正中红心,比你的要好。”虽然工作人员还没有将陆轻萍的靶纸拿过来,但是已经站在陆轻萍身后看了好一会儿的他对陆轻萍的成绩还是有数的,所以在回答陆轻萍问话的同时,笑着调侃了一句。   对李浩然的成绩羡慕嫉妒恨的陆轻萍没好气的白了李浩然一眼,气恼的说道:“你的成绩是不错,但是也不到跑到我这里显摆,比得过我这么一个小女子又有什么好得意的,等你活动靶也打出这个水平再来得意,那才是有本事呢!”活动靶可比固定靶难多了!   “打枪的时候,不仅心要稳,手更要稳,毛瑟枪虽然后挫力小,但是并不是没有,所以你在扣动扳机的时候应该……”李浩然打了这么久的枪已经有了点心得,再看陆轻萍打枪,看了几次之后就看出了一点问题所在,说到底还是女子力量不够的问题,因此出言指点,并将枪重新装好子弹,站在陆轻萍身后,将她揽在怀中,握起她的手,示意起来。   “听工作人员说你在这里打靶练枪,我还不信,没想到竟然真的是你。真是意外,想不到浩然你竟然会对这个感兴趣。行了,浩然,别在这里玩这个了,对这个冷冰冰的靶子又有什么意思,我们出去玩,外面天气晴好,我们一起去骑马去……”就在李浩然将陆轻萍抱在怀中,教她打枪的时候,程子华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李浩然说道,随着话语,人走到近前,看到了被李浩然抱在怀里的陆轻萍,他嘴中的话嘎然而止,面露尴尬之色。   程子华从俱乐部的工作人员口中得知李浩然也在,也没再问,以为就李浩然一个人,因此兴冲冲的跑了过来,谁承想李浩然竟然是佳人有约,而且看李浩然和陆轻萍现在的亲密度,明显关系不一般,他尴尬的笑了笑,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闹到,说道:“抱歉,打扰了,我以为,以为就浩然一个人呢。呵呵,你们继续,继续……”边说身子边往后退,打算溜之大吉。   听了程子华的话,李浩然和陆轻萍分开,笑骂道:“继续,继续什么?我不过是在教轻萍打枪,让你这么一说,好像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似的。程子华,你在乱想什么,把你脑子里的那些龌龊的念头都给我收起来,不然,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数落玩程子华,李浩然对陆轻萍和程子华作了介绍。程子华听李浩然介绍陆轻萍是他的女朋友的时候,往前蹿了一步,非常热情的和陆轻萍握起手来,满脸笑容的说道:“陆小姐,幸会,幸会,久仰大名,早就听说浩然这个家伙交了女朋友,想一睹你的风采,但是浩然这个家伙甚是可恶,把你藏得严严实实,就是不肯给我们看,今天终于一睹庐山真面目,见你一面真是不容易呀!”   李浩然上前拨开程子华握住陆轻萍不放的手,说道:“差不一二就得了,你还想拉到什么时候呀?之所以不把轻萍介绍给你们认识就是怕你们不知道分寸的热情吓坏了她,她可从来没见过像你们这样的人!若是吓坏了,你们拿什么赔我!”说完拉着陆轻萍的手往外走,一面走,一面问程子华:“就你一个人过来的,还有没有其他人?”   “除了我之外,还有贺梦雄以及他的女朋友毕云波,柳春江、金润之,金润之还把她五姐金敏之给带来了。”程子华老老实实的将来人报了出来,说道:“本来是想叫你一起来的,但是打电话到你家,说你已经出门去了,我们还很遗憾,没想到到了这边在停车场看到你家的车,知道你也在这里,大家都觉得巧,因此我就自告奋勇来找你来了。”   来到外面,李浩然拉着陆轻萍的手来到聚在一起说话的贺梦雄一伙,金润之看到李浩然眼睛一亮,正要和他打招呼,转而又看了跟在李浩然身边的陆轻萍,对陆轻萍出现在这里很是诧异,目光进而落到了李浩然和陆轻萍紧握在一起的手上,眼神闪了一下,虽然她心中对李浩然和陆轻萍的关系已经有所猜测,但是还是不死心的说道:“浩然,你竟然和轻萍遇到了一起,真是巧。”   金润之在追求李浩然的时候,虽然李浩然和金润之说了,他已经有了女朋友,但是那个时候李浩然因为诸多顾忌,所以并没有向金润之说出陆轻萍的名字。而金润之从爱国会的会员那里虽然也证实了李浩然确实是有女朋友的,但是大家都没有见过,而且大家对其女朋友的情况一无所知,因此金润之觉得李浩然所谓的女朋友并不存在,不过是为了拒绝她而搪塞出来的一个人选,要不然就是和女朋友的关系并不是以结婚目的来交往,不然他不会不把女朋友介绍给朋友认识,再加上对自身的条件非常自信,所以金润之并不在意李浩然已经“名草有主”的身份,继续追求他。   之后,因为金润之锲而不舍的追求,不仅帮着把爱国会的会址搬到陆轻萍家隔壁,而且在正面追求李浩然不成功之后,登堂入室,走起了李浩然家里的路线,李浩然担心被隐瞒的陆轻萍因为金润之的事情和他生气,而且也担心胆大妄为的金润之在知道陆轻萍的存在后,进而去找陆轻萍的麻烦,所以将陆轻萍的身份更是在金润之跟前瞒得一丝风都不透。陆轻萍的交际圈子本来就比较窄,和金润之没什么交集,唯一知道内情的冷清秋又不是个多嘴多舌的人,而且冷清秋在从金燕西那里知道金润之和李浩然的事情之后更不会多说,所以金润之一直都搞不清楚李浩然口中的女朋友到底是有还是无,直至今天在这里遇到,她才确认李浩然确实有女朋友,而且也看到了对方的“庐山真面目”,但是金润之却不想承认这个事实,心存侥幸的把李浩然和陆轻萍在一起归咎于碰巧遇到。   虽然因为金润之的到来引起了李浩然父母对李浩然另一半的争论,但是最后李浩然的母亲被丈夫说服,并不再积极撮合李浩然和金润之了,只是尽管如此,金润之登门,他们也不可能将她撵出去不招待,所以李浩然在自家还是常常和金润之见面的。如果说李浩然一开始对金润之的印象还不错,那么现在因为金润之不理会他的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继续纠缠不休已经让李浩然对金润之厌烦了。以前不肯告诉金润之陆轻萍的身份,是担心金润之去找陆轻萍的麻烦,但是今天已经被撞倒了,就没有在隐瞒的必要了,而且已经和陆轻萍说了要带她回去见家人的李浩然也没有了那么多的顾虑,所以他亲密的拉起陆轻萍的手,大大方方笑着和大家介绍:“认识一下,我的女朋友陆轻萍。”然后向陆轻萍介绍起了贺梦雄一干人等。   哪怕金润之心中有所猜测,但是到底没有得到确认,所以她心中还抱着万一的念头,如今李浩然当着大家的面承认陆轻萍的身份,打破了她的侥幸之心,金润之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心中酸涩,不等别人说话,抢先拉长了语调说道:“原来这就是李先生的女朋友呀,怎么藏得那么严密,若非这次碰巧遇到,恐怕李先生都还会一直藏着呢!至于这么宝贝吗!”言语之间,有陆轻萍见不得人,拿不出手,配不上李浩然的意思。   金润之自从喜欢上李浩然之后,虽然李浩然对她一直不假辞色,但是她却因为李浩然的这番作为更家放不开手。作为总理家的女儿,金润之身边从来都不缺少追求者,这些人之中比李浩然条件出色的也不是没有,但是金润之看不清围在她身边献殷勤的这些人的真心,因为她不知道他们追求她是单为了她这个人,还是因为她是总理家的女儿,因此在李浩然无视她的家庭背景拒绝她的追求之后反而让金润之更加觉得李浩然珍惜难求。所以金润之不顾李浩然已经有了女朋友,无视李浩然的冷淡,不顾女子的矜持,锲而不舍的想将李浩然追求到手。   在李浩然面对她大胆而热烈的追求岿然不动的时候,金润之气馁之余对李浩然的女朋友诸多猜测,但是在知道陆轻萍就知道是李浩然的女朋友之后,金润之在嫉妒之余,心中很是不服气,因为陆轻萍的相貌并不是顶尖,而且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学识等各方面都不比她强,输给这样的对手,她无法心服。   看到李浩然对陆轻萍珍而视之的模样,金润之在嫉妒心的唆使下,鬼使神差的说出了有失身份的言语。金敏之听到金润之的话,伸手使劲拉了她一下,笑着打圆场道:“就是,就是,李先生把陆小姐藏得也是够紧的了,知道李先生紧张陆小姐,但是我们也不是吃人的老虎,大家都是朋友,我们又不会对陆小姐做什么,何必瞒得这么严实!”   虽然有金敏之打圆场,帮着金润之转圜,但是金润之刚才怪声怪气的话在场的人都听到了,贺梦雄感觉到了两边的暗涌,不想掺和到里面,所以笑着岔开话题,说道:“大家在这里站着作什么,我们既然是来玩的,如今都到了地方,还等什么?还不赶快玩个尽兴,也好不虚此行!”说着拉着未婚妻毕云波走开,躲了开来。   金敏之怕金润之在闹出什么笑话,借着贺梦雄这话赶紧把站在那里死盯着李浩然和陆轻萍不放的金润之给拉走了,金润之开始还不肯走,但是被金敏之生拉硬拽到底给拖走了。虽然金润之被金敏之带走了,但是李浩然对金润之刚才“数落”陆轻萍的话还是耿耿于怀,只是碍于人家也没有直说,再加上之后有金敏之打圆场,所以不好对她发脾气,因而转身不满的对程子华说道:“好端端的你来玩就来玩吧,请她来做什么?没的扫兴!”   程子华没好气的翻了白眼,说道:“谁请她来的,拜托,请你打听清楚找到罪魁祸首在问罪好不好?我是看在春江这些日子心情不好,所以打电话约他出来散心的,谁知道金润之是怎么来的?反正不是我请的!再说,人家女孩子失恋了,心里不好受,难道就不许她说几句怪话发泄一下,弟妹这里还没生气呢,你怎么反而小肚鸡肠计较起来了,你还是不是爷们,怎么这么小心眼!”   一个“弟妹”的称呼让李浩然眉开眼笑,怒气早已经化为乌有,陆轻萍看着李浩然咧着大嘴傻笑的模样,伸手拧了他腰间的肉,痛得李浩然龇牙咧嘴,但是碍于外人在场,不好喊出声来,转头看向陆轻萍,对上陆轻萍的视线,他心中知道陆轻萍为什么拧他,不过不好当着外人的面告饶,赶紧讨好的对她笑笑。   柳春江见李浩然责备程子华,忙道:“浩然,别怪子华兄,是我请金家五小姐和六小姐来的。对不起,是我的错,要怪你就怪我吧。”   李浩然赶紧摆手说道:“算了,算了,根本不管你的事。不是谁请她来的问题,只要我和轻萍和她遇上了,早晚都会有这一场,是我倒霉,被她这么一个人缠上。倒是你,你是什么时候和金家走的这么近了?我记得上次金燕西诗社的邀请帖就是你帮他递给我的,你和金燕西凑到一起已经让我很奇怪了,没想到你竟然和她们也来往的很紧密,竟然请她们一起出来玩,看来关系非同一般呀!”   柳春江的父亲是政府总长省长,虽然和金家有所来往,但是算是中立派,所以虽然和金家有所走动,不过并不频繁,而且柳春江以前一心求学,高中毕业之后就去了英国学医,回国这才多长时间,按道理说和金家就算走动,也不会走得这么近,但是事实却让人很是惊讶。对此,李浩然怀疑金柳两家有联姻之意,所以才有此说。   柳春江听出了李浩然话中的潜藏之意,苦笑了一笑,说道:“浩然兄,事情不像你想得那样。”叹了一口气解释道:“前些日子我作为傧相出席了夏家的婚礼,在那里认识了一位金彩莲女士,是金家的一门远亲,因为不怎么出门,所以我才想着借着邀请金家五小姐和六小姐的将她邀请出来,谁知道今天她竟然没有跟着一起来。唉,到底是寄人篱下,言行难得自由,多有不便。”言语中不胜唏嘘,无限叹惋。   李浩然听懂了柳春江的言外之意,笑笑,打趣道:“那倒也未必是行动不得自由,说不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呢?所以并不是金家五小姐她们不带她来,而是人家自己不想来,倒是可惜了你的一片心了。”   “才不是!”柳春江拒绝承认金彩莲对他无意这一情况,不假思索的反驳道:“前次贺梦雄和毕云波的茶话会她都来了,而且我托人转送的信件她都收了……”话说到一半,对上李浩然似笑非笑的眼神,看到他挪揄的表情,笑着给了李浩然一拳,恨道:“好呀,你竟然套我的话!”   “不这样,又怎么知道你的追爱进况呢?要是问你,你肯定不说!”李浩然哈哈笑着,和柳春江打闹起来。   经过李浩然这么一闹,原本因为金彩莲没有来而心中郁闷的柳春江心情也变好起来,一行人说说笑笑,在俱乐部玩了起来。虽然李浩然不愿意再和金润之碰面,但是毕竟她是被柳春江邀请来了,所以到了中午,大家还是坐在了一起吃起了午饭。   吃完饭,俱乐部送来了新推来的甜点榴莲班戟给大家免费品尝。因为很多人受不了榴莲的味道,再加上是免费品尝的,所以份量很少,不过两三口的量。陆轻萍吃完了自己的这份,觉得味道不错,正想将服务生喊来,再点一份的时候,金润之已经喊来服务生,让他再上一份榴莲班戟。陆轻萍搭了个顺风车,笑着对服务生说道:“再给我这里来一份。”   服务生听了陆轻萍的话,露出为难的神色,不好意思的说道:“对不起,因为这是新推出来的甜品,还在试销之中,因此每天做出来的数量都有限,目前只剩下一份了,所以两位你们看看,是不是商量一下……”谁要,谁不要!   听服务生这么说,金润之立刻抢着说道:“凡事讲究个先来后到,我先点的,自然是给我了。”然后对着陆轻萍一脸假笑的说道:“陆小姐,没想到我们两个的眼光竟然相同,不过不好意思了,我喜欢的东西是不会让给别人的!”后一句话特地加重了语气。   听了金润之言有所指,语带双关的话,陆轻萍笑了笑,对服务生说道:“既然这样,那我那份就不要了,让给这位金小姐吧。”转而对金润之意味深长的说道:“不过是碰巧一次口味相同,既然五小姐喜欢,让给五小姐也无所谓,我这个人很是谦让,左右不过是口吃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已经属于我的东西,若是有人想抢的话,那我可不会让,既然是我的,谁也别想抢走!”看向金润之的目光里火花四射,你想对我宣战,来就来,难道我还怕你不成!   “你要是喜欢,我这份也给你。”李浩然微微笑着,柔声说道,看向陆轻萍的目光里一片柔情,拿起刀叉将他碟子里尚未动过的甜点给了陆轻萍。看着陆轻萍欢喜的吃着原本属于李浩然的甜点,并且对自己露出得意的微笑,金润之吃服务生端上来的那份她从陆轻萍那里抢过来的甜点不免食不知味,总觉得满嘴的苦涩,吃了几口,她就放下刀叉,不肯再吃了。   金敏之见此,怕金润之接下去会闹出什么不愉快的事情来,因此一等她放下刀叉,说吃完了,也不顾金润之的意愿,强拉着她告辞离开。没了金润之在一旁搅局,大家下午玩得很是愉快,直至太阳西斜,这才各自散去。 作者有话要说:很长时间没写,手有些生了,思路也有些不清楚,所以需要调整一下,因此更新不是很及时,请大家见谅,等找到感觉就好了。   ☆、第102章   从俱乐部出来李浩然和陆轻萍并没有直接回家,两人在外面用过晚饭,又东游西逛了好长时间这才回家。李浩然送陆轻萍到她家门口,陆轻萍正要在推门进去时,被李浩然从后面叫住。对上陆轻萍转身看向他的疑惑目光,他翕动几下嘴唇,又一次旧事重提:“轻萍,你今天既然能够在金润之和我们的朋友面前大声宣告你的‘主权’,那么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去见我的家人呢?难道去见我的家人就这么让你为难?我说过,不管前面是什么,都会和你一起承担的,你要对我有信心才是。”   陆轻萍低头不语,她这种沉默的态度本身就是一种答案。李浩然看到她这个样子,轻叹一口气,说道:“轻萍,不是我逼你。这个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早上发生的事,到了晚上,几乎家家都知道了,我们毕竟没有刻意去隐瞒我们的关系,所以说句实话我们的事情我家里竟然这么久没有被我的家人知道我都很纳闷,但是这次你已经在我的朋友面前亮了相,而且金润之也知道了你的存在,她和我家走动频繁,因此想来过不了多久我的家人就会知道你的存在。我和你说过,我妈妈盼着我成家已经盼了好久,一旦她得知你的存在,必然会提出要见见你,到那个时候你怎么办?难道还要避而不见吗?”   其实这个问题就算李浩然不说,陆轻萍也已经虑到这里了,真要到了那一天,自然是要见的,不然除非她不想和李浩然一起走下去。如果李浩然不将事情挑破,她还可以装傻,但是既然李浩然都已经这样说了,她必须给李浩然一个明确的答复,而且显然这个态度不能是否定的。在心里颠来倒去的翻了几个过子,陆轻萍终于松了口,只是心里还是有几分胆怯,因此说道:“定个时间,我跟你去拜见伯父伯母,不过最近几日不成,我没时间,我托王经济买房,他传来了消息,所以我要跟着他去看房。”   李浩然当然听出陆轻萍是以看房为借口拖延时日,但是这次能够让陆轻萍松口他已经很满足了,何况陆轻萍已经答应,也不差这几天,因此点头笑道:“既然这样,那等你忙过这几天再说。”   对上李浩然戏谑的眼神,陆轻萍知道他看出了自己的小心思,心中颇为不好意思,白了李浩然一眼,嗔道:“废什么话,回你的家去!”说完转身推门进院,转头对上李浩然笑意慢慢的脸,“咣当”一声把大门关好。   进了堂屋,陆轻萍见冷太太坐在八仙桌旁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个大的绣花绷子,正在绣什么东西。她走过去,在冷太太的下首椅子上坐下,四下看了一眼,问道:“清秋出去了,不在家?”今天和金润之闹得不是很愉快,也不知道会不会对金燕西和冷清秋的关系有影响。不过不管有没有影响,都该告诉冷清秋一声,不仅仅是冲着冷清秋在从金燕西口中得知金润之和李浩然交往的消息赶忙给自己通风报信,偏向自己,还是因为失恋中的女子是很难讲道理的,谁知道她会不会因为自己和冷清秋的关系而迁怒到冷清秋身上,还是有个防备的好。   冷太太说道:“白天的时候骑着你的单车出去说是和同学玩去了,到了晚上的时候才回来。回来后连晚饭都没好生吃,就嚷嚷着累,早就回房休息去了,没办法,我只好让阿娣将饭留在锅里温着,等她半夜醒来再吃。也不知道去哪里玩去了,弄成这个样子,至于的嘛!”   听着冷太太名为抱怨,实则为心疼的言语,陆轻萍笑笑没有接冷太太的话跟着批评冷清秋,笑道:“大家聚在一起玩高兴了,兴致上来,哪里还会注意到累不累的问题。不过出去玩,就是要玩个尽兴,累点也没什么,回来休息一下就会没事的。”她看着冷太太用来绣花的竹叶青布料有些眼熟,忍不住伸出手来摸了一下,说道:“舅妈,这个底布……”   冷太太伸手拿起垂在外面的布料,说道:“这是旧年清秋的一件长衣,做了之后也没怎么穿,我今天翻检衣服的时候将它翻了出来,这样式不仅早就不流行了,就连这布料现在在市面都找不见了。我看这东西还很新,就这么扔了挺可惜的,我在家也没什么事情可做,因此就将它拆了来绣花,打发打发时间。”   把手里的绣花绷子一放,冷太太叹道:“如今这流行我可真是看不懂,当初这衣服作的时候还是花好价钱按照最时新的样式作的,这才多久,就落套了,送到估衣铺想要折变,人家都不肯收,只好留在家里改了穿,或者压箱底。”   陆轻萍不明白好端端的冷太太怎么会发出这样的感慨,她不知道,今天冷清秋出去玩的时候打扮的很是光鲜亮丽,冷太太见冷清秋身上穿的全是新衣,觉得不过是跟着同学去玩,何必穿好衣服,因为家里不宽裕,她觉得这些好衣服应该尽量少穿,免得穿坏了,穿旧了,赶上有什么场合需要好好打扮一番的时候却没有了好衣服穿,因此忍不住说了冷清秋几句。   结果被冷清秋用“就是因为你这样想,有了衣服留着不穿,结果到了后来,衣服不时新,只能把新的改着穿了。”给堵了回去。冷太太听了心中很是心疼,觉得自家家境不好,委屈到了冷清秋,于是任由冷清秋穿着新衣服出门,并且在她走了之后,好好的收拾了一下衣将一些要改要扔的旧衣服挑了出来,这才翻出冷清秋这件竹叶青的长衣。   “真要追流行,可不是我们这样的人家追的起!”陆轻萍想到流行时尚,心有所感的附和了一句,然后笑道:“不过舅妈要是有什么要改的衣服尽可以拿过来给我,我的手艺虽然不是很好,但是可以试试看,帮着改一下,虽然可能因为原有款式和布料的问题,不能追不上流行,但是往上靠靠还是能做的到的,届时想来还是能穿得出去的。”   冷太太笑着拒绝:“哪里用得着麻烦你动手,家里可没那么多衣要改,大多是穿旧后直接被当作了抹布。其实也就是今年家里宽裕了些,所以给秋儿作了几件新衣服,不然,我们家里一年到头也做不了一件新衣。这件衣服之所以没被穿旧,是因为当时的裁缝没有裁剪好,作出来紧绷绷的,秋儿穿了之后肩膀那里有点抬不起来,改又不好改,秋儿不爱穿,所以就这么放在了那里。放心,等回头有了要改的衣裳,绝对不会和你客气。”   说话间,陆轻萍将冷太太放在腿上的绣花绷子拿了起来,看着上面繁复的绣样,冷太太才只绣了一个小角,她忍不住咂舌:“哇,这工程可是浩大了,这得什么时候才绣好呀!舅妈,你可真是有耐心,要是我,不要说是绣,就算看着,都眼晕了。”   冷太太笑笑说道:“反正也没事,又不着急,慢慢绣呗,我主要用它来消磨时间。不过说说起来,你们这一辈的女孩子,若是在家里操持家务的也就罢了,像你们这些上了学堂念了书的女孩子纵使会女红,能缝补好衣服就已经不错了,会绣花的估计没多少,绣得好更是凤毛麟角。”跟着叹道:“如今这世道变化真快,都能用机器绣花了。只是你买的绣花机看似是绣得又快又好,但是我总觉得绣出来的东西花样粗,针脚生硬,带着匠气,比不得好绣娘用手绣出来的绣的好。”   “舅妈说的是,只是如今好绣娘难找,那些手艺一般的还不如绣花机绣出来的好呢。再说,我这里卖的是洋装,哪有那么长的时间等着人一针一针的绣完,等着绣完了,恐怕衣服的样式早就不时新了,所以就用绣花机凑活吧。”虽然陆轻萍的服装店里开启了“手工定制”服务,但是因为没有好的绣花师傅,所以在绣花的这个问题上,还是直接用的绣花机,但是以目前的态势来看,好像也没有多少顾客挑剔这个,所以陆轻萍也就没那个心思再去找个绣花师傅来店里。   陆轻萍和冷太太又闲聊了一会儿,这才各自回房睡去。之后的日子,因为陆轻萍和李浩然说过买房的事情,而且她也想着早点把这个事情定下来,所以跟着王得胜很是在上海的租界跑了好几天。只是在系统的提供安全地点中,陆轻萍又想到之后的战争,除了地点之外,对房子的坚固和外观又有诸多要求,因此一连看了好基础,都没看到中意的。   这日,陆轻萍又看完一处房子,不合意,当时的时间不过才下午两点多,本来应该跟着王得胜再去看下一处的,但是下一处的房主突然变卦,说房子不卖了,所以接下的时间就空了出来。和王得胜分开后,陆轻萍去了一趟外文馆,虽然她会好几个国家的语言,但是其中有熟练和不熟练的,她打算将不熟练也变成熟练的。   到了外文馆,陆轻萍买了几本书之后,正要离开,被外文馆的馆主叫住。当初陆轻萍因为受了曼璐的遗泽,又同情曼帧的处境,所以介绍曼帧在这里作抄写工作。因此馆主知道她和曼帧的关系,并且也知道两家住在一起,是邻居,所以就让她把曼帧上个月抄写结算的工钱和这个月的抄写任务给曼帧捎回去。   陆轻萍没有先回家,而是去了顾家。远远的,陆轻萍就看到杰民正推着一辆新单车在门口学骑车,小五小六跟在后面跑着。她拿着东西,还没有进院,就听见顾太太尖利的声音:“……你的那位沈先生情况我都打听清楚了,说是家里在南京,开着皮货店还有其他的生意,算是有几个钱,但是他父亲早早的就在外面置了小公馆,和姨太太一起住,一年都不回家一两回,钱都把在那位姨太太手里不说,而且人家那头连儿子都生了三个,对外人家在就把她当作沈太太来看。”   “这也就罢了,若是这位沈先生的父亲肯看顾他们也无所谓,但是沈先生读大学的钱他父亲根本不肯管,都是他母亲拿钱出来,而且家里的哥哥还死了,留下一个侄子和守寡的嫂子要人养。就算他母亲手里有点钱。这些年花费下来,还能有多少?而且沈先生还打算在上海安家,上海的房子有多贵你是知道的,就算不买房,租房每个月都是一大笔开销。”顾太太尖刻的问道:“沈先生要把他母亲接到上海来尽孝,这是应该的,但是如果接他母亲出来,那他的那位寡嫂和侄子要不要一起接过来?不然丢下孤儿寡母的怎么生活?我听说他的这位嫂子还有腰子病,长年需要吃药,侄子的身体也不是很好,三天两头的闹病,这都是花钱的地方。沈先生虽然是大学毕业,是作工程师的,但是他每个月的薪水,能不能养活他和他那一家还两说,拿什么负担我们一家大小的开销?”   顾太太叹了一口气说道:“曼帧,我和你奶奶的年纪一天天大了,我现在还能勉强做点事情,但是你奶奶年老体弱,作事已经力不从心。家里伟民在读大学,杰民要读高中,小五小六也要上学,上海的物价越来越高,家里的花费只增不减,你要是和沈先生结婚,还要不要孩子,要孩子的话,又拿什么来养活?就算沈老太太手里有几个钱,但是这么些年下来,还剩多少?又能贴补你们多少?你说沈先生答应和你结婚后会负担我们一家老小的生计,但是他能做得了主吗?他母亲会肯?就算他母亲答应下来了,还是他那个嫂子呢,再说,就沈先生赚的那点,他也就勉强能养活自家那一家,最后还不是你来负担,累得是你!而且就算你们不怕辛苦,但是你就能确定能够养家?”   “但是祝先生不一样。祝先生是长得难看了一点,没有沈先生好,可是这年头相貌好看又不能当饭吃,而且祝先生自己就能做得了主,人家可是答应了,如果你答应和他结婚,就把我们现在住的房子买下来,而且每个月会给一百块的家用,如果后面物价上涨的厉害,钱不够花,还可以增加。祝先生还答应,如果将来伟民或者杰民他们在读完大学想要继续往上读,或者出国留学,他都会负担。并且,为了不让我们担心空口白牙,届时没有凭证,他会反悔,人家愿意立下字据。是,祝先生年纪是大了点,但是年纪大的人会疼你,祝先生都做到这个地步了,你还挑什么?   陆轻萍一听顾太太口中的祝先生,不知怎么地就想起了她在这边接连两次碰到的祝鸿才起来,心中很是纳闷,没想到没有曼璐从中穿针引线,顾家都搬到这里来了,兜兜转转的竟然又和祝鸿才牵扯到了一起,这是什么样的缘分呀!因为思绪发散,所以陆轻萍没有听清曼帧和顾太太说了些什么,只听到后面一句“……不可能就是不可能,反正我是不会嫁给他的,谁愿意嫁就嫁去!”   “好。”顾太太并没有坚持劝说曼帧同意嫁给他口中的祝先生,反而说道:“既然你不满意祝先生,嫌弃他,那张豫瑾总可以吧?他的容貌和年龄和沈先生并不差什么。他是一家医院的院长,虽然只是一个县城的医院,不过到底是院长,赚得也不少。况且六安是我们的老家,如果你和张豫瑾结了婚,我们可以借此搬回去,张豫瑾可是答应绝对会养我们一家的,而且老家那边还有几个亲戚,相互之间还有个照应,在那,也是我们的地头,不用怕他说话不算话。如果你不愿意离开上海,我也试探着问过了,人家张豫瑾已经说了,他可以辞去院长的职务,到上海的医院应聘,不过是把他的母亲接过来就是。我可是打听了,这当医生的薪水可是很高的,虽然说不上大富大贵,但是养活我们一家绰绰有余。”   虽然陆轻萍没有亲见,但是她能想象出顾太太脸上现在的刻薄神情。“不是我说,不管是祝先生还是张豫瑾,都甩这沈先生一条街,可是你却偏偏挑了个最没用的沈先生。你也别和我说什么感情不感情的,我不懂这个,当年我和你父亲,从小定下了亲事,但是我是在东北长大了,等我成年和你父亲成婚的时候,也不过见了那么一两面,可是还不是和和美美的过了一辈子。在往上,你奶奶,甚至直接到了入洞房的时候才见到丈夫的模样,不是过得不错。”   顾太太说了这一大通,又开始软语相求:“曼帧,就当妈求你了,妈对你只有这么一个要求,不管是祝先生还是张豫瑾,你就在其中挑一个嫁了吧。嫁给他们,你也不用那么辛苦不说,而且你弟弟妹妹也不用每个月眼巴巴的掰着手指头算计着吃肉的日子,可是就是这样,每次都未必能够按时吃上,不用看着人家的饭碗和身上的衣服流露出羡慕的神情。自从你姐姐走了之后,你奶奶的补药就再也没喝过了,你奶奶都多大年纪了,临老临老受这个罪,她现在身体不好,不是这痛就是那疼,却不肯和你说,只是忍着,为的是什么,还不是因为家里没钱,难道你忍心就看着你奶奶晚景凄凉吗?还有小五小六……”说着说着,顾太太伤心的呜呜哭了起来。   跟着陆轻萍也听到了曼帧的哭声,似乎顾太太的“苦肉计”有了点效果,她实在是懒得在听下去了,反正顾太太就这两样本事,一个是哭,另一个就是“卖女儿”,这两招她用的可熟练了,而且一般二般的人还招架不住。陆轻萍站在院中喊了一声曼帧,看着擦干眼泪,眼睛红红,眉头深锁,愁容满面的曼帧从里面走了出来,跟着顾太太面带笑容的从屋里走了出来。陆轻萍看着顾太太和曼帧相差悬殊的神情,心中冷笑,对顾太太的热情招待淡淡的点了个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将手里的东西向曼帧交代清楚,谢绝了顾太太和曼帧的挽留,没有耽搁,离开了顾家。   走出顾家大门,陆轻萍忍不住回望,作曼璐的时候,她对曼帧这个亲人心有不满,不过作为陆轻萍,她对曼帧又充满了同情。不知道曼帧能不能扛得住顾太太的眼泪攻势,在亲人和感情中二选一,从古至今,永远都是个两难的选择。陆轻萍看得出,曼帧对顾太太或许有所埋怨,但是她对家人的感情还是很深的,还是有身为家里最大的孩子,养家活口的责任心的,也不知道她最后的选择是什么,陆轻萍忍不住替曼帧叹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半生缘里曼帧之所以最后远走他乡,对顾家不管不问,是因为顾太太他们和曼璐联手让祝鸿才毁了她的清白,并且监禁她,直至她生下一个男孩这才放了她,她是真的伤心了,可是就是这样,等曼璐死后,她为了儿子还是回到了祝家,和祝鸿才结了婚,所以从这里看,她还是一个传统的女孩。因此,这次顾太太采取央求的方式,对曼帧来说,是个非常难的选择。   ☆、第103章   陆轻萍和李浩然走在去李家的路上,李浩然为了缓解陆轻萍的紧张,同时也为了让她对自己的家人有个大概的认识,简单的向她介绍自己家里面的情况:“我跟你说过,我家并不是上海本地人,不过是因为父亲工作的缘故,所以一家人才在上海生活。家里人口很是简单,只有我、我父亲、我母亲和我奶奶,一共四口人。”   “我爷爷是个士绅,在他那个年代他算是比较有眼光的,早早的就看出晚清没有几年的气候,所以并没有让父亲去学什么八股,而是顶着压力,将父亲从小就送到了洋人开设的西式学堂读书,并且在他长大之后送他出国留学,所以父亲思想很是开明。至于母亲虽然是旧式家庭出来的,但是因为也念过几年书,而且在和父亲结婚之后就跟着父亲去了国外,陪父亲在国外呆了几年,长了见识,所以思想也不算僵化。因为爷爷不等父亲从国外学成就过世了,所以在父亲学成回国之后在政府里谋到了职位之后,就将我奶奶从老家接了出来,一家人一起生活。我奶奶从小接受的‘三从四德’和‘女子无才就是德’的旧式教育,而且她这一辈子大半时间都是在旧社会度过的,因此思想有些古板,转换不过来,所以有的时候显得脾气有些古怪,所以如果到时候奶奶对你说了些什么过分的话,让你下不来台的话,你千万不要介意。”此次带陆轻萍去见他的家人,李浩然觉得他父亲和母亲问题并不大,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他奶奶那关难过,因此提前在陆轻萍这里打起“预防针”来。   陆轻萍把李浩然说的每一个字都听了进去,有了他的解说,果然心情放松了不少,听了他的话,点头说道:“我哪里敢和你的家人计较,只要他们不挑剔我就好了。”   说话间来到李家,陆轻萍跟在李浩然的身后进了屋,在佣人的带领下来到了李浩然的母亲李太太跟前。陆轻萍看到李太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浑身上下收拾的很是整齐,明显是知道今天李浩然要带人回来,所以打扮了一番。   在李浩然和陆轻萍走进来之后,李太太目光从李浩然身边掠过,落到了陆轻萍的身上,认出了她,原来是曾经在唐家的宴会上见过一面给她留下不错的印象的女孩子。李太太对李浩然带回来给她见的女朋友竟然是她,有点意外,不过这也算是意外之喜,因此很快的将脸上的惊讶收起,笑容满面的起身迎了上去,亲亲热热的拉着陆轻萍在她身边坐下,一面忙喊佣人倒茶,上茶果,拉着陆轻萍的手嘘寒问暖,   李浩然见母亲一上来就开始忙着和陆轻萍说话,对他这个亲生儿子简直视而不见,理都不理,从小到大,这还是李浩然第一次被自己的母亲冷落,不过他并没有失落,反而乐开了花,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手肘放到沙发扶手上,手托着下巴,眉眼含笑的看着眼前和谐而又亲密的场面,听了一会儿,不见李太太搭理自己,而且也不见父亲和奶奶出现,他忍不住插话问道:“妈,父亲和奶奶呢?”他昨天可是和大家说了,今天会领陆轻萍过来,怎么到现在就只有母亲一个人呢?   李太太拉着陆轻萍的手,这才抬眼看了李浩然,然后满含歉意的对陆轻萍说:“知道陆小姐要来,本来浩然他父亲打算在家等陆小姐的,但是部里临时有事,在你们来之前打电话过来,他要赶过去处理,不过你陆伯伯会赶回来吃午饭的。浩然的奶奶在楼上,在陆小姐来的时候,我已经派人去叫了,这会……”也该过来了。   说话间,一位满头白发,头发抿得一根发丝都不乱,勒着抹额,身上穿着一套簇新的满清袄裙,一张脸严肃得很的老太太从外面走了进来。李太太看着人进来,赶紧站了起来,将李老太太迎到上座,然后将陆轻萍介绍给她。   李老太太坐在上手,板着脸,抿着嘴,一双眼睛如同镭射光灯一般坐在下首的陆轻萍身上扫视个不停,打量得陆轻萍都开始在心里怀疑起自己是不是长得或者穿着打扮上有什么不对劲之处来,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在来李家之前,陆轻萍觉得像李家这样的人家,既然有老一辈人存在,想法可能守旧古板,所以为了给老人一个好印象,稳妥起见,抛弃了更适合她的洋装,穿得是旗袍,并且头发也没有盘起,不曾烫染,梳成了公主头,只用一个简单的珍珠发箍固定住,打扮得很是清爽端庄。陆轻萍自认自己的打扮没什么不得体之处,但是被李老太太这么一看,她的心反而没底来起来。   “陆小姐的父亲不知道是做什么的?家里还有什么人?”李老太太用挑剔的目光打量完陆轻萍半晌,收回目光,硬邦邦的问道。   李太太听婆婆这么直截了当的询问陆轻萍的家庭背景,脸上露出不忍睹足的神情,看婆婆这个意思,似乎陆小姐不合她的心意,不然哪有人家姑娘刚上门,才介绍认识,客气话还没说两句,你一开口就问这个的,这不是要吓跑人家姑娘吗?   啊?陆轻萍面对李老太太的动问也有些惊讶,她刚才和李太太已经说了好一会儿子话都没说到这个,李老太太倒好,一上来就问这个,她摸不清楚李老太太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对她不满意?   不等陆轻萍回答,李浩然抢着答道:“轻萍的父亲原本在东北军队任职,曾经是司令,不过在东北被东洋人占领后,就举家迁往上海,住在法租界福煦路,她家里还有一个哥哥,三个妹妹。”   听了李浩然的回答,陆轻萍惊愕的望了过去,她根本没想到李浩然会这么回答,她和陆家的恩恩怨怨,李浩然最清楚不过,而且他也知道,自己根本不想也不愿意和陆家扯上半点关系,这会他把陆家又抬出来是什么意思?   “哦。”李老太太点了点头,然后问道:“你父亲来到上海后是又在哪个部门任职?你还有个哥哥,以你的年纪推算,你哥哥应该结婚了吧?又娶的是哪家的媳妇?我听浩然说你在圣玛利亚女中教书,并且在震旦大学读大学,你怎么会一面读书一面做事?家计很艰难吗?你下面的几个妹妹都还在读书吗?”   这回不等李浩然说话,陆轻萍就说道:“陆先生来上海后是否曾经在政府中任职我并不清楚,因为我并不是和他一起来的上海,我是一年多以前才从东北过来的。虽然陆先生是我名义上的父亲,但是我们之间早已经断绝了关系,而且我母亲只生了我一个,浩然口中所谓的哥哥和妹妹则是陆先生他当年来上海的时候带过来的两位太太生的,他们的年纪和我相仿,都还未婚,有的工作的,有的还在读书。我的亲生母亲已经过世了,就葬在哈尔滨。我现在和我的舅母以及表妹住在一起,住在公共租界落霞里的一个小院子里。我无法全日制去读书,因为如果那样的话,我就会饿死,所以只能一边工作一面读书……”   看着随着她的诉说,李老太太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陆轻萍看到了李老太太的黑脸,她脸上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叹了一口气,对一旁拼命摇头,给她使眼色的李浩然视而不见,继续道:“国中我是在东北读的,国中毕业之后我就嫁了人,后来因为一些事情和我原来的丈夫离了婚,之后又来了上海……”反正她就这两个被人诟病的缺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干脆都说了。   “嚯”的一下,李老太太以不符合她年纪的速度从沙发上站起,一面往外走,一面说:“素琴,扶我回房间休息,把我送上楼你再回来招待客人吧。还有,今后不要家里随便来个人就把我请下来,我老婆子没那么多时间浪费在阿猫阿狗身上!”   李太太脸色似乎没有因为陆轻萍的话而有什么变化,她听了婆婆的话,对陆轻萍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吩咐李浩然陪陆轻萍,自己搀着李老太太出了门。等李老太太和李太太一走,李浩然就急急的说道:“轻萍,你在干什么,你为什么要把这些事情说出来?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的话会把事情搞得一团糟?”还想不想给他家人留个好印象了。   陆轻萍横了一眼李浩然,恼怒的说道:“你问我,我还要问你呢?为什么不经我的同意就把陆家和我扯在一起,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陆家的事,我和陆家势同水火,你刚才为什么要对你的家人那么说,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你就是这么和你家里人这么介绍我的,说我是曾经赫赫有名的东北 ‘黑豹子’的女儿,是陆家的大小姐?如果我需要靠陆家抬身价,才能被你的家人接受,那么我宁愿……再说,我不过是把自己的实际情况说出来罢了,难道你要我欺骗你的家人吗?你的家人早晚不都会知道?”   想到刚才自己被李老太太暗指为“阿猫阿狗”,陆轻萍的怒火不由得越发茂盛。虽然李浩然事前已经说了他奶奶脾气古怪,让她包容一点,但是陆轻萍怎么也没想到李老太太会当着她的面竟然这么说她。面对这样的当面侮辱,陆轻萍没有当场摔脸,甩袖走人已经算是好涵养了。然而李浩然还指责她,陆轻萍几乎都要气炸了。   “轻萍!”在陆轻萍没有把下面伤人的话说出来的时候,被李浩然打断。其实李浩然如何不知道不该把陆家拿出来说,但是他也是没办法,知道奶奶脾气的他,不得不这样做。李浩然叹了口气为自己辩解道:“轻萍,如果只有母亲在场,我保证绝口不提陆家,但是……我们李家在老家也算是薄有名声,不然也没有钱送父亲出国留学。我和你说过,我奶奶是老思想,她老一辈的‘门当户对’思想根深蒂固,而且她信奉的还是老一套的‘忠孝’思想。虽然你不高兴我把陆家拿出来说,但是你也不必把你和陆家断绝关系的话说出来呀,我奶奶那个思想,她绝对不会觉得是你父亲那边的错,反而认定会是你的错。这种情况下,她又怎么会给你好脸色?而且你更不应该把你曾经有过婚姻的事情说出来,我不是让你欺骗我的家人,只是这些事以后你和我的家人熟悉了,他们已经喜欢上你,接受你了,再说也不迟,你现在说这些,不是诚心把事情搞砸吗?”   “这么说,合着都是我的错了喽?”陆轻萍不得不承认李浩然的策略算是不错,她不该第一次上门就说这些,但是李老太太的侮辱和李浩然的指责让她把心中的那点懊悔丢到了九霄云外,满脸怒色的看着李浩然,冷笑一声,嘴硬的辨道:“到底是我们两个谁先把事情搞砸的,李浩然,要不是你无端端的把陆家扯进来,我又怎么会说这些?你当你这边随口一说就完了,到时谎言被戳穿的时候怎么办?你的家人不会想到这话是你说的,到时还不是会把责任怪到你的头上,觉得是我骗了你们?你想过到时我又该如何自处了吗?”冷哼一声,“不愧是燕京大学的高材生,口才可真是不错,颠倒黑白的本事也很强!你不要以为这样说就可以……”   “浩然,你陪陆小姐说话说得怎么样?没有冷落陆小姐吧?”李太太从外面进来,含笑说道,打断了陆轻萍的话。李太太在陆轻萍旁边坐下,笑道:“陆小姐,刚才对不起,我婆婆的那个人就是抱着老一辈的思想不放,如今年纪大了,脾气更是越发的执拗起来了,所以刚才多有得罪的地方,我在这里向你赔礼了,还请你不要见怪。”   纵使陆轻萍对李老太太的态度不满,但是李太太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可能揪着刚才的事不放,赶忙摇头表示自己不在意。接下来,李太太宛如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依旧拉着陆轻萍的手亲亲热热的和她说着话,在李太太的这种态度下,陆轻萍心里的不平渐渐消散开来,反而涌起一股愧疚,觉得自己刚才做错了。   等客厅的大落地钟的指针指到十点半的时候,李太太看了一下时间,一面笑着起身,一面对陆轻萍说道:“陆小姐,你在这里安坐,让浩然陪你坐着,我到厨下去看看,等一会陆小姐在我们家吃顿便饭,尝尝我们家厨子的手艺。”   陆轻萍不好意思的点点头,起身送走了李太太。如今陆轻萍的情绪平复下来,在加上李太太的表现,所以她也能够心平气和的和李浩然说话了。两人正说话的时候,金润之从外面走了进来,李浩然看到她出现自己的家,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了,带着几分厌恶的问道:“你怎么来了?你这个人怎么这么阴魂不散呢?”真是不会挑时间,而且那天俱乐部的事情过后,他在又碰到金润之之后又和她说了一遍,告诉她,他对她没意思,请她不要再纠缠于他。原本看到之后的日子金润之销声匿迹,李浩然还以为她识趣了,谁想到她竟然这么不知趣,又跑到自家过来了,而且还挑在了这个时候。   金润之看到李浩然眼中的嫌弃,心中受伤,在看到坐在那里的陆轻萍,对着她丢过一抹嫉恨的目光,恼怒的说道:“好像我怎么缠着你似的,告诉你,李浩然,这次可不是我主动过来的,是伯母打电话到我家,说是请我过来坐坐,我可不是来看你,我是来陪伯母的。”   李浩然面露惊讶之色,陆轻萍听了之后,更是心中一震。金润之话音刚落,李太太走了进来,接着金润之的话音责备李浩然:“浩然,怎么说话呢?哪有你这样说话的,幸好金小姐不是外人,不和你计较。”转而拉着陆轻萍的手,满脸笑容,亲亲热热的说道:“陆小姐,金小姐是我请过来的,她和我们家常来常往,又是浩然的朋友。陆小姐第一次上门,我这里忙着,浩然又是一个大男人,和女孩子也没什么话题,所以就打电话过来请金小姐来替我陪一下客。”   听了李太太的话,陆轻萍再看李太太脸上的笑容,只觉得心中发寒,李老太太的直接言语羞辱比起李太太来说,真是不值一提,李太太才是厉害。原本在李太太送李老太太回房之后回转,陆轻萍还为李太太亲热的态度而感动,还以为人家已经接受了她,原来在这里等着她呢!厉害,厉害,真是厉害,不露声色就打了陆轻萍一记耳光,偏陆轻萍还说不出什么来。此刻陆轻萍在看李太太脸上的笑容只觉得满心的讽刺。   听是母亲打电话把金润之叫来的,在听母亲说的话,李浩然哪里还不明白,恼怒的看着母亲,嗔道:“母亲,你这是做什么?”我今天是领你未来的儿媳来看你,你把一个无关的人喊过来,并且让她帮你陪客,你置陆轻萍于何种地位?   这种情况下,陆轻萍哪里还肯留在李家吃饭,她拿起放到一边的手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笑着说道:“李太太,不用麻烦了,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告辞了。”说完不等李太太和李浩然说什么,急匆匆的往门外走去。   李太太站在原地不动,脸上依旧挂着热情的笑容,嘴里亲切的说道:“既然这样,正事要紧,那我就不留陆小姐了。等陆小姐以后有时间,再过来做客。浩然,帮我送送陆小姐。”   陆轻萍走出李家大门,挂在脸上的笑容立刻就消失了,眼眶中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出来,她伸手胡乱的抹掉脸上的泪水,转身喝止跟在她身后追出来的李浩然:“李先生留步,我找得到回家的路,不必相送了,你的家人还等着你呢!”   “轻萍!”李浩然听到陆轻萍连称呼都改了,知道陆轻萍是真的恼了,心中一急,往前走了几步,忙忙的说道:“轻萍,对不起,我妈妈她……”   “停!”陆轻萍作了个手势,阻止李浩然继续说下去,她对着李浩然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道:“我现在不想,也没那个心情听你解释,你也不要在这里废话。我想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想一下我们以后的路怎么走。你先回去吧,如果我的气消了,我会去报社找你。你也趁这段时间好好考虑一下未来,行了,我先走了。”说完丢下李浩然,转身离开。   李浩然听出了陆轻萍的言下之意,让他没有搞定家人之前就不要找她了。李浩然张了张了嘴,想喊住陆轻萍,但是到底没有发出声音,因为陆轻萍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不知道就算自己叫住她,又能说些什么,只能站在那里,心有不舍的看着陆轻萍的背影越来越小,慢慢的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陆轻萍早前担心的问题出现了,而且李太太的手段很是高杆。   ☆、第104章   从李家出来,陆轻萍并没有直接回家,家里冷太太知道她今天拜访李家的长辈,这段日子可是没少叮嘱她,盼着她能在第一次上门讨得李浩然的家人欢喜,如今她这么回去,就算冷太太不问,也知道结果也不是美好,陆轻萍不想在被冷太太问东问西的同时还要接受同情和安慰,所以陆轻萍没有第一时间回去,而是跑去了她新买的房子那里,在那里消磨了大半天,直到月挂中天才回家。   陆轻萍到家后,院子里静悄悄的,似乎都已经睡下了,谁知道了厅堂才发现阿娣还没有睡,还在给她等门。陆轻萍看着阿娣倦意浓浓的模样,有些抱歉的说道:“对不起,我回来晚了,让你等时间长了,以后如果太晚了,你就不用等门了,白天你还要做活呢。”   “没关系。”阿娣摇摇头,说道:“这是我应当应份的,不过是晚睡一会儿,耽误不了白天的事,咱们家的活计并不算多,又有韩妈和梁嫂我们四个干,一点都不累。”阿娣笑了一下,试探着问道:“表姑娘,这会你是直接回去睡觉,还是要吃点东西?”   陆轻萍被阿娣这么一说,摸了一下瘪瘪的肚子,自从离开李家到现在她除了早晨在家里喝了一碗粥之外,一点东西都没吃,虽然她现在并没有什么食欲,不过她这具身体可是有着不算轻的肠胃病,所以最好不能饿,因此陆轻萍想着往空空的胃里填点东西,只是都这么晚了,如果让阿娣重新升灶火的话,未免太麻烦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因此问道:“灶里的火还没有熄吗?”   “还没呢。”阿娣解释这么晚还有火的原因:“今天晚上舅老爷出差回来了,说是火车上的东西难吃,他都没好生吃,所以舅老爷到家之后就吩咐我给他做一份夜宵送过去。给舅老爷做完饭之后,我看表姑娘你还没回来,估摸着你可能回来会用点东西,所以就没熄火,只是把它压上了,要是用的话,只要把它捅开就好了。”   “那这样的话,你帮我随便做点东西吃吧。”陆轻萍吩咐完阿娣就回房拿了换洗衣服到了后院浴室,洗完澡出来,阿娣已经煮好了小馄饨端了上来,跟着送来的还有一碟豆腐干和一碟洋葱拌黑木耳两个小菜。陆轻萍慢慢地吃着,思绪不由得飞到了李浩然的身上,进而想到了李家人,猜度他们怎么想自己。   陆轻萍并没想错,这会李浩然一家可不就在想她。陆轻萍没有留在李家吃午饭,找了借口急匆匆告辞而去,李浩然送陆轻萍回来之后,一言不发,直接钻进了自己的屋里,从里面把门反锁,无论李太太怎么在外面叫,都没有出来。李父办完事,从衙门里回来吃午饭的时候发现,明明是儿子领女朋友回来见家长的,但是儿子和他的女朋友都没看见,反倒是看到了金润之在自家,而且到了吃饭的时候,儿子不肯出来,母亲也说身体不舒服没有出来吃,结果饭桌上只有他和妻子还有金润之三人,李父心中纳闷,只是碍于金润之在场不好动问。晚上下班回家,饭桌上依然不见儿子的身影,而一向最疼孙子的母亲也没有向往常一样张罗着对没来吃饭的孙子嘘寒问暖,让李父大为不解,心中疑惑儿子到底做了什么事情惹恼了母亲。   饭桌上,李老太太全程黑着一张脸,而妻子也是一脸抑郁不乐,李父有心问一句,没想到刚开口,就被李老太太一个眼风丢了过来,“先吃饭,有什么话等吃完饭再说,不然我听了心塞,还让不让我吃饭了!”听了李老太太的口风,李先生立刻闭口不言,闷头吃饭。   吃完饭,佣人把东西收拾下去,端茶上来,李老太太不等李父开口,先说道:“我先回去了,想知道什么让你媳妇告诉你。你养的好儿子,他惹出的糟心事我只要一想就满肚子的气,我还想多活两年,就不听了。”说着起身离了开来。   李父和李太太将李老太太送走,二人转去了客厅,将佣人都打发走,李太太噼里啪啦,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今天陆轻萍来了的事情前前后后讲了个清楚,然后说道:“浩然简直都要气死我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牛皮纸糊住了心窍,迷了眼睛,竟然会看中这么一个不认父亲和手足,而且还曾经嫁过人的‘二婚头’,他竟然还敢给我领回家来!都怨你,原本我说金小姐很好,是你说给浩然自由选择的机会,让他自己挑,结果他挑来挑去挑回个这么东西来。”   跟着李太太又是一大篇子话将陆轻萍损了个体无完肤,一无是处,然后又气恼的说道:“自从那位陆小姐离开之后,你儿子就开始和我怄气,送完人回来也不管家里是否还有客人,就一头钻回房间,并且反锁上屋门,我在外面怎么叫都不肯开。后来我送走金小姐之后,他这才从屋里出来,而且一出来就告诉我,他这辈子就认定那位陆小姐了,除了她之外,他谁都不肯娶。我都不明白你那个傻儿子脑子里想的是什么,平时看着挺聪明的,怎么这会看起来好像塞满了稻草一般,他和那位陆小姐交往的时候就知道陆小姐是离婚的,还和父亲断绝了关系,就这样,竟然还是你儿子主动追求的人家。若是那陆小姐生的好,生就一副花容月貌,你儿子贪图人家的美色,和人家交往,这也无可厚非,不过是中人之姿,也不知道她给你那个傻儿子下了什么药,勾得你那个儿子死心塌地的,今天一下午我和妈一起上阵,不管我们怎么说,都没让他松口!把我和妈气得要死,结果我们没找他算账呢,他倒先闹起脾气来了,都是你惯的!”   李父静静地听着妻子的叙述虽然妻子的话因为涉及到私人感情以致其中有所偏颇,但是他还是从中抓住了重点,因此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虽然妻子的言语中将陆轻萍贬得一无是处,一副很差,拿不出手的样子,他也并有见到儿子喜欢的这个女孩子,但是对自己的儿子他还是了解的,如果陆轻萍真的像妻子口中所说的那么糟糕的话,儿子根本不可能喜欢上她。   沉吟了一下,李父没有和妻子争论到底是谁娇惯的问题,从妻子的抱怨中他听出了李浩然对陆轻萍的执着,直指问题核心:“那你想好怎么处理这件事了吗?你如果坚决不赞同浩然和那位陆小姐交往,你觉得浩然会不会听你的话,和那位陆小姐分手?如果他死活不肯,非要坚持和那位陆小姐在一起你要怎么办?现在讲究婚姻自由,浩然也这么大了,他要是想自己做主,你打算怎么让他听你的话?他都那么大了,又长着腿,你也不可能把他关在家里,不让他出去吧?”只要能出门,他是不是去见陆轻萍谁知道,总不能亦步亦趋的盯着李浩然吧?   李太太一听,急了,急得满地直转圈,她可是知道自己这个儿子的驴脾气的,虽然自小到大看似很省心,很听话,但是一旦他认定的事情,那就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现在的年轻人讲究自由,解放个性,就算她死咬着牙不答应儿子和陆轻萍交往,但是如果儿子拿定了主意,她还真没有什么钳制儿子的好办法,她恨恨的一跺脚,说道:“那你说怎么办?”   见李父只是坐在一边不出声,李太太急了,说道:“你倒是拿个主意呀?”李父还在那里低头不语,李太太急得直跺脚,说道:“哎,你在那发什么呆,倒是说话呀?该怎么办?”眼珠一转,“我打算明天去找那位陆小姐,和她好好谈谈,让她有点自知之明,离浩然远点,你觉得这主意怎么样?”李太太拿李浩然没办法,决定从陆轻萍那里着手。   李父摇摇头,不赞同的说道:“简直糟透了,这是什么烂主意。”对上李太太不服气的眼神,抢在她分辨的话前面说道:“听你说的描述,似乎这位陆小姐生的并不十分出色?这是真的吗?你确定不是因为心存偏见而贬低对方?”   李太太嗤笑道:“当然是真的,要说是‘狐狸精’,怎么也该长得很不错才是,可是她我实在是不好意思用‘狐狸精’这次词来形容她,一张脸,除了眼睛还算不错之外,其它的都不值一提。要不我怎么纳闷呢,又不是什么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就她那个条件,怎么就勾住了浩然的心呢?真让人想不明白。”   “若是这样才是糟糕呢,。”相比于李太太对陆轻萍容貌的“吐槽”,李父神色严肃的说道:“我倒是宁愿浩然是被色而迷。”对上李太太迷惑不解的眼神,解释道:“一位离过婚,和生父断绝了父女关系,和寡居的舅母以及表妹生活在一起,容貌又不是很出色的女子,这样的条件摆出来,你觉得能找到什么样的好对象呢?不管是她手段高超也好,还是其它方面出色,又或者是其它原因,总之浩然上了心,这说明浩然对这位陆小姐的喜欢并不是浮于表面那么肤浅,这说明浩然和她投缘,心灵相吸,怕的就是这个……”这种情况下,想要拆散他们恐怕不容易,说不得会引起浩然的激烈反弹,到时恐怕得不偿失。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听着,你怎么好像是站在浩然那边,帮着浩然说话。”李太太听丈夫的话音不对,插言怒道:“怎么,难道你真想要这么一个女孩子做你的儿媳妇?就算你不怕被人笑话,但是凭什么?就浩然的条件,什么好的娶不来,干嘛要娶她?”   看着对自己怒目而视的妻子,李父有些无奈的辩解道:“你急什么,我哪里说让浩然娶谁了,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叹了一口气说道:“孩子都是自家的好,咱们家的儿子条件是不错,但是也没好到想娶谁就能娶谁的地步,何况,就算有好的女孩子愿意嫁给你儿子,但是她们都不是陆小姐,就冲你儿子的表现,他肯娶吗?”   李父虽然出身旧式家庭,但是家庭对他的影响并不是很大,他又是从小接受的就是西式教育,而且又曾到国外留学的,所以思想很是开明,虽然一开始可能在听妻子说道儿子的女朋友的条件的时候心中还有几分芥蒂,但是经过思考之后,他觉得只要儿子喜欢,也不是不可以接受,因此说道:“其实现在这个年代,离婚也不算什么丢人的事,在现在的新青年里这事也不算特殊,和我们家来往的几家,他们家的儿女不也有离婚的吗。至于和生父断绝关系,这事做的是有些不妥,不过这是人家的家务事,其中孰是孰非我们并不清楚,又何必在这里指手画脚。这位陆小姐也就只有这两点被你诟病,你抛看偏见,重新看人,说不定就会看出这位陆小姐的好来。我想,如果她真的很平庸的话,绝对不会浩然倾心相待。”   “再说,你不是老早就盼着浩然成家吗,虽然他带回来的人选让你不满意,但是这是浩然的人生,以后和人结婚一起过日子的也是他,他都这么大了,早就有了自己的想法。如果陆小姐的那些事浩然并不知道也就罢了,但是显然他是清楚的,既然这样,他还选择把人领回家来,说明他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感情的事是很难说的,这是将来要陪他一辈子的人,既然他喜欢,你又何必……”   “李鸣远!”李太太大声喊着丈夫名字,脸色被气得发白,说道:“还说不是站在浩然那边说话,那你刚才说的是什么?啊?你们父子两个是不是商量好了的来气我来的?你想做好人,没关系,先把你妈说服了再来和我说这些吧!”李太太知道自己说不过丈夫,因此搬出李老太太这座大山来压服他。本来她和丈夫说这事,在告状的同时还想着让丈夫帮着想个解决的办法,结果说着说着,丈夫竟然劝她接受起陆轻萍来,她真是火大了,她极力遏制住怒火,不想和丈夫吵架,因此气冲冲的扭身走出客厅。   李太太一把李老太太这座“大佛”搬出来,李父立刻销了声,刚才这话他能和妻子说,但是却不敢和母亲说,母亲要是听到他这么说,非啐他一脸不可。他起身追着妻子来到他们的房间,叹道:“我知道你的想法,其实我的心气也有些不平。但是如果你态度强硬,极力反对的话,你就不担心把儿子逼到反面去吗?浩然的脾气你又不是你知道,他在报社的工作是自己谋求的,是美国人创办的,我说不上话,而据你所说,那位陆小姐也有工作,供职于圣玛利亚女中,虽然是一所学校,但是有这法国人的背景,本来我们的话语权就不大,而且我虽然是督学,但是管辖的是大学,中学由老郑统属,老郑和我不和,你觉得他会帮我们吗?所以就算你不愿意,这事也只能缓缓图之,不能太急,不然逼得浩然搬出去和那位陆小姐自组小家庭就糟糕了。”   “他敢?”让丈夫这么一说,李太太急了。李父叹了一口气说道:“这又有什么不敢的?浩然搬了出去,他完全可以独立生活。我们身边又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而且人家这也不是‘私奔’,他们是在追求自由的爱情和婚姻,是受社会支持的,所以如果真要闹成那样,笑话可就大了!”社会思想受西方思想影响严重,现在好多新青年处处学习西方的生活方式,所以就算到时李浩然和陆轻萍在外成家,说不得最后被批评指责的反而是他们这些做长辈的,他在社会上一向以开明的名声著称,如果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那可真是给他的“开明”抹黑了,届时,不仅丢了名声,而且还赔进去一个儿子,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不划算。   听了丈夫的话,李太太低头不语,好半晌才嘴硬的说道:“哼,你也别在这里危言耸听,想着劝服我,没用。我是个孝顺的儿媳,这事只要妈同意,我就没意见。”对着丈夫露出一个讥讽的微笑,“这话等回头见了浩然我也这么说。”想说服我,先说服你的母亲吧。   李太太依然不情愿,但是被丈夫说得也害怕起来,担心逼走了儿子,所以就把问题推到了婆婆身上,她就不相信,就婆婆那个老古板,会同意这件婚事才怪。届时,家里有唱红脸的,有唱白脸的,能够从中缓和转圜,就不用担心浩然会离家出走了。李父听了,忍不住拍了一下额头,觉得头一下子大了起来,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的说道:“随你。我去找浩然谈谈。”转身出了屋。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105章   陆轻萍跟随李浩然拜访他的家人并不成功,李浩然的奶奶和母亲觉得以她的条件和复杂根本配不上李浩然,所以坚决反对李浩然和陆轻萍交往,虽然李浩然坚持不肯放弃,而李父对此表示支持儿子,但是终究拗不过母亲和妻子,因此这事就僵在了那里。   因为陆轻萍在感受到李浩然的家人不欢迎,忍着侮辱,强自笑着辞别李家的时候,和李浩然说过,让他把事情解决了再来找她,李浩然也知道,在没有说服母亲和奶奶之前,如果他也去找陆轻萍,陆轻萍未必会欢迎她不说,还会让他的家人对陆轻萍印象更不好,甚至会给陆轻萍带来麻烦,所以只能强自按捺住思念,没去打扰陆轻萍。   自从和李浩然在李家的门口分别后,陆轻萍之后的日子除了少了李浩然的身影似乎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她虽然没什么食欲,不过为了自己好不容易调养得差不多的肠胃着想,不能糟践了,所以就算再没有胃口,她每顿饭也是按时按点按顿的正常吃;至于睡眠问题,虽然不像以前那么一沾枕头就着,不过也还没到夜不能眠的地步,因此倒并没有出现诸如失恋之后人变得很憔悴的情况,因此冷太太他们都没有看出什么异样,但是只有陆轻萍知道自己的的伤心,每天早晨醒来,泪水打湿了大半个枕头。   陆轻萍这边为了不让冷太太他们看出她和李浩然之间出了问题,在他们面前强颜欢笑。虽然起初冷太太他们是没发现什么端倪,只是隔了一阵日子不见李浩然过来找陆轻萍,心中纳闷,少不得有所猜疑,只是因为陆轻萍装作无事的模样,他们也不好深问,因此在一次吃饭的时候,冷太太装作无意间提起,说了一句,怎么好一阵子没看到浩然上门了,被陆轻萍以李浩然被派往外地采访给糊弄了过去。   其实陆轻萍知道自己的谎言根本不能搪塞住冷太太他们,但是她真的不想和他们谈论这个问题,冷太太他们似乎也觉察到了陆轻萍的心理,自此之后,他们在陆轻萍面前再也没提起过李浩然这个名字,好像他宛如一直都没有出现在他们的生活中似的。看到这种情况,陆轻萍知道冷太太他们应该已经猜到了真相,对于他们没有向她追根究底,反而小心翼翼的避开这方面的话题,她很是感激,虽然没了恋人,可是她还有体贴的亲人在身边,日子并不算坏。   陆轻萍心中烦乱,为了避免自己有时间胡思乱想,所以把自己的日程安排的满满的,除了正常上课和上班之外,她学武术,学习语言,练习打枪,参与急救训练,……剩下的闲暇时间都投放在新买的房子中,新买的房子除了外壳没有变,其余的全都被她重新装修过,她甚至还在地下挖了防空洞,每天忙得不可开交,累得根本没时间去东想西想。   这边陆轻萍以忙乱疲累来排遣失恋的痛苦,那边冷清秋则是甜蜜的很,每天和金燕西卿卿我我,虽然冷清秋没有在陆轻萍面前炫耀的意思,但是两人同住一屋檐下,冷清秋和金燕西之间的甜蜜根本不需要炫耀,不说自明,让正饱受失恋打击,心中痛苦不已的陆轻萍看着觉得刺眼,觉得心塞不已。所以心伤的陆轻萍不愿意触景伤心,因此在白天忙乱之后,晚上又接了补习小提琴和洋文的工作,每天回来的都很晚。   本来陆轻萍心情就不好,等到了一家团圆的中秋节的时候,她的心情更加郁闷,也不管自己早早就退了席会不会搅了冷太太他们过节的兴致,直接回房去了,回房之后想到后世的家人,她又是一阵好哭。系统最近安分守己的不得了,开始见她心情郁卒,还想出来安慰安慰她,结果被陆轻萍一阵数落,又哭着嚷着要回家吓坏了,隐身遁去后这段日子一直都不肯冒头。   这日陆轻萍拖着疲累的身体回到家,进了院,见堂屋那边还亮着灯,她以为又是阿娣再给她等门,因此还没进屋就在屋外说道:“阿娣,不是和你说了嘛,这几天不用帮我等门了嘛。我在那边忙着收拾新房子,可能会忙到很晚,不定什么时候回来,而且如果太晚了的话,可能就不回来了,直接住在新房子那边了……”   “舅妈?”陆轻萍进屋之后见到的是冷太太靠在沙发上已经睡着的情形,顿时一愣,她走过去,推醒冷太太:“舅妈,醒醒,醒醒。”叫醒了冷太太,陆轻萍纳闷的问道:“舅妈,我不是和你说了吗,我最近忙新房子的事,可能回来的很晚,所以晚上不用等我,新房子那边为了方便收拾出了一间房,说不准我就在那边住了,要是我不回来,你不就白等一场,在这里睡多不舒服呀。”   冷太太打了个呵欠,看了摆在一旁的落地钟一眼,带着几分不满的说道:“这都快十二点了,你怎么才回来?你怎么就忙成这个样子?你现在仗着年轻,不顾惜自己的身体,等到老了,有你后悔的。”示意陆轻萍在自己身边坐下,她拉住陆轻萍的手,将轻萍搂在怀里,抚上她的头,柔声说道:“轻萍,我不清楚你和浩然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你不想说,我也不问。本来以为你是个通透的孩子,你会慢慢的想通,但是……舅妈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你又何必这样自苦。舅妈想告诉你,其实人这一辈子没有什么跨不过去的沟沟坎坎,有的时候你以为是天塌地陷般的大事,但是等过些年你再回头去看,发现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浩然是不错,但是他还不值得你为他这么糟践自己……”   “舅妈!”冷太太慈爱宽慰的言语击溃了陆轻萍的心里防线,她终于忍不住靠在冷太太怀里大哭起来,自从从李家走出来之后,憋在心里的苦闷、伤心和委屈都随着这场痛哭而宣泄了出来。痛哭过后,陆轻萍不好意思的从冷太太的怀里起来,看着冷太太被打湿了大半个肩头的衣服,有些难为情的说道:“舅妈,对不起。让你为了担心了,我没事了,以后会好好的。”   冷太太伸手拭去陆轻萍脸上的泪水,笑道:“轻萍,别哭了。只要你好好的,舅妈就放心了。”说着起身往冷清秋的房间走去,边走边说:“行了,你这边没事了,舅妈还得去操心一下我家的那位大小姐。秋儿今天出去玩,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都没回来,后来我靠在沙发上睡着了,她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也不知道……”推开冷清秋房间的门,看到里面空无一人,冷太太的话嘎然而止,先是愕然,然后又涌起担心,嚷道:“这孩子,这孩子我还以为她在我睡着的时候回来了,原本我还以为她怕责怪她,所以就没叫醒我,原来她还没回来,这么晚了,她去哪了?”   看着冷太太急得在屋里直转圈,陆轻萍忙道:“舅妈,别担心,清秋不会有事的,她也不是一个人出去玩,是有同伴的,说不定是玩得晚了,所以就在同伴家里歇息了,她不会有事的……”   “就算是在同伴家里住下了,打个电话回来总是可以的吧?难道她不知道她这么晚没有回来,家里人会担心她?”冷太太急了,跳着脚说道:“轻萍,你不懂,虽然现在讲究婚姻自主,风气很是开放,男女之间可以自由交往,但是对女孩子还是有要求的,这些个要求和以前没什么大差别,作为女孩子还是要自尊自爱,要守得住自己,不能行差踏错一步,不然,不然……”   陆轻萍明白了冷太太的担心,在这方面她也不好说什么,上前一步,拉着冷太太的手,安慰道:“可能是她的同伴家里没有电话吧,所以没办法通知我们,毕竟这年头,也不是谁家都能装得起一部电话的。不过舅妈,你放心,清秋是个知道分寸的女孩子,她应该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但愿吧。”冷太太有点灰心的叹道。话是这么说,但是冷太太真的很忧心,虽然冷清秋总和她说她是和同学出去玩,但是冷太太也不是傻子,知道并不是每一次和女儿出游的是她的同学,而是金燕西。其实她已经在女儿和金燕西面前表明态度了,并不反对他们交往,她不明白了,为什么女儿和金燕西一起出去还要瞒着她。如今她只希望,这次和女儿一起出去的真是她的同学,不是金燕西,不然孤男寡女的,又是一对热恋中的恋人,做出什么不得体的事情来也不是不可能,若是在其中再出了什么差池,那可就不可收拾了。   陆轻萍听出了冷太太隐藏在话语中的深深的担忧,但是这话她还真没办法直白的和冷太太说,因此又空言安慰了冷太太几句,就回房休息去了。次日一早起来,陆轻萍从阿娣口中得知冷清秋一夜未归的消息,心“咯噔”得往下沉了一下,心中也暗暗祈祷,冷清秋可不要做出什么错事来。洗漱完毕,换好衣服陆轻萍来到堂屋吃早饭,刚走过去,就听到宋世卿和冷太太起了争执,听到两人的吵闹声,她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听到里面宋世卿和冷太太明目张胆的将冷清秋和金燕西昨天晚上是否在一起的事情拿出来说,陆轻萍听了几句,想了一下,丢给阿娣一句“我有事先走了,就不在家里吃早饭了”,回房拿起手包走了出去。这事不管结果如何,她都不能掺和进去,还是躲了开来的好。   走出院门,陆轻萍看到顾太太一个人推着个小车,上面摆着糖水摊子的家伙什往外走。看着顾太太吃力的样子,陆轻萍从旁帮着伸手推了一把,她可是知道,如果没有顾老太太在一旁看着,顾太太哪里看得好摊子,但是现在却不见顾老太太的身影,因此好奇的问道:“姨妈,怎么就你一个人出摊子了?老太太今天不陪你一起出摊了?曼帧呢?曼帧今天没有帮你把摊子摆出来再去上班?”   因为有陆轻萍帮忙,顾太太腾出一只手来擦了一把汗,先是向陆轻萍哭了一会穷:“姨妈可没有你有福气,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我不摆摊,靠着曼帧赚的那点钱,可不够我们一家人嚼裹。”然后才答道:“老太太走在前面,已经到我们摆摊的地方去了。曼帧跟工厂里请了假,跟她的男朋友沈先生去了沈先生的老家南京过中秋节去了,估摸着这两天就该回来了。”   听说曼帧跟沈世钧去了南京见他的家人,陆轻萍顿时一愣,她可没忘记那天她给曼帧送外文馆的抄写工钱的时候听到的顾太太和曼帧的对话。当时顾太太明显对和曼帧交往的沈世钧不满意,而是看中了祝鸿才和张豫瑾,让曼帧从中挑选一个,那会顾太太对曼帧可是哭求,而曼帧似乎也动摇了,怎么这会事情反而急转直下,被曼帧大翻盘了呢?   陆轻萍心中很是纳闷,不过她也不好动问,而且就算问了顾太太也未必把答案给她,因此只得把疑惑暗暗藏在心底。其实陆轻萍不知道,这其中完全是顾老太太的功劳。虽然当时,顾太太给曼帧两个选择,但是其实张豫瑾这个选择根本不存在。人家在六安干的好好的,是一院之长,怎么会莫名其妙的跑到上海重新开始?就算张豫瑾愿意,张豫瑾的母亲还不同意呢,再者,“宁当鸡头,不当凤尾”,何况上海的工作也不是那么好找的,哪怕张豫瑾是个医生,因此如果曼帧选择了张豫瑾,顾家一家智能会六安老家。虽然顾太太当时说的好好的,回老家就回老家,但是顾老太太和伟民、杰民他们都不愿意回去,在上海这个繁华的大都市生活过,而且也不是活不下去,他们怎么会愿意回到一个远比上海落后的小县城里生活?因此曼帧只有祝鸿才一个选择,但是选祝鸿才,曼帧是绝对不愿意的。   顾老太太饱经世情,沈家的那一团乱事,她知道的清清楚楚,顾太太和曼帧说的那些话还是她说给顾太太听得呢,因此在曼帧态度坚决,不肯选祝鸿才之后,她并没有像顾太太一样向曼帧施压,哭着闹着让曼帧一定要嫁给祝鸿才不可,反而充好人,帮曼帧压制住了顾太太表明态度,她支持曼帧和沈世钧交往。   顾老太太之所以这样做,一是为了笼络住曼帧,避免激起曼帧的逆反心理,以至于她变得像曼璐一样不受控制,二是因为虽然沈家的事情乱糟糟的,虽然沈世钧的父亲被姨太太哄住了,但是沈世钧到底是他的儿子,若是沈世钧真吃不上饭了,他总不至于会一点都不管。沈世钧的父亲皮货店的生意不错,手里有钱,这样的人家,手指头缝里露点出来就够他们吃的了,因此只要沈世钧答应和曼帧结婚后,肯养他们一家,这门婚事也还结得,总比惹恼了曼帧,最后“鸡飞蛋打”的好。至于沈世钧的母亲这边,就算丈夫已经多年不管她,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手头应该还是有些私货的,再者,如今她就沈世钧这么一个儿子,她的还不就是沈世钧的,所以如果曼帧真和沈世钧结了婚,就算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是只要肯依照前言,养活他们一家老小,还是没问题的。   当然,顾老太太也以她多年的经验看出,曼帧和沈世钧虽然是在交往,但是真要谈婚论嫁起来,却未必可能会有结果。从沈世钧的口中,顾老太太得知,沈家算是旧式人家,这样的人家讲究的就是“门当户对”,顾家明显在门第上配不上沈家,沈世钧的母亲就沈世钧这么一个儿子,就这么一个指望,而且儿子相貌堂堂,又是大学生,怎么会不帮着他挑一个高门出身的女子来结亲,反而中意寒门小户的曼帧呢?一面是母亲,一面是恋人,而沈世钧的性子又不是个有决断的,这事有的磨呢!一旦事情最后不成,倒是再让曼帧嫁给祝鸿才,那个时候曼帧不就无话可说了。因此抱着这样的打算,顾老太太表现出对曼帧和沈世钧的事乐观其成的态度,并且帮着曼帧说服了顾太太,赢得了曼帧的满心感激。曼帧担心夜长梦多,怕母亲反悔,而她和沈世钧的感情也已经发展到可以见家长的地步了,所以就在中秋节放假的时候顺便又请了几天假,跟着沈世钧去了他家。   陆轻萍不清楚其中的弯弯绕,不过她想着这次顾太太松口了曼帧和沈世钧的事情,其中原本影响他们享福的曼璐又早已经不在,那么曼帧这次应该会获得幸福吧?对李浩然和自己的未来已经不抱希望的陆轻萍知道金燕西和冷清秋这一对,虽然现在很幸福,但是一旦金家大厦将倾,生活在象牙塔里的金燕西暴露出他没有担当的一面,那么最后的结局可想而知,而与此同时,沈世钧和曼帧是相爱的,他们又都有工作,能够担起养家的职责,所以应该会有个美好的结果吧?陆轻萍衷心的希望,这一对是个喜剧的结局!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106章   虽然陆轻萍并没有和密斯脱唐说她失恋的事情,并且在她面前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但是作为朋友,密斯脱唐还是发觉了陆轻萍情绪上的不对劲,再一想到,自从开学就没出现的李浩然,她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因此在周末的时候生拉硬拽让陆轻萍陪她去逛街,美其名曰让陆轻萍转换一下心情。   陆轻萍本来已经和密斯脱唐说她已经没事了,但是拗不过她的好意,只好跟她上了街。陪着密斯脱唐在百货公司大买狂买,看着好像不要钱似的,两人拎着大包小包来到南京路上的鹤鸣鞋帽店。陆轻萍走在前面推开店门,穿着藏青色中山装,脚蹬黑色皮鞋的营业员走上前来招呼两人。就在两人在营业员的介绍下挑挑拣拣的时候,店门再一次被推开,金润之和金敏之从外面走了进来。   金润之和陆轻萍的视线对上,双方皆是一怔。金润之看到陆轻萍,心中的怒火腾地一下就燃了起来,虽然那天她被李太太打电话叫去了李家,因为她的到来,陆轻萍觉得是一场羞辱,但是对她来说,在陆轻萍走之后,不管李太太怎么描补,李浩然送陆轻萍回来之后,无视她,直接回房不再出来,就连她走都没有露面的态度对她何尝不是一种不逊于陆轻萍的羞辱呢。   这一切金润之认为全是拜陆轻萍所赐,更何况金润之自认自己无论在哪方面都不输于陆轻萍,却偏偏因为一个各方面都逊色自己的人被心上人如此轻慢,她把在李浩然身上遇到的所有难堪和挫败全都归咎到陆轻萍身上,因此在见到陆轻萍的这一刻,恼意涌上心头,冷笑连连,尖锐的说道:“哈,陆小姐,我们真是有缘,没想到出门逛个街竟然能够遇到,而且让人意外的是陆小姐的眼光竟然和我这么雷同,这似乎不是第一次了,原来陆小姐是这么喜欢和我争的呀!是不是在陆小姐的眼中,别人看中的东西都是好的?”   陆轻萍面无表情的瞥了金润之一眼,没有搭理她,转身问一旁挑好鞋子结账付款的密斯脱唐:“好了没?好了的话,我们走啦。”   李浩然和陆轻萍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陆轻萍不肯说,密斯脱唐也不好意思去深问,进而戳陆轻萍的伤疤,只能从日常的蛛丝马迹中判断出这对恋人之间出现了问题。金润之的话一说出口,密斯脱唐听了之后觉得不对味,见陆轻萍催促,当下也不等营业员找零了,丢下一句“不用找了,剩下给你们了”拿起东西跟着陆轻萍就往外走去。   金润之见陆轻萍不答话,反而要走,心中更加恼怒,拦在陆轻萍的面前,提高了声音说道:“怎么?被我说中了心思,心虚了?有胆子去抢人家看中的东西,却连几句话都受不住,什么时候陆小姐的脸皮这么薄了?我还以为陆小姐……”   “金润之!”唐家和金家都是上流社会顶级家族,所以密斯脱唐也认识金润之,虽然因为陆轻萍不肯说,所以她不知道李浩然和陆轻萍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从金润之的话里透漏出的信息,她也能猜出几分。密斯脱唐见陆轻萍随着金润之的言语脸色越发的难看,却一直不发一语,而店里的人也围上来看热闹,在一旁指指点点,她忍不住替陆轻萍抱不平:“你给我闭嘴!别在这里胡说八道,给人乱扣帽子!什么抢?谁抢了?人家是两情相悦,明明是你仗着家世背景从中横插一杠子,结果反在这里倒打一耙,到底是谁的脸皮厚呀!”   虽然密斯脱唐猜测的事实不是很准确,但是她说的话“两情相悦”这个词却正戳中金润之的伤处,金润之气恼的扫了密斯脱唐一眼,语带不屑的说道:“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这是我和陆轻萍之间的事,她又不是没长着嘴巴,用你在这里多嘴多舌!”枪口对准陆轻萍,“怎么,变哑巴了?”   陆轻萍轻瞥了金润之一眼,神色淡淡的说道:“金五小姐,不过是一个男人,何必把嘴脸弄得这么难看?你若是喜欢,那就送你好了。”说完,也不理会金润之因为她的话,顿时变得非常难看的脸色,拉着密斯脱唐走出了鞋店。   金润之没想到陆轻萍竟然是这么一个态度,她不仅出气不成,反而又生了一肚子的火,见陆轻萍就这么离开,她恨恨的一跺脚,迈步就要追上去,被金敏之一把拉住。金敏之扫视了围在四周看热闹的人,用一副“你怎么这么不提气”的眼神看着金润之,严斥道:“够了!你想干什么,追出去继续吵?还嫌不够丢人呀!”   “五姐,你——”金润之原本想说的话,对上金敏之严厉的双眼,全都咽了回去,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在被金敏之拉住后,金敏之因为见到陆轻萍被嫉恨冲昏的头脑在陆轻萍消失眼前,又有金敏之的训斥也清醒了过来,恢复了理智,她对着四周围着看热闹的人翻了一个白眼,也没再提陆轻萍,转身去挑选鞋子去了。   密斯脱唐和陆轻萍从鞋店里走出来,走出一段距离后,密斯脱唐叹了回望一眼,见金润之没有追出来,松了一口气,叹道:“还不错,人没追出来,看刚才那个架势,还以为金润之会跟在你身后出来呢!”一旁的陆轻萍低头走路,一言不发,密斯脱唐用肩肘轻轻碰了一下她,带着几分探询问道:“轻萍,金润之说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   “没什么,密斯脱唐,你想多了。”陆轻萍飞快的打断密斯脱唐,轻声说道:“我和浩然之间是出现了一些问题,不过和金润之无关,她从来都不是我和浩然之间的障碍。”叹了一口气,想到李浩然家人的嘴脸,陆轻萍怅然的说道:“应该是我不够好,配不上浩然。”   虽然陆轻萍言语中似乎是在贬低自己,但是语气中却没有半分妄自菲薄的意思,摆明了她自己不是这么认为的,密斯脱唐想到金润之的身世背景,忽然觉得什么都明白了,她跟着叹了一口气,了然的伸出手来拍了拍陆轻萍的肩膀表示安慰,愤愤然的说道:“原本听说李督学挺开明的,没想到原来也不过是个糊涂人,竟然想着拿儿子去攀高枝,真是没想到他们竟会是这样的人,看来看人是不能道听途说呀。还有,李浩然也是个不中用的,自己的家人都摆不平,竟然让你跟着受委屈,既然没那个能耐,当初干嘛追你呀,真是个害人精!无能!窝囊废!废物点心!……”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陆轻萍见密斯脱唐误会了,骂李浩然,忙说道:“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是我的问题。”进一步解释道:“李家想要一个简单的儿媳,而我的情况太复杂,我不合人家的意,难道还不许他们挑一个合心意的儿媳吗?金润之虽然是总理家的女儿,但是浩然的父母看中的并不是这个,毕竟和我比起来,她要简单清白的多。我知道你是在为我抱不平,不过你也不用这么说浩然,他其实夹在父母和我之间也挺为难的。”   虽然密斯脱唐不知道陆轻萍曾经有过婚史,但是关于她和陆家的事,她也知道不少,实在是够复杂的,所以听陆轻萍这么说,她点点头表示理解,不过理解归理解,但是到底意难平,只是见陆轻萍到了这个时候站在李家的角度上帮他们说话,明显是护着李浩然,无奈的叹了口气,摇摇头说:“你呀,到了这个地步,竟然连一个字的坏话都不肯说,还站在他们的立场上帮他们说话,可是他们怎么就不肯站在你的立场上替你去想想,难道这些都是你自己愿意的吗?你也未免也太善解人意了,真是无药可救了。”   陆轻萍不想和密斯脱唐就这个话题继续谈论下去,因此转移话题,说道:“好了,逛了大半天,正好走累了。如今太阳当头,正是吃饭的时候,我肚子也饿了,我们找个地方吃饭去,顺便歇歇脚。”   密斯脱唐见陆轻萍摆明不想多谈,轻叹了一口气,也没有继续说下去。两人站在街边,为了去哪里吃饭争执了起来。陆轻萍对西餐无感,如果心情好的时候不妨碍她换换口味,但是在食欲不佳的情况下,她就不想虐待自己的肠胃了。密斯脱唐则是想去吃西餐,不过因为她这次把陆轻萍拽出来逛街就是为了帮陆轻萍排遣郁闷,转换心情的,因此最后还是顺了陆轻萍的意。   陆轻萍见她们在的地方离李浩然带她去吃的那家东北菜馆并不远,因此在密斯脱唐答应了之后,想了没想就拉着她去了那家饭庄。远远的,看到了那家东北菜馆的幌子,陆轻萍一面拉着密斯脱唐兴致勃勃的往那边走,一面担心她见饭庄又小又破,心生嫌弃,因此说道:“密斯脱唐,别看这家馆子门面不起眼,地方也狭窄,但是师傅的手艺非常地道,保管你尝了之后觉得不虚此行……”   走到门口,正拉着密斯脱唐想要进去的陆轻萍看到推门而出的李浩然话说到半截停了下来,脸上的笑容也凝滞了,呆呆的看着李浩然怔住了。一样是“失恋”,相比于陆轻萍,李浩然可是憔悴的多,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眼神黯淡,精神状态也不是很好。看着这样的李浩然,陆轻萍自认已经平静的心又翻江倒海的绞了起来,她对着李浩然笑笑,极力让声音平稳下来:“好巧,你也到这边吃饭呀。”   李浩然这阵子的日子并不好过,家里面虽然父亲理解他,但是碍于奶奶和母亲的态度,只能做到中立,两不偏帮。承受着家人的压力,又碍于不想给陆轻萍带来麻烦,让家人增添对她的厌恶,所以只能压抑着思念,强忍着不去找陆轻萍,但是他又担心这种情况持续下去,陆轻萍真的和他变成真的分手,因此煎熬之下,人迅速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下来。此刻,在这里意外见到陆轻萍,李浩然是欣喜的,他的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但是看到陆轻萍似乎和他分开之前没什么变化的面容,以及见到他的平淡反应,他的心一下子就冷了下来,颤抖着嘴唇,半晌才问了一句:“你还好吗?”   听到李浩然的问候,陆轻萍只觉得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她微微侧过头,将几乎要夺眶而出的眼泪拼命的遏制回去,然后才转过头来,轻笑着说道:“我很好。”顿了一下,又说道:“其实我们一开始交往的时候不就已经想到这一点了嘛,所以结果早就在意料之中,虽然事实摆在眼前的时候,有些难以接受,但是这世上有些事,我们既然无法改变,那就不得不接受……”   陆轻萍用安慰自己的话来劝慰李浩然,但是效果并不是很好,李浩然听到一半,觉得陆轻萍这话是要和自己彻底断了的意思,心中一寒,他自始至终都没想着和陆轻萍分开,因此根本不让陆轻萍把话说完,抬了一下手腕,看了一下时间后出声打断她:“对不起,我一会儿有个采访,约定的时间要到了,所以先走一步,后会有期。”说完,不等陆轻萍反应,就大步流星急急忙忙的走掉了。   陆轻萍怔怔的看着李浩然急匆匆离去的背影,她对李浩然所说的有事要忙的说辞并不相信,这个饭馆离李浩然工作的报社并不近,甚至还有点远,如果李浩然接下来真的有工作的话,他绝对不可能有闲暇跑到这边来吃饭,那么李浩然找借口,这么急忙离开,是因为不想见到自己,和自己说话吗?   “轻萍,你还好吧?”在陆轻萍和李浩然碰面之后,被两人直接无视,宛如她这么一个大活人不在的密斯脱唐吐了一口气,走到陆轻萍身边,试探的问道。   陆轻萍因为密斯脱唐的话回过神来,轻轻摇了摇头,对了密斯脱唐脸上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说道:“我没事,我很好。”对上密斯脱唐担忧的目光,她伸出手来,拉住密斯脱唐的手,说道:“放心,我真的没事。这个世界少个谁,地球都会继续转动,没有谁不是不可或缺的。好了,不说这个了。你应该也饿了,我们赶紧进去,大吃一顿,这顿我请,不用想着给我省钱,想吃什么自己点。”   看着陆轻萍故作欢快的样子,仿佛事情早已经过去,她已经淡忘了模样,密斯脱唐心中暗叹,她又不是傻子,如何觉察不到陆轻萍掩藏在笑容下面的悲伤,但是她并没有戳穿,一面跟在陆轻萍的身后进入饭馆,一面配合的打趣道:“好呀,那我就不客气了。不过你也太吝啬了,就这样的小馆子,就算我把它家的菜全点了,又能花多少钱,不行,回头你还要再请我一顿才行。”   吃完饭,陆轻萍和密斯脱唐继续闲逛,两人来到了陆轻萍开的成衣店,店员看到陆轻萍立刻迎了上来,将她拉到了一边,说道:“老板,今天有位女的打到店里的公共电话上,说找你有急事,从上午到现在已经打了好几个电话过来了,问她是谁,她又不肯说,只说是你在上海娱乐认识的朋友……”   听店员这么一说,陆轻萍立刻反应过来是谁了,是安娜。安娜和她虽然有彼此的电话号码,但是因为怕魏光雄觉察到她们之间有来往,所以两人从来没有用电话联系过,都是在几个固定的娱乐场所随意去巧遇,今天安娜竟然打了电话过来,并且还打到店里的公共电话上,显见是真的有事。陆轻萍念头一转,忙问道:“那她在电话里都说了些什么?”   “她什么都不肯说,只是让我们转告你,说她在找你……”店员正回答陆轻萍的时候,店内的公共电话又一次响起,陆轻萍三步并作两步的跑过去把电话接起,果然是安娜。电话那头的安娜听出是陆轻萍之后,说了个地点,和陆轻萍约好在那见面之后就把电话给挂了。   陆轻萍急着去赴约,将买的东西让密斯脱唐一并带回去,就急匆匆的赶赴和安娜约定见面的地点。来到上海大光明电影院的露天茶座,陆轻萍一眼就看到一身红衣的安娜。安娜看到她之后,使了个眼色,然后起身到售票处买了一张电影票,把陆轻萍当作陌生人一样,从她身边走过,走进电影院看电影去了。陆轻萍看到安娜的举动,警惕的打量了一下四周,然后跟在她身后买了一张电影票,又买了不少零食,然后抱着零食,走进电影院,在和安娜相邻的位子上坐下。   陆轻萍一坐下,就示意系统帮着警戒,有可疑人物接近的时候通知她,刚安排好,坐在一旁的安娜就急不可耐的开了口:“魏光雄被警察局的人抓起来了。”   早在来之前,陆轻萍就有所猜测,如今从安娜口中得到证实,心中了然,不过面上却不露声色,好整以暇的往嘴里放着零食,低声笑道:“魏光雄被抓起来就抓起来,你着什么急,不要告诉我你参与到了魏光雄的生意中,或者你对他有了感情,所以想要将他捞出来。”   安娜没好气的白了陆轻萍一眼,说道:“别在这里胡说八道,我这急着呢。我可不想琴姐,真把魏光雄当作了丈夫,所以夫妻同心,什么都跟着掺和,他不过是我的一个客人,他出钱买,我出来卖,除此之外,本来是再不相干。但是以前我们见面的时候你不是曾经提起过,让我注意魏光雄藏身之处嘛,我留了心,知道几个地方,但是里面的东西我没办法拿出来。我听说魏光雄在警察局里嘴很硬,不肯吐露他藏钱所在,虽然我没有跟着被抓进去,但是警察局里面的人都知道我跟了他好几年,所以这个时候如果我轻举妄动,手里突然多了一大笔钱,根本保不住,说不定还要到警察局里绕一圈。但是谁知道他能挺多久,再说,就算魏光雄硬挺着不说,谁又知道他下面的人会不会知道这些藏身之处,要是动手晚了,说不定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安娜后半辈子的养老钱全都靠这一票了,陆轻萍理解她的心急如焚,因此说道:“行了,我知道了。如果你信得过我,就把地点告诉我,回头我想办法把东西拿出来就是了。”   要说安娜对陆轻萍有多信任也谈不上,但是谁让她想来想去,除了陆轻萍之外,似乎其他人更不值得她信任呢,而且为了避免夜长梦多,这事越快越好,因此安娜也顾不得许多了,就把她所知道的地点一一都报给了陆轻萍。陆轻萍记下后,又重复了一遍,让安娜听一下,有没有记错,这才罢了。   陆轻萍见安娜这边事情交代完毕,这才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道:“王雪琴和尔杰怎么样了?他们被抓了吗?”王雪琴和尔杰的下落才是她这次来见安娜的主要目的。   “魏光雄早年起家的资本都是琴姐拿的钱,所以琴姐作为同犯也跟着被抓进了警察局,不过她一个女人,不会有什么大罪名,顶多关几年罢了。至于尔杰,那个小崽子什么都不知道,毛都没长齐,警察抓他做什么,不过魏光雄和琴姐都进去了,魏光雄的心腹手下也一个都没漏,所以没人照顾他,谁知道他跑哪去了,可能去街边乞讨去了吧。”安娜浑不在意的将王雪琴和尔杰的下场说了出来。   像王雪琴这样的,只要肯拿钱赎人,应该没多大问题,倒是尔杰那里要非点功夫了,沦落街头,上海这么大,找一个孩子可不容易,陆轻萍听了安娜的话,心中暗自思忖着。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107章   从安娜口中得知魏光雄入狱,王雪琴也被牵连了进去,尔杰则因为无人照看流落街头,陆轻萍并不担心在狱中的王雪琴,因为虽然她是作为魏光雄的同犯被抓进去的,但是她还罪不至死,不需要太过操心,只要等她判刑之后拿钱赎出来就可以了。对现在身家巨富的陆轻萍来说,能够拿钱解决的事情都不算事,倒是尔杰这边有点头疼,这孩子真要沦落到街头的话,这么大一个上海,人海茫茫,找一个孩子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想到此,陆轻萍有些头疼。   虽然事情不好办,但是也得去办,陆轻萍思忖半晌,在回家的时候,敲开了依萍家的大门。傅文佩开门的时候看到是陆轻萍面上露出诧异之色,这是自从陆轻萍搬过来之后第一次上门,但是她很快的把诧异收起,热情而又亲切的把陆轻萍迎入院里,一面往屋里让,一面说道:“轻萍,快进来,有什么话进屋说。”   陆轻萍在傅文佩的招呼声中走进了院子,来到屋门口,和从屋中走出准备看是谁来的依萍打了个对面。依萍看到陆轻萍,挑高了眉毛,眼神睥睨的说道:“哟,这可真是贵脚踏贱地,没想到轻萍你竟然还有等我家门的这一天。你不是说你和陆家的人没有任何关系吗,这会你又跑到我家来做什么?”   “依萍,你说什么呢,你和轻萍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姊妹,这是不容否认的事实,而且轻萍是你的姐姐,你怎么能这么和她说话。”傅文佩端茶果过来,听到依萍的话,忙出言责备她,不过言语中倒是没有多少恼意,陆轻萍听来,反倒还有敲打她的意思。   陆轻萍笑笑,绵里藏针的反击回去:“就算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不是还是邻居吗,作为睦邻友好的邻居,上门拜访似乎也不为过吧。”见依萍似乎因为她的话又恼了起来,陆轻萍无心和傅文佩、依萍就老问题直接纠缠下去,开门见山的说出了自己的来意:“依萍,你能不能到福煦路的陆家,将尔杰的照片给我一张。”   本来陆轻萍完全可以去找陆尓豪或者如萍他们要尔杰的照片,毕竟他们才是王雪琴和尔杰关系最亲密的人,但是她不想让此刻王雪琴和尔杰和他们有什么瓜葛纠缠。当然,等她把王雪琴和尔杰救出来,王雪琴他们母子愿意和陆尓豪、如萍、梦萍来往,她不管,不过这会她不希望他们掺和进来。对陆轻萍来说,陆尓豪、如萍和梦萍属于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让他们参与解救王雪琴和尔杰,就算最后事情办成,但是他们会把事情闹大,几乎能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而且其中还会添加不少不必要的麻烦,所以陆轻萍只好绕个弯子来找依萍,以依萍和陆尓豪他们糟糕的关系,相信她不会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们的。再说,虽然依萍仇视王雪琴,但是因为陆轻萍的插手,王雪琴和依萍之间的仇恨并没有像剧中结的那么深,那么解不开,而且就算是剧中的情形,依萍还是把尔杰找了回来,所以陆轻萍相信,依萍会是帮她的。   依萍听了陆轻萍的要求,纳闷的看了她一眼,不解的问道:“你要尔杰的照片做什么?再说,你想要尔杰的照片,去找尓豪或者如萍、梦萍不就行了,找我做什么?”   “我收到消息说雪姨跟着的那个男人被抓了,雪姨受了牵连,也进了监狱。尔杰被留在外面,他小小年纪,无人照顾,所以我想着找到他,不管怎样,哪怕是把他送到福利局,总比沦落街头要好。只是上海这么大,哪怕我能找到人手帮我找人,但是只凭言语描述去找一个不足十岁的小孩子并不容易,所以我想着如果有照片作为参照的话,应该好找一些。”陆轻萍毫不隐瞒,把自己要尔杰照片的目的说了出来。   王雪琴带着尔杰跑了之后的事情福煦路那边的陆振华因为愤恨,根本不允许家人再提这个名字,他也不关心王雪琴和尔杰的日子过得如何,在他心里,权当这两个已经死了。虽然王雪琴是陆尓豪、如萍和梦萍的母亲,但是王雪琴对父亲的背叛,以及在如萍帮着通风报信,救助她的时候,却导致家中的财产被席卷一空,他们对王雪琴不是没有怨恨的,再加上陆振华的威压,所以不敢也不想去打听王雪琴和尔杰的消息。虽然依萍对此也不关心,但是因为王雪琴曾经让魏光雄派人教训了依萍一顿,护短的秦五爷在调查出真相后,就一直想给魏光雄点颜色看看,不仅仅是因为魏光雄伤了依萍,更是因为他冒犯到了秦五爷的尊严,挑战了他的权威。   秦五爷在黑白两道叱咤风云,虽然他已经在洗白,但是在黑道的地位依然是金字塔上顶尖的那一撮,类似魏光雄这样的,平日里根本不入他的眼,但是就是这么一个让他瞧不上眼的小蚂蚁却找了他罩着的人麻烦,如果他不找回这个场子,那么不仅仅会是让跟着他的人心寒,而且道上的人不仅会瞧不起他,而且还会觉得他势力衰弱,说不定会开始挑衅他,想着收拢他的势力,因此秦五爷不能开这个口子,所以当然不可能任由魏光雄冒犯完他之后就这么逍遥。既然要作,秦五爷自然要做到一击必中,对于魏光雄这种他不入眼的小瘪三,既然出手,就不可能只是无关痛痒的教训一下,连根拔起才符合他的身份地位。   在消灭了魏光雄之后,秦五爷自然要把这件事告诉依萍,不是卖好,而是收拢人心,所以依萍第一时间就知道了魏光雄的下场。因此她听到陆轻萍说魏光雄入狱的消息并不吃惊,不过听到王雪琴跟着受到牵连也进了监狱,尔杰因此沦落街头的时候,面上露出了几分意外。虽然依萍知道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但是从秦五爷那里得知魏光雄栽了的消息的时候,她还真的没有往这去想,经陆轻萍这么一说,她才恍然想起,对哦,王雪琴离开陆家后,带着尔杰跟着的男人就是魏光雄,如今魏光雄倒霉,他们母子确实也讨不了好。   虽然依萍对王雪琴和尔杰都没什么好感,并且曾经深恨他们,但是事实上依萍最该恨得人应该是陆振华。她应该恨陆振华的不负责任,将她们母女赶出来,并且每个月除了出一点生活费之后就不闻不问,不过,陆振华依萍在心里是个英雄,她对陆振华这个父亲敬慕万分,一直为自己有这么个父亲而自豪,所以在被陆振华撵出来之后,依萍对陆振华的感情很是复杂,又爱又恨,不过总得来说还是爱大于恨,因此在心中,她不由自主为陆振华的所作所为做出辩解。   所以刻薄的王雪琴除了依萍本身对她的恨之外,更是帮着承受了一部分依萍对陆振华的恨。因为依萍觉得陆振华之所以将她们母女赶出来,并且丢到一边不闻不问,全都是王雪琴在其中挑拨的结果。但是现在依萍和陆振华的关系缓和,而且王雪琴已经被撵出陆家,并且落魄到了进监狱的地步,依萍看到了她凄惨的下场,达到了在她挨陆振华鞭子的时候说出的“笑着看他们哭”的誓言,已经心满意足,因此虽然此刻提起王雪琴,依萍对她依然谈不上喜欢,但是如今风水轮流转,换做她来看王雪琴的笑话了,何况陆轻萍所求并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情,所以依萍并不吝啬展示自己的善良,再加上母亲在一旁帮着说话,因此她点头答应了下来:“好,回头我到那边找一张尔杰的照片给你。不过你找到尔杰打算怎么办,要把他带回来养?”如果想把尔杰送到福煦路是不可能的,父亲是绝对不能答应养他的!   “带回来养?”就算陆轻萍对王雪琴和尔杰有什么打算她也不可能对依萍说,只是笑着摇摇头,说道:“我只是不想让尔杰沦落街头成为乞儿,并没有把他带回家一起生活的打算,当然,也不没有把他送往福煦路的意思。如果尓豪、如萍或梦萍独立生活,我可能会送尔杰过去和他们一起生活,毕竟不管怎么说,他们身体里流着一半同样的血,尔杰也算是他们的弟弟,但是现在他们还在福煦路和陆先生一起生活,我想陆先生是绝对不会喜欢看到尔杰的。找到人之后先送到福利局去吧,后面的,等雪姨出来了之后再说。”   依萍听了之后脸上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带点嘲讽的语气说道:“呵,原本还以为你改换心肠,大发慈悲了呢,也不过如此,还是那么冷血。”   尔杰正经的哥哥和姐姐都不理会,她能出手已经不错了,依萍这是把她当什么了。陆轻萍斜了她一眼,来的目的已经达到,她无心和她打嘴仗,微微一笑,说道:“冷血也好,不冷血也罢,我本来和陆家就已经没关系了,尔杰和我更是没有半点牵扯,不过念在当初雪姨和我母亲的那点情分,看在他是雪姨的儿子,觉得他一个小孩在大街上风餐露宿很是可怜,伸了一把手。我自认已经尽心了,如果你觉得不够,随你怎么做,我没有任何异议。”说完,陆轻萍没有理会因为她的话而脸色变幻莫测的依萍,向傅文佩告辞,径自回家去了。   既然从安娜口中得知魏光雄的几个藏身之处,陆轻萍也知道事情宜早不宜迟的道理,因此在心里早早的筹划开了,等回到家看到金燕西正好在座,心中一动,向金燕西借了他家的汽车,做成男子装扮,开着车,借住系统的扫描作用,到魏光雄为自己准备的藏匿之处,把其藏在那里的财货全取了出来。   除了钱财之外,令陆轻萍意外之喜的是,在这些地方,她发现了几把手枪和数额巨大的子弹。自从有了乱世的安全危机意识之后,陆轻萍在锻炼身体和学习打枪之后就一直琢磨着买一把枪防身,但是苦于找不到门路,而且根据陆轻萍的了解,就算买了枪,子弹也是个难题,而没有子弹的枪比一块废铁也强不了多少,现在,魏光雄的藏宝则把陆轻萍一直为难的这个大问题给解决了。陆轻萍把手枪和子弹都丢给了这阵子因为她失恋,一直悄无声息,没有在她耳边唧唧歪歪,让她安静不少的系统,系统这次也没有提什么保管费之类的言语,乖乖的把它们收了起来。   要不怎么说“歪门邪道”来钱快呢,陆轻萍不知道魏光雄藏匿起的财货是他多少身家,竟然差不多有陆振华保险箱里的财富的三分之一,让陆轻萍很是意外,感叹魏光雄“生财有道”的同时也深觉他的贪婪,这些财富明显不是一朝一夕积累出来的,有这样的身家,竟然还让王雪琴挖陆家的钱贴补他,真是贪心不足呀!   陆轻萍把财货全都拿到手之后,和安娜约到一个咖啡馆见面。陆轻萍按照约定的时间抵达的时候,发现安娜已经早早的就到了,等得心急如焚。看到安娜心急的目光,陆轻萍在她对面坐下,将一个牛皮袋递了过去:“这些就是魏光雄藏起来的资产,全都在这里了。有了这些钱,你下半辈子足够衣食无忧了,从此洗尽铅华,好好过日子吧。”   安娜打开看了一下,将里面的房产、证券以及股票之类的东西挑了出来,推到陆轻萍的面前,说道:“这是给陆小姐你的。”不等陆轻萍说话,她抢先一步说道:“我知道陆小姐并不稀罕这些,不然就不会把它们都给我了。但是陆小姐稀不稀罕是一回事,我不能不有所表示。我觉得用言语根本无法表达对陆小姐的谢意,所以只能用这些俗气的东西来表示了。其实我也是‘借花献佛’,娜不是自己的东西表人情,还望陆小姐不要笑话我。”   举起手里的牛皮袋,“剩下的这些让我丰衣足食绰绰有余额,何况这些年,我自己也储了不少私蓄,所以陆小姐不要推辞,毕竟这其中你也出了不少力。而且我早就想好了,一拿到钱就尽快离开上海,到一个谁都不认识我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我的火车票都定好了,是下周二的。这些东西留在我手里想要一时之间套现并非易事,出手太急免不了被人压价,实在是不合算,因此就留给陆小姐慢慢处理吧。”   陆轻萍见安娜态度坚决,再加上这些东西不过是其财富的五分之一,想了一下,也就没有推辞,直接收了起来,笑道:“好,那我就却之不恭了。”见安娜起身要离开,陆轻萍想到后面政府货币大肆贬值的问题,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安娜姐,在这个乱世,钱虽然是钱,但是也可能有一天会变得和废纸没什么区别,这个世道,只有两样东西是硬通货,一样是生活资源,一样是真金白银这些东西,所以为了避免钱变得不值钱,你要小心一点。”   “谢谢。”安娜微微点点头,表示她把陆轻萍的话听了进去,对着陆轻萍露出一个微笑,丢下一句“后会无期。”离开了咖啡馆。   才觉得系统这阵子不在呱噪了,这会安娜一走,它就蹦了出来,说道:“你怎么把那些东西都收下了,那些都是不义之财,是魏光雄坑蒙拐骗,烧杀抢夺来了,你用这些钱,不怕半夜做噩梦?再说,你现在又不差钱,又何必……”   “闭嘴!你还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面对系统的指责,陆轻萍没好气的说道:“凭什么安娜拿这个钱就可以,我就不可以?我又不是没出力!再说,安娜拿这些钱不过是过日子,而我是有大用的,这些钱在我手里要比在安娜手里要好的多,你什么都不知道,别在这里瞎咧咧,给你充你的能量去,有那个闲磕牙的时间你还不如早点把能源充满,我好早点回家!”   系统原本有很多不满,而且它也好奇陆轻萍嘴里的“大用”到底是怎么个大用法,但是在陆轻萍提到回家的事之后,立刻闭口不言,这事它心虚,而且它也知道,陆轻萍有的时候嘴巴紧的像蚌壳,如果不是她愿意,不管怎么问,她都不会说,因此小声嘟囔了一句“可是抓住我的小辫子了,就会拿这个欺负我!”闪人了。   陆轻萍将那些房产、证券、股票之类的文件拿在手里,翻看了一下,轻叹了一口气,都是好东西,但是出手并不容易。其实安娜之所以把这些东西给她,不仅仅是为了感谢她,更是因为这些在魏光雄名下的财产想要变现,恐怕不仅仅是不容易套现,而且一个弄不好,就会被正在追查魏光雄那些财产去向的警察们盯上吧,所以安娜才毫不心疼的把这些东西给了她,不仅是做个顺水人情表示感谢,更是把棘手的问题丢给她,从而能够顺利的置身事外。这是个烫手山芋呀,想了想,陆轻萍把这些东西收了起来,打算等魏光雄的事情风声不是那么紧的时候再去处理,她不着急,等得起。   将桌上已经半冷的咖啡一饮而尽,陆轻萍招来服务生结完帐,走出咖啡馆,到了菜市场,买了鸡鸭鱼肉,打算回家做顿好吃的,庆祝一番,毕竟又解决掉了一件事不是嘛。一进院门,就觉得气氛不对,将手里的东西交给迎了出来的梁嫂手上,路清萍往院里走去,就见冷太太把冷清秋护在身后,和宋世卿对峙着。冷清秋站在冷太太身后,脸上似乎还有伤痕,眼中含泪,一副楚楚可怜,委屈万分的模样。宋世卿则是一副气怒非常的模样,眼睛瞪得比牛大,趿拉着个鞋子,手里拿着一把扫把,对着冷清秋怒骂着。夹在他们中间的冷太太梳得一丝不乱的发髻也乱了,如同一只护崽的老母鸡一般,张着双臂,拦在宋世卿面前,嘴里还说着:“二弟,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要是再打秋儿,就先打死我吧!”   “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陆轻萍纳闷的看着眼前的情形,如果说以前宋世卿还仗着舅舅的身份对冷清秋说三道四,自从冷清秋和金燕西确定了恋爱关系之后,他差不多几乎把冷清秋都要捧起来了,再没说过冷清秋一个不字。何况,就算是以前,宋世卿对冷清秋也顶多是责骂而已,从来都没动过手,今天怎么发了这么大的火,竟然都动起扫帚来了。   宋世卿见冷太太把冷清秋护得紧,他如果想继续打冷清秋的话,根本绕不过冷太太,而且冷太太又说出这样的话来,也不好再动手了,借着陆轻萍的询问将手里的扫帚一丢,脸带余怒,恨恨的一跺脚,咳了一声,说道:“你问她们吧!”跟着白了躲在冷太太身后哭泣的冷清秋一眼,“你就放着好好的顺心的日子不过,作吧!”说完,也不理会陆轻萍,大步流星的走到书房,进去后,咣当一声,把门关上,并从里面插起。   冷清秋听了宋世卿的话抽噎的更加厉害了,韩妈走过来对将冷清秋搂在怀里哭的冷太太说道:“太太,姑娘被舅老爷打了,不知道伤得怎么样,赶紧进屋检查一下吧,看看要不要上药。”   陆轻萍看着冷太太拉着冷清秋和韩妈进了屋,从头到尾自己都无人理会,无奈的笑了笑,招手将阿娣喊了过来,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事让宋先生生了那么大的气,竟然动手打起清秋来了?”   阿娣看了一下四周,低声说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好像是舅老爷听大姑娘说她和金七爷分手了,而且这分手还是咱们家大姑娘提起来的,就生气了。然后舅甥两个就拌起嘴来,然后不知怎地,舅老爷就拿起扫帚追打起大姑娘来了。”   听阿娣这么一说,陆轻萍恍然大悟,这阵子看着冷清秋和金燕西如胶似漆,甜甜蜜蜜的,再加上她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竟然忘了还有这么一码事。知道了缘由,陆轻萍也就放心了,其实要她说,真要就此分手也好,就怕是藕断丝连,最后又黏在一起了。只是这事陆轻萍并不想插手,经历过和李浩然感情上的事,她觉得像感情这方面的事,最终还是由当事人自己做决定才好,因为你不是当局人,无法明白其中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108章   因为冷清秋向家人爆出是她向金燕西提出分手的消息,宋世卿担心自己的饭碗因为外甥女和金燕西闹掰而被砸;冷清秋即为和金燕西分手而伤心,又为舅舅因此而打她而委屈;冷太太一心扑在冷清秋身上;所以午饭的时候,三个人都没有心思吃饭。看到这一幕,陆轻萍心有感触,独自一个人食不甘味的吃了午饭,躲到房间里去了。   陆轻萍不是个怨天尤人的性子,回到房间里伤感了一会儿,就收拾好情怀,琢磨起现在要做的事情来。正想得出神,冷太太推门进来,陆轻萍赶忙起身相迎。不等陆轻萍说话,冷太太叹了一口气先说道:“轻萍,你过去陪秋儿说说话,这孩子一直在那哭,我怎么劝也劝不来,哭得我心都碎了。你们年纪相仿,接受的都是新式教育,作为同龄人,想必是说得来的,你帮我好好劝劝她。”   看着冷太太脸上的疲惫神色,陆轻萍答应下来,来到了冷清秋的房间,进屋后,她见冷清秋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小声的哭泣着。陆轻萍叹了一口气,拉过一张椅子在床边坐下,拿出手帕递了过去,轻声说道:“来,擦擦眼泪。”见冷清秋没有拒绝,而是把手帕接了过去,她这才问道:“清秋,如果不介意的话,能不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会和金燕西分手,你们吵架了吗?你和金燕西因为什么而吵架?你现在又是因为什么而伤心?”   冷清秋用手帕抹去眼泪,哽咽的说道:“表姐,你不知道燕西他有多过分,原来他写给我的诗都不是他自己写的,而是将欧阳老师写的拿过来糊弄我,被我发现之后,他不仅拒不认错,并且还指责我,说我爱的是诗,不是他。”   陆轻萍听了之后,了然的点点头:“原来如此。”旋即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头,问道:“那么你又是因为什么和金燕西分手,是因为他的欺骗,还是因为他后面的指责?”这两个原因的分手性质可是不一样的。   冷清秋被问住了,她呆了好半晌才恍惚的摇摇头,迟疑的说道:“我……我不知道。”跟着眼泪又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边哭边说:“可是,表姐,我现在好伤心,好伤心。我一想到和燕西分手,心就如同被挖了一个大洞一般,好痛,好痛。我……”   陆轻萍见冷清秋的样子,轻叹了一口气,也不没心思追根究底了,起身坐到床边,将冷清秋搂在怀里,安抚性的轻拍着她的背,柔声说道:“现在什么都不要想了,既然伤心,那么就在我怀里大哭一场吧。我在这里陪着你,好好哭一场,等你发泄完心中的情绪,就振奋起来,不要让关心你的人为你担心,然后你就会发现,其实明天的阳光和昨天的没什么区别。”   听了陆轻萍的话,冷清秋的情绪终于控制不住了,倒在陆轻萍的大哭痛哭起来,泪水很快就打湿了陆轻萍的肩头。陆轻萍就这么静静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一言不发,任由冷清秋哭泣。冷清秋哭累了,情绪宣泄过后,竟然不知不觉的在陆轻萍的怀里睡着了。   冷太太因为关心冷清秋,在外面听了半天的动静,起初听到里面有哭声,有说话,之后就只听到哭声,再往后,连哭声都听不到了,她实在是担心,忍不住悄悄的走了进来看个究竟。   陆轻萍看到冷太太进来,竖起食指在嘴边,对冷太太做出一个噤声的意思,然后和冷太太合力将在她怀里哭得睡过去的冷清秋放倒在床上。冷太太拿着被子给冷清秋盖在身上,看着睡梦中的女儿依旧不时的抽噎着,看着她挂在睫毛上的泪水,脸上露出心伤的神情。   跟着走出冷清秋的房间之后冷太太忍不住就是一声长叹。陆轻萍明白冷太太的心理,但是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劝解,因此只是默默的陪着冷太太坐在沙发上。冷太太坐在沙发上,接二连三的叹了好几口气,张嘴欲言,但是最终却是什么都没说,只是不住嘴的叹气。陆轻萍看到冷太太的样子,觉得这会让她独自一人清净一会儿比较好,因此就起身回房。   回到房间,陆轻萍心绪复杂,拿着速写本无意识的胡乱的画着,但是到底画的是什么,她也不知道。“咣当!”屋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曼帧泪水涟涟的站在门口。陆轻萍看到一脸哀伤的曼帧很是惊讶,忙起身将她让到屋里,纳闷的问道:“曼帧,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路清萍的话如同一个门阀,一下子打开了曼帧情感宣泄的出口。曼帧“哇”的一声哭了起来,陆轻萍手忙加乱的哄着曼帧,好半晌,终于在曼帧断断续续的哭诉中弄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原来原本曼帧和沈世钧的事,顾太太是反对的,但是在顾老太太的压服下,到底同意了他们之间的交往,因此曼帧在中秋节的时候跟着沈世钧去了南京。但是这次南京之行并不愉快,因为沈世钧的母亲沈太太已经帮沈世钧看中好对象了,乃是他们世交石家名为石翠芝的女儿,因此沈太太对曼帧的态度并不是很热情。沈世钧见此,在说服不了母亲的情况下,决定带曼帧去见父亲,虽然他父亲和母亲已经分开居住,但是沈太太是老派女子,如果沈世钧的父亲赞同他和曼帧的婚事,那么沈太太就算不愿意,也不会反对。   抱着这一目的,沈世钧带着曼帧去见了父亲,结果因为曼帧和曼璐相似的容貌,被曾经因为生意的关系来过上海捧过曼璐场的沈父将两人联系在了一起。在沈父试探着向曼帧询问认识不认识一名叫做李璐的舞女时,曼帧并没有隐瞒,告诉沈父,舞女李璐是她的亲姐姐。本来对曼帧还算满意的沈父在得悉这一事实之后,态度顿时大变,对沈世钧和曼帧的交往大力反对,最终闹得父子不欢而散。回到上海之后,虽然沈世钧和曼帧继续交往,但是沈家那边不断地打电话过来给沈世钧施加压力,沈太太最后甚至以死相逼,要求沈世钧辞掉上海的工作,和曼帧分手,回南京娶石翠芝。   虽然后面曼帧只是一味的哭,没有再往下说,但是看到曼帧伤心欲绝的模样,陆轻萍已经猜出几分,她颇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什么时候她充当起“知心姐姐”的角色起来,为什么每个失恋的人都要来跟她倾诉,她自己也在失恋中好不好。陆轻萍用手扶住额头,歪着头,看着曼帧,问道:“是不是那位沈先生扛不住家里的压力,和你分手了?”   曼帧双眼含泪的点点头,跟着说道:“其实也不怪他,那毕竟是生他养他的母亲,他的压力也很大的,而且原本他父亲已经赞同我们的事了,是我不好,将我姐姐曼璐是舞女的事情说了出来,才导致了这个结果。”   见到了这个时候曼帧还替沈世钧说话,陆轻萍无奈的笑了笑,想到曼帧刚才的话,心中一动,装作不经意的问道:“那你是后悔将你曾经有个姐姐做过舞女的事情告诉沈家那边了?毕竟如果你不说的话,沈家人就不会知道,那么你和沈世钧可能会有个好结果。”   曼帧凄然一笑,语气虽轻,但是非常坚定的说道:“我虽然因此而懊恼,但是我不后悔。何况,我和世钧一开始交往的时候,我就把我曾有个姐姐做过舞女的事情告诉了他,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好隐瞒的,毕竟这是不可更改的事实,是姐姐做舞女将我们养大,我不能因为她职业的不光彩而抹杀她的存在。再说,如果和我在一起的人因为这个而嫌弃我,这个人并不值得我去爱。”   陆轻萍因为曼帧的态度而露出赞许的笑容,进而说道:“虽说你姐姐当年做舞女也是无奈之举,但是这毕竟是一件羞于启齿的事,而且世人才不会去管那些多,他们记得的永远是你们家中出了一个败坏门风的舞女。如今你姐姐曼璐不是已经不在了嘛,而且我看你的家人似乎也不愿意提起她。所以如果你不说,你的家人也不说,根本不会有人知道你家曾经出过一名舞女,这样的话,顾家虽然不甚富裕,但是是一个清清白白的好人家……”   曼帧叹了一口气,打断了陆轻萍,神色缓缓的说道:“如果姐姐还在,我告诉世钧家中情况,一是因为隐瞒不了,二是因为我想看看这个人值不值得我去爱,所以我没有隐瞒,选择直言相告的话,那么我现在是不想隐瞒,是因为我不想姐姐为家里所做的一切被遗忘。姐姐还在的时候,我虽然同情姐姐为家里所作的牺牲,但是不可避免的还是会因为她的职业而觉得丢人,对人羞于启齿。但是自从姐姐走了之后,我担起养家重任之后,这才知道自己当初有多天真,才明白姐姐付出了什么,为我们遮挡了多少风雨,牺牲有多大。而我们当初对姐姐的态度又有多残忍,外面的人伤害她不算,我们这些做亲人的还在她的心口上残忍的划上一刀又一刀,我都无法想象姐姐当年是有多痛,她又是怎么忍下来的,最终忍无可忍才选择离开。我们一家人全都欠姐姐一句‘对不起’,但是我知道这句道歉的话我们永远也没有机会说出口,因为姐姐已经走了,她被我们伤透了心,永远也不会回来了,所以我们再也无法为我们的错误做出弥补,但是正因为如此,我才不能将姐姐的存在给予抹杀,因为正是有了姐姐当年的牺牲才有了我们现在的家!”   听了曼帧的心里话之后,不知怎地,陆轻萍眼里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这一刻,她似乎感觉到了因为被系统带来这个身体之后一直消失不见的曼璐的灵魂,她在心中默念道:“曼璐,你听了吗,你的付出和牺牲终于没有枉费,总算有所值了!”   微微仰起头,将几乎涌出眼眶的泪水逼了回去,陆轻萍平复好情绪,这才说道:“你能这样想,你的姐姐知道的话一定会感到很欣慰。既然这样,那么你和那位沈先生之间的问题则是他的问题了,是他不够坚定。既然他已经因为家庭的原因选择放弃了你们之间的感情,那你也不要太伤心了,是你们有缘无分。没关系,错过了他,下一个可能更好。”   面对陆轻萍的安慰,曼帧嗤嗤的笑着,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哭道:“下一个?没有下一个了。轻萍,你知道吗,我的家人早已经把下一个给我安排好了,是一个名叫祝鸿才的吃经纪这碗饭的,长得笑起来像猫,不笑的时候像老鼠,看着就惹人厌的三十多岁的老男人。哪里还有下一个!怎么可能会更好!”   曼帧神色哀伤的说道:“我好累,好累,真的好累!自从姐姐走了之后,家庭的重担一下子压在了我的头上,我不怕吃苦,但是我接受不了的家人明明应该是我最亲近的人,是在背后支持我的人,但是他们为什么要在背后捅我一刀,而且不止一次,一刀又一刀,他们到底要逼我逼到什么时候?轻萍,你知道吗,当初大姐走了之后,因为母亲过日子没有算计,尽管姐姐曾经给过她不少钱,但是她手头根本没什么积蓄,所以家中的生活很快就陷入了窘困之中。我是家中最大的那个,这种情况下养家责无旁贷,不然总不可能看着一家人就这么饿死吧,因此我辍了学开始找工作,准备赚钱养家。但是就在我找到第一份工作,欣喜的向家人报喜的时候,你知道我妈妈他们是什么表现吗?他们最先问得就是我的薪水有多少,然后得知我薪水的时候,神情是那么的不屑一顾,之后母亲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却明里暗里的暗示我赚的太少,不够花,并且拿姐姐在的时候家中生活举例,就差没有明说,让我学姐姐也去作舞女了。”   “哈哈——”曼帧大笑着,“这就是我的好家人,平素里因为姐姐做舞女,他们一提起来是那么的不屑一顾,满心满眼的鄙视,觉得她给他们丢人现眼,但是等她离开后,却又要我步姐姐的后尘!哈哈哈……总算他们还知道要几分脸面,没有把话挑明,因此我只是装不懂。他们见我坚决不肯之后,又把主意打到了我嫁人上面,一心想让我嫁个有钱的。那个叫祝鸿才的,我听说他根本在乡下已经娶了老婆,并且都生了一个女儿了,可是就是因为他肯往我家里花钱,我妈就要求我嫁给他,还劝我,说什么,说祝鸿才不会将他的那个乡下老婆带到上海来,我在上海这里就是太太,是两头大,简直是把我当傻子哄。就因为钱,我妈就这么把我给卖了,让我给人家去当姨太太,有的时候,我都怀疑我到底是不是我母亲的女儿,或许在她的眼中,我和一口待宰的肥猪差不多吧。”曼帧边说边抹着眼里不住淌出来的泪水。   面对曼帧的倾诉,陆轻萍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如果她是曼璐,还可以安慰安慰曼帧,但是她现在是陆轻萍,而且她一向和顾家并不亲密,曼帧和她说的又涉及到顾家难以言说的母女之间的密事,她是个外人,又是个晚辈,根本不好插言,就算顾太太做的再不对,也没她说话的地方,因此陆轻萍觉得好不尴尬,只好什么也不说,默默地坐在一旁看着曼帧哭。   曼帧哭了一会儿,见陆轻萍坐在一旁什么也不说,只是默默地看着她,眼里满是同情,心念一转,明白了陆轻萍的尴尬,她强笑着说道:“看我,都糊涂了,竟然把这些拿来和你说。”她一面擦着眼泪一面说道:“对不起,我也是憋得太久了,一直找不到人说,今天情绪失控,不知怎地就说出来了。如果给你造成困扰的话,不好意思了。”   陆轻萍摇了摇头,微笑着说道:“没事,如果以后你还有什么想说的,找不到人的话,还可以向我倾诉,我保证只带耳朵不带嘴。”言下之意,她不会把刚才听到的向外说一个字。   “好呀。”曼帧笑着点点头,然后向陆轻萍告别,回去了。陆轻萍起身送曼帧离开,注视着曼帧的背影消失在侧门之后才回房。虽然刚才陆轻萍表示不介意曼帧找她倾诉心底话,而曼帧也答应了下来,但是不管是陆轻萍还是曼帧,都知道,那不过是客气话,没有下一次了。   连着当了两次“垃圾桶”,就算陆轻萍原本心情愉快,现在也愉快不起来了,何况她心上还压着李浩然以及王雪琴和尔杰母子两件事情,因此她急需转换一下心情,所以就跑到上次打枪的俱乐部骑马去了。骑着马,绕着马场跑了好几圈,陆轻萍这才将心中的郁闷宣泄出来。骑在马背上的陆轻萍微眯着眼,迎着微醺的风,很是怡然自得,不过目光落到迎面骑马过来的人身影上,她眼里的笑意顿时消失,心中暗道晦气,没想到又碰到了她,真是败兴!   骑在马上的金润之也看到了陆轻萍,随即就一下子勒住了马缰,“嘶——”马儿一声嘶鸣,停了下来,拦在了陆轻萍的前头。陆轻萍马术不精,见此,也忙拉了一下马缰,停了下来,不过她并没有和金润之说话,她也不觉得自己和金润之有什么好说的,只是对她淡淡的点点头,然后夹紧马腹,挥动手中的缰绳,指挥座下的马绕开金润之。   金润之最接受不了的就是陆轻萍这副云淡风轻的态度,见自己又一次被陆轻萍忽视,心中十分气愤,跟着想到了李浩然,原本李浩然也是爱国会的成员,但是自从那次她受李浩然的母亲之邀去了李家之后,李浩然再也没有来过爱国会,对金润之更是避而不见,想到此,金润之一股妒火上来,扬起马鞭拦住陆轻萍,说道:“相请不如偶遇,我和陆小姐真是有缘,竟然接二连三的不期而遇,既然这么有缘,不如我们赛一场如何?”   陆轻萍冷冷的扫了金润之一眼,神色淡淡的伸手拨开她的马鞭,拒绝道:“对不起,金五小姐,我骑术不精,恕我不能奉陪,五小姐如果想找人陪你骑马,想必这里有很多人非常欢喜。”说罢,就拉动缰绳,调转马头,准备离开。   金润之见此,气得直咬牙,她恨恨的看着陆轻萍离去的背影,手里的马鞭对准陆轻萍身下的马挥了过去。陆轻萍的马受了突如其来的刺激,一阵昂首嘶鸣,撒开蹄子快跑了起来。虽然陆家的孩子个个会骑马,会打枪,但是陆轻萍并不是真正的陆轻萍,她在现代也没学过骑马,现在能单独骑在马上慢慢溜着,还是这阵子拼命学习的效果,因此在马一快跑起来,差点没被颠了下去,她立刻吓得花容失色,惊呼出声,大声喊着“救命”,人在马上不知所措,身体随着马的奔跑跟着颠来颠去。   那厢的金润之开始见到自己抽了陆轻萍的马一鞭子后,她身下的马半身立起昂扬嘶鸣,陆轻萍吓得脸色发白,在马上大呼救命,心中确实是非常的解气,但是在看到陆轻萍的那匹马显然被她刚才的那一鞭子给吓到了,撒疯般狂奔,心中也开始担心起来,手心也开始冒冷汗,想着陆轻萍在马上稳住,不要摔下来才好,且不说从马背上摔下去的情况有多糟糕,就算没摔下马,只要被甩落马背,掉在地上,被马踩踏或是脚勾在了马镫上,被马拖着跑,那是会死人的。金润之吓坏了,她只是想吓吓陆轻萍,可没有想要陆轻萍出事的意思。   就在金润之想去喊俱乐部的救援人员的时候,一匹马如同一阵风似的在她身边飞了过去。金润之一眼就认出马上的人是李浩然,只见李浩然使劲的催着马,拼命地向着陆轻萍的方向奔去,一面催马前奔,一面大喊:“轻萍,轻萍,你听得见我说话吗?别怕,别怕,没事的。你伏□子,紧紧抱着马脖子,把你的脚,慢慢的从马镫里慢慢的挪出来,挪出来!听见了没有,轻萍,轻萍!”   陆轻萍在马上听到李浩然焦灼的喊声,不知怎地慌乱的心平静了下来,她听李浩然的话心一下定了下来,死死的闭着眼睛伏□子,趴在马背上,手狠命的搂住马脖子,蹬着脚蹬的脚也开始慢慢的往外挪。但是陆轻萍为了锻炼身体,所有手腕和脚腕上都带有重力带,平常的时候这东西对行动没什么影响,但是这会体现出来,陆轻萍有了感觉手脚不听使唤,力不从心,脚还没有从脚蹬里抽出来,手已经挽不住马脖子,身形在马上已经坐不稳,有滑落的趋势。感觉到不妙,陆轻萍想起了身上的系统,忙向它求救,但是系统现身后却因为没有实体,根本没什么好办法。眼见指望不上系统,陆轻萍只好让系统闭嘴,不要这个时候了还在她耳边呱噪,乱上加乱。   李浩然紧抿着唇,死死盯着前面狂奔的马,拼命的催着身下的马,眼看着离陆轻萍越来越近,终于在陆轻萍身体开始滑落的时候两匹马的马头并齐了,他侧着头看着吓得不敢睁开眼睛,脸色苍白的陆轻萍,心里揪的慌,声音中满满的担忧,还带着一丝颤抖:“轻萍,轻萍,我在这里,不要怕,不要怕,我在这里。放心,我不会让你出事的。现在,听我的,放松身体,放松身体,你紧张,你身下的马也会跟着紧张,所以放松,放松。”   陆轻萍听从李浩然的话,尽力放松身体,让她自己冷静下来,不要这么害怕。慢慢的她的全身都放松了,身体随着马的奔跑有规律的起伏着。这个时候听到陆轻萍的呼救声,俱乐部的救援人员也赶到了,在他们的帮助下,制住了陆轻萍那匹发疯的马。马被制住后,李浩然就迫不及待的跑了过来,不顾现场还有其他人,将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安全下马的陆轻萍搂在了怀里。直到将陆轻萍真实的搂在怀里,李浩然那颗因为陆轻萍惊马而被吓得七上八下的心才安稳的回到心脏,松了一口气,他抱着陆轻萍,声音发抖,似安慰陆轻萍,又似对自己说:“没事了,没事了,没事了。”   陆轻萍感觉到李浩然搂着她的身体也在发抖,察觉到了他隐藏起来的害怕,迎上他一双满是担忧焦虑与惊慌失措,而又深情缱绻的眼眸,让她的心头狠狠一颤,在经历了这样的危险之后,她不禁潸然泪下,紧紧的偎依在李浩然的怀里,只觉得劫后余生之后,在他的怀抱里是这样的安心,反手搂了回去。李浩然感觉到她的动手,将她搂得更紧,紧的都有些勒人,似乎要将陆轻萍揉到身体里一般。   “你没事吧?”金润之闯了祸吓坏了,在陆轻萍被救下来之后,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歉疚,跑了过来看一下情况,见到李浩然和陆轻萍相拥在一起,心中虽然酸涩,但是还是将她对陆轻萍的问候说了出来,非常诚恳的向陆轻萍道歉,并解释道:“对不起,我刚才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想吓吓你,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金润之的脸上,打断了她的话。金润之捂着脸,不敢置信的望着李浩然,她没想到李浩然竟然会打她。陆轻萍也被李浩然的动作给吓到了,不可思议的看着李浩然。李浩然怒不可遏的看着金润之一眼,冷冷的说道:“没想到今天你会让我破了不打女人的例,不是有意的,并不是犯错的借口。还有,你知不知道你很讨厌,请你以后不要出来在我面前讨人嫌。”说完狠瞪了金润之一眼,搂着陆轻萍从金润之身边离开,从头到尾,再没有看金润之一眼。   李浩然自从那次在东北菜馆和陆轻萍偶遇之后,就一直想和陆轻萍再次不期而遇,但是陆轻萍最近忙着奔波安娜和王雪琴母子的事,所以李浩然虽然费劲心思想要和陆轻萍来个偶遇,但是都没有成功。李浩然知道陆轻萍最近一段时间一直在学骑马和打枪,所以他就想到这个俱乐部来碰碰运气,没想到运气非常好,正好碰到陆轻萍在骑马,所以他赶忙跑到马场牵着一匹马过来,准备骑马追赶陆轻萍。   当李浩然牵着马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金润之对陆轻萍的马动鞭子,因为当时他一心要救下惊马的陆轻萍,所以无暇找金润之算账。虽然陆轻萍现在安然无恙,但是李浩然不会忘记刚才吓得他魂飞魄散这一幕,他正准备要找金润之算账的时候,金润之跑过来道歉,但是听到她说“不是有意的,只是想吓吓陆轻萍的时候”,李浩然不由得又想起刚才几乎要人命的那一幕,克制不住心中的怒气,终于忍不住伸手给了金润之一个耳光。   金润之捂着脸,愣愣的看着李浩然和陆轻萍离开,想到刚才李浩然那个充满愤恨、森冷、厌憎的眼神,她只觉得心里一片冰凉。金润之定定的望着李浩然和陆轻萍并肩的背影,想到刚才李浩然如同对待珍宝一般待陆轻萍,再反观他对自己的态度,只觉得满心悲愤,看着俱乐部工作人员注视自己的目光,感受到他们的异样眼神,又觉得羞愧难当。虽然现在是烈日当空,但是金润之整个人如同坠入冰窖一般,满心凄凉。她呆呆的站在跑场上,看着地面上的影子,呵呵的笑了起来,眼中带着泪,自语道:“金润之,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地步,人家眼里不仅从来都没有你,而且甚至还是厌恶你的。从头到尾根本是你一厢情愿,这一场痴恋,不过是梦一场,你到底还要做梦做到什么时候,既然是梦,那么也该醒了。”   李浩然和陆轻萍两人出了跑马场之后,他带着陆轻萍来带旁边树林僻静之处,将陆轻萍一下子又搂在怀里,带着后怕的说道:“答应我,轻萍,以后不要这么吓我,我的心脏很脆弱,经不起吓。我现在只要想到刚才的那一幕,还会害怕,如果救援不及时,你可能会……我无法接受你有个万一,我接受不了。”   李浩然承认自己在看到陆轻萍被发狂的马带走之后,脑子已经懵了,一片空白,心中涌起的那种惊恐是不可言喻的。眼前虽然是秋季,但是秋老虎依然很燥,这种情况下,李浩然没想到他竟然会出冷汗,浑身发凉。那一刻,他真正体会到了害怕,是的,害怕。前阵子,虽然陆轻萍和他分开,李浩然虽然心伤,但是他知道陆轻萍还在,和他共同生活在这一片蓝天下,只要他不放弃,两人一定会在一起。但是如果陆轻萍有个万一,他该怎么办?在那一刻,李浩然深刻的感觉到了人力无法做到的事情,而他也深刻的认识到,他离不开陆轻萍,这一生的死活都在一起,这辈子两人就纠缠到底了。   “我没事,浩然,这不过是个意外。你还不知道我,我这个人惜命的很,怎么可能会把自己置于危险境地,所以绝对不会有下一次。” 感觉到了李浩然言语中的后怕和恐慌,陆轻萍反手拥住李浩然,轻拍着他的背,安慰着他。李浩然害怕,作为当事人的陆轻萍又何尝不害怕,一向号称无所不能的系统因为没有实体,根本帮不上忙,曾经有那么一刻,她觉得死亡和她是那么的接近,几乎是擦身而过,在脚踏实地的那一刻,她吓得浑身发抖,觉得四周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直到被李浩然拥在怀里,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陆轻萍双手环着李浩然的腰身,头靠在他的怀里,两个人就这么静静相拥,空气里一片沉醉,甚至连暧昧都不必有,就这样相拥,已经是情深义重,一切尽在不言之中。陆轻萍此刻也懒得去想其他的事情,只想在这么静谧安好的一刻抓住眼前的温暖。李浩然伸手摸上陆轻萍的头,叹着气说道:“你让我拿你怎么办呀,以后这样的事要是再来几次,我恐怕不被吓死,也未老先衰,先白了头发。”   听到李浩然这句含有深意的话,陆轻萍怔了一下,一时心中复杂,定定看着他,想到李家人的态度,这么些天李浩然都没有来找她,说明他家里的人态度坚决,李浩然根本无法说服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的希望随着分开时间的延长越发的渺茫,陆轻萍对此已经不抱希望了,因此眨了眨眼,充满疑惑的问道:“我和你,有以后吗?前方的道路似乎看不到方向,一片荆棘,我怕我们走不下去。”   李浩然把下巴贴在陆轻萍的头发上,听到陆轻萍的话,知道她对自己还是有感情的,并不想和自己分开,心中一片柔软,唇边的笑弧扬了起来,语气非常坚定的说道:“怎么会没有以后,轻萍,虽然有的事情,可能会很艰难,但是只要坚持下去,一定会有个好结果的。”伸手碰了她的脸,嘴唇贴到她的额头上,轻声道:“我爱你,轻萍,不管前面是什么,都不会把我和你分开。只要我们两个在一起,前面就算没有路,最终也能找出一条路来。生,与尔同裘,死,与尔同衾。”   类似誓言一般的言语让陆轻萍的心一下子就暖了,她自认不是一个容易落泪的人,但是这次李浩然却轻而易举的把她给弄哭了,眼睛里面湿润的温亮着,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落个不停。感受着李浩然的浓浓情意,从生死边缘中走了一遭的陆轻萍也抛开所有的顾虑,伸手抓住李浩然的手,两手交握,低声说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得到了陆轻萍的回应,李浩然笑成了一朵花,他再也顾不得其它,将抱在怀里的陆轻萍紧了又紧,珍惜缱绻的吻细细碎碎地落在陆轻萍的额头,从额头、鼻尖、脸颊,如此反复多次,最终落在了陆轻萍的唇上。陆轻萍感受到李浩然的深情,懂得李浩然这些吻中的对她的珍惜和爱意,双手环住了李浩然的脖子,两个人紧紧的吻在了一起。此刻,陆轻萍无比明了自己的心,她愿意为眼前的这个人放弃原有的一切,陪他在这个世界地老天荒。 作者有话要说:总是要经历一些事情才能让人认识清楚自己的心,因此这个梗虽然老套,比较俗,但是还是用了,希望尽量写出新意吧。   ☆、第109章   虽然李浩然的家人依然是个问题,但是对于已经明确了彼此无法分开的陆轻萍和李浩然来说,原本的麻烦已经算不上麻烦了。劫后余生的陆轻萍和李浩然腻在一起甜蜜了一下午,在外面吃过晚饭,用过夜宵,看时间不早了,再不回去,总不能在外面玩个通宵吧,李浩然这才没奈何的准备陆轻萍送回家。   上海晚上能玩的地方就有数的那几个地方,陆轻萍挽着李浩然的胳膊,两个人亲亲热热走在灯火辉煌的南京路上。虽然是准备回家了,但是两个人都没有叫车的意思,似乎有就这么用脚走回去的打算。李浩然凑到陆轻萍的耳边笑着说了些什么,陆轻萍听了又气又恼,脸色飞红的伸手揪住了李浩然的耳朵,就在李浩然低声下气向陆轻萍告饶的时候,路边的一条巷子里传来女子的惊呼声“……你们要干什么,救命,救命!啊……”打断了两人之间的浓情蜜意。   李浩然直起身,向昏暗的巷子里望了一眼,这个巷子的路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坏了好几盏,唯一幸存的就是在路口的,但是昏暗的灯光根本照不了多远,所以尽管李浩然努力的想往里面看,但是根本什么都看不到。不过虽然视力受光照的限制,但是听力却没受影响,陆轻萍和李浩然能够清清楚楚的听到里面男子的猥琐声和女子的挣扎呼救声。   陆轻萍看到李浩然毫不犹豫的冲了进去,李浩然的武力值她并不清楚,听声音,里面的男子可不是一两个,要是因此出了事情怎么办,当下陆轻萍也顾不得了,将放在包里的枪拿了出来,枪口向上,向巷子里开了一枪,然后举着枪慢慢的走了进去。进了之后,看见李浩然站在中间,身后护着一个女孩,脸上似乎挨了一拳,头发凌乱,几个打扮的人模人样的青年围着四周,不过此刻,他们似乎都被突如其来的枪声给吓住了,目瞪口呆的看着注视着拿着枪走过来的陆轻萍。   青年中一个看起来年纪比较大的似乎是这帮人中领头的那个用非常放肆的目光上下打量了陆轻萍一番,牵动嘴角,露出一丝邪笑,吊个啷当的说道:“这位大姐,你和你的这位朋友应该是误会了,我们不过是朋友之间玩闹而已,这是一种情趣。”目光从李浩然身上掠过,用一种“你懂得”的眼神看着陆轻萍,意味深长的说道:“当然,这么晚了,你们还在外面,想必应该是明白的。如果你和你的朋友要是感兴趣,也可以加进来。至于你手中的那个玩意,还是收起来吧,要是一不小心走火可就糟糕了。”   不等陆轻萍说话,被李浩然护在身后的女孩子探出头来,冷笑道:“放心,陆家的女儿个个会打枪,会骑马,才不会有擦枪走火的危险。”然后将头转向陆轻萍:“轻萍,别信他的鬼话,他在胡说。我和他们虽然认识,并且常在一起玩,但是刚才绝不是玩闹。什么情趣,完全是胡扯,他们……他们是想要对我不轨,我不答应,他们,他们就……”   在那个女孩探出头说话的时候,陆轻萍一眼就认出了,是梦萍。在梦萍道破实情之后,陆轻萍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虽然她对陆家的人并不感冒,甚至巴不得和那边划清界限,两下离得远远的不来往才好,但是不管怎么说她都顶着个“陆”,这种情况下,她不好不理。更何况,这种事但凡碰上了,不管对方认识不认识,在有能力的情况下,就绝对没有袖手不管的道理。因此陆轻萍将枪口对着刚才说话的青年,说道:“不好意思,虽然我很想相信你说的话,但是很不幸,梦萍都是我的妹妹,因此就算她在说谎,我这个做姐姐的也不能看着她乱来,步入歧途,所以我现在要带她离开。”说完,给李浩然一个眼风,示意他带着梦萍走到她身后。   年纪大的那位青年盯着陆轻萍对着他的枪,看着李浩然和梦萍走过去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死死盯着陆轻萍,似乎在探究她的下一步动作,但是剩下的几位则没有那么深的城府,看着眼看就要叼到嘴里的“肥肉”就这么飞了,怎么甘心,虽然陆轻萍手里拿着枪,并且梦萍也说陆家的女儿个个会打枪,但是他们还是心存侥幸,并且觉得他们这边人多,而陆轻萍只有一个人,一把枪,所以把人留下也不是不可能,因此其中一位青年沉不住气,用一种想要剥光陆轻萍身上的衣裳的目光打量着她,脸上露出一抹饱含深意的笑容,说道:“想走,没那么便宜,不仅陆梦萍不能走,你也要跟着留下。正好,我们还正愁这么些个人一个女人不够分……”   “砰!”一颗子弹从他耳边划过,让本来心有不甘,想大放厥词的青年后半截话再也吐不出来。一刹那跟死神擦肩而过的经历把他吓得跌坐在地上,跟着一股腥骚味传了出来。练习了这么久,虽然陆轻萍的射击水平依然不是很高,但是如果有系统加成,虽不说百发百中,但是矣不远以,这种情况下,陆轻萍当然不能用自己的烂枪法来和这帮人对峙,早把系统叫出来帮忙了。   对着还冒着青烟的枪口吹了吹,似笑非笑对着因为她开枪而被吓住的几位青年说道:“还有谁有异议?或者还有没有人想试试我的枪法?不过这次我可不会打空了,但是能打中哪却不好说,但是你们放心,绝对不会死人就是,毕竟杀人偿命,我自认我这条命金贵的很,还犯不上做赔本的买卖。”相比于杀人,陆轻萍更恨这种侮辱女子的行为,因为从某方面来说,这种屈辱比死亡更悲惨,若不是还有几分理智,她真想把这些人都送往西天。   这些青年虽然混,作过不少坏事,不过都是些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并没经历过生死阵仗,在发现陆轻萍并不是他们遇上的那种可以任由他们拿捏揉搓,随意欺负,遇到事情只知道淌眼抹泪的弱女子,再加上陆轻萍手里的枪并不是拿着好看的,她是真敢开枪,能真正威胁到他们生命的时候,就怂了,面面相觑之下,不发一语,就这么放陆轻萍和李浩然、梦萍离开。   走出巷子,来到大路上,看着街上的人行和车流,陆轻萍有一种从一个世界来到另一个世界的感觉,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梦萍从李浩然的身后走出来,心甘情愿的对陆轻萍鞠了一躬,向她道谢:“谢谢你,轻萍,今天要不是你,我,我可能……真的是万分感谢。”   陆轻萍闪避开来,叹了一口气说道:“好了,客气话不要多说,其实就算不是你,哪怕是其他人,被我碰到了,我也不会不管的。倒是你,吃一堑长一智,应该吸取教训了吧?你说说和你玩的这帮人是什么德行,你一个女孩子,难道你一点都不知道?被他们带累着,你还要不要名声了?梦萍,这个世道,女孩子处于弱势,你要长点心,要有自我保护意识,知道吗?”   梦萍对陆轻萍虽然不至于像对依萍那样,有那么深的恶感,但是对她也没什么好感,如果是以往,梦萍被陆轻萍这么长篇大论的教训,她早就炸毛了,但是这会她刚被陆轻萍救了,使她免于被人侮辱的命运,因此只能老老实实地听着,但是心底到底有几分不忿,所以在陆轻萍问她的时候,咬咬唇反驳道:“我知道,但是今天这事也不能全怪我,依萍也有责任。平日里我才不会这么晚还没有回家,是我和依萍置气,结果喝多了,而且被他们知道我有一个做舞女的姐姐,看轻了我,不然才不会出事呢。”   听到梦萍振振有词把责任大半推到依萍的身上,一副她没多大错处的模样,陆轻萍心中暗自叹息,看来她刚才的话白说了,梦萍似乎并没有从刚才的事情中得到教训,她无奈的摇摇头。剧中梦萍确实是得到了深刻的教训,但是遭遇未免太惨了点,陆轻萍在救下她之后,还是很庆幸她免于被糟蹋的命运,但是看她现在这个样子,又觉得还是让她吃点亏才好,也好长长记性,不然就算她救下梦萍这一次,救不下她下一次。不过管教梦萍是陆振华和王雪琴的责任,就算这两个撒手不理,还有尓豪和如萍呢,怎么也轮不到她,因此陆轻萍也无意在这方面多说,只说一句:“只盼着你心中有数才好。”伸手叫过来一辆车,和李浩然一起把梦萍送回了家。   送完梦萍,本来按照陆轻萍的意思,时候不早了,她和李浩然坐车各回各家好了,但是李浩然不肯,坚持要送她回去,所以两人又一起坐车来到落霞里。两人在陆轻萍家门口又腻歪了好一阵子,就在陆轻萍和李浩然依依不舍的时候,通往顾家的小巷里走出一男一女,正是祝鸿才和顾曼桢。曼帧冷着脸,祝鸿才正满脸堆笑的凑到曼帧耳边想要说什么,并且伸出手来想要去拉曼帧的手。曼帧往旁边闪了一步,躲开祝鸿才的靠近,并且打开了他的手。一脸笑容的祝鸿才因为曼帧这一举动脸上的笑容一凝,随之而来浮现出的是怒气,眼看就要对曼帧大发脾气。   本来陆轻萍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个性,但是看到眼前这一幕,她就明白了,曼帧应该是屈服于家庭的压力,和沈世钧分手后为家人牺牲了,觉得曼帧可怜,同情她的陆轻萍开口替曼帧解围,笑着和两人打招呼:“曼帧,这是出来送客吗?”目光转向祝鸿才,“祝先生,没想到这个时候,竟然会在家门口遇到,真巧。”   祝鸿才转过头看到陆轻萍,脸上立刻又笑成了一朵花,他死死的盯着陆轻萍看了半晌,这才把目光移到陆轻萍身旁的李浩然身上,见陆轻萍和李浩然一对璧人,并肩而立,眼中飞快的闪过一抹嫉色,目光落在李浩然的身上,久久没有挪移,笑道:“陆小姐,好久不见。这位应该是陆小姐的男朋友吧?果然是一表人才,不知道在哪里高就?”   李浩然没有错过祝鸿才看向陆轻萍的异样目光,睨了祝鸿才一眼,嘴边露出一丝不屑的微笑,注视着身边的陆轻萍说道:“鄙人姓李,名浩然,毕业于燕京大学,目前供职于一家外文报馆作编辑。家父曾留学于国外,现为上海督学。看祝先生的年纪,想必应该已经成家,有了妻子和儿女了吧,如果在子女的教育问题上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可以找我,家父在这方面还是能说得上几句话的。当然,要是有其他事情需要帮忙,祝先生也尽可以开口,只要能帮的我一定会帮。”   李浩然的一席话让陆轻萍很是惊讶,她不解的看向李浩然,虽然李浩然和祝鸿不过是萍水相逢,但是他未必看不出祝鸿才是个什么样的人,这样的人,李浩然一向是避之不及,不愿意与之打交道的,而且按照两人的生活轨迹,以后有交集的地方估计很少,怎么这会他却摆出这么一副“亲切友好往来”的态度来?再者,对于走后门的行为,李浩然一向是不赞成的,因此为了杜绝请托,他从来不将自己的家世挂在嘴边,而且他平素里也不是一个喜欢炫耀家世的人,怎么这会跟刚刚见面的祝鸿才说起这样的话来了?这又是因为哪般?陆轻萍很是纳闷,碍于祝鸿才和曼帧在眼前,她没有把自己的不解问出来,把疑惑放在了心里。   “呵呵。”听了李浩然的话,祝鸿才干笑几声,他清楚地知道,如果把李浩然说的话当真,他就是傻瓜了,因此并没有接着李浩然的话音往下说,而是说道:“李先生和陆小姐郎才女貌,般配的很呀,真让人羡慕。”称赞完陆轻萍和李浩然之后,他回手将曼帧拉了身边,笑道:“有一件事忘了告知陆小姐了,我和曼帧就要结婚了。听说曼帧和陆小姐是两姨表姐妹,那么我们今后就是亲戚了。”   陆轻萍看着曼帧脸上死寂的神情,“恭喜”的话在舌尖滚了两滚,到底没有说出来。虽然曼帧和陆轻萍是亲表姊妹,但是陆轻萍和顾家并不亲近,而曼帧又一直为家中生计奔波忙碌,因此李浩然在和陆轻萍交往期间,虽然见过曼帧几次,知道她这么个人,但是并没有太深的接触,又不明白内情,因此并没有陆轻萍的感触,虽然心中有些纳闷曼帧怎么会和看上去和她“风马不相及”的祝鸿才缔结婚姻,而且在谈及婚事的时候,她这个做新娘的脸上没有一点喜色,但还是按照常规恭贺了一番,并说道:“既然这样,那等祝先生和顾小姐大喜之日,届时我和轻萍倒要讨杯喜酒了。”   说道婚事,祝鸿才立刻眉飞色舞起来,口沫横飞的向陆轻萍和祝鸿才大肆吹嘘将要举行的婚礼如何的奢华热闹。陆轻萍心不在焉的听着祝鸿才吹牛,目光落到曼帧身上,看着她就那么静寂的站在祝鸿才旁边,不发一语,好像祝鸿才所说的和她没有一点关系一样。看着这样的曼帧,陆轻萍不由得暗自叹了一口气,没想到没有了曼璐的居中“撮合”,最终曼帧还是逃不开和祝鸿才的这桩孽缘。   在祝鸿才满足了虚荣心,吹够了牛,志得意满的离开之后,李浩然也跟在他身后离开。陆轻萍目送李浩然,在他的身影在视线中消失之后,转身准备回家的时候,就看到曼帧定定的站在她身后,吓了陆轻萍一跳。陆轻萍定了一下神,问道:“曼帧,有事吗?”   曼帧三步并做两步的疾步走到陆轻萍面前,双手握住陆轻萍的手,满脸哀伤,两眼含泪的央求道:“轻萍,我听说你们现在住的房子是你花钱买下来的,过世的姨妈是不是给你留了不少钱?你能不能借我一点,我发誓,我一定会努力赚钱还你的。我不会让你吃亏的,你可以算利息。”   当初陆轻萍买下现在住的房子的时候,因为知道顾家成了自家的邻居,深知顾家德行的她,为了避免被顾家缠上,为了避免其他的麻烦,所以宅子挂的是冷宅的名头。对于隐瞒顾家这事,陆轻萍也知道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顾家早晚都会知道这房子是她花钱买下的,但是只要在顾家知道之前,她对顾家的态度摆出来,和顾家的距离已经拉开之后,那个时候就算顾家知道她也不怕了。果然,之后事情一切都如陆轻萍所料,顾家人在知道真相之后,因为陆轻萍对他们的态度一直是不冷不热,冷太太也看破了他们的为人,对待他们一家也不复以往,因此顾太太除了说上几句酸溜溜的言语之外,一点好处都没讨到。事过境迁,如今曼帧再次提起,陆轻萍先是一愣,旋即反应了过来,叹了一口气,说道:“利息不利息的放到一边,回头再说。借钱给你我是没问题,但是曼帧,你确定从我这里借到钱,就能解决你的问题吗?你家里人会让你反悔吗?祝鸿才会答应吗?”   曼帧被陆轻萍问得面如死灰,自从她和祝鸿才的婚事定下之后,顾家就开始从祝鸿才那里拿家用了,这钱是交到顾太太手里的。因为有了一个有钱的女婿,而且这个女婿满口承诺会一直奉养他们一家,直至小六成年,并且落实到纸面上,写了保证书,顾太太觉得一家子的未来有了着落,好逸恶劳的她再也不肯每天起早贪黑的辛苦的出摊,早早的就把糖水摊子给撤了,下面几个小的零工也不打了,一家子如今就靠着祝鸿才给的不菲家用过活,现在家里根本不需要她交钱回家,而且生活水准大涨。   这种情况下,就算曼帧从陆轻萍处借到钱,那有如何?借钱是要还的,而且这钱花完了就没有了,但是祝鸿才那里的钱是源源不断的,还是不需要还的。顾家人会怎么选,根本不用想。再者,别看祝鸿才看着人模人样的,但是曼帧看出来了,这个人骨子里就是个流氓,他看到自己就好像一个苍蝇看到肉一样,怎么会同意自己悔婚?就算同意,恐怕也会漫天要价,但是她现在除了自己之外,可谓是什么都没有,又怎么会付得出来?……越想曼帧越绝望,站立不稳,身形委顿,坐在地上,她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看不见底的深渊,头上没有一丝光亮。   陆轻萍看到曼帧绝望的模样,想到上次曼帧向她哭诉,沈世钧家并不赞同他们俩的事情,进而想到李浩然和自己身上,忍不住劝道:“曼帧,你糊涂,不管怎么样,这都是你的终身大事,关系你一辈子的幸福,你怎么能就那么轻率的答应嫁给祝鸿才?你和那位沈先生怎么了?分开了吗?如果你们还相爱的话,就不要因为眼前的一点困难而分手,只要你们齐心协力……”如果沈世钧肯和她共同进退的话,其实这事未必没有希望。   曼帧凄然一笑,从地上慢慢的站起,神色淡淡的说道:“世钧已经辞掉上海的工作,回南京了,这个月的十二号就是他和石家小姐结婚的日子。”伸手拭去脸上的泪水,“轻萍,刚才的话不过是我一时头脑发热,胡说,你不必当真。”说完,没有看陆轻萍一眼,身子摇晃着拐入小巷,回家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110章   陆轻萍和李浩然和好如初,不等她向冷太太说,作为过来人,冷太太就从她眉眼中看了出来,对此,冷太太喜闻乐见,心中为陆轻萍找到了自己的幸福由衷的感到高兴,但是目光落到女儿身上,看到她落落寡欢的模样,心中不由得一叹。陆轻萍见冷清秋和金燕西这边依然是“凄风冷雨”,因为不想让冷清秋见到她和李浩然甜蜜而伤情,所以陆轻萍和李浩然大多是约在外面见面。   公园里,李浩然告诉陆轻萍,他现在除了报社里面的工作,还接下了一份晚上义务给工厂里的工人扫盲的工作,因此,就没办法抽出太多的时间陪她了,对此,他表示抱歉。陆轻萍对此并没有什么不满,反倒是对李浩然的新工作很惊讶,她挑高眉毛,问道:“好端端的怎么想起去教那些工人认字来了?啊,我不是说你不让去做,而是比较纳闷,你怎么会和这种事联系在一起?”   “是欧阳引介的。”李浩然伸手从路边垂下的柳树上揪下几片叶子,随口解释道:“欧阳除了仁德女中的工作,还兼了一份郊外小学老师的工作,在那里他认识了一位周先生,这份教导工厂里的工人识字的事就是由他发起的。我在欧阳的介绍下和这位周先生有过几次接触,并进行了深入交谈,这位周先生的思想虽然我不全然赞成,但是对他的做法我还是表示支持的。让那些原本目不识丁的工人识几个字,能少很多被人哄骗愚弄的可能。这是好事,既然我有余力,自然要出一份力。”   “原来如此。”听了李浩然的解释,陆轻萍这才明白,不过李浩然提到欧阳于坚,到让她想起一事来,说道:“说起欧阳,我正要和你说呢,这阵子他频频跑来找清秋,他想干什么?他不是已经放弃了吗,现在又从中横插一杠子是怎么回事?”   李浩然觉得陆轻萍的问题很奇怪,笑道:“他在做什么?当然是在追求清秋了。怎么是横插一杠子呢,金燕西不是和她分手了吗。你以前不是和欧阳说过爱情里不能少了勇敢吗,如今欧阳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气,去追求自己的幸福,而且我觉得除了家世上不入金燕西,才华、品行和脾气各方面欧阳和你表妹都挺般配的,他们两个要是成了,有什么不好?”   陆轻萍无语的看了李浩然一眼,长叹一口气,说道:“不管我们怎么认为他们更般配都没用,这得清秋认可才行。清秋是和金燕西提出分手了,但是她的心还没放下,而且金燕西那边似乎也没有放弃,这段日子,金敏之没少往我们家跑,而且她约清秋出去,清秋也没有拒绝,所以她和金燕西之间根本没完。欧阳这个时候就算有了勇气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但是没用,这个时候不管他做什么,清秋都看不见他。”而且欧阳于坚的追求不仅不会让清秋对他心生好感,反而说不定会召来清秋的厌烦。   听了陆轻萍的分析,李浩然皱了一下眉,质疑道:“是吗?”陆轻萍迎上他询问的目光确定的点了点头。李浩然吐了一口气,有些头疼的叹道:“如果是这样,那欧阳可就惨了,可怜他一片痴心又付了流水。”旋即笑笑,说道:“算了,路是欧阳自己选的,而且这事他已经拿定了主意,是不会听劝的,所以不管最后结果是苦还是甜他都得受着,我们就不要在这里咸操萝卜淡操心了。”   李浩然将欧阳于坚的事抛开,又和陆轻萍喃喃细语起来,两人在一起吃过午饭,一直呆到李浩然眼看着上班就要迟到了这才分开。看着李浩然走进报馆去上班,陆轻萍这才从报业街急匆匆的去赴密斯脱唐的约,来到两人相约的咖啡馆,她足足晚了快一个小时,密斯脱唐都等得不耐烦了,看到她姗姗来迟,忍不住抱怨道:“亲爱的密斯脱陆,你能不能告诉我现在几点了?你知不知道你迟到了多长时间?”   陆轻萍在密斯脱唐对面坐下,双手合十,做出一副讨饶的模样,说道:“抱歉,抱歉,送浩然上班,没注意时间,不小心晚了,对不起。这帐算我的,想吃什么你尽管点。”   密斯脱唐没好气的白了陆轻萍一眼,说道:“我知道恋人在一起的时候,时间会过得特别快,但是你也差不多点,就算你和你家的那位甜蜜,也用不着这么难舍难分吧?你们可是有一辈子的时间要在一起呢,用得着这么腻歪吗?自从你和利好让你复合之后,你说说,你都多久没和我在一起玩了?你求我办事,把事情交给我就撒了鹰,再也看不到你的影子,要不是我告诉你事情已经有了结果,我还不定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呢?就这样,你竟然还迟到?你这个家伙让我说你什么好,也未免太重色轻友了吧?哼,一顿咖啡就想打发了我,没门!怎么也得两顿,不,四顿法国大餐,还要陪我在南京路里逛一天街,这天我买的所有东西都要你付账才行!”   “行,行,都随你。”本来陆轻萍迟到就理亏,而且这阵子因为和李浩然在一起,她确实是“冷落”了密斯脱唐,再加上,她从依萍手里拿到尔杰的照片之后,就把王雪琴母子的事情托给了密斯脱唐,自此之后不闻不问,因此听了密斯脱唐的控诉陆轻萍觉得心虚,对密斯脱唐大敲她的竹杠并没有就此讨价还价,忙不迭的答应了下来。   看到陆轻萍一口答应,密斯脱唐反倒泄了气,说道:“看你不痛不痒的样子,真没劲。算了,本姑娘也不差那几个钱,不用你付账了,只要你别像前阵子一样总是找不着人就行了。”说完,探着头,将脑袋凑到陆轻萍跟前,一脸八卦的问道:“对了,这次你们复合,李浩然的家人知道吗?他们是什么意见?你和你家那位如今这么痴缠,有没有想过什么时候结婚?”   陆轻萍伸手点上密斯脱唐的额头,让她回到座位上好好坐着去,端起手边的咖啡,轻啜了一口,说道:“他家人知道,不过他们的态度上有了变化。当然,其中不仅仅是因为浩然在他们面前态度坚决的表露了对我的感情,还因为柳总长家的事情让他们害怕了,怕他们一力反对下去,浩然会学柳春江,离开家,选择和我在一起,因此他们软化了态度。只是前阵子他们还是大力反对,态度坚定得不得了,好像有我就没有她们似的,闹得不可开交,因此一时之间让她们表露出赞同的态度脸面上未免有些下不来,因此她们倒没有直说什么赞同的言语,只是主动提及让浩然将我领回家,我去他家的时候,他们待我很是亲切,好像我是第一次登门似的,大家都是第一次见面,以前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本来浩然打算如果家里人不同意,我们就在外面悄悄登记结婚的,如今他的家人态度有了变化,浩然还是希望婚礼上有家人的祝福的,所以如果结婚的话,可能还要等一段日子。”   “听说柳春江不满意家里给定的未婚妻,自己看中了一个丫头出身的姑娘,但是他父母不同意,抗争无效后,他就带着这位姑娘私奔了。柳家和李家一样,家里都只有一个孩子,据说如今柳家后悔的不得了,早知道这样,他们就答应了。虽说让儿子娶一个丫头不好听,但是总比儿子被人拐跑了的好。反正都是笑话,总比现在要好,至少儿子在身边呀。不过没想到这件事竟然成了扭转你和李家人之间关系的一个契机,有一就有二,看来李家人是怕了,这事以李浩然的个性不是做不出,他要是真跟你走了,你让他们后半辈子靠谁去!就该吓吓他们,让他们长长记性,知道你不是那么好欺负的才好!”密斯脱唐听了陆轻萍的话,忍不住拍案说道。   陆轻萍搅动着咖啡杯中的调羹,没有接话。既然确定了以后的日子是要和李浩然一起度过的,那么李浩然的家人是一个绕不过问题。如果他的家人依旧持反对态度,那么没关系,她和李浩然在外面另筑爱巢就是,反正他们又不是一定靠家里,养活不了自己。但是既然他的家人已经放□段,谋求和好,那么就算以前有什么不愉快,不管心里愿不愿意,看在李浩然的份上,都得揭过去,毕竟,真要和李浩然结婚了,大家以后相处的日子长着呢,总不能一直疙疙瘩瘩的吧。虽然不说亲密无间,但是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好的。   密斯脱唐从包里将尔杰的照片拿了出来,放到桌上,推到陆轻萍面前:“喏,这个还你。这孩子已经找到了,被安排在圣心福利院生活。他妈妈的案子早就结了,判了五年,现在在上海郊外的一家监狱里,我帮你打听了一下,想要把她弄出来,连走关系,没有这个数下不来。”密斯脱唐对着陆轻萍做出个手势。   陆轻萍看懂了密斯脱唐的手势,轻笑道:“还可以接受,比我估计的要少。”说着就从包里拿出支票本和笔,开始写了起来,写完,将支票最上面写满字的那张撕了下来,递了密斯脱唐,说道:“一事不烦二主,这事就麻烦你从中操持了。”跟着又开了一张两万块的支票,递了过去:“这是额外的辛苦费。”   密斯脱唐将两张支票拿在手中,犹疑的看着陆轻萍,说道:“密斯脱陆,你这是要做什么?你不是口口声声的说和陆家那边划清界限,不想和他们扯上关系吗?可是你看看你,先是花了一笔冤枉钱送那个方瑜出国,眼下又拿出这么一大笔来救助王雪琴和陆尔杰,你到底在想什么?怎么说的和做的一点都不一样,你是不是有钱没处花了?这些钱就算不是你辛辛苦苦赚来的,但是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你有这钱,干点什么不好,干嘛花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叹了一口气,陆轻萍无奈的靠在椅子上,神色疲惫的说道:“这也不是我愿意的。相信我,密斯脱唐,这是最后一次。陆轻萍和她的母亲曾经欠这个王雪琴一条命,因此对陷在困境中的王雪琴不能不帮。等将她弄出监狱,让他们母子团圆,事情也就了解了。之后陆家怎么样,和我真的是半点关系都没有了。至于这钱,我能花就能赚,千金散去还复来嘛,何况,相比一条命来说,这钱也不算什么了。”   “不管我说什么,你总是有道理。”密斯脱唐无奈的摇摇头,将支票收起来,说道:“反正钱是你的,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既然你都不心疼,我又何必替你心疼,妄作小人。”   陆轻萍伸手握住密斯脱唐的手,非常诚恳的说道:“密斯脱唐,你的心思我明白,谢谢你。只是有些事情三言两语的说不清楚,而且我也懒怠和你讲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免得你听了坏了心情。你只要知道我并不糊涂,清楚的知道我在做什么就可以了。我没白交你这个朋友。”   密斯脱唐让陆轻萍说得不好意思了,将手从陆轻萍的手中抽了回来,笑嗔道:“少在这里给我灌迷魂汤,你以为我会买账?别以为说两句好话,我就会放过你,你就算把我说成一朵花,今天的单也得你付!”   和密斯脱唐分开之后,陆轻萍坐黄包车回家,远远的就看到落霞里的巷子口房产经纪王得胜和祝鸿才笑容满面的说着什么。王得胜挥手送别坐车汽车离开的祝鸿才,正要转身离开的时候,看到了陆轻萍,赶紧过来打招呼:“陆小姐,正巧,我正要找你呢,前阵子你交给我的几套房产,除了安慧里的那套没有卖出去,其他的都脱手了。你看这帐要不要现在就结算清楚呢?”   陆轻萍交给王得胜变卖的是从魏光雄那里得来的几处房产,她虽是交给王得胜处理,但是并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脱手了,因此很是惊讶的说道:“啊?这么快就卖出去了?王老板真是能干,不过当初我把房产交给你帮我处理的时候,王老板你可是不老实,巴巴的和我抱怨了一堆,说房市不景气,生意不好做,以至于我心软的让了你一个点。如今看来事情不是这个样子,合着王老板你是蒙我不懂行呢。这不景气,都这样了,这要是景气的话,那可真不知道该是什么样了!”   王得胜忙陪笑解释:“看陆小姐这话说的,我们可是老交情了,我蒙谁也不能蒙你呀。这房市确实不景气,但是你交给我的这几套房子,地段好,都位于租界,格局也不错,房屋大小适中,而且你要价又不高,又让了我一个点,我自然要大力帮着推介了,所以这才这么快出手。”   陆轻萍笑笑,并没有继续和王得胜掰扯这个,只要房子卖出去就好,只是房市景不景气,王得胜是不是优先为自己服务,她并不关心。看着王得胜想要马上和她算账的样子,陆轻萍拦在了前面,笑着说道:”先不着急,王老板,等安慧里的那套房子出手之后在结算也不迟,我相信王老板不会把钱卷了跑路的。”   “陆小姐,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把帐先结了吧。”王得胜将夹在腋下的包拿在手中,拍了拍包说道:“合同什么的我都带着呢,就算不在这里碰到陆小姐,我也想着到陆小姐家里一趟。安慧里的那套房子,一时半会的是出不了手了,虽说位于租界,但是那房子太老旧,又是半西式半中式的样式,太落伍了。再者房子虽然大,但是房间隔得不太合理,所以想要卖出去,恐怕很难,而且就算卖出去,价钱上也上不去,其实我觉得陆小姐你倒不如收拾,找人用木板将里面的房间重新隔一下,租出去的好。这样的话,绝对比你卖出去要划算的多。”   陆轻萍对安慧里的房子并没有太深的印象,听王得胜这么说,想了想,说道:“等我回头看看再说吧。”然后带着王得胜去了家里,结算房款。   王得胜从包里拿出一摞房屋转卖合同,在他翻找陆轻萍托他处理的房产合同的时候,陆轻萍看到最上面的一份房屋出售合同,正是顾家现在住的房子,她好奇的拿起来,看到后面买主落款“祝鸿才”的大名,顿时就是一愣。王得胜将合同已经找出,看到陆轻萍手中的这个说道:“这是我刚才帮着祝老板做的合同。祝老板真是大手笔,娶人家的姑娘,送人家一幢房子作聘礼。陆小姐,你这房子可买便宜了,你看看,祝老板买顾家的房子,价钱和你买你这套房子差不多,但是你看看这两个院子,能一样吗?等陆小姐你回头要是想搬走的话,这房子转手一卖,可是赚了一大笔。”   王得胜说了些什么,陆轻萍都没心思细听,她的注意力,全都落在了“聘礼”这两个字上面了,看来,不管曼帧怎么犹豫挣扎,最终她还是选择嫁给祝鸿才了,她妥协了,认命了。 作者有话要说:柳春江和金彩莲私奔成功的梗采用的是小说里的情节,不是电视剧里的。   ☆、第111章   对曼帧和祝鸿才的这份“孽缘”,陆轻萍虽然同情,但是却无能为力,因为要解决这个问题,除非曼帧自己觉醒,不再理会身边吸血敲髓的亲人;或者天降横财,要不然就顾家那一帮“吃人不吐骨头”欲壑难填的狼,她根本挣扎不出来。   对曼帧这种明知道家人是什么德行,却依然选择为家人牺牲的伟大情操,陆轻萍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不过这是曼帧的选择,顾家的事,从她离开顾家,放弃顾曼璐的身份之后,再和她没有任何关系,看不过眼,在不涉及厉害关系的时候,出于同情和怜悯帮一把,还无所谓,但是陆轻萍是不可能让自己再陷入顾家的那个烂泥塘里的,因此感叹一番也就撂开手了。   因为王得胜说安慧里的房子不好出手,而且就算卖,也卖不上价,所以建议她收拾一下租出去,陆轻萍对这房子没什么大印象,所以特意跑过去看一下。到了地方之后,陆轻萍一看,情况比王得胜说的还糟糕,这房子外观老旧,看上去破破烂烂的,里面的格局也很差,除了地处租界这一优点之外,似乎再也没有什么好处。更糟糕的是周边环境很差,不知道是住户懒惰还是因为住的人太多,收拾不过来,或者是排水系统出现了问题,又或者是其他原因,反正路面上污水横流,垃圾堆满路边,蚊蝇横飞。陆轻萍第一次来的时候都觉得无处下脚。而且这会天气还不算太热,就已经让人无法忍受,到了夏天,这边的住户恐怕根本无法开窗,还不知道要怎么过。   周边环境糟糕,陆轻萍将房子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觉得就算她想把这房子“白菜价”处理了,估计一时半会也难找到买主。本来最开始,陆轻萍的意思反正这房子是白得了,干脆就便宜处理得了,她也懒得费那个心了,但是听系统说,说等到战争打起来,这里并不会被战争波及,是块安全的地方,这样一来,若是这房子就这么贱卖了,她不免就有几分不甘了。可是若是按照王得胜的建议将它收拾收拾出租,陆轻萍稍微了解了一下住在旁边的左邻右舍,发现这附近的住户类似于原本冷家租住的房屋那一阶层的。她来这边几次,不是碰到西边的住户在那打鸡骂狗;就是东边的租客为了两颗葱几头蒜在那边唧歪;要不就是前院和后院的媳妇婆子们凑在一起蜚短流长,嚼着舌头……   街坊邻居这样,租客的层次也高不到哪里去,就算陆轻萍想提高租客的档次也不可能,而她也不愿意浪费时间和精力为今天这个灯不如隔壁家的亮,明天为了楼上晒的衣裳打湿了楼下晾晒的被褥,后天为了东家做饭的时候偷着用了西家的煤炭……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浪费时间和精力,并且为了这些在房租上和租客们斤斤计较。   这样一来,安慧里的这座房子对陆轻萍来说,就宛如一个“鸡肋”般的存在了,一时之间,陆轻萍真不知道该拿它怎么办才好了,不过虽然陆轻萍最终没想好怎么处理它,但是她还是找人把房子简单的收拾了一番,在原有基础上尽量将房子收拾的整齐干净,不过这么一来,因此也知道,虽然这房子外表看上去很是破烂,但是内里还是很坚固的,安全方面不用担心,住个三五十年还是可以的。   陆轻萍在大门口正和收拾房子的工人结算工钱,打扮光鲜亮丽的密斯脱唐如同闯进鸡群里的一只鸭子,拎着裙角,踮着脚尖,走在污水横流的路面上,顶着围观的人如同看“西洋景”般的目光,来到陆轻萍跟前。陆轻萍见到她,迎了上去,有些意外的问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当然是有事找你了。”密斯脱唐不住的挥动着手中洒着香水的手帕,让手帕上面的香气驱散周边污水和垃圾散发的气味,对着周边脏、乱、差的环境皱起了眉头说道:“我们能不能换个地方说话?”说完,不等陆轻萍说话,就率先往外走去。陆轻萍跟在她后面在左邻右舍小媳妇和婆子们偷窥的目光以及窃窃私语中离开了安慧里。   来到大路上,密斯脱唐长出了一口气,站定,将手中的帕子收了,对追上来的陆轻萍说道:“我听你舅妈说你这些日子都在忙着收拾房子,就那破房子还收拾什么?你在落霞里住的好好,应该不会想搬到这里来住吧?这个鬼地方是人住的地方吗?……”   听到密斯脱唐语中深深的嫌弃,陆轻萍忍俊不禁,笑着打断她:“我没打算搬家,只是把这边的房子收拾一下而已,看看是卖还是出租,免得让它在那空着白白招灰尘。”回望了安慧里一眼,又道:“这里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差劲吧。是,房子是很破,不过收拾一下还是能看的,周边环境是糟糕,但是怎么就不能住人了?这边又不是只有我一家,附近不是还有好多住户呢吗,难道你走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人都不是人呀?”   密斯脱唐哼了一声,没有接陆轻萍的话茬,从手包里拿出一张纸来,递给她,说道:“喏,这是王雪琴的保释证明,你收好,回头你拿着它,到监狱里就能把人领出来了。”   把事情托付给密斯脱唐这才多长时间,陆轻萍没想到事情竟然这么快就办好了,很是意外,“啊?这么快?”一面说,一面把东西接了过来,看了一眼,收好,问道:“这么快就把事情办了下来,让你费心了,应该没少花钱吧?我给你的钱够吗?要是不够,你可别跟我客气,总不能让你帮我办事,费心出力的同时还要往里搭钱吧!”   密斯脱唐微微一笑,说道:“我才不会和你客气呢,想让我贴钱,你想得倒美,这是不可能的。”从包里又拿出一张支票递还给陆轻萍,“这是你后来开的那张两万块的支票,没用上,还给你。剩下还有点零零碎碎的,我就懒得和你算了,给你个整数算了。”见陆轻萍不接,她硬塞到陆轻萍的手中,进一步说道:“其实王雪琴这事你不用找我,你自己就可以办。她犯的事并不大,监狱里不知道有多少个像她这样的犯人,上面的人根本记不住这种小事,所以把她弄出来,真的不费什么力,监狱那边巴不得有人花钱把她‘赎’出去呢,这样他们也好多点外快。你要是自己去办,只要打点好下面就行了,让我帮你办,事情从上面走,可是让你多花了不少冤枉钱,你千万原谅则个。”   密斯脱唐吐了一口气,“其实我听说牵累王雪琴入狱的那个魏光雄的案子也不算大,要不是……”她伸手指了指上面,“ 要不是他不知怎地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他被抓之后,找找关系,打点一二,说不定也能出来,不过现在嘛,没让他吃枪子,只是把牢底坐穿已经够便宜他的了。”   陆轻萍不赞同密斯脱唐对魏光雄结局的判断,反驳道:“你这样认为,但是对魏光雄来说,死反而一种解脱,这样不死不活一辈子就在监狱里度过反而是一种折磨。”将密斯脱唐塞过来的支票收好,笑道:“在我的预计中,我给你的钱是把雪姨弄出来的预算,能够在这笔钱花光之前把她弄出来就算好的了,这样算下来你哪里是多花,反而是帮我省了一笔。至于不通过上面从下面的人手里直接把雪姨弄出来,看着是省钱了,但是如果以后万一雪姨再弄出点什么事,没有这个保释证,届时可说不清,到时还不定怎么地呢,所以我宁愿多花点钱,没有后患。何况,既然是托你办事,事情又已经办成,我只有感激的份,哪敢嫌弃。难道在你眼中,我就是那不讲道理的?”说到后面,陆轻萍板起了脸。   密斯脱唐闻言不好意思的笑笑,伸手拉住陆轻萍的手,一面走,一面道歉:“好了,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看在我一拿到保释证就急急忙忙第一时间跑过来给你送来的份上,这篇就揭过去吧。”不等陆轻萍说话,她又提起一个话头,问道:“对了,你把王雪琴和她的孩子接出来后有什么打算?”   陆轻萍的注意力被密斯脱唐的问题转移,心中纳闷,不解的问道:“什么什么打算?还要有什么打算?”只要把王雪琴从监狱里救出,让她和尔杰母子团聚不就行了吗,还要有什么打算?陆轻萍觉得她做的足以还报当初王雪琴给陆轻萍的一命了,所以根本不需要再做什么。   密斯脱唐微挑着眉毛,看着陆轻萍,说道:“不要告诉我,你只是想着把人救出来就算了,没有其它计划?”见陆轻萍不语,默认了她的说法,忍不住摇头道:“哎呀,让我说你什么才好,你说你,费劲巴力的把人救出来了,对他们的后继生活难道就没个安排?你是个聪明人,怎么这会反倒糊涂起来了,那句‘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都忘了?你若是把人救出来,就这么一扔,什么都不管了,他们母子两个孑然一身,什么都没有,到时他们再求到你的头上,你帮还是不帮?既然要还她当初救命之恩,把事情都做到这个份上了,‘九九拜都拜了,怎么就差在最后这一哆嗦’上了呢?大钱都花了,难道还吝惜起这点小钱了?”   听了密斯脱唐的话,陆轻萍一愣,旋即明白了她的话中之意,语带不满的说道:“这话说的,好像我见死不救似的。明明是我救她出监狱,并让他们母子团圆,怎么这会反而好像我犯了什么错似的?好像我不管他们母子,他俩就会饿死了似的,雪姨除了尔杰这个不经事的儿子之外,还有尓豪、如萍和梦萍这几个长大成人的儿女呢,再说,她也有手有脚,都这会了,难道还想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贵妇人不成!”   密斯脱唐在帮着救人的时候,不可避免的了解到了一些事,她白了陆轻萍一眼,伸手点了一下陆轻萍的额头,叹道:“要是王雪琴的这几个儿女能指望,恐怕也轮不到是你在这里费心花钱救她了。做工养活自己和儿子?你觉得一个没有学历,没有手艺,半辈子养尊处优的妇人又能干点什么养活她和孩子?你说等你把人救出来之后,就不想再和她有纠葛了,但是你细想这个局面,如果你真就这么袖手不管的,恐怕你和她还有的纠缠!到时她求助上门,你若是不理的话,王雪琴不会记住你救她出狱的恩情,反而会怨你对她置之不理,到时岂不枉费了一番功夫!”   陆轻萍不得不说密斯脱唐说的有理,沉吟半晌,说道:“你说的对,既然要报恩就要彻底,不能最后功亏一篑。我知道了。他们的后继生活我会考虑的。”伸手拍了拍装支票的衣袋,“刚才还以为这钱省下了呢,原来终究还是要花出去的。反正原本也是打算花在雪姨身上的,如今一样钱,办成两件事,这钱花的不冤枉,而且若是能够花钱买个清净,也还是值得的。”   话虽如此说,但是陆轻萍还是心有不甘,密斯脱唐看出她的郁闷,开解了她一番,之后两个人一起逛了商场,用过午饭,又去看了场电影。电影散场的时候,两人还相约去吃下午茶,但是从电影院出来的时候,发现天阴沉沉的,好像要下雨的样子。见天气不好,两人无奈之下分开,各自回家去了。   陆轻萍坐在黄包车车上,急急忙忙往家里赶,希望在下雨之前赶到家,但是事与愿违,走到半路,暴雨倾盆而下。虽然有黄包车的车篷挡着,但是因为车子属于逆行,雨水不住的往车里灌,迎着顶头风雨,车夫本来拉车就非常费力,更倒霉的是,因为被雨水糊住了眼睛,看不清脚下,车夫不知道踩中了什么,割伤了脚。看着车夫鲜血直流的脚,陆轻萍无法让车夫继续拉车,从兜里掏出五块钱给车夫,算是车钱和让他看伤的钱,陆轻萍下了车,在路边的商店里买了一把伞,顶着大雨,步履蹒跚往家里走去。   雨越下越大,虽然陆轻萍打着伞,但是外面是大雨如泼,伞内小雨不断,整个人还是被浇成了落汤鸡,手里的伞聊胜于无。好不容易走到家门的巷子口,眼见家近在咫尺,陆轻萍心中欢喜,一门心思的就往里冲,她没想到这种情形竟然还有在外面,结果拐进巷子后和人撞个满怀。陆轻萍被撞的一连后退了几步这才稳住身形,站定后,这才发现她撞到的人是依萍。陆轻萍见依萍非常狼狈的倒在地上,忙蹲了下来,一面伸手去拉她,一面关切的问道:“你没事吧?”   依萍没有理会陆轻萍伸出来的手,双眼放空,失魂落魄的在那里喃喃自语:“上次我和书桓吵架,书桓就是这样在雨中淋着,祈求我原谅。现在我也在雨中淋着,可是我都淋了这么久了,为什么书桓还没有来?”说着,双手抓住陆轻萍的肩膀,大声问道:“你说,他为什么没有来?难道他真的生我的气,不要我了吗?”说着一行清泪从脸颊划过。   陆轻萍的肩膀被依萍抓的很痛,她晃着身子,想要摆脱依萍的手,但是依萍抓得很紧,根本摆脱不了。陆轻萍可不想陪着依萍在这里挨浇,没办法,只好忍着疼痛说道:“既然他没来,那你就去找他呀,你在这里哭泣伤心又有什么用?他的报社和住处你又不是不知道,只要你去了,他看到了你的心意,就不会怪你了。”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依萍摇着头,松开了抓住陆轻萍的手,哭道:“书桓不要我了,他看了我的日记,误会了,以为我并不爱他,只是为了报复才和他在一起的,他生气了,他根本不听我的解释,他根本不想再见到我,甚至为了躲我,去了绥远。”依萍双手环抱,蜷成一团,犹如一只受伤的小兽,在那呜咽着:“他生气了,不要我了,不要我了……”   虽然现在是夏天,但是陆轻萍现在浑身湿透,湿衣服黏在身上很不舒服,冰冷的雨水打在身上让人发冷,她巴不得马上到家洗个热水澡,换□上的湿衣服,再吃顿热乎乎的饭菜,哪里有时间在这里当“知心姐姐”,去安慰依萍,只是依萍挡住了她的去路,她也不好就这么把依萍丢在这里不理,于是很不耐烦的说道:“既然这样,你在这里哭什么,如果你还爱着他,那就去绥远找他,把误会解开不就行了。如果你不爱他了,那正好一刀两断。”目光落到前方,看到傅文佩顶着风雨站在那里注视着依萍,陆轻萍忍不住说道:“你在这里要死要活的,折腾自己,他又看不见,又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让关心你的人心疼!有在这里哭泣伤心的功夫还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去绥远找人,怎么把误会说开呢!”   “去绥远?”听了陆轻萍的话,依萍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旋即又黯淡了下去,缓缓的摇着头说道:“大上海这边我还要登台,而且我不能丢下我的母亲让她一个人在家,所以我不能去……”   “有什么不能去的?”陆轻萍粗暴的打断依萍,大声说道:“大上海那边没有你,它也关不了门,再说,你去了绥远又不是不回来,不过是请个假,又不是解约,秦五爷应该不会因为这个难为你。至于佩姨,她有手有脚,又不是照顾不了自己,哪里需要你陪在身边了?何况,就算你在上海,你也没有时时刻刻和佩姨在一起呀!你给自己找这么多理由,该不会是你不想,或者不敢去绥远吧?那你到底还爱不爱何书桓了,你还想不想解开你和书桓之间的误会了?……”陆轻萍就不明白了,依萍到底在顾忌什么?   “依萍,轻萍说得对,听她的,你去绥远找书桓,家里面不用你担心,大上海秦五爷那里你也不用担心,妈去帮你解释。”站在一边关注着依萍的傅文佩将陆轻萍和依萍的对话听得个一清二楚,依萍这些日子的失魂落魄她尽收眼底,如今陆轻萍给出了解决办法,而她对何书桓这个女婿也很满意,因此替依萍做出决定:“依萍,你就放心的去吧,妈支持你!”   依萍感动的看着傅文佩,双眼含着感激的泪水,喊了一声“妈”扑到傅文佩的怀里大哭起来。傅文佩将依萍搂在怀中,母女两个相拥而泣。陆轻萍看了这感人的场面一眼,摇摇头,没有多说什么,越过两人,径自往家里走去,现在没有什么比一个热水澡和一碗热汤更吸引她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看电视的时候很是不解,依萍在上海为了何书桓要死要活的,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追到绥远去呢?应该是为了情节曲折需要吧。   ☆、第112章   陆轻萍骑着单车正要拐进巷子回家的时候,从巷子里冲出一个身影跑到了她单车前面,吓了她一跳,若非陆轻萍车技好,反应快,紧急刹住了车,不然非撞到人不可。陆轻萍心中恼怒,开口想数落这个冒失鬼几句,定睛一看,竟然是认识的。陆轻萍气恼的说道:“梦萍,你在做什么,怎么不看路呀?冒冒失失的……”   梦萍鼓着嘴不耐烦的打断她:“你怎么才回来呀,等死我了!”不等陆轻萍说话,伸手握住陆轻萍单车的车头,说道:“为了感谢你上次救了我,我在红房子定了位子,请你吃饭。走吧。”见陆轻萍不说话,她吁了口气说道:“我听尓豪说过,你要和陆家划清界限,不想和陆家有什么纠葛,我对你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姐姐也不感冒,因此你和陆家是否有瓜葛我根本不关心,也不在意。不过你毕竟救了我,我也不是那种不知恩图报的人,所以想请你吃顿饭,表示一下谢意,我只是单纯的想谢谢你,没有,也不想有其它想法。”   陆轻萍看到梦萍不容拒绝的模样,想了想,没有拒绝,掉转车头,让梦萍坐在后座上来到了红房子西餐厅。两人坐定,在等待上菜的时间,梦萍先是就那天陆轻萍救她的事向陆轻萍道谢,然后幸灾乐祸的说道:“哎,你知道吗,依萍和何书桓吵架了?”   梦萍也不需要陆轻萍回应,恨恨的自顾说道:“你救我的那天,其实我是和那帮人去大上海玩,当然如果能顺便给依萍找点麻烦更好了。不过大上海是人家的主场,虽然我大骂了依萍一顿,但是对她来说,不痛不痒的,根本无所谓,我反而生了一肚子气。等我气得跑出去之后,没想到原本常在一起玩的那帮人竟然对我心怀不轨,幸好碰到了轻萍你,不然我还不定怎么样呢。”顿了一下,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虽然那天晚上我比较倒霉,但是何书桓在知道我的遭遇之后,和依萍大吵了一架,然后何书桓就跑到绥远去了,他俩分手了。哈哈,看来老天都看不过眼,不让依萍一直顺风顺水下去了,终于‘收’了她。”   陆轻萍看到梦萍这个看到依萍倒霉就高兴的样子,不知道的好像她似乎和依萍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哭笑不得的摇摇头,端起手边的水杯喝了一口,随口问道:“你和依萍之间到底有什么解不开的仇怨,让你就这么厌恶她?至于的吗?”   “当然,看到她倒霉,我就开心。”梦萍不假思索的说道。“哎呀,你不知道,依萍这个人,真的是很讨厌。原本她和佩姨住在福煦路的时候,她就整天找我妈的麻烦,和我妈吵架。后来她和佩姨被爸爸赶了出去,每次她来家里,都一副我们大家都欠她的嘴脸,而且看我们的眼神中带着刀子,每次她过来,都弄得家里鸡飞狗跳,不得安宁。到后来,她更过分了,明明是她惹怒了爸爸,挨了鞭子,但是却把我们都恨上了,扬言要报复不说,竟然还宣扬要‘笑着看我们哭’。之后,她就付诸了行动:原本何书桓是如萍的男朋友,结果被她抢去了;然后妈妈和尔杰就出了事;再后来哥哥的女朋友方瑜出了国,哥哥娶了可云这个疯子。以至于弄得现在家根本不像家,爸爸整日躲在书房里,尓豪和如萍除了晚上回来睡觉,白天基本不在家,都不爱回来。依萍果然说到做到,她如意了。你说,我怎能不恨她?”   很多事明明是陆轻萍做的,但是却被梦萍归咎到依萍身上,让依萍为她背了“黑锅”,陆轻萍有些心虚低下头,端起手边的装满水的杯子,轻啜着,借此掩饰自己的不自在。梦萍没有看出陆轻萍的尴尬,笑道:“不过现在何书桓看穿了她的真面目,不要她了,看她还怎么得瑟!如萍去了绥远,原本被她抢去的人也该还回来了,到时,有她哭的……”   对于如萍会追何书桓到绥远陆轻萍并不意外,但是想起昨天坐火车也去了绥远的依萍,陆轻萍忽然想起,若是如萍早到一步,那么依萍……想到此,她忍不住问道:“如萍去了绥远,她什么时候走的?”   “昨天下午,杜飞陪她一起去的。”梦萍叹道:“一知道何书桓去了绥远,如萍早就想追去了,但是外面那么乱,爸爸根本不同意,最后还是如萍坚持,而且又有杜飞陪着,爸爸这才松口。爸爸一答应,如萍就买了票,就是昨天早上最早的那班赶往绥远的火车。”   陆轻萍听了梦萍的话之后脸色变得古怪起来,好吗,和依萍同一班火车,只是不知道两人会不会碰上?就算在火车上没有相遇,那么到了目的地终究还是会相遇的,只是不知道两人之中又会是谁先找到何书桓?不知道会不会在绥远上演一出姊妹争夫的好戏?……陆轻萍轻叹一口气,不管最后结果如何都和她无关,她在这瞎操什么心,微不可察的摇摇头,收回了飘远的思绪。   说话间,点的饭菜送了上来,陆轻萍和梦萍不在说话,专心吃饭。用完最后的甜点,等梦萍把帐结了之后,两人走出餐厅。梦萍犹豫了一下,说道:“爸爸知道你救我的事情,这次我请你吃饭,他也知道,他说,说你要是有时间让你回去看看。”梦萍低着头,脚尖在地上划来划去,“飞快的说道:“反正话我已经捎到了,去不去在你。”说完,不等陆轻萍回答,她先跑了。   看着梦萍因为心虚而落跑的身影,陆轻萍想到刚才她请自己吃饭时说的话忍不住轻笑出声,摇了一下头转身骑车回家。进了巷子口,陆轻萍就看到韩妈站在那里向外张望。韩妈看到陆轻萍,赶紧迎了上来,陆轻萍下了车子,不等她开口,韩妈先一步笑道:“表姑娘可算是回来了,我都在这等你老半天了。”   家里早晨陆轻萍一离开的时候一切正常,没什么异样,而且看韩妈的表现,应该不是坏事,她一面推着单车往家走,一面好奇的问道:“韩妈,家里发生了什么事,需要让你到外面等我?”   韩妈笑得合不拢嘴,喜滋滋的说道:“大姑娘和金七爷和好了,而且和金七爷的婚事定了下来。表姑娘,你是没看到呀,金七爷还真是……”韩妈停了一下,想了一会才说道:“浪漫,对,就是你们所说的那个浪漫。金七爷为了大姑娘,可是煞费苦心,咱们家中的葡萄架上被金七爷扎满了盛开的百合花,这份心思让老婆子我都感动不已,难怪大姑娘都顾不得和金七爷生气了……   在韩妈的述说中陆轻萍回到了家,进了院映入眼帘的就是那架开满白色百合花的葡萄架,在灿烂的阳光下,灿烂的绿和耀眼的白是那么的华丽炫目,碧玉流动,银光轻舞,一切美得象一个梦,彷佛一碰就会碎。   宋世卿一脸喜色的从正房走出来,看到陆轻萍,笑道:“轻萍你回来了,正好。快,快进屋,我和你舅妈正在商量金七爷和清秋的大事呢,你跟着帮着参谋参谋。”   冷清秋和金燕西的婚事成了家里的大事,因为金燕西心急将冷清秋娶回家,婚期定的很急,一个月内就把人接到金家去,虽然金燕西说了,一切都由他家代办,不需要冷家操心,但是话是这么说,其实婚礼中有很多琐事,所以家里上下除了冷清秋这个准新娘比较闲之外,其他人都很忙乱。   这日陆轻萍忙里偷闲,去福利院接尔杰,然后带他来到了郊外的女子监狱门口。其实在密斯脱唐把王雪琴的保释证明送来之后,她就可以把王雪琴接出来了,但是当时密斯脱唐觉得陆轻萍如果不想以后和王雪琴再有什么纠缠,就应该好事做到底,在救她出来,让她和尔杰母子团圆后,应该想办法安顿好他们母子,不然恐怕最后反而落得一身不是。陆轻萍琢磨了一下密斯脱唐的话,觉得她言之有理,以王雪琴的德行,这种事她还是真做得出来。本来陆轻萍是打算给王雪琴一笔钱的,不过后来想到“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正好她正为安慧里的房子而发愁呢,于是她将那所房子转到了王雪琴的名下,这下王雪琴和尔杰连住处和收入都解决了。   陆轻萍牵着尔杰的手站在上海郊外的女子监狱门口,尔杰踮着脚,伸长脖子努力的望着监狱紧紧关闭的大门,仿佛这样做就能透过厚厚的铁门看到里面似的。“咣当”一声,监狱大门上面的一个一个人多高的小门被打开,最先走出一名女狱警,跟在她身后走出一名蓬头垢面,头发半白的老妇,正是王雪琴。那名女狱警将人领到陆轻萍跟前,将身后的王雪琴往前一推,说道:“喏,人在这里了。”   王雪琴被推了一个踉跄,往前走了几步,这才站稳。陆轻萍赶紧向女狱警道谢,并且掏出两块银元递了过去。女狱警接过银元,在手里颠了颠,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回去,“咣当”一声,刚才打开的小门又紧紧的关上了。   原本的王雪琴虽然是四个孩子的母亲,年纪只比傅文佩小了几岁,但是保养的很好,和傅文佩站在一起明显是两代人,站出去说是如萍的姐姐都有人信,不过这会眼前的她,苍老憔悴的看上去比傅文佩还要大上几岁。陆轻萍打量了王雪琴一番,虽然她费力费心把人救了出来,但是此刻王雪琴在眼前,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笑了一下,将手边的尔杰推了出去:“尔杰,你不是嚷着要见妈妈马,这会妈妈就在眼前,你还不过去。”   尔杰看着眼前的王雪琴,似乎和记忆中母亲的样子不太一样,迟疑了一下,蠕动着嘴唇没有喊出声,身子缩了一下,反而躲在了陆轻萍的身后探出脑袋打量着王雪琴。王雪琴看了看尔杰,目光落到陆轻萍的身上,伸手捋了一下鬓边的乱发,凄凉的笑道:“我王雪琴养了四个儿女,就算两个小的不中用,但是大的那两个,一个已经工作,一个也上了大学,却一个也指望不上,没想到最后竟然是你把我救了出来。你为什么要救我?”   “当年如果没有你,或许陆轻萍就没办法来到这个世界。不管当初你的所作所为是好意还是恶意,那毕竟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所以终究要承你这份情,这就是我救你的缘由。”陆轻萍伸手牵住尔杰的手,对王雪琴转了一下头,说道:“走吧,去你们的住处。”说完,也不理会王雪琴,自顾拉着尔杰走了。   陆轻萍带着王雪琴和尔杰坐车来到安慧里的房子处,到了大门口下车,她走在前面,王雪琴拉着尔杰跟在身后。站在院子里,陆轻萍指着房子说道:“这所房子我已经让人整修过了,隔成了一个个小房间,家俱也配好了,等你入住之后就可以对外出租。一楼左侧靠近门口的房间我让人隔成了个套间,麻雀虽小,五脏齐全,里面有单独的厨房和卫生间,是为你和尔杰准备的屋子。”边说边从手袋里拿出房子的房契,递给王雪琴,“这是这所房子的房契,我已经将它转到你的名下,这是我为你和尔杰准备的落脚之地,也是你们今后的生计所在。”最后又掏出两百块钱递了过去,“当年的情分让我能为你做的就这么多了。你在上海不是没有其他亲人可以依靠,所以我们之间的关系到底为止,今后你自求多福吧。”   王雪琴听懂了陆轻萍的言外之意,伸手接过陆轻萍递过来的房契和钱,叹了一口气,神色郑重的说道:“我王雪琴是个识时务,也是个恩怨分明的人。我落魄至此,枕边人无法依靠,连自己的亲生儿女都想不起我这个母亲,只有你帮了我们母子。我不是不知道好歹,你放心,我今后一定会识趣的不去打扰你。”   “这样最好。”陆轻萍见王雪琴很是识相,笑着点点头。“希望你说话算话。我走了。”说完迈步向外走。王雪琴心绪复杂的看着陆轻萍离开的身影,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钱和房契,又回头看了一眼眼前的房子,对陆轻萍的背影说声谢谢。听到身后王雪琴的道谢声,陆轻萍的脚步没有停下,也没有回头,脚步顿了一下,继续向前。   离开安慧里,陆轻萍去南京路的金店取她定做的贺礼,拿到东西后,她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家,而是又去了她开在延安路的成衣店。推开店门,陆轻萍看到密斯脱唐抱着一杯珍珠奶茶坐在店中,惊讶的问道:“密斯脱唐,你怎么在这里?”   “好巧。”密斯脱唐看到陆轻萍也很意外,举起手中的奶茶对陆轻萍示意道:“我逛街逛累了,走到这里就进来歇歇脚。你不怪我把你的店当茶座吧?”   陆轻萍笑着摇摇头,要了一杯鸳鸯奶茶坐到密斯唐的身边。密斯脱唐看到陆轻萍放到椅子边上的袋子上的金店的标识,好奇的问道:“这是什么?你买的首饰?”拿起袋子,举到陆轻萍眼前,询问:“我能不能看看?”见陆轻萍点头应允,她将里面的首饰盒打开,露出了里面黄澄澄的龙凤金镯,拿在手中,仔细看了一番,面上露出嫌弃之色,“我还当你买了什么好东西呢,你的眼光什么时候退步到这个地步了,除了有点分量之外,还有什么呀,你看街上还有谁肯戴这个呀,丑死了!”   陆轻萍一把从密斯脱唐手中把镯子夺过来,放到盒子里收好,说道:“不懂你瞎说。这是送给我表妹的添妆礼,要的就是这个实惠。若是直接送钱未免太过直白,而且给多了对方别扭,给少了我心里又过意不去,这其中的分寸不好拿捏。这东西寓意吉祥,作为贺礼绝对不会出错,最重要的它是金子作的,保值不说,而且紧急的时候还可以当钱用,比那些价钱高却花里胡哨,卖的是工艺,但是实际价值却没多少的东西强多了。”   密斯脱唐用手指着装着金饰的袋子说道:“那你也不用买这么多吧,总共就两只胳膊,一手一对还不够,你竟然买了这么多,我看这镯子每副少说有三两,这要是每个胳膊戴上三只,这胳膊得坠成什么样,还抬得起来吗?”   “当然不是送一个人的。”陆轻萍斜了密斯脱唐一眼,眼中透出“你怎么这么笨,脑子不转个”的意思,“其中两对是给清秋的,还有一对是给曼帧的。曼帧是我姨妈家的孩子,她也要结婚了,我这个做表姐的少不得要表示一下。”   密斯脱唐咬着吸管半晌不语,低头使劲吸了两下,这才抬头说道:“你表妹清秋是不是要嫁到金家去,嫁给金燕西?那个……那个,其实……其实原本圈子里都传金燕西和白雄起的妹妹白秀珠是一对,恐怕金家这次办婚礼下请柬的时候,有不少人家还以为是白秀珠和金燕西结婚呢。虽然现在思想开放,男女交往自由,但是你知道的,老一辈的思想不是那么好转变过来的,而且你表妹以前也从来没有在圈子中露过面,就这么突兀的冒了出来,到时在外交际应酬的时候恐怕会因此被为难。还有,你表妹的家庭背景……”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麻雀变凤凰看似风光,但是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从一个阶层到另一个阶层,不可能是马上就会被接受的。”陆轻萍苦笑一下,打断密斯脱唐:“但是我明白没有用,还要清秋明白才行。她现在已经被爱情冲昏了头脑,根本听不进去一个‘不’字。如今清秋为了爱情真是什么都不顾了,她觉得只要有爱情就没什么困难不可以克服的。”   陆轻萍何尝不明白密斯脱唐所说,事实上冷清秋面对的问题还不只这个,除了金燕西的问题之外,还有金家复杂的环境她需要适应。冷家只有冷太太、宋世卿、加上她还有冷清秋一共四口人,人口简单,环境单纯,但是金家公婆、叔伯、妯娌、佣人……错综复杂,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心思,想要融入其中,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旁边还有一个老公的旧情人白秀珠虎视眈眈;陆轻萍觉得就算金铨一直在位,不出事,冷清秋嫁入金家的日子也绝不好过,她一直呆在学校的象牙塔里,想法太天真,抱着“有情饮水饱”的想法,觉得只要有爱情,这世上就没有任何事情都能克服。   密斯脱唐将已经喝光奶茶的杯子捏瘪,对着一旁的垃圾桶丢下,因为和陆轻萍的交情,由衷的给出建议:“反正你让你表妹小心一点,多加注意吧。还有,白秀珠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你表妹‘抢’了她的‘未婚夫’,以她的性子恐怕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其实我觉得你表妹完全不用这么急着结婚,可以先订婚,定下名分之后,至少适应一年再结婚也不迟。”   陆轻萍笑笑说道:“这可不是我说的算的。密斯脱唐,我只是清秋的表姐,而且清秋虽然父亲已经过世,但是她母亲还在,而且她舅舅也在,你觉得这是我能做主的吗?”宋世卿从知道金燕西对冷清秋有意的那一刻,就恨不得把冷清秋打包送给金燕西,如今金燕西和冷清秋定下婚事,谁要是敢破坏,他绝对能和这人拼命!金燕西在追求冷清秋的这段日子的表现,不仅打动了冷清秋的放心,也赢得了冷太太的赞赏。冷太太的思想还是老派思想,认为女孩子的最终归宿就是嫁人。金燕西生的英俊潇洒,家世出众,对冷清秋又是痴心一片,是难得的乘龙快婿,虽然冷清秋条件不错,但是像金燕西这样的男子对冷家来说,还是属于可遇不可求的,在加上宋世卿的鼓动,冷清秋自己也愿意,所以冷太太对女儿这会嫁人也就没什么异议了。三票对一票,而且陆轻萍还是个小辈,和冷清秋又不过是表亲,她拿什么拦?   送走密斯脱唐,陆轻萍查完成衣店的帐,拎着东西回家。到了落霞里,她没有第一时间回家,而是去了顾家。到了顾家,陆轻萍站在大门口喊了两声,曼帧从屋里迎了出来。来到堂屋,陆轻萍在厅堂的方桌前坐下,左右看了一下,问道:“今天没去上班?只有你一个人在家?”   曼帧端了一杯水放到陆轻萍面前,在她对面坐下,说道:“杰民他们上学去了。奶奶和妈妈跟祝鸿才去买结婚用品去了,我原本也是要跟着去的,只是后来有点不舒服,就留在了家里。”   陆轻萍闻言打量了曼帧一番,见曼帧面色红润,气色很好,看不出哪里有什么不适来,不过她聪明的没有动问曼帧到底是哪里不舒服,就算弄明白对方是真的身体不适,或者是不愿意和祝鸿才一起出门装病又能怎么样呢?陆轻萍从包里掏出装着龙凤金镯的首饰盒放到桌上,推到曼帧面前:“这是我送你的结婚贺礼,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随便挑的,别嫌弃。”   曼帧打开首饰盒,将里面的镯子拿起戴到手上,端详了一会儿,摘下后放回盒子里,神色淡淡的说道:“挺好看的,我很喜欢。”   看曼帧谈及自己的婚事脸上不见一点喜色,一副不上心的模样,陆轻萍叹了一口气说道:“不管你愿意不愿意,这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既然你已经选择了这条路,那么不管前面是好是坏你都只能走下去。往好处想,虽然祝鸿才有着诸多的不好,但是至少目前他对你是真心的,他不仅帮你家买了房子,又拿钱出来帮你养家,供养弟弟妹妹,而且为了你,我听说他还专门回乡下和他原来的老婆离了婚……我知道你不是心甘情愿嫁给祝鸿才的,但是既然已经决定嫁了,那么就努力把日子往好处过,好好和祝鸿才一起过日子吧。”   见曼帧只是低头不语,陆轻萍长叹一声,摇摇头,没说什么,起身离开。走出顾家,被陆轻萍要求安心补充能源的系统跳了出来,说道:“我还以为你会劝曼帧逃婚呢,没想到你竟然劝她和祝鸿才好好过日子,你在想什么?曼帧根本不喜欢祝鸿才,而且祝鸿才这个人也不靠谱,别看他现在表现的对曼帧一往情深似的,实际上是个薄情的人,等他腻了曼帧之后还不定在外面怎么沾花惹草,花天酒地呢。曼帧嫁给他根本不幸福,你还让曼帧和祝鸿才好好过日子,这不是把她往‘火坑’里推吗?”   “不会说话你就给我闭嘴!”听了系统的话,陆轻萍气恼的说道:“我把她往火坑里推?拜托,推她入火坑的是顾家人好不好?我劝她逃婚,也要她肯才行呀!曼帧虽然一开始不愿意,但是最后她不也同意了嘛,就算是火坑,也是她自己跳下去的好不好?如今箭在弦上,哪里还有她反悔的余地?既然和祝鸿才结婚势在必行,不能反悔,那么我再劝她离开,说那些不着边际的空话还有什么用,只能劝她踏踏实实的过日子了,不然,你让我怎么说?”   系统被陆轻萍一番抢白说得无话可说,陆轻萍转过小巷,来到家门口,进了院,看到扎在葡萄架上百合花,想到冷清秋和金燕西,叹道:“其实就算结婚的时候彼此相爱又如何,最后也未必幸福。反倒不如曼帧这样,不喜欢祝鸿才,所以不管祝鸿才在婚后怎么样,她都无所谓,因为不曾用心,所以也不会伤心。”   “谬论!”系统不赞同陆轻萍的话,立刻出言反驳。陆轻萍举起一只手,说道:“停!我现在没工夫听你长篇大论讲述‘爱情的作用’,这方面你就算知道的太多,也是理论,哪怕听起来头头是道也没有我自己切身体会来得深刻。我不需要你来帮我上课,如果我想知道,我大可以去找浩然来个真实体验,所以请你保持沉默。”   陆轻萍一面在心里和系统说话,一面迈步进屋。在接下来冷清秋结婚之前的日子,她和宋世卿,连带家里的几名佣人都被指使的团团转,忙得不得了。刚开始陆轻萍没发觉,后来发现冷清秋的妆奁有些不对,多了不少衣料首饰。一开始,陆轻萍以为是金燕西私下里拿钱出来给冷太太,让她置办,作为补贴冷清秋的,但是陆轻萍发现这钱数额不小,就算金燕西大方,他也拿不出这么多钱来。在陆轻萍拐弯抹角旁敲侧击之下,才知道,原来冷太太将当初她还的那一万块钱的黄金拿出来给冷清秋置办嫁妆了。   因为婚期定的急,金燕西知道冷家家境平常,所以早就和冷太太这边说好了,所有的东西都由金家代办,不需要冷家准备,所以一开始冷太太只是简单地准备了几个箱和桶及盆之类的东西,怎么这会反而把自己后半辈子的傍身钱拿出来,大肆为冷清秋操办起来嫁妆来了呢?   陆轻萍不明缘由,其实这事和祝鸿才有点关系。祝鸿才也是个趋炎附势的,在知道冷清秋和总理家的儿子定下婚事,而且冷家和顾家又有亲戚关系,哪有不巴上来的道理。祝鸿才过来的时候说话免不了说到他和曼帧的婚事上,他又是个虚荣的,自然要大肆吹嘘他为顾家所做的一切。   宋世卿听祝鸿才说聘礼和曼帧的妆奁全都由他一力承办,对冷太太慨叹,顾家这哪里是嫁女儿,分明是“卖”女儿。宋世卿说者无意,但是冷太太听者有心,在金道之来家里商量婚事中的诸多事宜的时候,旁敲侧击的从她口中得知金燕西上面的三个哥哥娶的都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她们嫁入金家的时候,娘家都给置办了厚厚的妆奁。而金燕西也曾经跑过来对冷太太说,他私下里有一笔款子,让冷太太拿去给冷清秋置办点东西。虽然金燕西这话可能只是补贴冷清秋,想着让她脸面上好看,并没有其它的意思,但是前面有宋世卿的话,冷太太吃心了。因为陆轻萍的缘故,冷家的开销省下不少,冷太太想了好几天,算计了一下,最终她决定把家里藏着的陆轻萍还回的一万块的黄金拿出来,置办些东西,放到金家给冷清秋置办的妆奁里。   虽然陆轻萍不明白冷太太怎么想起拿钱出来给冷清秋置办嫁妆,但是她觉得这对冷清秋来说是好事。是的,金燕西是说所有的一切都又金家置办,不需要冷家操心,但是金家并不是只有冷清秋一个儿媳,前面还娶了三个儿媳呢,再说,金家上上下下还有那么多的仆人,虽然不至于人人一双富贵眼,势力心,但是总会有那么几颗“老鼠屎”。如果冷家真的什么都不置备,冷清秋就这么带着金家置办的东西嫁进去,少不了会有人看低她。   在古代,嫁妆是一个女子在婆家的底气,虽然现在是民国了,但是金家表面上行的是新式作风,实际上很多事情上还都是老派思想。况且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手里有钱没钱,心态是不一样的,因此陆轻萍觉得冷太太的这一步棋走的很对。   冷清秋嫁入金家之后,到了一个新环境难免感觉陌生,无所适从,为了让她更好,更快的融入金家,陆轻萍向冷太太提议,让阿娣陪冷清秋嫁入金家,等冷清秋熟悉金家生活后,再让阿娣回来。冷太太想到冷清秋到了金家,处在一个生疏的环境,周边大都是不认识的人,如果身边有个熟悉的人,就算不能做什么,至少还能陪她说说话,终究是好的,半推半就的答应了下来。   ☆、第113章   按照规矩,新郎走聘礼的时候要派发喜饼,因为冷太太是个寡妇,思想比较传统,又觉得和邻里之间没什么话可说,所以她平日里根本不怎么出门交际,和街坊的关系一般,而且冷太太知道住在这里的人,日子刚能满足温饱,家里也没有多少余钱,并不是什么富裕人家,因此冷太太不打算收贺仪,也不打算摆席面,这样两下里都省事,所以在派发喜饼的时候要顺便告之一声。   左邻右舍中除了傅文佩家和顾家之外,都可以派佣人去,只这两家不行。好歹是亲戚,不好由下人出面。本来冷太太是打算亲自走一趟的,但是陆轻萍看到金家的聘礼送过来的时候,冷太太忙着对着单子点算东西,所以就把这趟差事接了过来,她最先去的是傅文佩家。到了傅家,陆轻萍并没有进屋,在门口遇到了正要出门的傅文佩,她将食盒里将包好的喜饼拿出递给傅文佩,并说了金燕西和冷清秋举行婚礼那天家里不收礼不摆宴的事,傅文佩听了之后赶忙恭喜,然后说道:“不收礼,不摆宴,这个主意不错,两下里都便宜,等依萍结婚的时候我也按照这个例来。”   “依萍要结婚了?”陆轻萍闻言一愣,惊讶的问道:“怎么,她和何书桓的事情定下来了?依萍从绥远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两家是邻居,依萍因为在大上海上班作息时间和普通人不一样,所以一般情况下,陆轻萍大多每天都能碰见她,因此听傅文佩这么说,她忍不住往傅文佩身后张望一下,问道:“既然依萍回来了,怎么我都没看到她呢?怎么,她没在家?”   傅文佩满脸喜色的说道:“回来了,前天下午和书桓一起回来的,不过第二天就走了。她跟着书桓去南京见书桓的家人去了,书桓的意思是这次带依萍见完他父母,等回来之后,他父母抽时间来一趟,就将他俩的婚事定下来。今年这年还没过一半,我看书桓和依萍的态度,估计过年之前就会把婚期定下来。”   依萍和何书桓要结婚了?陆轻萍听了之后顿时一愣,旋即想到剧中如萍追何书桓到绥远,回来之后两人不过是订婚,如今到了依萍这里,则直奔着结婚去了,到底是不一样呀。想来这次不管如萍是否比依萍先遇到何书桓,都炮灰了,不过还好后面还有个接盘的杜飞。   因为陆轻萍来的时候傅文佩明显是要出门,所以她和傅文佩又闲话两句,就辞了出来,去了顾家。她去的时候是顾太太接待的她,顾太太接了喜饼,听说冷太太不摆宴,忍不住说道:“哎呀,外甥女嫁的可是总理家的儿子,这可是‘飞上枝头做凤凰’了。嫂子就算手头再难,怎么也该大筵一下,我们这些升斗小民要是没意外,恐怕一辈子也结识不了这样的大人物,也该让我们借光见识一下总理家的行事气派和风采才是,嫂子应该不难于此吧?再说,要是手头周转不开,不是还有总理家呢吗。总理家势大财大,总不会摆几桌宴席的钱都拿不出来吧?看来是清秋分量不够,对方不够重视她呀!这么比起来,我们家曼帧可是掉进‘福窝’里去了,我们家的姑爷虽然比不得总理家的公子,但是待我们曼帧可是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她可是说了,等他和我们曼帧办事的那天,要在整个上海最知名的饭店锦江饭店摆酒请客,到时,你和大嫂你们可一定要来哟!”   见顾太太先是贬低冷清秋虽然嫁入高门,但是不得重视,跟着又炫耀曼帧“嫁得好”,陆轻萍虽然早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听了之后心中还是忍不住一阵叹息。话不投机半句多,她也懒得和顾太太费唇舌,静静的听顾太太吹嘘祝鸿才对曼帧有多么看重,他俩的婚事筹办得有多么风光,静静的坐在一旁不发一语。顾太太喋喋不休说了半晌,陆轻萍这个听客神色却没有任何变化,也不应声,仿佛她说的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面对这样不配合的听众,顾太太也失去了说话的兴趣。见顾太太停下来不说了,陆轻萍赶紧抓住机会告辞离开。   很快就到了冷清秋出嫁的那天,陆轻萍看着礼堂中冷清秋身披白纱,一脸幸福和金燕西站在一起,听着旁边参加婚礼的宾客夸赞两人“金童玉女,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诸多言辞的时候,心中颇不是滋味,在场的恐怕除了她之外,没有人会想到眼前这对幸福的新人,婚姻关系只维持了一年多就破裂了。想到剧中冷清秋和金燕西分开之后,孤单的身影,一脸寂寥,陆轻萍只觉得眼前的景象非常刺眼,看不下去了,转身走出了礼堂。   走到外面,陆轻萍站在门口眺望着远处,叹了一口气。李浩然形色匆匆的从外面走过来,听到她的叹气声,好奇的问道:“大喜的日子你不在里面观礼,跑出来叹什么气呀?”陆轻萍转头见是他,微微一笑,对李浩然的问题避而不答,问道:“婚礼都开始了,你怎么现在才来呀?如果工作太忙,抽不出时间的的话,其实不来也没关系的,这么多宾客,少你一个也没关系。”   “工作倒是不忙。”虽然来晚了,但是李浩然并没有急着进去,而是站在了陆轻萍的身旁,解释他迟到的原因:“欧阳去了战场,今天的火车,我先去送他了。”   “欧阳于坚去了战场?”陆轻萍闻言大惊,想到曾经因为和依萍闹别扭而去了绥远的何书桓,忍不住叹道:“怎么一个个受了情伤都跑去战场,什么时候战场成了疗治情伤的地方了?那可是战场,一不小心可是会把命送掉的地方,真是胡闹!”   李浩然伸手敲了陆轻萍的脑袋一下,嗔道:“胡说什么,欧阳可不是因为儿女情长才去的战场,他还不至于没出息到那个地步。当初金燕西和清秋分手,欧阳是重新追求过清秋,不过在金燕西当着整个仁德女中学生的面向清秋表白,宣告他爱她,那个时候虽然清秋并没有和金燕西和好,但是欧阳已经看出他插不进他们之间,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彻底放弃了。欧阳老早就想奔赴战场了,只是因为他母亲不同意,所以只能在后方做一些事情支援前方。我告诉过你,我晚间教授工人识字的工作就是欧阳介绍的。欧阳和组织这个活动的负责人周先生很谈得来,在他的影响下,欧阳已经无法安心的呆在后方了。他下定决心,这次如果再说服不了欧阳伯母,他也要去战场。为了怕母亲拦在前面,他是偷偷走的。这一走,因为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所以欧阳要走之前把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因此这才耽误到现在。谁也没想到会这么巧,他走的日子正好是金燕西和清秋结婚的这天,不过是凑巧而已。”   “对不起,是我瞎想了,小瞧了欧阳。”陆轻萍听了之后赶忙道歉:“我错了。”然后拉着李浩然进了屋。两人刚刚在礼堂里站定,密斯脱唐就走了过来,把陆轻萍拉离了李浩然的身边:“刚才我在屋子找你半天,结果怎么也找不到你,没想到你这个时候竟然跑出去和浩然柔情蜜意去了。我说你也差不多点。要是真的分不开的话,干脆让他把你娶回去得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陆轻萍红着脸,嗔道。密斯脱唐白了她一眼,说道:“怎么,就许你做的还不许我说。”陆轻萍羞恼的啐了密斯脱唐一口,不说话。密斯脱唐用下巴点了点场上的新郎和新娘,说道:“哎,虽然是开玩笑,不过也是正经话。清秋是你的表妹,如今她都已经结婚了,你这个做表姐的反倒落到后面了,你和浩然也差不多水到渠成了,到底什么时候结婚呀?”   陆轻萍心中轻叹一口气,面上不露半分神色,斜了密斯脱唐一眼,说道:“这事我和浩然自有考量,不用你操心。有那个闲工夫你还是考虑考虑你自己吧,你和我年纪相仿,我已经有了浩然,想要结婚还不简单,你可是还单着呢。”   说到自己的终身大事,密斯脱唐不吭声了。她生的不差,大学毕业,家世显赫,追求者众多,但是密斯脱唐对这些人大多不假辞色,因为她弄不清楚这些人是单纯的因为她这个人追求她,还是因为她的家世背景而把她列为妻子人选,所以为了自己一生的幸福考虑,她不得不慎重,因此虽然有几个比较谈得来的男性朋友,但是这其中尚未有人能达到和她谈婚论嫁的地步。   冷清秋结婚的两个月后,曼帧也嫁给了祝鸿才。顾太太倒没说谎,祝鸿才把婚礼办得很是风光。不同于冷清秋的西式婚礼,曼帧和祝鸿才是按照传统婚礼办的,祝鸿才长袍马褂,曼帧则是一身凤冠霞帔,大红嫁衣。婚礼当日,顾老太太、顾太太、杰民、小五小六和专门从外地赶回来参加姐姐婚礼的伟民每个人都笑容满面,祝鸿才更是笑得嘴巴都快咧到耳后根了,曼帧则是被红盖头盖住了头,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陆轻萍知道,哪怕曼帧听进去那天她送添妆礼时对她说的话,打算和祝鸿才好好过日子,此刻就算笑着,那笑容也有一半是苦涩的。   对冷太太来说,她以前的生活重心就是女儿,如今冷清秋出嫁,冷太太虽然在尽力调整,但是一时之间有些不适应,因此就把所有的注意力转移到陆轻萍身上。对冷太太的关心,陆轻萍当然很享受,但是一旦这份关心加倍,她就有些适应不了。陆轻萍可不想成为以后冷太太的生活重心,所以为了逃避这份关注,她白天的时候尽量在外面多做停留。   这日和密斯脱唐逛完街,两人坐在茶座上休息。陆轻萍因为今天穿了一双新皮鞋,有点磨脚,而且又逛了大半天的街,所以觉得特别累,坐下之后,她直接趴在了桌子上。密斯脱唐点完单之后,伸手戳了戳占了大半个桌面的陆轻萍:“我说,你注意一点形象好不好,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做出一副掩面不忍观看的模样:“要不是和你一起来的,我都想和大家说我不认识你,真是丢脸。”   陆轻萍对着密斯脱唐翻了个白眼,无力的挥了挥手,说道:“大家都这么熟了,我什么成色你也不是不知道,在你面前我还装什么?”转动脑袋,看了一下四周,有气无力的叹道:“丢脸就丢脸吧,我无所谓了。这会我都快要累死了,哪里还有力气讲究形象。”   看着陆轻萍惫懒的样子,密斯脱唐无奈的摇摇头,笑道:“你真是没救了。真该让李浩然来看看你这副样子,到时你在他心目的形象一定大跌,说不定还会吓跑他,到时你可就惨了。”   陆轻萍从桌上爬起来,懒懒的靠在椅子上,双手高举,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懒洋洋的说道:“这你大可以放心,绝对不会出现这种事情的。我在浩然面前早就没什么形象可言了,他看过我比这还难看的模样,所以是吓不走他的。”   密斯脱唐开口正要说什么,这时服务生端着饮料和点心走了过来,她停了下来,等服务生将东西放下走开,她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橙汁,润了润嗓子,这才说道:“听你这话,好像你和李浩然已经进入了‘老夫老妻’模式,既然这样,那你们什么时候把婚礼给办了呀?”密斯脱唐纳闷的问道:“你们也交往这么长时间了,彼此都已经认定了对方,而且如今李浩然的家里也不反对你和他交往了,你们还拖拉什么?”   陆轻萍用叉子叉起一块点心放入口中,神色中带了一点无奈叹道:“他家里是不反对我和李浩然交往了,但是并不代表就毫无芥蒂的接受我做他家的媳妇了。‘女朋友’和‘妻子’还是有差别的。其实浩然的父母已经没有问题了,现在就卡在浩然的奶奶那里。他奶奶觉得我配不上她的孙子,只是因为柳总长家的事,怕我将她的孙子给拐跑,所以只好无奈的看着我登堂入室,但是就这么让我和浩然结婚,她心里的槛又迈不过去,我和浩然也不想因为这个闹得大家不愉快,因此这事就僵在了那里。不过我们也不急。”   李浩然父亲孝顺的名声密斯脱唐也听说过,因此听陆轻萍这么一说,立刻就明白了,忍不住问道:“这么说,只要李浩然的奶奶同意,你们随时就可以结婚了?那李浩然他奶奶心中这个疙瘩什么时候才能解开?要是浩然她奶奶不松口,你和浩然就这么拖着,一直不结婚了?李浩然耽误的起,你可不比他,耽误的起吗?”女孩子的青春年华可有限,耽误不得。   陆轻萍没有直接回答密斯脱唐,不过言语间却为李浩然的奶奶辩解:“哪里就没到那个地步了,你也不想想李浩然的奶奶都多大年纪了,而且身体又不是很好,还能撑几年?我们做小辈的就算不能孝顺她,也不能让她不愉快不是?”对上密斯脱唐不赞同的目光,陆轻萍心中一热,伸手握上她的手,说道:“放心,我心里有数。其实现在浩然的奶奶态度已经比刚开始松动不少,‘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想离她想通的那一天不会太远了。”   虽然陆轻萍话是这么和密斯脱唐说,但是她真没想到这一天竟然会这么快来到,就在她和密斯脱唐见面一个星期后,她回家见到厅堂沙发前的茶几上摆着几个用过的茶杯和待客的茶点,心中纳闷,问一旁收拾东西的韩妈:“怎么,今天家里有客?谁来了?”   韩妈笑着向陆轻萍道喜:“恭喜表姑娘,贺喜表姑娘,今天李家的李老太太和李太太来了,和太太商量,说要给你和李先生的事定个日子。”   惊喜来的如此之快,陆轻萍很是意外,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呆在了那里。冷太太从外面进来,说道:“正是呢,李老太太和李太太说起了你和浩然的大事,你母亲已经不在了,你和你父亲的关系又是那个样子,少不得要我这个做舅母做主了,只是这到底关系着你的一辈子,所以我想问问你是个什么意思?”   “舅妈,这事来的突然,我要和浩然商量商量之后再说。”陆轻萍这时已经反应了过来,说道。她和李浩然是一定会结婚的,这是不容置疑的,但是李老太太和李太太上门提亲,陆轻萍却没李浩然说起过,上周她去李家,李老太太对她还是不冷不热的,怎么这会就一下子改变态度了呢,这事太突然了,陆轻萍必须弄明白她们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陆轻萍打电话将李浩然约了出来,将事情告诉了李浩然,李浩然也很意外。见李浩然也不知道缘由,陆轻萍心中纳罕,不过她细细思量了一番,觉得不管李老太太因为什么而改变态度,这对她来说,都是一件好事,因此就和李浩然商量起婚事来了。没想到李浩然竟然犹豫了起来,陆轻萍见此,问道:“怎么,如今你家人那里没问题了,你反而反悔了?你不想娶我尽管直说,我也不是不能接受。”   “不,不,轻萍,你别瞎想,我当然想娶你。”李浩然慌忙说道。“我巴不得马上就把你娶回家,只是,只是……”他迟疑了一下,半晌咬着牙说道:“只是现在不是好时候。‘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如今国家眼看国将不国,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国家被人亡国灭种,所以不定哪天我就上了战场。如果我上了战场回不来,岂不害了你。所以,如果,如果……可以的话,”李浩然伸出双手握住了陆轻萍的手,诚挚的说道:“轻萍,请你等我,等我从战场上活着回来娶你。”   听了李浩然的话,电光火石之间,陆轻萍一下子就明白了为什么李老太太忽然之间改变了态度。作为李浩然的家人,他们不会不知道李浩然的心思,李老太太因为担心李浩然学柳春江抛弃家人,和陆轻萍在外面另筑小窝,无奈之下只得默认李浩然和陆轻萍的交往。李老太太对李浩然的疼宠可见端倪,如今从儿子或者孙子的口中得知李浩然要上战场,战场上枪炮可没长眼睛,如果李浩然有个万一可怎么办?因此李老太太决定让李浩然和陆轻萍结婚,用陆轻萍拴住李浩然,最不济,就算拦不住李浩然,怎么也得让李浩然给李家留个后。   想明白了的陆轻萍反手握住李浩然的手,说道:“浩然,我知道你是为我考虑,但是我不能接受你的好意,我现在就想嫁给你。”见李浩然张嘴欲言,她对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继续:“那天在马场我发生意外获救之后,你抱着我和我说‘生,与尔同裘,死,与尔同衾。’或许你只是那么随口一说,但是我当真了。你现在如果不娶我,等你上了战场,如果你有了万一,那么我会替你守一辈子,会替你尽孝,侍奉你的父母和奶奶。我绝对不是说说而已,我说到就一定会做到,既然如此,那么我想你也不必一定要等从战场上回来之后再娶我了。”   李浩然定定的看着陆轻萍,见陆轻萍目光清明,神色坚定,他大笑了起来,笑中含泪,神色激动的说道:“好,好,好,是我想差了。战场上有那么多的人不可能在每个人在上战场之前都没有妻子吧。好,我这就回家和家人说去,我们马上就结婚。”   李家人心急,陆轻萍也不反对,所以陆轻萍和李浩然的婚期和冷清秋一样定的很急,就在一个月后。本来按照李老太太和李太太的意思,虽然婚期紧了点,但是到底是李浩然成亲,而且家里又只有这么一个孩子,自家也算是体面人家,当然是要大肆操办一番的,但是这其间发生了一件事,让她们变得有心无力了起来。李浩然的父亲除了家里目前住的房子之外,把家中所有的家产全都捐了出去,来资助抗战,其中李老太太和李太太为大礼预备的东西当然也包括在内。   面对上门致歉的李老太太和李太太,看着她们满脸歉疚,陆轻萍不等她们开口,抢先说道:“李老太太,李太太,事情我都听浩然说了,李先生并没有做错。如今国难当头,正是民众为前方战士出钱出力的时候,这个时候大肆操办婚事影响不好。我和浩然也商量着,要婚事从简,只是还没来得及和你们说。当然,婚事简办并不代表不热闹,我和浩然的意思是干脆把办个茶会,将亲友请过来,大家互相认识一下,既热闹又省事,不知道李老太太和李太太意下如何?”   李老太太和李太太倒是想说“不好”,但是家财全都被李浩然的父亲捐了出去,连她们的首饰盒私房都没放过,如今家里是一分余钱都没有,就靠着李浩然的父亲和李浩然的薪水过活,纵使有什么其它的想法没有钱也做不到呀,相当当初上门提亲的时候说的话,如今成了“大话”,脸上不由得露出僵硬的笑容,点头答应了下来,婚礼就按照陆轻萍说的去做。   陆轻萍和李浩然的婚期在了秋末冬初。婚礼可以简办,但是结婚那天,新人身上穿的衣服却不能随便对付,陆轻萍考虑到两家的实际情况,并没有花钱到外面去买,而是打算自己设计制作。因为日子定的急,而陆轻萍又想把衣服做的尽善尽美,所以她大部分时间都在忙着赶制她和李浩然的结婚礼服,因此就把婚礼中的其他事情都交给了冷太太和宋世卿,让他俩帮着操持。   冷清秋听说陆轻萍和李浩然的事情定了下来,本来她也想回来帮忙来的,却查出了身孕,天大地大,肚子最大,这种情况下,哪里还敢让她来帮忙。不过虽然没有冷清秋帮忙,但是因为婚事从简,事情并不多,而且冷太太和宋世卿两人刚刚操办过冷清秋的婚礼,所以事情办得井井有条,不需要陆轻萍操什么心。李家那边上上下下也忙将了起来,就算再简办,怎么也要把新房收拾出来,粉饰一下,还要写请柬,拟定茶点,分派人手……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就等着李浩然和陆轻萍婚礼那天的到来。 作者有话要说:一下子嫁出去了三个。   ☆、第114章   离举行婚礼的日子还有三天,这天李浩然虽然没有打领带或者领结,但是打扮的还是比较正式,一身藏蓝色西装,手里捧着一束红得鲜艳欲滴的盛开玫瑰出现在陆轻萍面前。   陆轻萍看到李浩然很是意外,因为李老太太循老例,说定下婚事后的男女在结婚之前不能见面,否则结婚之后的生活不顺遂,虽然陆轻萍不信这个,但是为了免得日后在一起过日子有什么不谐把理由归咎到这上面,定下婚期后,她就没和李浩然碰面,连她给李浩然做好的婚礼当天穿的礼服都是由冷太太转交的,修改的任务则交给了她成衣店里的裁缝,因此这会陆轻萍看到出现在眼前的李浩然很是意外,惊喜的问道:“你怎么来了?”   李浩然没有回答陆轻萍的问题,清澈的黑色眼眸中带着宠溺的光芒深情的望着陆轻萍,对她举起了手中的花,微微挑了挑眉,笑道:“虽然送红玫瑰很俗,但是为了它的花语只能忍耐了。”将手中的玫瑰塞到陆轻萍的手中,李浩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钻戒,单腿跪在地上,举起戒指,仰着头对她说道:“虽然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但是我觉得这一步无论如何都不可或缺。轻萍,嫁给我,我想和你在一起,共同迎接日出日落,直到我合上双眼不能在呼吸的那一天。”   陆轻萍被李浩然突如其来的求婚给吓住了,可谓是惊喜交加。她将玫瑰花抱在怀里,伸手捂住了嘴巴,眼泪在眼中打着转转,神色激动的望着李浩然说不出话来。   李浩然见陆轻萍没有立刻应答,站起来,径自拉过陆轻萍的左手,不容她反抗的直接套在她的无名指上,“三天后就是我们的婚礼,所以你已经没有拒绝的余地了,你这辈子已经注定是我李浩然的妻子了。”   陆轻萍被李浩然的言行弄得哭笑不得,轻瞟了他一眼,嗔道:“真是的,哪有人像你这样求婚的,这么霸道,连点考虑时间都不给人留。”   李浩然脸上露出一个邪魅的笑容,伸手抚上陆轻萍的头,戏谑道:“是谁说要和我生同寝,死同穴的?”抚上陆轻萍头的手来到了她的脸,他用指腹摩挲着陆轻萍脸上细嫩的肌肤,语气坚定而强硬的说道:“我觉得我会给你反悔的机会吗?”   对上李浩然眼中的炙热情感,陆轻萍只觉得醉了。两人定定的对视着,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结了,陆轻萍和李浩然就这样安静地注视着对方。陆轻萍只觉得心鼓噪的厉害,脸不知不觉的发烫了起来,耳朵也跟着发烫起来。   李浩然凝视着陆轻萍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他往前走了一步,拉近了自己和陆轻萍的距离,然后下一个瞬间,就揽住了陆轻萍的腰,把她抱在了怀里,低下头,对着陆轻萍娇艳的唇吻了下去。陆轻萍鼻尖嗅着李浩然身上传来的浓烈男人气息,闭上了双眼,放任自己沉溺在他的怀抱,唇齿之间激烈的摩擦纠缠,直到两人快要喘不上来气,窒息而死的时候,才依依不舍的分开。   陆轻萍和李浩然的举行婚礼的日子是在秋末冬初,在她和李浩然结婚三朝回门的时候,回到落霞里,冷清秋作为陆轻萍的娘家人带着金燕西也回来了,大家聚在一起闲话半晌,冷太太从茶几底下的抽屉里拿出一张红色请柬给陆轻萍,说道:“这是隔壁傅太太送过来的,指名道姓给你的。”陆轻萍伸手接了过来,看着请柬上鲜红的大红喜字,立刻反应过安利这应该是依萍和何书桓的结婚请柬。冷太太继续说道:“这边傅太太和你跟秋儿的婚事一样,都不收礼,不摆宴,但是陆先生坚持他俩的婚礼要在上海这里办,所以他俩要先在福煦路那边举行一场婚礼,然后再回南京办一场。”   “也就是说,如果我要参加依萍的婚礼,就要去福煦路陆家了?”陆轻萍将手里的请柬随手丢在茶几上,心中暗自思忖,邀请她出席婚礼,不知道是依萍的意思还是陆振华的意思,不过不管是谁的意思,她都不打算参加,和陆家不管是恩还是仇,都已经了结,她真的不愿意再和他们有什么瓜葛了。陆轻萍从手袋里掏出五块钱来,放到茶几上说道:“舅妈,回头你帮我这个给佩姨,就说这是我上的礼。至于出席婚礼,恐怕要抱歉了,我那天没时间。”   坐在陆轻萍身旁的李浩然看着表情严肃的她,伸手从下面悄悄的握住了她的手,对她宠溺的笑了笑,眼神中透漏出“没关系,我会在身边陪着你”的意思。一旁的冷太太发现了李浩然的小动作,看到他和陆轻萍恩爱非常的样子,目光落到坐在另一边的金燕西和冷清秋身上。虽然冷清秋回娘家的时候,对她说在金家一切都好,但是冷太太爱问过阿娣之后,心里很是担忧。是的,金燕西对冷清秋是很不错,但是金家的其他人对冷清秋却未必都是善意了。   冷清秋在还没嫁进金家的时候,在金家就已经有了敌人。她和金燕西的婚礼是由金燕西的四姐金道之一手操办的,金道之为她所预备的聘礼比较之下,都和金燕西的三位嫂嫂不相上下。金燕西的二嫂慧厂对于家庭这些小问题,向来不很介意,倒也罢了。只是大嫂佩芳和玉芬就觉得燕西所娶的是一个平常人家的姑娘,没有什么妆奁,所有的东西,不免都是这边代办。而下的聘礼,比之自己,却有过之无不及,心里就有点不是滋味了。   大嫂佩芳虽然心里不舒服,但是因为一向和金燕西感情不错,所以心中对冷清秋虽然有点芥蒂,但是更多的是嫌金道之多事而已。但是三嫂玉芬是白秀珠的表姐,原来一直致力撮合白秀珠和金燕西,如今眼睁睁的看着白秀珠被冷清秋“横刀夺爱”,心里不免为白秀珠不平,对冷清秋就有了一件。而今聘礼,又是这般丰富,说不出来心里有一种抑郁难伸之气。只是婆婆一手交给道之办了,又不能多事挑剔,不敢言而敢怒,越用冷眼看,越看不过去。所以在冷清秋嫁进去之后,玉芬的言语中总是带刺不说,而且还在金家其他人之间挑拨离间,因此冷清秋受了不少委屈,这让冷太太很是心疼。   如果没有李浩然比着,冷太太觉得金燕西这个女婿已经不错了,但是看到李浩然对陆轻萍的细心体贴,冷太太不禁对金燕西的“粗心”有些不满起来。只是这又不是金燕西对冷清秋不好,冷太太不能把金家其他人的错处怪到他的头上,以至于冷太太这个做丈母娘的也不好教训他。冷太太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自家是简单人家,冷清秋从小到大生活环境都很简单,因此未必能应付的了这样复杂的人事,只能在心里为冷清秋默默担忧,心中犹然生出一种,早知道如此,当初应该把冷清秋嫁入一个简单地人家就好了。   陆轻萍也很关心冷清秋婚后的生活,因此询问了几句,冷清秋对冷太太都是“报喜不报忧”,对她又怎么肯说实话,因此她得到的答案除了好就是好。陆轻萍见此刻金燕西对冷清秋还是柔情蜜意,觉得冷清秋应该说的是实话,也就没深问。   和李浩然结婚之后,陆轻萍觉得除了身边多了一个人和她分享床,生活地点由冷家变成李家之外,其他的似乎没有太大的变化,她依旧是每天按部就班的去上课和上学。因为和她结婚之后,李浩然并没有提出要上前线之类的话,李老太太和李太太觉得可能有娶了陆轻萍的缘故,再加上陆轻萍刚入门,和李浩然正处于蜜月期,两个人如胶似漆,要是为难她,李浩然绝对会替她出头,到时破坏的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因此待陆轻萍不错。等到后面陆轻萍查出身孕之后,李老太太和李太太已经快要乐疯了,这个时候她们满心满眼都是陆轻萍的肚子,就差把陆轻萍供起来了,哪里还想得起找陆轻萍的不是,所以陆轻萍的婚后生活过的很是顺遂,在李家过得很好。   不过比起陆轻萍在李家的日子越来越好,冷清秋的日子却渐渐不好过起来。和金燕西过了一段甜蜜的新婚生活之后,两人之间的差异慢慢的暴露了出来。金燕西是个爱玩的,偏冷清秋又是个喜静不喜动的,再加上她所处的环境,又让她对那些时髦的玩意没怎么接触过,她被金燕西拉出去玩,金燕西想着教她,但是冷清秋对此不怎么感兴趣,,就算被金燕西硬拉着学会她也不爱玩,反而宁愿静静的坐在一旁看着,这让金燕西觉得很是扫兴。这样的事情上演几次之后,金燕西再出去玩的时候就不肯带冷清秋一起了,但是这又让被丢在家里的冷清秋对金燕西有了意见,觉得他老大不小了,如今已经结婚成家,应该担起家庭的责任,哪里还能跟未婚似的,在外面疯玩,甚至到了夜不归宿的地步。冷清秋就这个问题和金燕西说了几句,金燕西不爱听,而且不顾冷清秋苦口婆心的劝说,依旧我行我素,两个人的矛盾就这么出来了。   冷清秋嫁到金家之后,觉得金家规矩大,又觉得金家人都是富贵人家的儿女,只有自己是贫寒人家出身,和他们比将起来,恐怕成了落伍者。尤其是富贵人家的仆役们,眼睛最势利不过的,大家都知道她的根底,因此要寸步留心,要二十四分的仔细,要放出大大方方的样子来。因为冷清秋的这种想法,所以行事之间,为了不惹人笑话,不免端着几分,这让大家觉得她有些清高,再有玉芬在旁挑拨,就变成了她瞧不起人,觉得她们这帮人俗,所以才不和她们玩。   对冷清秋在金家的处境,金燕西一无所察,在他看来,金家上上下下的人就没有不好的,待冷清秋也很和气,所以冷清秋在金家生活得应该很愉快。这边冷清秋把委屈尽数藏在心里,也不肯说给金燕西听。夫妻之间,本该坦诚相待,冷清秋这边不坦诚,那边,几位嫂子又在金燕西耳边说冷清秋的不是,让金燕西对冷清秋有了意见,夫妻之间不知不觉的有了隔膜。再加上两个人在生活态度上的分歧,还有白秀珠的捣乱,两人慢慢疏远了起来。   这天,陆轻萍回落霞里探望冷太太,冷太太说起冷清秋就是一脸的泪:“……原本我想着,自己家里门户低,怕金家瞧不起,但是我看姑爷和秋儿相处,是一味的退让,而且把女儿当作先生,所以想着他一定是爱妻的。同时,秋儿又十分地谦逊,不肯赛过丈夫。这样的办法,正是相敬如宾,将来的结果自不会坏。因此在秋儿和金家议婚的时候,我就答应了下来,如今,看来,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可怜秋儿怕我担心,还瞒着,幸亏你让阿娣跟着去了金家,不然秋儿在那连个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也幸亏有阿娣在那边,我才知道,秋儿到底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看来古人所谓齐大非偶一句话,是有理由的……”   听冷太太抱怨,虽然陆轻萍对这个结果早就有所预料,但是还是忍不住轻叹出声。事已至此,这世上可没有后悔药,如果后面金燕西依然没有改变,以后还有的冷太太哭的呢。陆轻萍空言安慰了冷太太几句,谢绝了冷太太留饭,起身回家,在门口和来接她的李浩然碰了对面。李浩然见她眉宇间神色抑郁,关切的问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陆轻萍叹了一口气,说道:“刚才舅妈和我抱怨金燕西来着。说他花钱如流水,没个算计,四处借债。清秋为了堵上他的窟窿,帮他添补饥荒,她当初出嫁时,舅妈给的五千块压箱钱,早就花光了。清秋劝了几句,金燕西不听不说,反而和她生起气来。清秋见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两个人都没有差事,虽然有月钱,但是还不够金燕西一个人花的呢,所以就瞒着金家人,挺着个肚子在一所小学里找了份教书的工作,结果没干几个月就被发现了,在金家弄出好大一场风波。金燕西不说护着清秋不说,在她受完婆婆责难之后,反过来又指责她一通……唉,夫妻两个现在把日子过得是一团糟。”   李浩然一面小心翼翼的扶着陆轻萍到车上坐下,一面说道:“你现在怀着身孕,怎么还听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小心你听这个糟心事坏了心情,到时孩子生下来是一张苦瓜脸找你这个当妈的算账?”   陆轻萍忍俊不禁,娇嗔道:“贫嘴!”李浩然一面开车回家,一面说道:“其实当初我就不看好金燕西和你表妹。我虽然和金燕西不熟,但是也和他接触过几次。作为金家最小的孩子,他被家里惯坏了,别看他现在已经娶妻成家,但是本质上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并不能担负一个家庭的担子。而且谈恋爱,交往的时候,可以尽情的浪漫,风花雪月之下看到的都是彼此的优点;结婚之后,在茶米油盐、锅碗瓢盆之中,朝夕相处之下过得则是对方的缺点。如果心智不成熟,日子自然会过得一团糟。”   “你说的这个我当然清楚,当初我也不是没劝过清秋,我和她说金燕西和她,就是飞鸟和鱼,是无法生活在一起的,但是那个时候清秋被爱情迷昏了头脑,根本不听劝,如今只能自己种下的苦果自己吃了。”陆轻萍想起当初她知道冷清秋答应金燕西的求婚之后,曾经劝她先和金燕西订婚,等念完大学再和金燕西结婚。但是那个时候冷清秋完全被金燕西所说的等两个人结婚之后,一起念书,如果愿意,甚至可以出国留洋描绘的前景而迷住,结果,原本还想着念大学,读博士的冷清秋如今也只能抱着快七个月的肚子在家里当家庭主妇,念书?对这会的冷清秋来说,那早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其实现在还算好的,金家最艰难的时候就要来了。如今民间要求国家抵御外辱的呼声越来越高,但是总统态度暧昧,迟迟不肯表态,金铨在那里一再和稀泥,对那些洋人的狼子野心视而不见,还一个劲的说什么要和‘’友邦和平共处。我听说白雄起联合几个军阀想要抢班□□,金铨所说的话完全是代表总统发言,但是一旦事起,为了平息事件,恐怕金铨会被总统推出来作‘替死鬼’,到时,金家失去了‘总理’这个□□,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呢。”在报社工作,要的就是消息及时快捷,李浩然将他听的信息分享给陆轻萍。   陆轻萍听了之后轻叹一声,低头不语,在这种政治层面上的国家大事上,他们没有发言权,只能在一边干着急。事情果然如李浩然所料,在冷清秋早产生子刚刚过了满月不久,金铨都倒下了,金家一团乱。金铨的丧事办完,不等过完五七,金燕西就闹出了要和白秀珠一起出国的事。在收到阿娣传来的冷清秋和金燕西大吵一架,要搬到金家后面阁楼去住的消息之后,陆轻萍陪着冷太太来到了金家,和金太太一番交涉,将冷清秋和孩子一起带了回去。   冷清秋带着孩子回了娘家,金燕西一回也没来看过,如果说一开始冷太太还对金燕西的这个女婿有点幻想,盼着他过来看看冷清秋母子的话,那么在一直不见金燕西的身影之后,她也死了心。而冷清秋再离开金家之后就没有想再回去,所以对金燕西一开始就没报期望,没有期待也就没有失望。冷清秋知道,金家可以不要她这个儿媳,但是不会不要孙子,但是她不可能把孩子交给金燕西手中,因为她不放心,也不相信这个不负责任,没有担当的男人能够把孩子抚养长大,教育成才。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然金家已经落魄,但是到底不是冷家所能抗衡的,因此冷清秋打算带着孩子和冷太太回老家生活。   在冷清秋向陆轻萍辞行的时候,陆轻萍拦住了她,恼怒的说道:“开什么玩笑,现在外面兵荒马乱的,你一介妇人带着一个孩子,还有舅妈回老家,一行人不过是老幼妇孺,找死也没这么个找法。”陆轻萍将冷清秋带到了她早前买好,装修好准备等战争来到之后用来居住,出租的房子,说道:“喏,这是我早前买的房子,你和舅妈就搬到这边来住吧。上海这么大,藏一个人还是很容易的,放心,你们搬过来,我绝对不会向金家泄露你的行踪,金家这会自己都自顾不暇,也不会分派出太多人手来找你,所以他们不会找到你们的。”   说回老家生活,冷清秋也是无奈之举,如今有了地方可去,并且能够躲开金家,她也不再坚持要回老家了,带着孩子和冷太太连宋世卿都没有告诉就搬了过来。如今落霞里的宅子就只有宋世卿一个人住了,陆轻萍想到不久之后东洋人就要打进上海,现在把房子卖给别人不是坑了别人吗,因此也就没卖,把房子就那么给宋世卿住去了。   宋世卿原本因为金家谋了个交通部的职位,如今金铨过世,金家倒了,连金家自己人都庇护不过来,哪里还顾得上他,所以他的职位很快就被人顶了。丢了工作的宋世卿一时之间找不到新的工作,竟然打起了陆轻萍房子的主意,先是把院子里的空房间都租了出去,后来因为怎么也找不到工作,他竟然背着陆轻萍把房子卖了,卷了卖房款跑了。对此陆轻萍虽然气恼,但是想到如今世道不太平,兵荒马乱的   听王得胜说宋世卿把房子给卖了,陆轻萍赶到落霞里。买房的是一名在东洋洋行里做事的买办,明明是中国人,但是穿着打扮行事却是东洋人的做派,让陆轻萍很是厌恶。陆轻萍虽然有房契在手,但是对方仗着洋人的背景,就是不肯把房子还给她。陆轻萍在挺着大肚子跑了几次无果,被气得动了胎气在家里养胎,无奈之下只能偃旗息鼓。陆轻萍只能富有阿Q精神的自我安慰,等东洋人打进来,那块地方就会被炸毁,白花钱。   在上海的妇幼医院顺利产下一名男婴的陆轻萍一下子成了李家的大功臣。在她和李浩然结婚之后,虽然李奶奶对她虽然不错,但是到底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疙瘩,如今再见到重孙子之后,那点芥蒂早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对陆轻萍笑成了一朵花。因为国内形势越发的紧张,孩子的满月和百天都没有大办,只是家人简单的在一起吃了一顿饭。李浩然每天行色匆匆,脸上的神情越发的严肃,陆轻萍看得出来,他似乎有话要对她说,但是话到了嘴边,却又欲言又止,似乎不好意思开口。   想到现在国内严峻的环境和结婚之前李浩然对她说的话,陆轻萍清楚地知道,夫妻分离的日子就要到来。因为李浩然没有挑明,她也就装作不知道,但是在李浩然在家的时候,尽量带着孩子和他呆在一起,在分别之前抓紧和李浩然相处的每一刻时间。如果密斯脱唐还在的话,她还能找她倾诉一下,但是密斯脱唐的父亲老奸巨猾,看出形势不好,在前几天,带着一家人移民到美国去了。   本来,陆轻萍以为李浩然怎么也得在东洋人攻打上海,抗战全面暴发的时候才会离开,他们还能多相处些时日,但是六月的最后一天,一家人在一起吃过晚饭,坐到客厅里闲话的时候,李浩然开口:“爸妈,奶奶还有轻萍,我后天就要走了。”   “走,你要去哪?”抱着大重孙子在怀的李老太太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纳闷地问道。凑到李老太太身边,分作两边逗弄孙子的李浩然的父亲和李太太顿时都愣住了,李太太反应了过来,霎时就白了一张脸,声音尖利的嚷道:“不,我不让你去!”一把将一旁拿着水果刀削苹果的陆轻萍拽了过来,推到李浩然的面前,“这是你的妻子。”又指着李老太太怀里的大胖婴孩,“这是你的儿子,你看看他才多大,还不会认人,连话都不会说,你就这么忍心丢下她们母子一走了之?”转头对陆轻萍说道:“轻萍,你快劝劝他,不要让他犯傻,让你丈夫留下。”   陆轻萍因为李太太突然的举动,手里的水果刀一滑,在左手的大拇指上割了个深深的口子,鲜血一下子就流了出来,但是这会她根本感觉不到手上伤口的疼痛,在李浩然把话说出来之后,她就觉得她的心脏好像一下子被一只大手给攥住了,让她喘不上来气。陆轻萍不发一语,木呆呆的看着丈夫,眼泪在眼睛里滚来滚去,她拼命地抑制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李浩然的父亲将嘴边的烟斗拿了下来,在茶几边上敲了敲,说道:“浩然,既然你已经拿定了主意,那么你去吧,爸爸支持你……”   “支持个屁!”李太太疯了一般,厉声打断丈夫的话,骂道:“浩然犯傻,你也跟着犯傻,你知道浩然要干什么吗?他是要去前线,是要去打仗,战场上枪弹可没长眼睛,要是有个万一的话,可怎么办?我可就这么一个儿子!”转头看向浩然,劝道:“浩然,妈不是拦着你爱国,但是爱国并不一定要上战场呀,你在后方也可以做很多事。你看看,你爸爸把家产全都捐了,我不也没说什么嘛。浩然,就当妈求你……”   “好了,你别说了!”李浩然的父亲站了起来,神色凝重的说道:“谁不是人生父母养的,如果人人都像你这么想,那么我们的国家还有希望吗?不管舍得舍不得,如果不想亡国灭种,这是必须做的!这事就这么定了!”走到李浩然身边,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浩然,你就放心的去吧,家里不用你担心。爸爸还没老,还能照顾家里。”   虽然表面上李家的事都是由李老太太和李太太拿主意,但是一旦李浩然的父亲拿定了主意的事情,纵使是李老太太也要听从。不过李浩然的父亲一向是“家里的大事听他的,小事由母亲和妻子做主”,因为家中也没有什么大事,所以看上去李浩然的父亲是不管事的那一个。但是这次李浩然上前线是大事,而李浩然的父亲又发表了意见,所以就算李老太太、李太太有万分不舍,百般不愿,也只能依从。   从知道李老太太和李太太为什么同意她和李浩然的婚事,并把婚期定得那么紧,心里对这一天就早有准备了。虽然陆轻萍心里也不愿意李浩然去上战场,但是她知道,如果在这个时候,李浩然贪生怕死,龟缩在后方,和她一起过小日子,她会瞧不起他,会对自己嫁给李浩然的选择产生怀疑。   自从嫁给李浩然,陆轻萍就一直提着一颗心,不知道李浩然什么时候会走,如今另一只脚的靴子终于掉下来了,她的心反而踏实下来了。最后相处的这两天,陆轻萍没有哭,表现得非常平静,有条不紊的帮李浩然收拾行李,仿佛李浩然奔赴的不是此一去生死未卜的前线,而只是简单地出门转一圈而已。被陆轻萍的这种平静而感染,李太太和李老太太虽然依然表现得依依不舍,但是也不在眼泪汪汪。   到了离别的那天,陆轻萍抱着孩子和李浩然的奶奶、父亲到火车站送别李浩然。因为在大庭广众之下,长辈又在跟前,李浩然并没有和陆轻萍说什么,只是站在站台上,逗弄着儿子,直到火车鸣笛,要开车了,他伸手将陆轻萍和儿子怀抱在怀里,在陆轻萍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等我回来!”然后深深的凝视了陆轻萍一眼,仿佛要把陆轻萍的模样铭刻在心里一般,在火车缓缓启动,列车员的喊声中,这才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上车。   陆轻萍看着李浩然上了火车,站在门口和他们挥手,她抱着孩子对李浩然一直喊着“保重”,追着火车跑,直至火车消失在视线中,一直表现得很坚强,从李浩然说要走,一滴眼泪都没有流的陆轻萍这才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了起来,她的哭声吓坏了怀里的孩子,不满五个月的婴儿也跟着哭了起来,在站台上上演了一出母子二重唱。   送走了李浩然,陆轻萍迅速结束了手上的生意,遣散店员,将手里的纸币尽量换成保值的黄金,……在她安排一切的时候,东洋人打进了上海。听到轰隆隆的炮声,尽管系统说,李家所在不会被东洋人攻占,但是陆轻萍还是提心吊胆,只是面对比她更惊慌的李老太太和李太太她只能竭力装作镇定,去安抚她们,直到李浩然的父亲安然回家之后,陆轻萍才觉得有了主心骨,放了心。   东洋人攻占上海的次日,依萍打电话过来,告诉陆轻萍,陆振华要受了枪伤,快要死了,他临死前,想见她。陆轻萍放下电话,沉吟半晌,最终决定带着儿子小太阳去福煦路。等她和孩子来到福煦路的时候,陆振华已经处于弥留阶段。陆振华祈求陆轻萍原谅他,陆轻萍看着垂死的陆振华,叹了一口气,喊了他一声父亲,并把儿子抱给他看。看着陆振华满足的笑脸,不知怎地,陆轻萍的心觉得酸酸的。   陆振华的葬礼结束后,在陆轻萍带着孩子想要离开的时候,如萍和梦萍牵着手来到她面前,如萍对她说道:“轻萍,谢谢你,谢谢你为我母亲和尔杰做的一切。我真的很感激……”   “打住,我所做的不过是因为当年雪姨对我的一点‘恩德’,从头到尾我都没有想过让你们的感激,所以你不用谢我。别看我在陆先生跟前喊了他一声父亲,那是因为我看到他快要死了,不想把让他把遗憾带到土里去,所以才那么称呼他,实际上,我还是不想和陆家有任何瓜葛。”陆轻萍见如萍有想认她这个姐姐的意思,非常不客气的打断她。   如萍和梦萍对视了一眼,她叹了一口气,说道:“你需不需我的感谢是一回事,但是我谢不谢你又是另外一回事,因此向你道声谢是应该的。现在国难当头,我们之间的那点个人恩怨和这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你又何必耿耿于怀呢,不管怎么样,我们身上都流着陆家的血……”   “你就当我小心眼好了。”陆轻萍长吁了一口气,叹道:“有些事并不是‘人死债消’,我会尽量选择遗忘,但是一旦你们出现我眼前就会提醒我曾经发生的一切,让我想忘也忘不了。那些记忆并不美好,我不想一遍又一遍的想起,因此,就只为了这个,我也不希望你们出现我面前,你们今后的生活与我无关。”将怀里的孩子换了个手臂抱着,“好了,我出来的已经够久的了,家里该不放心了,我带着孩子先走了。”说完,陆轻萍丢下如萍和梦萍,抱着孩子径自离开。   虽然李家所在的位置并没有被东洋人攻占,但是他们占据了近乎一半的上海。陆轻萍因为怀孕的缘故,工作早就辞掉了,如今李浩然又去了前线,家中只有李浩然父亲一份薪水,因为战争,上海发展最迅速的地区被炮火打得个稀巴烂,物价飞速上涨,食物和生活用品不仅大幅度涨价,并且还限售,有的时候你有钱,去晚了人家已经卖光了,你根本买不到。   李浩然父亲的这份薪水养活一家人本来已经有点困难,而且这份薪水发放还出了问题,不仅有时不能按时发放不说,有时还要少一些,官方给出的理由是少了的薪水捐给国家,作为战争捐款了。这个时候,陆轻萍安排的后手就出来了,因为将近有一半的上海被东洋人占据,所以这边涌了大量的难民到这边避难,这样一来,住处就成了问题。她的那所房子根本不愁租,很快就租了出去,收来的租金被陆轻萍用在家计上。   至于食物和生活用品,陆轻萍也没有去和市民去争抢,全都通过系统代购。她还通过系统购买了很多类似于盘尼西林之类的紧缺西洋药,然后通过系统捕捉上海的地下电台信号,进而发消息给他们,将她随意丢置在各个地方的药拿走,去救治那些受伤的士兵。除此之外,陆轻萍更是通过教会或者红十字会匿名赠送了大量药品给国家。   本来陆轻萍以为李浩然会在抗战结束后才会回来,但是没想到在他走后的第三年,他就回到了上海。看到李浩然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眼前的这一刻,陆轻萍是又惊又喜,抱着他好一阵痛哭,李浩然的肩膀被她的眼泪和鼻涕打湿了大半。发泄完心中的情感之后,陆轻萍不好意思的拿手帕抹去脸上的眼泪,张罗的让李浩然去洗澡换衣服,这才问道:“你怎么会突然回来?这次回来你是来上海办事吗?要在上海停留多久?”   李浩然冲了个澡,换过衣服,一面拿毛巾擦头发,一面笑着答道:“这次回来就不走了。你老公我实在是笨,不是带兵打仗那块料,比起在前线冲锋陷阵来,上面觉得我有文化,虽然不是上海本地人,却在上海生活多年,熟悉这里,更适合在上海开展工作,因此就让我回来协助上海市的负责人进行地下工作。”   虽然李浩然说的轻描淡写,但是陆轻萍知道,这种潜伏性的工作不比前线真枪实弹危险性小,不过陆轻萍心中还是很欢喜的,虽然依旧要提心吊胆,可是至少人在她眼前,他们一家人能够在一起。为了李浩然的安全,陆轻萍将她在魏光雄那里得到的枪和子弹,除了留下一支和几百发子弹自己用来防身之外,其余的都给了他,并且在李浩然用电台发报的时候,让系统屏蔽掉了电台的信号,由系统帮着他向外发送消息。李浩然本来能力就出众,又在陆轻萍的帮助下,他在上海的工作做得很出色,在抗战结束之前,已经晋升为上海站的负责人之一。   时光流水,转眼间抗战胜利,这是个举国欢庆的时刻,李浩然的父亲要求家里做顿大餐跟着庆祝一下,并将自己藏着的好酒拿出来说呆会要和开会回来的浩然喝一杯。可是开完会回来的李浩然神情不见一点喜色,反而很是黯然,看到他这个样子,李浩然的父亲开口道:“怎么,浩然,出了什么事?不是说抗战胜利了吗?这是高兴的事呀,你怎么这个样子?”   李浩然叹了一口气,一脸疲惫的说道:“我倒是想高兴,但是高兴不起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目光缓缓的从家人身上扫过,最终落到父亲身上,说道:“爸爸,上面下来消息,内战要开始了。原本是并肩作战的战友、伙伴、同事……如今却要枪口相对,我下不了手。我不怕杀人,这些年也少了不少人,但是我不想手上沾上因为上面人的私心而无奈敌对的同胞们的鲜血,我不想看着自己人打自己人,我们一家人离开上海吧?”   就算李浩然不说,陆轻萍也打着一家人离开上海的主意,因为她知道,像李家这样的情况,将来可能属于“清算”的对象,所以还是远离上海比较安全。本来陆轻萍还绞尽脑汁,想着该如何说服李浩然,如今他主动提起,倒是省了她不少事。   在李浩然提出离开上海这个提议之后,一家人就商议要去哪里,老家不能回,国外李老太太是不肯去的,她说离开上海可以,但是必须要在中国人的土地上,因为她都这么大年纪了,也没多少年好活了,不定哪天就死了,所以不想栖身异国,就算要死也要死在自己国家的土地上,最终陆轻萍提议一家人去香港,这个提议得到了一家人的赞同。   开往香港的船票非常紧俏,最终陆轻萍以每张船票四条小黄鱼的代价才买到了一家人的票。坐在开往香港的渡轮上,李老太太、李太太和李先生带着孙子呆在客舱里,李浩然和陆轻萍站在甲板上,迎着风,看着在视线中渐渐远去的上海,心中不由得一阵慨叹。   “到了香港之后,我们一家人应该就可以安安生生的过日子了,以后绝对不会再让你担心了。”说完,李浩然的将手划过陆轻萍的颊畔,似触非触轻轻划过,为她理顺微微凌乱的鬓角发丝,将它们温柔的别到她耳后。陆轻萍嘴角含笑,温柔的注视着李浩然,心中满满的全都是幸福,快乐的笑容却诚实的从眼睛里跑了出来。   “爸爸,妈妈,你们在干嘛?”小太阳从客舱里跑出来找父母,看到他俩,飞奔过来,跑到两人跟前,一手拉一个,嘴里嚷着:“我们来拉手。”李浩然的左手紧紧握住儿子的小手,左手向陆轻萍伸出,调侃道:“老婆,没听到儿子说,我们要拉手嘛,你还呆在那里干嘛,还不快点。”   陆轻萍低眸看了看李浩然那修长的手掌,再抬起头,对上他深情的目光,轻轻的将自己的手缓缓放进他结实而温暖的手掌中,紧紧的握住。三个人手拉手,形成了一个圆。陆轻萍一只手握着丈夫,一只手,这一刻,她觉得自己仿佛拥有了全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 ================================== 本书由(梨梨梨梨只丶)为您整理制作 ==================================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