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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张到嗓子发紧,宁婉苏来不及细想,爬起来继续跑,直到精疲力竭,两眼一黑倒在一处棚户前,没了知觉。   绵绵细雨渐渐浓密,远处出现两个人,疾步走向棚户。   “这可如何是好,就这么死了,李夫人要追究的!再说萧老爷中意这种大胸脯,本来能卖个好价钱的。”一个中年男人带些怨气惋惜道。   “萧老爷中意?你老不死的也中意吧!我告诉你薛牙子,跟着老娘入了牙行就得守规矩,想学那些老爷们偷丫头,你得先问问我!”中年女子气更大,粗着嗓子吼道,薛牙子便不敢再作声,垂手暗暗咬咬牙。   哪个不想振夫纲,奈何自己一个吃软饭的人,若不是跟着薛婆子,早就饿死了。吃了几天饱饭,便管不住自己,只不过摸了一把那个新买来的丫头的胸脯,便被醋意大发的薛婆子瞧见,将两人痛打了一顿。   薛牙子皮糙肉厚,那丫头可顶不住,当晚便没了气。两人将尸首丢到乱葬岗,又顶着雨往回走,明日还要带着人去萧家,那是笔大生意。   “是,是她回来了?”薛牙子盯着门口地上的人,刚做了亏心事,自然疑东疑西。   “回来个鬼!没用的货。”薛婆子眼神好些,那人穿着一件浅色衣衫,j□j着小腿。   凑上前去,将手指移近那人的鼻孔,眼珠转了转。“还有气儿,抬进去。”   “这来路不明的,这……”薛牙子弓着腰谨慎看看四周,一片漆黑。   “屋里来路不明的人还少?做这行的若都是买来再卖出去,能赚几个钱!再说那死丫头没了,怎么向李夫人交代!”薛婆子心情好转,指挥着薛牙子将昏迷不醒的宁婉苏抬进去,左右看看,快速关了木门。   宁婉苏慢慢转醒,伴随着浑身的疼痛,看到两张不怀好意的脸。   “我说妮子,你是何人?”薛婆子挤出一丝笑,比哭还难看。眼前这小姑娘约莫十三四岁年纪,细白皮肤上还带着泥水,一双眼睛虽不甚大,却很是有神,只此时正怯生生地看着两人,但不似别个早便习惯被卖来卖去的认命的妮子。   “我,我不记得了。”宁婉苏真的没说谎,自从莫名其妙睁眼后,只看到陌生的环境,来不及细看便被人追杀,只能没命地逃。   宁婉苏虽不知自己是何身份,却明白这身子惹了麻烦,莫说不知自己是何人,即便晓得也不敢说出来。“摔了一跤,起来,起来便不记得了。”尽量说得真诚些。   薛婆子来不及细想,强掩住眼中的兴奋之色,同薛牙子迅速交换了个眼神,转脸正色道:“就觉得你不妥,这才试探试探,果然摔坏了脑子。早便告诉你小心些,走路莽撞,之后到了主人家万不可再冒冒失失的。不记得不打紧,我告诉你。你叫小婉,原是李家家生子,惹了夫人被发卖出来,明日我便替你寻个好人家,妮子们都叫我薛婆子。”   宁婉苏微微垂了眼睛,虽不知自己是何身份,但却绝不是薛婆子所说那般。可如今也是无法的,怎么着也得先躲了那人的追杀,借着这身份藏起来。   至于之后,自己不是真正的下人,自然有机会脱离奴籍。   “那拜托薛婆子了。”宁婉苏作出一副乖巧状,既然不得不暂时为奴,怎么着也得先讨好了这人为自己寻一轻省的差事。   几个时辰后天光大亮,来不及休息的宁婉苏便同一群死鱼眼般的丫头跟着薛婆子离了棚户区。   这是自己自穿越到这个世界以来,第一次看到阳光,暖暖地笼在脸上,可宁婉苏却不得不低着头,生怕被人认出来。   “我说薛婆子,你先去西厂冷大人家试试吧,做一个生意不比你做十个生意赚得多?”迎面走来一个婆子,笑嘻嘻道。   “那也得做得成!冷家那主可不好伺候,我薛婆子没那能耐。”薛婆子摆摆手,撇嘴道。   “听说又涨到三两银子了,老冷头是真的急了。”那婆子凑近了说道,薛婆子听了双眼一亮。   目送那婆子远去,薛婆子踌躇片刻,便毅然决然带着人拐向另一个方向。   阳光暖暖罩在身上,日头越升越高,四处都洋溢着希望,直到走到那处府邸前,宁婉苏明显感觉到一丝孤冷,戚寂,便连门口的石狮子,都比别家的单薄些似的。   抬头看去,在这四邻门庭华丽的街上,冷府显得有些单薄。   啪的一声,薛婆子那长满了粗茧的老手狠狠招呼在宁婉苏的脸上。“都给我记着了,进了冷家,万不可抬头!若是有机会近了冷家主子的身,也万万不可看他的脸,想活命的,都给我记住了!”   门被打开,一个须发枯白的老者盯着众人看了看,便侧身让开。宁婉苏被打懵了,捂着脸倔强地跟着一众人走进大门,只听薛婆子陪着笑脸道:“冷管家,老婆子我又带了几个妮子,冷少爷在吗?”   冷管家微微点了点头,右手中指上戴着一枚铁环,环上挂了一串钥匙。接过薛婆子递过来的写了名字的一叠纸,左手轻轻按在胸口处,佝偻着腰微微皱眉。“先候着吧。”说完转身穿过月亮门,消失在如死穴一般的院子里。   这条大街虽算不上是京城里的贵族区,却也聚集了许多富户,没有小宅子。冷家也小不了,可站了许久仍见不到其他下人,低着头的宁婉苏顺着眼缝儿打量四周,不禁生疑。   冷管家推门而入,步履蹒跚来到书案前,将那叠纸放到主子的面前。屋内门窗紧闭,厚厚的窗纸遮挡了大量光线,唯有冷管家所站之处有些光亮。   哒,哒,哒……那人不断刮划着什么,本来极有节奏的声音,伴随着冷管家的到来,渐渐急躁起来。忽地,书案后那人看也不看,拿起那叠纸便撕。   “少爷,就挑一个吧,老奴真的老了,也该落叶归根了。”双唇微抖,慢慢垂眸的冷管家眼睛里渐渐浮起一层薄雾。   那双素白清瘦的手微微一顿,停滞在半空中,看不出主人半点心思。过了许久,那双手又开始撕了起来,只留下最后一张,看也不看便丢到了地上。   冷管家捡起那张纸,佝偻着腰慢慢转身,右手中指上的钥匙叮当作响,走出屋子。书案后那人慢慢靠回椅背上,将自己隐藏在更加阴暗和安全的角落里,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了一般,就那么坐着。   “在冷家,主子不叫你说话,你便不能说话,主子不给你差事,你便不能上前。总之少说少看少事,尤其不能抬头看主子的脸,主子不喜人家瞧他,可记得住?”说到一半,冷管家左手捂上胸口,微微皱眉。   “记得住。”宁婉苏咬牙强忍着,低眉顺眼答道,想起薛婆子那巴掌,不得不低头。   “千千万万记得,若是给老婆子我惹了麻烦,看我不剥了你的皮!”薛婆子又加了一句,希望能给宁婉苏施加压力,她可不想再费心费力给冷家找人了。婉苏低着头,薛婆子看不到她眼里的倔强,只道是小妮子被打怕了。   冷管家看宁婉苏乖顺的样子,心便放下一半,将三两银子递到薛婆子手里,面无表情。   留下宁婉苏的身契,薛婆子带着人离开冷家,宁婉苏暂时有了着落,余下的命苦女子却不知前路几何。   收回目光,宁婉苏唯有暂时蛰居在这里,至少在弄明白自己身份前,都要借着这里来躲避追杀。   宁婉苏第一次同新主子的近距离接触,是跪行而入的。虽说心里接受不了,奈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好听从冷管家的意,将托盘举过头顶,膝行着进了屋子。这里的任何一个人,年纪都长自己至少几百岁,是真正意义上的先人,就当给古人下跪了,也算不得什么,婉苏在心里安慰自己。   这是间宽敞的书房,除了书架、百宝阁、屏风等,别无他物点缀,四处都透着冷清,就连地面都比别处森寒。   忍着膝盖的痛,宁婉苏艰难地来到书案前,高举着托盘,谨记冷管家的吩咐,没有主子发话,不得抬头不能离手。视线里只能看到眼前的书案,青檀紫木料子,浮雕着素松、寒梅,案脚被打磨得很是圆润光滑,悠悠泛着极弱的光。   若不是那一下下有节奏的声音,宁婉苏甚至怀疑屋内无人。借着屋内阴暗的掩饰,宁婉苏不着声色地慢慢抬起眼皮,直到书案上方,受视线限制,再也无法抬高。   那是双消瘦的手,清冷素白,指甲剪得很齐整,左手大拇指根部戴着一枚扳指,食指正一下下刮划着。想是天长日久,扳指已有破损,食指指甲仍一下下刮划着那破损处,极有节奏。   哒,哒,哒……   那声音单调,听久了叫人心烦,仿佛正被人刮划着心口一般。宁婉苏跪得双腿酸麻,不着痕迹地将重心轮流放到一条腿上,仍旧不敢说话动弹,若是离了这里,也许性命不保,一定要忍下。   哒,哒,哒……   书案后那人仍旧有规律地刮划着,令人只觉诡异。额头渐渐渗了汗,体力的消耗和四周寂冷的气氛包围着宁婉苏,很是诡异。   忽地,刮划声停止,那人右手猛地提笔,急不可耐地展开纸张,急速写着。直过了半盏茶功夫,这才长出一口气停笔。似乎才看到书案前的宁婉苏一般,那人顿了顿,微微探身。   双臂已经没了知觉,宁婉苏只知道自己必须坚持住,因为双臂酸麻不稳,托盘里的浅口官窑瓷杯微微抖动,在这空寂的屋子里愈发明显。书案后那人慢慢站起身,在昏暗的屋子里慢慢踱到宁婉苏侧面,微微探身。   虽不曾看他的脸,宁婉苏仍旧可以感受到,他正盯着自己的小三角区看。也就是额头到两腮的区域,对于陌生人来说,这样近距离被人盯着,宁婉苏极不舒服,也很紧张。   那人很静,好像连呼吸都比旁人平缓些,若不是余光看得到他的衫子,似乎都感受不到他的靠近。那迫人的气场,叫婉苏无比紧张。   那人身材颀长,微瘦的身子将宁婉苏罩在更加阴暗的暗影里,只有鼻尖细汗反射着微弱的光。咣当,终究支撑不住,宁婉苏浑身酸麻,托盘茶杯也跟着摔了满地。   第二章 宴席虽散心不散   第二章宴席虽散心不散   “要准时将饭菜备好,少爷忙起来不知饥饱的,若是腹中饥饿了也不晓得,所以你要记准了时辰。少爷用起饭来也不想太多的,所以你要看好冷热咸淡,自己要先尝尝。”冷管家不厌其烦地絮叨着,深怕遗漏了什么。   婉苏以为自己会被赶走,至少也会被狠狠罚一顿,没想到那人只是忽地退回去,仿佛猛然想起什么,自顾自继续急速写着,直到冷管家将自己带走时都未发一言。   冷管家说是要回老家落叶归根,所以在走之前必须选好接班人。可能是怕短时间内寻不到合适的人,所以才原谅了自己的失误,婉苏暗揣。   “这是宅子里所有的钥匙,你要小心当值,莫以为宅子里只你一个人伺候少爷,便分不清自己的位置,哪怕一个小小的差池,少爷都会毫不犹豫将你发卖出去,甚至打杀。”冷管家冷着一张脸,将手里的钥匙串举到婉苏面前肃然道。“待我走了之后,再给你!”   “我晓得。”婉苏低头应下。   “怎么!”冷管家冷声道。   “奴婢晓得。”婉苏心里不悦,奈何很是理解这里人骨子里的尊卑贵贱,并不十分厌烦这个老头子。   冷管家猛地高声说话,仿佛带动腹中某处,赶忙捂住胸口半晌没再说话。   “方才来的客人,待了半柱香时辰都未离开,你便可以奉茶进去了。”冷管家用眼神吩咐,婉苏端起茶盏一路来到书房门前。   轻轻敲了门,冷少爷没有吩咐,她便不能进去,只好等在门口。   那客人似乎站在门口,因此婉苏可以听清他的话。   “就在棚户区,马也没有异常,头身分离,实在诡异。不知是何凶器,能在瞬间将人齐整整切成两段。呵,督主荐了我来,还望冷大人助一臂之力。”那人的声音中气十足。   听不清自家主子的话,只听那人忽地气鼓鼓说道:“素闻冷大人博闻广记,机警过人,想不到只是个欺世盗名之辈,大丈夫立于世,怎能自扫门前雪!在下生于梧州长在京城,还从未见过你这般冷血之人。”   仍旧听不清自家主子的话,过了许久,才听到客人继续说:“这个,倒是不成问题,家父仍旧在梧州为官,只要冷大人肯出手,在下办这些许小事不足挂齿。”   又是一阵脚步声,那客人似乎走近了书案,放下一样东西后走向门口。   婉苏不敢抬头,天晓得这身子的仇家是哪个,因此尽量不露脸,便深深低了头。   那人推开书房门,大踏步走出来。婉苏不敢抬头,只感觉到那强有力地脚步,走到自己身边时不作停留,继而走向大门。   婉苏连忙跪下,亦步亦趋进了书房,将茶盏举到头顶,直来到书案前。   又是长久的沉默,自家主子冷少爷彷如木雕般坐在椅子上,感觉得出是在思考着什么。   婉苏暗暗吐了口气,看来又要举着酸麻了双臂才罢休。   冷少爷又忽地提起笔来,刷刷刷写着什么,末了搁下笔,顿了片刻才轻轻走出书案,直来到婉苏身侧。   就在婉苏双臂发麻时,那人将一个布包递到自己面前,上面还有一张纸。   这真是个怪人,莫非不屑于同自己讲话,竟然在纸上写了吩咐自己的事,好在落款写了名字。冷临,这便是他的真名吧。   将茶盏放到书案上,婉苏接过冷临的布包,会意后便出了书房,将布包放到自己屋子里。   接下来的几天平淡无奇,婉苏一直跟着冷管家学习如何伺候冷临,直到那日清早,冷管家离开的日子到了。   收拾好一应物事,冷管家一步一回头地来到门口,相送的只有婉苏,书房依旧门扉紧闭。   “我都写下了,你拿着,日后小心伺候着,不可有半点闪失。主子话虽不多,但心思通透着,若是有半点不敬或是奴大欺主,仔细你的脑袋!”冷管家仍旧不厌其烦地恐吓着,试图从心底叫婉苏惧怕,从而兢兢业业做事。从中指上的铁环取下钥匙串,连同一本小册子交到婉苏手中。   婉苏诺诺称是,并不厌烦这个带些固执的老头,看得出,他并不是个坏人,至少没有害人的恶意,只是太过担心自己的主子罢了。   “冷管家,这是少爷给您的包袱。”婉苏将冷临给的包袱拿出来,按着他的吩咐,直到冷管家离开之日才拿出来。   冷管家将左手从胸口处放下来,颤抖着接过来,眼睛又泛起了一层水雾,再看一眼书房门,狠狠心猛地转头离开,佝偻着背渐渐消失在街口。   慢慢关上门,背靠着木板看着整个宅子,婉苏忽然有种与世隔绝的感觉。希望能躲过这段时日,借助这个怪人的家,躲过那人的追杀。   深呼吸一口气,婉苏觉得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如果忽略那个几乎从不走出书房的冷少爷,自己才算得上是这个宅子的主人。   婉苏步履轻盈,正神思畅游间,猛地想起炉子上还炖着冷临的桂圆粥,立马一溜小跑奔向厨房。   炉子的火依旧很旺,婉苏赶忙猛加了一勺糖,想起冷管家说冷临喜欢吃甜的,又加了一勺。炉子很烫,手忙脚乱间连撒在手背上的糖都来不及擦掉,便端下了锅。   冷管家说不能误了时辰,婉苏便赶紧盛出来晾着,时间紧急,又一小口一小口地吹起来。   直到确定不会烫着人之后,这才用托盘盛了端过去……   冷管家再也止不住泪,失魂落魄地走出了城。他也不想离开冷家,只不过身子早已成了强弩之末,怕是时日无多,留下来不仅不能继续照顾冷临,死在他的面前还会叫他伤心。   所以他谎称回到梧州老家落叶归根,而不是死在冷府。   冷管家抹了一把老泪,再一次回头看了看城门,熙来熙往的人们进出着,无人注意到一个神情落寞的老人。许是最后一次再看一眼这城门了,冷管家坐在路边树下,打开冷临的包袱。果不其然,是一包银票,足有五百两。   总有些人带着钱财登门造访,形形□,收下银票后,主子便昼伏夜出,不知忙些什么。   这些已经用不上了,冷管家正寻思着怎样将银票给回去,猛地看到一张纸。拿起来凑到眼前,未及看清纸上写的字,便觉心口一阵剧痛。这次不同以往,疼得他只觉天旋地转,已知时日无多的冷管家忽然有些后悔,忽地想在人生的最后一刻看看他一手带大的少爷,哪怕偷偷瞧上一眼也好。   下意识地往回爬去,可只爬了几下便不再动弹。   一阵山风吹过,那张纸随风飘了一段,又静静落下,随着冷管家去了。没有浓墨淡彩,纸上只有一句话,冷管家已经看不到了。   “冷伯伯,你要离我而去吗?连你也要离我而去吗?”已经一整日,冷临站在窗前,久久注视着大门口,默念着那张纸上的话,终究等不到他想等的人。   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冷临垂了垂眸子,慢慢走回书案后,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了一般,静静坐着。   气喘吁吁的婉苏来到门口,调整了呼吸,待到平缓了些才打开门,又跪了下来慢慢来到书案前。   冷临端过粥碗,不知饥饱地吃了起来。   婉苏晓得自己的厨艺不佳,料定冷临绝不是因为美味才这般的,而是他已经一日未进食。   不过不论如何,婉苏都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应该可以同这个怪人融洽相处下去,各取所需。   因为快步跑过来,婉苏身上发了些汗,手上还沾着糖,便小心翼翼地抬起手。自己也是忙得有些肚子饿,便不争气地凑到嘴边舔了舔,猛地瞪大双眼。   为何是咸的!那粥里的!莫非误将盐当作了糖!婉苏吓得头皮发麻,猛地抬头看去。   暗影里的人也猛地看向婉苏,婉苏虽看不清他的面目,却能感觉到他很是平静。   婉苏惊得不轻,知道自己犯了忌讳赶忙低头,本以为他会大发雷霆,谁想他顿了顿,也慢慢低了头,仍旧不亦乐乎地吃了起来。   难道他不怕咸!婉苏怎么都想不明白,直到他吃完后四处找帕子,这才回过神来,将随身带着的帕子递上去。   冷管家吩咐过,他总是丢三落四,所以婉苏需要将一切都准备好。   冷临接过婉苏手里的帕子,盯着这个有些心思、有些战兢、有些乖顺、虽然低眉顺眼却又浑身满是永不服输劲头的小丫头,直到嗓子有些紧,这才开口道:“起来,为何总是跪着?”   婉苏听了这话有些气急,早已忘记了方才的诧异,心道莫非冷管家不听了你的话才这般吩咐的吗?婉苏慢慢站起来,回味着他方才的话,他的声音清冷安静,仿佛能走进人心一般,又仿佛刻意保持着距离,并不像当初想象的那般。   “因为您是主子。”婉苏想了想,下意识地违心说道。   “此后在我跟前,不许说谎。”默了半晌,冷临说完这句话便起身走出书房。屋内昏暗,婉苏仍旧没有看清他的脸。   婉苏半晌才反应过来,收拾了碗筷回到厨房,舀了一勺盐,狠狠心放到嘴里,立马找茶水喝。   直喝了三大碗茶,婉苏这才歇下。睡睡醒醒,半夜起来如厕,路过冷临的上房,听到里面也传来茶杯碰撞的声音。   看来嗓子也被咸到了,可谁叫你硬撑着面不改色吃完了呢?婉苏琢磨着,如厕回来后溜着墙根往回走,忽地感觉到什么似的,回头看去却不见半个人影。   第三章 昼伏夜出初相见   第三章昼伏夜出初相见   次日一早,婉苏来到书房,端上了温热的清粥和一碟小菜。冷临未及多想,平日都是瘦肉粥,今日为何忽地清淡了。   饿了一夜,不一会儿便风卷残云,吃了起来。   相处几日,他也不似传说中那般可怕,婉苏借着窗缝里挤进来的光,壮着胆子抬眼看去。他正低头喝粥,只看到束着发的头顶,和一双清瘦素白的手,想来是常将自己关在屋子里的缘故,人也白一些,婉苏想到。   忽地,他猛地停了动作,接着将碗筷推到一边,迅速取了纸笔。   婉苏赶忙将碗筷收好,只见其奋笔疾书,虽说写的是繁体字,但婉苏还是可以根据上下文猜个大概。   屋内光线昏暗,婉苏努力辨识。棚户区,杂乱,深夜,无人,身份不明,立时断截。接下来是一些奇怪的符号,再就是一个日子,婉苏紧盯着那日子,忽地发现正是自己被追杀那夜。   结合那日客人的话,再加上纸上所写同自己那日看到的情形相似,婉苏不禁将两件事联系到一起。那人横死,应是衙门来断案!冷临怎会关心起此事来!冷临是何人!婉苏不禁呼吸急促,背后发凉,追杀自己那人虽死了,但保不齐还有同伙。   冷临若是插手此事,会不会对自己造成危害,婉苏急得额头见了汗,自己到底是何身份!为何会被人追杀!   冷临写完后,久久注视着纸上的字,直到发现婉苏也一动不动地站着身边。低着头凛然瞥去,婉苏这才意识到自己该走了,忙端着托盘低头慌张退了出去。   盯着紧闭的房门,冷临抬头看去,若有所思地眯了眼睛。   深吸一口气,婉苏做着鬼脸来到厨房,心道谁稀罕看他,还跟个大姑娘似的这般扭捏。自己可没心情瞧他的样貌,还处于极度危险之中,婉苏一整日都心神恍惚。   是否应该去事发地点瞧瞧,婉苏觉得追杀自己那人绝对是被杀的,那么有可能杀他那人是为了救自己。可救了自己之后为何又不现身!就这么看着自己离开,昏死在薛婆子家门!又被发卖!婉苏思来想去总觉得这其中有些猫腻。   好容易熬到夜晚时分,婉苏犹豫了一整日,这才决定深夜前往出事地点。凶手救了自己,自己再去的话也不会有危险,兴许还能探出自己的身世。   虽说冒险了些,但越是危险的地方就越是安全,任谁也想不到自己脱险之后并不选择赶紧逃走,而是再回到险些丧命之地。所以即使追杀自己的人有同伙,也不会想到这招。   穿了深色衣衫偷偷溜了出去,自然还要回来的,在这种地方,没有个官府承认的身份,是寸步难行的,没有路引甚至连城都出不了,所以她不会逃离冷家。   按着从薛婆子那里走来的路,凭着仅有的记忆,摸着墙根来到棚户区,如夜鼠般悄悄隐入密集的屋群。   尽量放轻步子,控制着呼吸,婉苏有些后悔,棚户区的夜晚寂静非常,一切都是静悄悄的,只偶尔有孩子的几声哭闹和看门犬的低吠,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的平静。   夜深露重,婉苏靠着墙根站了许久,这才走向对面,也就是当日追杀自己那人摔下马的地点,并无任何可疑之处。   忽地,对面一片黑暗的棚户区里,仿佛传来打开窗子的声音,接着自己便被身后一双手紧紧捂住了口鼻,拖向街边屋檐下。   婉苏吓得魂不附体,心想莫非是追杀自己的人的同伙!挣扎之下,狠狠咬上那人的掌心,顿觉嘴里咸腥一片。   “那是我的下人。”冷临的声音有些沙哑,随即伸出手钳住身后那人的腕子。   婉苏这才得以喘息,只觉得冷临之力气比那人大上许多,竟稳稳将他的手拿开。   那人听了之后停了动作,缓缓放手。   婉苏这才得以挣脱出来,甩开那人的手往前踉跄几步。回头看去,只见一个穿了夜行衣的人正回头看向檐下的暗影处。“原来是冷大人,多有得罪。”   沙哑的声音正是冷临发出的,想是因先前喝了咸粥,这才发作起来。“既交予了我,你们锦衣卫就不必再插手。”   穿夜行衣的人正是先前来访的客人,婉苏识得这声音。“呵,冷大人误会了,万岁祈福之事事关重大,不可有半点闪失。”   “总之那日之前将人找出来便是,我不喜与人一同查探。”冷临依旧不徐不疾说道。   “冷大人言重了,既如此,在下告辞。”那人说完便一个纵身,消失在漆黑的夜里。   婉苏看向檐下的暗影处,依稀可以看到一个高大清瘦身影。不知他会如何处置自己,婉苏急忙低头思考借口,咬紧嘴唇攥紧双手。   冷临慢慢走出来,沿着屋檐角落往前走。下意识地,婉苏也跟了上去,心里正想着事情,忽地撞上了他的背。   冷临猛地止步,抬头看向牌坊处,婉苏揉揉鼻子也抬头,却未发现任何异常。   冷临盯着那牌坊右边的柱子看了看,又默默低头,绕着牌坊转了一圈,接着绕到街对面,从那些低矮的棚户前走过。   冷临边走边看,直到来到街尽头,这才停住驻足回看。   “奴婢是,见着少爷您一人出了府,放心不下,这才跟了出来伺候的。”见冷临一直默不作声,想了半天的婉苏才想到这个自认为很合情理且不会被责罚的理由。   冷临听了未说话,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站了许久才慢慢转身,婉苏只觉呼吸加重,莫非有机会瞧见他的样子!   转到一半,冷临侧身对着婉苏,沙哑着声音说:“我说过,在我跟前,不许说谎,再犯就将你发卖出去。”   婉苏已经没有精力思考他的话,只盯着他的半边脸看,仅仅这半边脸,便叫婉苏再难忘怀。从未见过这般容貌之人,说不出之风流,道不尽之倜傥,丰姿隽爽清冷袭人,直叫人紧张得呼吸困难,仿佛再看一眼都觉得会玷污了其脱俗的气质一般。月光投射到他的脸上,因鼻峰的遮挡,在脸上投下一处好看的弧度。极具立体感的五官,从侧面来看更是叫人难移双眼。   未及回答,冷临便抬脚往回走,婉苏不知不觉跟着,直来到顾冷府门前。   冷临开口道:“既然夜晚睡不着,此后我每晚带你出来。”说完推门进去,婉苏盯着那背影,心想莫非这番偷着出府,他不打算追究了!   冷临一路走回上房,婉苏拘谨地跟在后面,看到他关了房门,这才长舒一口气。站在门口冷静下来,却不知明日他会如何。   默默回到自己房间,婉苏就如做了场梦般,回想着方才发生的一切。冷临显然是受了锦衣卫所托,查探那人的死因,自己当时是在场的,却不能告知任何人,不然的话仇家极有可能寻上来,所以务必要藏好。   但他又说每晚带自己出去,莫不是还去棚户区,那般的话是吉是凶还未可知。   总之还是要谨慎行事,初来乍到不知自己身子到底惹了什么,保不齐被仇人看到,还是低调一些得好。若能遇到凶手,兴许能探得自己的身份,若是遇到被杀之人的同伙,就是凶多吉少了。   这般随着冷临行事,实在是吉凶参半,但又不能逆了冷临的意,他是自己的主人,肯定是要听他吩咐,为今之计只好见机行事,小心些才好。   思来想去,婉苏睡了过去,直到次日一清早。昨晚的事还不知会如何,婉苏赶忙起床收拾,做好了饭菜打了热水来到上房门口,却见其门扉紧闭,他没有似往常般早早起来。   以往婉苏来到上房门口时,冷临都是已经起了的,自然不必伺候他穿衣,许是昨晚睡得晚了,婉苏寻思着莫不是要伺候他洗漱,便有些不自然起来。   轻轻推开门,屋内静悄悄,轻步来到东厢,掀起帘子看去,床上只垂了半边帘子,冷临正着了中衣躺在床上。   他睡得很沉,像个孩子似的缩成一团,将枕头紧紧抱在怀里,脸也埋在臂弯下看不到五官,好像极没有安全感。   婉苏慢慢走过去准备叫醒他,却见他紧紧抱着枕头,被子却丢到一边。   屋子里仍旧很暗,与昨晚不同,他安安静静的样子叫人不忍打扰,婉苏慢慢退了出来,关上房门候在外面。   半晌,才听到屋里有了响动,又过了许久,穿戴整齐的冷临才推门而出。婉苏不敢抬头却又满是好奇,瞧瞧抬眼看去,只觉不想移开视线。清晨的光笼罩在他的身上,竟有些暖暖的,显然英俊已经不足以确切来形容他,丰姿隽爽也稍显无力,那是张叫人看一眼便不忍离开视线的脸。圆滑中带些刚毅的弧度,简单下透着深邃的沉眸。   “少爷,该用饭了。”婉苏看了眼冷临忙垂下眸子,只觉赏心悦目,回了回神,这才上前说道。   冷临回过头,看着身边这个瘦小的女子。   她虽一副乖顺样,但他晓得,她骨子里有坚韧、顽强以及倔强。她眉眼清秀,给人一种干净的感觉,喜静的自己也能勉强接受她的存在。婉苏跟着冷临来到书房,将饭菜布置好便静静站到一边。冷临的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书房里,用餐也是在此处。   想起昨夜的发现,冷临静静吃起来,婉苏又偷着抬眼瞧他。他吃得心不在焉,怪不得冷管家说他吃起饭来没饥没饱的。   见并没有被责罚,婉苏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这才垂了眼睛,暗笑自己果然是以貌取人,之前没看到他的脸,还觉得人家是怪人,此番瞧见了本尊,便觉他不那么地令人讨厌了。   第四章 初到此地遇险事   第四章初到此地遇险事   “半个时辰后,出府。”吃罢,冷临起身又回到书案后,整理桌上的纸张。   “是。”婉苏赶忙出去准备一应物事,冷临出府了,自己更可以自由些,在这偌大的府邸里,多数时候她更像是主人。   半个时辰后,婉苏将一应物事准备好,特意将袖子挽高手上沾了水,做出一副忙于家务的样子,便目送冷临出了书房。冷管家曾经交代过,冷临极少出门,一旦出门的话,要为其准备好行头,无非就是如其他公子般所戴的随身之物罢了。   婉苏倒是记得清,手脚麻利准备了钱袋、碎银子、以及帕子之类的物事之后,便准备趁着冷临出门的时候,在府里睡个午觉轻省一阵子。   “怎么?还不走?”冷临走到门口,诧异回头。   “怎么?我?啊不,奴婢也要去?”婉苏手指着自己,心道冷管家说他向来是独来独往的,怎就要带自己出门。而且自己的仇家在暗处,若是这般随意出门,岂不是极易被人认出来。   婉苏有些迟疑,但看冷临的脸,却又不敢违逆,在衣衫上搓搓手上的水说道:“少爷稍等,奴婢这就去换身衣裳。”   “不必,这就出门。”冷临有些不耐烦,微皱眉头。   “是。”人在屋檐下,纵是再不情愿,婉苏还是低着头跟了上来,取了钥匙等一应物事,锁好大门继续低着头随着冷临来到街上。   丫头跟着主子出门,向来是走在后面的,且需小心谨慎,所以一直垂头的婉苏也未引起路人的注意,相安无事来到一处府衙前。   两人走过几条街,熙攘的人群忽地不甚拥挤,婉苏悄悄抬头看,只见前面是个衙门口,高高的牌匾上写了几个大字,北镇抚司。   莫非来到锦衣卫衙门了,婉苏心道自己这身子的仇家最好不是这里的人,不然的话还真是自找死路了。   “去叫门。”冷临取下拇指上的扳指,用眼角扫了扫前面的衙门口。   婉苏接过扳指,低头走到衙门口,走上石阶回头看去。今天的日头不足,蒙蒙的光使得万物都有些萎靡。冷临面无表情脸色稍白,却不减迫人的气势。他就笔直地站在原地,微扬着下颌瞧着衙门,眼风扫到有些战兢地回头的婉苏,又轻扬了下颌,算是鼓励?   婉苏自知非去不可,便低着头来到门口站着的一个蓄着小胡子的男人面前,将那扳指往前一送,正琢磨着如何开口,却听小胡子说:“西厂的,千户大人早有吩咐,请随我来。”   小胡子干脆利落,仿佛早已等了半晌似的,侧身让了一条路。婉苏回头,只见冷临不知何时跟了上来,便自动自觉退到他身后。   两人随着小胡子一路往里走,左右俱是行色匆匆的人,婉苏一方面觉得好奇,一方面又不敢抬头,怕叫人瞧了去徒增事端,于是就这么低着头弓着背,一副猥琐样,与前面微扬着下颌的冷临比起来,实在有天差地别。   “就这儿了,请冷大人稍候片刻,千户大人马上便到。”小胡子将两人引进一间屋子,屋内除了桌椅外别无他物,极是恭谨,说完后退着将门关好。   自家主子是西厂的,怪不得,婉苏微微撇嘴。   “胆子不是很大吗?怎到了诏狱便畏首畏尾?”冷临忽地回头,坐下后盯着婉苏看。   “奴婢……”本想说上次是担心主子的安危,这才壮着胆子深夜出府的,忽地想起他好似每次都能将人看透,且不喜听这虚伪话,婉苏便止住了话头,上前提起桌上的茶壶。“奴婢给少爷您斟上,该喝茶了。”   冷临忽地一滞,这才觉出自己还真的有些口渴,便接过婉苏手里的茶杯,浅酌一口。   自从冷管家离开之后,冷临着实不习惯,不单单是生活上,心里也是空落落的。他自认为不是个感情用事的人,但猛地改变还是会叫自己无所适从,许久没有这感觉了,前一次还是在多年前。   冷临回过神来,看到这丫头又在贼眉鼠眼盯着四周看。   “你在怕什么?”冷临虽不喜与人交流,却能准确地看出对方的心思,多数时候,说出来的话都是假的,只能信感觉。   “奴婢,奴婢没见过大世面。”婉苏正说着,听到敲门声,赶忙躲到冷临身后,拿眼瞧着门口。   “冷大人久等了,恕古某……”一个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男子走了进来,抱拳说到一半便被冷临打断。   “带我去看尸首,和那匹马。”冷临站起身,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婉苏识得这声音,正是那日来访的客人,隔着冷临看去,那人生得眉清目秀,一双眼睛好似会说话似的,未语先笑。   “好,冷大人做事干脆利落,古某佩服。”古千户很会说场面话,果然是从官场人家长大的。   冷临没再说话,古千户不免有些尴尬,婉苏心里着急,心道兵强强一个将熊熊一窝,自己毕竟跟的是冷临,这般不会做人,日后免不了遭人排挤。   冷临微微点头走出屋子,婉苏赶紧跟上,路过古千户跟前小声解释:“我家少爷为了这案子近来操劳得很,今日也有些心神不宁,古大人莫怪。”   古千户本来有些尴尬,见冷临出了屋子,心里正气指挥使竟同西厂督主找来这种人,实在是难以合作。本来没有注意到一个下人的存在,猛地听了这话,不由得侧头挑了挑眉毛,拿眼细看婉苏。   “好。”古千户笑道,心说还从未见过这般不把自己当下人的下人,不免另眼相看。   婉苏说完此话后,心里也有些后悔,心道自己时时警醒着,却还是会不时做出些与这身份不相符的行为,希望不要引人注意,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见古千户果然注意到了自己,忙低了头跟上冷临,另一方面却松了口气,看他的表情,这位古千户之前并不认得自己,这便好。   冷临走出屋子,婉苏也跟了出来,古千户忘记方才的尴尬,紧走几步领着两人往院子后头走。   北镇抚司坐落在京城东部,是锦衣卫诏狱的所在,另有审讯、缉拿等行事,锦衣卫衙门负责的大案特案中,重要的人证物证也会留存于此。   想来冷临先前已同古千户说好,会来查看尸首以及那匹马,这才一路畅通无阻。   婉苏很紧张,那人虽死了,但仍会想起那晚的事。自己一睁开眼睛,便觉浑身湿透,躺在一道高高的墙外。   看着身上陌生的衣衫和鞋袜,爬起来正不知所措的婉苏,忽见黑暗处传来马蹄声,待看到大致轮廓时,才发现那马上之人提着一把长刀。   说不清道不明,婉苏觉得此人来者不善,下意识拔腿便跑,漫无目的地跑。   那人骑着马追了上来,俯身下去在自己腿上轻轻划了一下,顿时刺痛传来。   他本可以一刀结果了自己,不想却好似故意逗弄一般,又放慢了马速,看着婉苏惊叫着呼救,踉跄地跑。   婉苏只觉得这人变态得很,忍着腿上的疼痛,无法控制地逃着,直到筋疲力尽来到棚户区。再然后,婉苏便亲眼看着那马犹如被人点了穴道般忽然停住,再接着,便是那血腥的一幕。   婉苏本来是不愿看死尸的,但心想怎么着也得瞧瞧险些取了自己性命的家伙,将来到了下面也能防备些。再者自己这身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可以说是死尸了,所以也没什么可怕的。于是不等冷临吩咐,跟着进了那阴森的屋子。   “屋子里是死人。”本已伸出了胳膊去挡,心想婉苏一个小丫头,若是吓得哭哭啼啼的徒增麻烦,却没料到婉苏下意识地屈了身子从自己胳膊下面挤进屋子。   古千户又是一愣,见婉苏紧紧跟着冷临,想来也是怕的,可为何会毫不犹豫地进了屋子,还真是个难以捉摸的丫头。   古千户进了屋子,看了眼婉苏,这才冲冷临说道:“那边第三具便是了,戴上这个。”说完递给冷临一双手套。   冷临仔细戴好,随即拿过仵作之前验尸的尸格,先略略查看一番。屋角虽烧起一堆苍术,但仍难掩尸臭,婉苏不禁捂了鼻子。   古千户不知从何处取了一个小瓷瓶,沾了一些里面的膏体抹了抹上唇处之后又递到冷临跟前。冷临已经戴了手套,婉苏极有眼力见地接过去,伸手沾了一些涂抹到他的上唇,又捏了一片薄荷叶放到他嘴里。   他的皮肤很好,呼出的热气喷到婉苏手指上,痒痒的。忽地有些脸热,婉苏虽不至于动芳心,但头次如此接触陌生男子的肌肤,还是有些不适。   冷临浑然不觉,仿佛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掀白布俯身下去仔细看那尸首。   赶紧移开视线,婉苏在自己鼻子下面涂抹了两层膏体,这才一点点将视线又移回那尸首上。   只可以用一个字来形容,惨。那人身着黑色衣衫,头身分离,断面血红一片。身子其他部位没有伤口,甚至连发型都未乱,五官没有狰狞的痕迹,只不过双目圆睁似要突起,仿佛瞬间惊讶痛苦异常。双拳紧握,指甲深深嵌入手心,入肉半寸。   饶是再大胆,婉苏还是险些呕了出来,赶忙躲到冷临身后。这屋子里到处都是死尸,也只有跟着两个活人才安全些。   第五章 有无只在一线间   第五章有无只在一线间   有了仵作详细的尸格,冷临便没有从头验起,见上面一一记述了发长、顶心、顖门、发际、额、两眉、两眼、鼻、口、齿、舌、颔颏、喉、胸、两乳、心腹、肚脐、小肚、心腹、脐、玉.茎、阴囊、两大腿、两膝、两小腿、两脚腕、两脚面、十脚指位置后,又认真查看尸首脖颈处的断面,伸手在上面摸了摸,掀起衣衫来看,端详了死者的容貌,随即了然地点点头。   “是什么凶器,能在瞬间将人齐整整分割开来?”以为冷临有了想法,好学的古千户忙凑上前问道。   显然不喜被人打断,冷临皱了皱眉。“不晓得。”   古千户心道那定是有旁的线索。“可有旁的线索?”   “并无。”冷临不耐烦地将白布盖上。   “死者是何身份?”冷临脱下手套。   “不知。”古千户再好的涵养也有些气了,赌气回答。   早便听说死者身份不明,看样子还未查出,冷临听了回头,撞上了一直好奇却又不敢直视尸首的婉苏,两人皆是一愣。   婉苏揉揉鼻子,心道自己主子总是这般猛地动作,一点征兆都无,这鼻子早晚要牺牲。极有眼力见地,婉苏将冷临脱下的手套接了过去,跟着他走出屋子。   古千户面色不虞,对冷临的态度有了意见,便不提带二人洗去鼻子下面的药膏,装傻地呼喝着其他人将屋子里打扫干净,将两人晾在一旁。   婉苏无奈撇撇嘴,心道果然遭了排挤,自己主子得罪人于无形,这可怎生是好。瞧见院子里有口井,井边放了一个木桶,连忙跑过去,掏出帕子沾了水,来到冷临身前,踮着脚尖为其擦拭。   冷临不觉其他,丝毫意识不到要配合婉苏弯下腰,只背着手微仰着头想事情,不时皱紧双眉。   婉苏心道自己还真是个称职的下人,好歹受人恩惠便替他做事吧,有朝一日查明身世得了自由,也叫这个丢三落四不会照顾自己的老主顾怀念怀念自己。   婉苏为冷临擦拭干净后,这才将自己鼻子下面的药膏擦去,却见他快步朝着院子外头走。   婉苏也听到了马匹嘶鸣的声音,跟着冷临绕到不远处一个院落,站在门口看去,那是个练马场。   几个锦衣卫正在里面骑马跳树桩,显然是做平日里的操习。   一个一身劲装的锦衣卫,正在马背上紧勒缰绳,努力控制着,但嘶鸣的马却仍不听使唤,原地疯狂地上下颠着。   “快叫相六,这厮死哪儿去了。”一旁的锦衣卫不敢上前,冲着场外大喊。   话音刚落,一个平脸汉子冲了过去,竟一跃生生抱住马腿,想必正是相六。马匹失了平,加之马上人的力气,连带着两人都跌到了地上。   好在并无大碍,马上的锦衣卫可不干了,爬起来拎起相六的脖领子就是一巴掌。“你想害死老子,你不是养马的老手吗?平日里不是立时能叫马老实的吗?”   相六鼻孔穿血,诺诺点头不敢答话,挨了几鞭子,待那锦衣卫打够骂够了,这才抹了抹脸上的血,牵起那马。   “畜生!”那锦衣卫气急,拔出腰上佩刀,一把□马脖子。   相六好似麻木了一般,默然看了看那锦衣卫,一言不发地将马拖走。   “晦气!都给老子听好了,再选,务必选出听话的、脚力好的良驹!”那人走到门口,气鼓鼓离开。   “相六,带冷大人去看看那匹马。”古千户不久后赶来,想来还有气,便不与冷临说话,只吩咐随后捂着脸走出来的相六。   “相六你这脸怎么了?”古千户看看先前走出来那锦衣卫的背影,叹口气了然道:“你少惹他,不是没提醒过你。”   相六老实巴交,连连点头,婉苏看了很为他抱不平,但也不能说什么。   古千户是不指望了,吩咐完之后便在那里撇着嘴运气。两人随着相六来到另一个院子,打开锈迹斑斑的门锁,相六毕恭毕敬回身道:“大人,就是这马了。”   冷临未说话,直奔那马走去,牵起缰绳握在手里,一纵身跃上马背。   “少爷小心。”婉苏脱口而出,倒不是关心他,只不过觉得冷临不常出门,恐怕这马上功夫不过关。他若是有个好歹,自己这大树便靠不上了,靠不上大树就会暴露,就会……   冷临不听,勒紧缰绳俯身下去,夹紧马腹。竟看不出,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人,马上功夫竟是这般了得。那马犹如注入活力一般,驰骋在院子里,每到墙边便迅速折返,如此这般,冷临和马都好似过足了瘾一般,这才放缓马速轻快返来。   “这马好健硕,你看那腿,肉还挺敦实的。”婉苏寻思说说话也好叫受了委屈的相六心情好些,便转头说道。   好像从未有人同自己主动攀谈,还是个妙龄女子,相六有些受宠若惊,冲着婉苏低头笑笑。   已到近前的冷临跳下来,眼神闪烁绕着那马看了一圈,最后摸摸马腿上方敦实的肉,这才将缰绳交到相六手里。“这马性子不错,牵来此处后,你可有发现异常?”   相六肿着半边脸,口齿不清地答道:“回大人的话,并无异常,是匹好马。”   冷临不再多问,回身往门口走。“如此甚好,看来没什么可看的了,我们走。”   婉苏跟着冷临走出院子,也不与古千户打招呼,一路来到门口。依然取了扳指,两人顺利出来,沿着街道往前走。   “少爷的骑技真是高超。”婉苏一方面从心里赞叹,一方面也是不失时机讨好他。   谁知冷临却如没有听到一般,只背着手往前走,眉头紧皱。   婉苏僵着笑转回头,心道怪不得古千户有气,连自己这么个温婉和善的女子都想揍他。   漫无目的地闲逛,冷临在一家打铁铺前停了下来。两人进了打铁铺,冷临左看看右瞧瞧,最后拿起了一把薄刀。   “少爷!”婉苏看着冷临手里的刀片抵向自己,捂着脖子往后缩去。   冷临瞧着婉苏的惊恐的样子,不在乎地转身冲着日头,将刀片抵到自己脖子上,想象着力道和角度。   “少爷,您小心。”婉苏不敢凑上前,离了几步远远提醒着。   兀自摇摇头,冷临放下刀,看着铁铺老板惊诧的神色,问道:“可有更薄的?”   “可没了,公子,这还不薄啊,我老铁家的铁可是最全的,想当初……”冷临边听边看,又在铺子里四下打量了一番,背着手走出铺子。   婉苏确定其手里没有旁的利器,这才跟了出来。两人转了许久,好似逛街似的,婉苏东瞅瞅西看看,一切都那么地新奇。   一面注意着周围,隐藏自己,一面算计着发了月银,便来采买一番,最好买了浓重的胭脂,必要时可以作为易容来用。冷临则四处看看,好像许久没有出门,这趟一次逛个够似的。   看得多了,婉苏有些累了,肚子也不争气地咕噜几声。冷临回过头,问道:“你饿了?”   “奴婢饿了,少爷你也该用饭了,我们回府吗?”婉苏一方面痛苦地觉得饿着肚子跑回去做饭是件悲惨的事,一方面又觉得赶紧回府才能避免被人瞧见。   “不回,我们在这里吃。”冷临用手一指,远处一家饭庄,此时因为不是饭点,客人不多。   反正是您老的银子,婉苏跟着冷临进了饭庄,挑了靠窗的雅间,站在冷临身后伺候着。   点了满桌的菜,婉苏站在后头流口水,心道等他赶紧吃,自己也好拣些残羹剩菜带回去。   “坐吧,今儿你立了大功,该赏。”吃到一半,冷临想起那马,自然想起婉苏,低头吩咐道。   婉苏虽觉冷临的吩咐有些逾矩,但从小生长在新社会,自然可以接受。半推半就坐下来,取了筒子里的筷子,不好意思地说:“谢少爷,奴婢惶恐。”   “你一点都不惶恐,你不像是下人,至少此前不是。”冷临低头吃饭,自然说道。   婉苏不知说什么好,心里一惊,随即讪笑着打岔过去。   两人酒足饭饱后,婉苏捂着嘴转过身子打了一个饱嗝,只听那边冷临自言自语。“不好,银子不见了。”   “啊!”婉苏瞪大眼睛张大嘴巴转回头,只见冷临手里拿了钱袋看自己。   “果然,震惊时,是这样子。”冷临取了银子出来,放到桌上后自言自语。“所以,死者只是震惊,不是恐惧,甚至都未看到何人取了自己性命。”   婉苏气得想冲过去撕烂冷临,原来在拿自己做实验,还同个死人相比。抽搐了几下嘴角,终究忍住了,因为那厮将余下的钱袋子丢给了自己便起身离开。   赶忙收拾好,两人走出饭庄,婉苏又随着他往街角走去。傍晚,迎着余晖散步,若是同自己的爱人在一起,是何等的惬意,然而此时的婉苏只觉得肚子鼓鼓囊囊的,吃得过饱。   不知不觉间,两人走到棚户区,站在入口的牌坊下,冷临又抬头看去。年头太久,牌坊上的字迹都有些模糊,接近地面的部位长了青苔,攀附在石质上面。再往上看,石柱上布满了印迹,也不知历经了多少年,风霜雨雪的侵蚀、过往的行人推着车子刮碰、盖房子运房梁经过的刮碰。   冷临猛地抬头,盯着头顶高处的痕迹,足有两人多高,若有所思。   “少爷,回府吗?”婉苏走了一整日,腿脚酸麻,此时真想回到府上好好洗个热水澡。且冷临是每日沐浴的,若是太晚回去,自己还不知要忙到什么时辰。   “我累了。”冷临寻了牌坊下一处坐下,双手搭在两膝上抬头看婉苏。   “此处离府上不远,那少爷我们赶紧回去歇下吧。”婉苏心道很好,既然冷临累了,必不会再在外面闲逛了。   “一步都走不动。”冷临说得极其自然,完全意识不到一个大男人这般耍赖是多么令人害羞的事。   婉苏顿了顿,耐着性子重复道:“一步都走不动?歇好了再走吧。”   “那也走不动,一步都走不动。”冷临似乎打定了主意,坐下便不起来。   视死如归般,婉苏舔了舔嘴唇,心道丫头还真不好做。也罢,这都不算什么,大丈夫能屈能伸,女汉子能背能扛,想到此慢慢转身,蹲下说道:“少爷,你上来吧,我背你。”   冷临心里许久没波动过了,见着婉苏这模样,抽搐了嘴角说道:“男女授受不亲。”   “少爷,您开门见山直说了吧,到底想这么着?”婉苏冷静转回身问道。   “借宿,找户人家借宿。”冷临回头看去,看向那群棚户区。   第六章 借宿遭遇小神通   第六章借宿遭遇小神通   冷府虽冷清,但总算是高床暖枕,婉苏晓得冷临是为了查案,这才屈居这棚户区借宿。既然他发了话,婉苏只好随着主子进了这条街。   装作无意地沿着街走去,直来到那日自己跌倒的地方。婉苏朝着那人飞起后坠地的位置看了看,那夜的一幕幕似乎又出现在眼前。   嗒嗒,冷临左右看了看,走到一户人家轻叩门扇,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冷临有些拘谨,慢慢退回来,冲着婉苏说:“你上前,就说要留宿。”   婉苏木着脸上前,屋内的女人打开门,正一脸探究地看着两人。这女人做妇人打扮,粗布麻衣洗得干干净净。   “这位大姐,我和我家少爷到京城投奔远房亲戚,盘缠被偷了,只余这些碎银子。投宿客栈住不起,天晚了一时又找不见亲戚,您看能否行个方便,就留我们住一夜,这点碎银子只当我们少爷感谢您,买茶吃吧。”婉苏说得诚恳,一脸的倦色正像是走了极远的路般,可怜兮兮地看着这妇人。   “只当什么事,银子免了,只不过我这窝棚简陋,恐委屈了你家少爷。若是不嫌的话,凑合一宿便是,无非多搭个床板的事儿。”那妇人边说边打量起来,见两人都不似歹人,这才侧身让过。   婉苏同冷临走进屋子,空间狭小且低矮,总感觉压抑着。住惯了冷府的冷临却不觉,或者说根本就没有在意,进了屋子便四下打量起来。   “我家少爷这里,有些,这位大姐莫怪。”婉苏见那妇人盯着冷临看,赶忙在他背后比划着脑袋小声说。   那妇人听婉苏这么一解释,当真以为冷临是个心智不全的怪人,投去怜悯的目光,见婉苏满脸堆笑,便也笑道:“看你说的,叫我贞姐吧,街坊四邻都这么叫着的。可吃了饭?我这儿还剩些馍,不嫌弃的话就吃些吧。”   婉苏还是撑着的,想必冷临也吃不下,便笑道:“多谢大姐了,我们路上吃了最后的干粮,还饱着呢,就是一路走来有些累了。”   “那,这儿,晚上搭了板子,我和我家小子都是这般睡的,你家少爷可住得惯?”那妇人指指竖在墙面上的两块木板,有些不好意思。   “住得惯,只要有个地方,我们就感恩的。”婉苏瞧着这户人家极是清贫,不由得心生怜悯。   “那就好,来,丫头搭把手,把这木板搬进去,你家少爷就在里间住吧。”贞姐见婉苏不嫌,放下心来,将木板搬进里间平铺到地面上,又取了破旧的被褥,这才搓着手站起身。“平日里我家小子住里间的,今儿叫他随我在外间挤挤,姑娘要不你也随我挤挤?我家小子才三岁,还是个娃。”   “小婉进来。”冷临忽地在里间发话。   婉苏本想照贞姐说的住在外间,见冷临的意思是叫自己进里间伺候着,便笑道:“多谢贞姐,我得在少爷跟前儿伺候着,本来已是打搅了,就不挤着您了。”   贞姐也不再相让,明白大户人家的丫头是要随身服侍起居的。   “娘!”一个满脸汗的小子跑进屋,裂开小嘴冲着贞姐笑道:“娘,我饿了,还有馍吗?”   “看你野的,还晓得吃馍,喝风就饱了!还不去洗手,想就着馍吃进肚子里!”贞姐虽嗔怪,但满脸的爱意却是藏不住的。   “吃馍喽。”那小子冲过去洗手,囫囵两下便跑到灶边,从筐子里摸了一块馍出来,大口大口嚼着。   “这是我儿子小豆子,野惯了的,叫姑娘看笑话了。”贞姐有些不好意思。   “哪里,这孩子长大了定是个好的,贞姐你有福气。”婉苏不会看相,只是单纯觉得在这里,人要活泼些才不会被欺负。   婉苏来到冷临身边,为其铺好了被褥。冷临凑近婉苏说道:“去打探打探。”   “问些什么?少爷,不如您自己问,我瞧着那贞姐是个好相与的。”婉苏是真的不晓得问些什么,一方面不懂查案,一方面也不知冷临到底想要知道些什么,比如在北镇抚司时,冷临每次问话都极有针对性,自己可问不出什么来。   “我不想说话,你只问问最近这几日可有什么异常便是。”冷临往回退了退身子,看向墙边说道。   婉苏无语,心道莫不是又是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话,只好出了屋子来到外间,同贞姐攀谈起来。   小豆子闲不住,吃了馍黏糊着双手又跑进里间,趴在门框上盯着这个陌生人看。   正思考着的冷临慢慢转头,也盯着小豆子看。   两人对视了许久,俱都不发一言,眼睛也不眨一下,冷临往后退了退,从未与稚童打过交道,不由得紧张起来。   冷临最先支撑不住,眨了眨酸胀的眼睛,那稚童也跟着眨了眼睛,微张的小嘴还流着口水,仍旧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瞧着冷临。   “去!”冷临身子不动,用声音和眼神冲着小豆子发出警示,想叫他赶紧离了此处自己去玩。   小豆子忽地嘻嘻笑起来,以为冷临在同他玩闹,蹦跳着举着脏兮兮的小手扑到床板上,仰头笑。“娘要我叫你少爷,你是少爷吗?你有大黑狗吗?”   冷临微微皱眉,脑子一片空白,不是该如何回答,只能摇头。   “你没有大黑狗,那不是少爷,你不凶,也不是少爷。”小豆子自来熟,这个今晚即将睡到自己床板上的陌生人极感兴趣。   冷临张了张嘴,不晓得如何叫这个稚童离开,只能将眉头皱得更紧。   “你有鞭子吗?”小豆子又一次使得冷临无言以对,绷紧身子谨慎摇摇头。   “没有鞭子,那也不是少爷,你也住这板子,那同我是一样的。”小豆子掰着手指头下了结论,将高富帅冷临一夜打回原型。   冷临只盼着这个令人头疼的小家伙赶紧转移注意力,离了这屋子。他从不与稚童打交道,一是很少接触,二是每每都会被他们天马行空的话问的无言以对,败下阵来。   这次也不例外,冷临打定主意保持沉默,没了回应,想必小家伙很快就会觉得无趣,自己走开,冷临一厢情愿想到。   “你不是少爷,那你肯定也没有马。”小豆子将小脏手在被褥上蹭了蹭,又被冷临腰上的玉佩吸引了去。   “这石头没见过,我与你交换好不好。”小豆子眼里放光,伸手便抓。   冷临只希望小豆子这极具杀伤力的小家伙赶紧离开,莫说交换,就是给了他也可,便赶紧点点头。   “哎呀小祖宗,你给我出来。”贞姐在外间听到声音,赶忙进了里间,抱起小豆子就往外走。   婉苏也跟了进来,瞧见冷临正僵着身子盯着母子俩看,腰上的玉佩也险些被小豆子扯了去。   “不,放我下来,我要石头,我要石头。”小豆子使尽浑身解数,在贞姐怀里蹬着双腿,也终究消失在两人的视线里。   婉苏回头看,瞧见冷临轻轻吁口气,僵直的身子也明显地松懈下来。   “少爷莫怪,那是个没爹的孩子,可怜着呢。”婉苏方才同贞姐在外间闲聊,得知了一些母子俩的事,只叹人有相似命却不同,无论如何都要好好活着,比起贞姐,自己的境况不知要好上多少倍。   冷临哪是责怪的意思,他是怕,怕与这种小孩子打交道。也不做辩解,听了婉苏的话,半晌没说话,直到她端来了洗脚水。   婉苏倒不是天生的奴才样,只不过是冷管家一再吩咐过,自己的份内事。幸好冷临不是个多事的人,几乎从不主动指使她,所以她每日除了备好两餐和一顿夜宵,再就是每晚放了洗澡水,洗洗刷刷的工作。   今晚自然没有条件洗澡,所以要单独备好洗脚水,婉苏将木盆放下,硬着头皮听着生怕冷临要自己为他洗脚。   “出去再探。”冷临将腰上的玉佩扶了扶,吩咐道。   “是。”婉苏轻快地应道,转身出了里间。   冷临简单洗漱一番,这才在屋子里转转,来到窗边,推开两扇,此时已经入夜,月亮照在半空中,棚户区依旧漆黑一片。   住在此处的人多半是穷苦无依的,莫说劳累了一整日,夜晚定是早早歇下,既省了灯油钱,又不必因为晚睡吃夜宵,一举数得。   对面街上就是出事地点,虽然漆黑一片,但是还是可以大致看到牌坊和下面尸首被发现的位置。   那马为何会无故受惊,冷临似乎猜到些什么,但总是不确定。   几日后,当今万岁将出宫祈福,大队伍正好途经此地,若是不能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万一惊扰了圣驾或是出了危险,负责此案的锦衣卫指挥使将人头不保,这一片住户也将遭受灭顶之灾。   要说那日将棚户区的人尽数赶走,或是派了重兵把守也可,但万岁又是个宅心仁厚的,本就是为了百姓疾苦,为了今年的大旱求雨祈福,怎好再做那扰民的事自打嘴巴,所以下面人不敢开口,只能在此之前将人找出来,确保圣驾的安全。   第七章 入夜细探棚户区   第七章入夜细探棚户区   万岁宅心仁厚,但并不代表出了事会放过棚户区的百姓。这是冷临自己的分析和判断,至于为何会接这差事,也是为了冷管家。   冷临隶属西厂,却只挂了虚名,有着相当的自由,西厂督主看中其才华,只在遇到大案特案时才用这步棋。此番虽然并不负责此案,但既然锦衣卫指挥使求到其头上,自然要象征性地帮持一番。西厂督主深知冷临性子,本以为锦衣卫千户古阵会吃个闭门羹,不想他却接下了。   冷临自然不知详情,他只晓得,这个凶手藏得并不深,定在这棚户区里,却极是难找。死者身份不明,更加难以锁定范围,如大海捞针无从下手。   “少爷,自己个儿多无趣,出来凑趣聊聊吧,小豆子真是个精怪豆。”婉苏估计着时间回来取木盆,试探性地说。   从最初的神秘,到如今的走下神坛,婉苏感觉到冷临并不是个难以相处的人,只不过有些时候有些怪罢了。由于冷管家的故弄玄虚以及诱导,致使婉苏先前还真的对其产生过恐惧感,待这几日的接触后,才觉得冷临也没那么可怕,至少不是个暴虐之人。   虽说他不是个暴虐之人,但终究是这个时代的人,还是个上层人物,因此作为下人身份的婉苏,时时提醒自己,适当的逾矩可以,但还是要把握分寸,免得死都不晓得怎么死的。   看着婉苏端着洗脚水,冷临脑子里又是嗡地一声,眼前出现小豆子那脏兮兮的小爪子和黑糊的小脸。“不了。”   婉苏点点头,端着木盆出去,只留冷临一人独自思考。   冷管家说过,少爷喜欢独处,因为他有很多事情要想,一切凡夫俗子都不应该打扰他。婉苏撇撇嘴,寻思着古人知识有限,再聪明还能到什么程度。   婉苏收拾了木盆,只当伺候先人,倒也没有觉得被侮辱或是不悦,此时冷临的年纪虽刚刚弱冠,但细论下来还是比婉苏长了不知几百岁,就当敬老吧,婉苏边干活边嘟囔道。   将木盆搁在墙角,猛地抬头看,只见栅栏外面隐约有个人影,一晃便不见了。黑灯瞎火的,婉苏没有那好奇心,赶忙进了屋子关好门。   “姑娘,起夜的话叫我,灯油刚好没了,若是不熟悉这屋子的人,瞧不见恐会绊倒。”贞姐笑道。   “使得。”婉苏同贞姐相谈甚欢,见已深夜,这才回到里间。   冷临正站在窗边,透过斑驳的窗纸看向外头。婉苏将冷临的被子铺好,取了自己的放到屋内仅有的一张木椅上,准备在上面凑合一夜。   睡在木板上和椅子上,其实没有太大差别,都很是艰苦,婉苏自然要将床板让给冷临,自己在椅子上凑合。   “你睡床上,我不睡。”冷临清了清嗓子,侧耳听着窗外的声音。   婉苏待要说话,却见冷临背着身子挥了挥手,示意自己莫再多话。   求之不得,婉苏又抱着被子坐到木板上,想起冷临的吩咐,小声说:“贞姐是个苦命人,原是城内某户人家伺候老夫人的家生子,十三岁那年被二少爷灌醉破了身子,本想求死,却被人救下。不久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原想着这辈子就这么着了,谁想那家二少爷定了门亲事,怕女家忌讳这事,便连带着贞姐,将另一个也怀了那二少爷骨肉的婢女一起赶出了府。临前还下了药,幸好小豆子命大,靠着贞姐给人做鞋子赚些散钱,才养了这么大。”   婉苏忽地顿住,掖掖鬓角碎发。“这些都无关紧要是吧?那我不说了。”见冷临没点配合的意思,婉苏寻思着他定然听得无趣。   “无妨。”冷临迅速答道。   “贞姐说,这几日并没什么异常,只不过死人那夜下了雨,其他的就没什么发现了。”婉苏先将贞姐的回答告知冷临,又继续说下去。“那家做事做绝,将贞姐一家都找了个由头发卖到庄子上,一股火,贞姐父母便去了。”   婉苏说完,两人便沉默了下来,外间传来小豆子不依不饶的声音,还有贞姐低声喝止。   仿佛觉得屋子里太过沉闷,冷临推开窗子,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慢慢闭上眼睛。   似乎即将有雨,月光被片片云彩遮住了光线,棚户区更加阴暗,站在窗子里,置身于这黑暗中,冷临觉得很是平静。   根据死者所处的位置,以及马匹反常的方向,将所有线索都联系到一起,显然凶手极有可能在这几户人家中,或者说至少在犯案时身处这几户人家中。   随机的,选择了其中一家,没想到是对母子,从作案条件上来看,嫌疑便小了一些。但因为离得近,兴许能提供些蛛丝马迹。冷临选择住了进来,却没能从中获取有价值的信息。   想必明日还要换户人家,但如此的话便极有可能引起旁人的注意,冷临皱眉想想,又或许有旁的方法,可以置身在这几户棚户区里,寻找凶手。   忽地那边传来鼾声,轻轻的,冷临没有回身,也晓得是婉苏。想必累坏了,躺下没多久便睡着了。   除了冷管家,冷临还未与人这般朝夕相处过,有许多不便和不习惯,但没有办法,总得有个人在身边。冷临喜欢独处,但不喜欢独自在府里生活,能有个人在外面忙活着,自己则待在屋子里看书写字,冷临喜欢这种感觉。既有相对来说安静的空间,又不至于真的孤家寡人,刚好。   不知不觉间,冷风吹来,带进几滴冷雨。果真有雨了,冷临感受着冰凉的水滴,本想关上窗子,谁知又听到推窗子的声音,冷临偏头看去,黑暗里瞧不清什么,声音是从左侧传来的。   似乎都可以猜想到那人正看着窗外的雨夜,或许还盯着死者出事的位置,冷临忽地有种感觉。   窗子关上了,四周又陷入一片沉寂,直到雨大起来,溅到窗框上。   左侧。   冷临将窗子关上,回身看到婉苏正裹着被子睡了,自己便在椅子上凑合一夜。   这场雨很大,在屋子里都能听到外面杂物被风雨肆虐的声音,间或树枝沙沙响。又有别户人家窗扇被风吹得重重打开,屋内人赶忙关好,一夜杂乱。   冷临一夜未睡,寻思贞姐孤儿寡母或许会心慌,不想屋子却一夜安稳,门窗结实得很,小豆子母子俩也睡得踏实,甚至听到雨声都未起来查看窗插。   至于婉苏,睡着了更是雷打不动,只有冷临守了一夜。   “少爷,您要不要歇歇,真的一夜未睡吗?”婉苏伸了个懒腰,忽地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冷府,赶忙爬起来。   冷临想了一夜,将被子推到一边说:“我们回府。”   “哦。”婉苏将被子简单叠了叠,揉揉眼睛跟着冷临出了里间。   “睡得可好?这一雨的风雨,吵着你们了吧?”贞姐早便起床了,正围着灶台忙活,小豆子早不知跑到何处。   “睡得很好,没听到什么响动。”婉苏笑道,将碎银子偷偷掖到被子里,顺手递给了贞姐。   “那敢情好,还以为你们大户人家的睡不惯这床板。”贞姐接过被子,搁置好之后又说:“喝些粥,暖暖身子。”   “不了,少爷想赶紧找着亲戚,待寻到了落脚之处,再来答谢贞姐。”婉苏刚说完,便见冷临立在外间窗下,伸手正来回推关窗子。   贞姐和婉苏愣住,不知冷临到底想些什么。   “少爷?”婉苏冲着贞姐尴尬一笑,忙走到冷临身边唤道。   只见冷临正聚精会神看着窗框,只那么短短的细细的一小截,竟能将窗子固定住,婉苏也发现了那小细丝。只见冷临伸手用力摸了摸上面固定窗子的细铁线,险些割破。忽地听到婉苏唤自己,回身看了看贞娘,这才收回手走出屋子。   “贞姐,告辞了,赶明儿再来拜访。”婉苏讪笑着跟了出去。   贞姐连连摆手笑道:“不值当的,谁还没个不便的时候,早些寻了亲戚才是。”   婉苏跟了上去,往牌坊下走去,远远见着小豆子正同一群稚童玩闹,捡了地上被风吹断的树枝,跨在两腿间做那骑马的姿势,嘴里还“驾,驾”地振振有词。   “你去问问,他家左侧几户人家,都住着什么人。”冷临看到稚童便是浑身一僵,忙后退几步背着手侧头吩咐婉苏。   “另外你同他讲……”冷临还未说完,便见已经发现自己的小豆子猛冲了过来。   冷临忙躲到婉苏身后,盯着小豆子不知如何是好。   “姐姐,你们也来玩。”雨后的清晨有些凉,小豆子鼻子底下淌着两条小溪,说话间险些过了河,忙吸了一下。   婉苏哭笑不得,拿出帕子为其擦拭,问道:“姐姐要去办点事,改日再来看你。乖,你告诉姐姐,你家左边的几户,都住着什么人家?”   “就是他们家,还有,还有……”显然有些分不清左右,小豆子回头指着那几个稚童,忽地又想起来,兴奋指着一处棚屋说道:“还有那户萧叔叔,萧叔叔可好呢,帮娘修窗子。”   “那窗子是萧叔叔帮你娘修的?”冷临顺着小豆子手指的方向看去那间棚户,一时着急,又凑上来站到婉苏背后问道。   “是,还给我娘劈柴,还……”小豆子又扳起手指头,努力想着。   冷临似乎想到什么,走向牌坊,小豆子又跟了上去,猛地抱住冷临的腿。“哥哥你还来吗?”   冷临一时间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瞧着婉苏求救。“你快告诉他,那石头在他床板下,我答应给他的。”   小豆子听了冷临的话,注意力又转到了别处,撒丫子往家跑,他最喜欢漂亮的石头。   冷临又松了一口气,生怕小豆子这个极具破坏力的小家伙去而复返,连忙带着婉苏离开棚户区,一直来到大街上。走到牌坊下面时,婉苏下意识抬头看了眼两边柱子上的痕迹,若有所思。   “就是个孩子,少爷不必这般。”婉苏有些哭笑不得,瞧着他如临大敌般,不知说什么才好。   冷临显然有不同意见,貌似委屈地张张嘴又忍了回去。   第八章 赤膊上阵心怦然   第八章赤膊上阵心怦然   两人未回府,又折返去了北镇抚司,婉苏再有意见也得忍下,因为根本没有机会提出,便跟着急匆匆的冷临进了大门。   还是上次的小胡子,冷临不去见古阵,只要求其带自己再去看那匹马。   小胡子将两人带到院子外时,正巧看到一个锦衣卫走来,里面的相六开门后交给那锦衣卫一个大筐,有些不自然地看了看冷临,这才侧身让过。   冷临直奔那匹马,对身边跟着的相六说:“这马,昨日到现在可有何异常?”   “回大人的话,并无异常。”相六说得很是诚恳。   冷临慢慢转身,貌似无意问道:“你手上的伤,如何来的?”   相六一愣,想起定是自己方才伸手交筐的时候被瞧见了,自然回道:“这些日子给指挥使大人做事,免不了的。”   一旁的小胡子不知何意,但也说道:“指挥使大人新近从长毛人那里得了些宝贝,特意叫人做了甲胄,我闲的时候也得去帮忙。”说完摊出双手,手心指腹处也有细小的伤痕,同相六手上一般。   “哦?是何宝贝?”冷临忽地来了兴致,问道。   小胡子似乎面有为难,故意做出吞吐状,但见冷临似乎是要打破沙锅问到底,没有罢休的意思,只好说:“指挥使大人不许我们说出去,这……”   “如此,不若我去问指挥使大人。”冷临作势便要出去,被小胡子拦住,心道若是被指挥使大人晓得了,自己定要被治个办事不力之罪。   “是,是一些细铁线,坚韧异常,是从南边海上长毛子那里淘登来的。冷大人您晓得,南边海上不太平,虽说指挥使大人光明磊落,可也少不得被有心人冤枉私通海贼,这事可万不能同外人说起。”小胡子算是认栽了,心道都怪自己多嘴,若是出事了免不了被牵扯。   “带我瞧瞧。”冷临似乎对此事并不感兴趣,小胡子松了一口气,冲着相六挤挤眼睛。   一直默然不语的相六明显顿了顿,随即自然地转过身子,从角落的棚子里取出一个大筐,里面是一团团细铁线,确实比见过的都要细,坚韧。这种细铁丝,婉苏倒是见过许多,但在此地出现,不得不说是稀罕物。婉苏忽地想到贞娘家的窗户,不由得心里一沉,虽想到了什么,但也不敢多嘴。   “用来编织甲胄,确是难得的上品。”一直保持沉默的冷临手上用力,手指上顿时被割破,鲜血直流。十分诡异地,冷临忽地一笑。   小胡子松了一口气,话说传说中的这位冷大人,除了案情,对之外的事情是从不关心的。这只是指挥使大人因私废公的小把戏,想必他不会关注的。   “无事,带我逛逛你们北镇抚司吧,我从不来听记,甚少有机会一瞧一二。”冷临忽地心情不错的样子,看得一旁的婉苏不解。   小胡子见冷临不再纠结这事,赶忙带人出了院子。转弯时,冷临回头看去,相六又坐下来认真地编织着那些细铁线,是个老实人。   冷临一夜未睡,却不知疲倦地跟着小胡子逛了一日,破天荒地四下看看,连洒扫的人都要瞧上两眼,这才领着婉苏出来。   “少爷,您累了吧?回府歇着吧。”婉苏好心提醒。   冷临紧绷的神经忽地放松下来,真的觉得有些累了,却不能休息。没有回答婉苏的话,又快步往棚户区走去。   来到贞姐家对面,冷临寻了处昨夜被风雨吹倒的一处危棚,这才想起还跟着个婉苏。“你回府吧,我要待几日才回。”没办法,自己总是一个人来来往往,冷不丁身边跟着个婉苏,冷临很多时候都是过后才想起来的。   “少爷,这主人回来了可如何是好,且这棚子快倒了,您在这儿,不安全。”婉苏想着自己倒是可以回去歇着,若是冷临出了危险,自己岂不是又要暴露出来。   “我早便看过,这棚子没住人的,只几天,倒不了。”冷临寻了处坐好,正好能瞧见对面贞姐家。   见其再不理自己,婉苏只好退了出来。“最怕这种死心眼儿的,盯人也找个舒坦地儿,害得我也得跟着遭罪。”婉苏边走边嘟囔,一路回到冷府,赶忙洗了澡,另又取了冷临的衣衫,外加巾子薄毯小盆,在天黑前回到棚户区。   “少爷,是我,啊不,是奴婢。”婉苏轻唤一声,推开摇摇欲坠的门,见冷临正聚精会神地盯着棚子上的空隙。   回头瞧瞧婉苏,冷临没说话,又聚精会神盯着对面。   婉苏叹口气,心道不希望他领情,在这世道,这些都是一个下人该做的。他不要求,不代表就认为她做的这事是额外的。   婉苏也不觉得这么伺候一个人有多么地伤自尊,毕竟如今还靠着人家避祸,回报必先付出,做个下人该做的事,没什么好委屈的。   况且他也很是赏心悦目,不多事,又没有架子。再说他也长了自己几百岁,就算是敬老,婉苏再一次安慰自己。   趁着夜色,婉苏出去打了水浸湿巾子,递到冷临手里。眼睛仍旧盯着对面,冷临也觉自己身上汗臭难当,便脱了衫子撩起中衣。方想起还有个丫头,冷临尴尬地看过去,却见婉苏早便背过身子自顾自铺毯子。   与冷管家不同,她的照顾总是不知不觉地,虽有些陌生,却很是及时和受用。   擦了肩膀和头脸,冷临正要去洗洗巾子,却见婉苏抢先一步接了过来。“少爷您的手破了,我来。”   冷临这才想起在北镇抚司时,自己故意试探那铁线的韧度,手还微微有些痛。   婉苏将洗净的巾子递给冷临,见其又尝试伸到背后擦拭,便转到其后面拿过巾子,为其擦拭。   前面有些尴尬,后背还是无所谓的,至于腰腿,还是您老人家自己个儿吧,本姑娘帮你可就到此了,婉苏在心里默念道。   冷临有些僵硬,虽说丫头就算陪睡也是理所应当的,但这般同女人亲近还是头遭,不禁有些脸红。   婉苏不晓得冷临的心思,心道自己可是牺牲大了,不过既然有希望查出死者的身份,兴许就能晓得自己的身世,那么如此伺候冷临也是应当的。   冷临眼睛盯着对面,脑子却是一片空白,她的动作轻缓,甚至能感受到隔着巾子的手带来的温度。手指微微收拢,冷临强迫自己看着对面不分神。   她表面看起来温顺,实则是个有主意的。她处处恭敬着自己,实则从未真正屈服过,她骨子里是倔强的。冷临不解其意,不过有一点却清楚,她殷勤地服侍自己,绝不是为了爬上主子的床。   “少爷,洗好了,都擦擦吧,换上干净衣衫才舒坦,奴婢再为您铺毯子。”不知何时,婉苏又将洗净的巾子递到微微发愣的冷临的手里,这才背过身忙活。   冷临没说话,接过巾子,顿了顿这才慢慢脱衣衫。   婉苏一直背着身子忙活,冷临索性放下心来,擦了腰腿后又穿上中裤,眼睛一直不离对面的棚户区。   冷临穿好中裤,拿起中衣未及穿,忽地看到一个人往贞姐家走去,顾不得其他,扔掉中衣几步迈到前面,最近距离盯着对面看。   婉苏估摸着冷临快穿好了衣衫,忽地感觉其仿佛发现了什么,抬头看去,见其几步迈到前面。   婉苏比任何人都关心这个凶手,说不定他就是解开自己身世之谜的人,便也急忙凑到前面,只见相六正左右看看,轻敲贞姐家的门。   “那是?”婉苏话刚出口,便被一旁的冷临捂住嘴,用胳膊环住抵到自己胸前。   刚刚擦洗过后的身子,带些阳刚的味道和清新的感觉,就这么直直贴到自己身上,甚至能嗅到他身上的气息。   婉苏忽地心跳加速,一口气堵在喉咙里出不了,只能气喘。   过了半晌,贞姐开了门,十分熟稔地,相六进了屋子。   关门,亮灯。   婉苏脸红心跳,不知为何没有挣脱冷临的手,直到其心跳也忽地加速,这才觉得他松了手。   “莫打草惊蛇。”冷临说完这话,捡起地上的中衣,似乎变了个人,手忙脚乱起来。   婉苏也赶忙装作什么都未发生过,自顾自去整理本已十分平整的毯子。   “莫管了,回府。”冷临说完继续穿衣衫。   婉苏也没说话,将毯子叠好,拿起木盆巾子,这才发现冷临的绶带拧着了,衫子皱巴了,领口歪着了。   本想上前为其整理好,可刚发生那事,外加自己手上又是毯子又是盆子的,实在不便。好在天黑,也无人看到,就这么着吧,婉苏跟个老妈子似的想到。   寂静的棚户区,小路上,一大一小,一前一后。前面人快步走着,忽地意识到后面人抱了毯子和盆子,忙减缓步伐。下意识地想接过盆子,顿了顿却又忍住。   还是分清的好,不清不楚地,一旦宴席散了,心便空落落的,好比冷管家。冷临想到此,又加快了脚步。   婉苏跟着冷临一路回到冷府,很快睡下,只不过梦里好像还在抱着盆子赶路。   第九章 蛛丝马迹现真章   第九章蛛丝马迹现真章   次日一早,婉苏起得晚了,匆忙赶到书房时,冷临早便到了。   “少爷,用餐了。”婉苏将早饭布好,却见冷临一直在桌上写写画画,丝毫没注意到自己。   身份,身份。冷临一连在纸上写了几遍,微微皱眉。   “少爷,用餐了。”婉苏大着胆子,凑近提了音量说道。   冷临微微一愣,抬头看时,婉苏已经将筷子递到自己手里。   最初进冷府时,薛婆子和冷管家的话着实吓到了婉苏,但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婉苏觉得冷临除了有些怪,旁的倒更好相处。   先说他不好色,不然的话像贞姐那般遭遇,可真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而且又不多事,是个好伺候的人,对于不太会做家务的婉苏来说,这是个再合适不过的主子了。   冷临肚子忽地咕噜噜叫起来,这才意识到该用餐了。   “少爷,这小菜味道如何?”婉苏试探问道,心说自己将几百年后的糖醋排骨做出来,想必在这儿能轰动一下也未可知。   冷临不喜开口,但婉苏问了,也就琢磨着回道:“恩,咸淡适中。”   咸淡适中?这是在调侃自己的菜不伦不类吗?怎么也该是说些酸甜可口呢。婉苏有些不悦偷着翻了翻白眼,但见冷临再无半点轻色,也就忍下了。   冷临将婉苏准备的饭菜都吃了,他就是这般,婉苏准备多少就吃多少,似乎总是懒得思考自己是饥是饱。   怪不得冷管家交代自己,一定要注意分量和时辰,若是等到他自己意识到,恐怕就饱一顿饥一顿的伤了身子。   忽地,婉苏有些担心,若是自己日后离了这儿,冷临可怎么办?自嘲一笑,真的是闲操心,他有的是银子,这么大所宅子,再找上十个八个的下人服侍便是了。   有些理解了冷管家的喋喋不休,若是自己离开冷府,估计也会放心不下,对下一任絮叨着如何服侍冷临。   “少爷,今日要去何处?”婉苏看到冷临见了相六进了贞姐的屋子后便离开棚户区,心里隐约有些不安,于是试探道。   冷临沉默下来,才道:“晌午有人会上门,你将人带进来。”   婉苏见冷临不愿说,便也不再问,收拾了碗筷后出了书房。不知为何,总觉得贞姐会牵扯到这件事当中,隐隐替她担心。   那是个善良的女人,婉苏不希望她出事,但也不是自己能左右的。这么等着,直到晌午时,真的有人上门。   婉苏低着头开门,那人也不多话,跟着婉苏便进了院子,轻车熟路。   婉苏依旧低着头,带着那人走过月亮门,直来到书房门口。得了冷临的吩咐,这才将人带进去。   “冷大人,督主遣属下来。”那人一身便装,若是不晓得,还倒是路人,胖乎乎的身子有些臃肿。   “娄坦,坐。”冷临吩咐后,婉苏早便离了屋子,去厨房取早便备好的茶盏。   婉苏早便准备好,准备听墙根,这才将茶盏准备好,端了便往书房来。好在来得及,婉苏放缓呼吸,顺着窗根静静听着。   “昨夜接到大人的吩咐,今早去了趟户部,那叫相六的,原是萧大人家的家奴,一次被锦衣卫指挥使看中养马技艺,便要了去。那叫贞姐的妇人,原也是萧大人家的家奴,不知何故被赶出府。”胖子娄坦说道。   一阵沉默,婉苏惊到,原来相六与贞姐早便认得。   “至于死者,督主吩咐,不必查了。也不需再催促锦衣卫那边,想必他们即便知晓了也不会说的。当然要全力抓到凶手,毕竟万岁的安危最重要,尽力便是但莫牵扯太深,是好是坏叫锦衣卫自己兜着这案子。”娄坦说完又重复一句。“是督主的原话,下官只是传达。”   书房内一阵沉默,婉苏算着时间,敲门进去。   将茶盏放好后,婉苏偷眼瞧了冷临,见其正紧锁眉头,一下下刮划着拇指上的扳指,那人也低头不语,好似等着冷临的吩咐。   “小婉,送客。”冷临将左手重重放在桌案上,低头吩咐道。   娄坦连忙站起身,迅速点了头退出门外,婉苏也跟了出去。   再回到书房门口时,里面寂静一片。婉苏立在门口,想起方才娄坦的话,纠结着死者的身份。可听那话,好像死者的身份很是特殊,西厂督主告诫冷临不需再查,只消查出凶手便是。   自己到底是何身世,婉苏毫无头绪,想要怂恿冷临继续查死者的身份,又不知如何开口。且即使开了口,想必冷临也不见得会听自己的话。   婉苏泄了口气,又想起那人提到相六同贞姐原本相识,心里又隐隐有些不安。冷临为何叫人单独查那贞姐和相六,莫非他们真的与这案子有何关系,或者说他们便是凶手!   接下来,两人在府里过了几日,冷临再未出门。期间古阵忍不住登门两次,吃了闭门羹后只能怏怏而归。   冷临只道日子还未到,可古阵有命在身,自然不敢怠慢,如若出了纰漏,西厂无事,锦衣卫可就遭了秧。   明日便是圣驾出宫之日,冷临收拾妥当,领着婉苏出了门。   倒不是故意为难古阵,只不过冷临不想打草惊蛇,若是相六过早被控制住,假设他有同伙另行作案的话,岂不是埋下隐患。   走在街上,冷临带着婉苏直奔北镇抚司,刚来到街口,远远便看到相六带着小豆子正站在街对面。   冷临连忙躲到墙角处,婉苏也跟到他身后。   听不清他们的对话,只见相六蹲下来,一手牵着小豆子,一手指着正鱼贯而入的几个锦衣卫,不知在吩咐什么。   冷临将身子微微探出一些,不料却被相六发觉,警惕地站起来。   “哥哥。”小豆子见着婉苏和冷临,一下子挣脱相六的手,欢喜地跑到两人跟前,抱住冷临的腿。“哥哥,我的石头没带来,我与你交换。”   冷临忍着紧张,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在相六身上,直视着他的双眼。   相六眼中凶光一闪,看了看小豆子又柔和下来。“大人。”   “这是你儿子?”冷临问道。   “不是,是小的故交的孩子。”相六又低了头,做那恭顺状。   冷临上下打量了相六,转身进了北镇抚司,只留他带着小豆子,忐忑站在街边。   “古千户,误了事可不好交代,本官如今奉命驾前开路,倒可以为你扫一扫,但难保万一,若是有何闪失,本官可帮不了你。”两人来到古阵门外,便听里面传来一人的声音,听着很是熟悉,再一细想,正是那日纵马失控后被相六救下来的锦衣卫。   古阵没有说话,那锦衣卫开门而出,瞥了一眼门口的冷临和婉苏,扬长而去。   屋内传来重重击打桌面的声音,桌上的茶盏乒乓作响。   “可有何线索?”古阵见冷临来访,又燃起一丝希望。锦衣卫奉命查探此案,人家西厂的人只不过是协助,自然不能苛求冷临。   “圣驾定会万无一失。”冷临心情很是放松,虽说想不通动机,但为了保证万岁的安危,也只有先将人拿下慢慢审问。   “此话怎讲?”古阵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前倾着身子问道。   “凶手应该就在你们锦衣卫里。”冷临故意顿了顿,瞧着古阵的神色。   果然,古阵慢慢坐了回去,两人都晓得,若真是如此,可就是一条腥鱼坏了一锅汤。不论那人是不是受人指使,锦衣卫都说不清。若是引起万岁的疑心,说不定还会怀疑是锦衣卫自编自演。   “是何人?你有何证据?”古阵谨慎问道。   “方才那是何人?万岁祈福与他何干?”不答反问,冷临指了指屋里先前那锦衣卫离去的方向。   古阵急于得到答案,赶忙回答:“是萧大人家的二公子,一个千户,此番乘了老子的凉,做万岁的驾前。今夜寅时要在前开路,待卯时圣驾出宫,一路随圣驾去山上祈福。”   冷临忽地双眼一亮,将茶杯慢慢放下,随即点头冷笑道:“果然是将门狼子!”   “到底凶手是何人?若再查不出,只有派了重兵将沿路都封锁,甚至伤及无辜。”古阵可不想听冷临嘲弄这个作恶多端的纨绔子弟,如今他最关心的是如何保证万岁的安危。   “今夜寅时,万岁圣驾出宫前,你只身前来死者陈尸之地,我将凶手交给你带走。”冷临说完便背着手离开,只留下疑惑不解的古阵。   “等等,不是,应该是‘将门虎子’吗?”古阵挠挠后脑勺自言自语。   怕冷临再得罪了古阵,婉苏只好慢走几步小声说道:“我家少爷书读得少,古大人莫见怪,莫见怪。”   古阵这才注意到婉苏,寻思她的话,不觉弯弯嘴角。   这一对主仆实在有趣得很,主子不像主子,下人不像下人,古阵从小到大还未见过。   两人离开后,古阵双手拄着桌案低头不语,想着还要再加派人手才是。自从头次拜访冷临,古阵便没抱着太大希望,自己也曾亲自查探一番,奈何一无所获,于是将所有精力转移到如何安排人手以防万一。   冷临此番虚虚实实,古阵实在不想理会,便打定主意放他鸽子。   第十章 真相大白惹深思   第十章真相大白惹深思   话说古阵打定主意,冷临已经带着婉苏离开北镇抚司,也不回府,只在街上闲逛。到了饭点,又去了上次的饭庄。   婉苏先查看了钱袋,上次被冷临唬那么一下,已经有了恐惧症,待确定带的银钱充足后,这才放任小二介绍菜式。   冷临倒大方,也不问太多,基本是小二说什么就是什么,看得婉苏直撇嘴。小二哥自去忙活,冷临仿佛又陷入沉思,自顾自坐着不动。有了上次的先例,婉苏寻思着这回他会不会再叫自己坐下吃饭,忽见一人端着盘子进来,凑近冷临身边低声道:“大人,您吩咐下去查人的事,督主晓得了,叫小的带话来,问您可否记得督主先前说过的话,不必再查那人。”   冷临一动未动,只抬眼看着那做了小二打扮的人。   “小的退下了。”见冷临面色不虞,那人谨慎地端着盘子出了雅间。冷临仍旧一动未动,手捏着杯子放到桌子上,婉苏却是手脚发麻。   西厂督主几次三番敲打冷临,不准其查探死者的身份,这其中有着怎样的□,婉苏想都不敢想,只知道自己一定要藏起来。   “少爷。”婉苏镇定下来,端了茶壶刚将冷临手里的空杯子斟满,便见其狠狠地将茶杯摔在桌上,热茶溅了两人满手。   “啊!”婉苏连忙甩甩手,将滚烫的茶水甩去。冷临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回头瞧瞧婉苏无事,也不顾自己的手,又转回头默然不动。   “少爷,用饭了,身子是本钱,亏了可就再找不回来了,想做什么都做不成。”婉苏瞧着冷临这幅模样,耐心劝道。   许是心有愧疚,冷临犹豫一下,说道:“坐下吧。”   “得令。”婉苏就等这句话,坐下后先为冷临夹了菜,这才自己吃起来。   “鸡蛋是发物,少爷你这几日有火气,吃不得。鱼也是发物,少爷也吃不得……”婉苏见形势危急,自己少不得还得需要冷府的庇护,便努力做好下人的工作。   “此后你来点菜。”冷临见只剩了一盘青瓜可以吃,索性吩咐道。   “多谢少爷信任。”婉苏又为冷临夹了一筷子青瓜,笑道。   冷临看着碗里的青瓜,大口大口吃起来,反正吃什么都是一样,点了许多只不过为了心里好受些,这些对自己来说都不重要。   两人吃完了饭,又在附近茶楼歇了一会儿,待到天黑才来到棚户区。   仍旧进了先前那户无人的棚户,顺着空隙看去,对面贞姐家那片棚子仍旧漆黑一片。   “少爷,贞姐不是凶手吧?”婉苏小心翼翼问道。   “怎会想到是她?”冷临看着对面的棚户区,轻声问道。   “不是想的,是见您一直查她,所以有些怀疑。”想起贞娘家的窗户,婉苏叹了口气。   “先前不确定,如今确定了,不是她。”忽地起身,冷临边说边凑近空隙处,瞧见右侧牌坊处出现一个黑影,那影子蹑手蹑脚来到牌坊下,身上似乎还缠着什么。   影子四下看看,如猴子般灵敏,爬上一侧石柱,忙活一阵后又下来,接着爬上另一侧石柱。月光下,牌坊上有丝丝晶莹。   冷临不说话,婉苏也不敢发出声音,见那影子爬下石柱后,又悄悄来到贞姐家,在门口站了站,这才转身进了旁边棚户,也未亮灯,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婉苏静静站在冷临身边,主子不说话,她只能这么站着。   时间在一点点流逝,整个棚户区寂静一片,偶尔有夜猫掠过,间或虫鸣几声。婉苏就这么站着,也不觉枯燥,好像跟他站在一处,内心就异常平静似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也不说话,直到有些体力不支。   婉苏不会看时辰,但看冷临的神色,便知寅时快到了。冷临开始用食指刮划扳指,一下下,极有节奏。   “少爷,冷了吧,披着。”婉苏将准备好的披风取出来,踮着脚尖披到他的身上。   又过了许久,冷临刮划扳指的节奏急促起来,甚至有那么一丝焦虑。透过月光看向他,那紧皱的眉头已成了一个疙瘩。   “少爷,不然您先歇歇?”已经站了许久,即便他是个男子,也会累的。   冷临忽地抬手,止住婉苏的话头,做出细听的动作。远处仿佛传来马蹄声,由远及近,冷临忽地绷紧全身,又往前靠去,屏住呼吸等待着那一刻。   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辩声得出,那马在街口停了下来。仿佛原地转了一圈,那马紧接着又驰骋起来,速度比之方才似乎更快。毕竟此前出了命案,听着马蹄声,马上那人似乎想快速通过这条街,便用尽全力纵马掠过。   定是那同古阵在屋内说话的锦衣卫,也就是萧家二少爷,婉苏猛地想起相六是萧家的家生子,相六同贞姐相识,贞姐曾被主人家的二公子奸污受孕!将门狼子!冷临此话的意思!难道?婉苏猛地抬头看冷临,见其紧紧皱着的眉头缓缓舒开,伴随着马蹄声的临近,他竟渐渐放松下来。   似乎有那么一声轻微的推窗声,紧接着便是马匹忽地嘶鸣,忽地立在原地高高抬起后蹄,发疯似地嘶鸣着。   婉苏瞪大了眼睛,就如那夜一样,马上人正蓄了全力纵马而来,却不料马匹忽地失控,猝不及防之下,身子便腾空而起,直飞向高空。   还未等发出些许声音,马上人便凌空坠下,再一细看已成了两段,陈尸在牌坊下。   又等了许久,仍不见古阵前来,冷临猛地推开门,直奔对面相六的棚户而去。   “少爷,危险。”婉苏上前一步扯住冷临的胳膊,死命往回拽。   “你在此等我。”冷临将婉苏推回棚户屋里,自己迅速往对面而去。   婉苏冷不丁被推回来,站稳后便见冷临已经走到街中心,稍一犹豫,他已经一脚踢开相六的棚户门。   长久的沉默,婉苏见冷临静静站在门口,不说也不动。貌似没有危险,婉苏壮着胆子跟了上去,来到冷临身后,也愣在当场。   阴暗的屋子里,墙角燃着一盏昏黄的灯一个人坐在地上,手里握着一把刀,一下下刮着自己的脸,已经血肉模糊。   “啊!”婉苏吓坏了,从后面紧紧抱住冷临的腰,既觉好奇又不敢直视,就这么屈着一只眼睛瞧那人。   “相六,你杀了人。”冷临平静地说。   “是我杀的,都是我杀的。”是相六的声音,虽说很是平静,但语气还是因为疼痛而有些异样。   “这才是你想杀的人,那之前的死者,是何人?”冷临问道。   “我也不知,随便找个坏人,试试位置。”相六停止了刮划,转过脸,已经成了一个血葫芦。   “为何如此?你这已是砍头的大刑。”冷临不解,相六为何要将自己的面孔刮划得辨认不出。   “冷大人果然早就查到小的了,小的感念您高抬贵手了了我这心愿,小的绝不逃。凶手当场伏诛,辨不清何人贞娘也不晓得我死了。”相六挣扎着站起来,摇摇晃晃走向冷临。   冷临倒面不改色,可身后的婉苏没那定力,紧紧抱着冷临的腰身便要往后退。   “你是为了贞姐?”冷临回手拉住婉苏的腕子,看着相六问道。   “贞娘命苦,虽说没资格,但小的还是想求求冷大人代为照顾她们娘俩。小的不逃,小的就死在冷大人手里,您拿着我的人头立功去吧,小的能了了这心愿,就很是感激大人您了。”相六边说边走近冷临。“今日是带小豆子最后见一眼他亲爹,日后您莫告诉孩子真相。冷大人,求您了。”   距离冷临几步远时,未等他说话,相六忽地取了一把刀□自己脖颈,然后又奋力拔出,鲜血顿时溅了出来。人已重重倒下,相六将满是鲜血的刀拿在手里想递给冷临,却只伸到一半便无力垂下。   夜风吹来,周围的棚户区仍旧静谧异常,只有看门狗心不在焉的低吠及虫鸣鸟叫时不时响起,别无其他。   一切都已结束,事后通过与贞姐细聊,才得知原来相六与贞姐同是萧家的家生子,又属于青梅竹马,本来情投意合,没想到却遭到萧二少爷的玷污,自此生生分离。   贞姐一家都散了,相六等到自己爹娘归西后,这才寻到机会取萧二少爷的性命。   人在高空中重重摔到那坚韧异常的细铁线上时,肉身被迅速切割断开,两名死者就是这般没了性命的。   而相六是养马的高手,在远处射过来一根细针刺那特殊部位,便能使马匹立时定身。先前的死者只不过是相六随意找来的试验品,时常开窗观察的相六,那日正好看到一个纵马之人追着一个姑娘,便将这歹人拿来做了实验。   自知这细针刺马之术已用到前一次的杀人中,为了避免旁人看出猫腻,所以在那次驭马时不敢用这招数,只以身抱住马匹,致使那锦衣卫摔下马。   婉苏无意中一句话,倒提醒了冷临,果然见那马腿上方有些瘀肿。   借宿贞姐家时,见那固定窗子的铁线实非常物,不是一个普通人家能拥有的,冷临心有怀疑,却见北镇抚司里有这种长毛人处得来的细铁线,便推断凶手定是锦衣卫里的人,那夜蹲守看到相六,便证明了大半。   本想在最后一日告诉古阵将相六缉拿起来,却无意中听到萧家二少爷要提前纵马过来,如此便顺水推舟,萧家的恶名在外,如此也算是得了报应。   锦衣卫指挥使将所有的事都推到萧家,也就没再往上报,万岁也不知,仍旧按照原计划祈福,此事暂且不提。   却说萧家见人已死,又自觉没有颜面,冷临未将事情细枝末节道出,萧家只当相六平日常遭萧二少爷大骂便心生恨意,这才动手杀了人。相六已死,萧大人只能咽下这口恶气,白发人送黑发人。   这日,冷府再不似以往般清净。冷临双肘支在案上,扶着额头闭眼沉思,心情很是复杂。   屋外,婉苏正在追那只新买来的鸭子。那个丫头别出心裁,说是要做什么咸鸭蛋,于是申请银子买了几只活鸭子养在后院,想是跑出圈来,随即人鸭大战。   第十一章 身无傍计苦查案   第十一章身无傍计苦查案   好容易消停下来,冷临又捡起案上的书,长出一口气静静读起来。   “少爷,奴婢再申请些银子,寻人将那鸭舍修修,那么大个窟窿。”婉苏趁着端茶进来的功夫,谨慎说道。   “钥匙都在你手里,自己取了便是,此后这种事莫问我了,府里一应事务,你自己个儿看着办吧。”冷临头也不抬,正看到关键部分。   婉苏很是激动,她也不喜欢事事跟人申请,还是自己拿主意来得痛快。“谢少爷信任。”说完欢快地出了书房,末了还冲着低头看书的冷临一笑。   冷临仍旧看着书本,屋子又静了下来,许久,嘴角微微勾起。   婉苏取了银子,出后门转过一条街,街口大榕树下站着许多汉子,专门等人家来雇人。大户人家有下人家丁,自然不需要请外面的人,冷府只有婉苏一个,只能出来雇泥瓦匠。   婉苏不喜一群人围上来的感觉,于是在对面冷眼瞧了瞧,见大榕树后蹲着个戴斗笠的汉子,正拿着烟袋锅敲敲鞋底,很是悠闲,其他人则东张西望地瞧着路人。   “我说这位大哥,十文银子修个鸭舍,成不成?”婉苏早打听了价钱,上前便压住价格,边说边做出欲走的架势,不给对方讨价还价的机会。   那汉子连忙点头,起身便跟在婉苏身后。   婉苏一惊,寻思着自己这价钱故意给的低了,对方怎一句不说便跟了来,莫非有诈!“我说大哥,我说的是十文银子,修个鸭舍,你成是不成?”   “成。”那人不耐烦说道,又紧走了几步。   “古,古……”婉苏识得这声音,弯腰低头顺着斗笠沿儿看去,瞪大了眼睛。   “雇我就对了,姑娘走吧。”这人正是古阵,怕婉苏说出自己的名讳,微微抬头冲婉苏挤挤眼睛,示意其继续走。   婉苏机灵,瞧这眼神便知不必再多话,便领着古阵一路回来,从后门进了府。   “我说古大人,您这是?”婉苏关好门,以为其被人追杀,悄声问道。   “修鸭舍是吧?好办。”古阵说完便大踏步往里走。   “古大人,您可莫同奴婢开玩笑了,我要找的是泥瓦匠,可不敢劳您大驾。”婉苏紧走几步,挡住古阵。   “我如今就是泥瓦匠,怎地?不像?”古阵拍拍身上的粗衣,认真问道。   “您一身贵气,自然不像,您可别为难奴婢了,奴婢等着修好鸭舍,鸭子都跑出来了。”婉苏苦着脸求道。   “本官,我哪是为难你,我如今真是泥瓦匠,这活容易,我替你修了便是,可记住了,莫再出去找人来修。”古阵认真道。   古阵紧走几步,见婉苏并不带路,只立在原地无奈的模样,只好走回来解释道:“如今正查一案子,我得扮作泥瓦匠探访,所以这段时日,我日日在大榕树下。谁叫你别个不叫,偏叫了我,我怎么着也得做戏做足,若是叫人看出端倪,我还怎么暗访!所以,我今儿得帮你把鸭舍修好,你呢,只能雇我来修,不许找别个。”   “可吓死我了,啊不,可吓死奴婢了,那古大人请吧。”婉苏见古阵吩咐,只好带着他往后院去。   “你个丫头有趣,来此之前是在何处的?”古阵见婉苏不自觉便以“我”自称,便问道。   “奴婢以前是李家的丫头,惹了夫人被卖了出来,就到这儿了。”婉苏心虚说道,抬眼偷瞄古阵。   “之前也是丫头?不像。”古阵自言自语,本欲再问,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打开院门,一群鸭子欢快地游走在院子里,鸭舍形同虚设。   “就是那鸭舍了,好大个窟窿。”婉苏指着鸭舍一角说道。   古阵皱皱眉头,鸭屎味太浓,叫人不想呼吸。   “古大人?”婉苏见古阵皱眉后退一脸抗拒的样子,抬头问道。   谁叫自己夸下海口,就算被臭死也得做,古阵视死如归般吩咐道:“准备家伙事儿,一准给你修好。”   “不是泥瓦匠自己备着的吗?”婉苏一脸无奈苦笑道。   “啊对,都在这儿呢。”古阵这才想起随身背着的包,是家里下人给准备好的。   古阵拿出一整套工具,可谓齐全,像模像样地找了个小杌子坐了下来,开始打量鸭舍。婉苏总算放下心,管他是谁呢,能将鸭舍修好便是,于是也搬了小杌子在旁边瞧着。   忙活一阵,婉苏越看越迷糊,见古阵将稀泥往那窟窿里填了又填,却总是补不上那洞。   “古大人,您这稀泥里,不用加枯草枝的吗?”看了半天,同样是半吊子的婉苏忽地想起之前看过的古代泥坯,里面都是掺了枯枝的,便试探问道。   “啊对对,我给忘了,还琢磨着,真应了那句‘烂泥糊不上墙’,嘿嘿。”古阵笑着为自己解嘲,忙又去加枯枝。   期间不消细说,许久,古阵已经忙得一头汗,不时用手背擦拭从额角处流到眼皮上的汗珠,手忙脚乱。   “古大人,不然我来吧。”婉苏看古阵的惨样,只想着先打发了他,自己再偷偷寻人来修。   “不必,你看,好了。”古阵好容易将窟窿堵住,刚一指,便见烂泥又堆了下来,婉苏默默低头不语。   “唉。”古阵忽地仿佛泄了气的皮球,堆坐着一脸绝望地看着眼前的鸭舍。   “古大人,您也不必如此灰心丧气,我不养鸭子了还不成吗?我绝不找人来修了。”婉苏见古阵一脸黑泥的可怜模样,心一软便劝道。   “看来日后定要更加努力查案,看样子若是丢了这差事,没了俸禄的话,估计过得连大榕树下那群泥瓦匠都不如。”古阵说得肃然,还认真点点头,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似的。   婉苏扑哧一笑,心道你个官宦世家出身的,即便没了俸禄也有祖产,说得没必要如此悲观。   “你们姑娘家不懂,只管在后宅里吃香喝辣便是了,哪知我们的辛苦。”古阵站起身,走到桶边洗去身上的泥垢,带着一脸水珠回头说道:“明儿我叫我家的泥瓦匠来,替你修了便是,记得了,千万莫再去大榕树下雇人了,可别露了我的馅儿。”   “我们只知吃香的喝辣的,哪知如何露了大人您的馅儿。”婉苏听了有些不悦,僵硬地笑着调侃道。   “呦!丫头有气了?”古阵寻思这丫头看着恭顺,实则心里有骨气呢。   “哪敢呢,来都来了,古大人不如在府上用饭吧。”婉苏并未真动气,况且自己如今这身份也没那资格。古阵没架子是人家的涵养,自己再蹬鼻子上脸就不对了。   “恩,也成,这么快就出去,倒叫那些人起疑。”古阵拍拍身上的草屑子,倒不客气。   婉苏一愣,心想自己只不过随口这么一说,民族习惯,出门问你吃了没,来人了总要习惯性留饭,没想到这厮倒实在。   自己是下人,没有冷临发话,自己怎可做主!况且这古大人似乎与冷临不对盘,是否有些不妥呢?   “咱可事先说好了,我是以泥瓦匠的身份在雇主家用饭的,我可不同你主子一起吃,公事公办。”古阵一脸抗拒。   婉苏松了一口气,心道古大人您多想了,我家主子怕是还不喜同你一起用饭呢。   “既然您要公事公办,可莫怪奴婢我招待不周,古大人,您这边请吧。”婉苏关了院子门,带着古阵一路往偏院行去。   “你家少爷真是个怪人,你说这么大个府邸,就住着两人,瘆不瘆得慌,尤其他还是做那勾当的。”古阵望着遮了大半个院子的树说道。   “我家少爷做什么勾当的?”婉苏很感兴趣,转回头眨巴眼睛问道。   “西厂的人喽,唉,五十步笑百步,我们锦衣卫名声也不好。”古阵摇摇头,随即认真说道:“其实都是误解,是百姓误解我们了。”   “恩,奴婢信。”见古阵急于求得人理解,那认真的模样,婉苏用力点点头,算是给他支持。   “你这丫头,会哄人,牙口也不错。”古阵心情很好,又想起那夜捂住婉苏的嘴被其咬了一口,伸出手腕调侃道。   “古大人想秋后算账吗?”婉苏晓得古阵不是那种人,故意说道。   “我是那种人吗?我不记仇的,有仇基本当场都报了。”古阵提提腰带,这粗衣穿着极不习惯。   婉苏捂嘴笑着,继续往前走,直来到自己日常用饭的地方。“古大人,您得先候一会儿,我先给少爷送了饭才来给你准备。”   “去吧去吧,随意点儿。”古阵反客为主,也不拘谨,在屋子里东张西望。   婉苏无奈笑笑,心道他还说冷临是怪人,他也不见得正常多少。   给冷临端了饭,婉苏随即返回,只见古阵正坐着出神。   “古大人,您这回是查什么案子?”婉苏将饭菜盛好,将筷子放到古阵手旁,边整理屋子边问道。   “这案子,看着容易实际难办,就跟这泥瓦匠活似的。”古阵索性不想,端起碗筷呼噜呼噜吃起来。   “破不了案,也不会被罚吧?毕竟人又不是神仙。”婉苏宽慰道,随即又说:“忘记了,到了锦衣卫这里的案子,就没有小的,涉及的人物也都是显赫的,很棘手吧?”   “你丫头还有些见识,只不过这次涉及的人,还真是个小人物。指挥使新纳的小妾邻家有个从小玩到大的姐妹失踪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就求指挥使大人给找,大人就交给我了。”古阵夹了一块糖醋排骨,品品滋味连连点头。“你这菜着实别致,酸甜可口又不失肉香,从哪学来的手艺?”   “古大人真是伯乐,这菜叫‘糖醋排骨’,好吃吧?”总算找到个知音,不似冷临那里,只会得来一句咸淡适中,分明是反讽自己做得不好吃。   “待会儿可否打包带走些?”古阵有些不好意思,笑着问道。   第十二章 府中惊现小魔头   第十二章府中惊现小魔头   “自然可以,奴婢这就给您准备好。”少有人欣赏自己,婉苏很是高兴。   “莫干杵着,坐下一起吃吧。”古阵道。   “这可不好,奴婢是下人。”婉苏心道冷临是自己主子,古阵却是同自己好不搭嘎的外人,可不能坏了规矩。   “叫你坐下就坐下,日后我少不得来你这儿打秋风。”古阵扯过婉苏按到椅子上,将碟子往她面前推推。“莫客气。”   外人真看不出这是哪个的家,婉苏翻翻白眼,小心吃起来。   “你们女人嫁了人,是不是心就定了,即便赌气走了,过几日也会回来吧?”古阵忽问道。   “古大人还在说你那案子吗?奴婢想是的,除非身不由己被人挟持了,不然总会回家的,何况父母总在的。”婉苏小心吃了一口饭,回答道。   “难不成?”古阵皱皱眉头。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婉苏随口问道。   古阵打了个饱嗝,撂下筷子说道:“那小妾的姐妹名唤‘甜姐’,原住公甜村,一年前嫁了邻近华文村的赵家老二为妻,婚后倒也相安无事,谁想前些日子甜姐回娘家住了几日,初一一早,赵老二来接婆娘,甜姐爹娘舍不得闺女,便留了下来,赵二也就回去只待次日再来。本说好初二再回婆家,没想到初一那晚甜姐忽地便要回去,于是甜姐老爹便差了自家兄弟,套车送甜姐返回。”   “初二一早,赵二又来甜姐娘家要人,两家这才知晓,甜姐失踪了。”古阵将事情经过述说一番,不耐烦道:“那甜姐兄弟说是看着甜姐进院子的,赵二又坚称甜姐并未回家,这可就奇了。我是看那赵二贼眉鼠眼不像好人,这才乔装改扮混进来。那赵二是个泥瓦匠,经常到这儿来找活做。”   “还有一件事,就是你们上次查案时,见过那女人,也牵扯进来,被关了起来。”古阵忽地想起一事,提醒道。   “哪个女人?”婉苏心里忽地想起贞姐,冷临事后吩咐自己给贞姐送了二十两银子,准备平日常去看看。孤儿寡母的,手里银子多了反倒遭人眼,不如细水长流来得安全。贞姐死活不要,只好说定算是借的,贞姐租了个铺子做起老本行,给人做鞋面纳鞋底,赚了银子要分婉苏一半的。   “就是那个叫贞娘的,事发三日后,她拿着甜姐的一只鞋子,另有一串脚链跑到甜姐娘家。甜姐爹娘非说是她将甜姐害了,她也有凶嫌,便先关了起来,待查清了再说。”古阵道。   “你们怎么可以如此?那小豆子怎么办?”婉苏忽地站起身,冲着古阵高声问。   古阵一愣,谨慎回道:“是指挥使大人的命令,我也觉不是贞姐,这不,正没日没夜地查呢。”   “你去找我家少爷吧,叫他帮你查。”婉苏也觉自己失礼,忙换了笑脸说道。   “不去,我自己个儿能破案。”古阵牛脾气上来,侧过身子不屑道。   “前番是古大人自己个儿失约,这才叫我家少爷立了功,您可不能因为这有气。”婉苏好言相劝。   “不是有气,是我请不动你家少爷,前番还是督主发了话,不然的话你以为他会出手?”古阵说完又觉长了他人志气失了自己威风,连忙补充说:“况且我能查出来,也不见得他就事事能成!”   古阵又去蹲点暗查了,婉苏见劝不动他,又来到书房,希望冷临能出手。   “少爷,您说这案子是不是让人匪夷所思呢?”婉苏隐藏了人名,只将事发经过像讲故事一般说给冷临听。   冷临想不出有何匪夷所思,摇摇头。   “少爷,你想不想查这案子,若是查出来可是大功一件呢。”婉苏急道。   “不想。”冷临又拿起书本,不理会婉苏。   吃了闭门羹的婉苏嘟着嘴退了出来,站在书房门口看着日后西下,决定偷偷出门往棚户区一趟。   冷临在书房里看书,直到日头西坠,许久听不到外头的动静,竟有些不适应。莫非鸭舍修好了,冷临抬起头,轻轻合上《大明律》,不动声色细听。还是没有声音,往常这时候,婉苏都是准备了茶点送进来的,不知今日为何迟迟没有出现。   虽未习惯婉苏的存在,冷临此时也有些不自在起来。又不自觉地刮划着扳指,想起早先的话,她为何忽地给自己讲什么故事,细细分辨,还是寻不出什么匪夷所思的地方。   冷临见过多少大案奇案,所以对婉苏嘴里所说的什么奇怪失踪案丝毫不感兴趣。西厂负责的案件,若非旁人查不出,督主也不会派人来通知自己。若是些许小案多要自己出马,怕是要累死。   又等了一阵儿,仍旧没有任何动静,冷临坐不住了,起身走出书案,来到门口推开门,淡淡的月光洒在门口,透过树影投下斑驳。   转身将门关好,冷临踱步往后院去,寻思着看看新修的鸭舍。也不知多久了,自己已经许久未去过后院,此番不知怎地来了兴致,一路背着手行去。微风吹过,衣袂轻轻飘起,整个宅子都是一片沉寂。   忽地有些不适应,冷临有那么一丝期盼,盼着什么人忽地窜出来,脆生生喊自己一句“少爷”,虽然聒噪些也好过此时的无趣。   来到大厨房院外,里面透着淡淡的光,冷临犹豫一下推开院门,踱在窗下后轻轻咳嗽两声,却不见里面有回应。探头看去,桌上亮着灯烛,也不见半个人影。   慢慢退了出来,冷临忽地有些怅然,以往习惯了的独自一人的生活,如今怎就心神不宁起来。   许是在后院,冷临加快了脚步,穿过厚厚的树影,钻过月亮门。   远远便瞧见后院亮着灯,婉苏正赶着那些鸭子进圈,好容易将这些不听话的家伙全部围住,又拿过一旁的竹筐堆起来堵住那窟窿,末了站起身擦擦汗,长出一口气。   冷临背着手,挺直了腰板看着,久久未动。人在便好,冷临心里就平静多了,便欲转身回书房。   “哥哥!”冷临听了这声音险些吓丢了魂,低头看去时,小豆子正黑着一张小脸,抱住自己的大腿抬头笑。   手足无措的冷临想要抽回腿,又怕摔倒了小豆子,只好压低声音紧张地问:“你怎会在此?”   “姐姐带我回来的,哥哥,我陪你玩。”小豆子很喜欢冷临,伸出脏兮兮的小手往他腰上抓。   “你,你自己去玩。”冷临急得满头汗,这时才见婉苏关了院门走来。   “你把他带来的?”冷临失了往日的风度,扯出小豆子攥在手里的前摆。   “是奴婢。”婉苏将钥匙放到腰上,稳稳心神答道。   “哪个允许你这般做的?”冷临有些不悦。   “是少爷您啊,您不是说,此后府里一应事务都叫我看着办的吗?”婉苏理直气壮,将小豆子扯过来说道:“他娘被关了起来,我去看时,他自己吓得在屋子里哭,我不带来的话,岂不是叫少爷您失信于人?您可是答应了相六照顾他们母子的。”   “我已给了银子。”觉得婉苏说得有理,但冷临还是嘴硬道。   “那又如何?如今贞姐被关了起来,少爷您叫他一个小孩子如何活下去?”婉苏见冷临瞧着小豆子时一脸抗拒,不舍地扯着小家伙的手腕,试探问道:“如若少爷不允,奴婢今夜就把他丢回棚户区,自生自灭吧。”   说罢偷瞄了一眼冷临,见其眼中微微的恻隐之色,便领着小豆子往外走,果不其然,冷临开了口。   “罢了,莫叫他乱跑便是。”冷临说完这句话,转身往回走,与两人擦身而过走出院门。   黑暗中,婉苏紧握拳头做出胜利状,领着小豆子一溜烟回到自己的屋子。   一夜无话,次日一早,便有人上门来,只道是古大人派来修鸭舍的。婉苏赶忙带人去后院,小豆子也似跟屁虫似的一路拎着铲子尾随。   “姑娘,这不修好了吗?还要修何处?”那人四处看了看,只见一个刚刚修好的窟窿,并不见其他异常。   婉苏也觉不解,仔细看那窟窿,昨日还是用筐遮住的,怎一夜功夫便完好无损,实在不解。   “嗬,还蛮有招的。”那人啧啧称赞,检查那补好的窟窿。只见轻轻刮开表面的泥坯,里面被人用粗树枝交叉固定,如此泥坯便好着力,也就不易脱落了。   小豆子左看看右看看,见没了热闹可看,泄气地将原本用来和泥的铲子丢到一旁,自顾自赶鸭子去了。   送走了古阵派来的泥瓦匠,婉苏心事重重地来到书房,将饭菜布置好后,站在冷临身后阴测测地说:“少爷,我怀疑府里有问题。”   冷临听了这话,抬头瞧瞧问道:“有何问题?”   “鸭舍本是坏的,今日发现修好了,不知何人修好的,或者不是人?”婉苏头皮一麻,这府里也就三人。   “好了就好了,没什么的,忙旁的吧。”冷临本想承认,忽地觉得有些难为情,便打岔过去。   “少爷,我雇了个妈妈照顾小豆子。”婉苏决定增加人手,这府里空了这么多院落,正如古阵说的,实在瘆人。   第十三章 奸计得逞添援手   第十三章奸计得逞添援手   冷临紧皱眉头,抬头盯着婉苏,心说之前发话叫她看着办府里的事,实在是个后悔的决定。   “奴婢一个人要伺候少爷您,没个人照顾小豆子,他把这府邸给拆了都是一转眼的事儿,奴婢也是为了您好。如今只盼着贞姐快些被放出来,也好接了小豆子走。”婉苏说得真诚,不是拿眼瞟向冷临。   冷临放下碗筷,算是默许。在此后的岁月里,还会有人源源不断进府,婉苏在心里计划着。   如此过了几日,这天午饭后,冷临叫住了婉苏。“贞姐如今关在何处?”   “哥哥。”小豆子按照婉苏的吩咐,又定时来冷临书房聊天,今日刚一露头,就被婉苏用眼神止住。   “小豆子乖,去后院玩吧。”见冷临终于要出手,婉苏赶紧将小豆子赶走。   冷临实在是受不了了,见小豆子走了,长出一口气。“贞姐关在何处?”   “应是在锦衣卫大牢,他们怀疑那女子的失踪与贞姐有关,这案子又是锦衣卫负责,所以应是在诏狱。”婉苏赶忙给冷临斟了茶,殷勤服侍。   冷临心里不屑,心道就这么个案子,还值当劳烦锦衣卫。   看出冷临的心思,婉苏接着说道:“失踪那妇人名唤甜姐,是锦衣卫指挥使新纳小妾的发小,所以……”   冷临了然地点点头,靠向太师椅椅背,双手十指相扣放到胸前,陷入沉思。   “贞姐只不过是将路边捡到的甜姐的鞋子给回去,就被关起来,实在不通情理。”婉苏为贞姐打抱不平,心道不就是个小妾罢了,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我们去北镇抚司走一遭。”冷临说完起身绕出书案,后面的婉苏赶忙收拾一应物事跟上。   “小皮猴,你给我下来。”粗大的嗓门震天吼,一个皮肤黝黑的妈妈正叉腰站在院子一角的树下冲着上面狂吼。冷临不止一次提过意见,怎奈这位李妈妈年岁大了,有些耳聋,再加之性子急躁,大嗓门了一辈子,倒也不是一时能改好的。   “哎呦,少爷,老婆子我又忘了。”李妈妈满脸褶子,双手垂着赔笑。   冷临已经放弃了改造她的想法,瞅瞅她膝盖窝处有些褪色,默然继续走。   “少爷,李妈妈无儿无女,好容易进了咱们府里,也是人老了一时改不了,您再给她一次机会,如若再犯的话再赶出去,您看成吗?”婉苏感觉到冷临性子虽冷,但绝不是那般没人性的,便为李妈妈说话。   冷临没说话,自顾自在前面走,忽地回头说:“天儿有些热了,找人上门来,每个人都做几身新衣裳。”   “哎。”婉苏拿不准冷临为何忽地关心起此事来,但此番也算是福利,便高高兴兴应下。   两人沿着街道,不紧不慢地来到北镇抚司,依旧拿了扳指。   还是小胡子站岗,想来事前未约,他不知将两人带去何处,但也不敢怠慢。“敢问冷大人,您这是为何事?”   “找古千户。”婉苏插嘴,回头见冷临看自己,又加了一句。“他负责这案子。”   “古大人有段日子没来了,整日早出晚归的,今儿也不在。”小胡子转转眼珠,恭敬答道。   “无妨,带我去诏狱也可。”冷临说道。   “大人请随我来。”小胡子也不多问,西厂连东厂都管得,莫说锦衣卫了。平时随时可以来听记,今番去趟诏狱也不是大事。   “老穆,这位是西厂的冷大人,你给招呼着。”小胡子将两人带到诏狱前,寻了一个人吩咐道。   “你们这儿是否关着一个女人,名唤‘贞娘’的?”晓得冷临不喜多话,婉苏代为开口。   “没有。”老穆摇摇头。   “就是新近关进来的,是古千户负责的案子。”婉苏又凑前说道。   “古千户有些日子没来了,怎还有案子?”老穆话刚说话,便见其站了起来,冲着两人身后说道:“古大人,您回来了。”   “冷大人来啦?这边请吧。”古阵将手里的泥瓦匠工具往墙根一撂,没好气地转身进了一旁的屋子。   见冷临跟了进去,婉苏也硬着头皮往里走。   “古大人,我们少爷此番来,是为了贞姐那案子。”婉苏冲着古阵挤挤眼睛,心道这家伙也话语不善惹怒了冷临,撒手不管了。   “为那案子作甚?再说冷大人是如何知晓的,这只是指挥使大人的私事罢了,都未登记的,所以掌理诏狱的老穆都不晓得。”古阵走到脸盆架前,洗去满脸的黑泥,想是手艺不精在哪里惹了气。   “我家少爷同那贞姐也算有些交情,起码也得来瞧瞧人如何了,被你们偷着打死了难道我们也不能看一眼吗?”婉苏见冷临一直观察着古阵,便替他说话。   “我说丫头,你家少爷都未说话,你怎知他如何想的?”古阵擦干脸,瞥着两人说道。   婉苏也有了气,觉得古阵有些过了。   “我带你们去看,关在我私人的牢室里,是指挥使吩咐的。”古阵见婉苏也绷起脸,悻悻说道。   冷临也不多话,跟着古阵往后院行去,直来到一处僻静地,这才止住脚步。   “这儿还蛮幽静的。”婉苏抬头看看参天大树,树下的青石桌凳上已经落了一层厚厚的灰。   “幽静,有时晚了我就在这儿睡,晚上阴风阵阵的,比你们冷府还瘆的慌。”古阵调侃道。   无奈翻了个白眼,婉苏赶忙转移话题,生怕冷临生气。“贞姐就关在这儿?”   “是了,这屋子。”古阵掏了半天,忽地一拍大腿。“钥匙忘带了,这几日都是穿了粗衣去大榕树下,丢散落四的,送饭的妈妈有钥匙,我去找她来看门。”   “不必了,就在这儿说吧。”冷临几步上前,隔着窗子探头看去。   昏暗的牢室里,除了满地的枯草别无他物,一个穿了囚衣的妇人正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   “贞姐?你还好吗?”婉苏抓住两个铁栅栏,隔着喊道。   那妇人动了动,仿佛回光返照般,慢慢睁开无神的眼睛。   “贞姐,是我。”婉苏将脸伸到栅栏中间,使之看清自己的面孔。   “姑娘,我家小豆子还在,咳咳,还在……”贞娘仿佛被注入了精气神,挣扎着起身。   “在冷府,在我和少爷跟前,我们接了过来。”婉苏鼻子一酸,忍住泪水笑道。   “给冷少爷磕头了,我愿做牛做马报答冷少爷的大恩大德。”贞娘无力起身,顺势跪着给冷临磕头,哽咽着说道。   “你在何处捡了那鞋子和脚链?为何确认那是甜姐的鞋子?你为何往那地方去?捡鞋子的地方有何异常?”冷临一连窜发问,贞姐止住哭泣,慢慢抬头。   “那日,我是去公甜村送鞋子,吴家姑娘置办的嫁妆,急着要,我便给送去。途中路过华文村,也就是在两村之间的荷塘边的大树下,我见着一只鞋,旁边还有红绳穿作的脚链,想是妇人戴的。那鞋子我识得,是公甜村已出嫁的姑娘甜姐的,还是我亲手做的。前些日子她回娘家住了几日,见我正给吴家姑娘置办嫁妆,便一同做了双鞋,因此我记得。”贞姐身子微微发抖,继续说道:“我寻思怎就一只鞋子,蹊跷得很,但也未多想便拿了去,正好顺道去公甜村,便拿了给甜姐爹娘,谁想甜姐爹娘便说是我谋害了他家闺女,报了官。之前是同甜姐有些争执,但我绝不会做这等事,我是冤枉的。”   “为何事同甜姐发生争执?”冷临语气平淡。   “那甜姐说我绣的花样不好,说是喜欢娇艳欲滴的花朵。”贞娘委屈道。   “那双鞋子,你发现之时,鞋底是干爽的还是泥湿的?”冷临又问。   “干爽的。”贞娘回忆了一下,肯定地回答。   古阵插嘴。“若是这女人说的是真话,那么甜姐定不是自己走到那里的,兴许早便被挟持了。”   冷临没有回应古阵,继续说道:“若你当真无辜,定能出得了诏狱,待你出去之日,将你儿子接回去好好过活吧。”   “冷少爷大恩大德,民妇没齿难忘。”贞娘跪下连连磕头,浑身战栗不止。   “古大人,她为何如此虚弱?你们能不能给请个大夫?”婉苏转头问道。   “请了的,指挥使大人也不想她死,但心病还需心药医,大夫说是常年操劳所致,要想得开才好。”古阵一脸无辜。   “贞姐你放心,有少爷和古大人一同查案,过些时日你便可出来同小豆子团聚了,我先走了,过几日再来看你。”婉苏见冷临已经转身离开,连忙嘱咐两句,冲着古阵鞠躬后这才小跑着跟上去。   “少爷,少爷等等奴婢。”婉苏好容易追上冷临,气喘说道。   冷临正想着事情,方才注意到婉苏掉了队,于是放缓脚步。   “少爷,我们接下来去何处?”婉苏问道。   “先回府,明儿跟着古阵,跟一日。”冷临说道。   “这个,大丈夫吗?”婉苏小声腹诽。   第十四章 两只狗官鸣翠柳   第十四章两只狗官鸣翠柳   这两个男人都有性格,唯一可怜的便是婉苏,次日一早,生怕冷临改变主意的她,将小豆子和李妈妈嘱咐一番,便跟着冷临出了府。   “小屁猴!你给……”李妈妈忽地想到主子已经说过多次,忙放缓声音,做出一副温柔状,皮笑肉不笑地召唤爬上树玩的小豆子。   冷临正走到跟前,忽地见平日里凶神恶煞的李妈妈变了个人,扭捏着声音召唤小豆子,不由得浑身打了个激灵,再看向身后的婉苏,见其也缩了缩脖子。   两人逃也似的出了府,直奔着大榕树下古阵蹲守的地。远远便见一群汉子仍旧在招徕生意,后面仍旧蹲着个形似古阵的人。   这叫什么来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古阵瞧见两人优哉游哉地寻了茶肆坐下,一直盯着自己瞧,忍了又忍还是气不过,起身将帽檐往下扯扯,气冲冲走过去。   “怎么着?要雇泥瓦匠!雇还是不雇!”古阵见两人喝着茶水倒悠闲,自己则破衣烂衫地一蹲蹲一天,心里自然不悦。   茶肆伙计见这人一身粗衣,脾气倒不小,冲着自己客人大吼大叫,忙上前,却被婉苏挥挥手拦下,这才退到一边。   婉苏赶忙站起身,生怕两人起了冲突,上前赔笑小声道:“我家少爷是想问问您,那案子的详细情况,又怕打扰了您暗查,这不,就在这儿等着,看您何时得了空。”   “哼,不必了,这等小案,本官翻翻手便查出来。”古阵从心里不想同冷临查案。   “那是自然,古大人查案是稳扎稳打,实实在在的,但这番不是凶杀案,左右人已死慢慢查了便是。这是失踪案,如若甜姐起初还未死,这么些日子过去,恐怕也凶多吉少了,古大人就为了一时意气枉送一个人的性命!”婉苏拿定古阵没架子,又不是个鱼肉百姓的,便上前小声说道。“那是个怪人,古大人何苦跟个怪人置气!岂不是更怪。”   古阵听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便也就坡下驴。“还是你这丫头说得对,既然冷大人忽地改了性子体恤民情,本官也不能不给这个面子。”说罢大咧咧坐了下来,坐在一直面无表情的冷临对面。   “想通了?”冷临放下茶杯,脸上有些许戏谑。   “我……”古阵听了梗直脖子。   “我家少爷是问,您是否理顺了整个案情,那是自然的,古大人定然已经将案情都掌握在手里,只不过少那么几个关键点,这就要细细查探了。”婉苏赶忙插嘴道。   总算没吵起来,古阵猛灌了一大口茶水,倒也实在。“说实话,整个案子并不复杂,只不过我还未找到些许蛛丝马迹。”   见古阵只不过是孩子脾气,并不掩饰自己的无能,冷临便也配合起来。   “带我去公甜村。”冷临又恢复上次合作时的状态,不多说一句废话,直奔主题。   古阵翻翻白眼,极不情愿地起身,将手里的工具包扔给小二。“送你了。”   “怎地?不跟了?”婉苏见古阵将泥瓦匠工具都给了人,不解问道。   “你家主子虽怪,但他出手,没有破不了的案子,我也没必要天天灰头土脸的再跟了。”古阵小声对婉苏说,一方面不得不承认冷临的能力,一方面又不想叫他听到灭了自己威风。   “古大人这几日,可发现赵二有何异常?”冷临忽地放缓脚步,回头问道。   “没有任何异常,所以才怪,老婆不见了,还能与同村人说说笑笑,还能死瞄路过的大姑娘小媳妇的屁股!”古阵不屑道,说完这话想起还跟着个婉苏,忙打岔过去。   “这家伙住在华文村,娶的是公甜村的甜姐,据说婚后也是常吵架,赵二总疑心甜姐不干不净。我又问了一些街坊四邻,只道那甜姐确有几分姿色,但是否是那水性杨花的,就不得而知了。”两个大男人走在前面,日头照过来的光被遮住了大半,婉苏跟在后面,正好将脸藏到暗影里,不至于被晒黑。   先行返回北镇抚司,乘了车往公甜村去,直到日头偏西,这才看到远处山坳里炊烟袅袅。   “丫头,里正家厨房家伙事还算齐全,你再给做个什么,醋?”古阵同冷临谈了一路的案情,快到公甜村,才觉出肚子空空。   “糖醋排骨。”婉苏心道这也不是正经的知音,若是真的喜欢怎会连名字都记不准,再一想总好过冷临,不评价便罢了,还出言讥讽。   “啊对对,今儿就在里正家落脚,反正离甜姐娘家也不远。”古阵算是变相通知了冷临。   “住甜姐娘家。”冷临忽地想起什么,转头冲着古阵说。   “都成,反正都是大铺炕,莫想什么高床暖枕,也没丫头给你暖床。”古阵本是一句玩笑话,忽地想起婉苏指不定就被开了脸,怕小丫头脸皮薄,忙住了口呼喝赶车的把式。“我说你稳着点儿,老子肠子都颠出来了。”   婉苏脸皮不仅不薄,还厚得很,虽知这里的丫头就是个玩物不值钱,但自己可不是下人,待有朝一日没了仇家脱了身,即便不能回到自己的世界,也要在这里好好地活。   退一万步讲,即便是个丫头,自己也不能轻贱了自己,世上最下贱的并不是身份的约束,而是内心的缺失。只要有一颗高洁的心,总能给自己辟一片净土。   男人间开些荤段子玩笑,这再正常不过了,婉苏只当没听见,仍旧瞅着窗外渐行渐远的树木,无聊默数着。   冷临微微垂了眼皮,不着声色地瞟向婉苏,又慢慢回眸,继续理顺案情。   “甜老头,将马给我喂好,准备两间屋子。”马车到了一个敞亮的院子门口,古阵首先跳下车叫道。   “古大人驾到,怎不事先说一声,小老儿好去村后候着。”一个满脸褶子的老头子,一溜烟从屋里跑出来,麻利打开大门,低头哈腰地陪着笑。   “去!一边玩去!”甜老头忙将凑过来的自家孙子骂走,又换了一副笑脸冲古阵说:“大人快进屋歇着,小老儿这就吩咐我那婆娘准备饭菜。这穷乡僻壤的,可苦了大人了。”   “讲讲经过。”冷临想速战速决,便止住了甜老头的客套。   “对,再讲讲经过,这是冷大人。”古阵闪身介绍道。   甜老头瞧不出冷临面色,不敢怠慢,便将众人迎入屋中,吩咐一个老婆子拿新巾子擦出两张椅子,这才垂首答话。“我那姑娘命苦,也是我老不死的耳根软,以为邻村赵家老二厚道,便做主将闺女嫁了过去,谁想此后两人动不动就吵架,前些日子好容易得了婆家的准许回趟娘家,没等两天那赵二便来催。我也是气不过便将闺女强留了下来,说是初二一早叫她兄弟套车送回去,谁想正看着大戏呢,我那闺女准是瞅着女婿来接人的时候没有好脸子,怕了,就执意要回去。没奈何,我叫我家小子连夜套车将闺女送了回去,结果那赵二第二日又来要人,我家小子可是眼瞅着他大姐进了院门的。”甜老头边说边摊开手,眉头都皱到一处。   “那赵二几时来接人,又是几时走的?来接人时,说了些什么?”冷临坐下后,婉苏便跟着其站到身后,正好能瞧见甜老头的面色,想是想起来便哭,眼睛红肿。   “赵二是初一晌午来的,没吃饭就走了,定是气我家甜姐不跟他回去。你说婚后两年统共也没回来几次,没日没夜在他家当牛做马,这才几日,我没让她走。”甜老头心里有气,又说:“要小老儿说,多半是我那女婿害的,害死我闺女他好再找大姑娘。”   冷临兀自点点头,甜老头也不知他是同意自己的推断还是熟悉了整个经过,小心陪着笑。   “贞娘是在何处寻到那只鞋和脚链?带我去看。”冷临又想起什么,起身便要走。   听了这话,甜老头眼泪刷地一下便流了下来,泪水站到胡子上。“那脚链还是她娘给编的,我那闺女啊,自小身子弱,命苦啊。”   “莫哭了,这不是就给你找闺女来了吗!”古阵饿得肚子咕咕叫,见冷临起身便要出去,为了尽快查到线索,不得不跟着。“快带路。”   “哎!”甜老头抹干老泪,将甜姐娘塞过来的包袱到怀里,振作起来便哈腰跑到前面带路。   众人又上了车,一路来到两村交界的河塘边,指指一棵大树道:“就这儿了,那贞娘是做鞋的,吴家闺女的嫁妆就是在她那做的,我瞅着针法规矩,便给我闺女做了一双,穿了还不到一日,就……”   冷临不听其他,走进那棵大树,河塘边的泥土也湿润,不禁陷入半寸。冷临抬脚看看鞋底,歪头琢磨半晌,随即挺直腰板抬头看天。   “去赵家。”冷临说完回身往车子边走,古阵同婉苏也跟了去。   “这,这大人还未吃饭,叫小老儿心不安。”甜老头哈腰说道。   “还能差你那一口吃的!自己走回去吧,没车送你。”古阵跳上车,回身说道。   “大人,大人,这是买茶钱,小老儿感激不尽。”甜老头赶忙追过去,把着车辕将怀里的布包掏出来,递到两人眼前。   冷临看看古阵,不接那布包。想是习惯了,古阵有意去接,但看冷临在场,只好轻咳一声摆出正色。   “缺你那点儿银子!我们可都是清官!”古阵扬脖说完推回了布包,招呼把式赶紧去华文村,如今最重要的不是受贿,而是填饱肚子。   “小老儿给大人磕头了,小老儿替我家闺女给大人磕头了。”甜老头激动不已,跪下哭道。   马车行去,婉苏看着越来越远的甜老头依旧跪在地上,直到消失不见。回头再看冷临,见其眼中仍旧平静无澜。   “少爷您真是好人,可是,下回同人家说说话也好,不然人家觉得你瞧不起他呢。”婉苏小心说道。   “瞧不起?”冷临有些诧异,挑起眼皮重复道。   婉苏知道冷临只是不善于表达,寻思着尽自己能力叫他开朗些,若是日后自己离了冷府,旁人见了这副性子也不至于躲得远远的,叫他继续离群索居过日子。   冷临有些不自然,没说话,将目光又投到更远处。   第十五章 破绽就在细节中   第十五章破绽就在细节中   “正是那厮,我跟了几日,都没发现什么。”来到一家门口,整个村庄已经烛光点点,古阵指着一户人家说道。   冷临看过去,只见一个汉子正端了碗,靠着自己墙根囫囵吃着,边吃边逗脚边的狗。   “快吃你的饭,你逗那浪货作甚,没得耽误工夫,碗还没刷!”一个老婆子的声音,那汉子听了赶忙将碗抬起,一股脑都灌到嘴里,用袖子蹭了蹭,踢开脚边的黑狗,回身进了屋子。   “是赵二家吗?”古阵没好气喊道。   “哪个!”那婆子态度极不好,人老了有些眼花,待看清了门口站着的几人后,细瞧瞧那衣衫样式,看出不是普通人后这才谨慎开门。   “这几位官人,可有事?”想来是甜姐的婆婆,看人下菜碟的,古阵穿了粗衣倒可不在意,但冷临那一身却是价值不菲。   “京里的,查你媳妇失踪一事,这位是冷大人。”古阵首先将冷临介绍了去,正不知如何说自己。   “这位是古大人,锦衣卫的。”婉苏看那婆子便不顺眼,抬了下巴介绍古阵。   “呦,是京里的大人啊,老婆子有眼无珠,快进快进。”那婆子一脸殷勤,赶紧躲到一边,扯着脖子冲着屋里喊:“老二,快出来,来大人了。”   古阵谢婉苏替自己解了围,回头抬抬下巴一笑,随即大踏步进了院子。   把式将车赶好,便开始喂马,那赵二一摇三晃出了屋子,见着古阵,便是上回盘问自己那人,立马换上笑脸。   又见其一身的粗衣,回想着这几日似有一个新人总是蹲着,还没瞧过正脸。赵二脸色忽地一变,想到这是古阵在查自己,心砰砰跳个不停。   “大人,快屋里请。”赵二赶忙将人迎进去。   “赶紧准备饭菜,饿死了。”古阵嚷嚷道,赵婆子立马进了厨房忙活,院子里不时传来鸡叫声,定是杀了鸡。古阵听到声音,咽咽口水,从未如此期待吃饭。   “少爷,你先垫着点儿。”有两个大人在此,狐假虎威的婉苏寻了个遍,不问自取了柜子上的糕点,闻了闻递到冷临眼前。   冷临这才觉出饿,接过来就着茶水吃起来。   “不吃,我等着吃鸡。”古阵忍了又忍,拒绝了婉苏递过来的糕点,执意偏过头去。   “您自便。”婉苏笑道,自己也吃起来,这一日算是辛苦极了,累得腰酸腿疼,只好靠着墙角吃起来。   “坐吧。”冷临吃了一块还不够,正想回头再要,见婉苏疲倦的样子,吩咐道。   “是啊,你主子发话了,坐吧,我都不介意。”古阵刚一张嘴,肚子咕噜噜几声鸣叫,忙闭了嘴一拍桌子尴尬喝道:“你小子,这几日都做了什么?”   一直垂手立着的赵二看着几人发呆,忽被这高喝吓到,战兢说:“小的,小的就老实做活,回家,没,没什么。”   院子里正杀鸡的赵婆子也被这声音吓到,哎呦一声想是割到了手,只叫了一声便再没动静,继续烧了热水褪毛。   看这母子俩的彪悍样,不似胆小之人,要么是锦衣卫古大人太过恐怖,要么是他们心里有事,婉苏瞧见冷临眼神闪烁,心有灵犀般,脑子里冒出这一大堆推测。   “葛寡妇屁股又大又圆,摸起来很合手的!”古阵瞪圆了眼睛问道。   “小的,小的没了婆娘,这几日憋得难受,见了葛寡妇便,便想那不该想的,小的该死。”赵二边说边抽自己嘴巴,一下下起了血印子。   “不值当的,多大个事,又没触了律法,我逗你呢。”古阵真是耍人不眨眼,一会儿又笑道。   婉苏见冷临吃完了糕点,忙抽出怀里的帕子为其擦手,跪在地上的赵二翻着眼皮偷看,眼睛习惯性地在婉苏胸脯上溜了一圈。   冷临看在眼里,皱了眉头拿过帕子自己擦手,又挪了挪椅子,将婉苏挡在身后。   “说说,初一初二这两日,你都在做什么?”又说些闲话,冷临这才问道。   “小的那婆娘,是二十九回的娘家,小的三十去了一趟,婆娘说没住够。小的初一就又去了一趟,老丈人不许走,说好是初二一早便回。小的初二一早见婆娘还未回,便去丈人家瞅瞅,谁想却说那婆娘早便回了,这人就活生生不见了,小的想的就是丈人家将我那婆娘藏起来了,我那丈人许久便瞧不上我,此番定是将人藏起来,趁机将闺女再嫁。”赵二越说越有底气,声情并茂。   “初一一整日,你都在公甜村?”冷临问道。   “初一晌午我到了丈人家,午时未到小的便返回了家中,家中养了鸭子跑出了圈,小的一直在家里修鸭舍。怕鸭子跑走,我还将鸭子都关进了屋子,一群鸭子叫着,闹心够呛,都带回音的。小的一直在院子里,我娘可以作证。”赵二说得顺溜,赵婆子听了一手拎着马勺进来。   “是,我儿子晌午刚过便回了家,一直在修鸭舍。”赵婆子见古阵脸色不悦,忙退了出去继续煮饭。   “就关在这屋子里?我瞅着至少有二十几只鸭子,叫着都带回音的?”冷临站起身,看看院子里的鸭舍,又回身问道:“初三,你可去城里做工?”   “并未出门。”赵二说完又寻思一下,耷拉脑袋补充道:“婆娘没了,哪有心思出去做工。”   冷临点点头,又坐回椅子上,赵婆子正好将饭菜端上,古阵便狼吞虎咽吃起来。   冷临和婉苏也饿了,便美美饱餐一顿,之后赵婆子又给三人安排了屋子,古阵一间,婉苏同冷临一间。临分开时两人交换了个眼神,古阵这才回了自己屋子歇下,冷临同婉苏则住在赵二的新房里,算是最好的屋子了。   “少爷,您歇下吧。”婉苏为冷临铺好了被子,自己垂手站在地上。   “你睡吧。”冷临说完踱到窗前,一直盯着院内的鸭舍。   “少爷?”婉苏刚一开口,冷临便挥挥手止住。   “你先睡,莫脱衣裳,过一阵还要起来。”冷临侧头瞧瞧门的方向,辨听着声音。   婉苏见冷临执意如此,便也和衣躺下,眯眼瞧着冷临在屋子里踱来踱去。一会儿看看窗子,一会儿瞧瞧桌椅。   也不知过了多久,整个村子都已陷入了沉寂,隔壁仿佛也传来了呼噜声,间或翻身砸吧嘴的声音。   冷临抹黑走到床边,轻轻拍醒婉苏。“醒醒,我同古阵要审案了。”   婉苏忽地爬起来,刚一睡醒懵懵的辨不清南北,以为是在白日里,忙下床道:“少爷稍等,茶点马上就到。”   “什么茶点?你醒了就坐这儿,估计稍后就得走。”冷临将婉苏又按回去,待其清醒后这才起身离开。   “审案?”婉苏揉揉眼睛,赶忙下地跟了过去。主子叫自己歇着,自己不能大咧咧的,再说跟着冷临也安全些,毕竟是在别人家。   跟出来后,婉苏还未站稳,便听咣铛一声,只见古阵用力踹开了赵二的房门,未等屋内人反应过来,就冲了进去。   “啊!”赵二的喉咙瞬间被扣住,再发不出声音。   “你小子,给老子说实话!到底如何将你娘子谋害了!”古阵吼道。   “啊!”赵二说不出话来,脑子一片空白,待古阵松了手,这才如一堆软泥般跪到地上。“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不是有心的,是那婆娘自己犯了症,是那婆娘身子差。”   “你娘子如何了?此时在何处?”冷临上前几步,拎起赵二问道。   赵二此时才清醒过来,寻思自己打定主意将此事瞒下,左右自己不是凶手,也没有什么大事,怎料睡得迷迷糊糊被人打醒,这才一股脑将事情说了出来。   此时再改口已是无用,赵二堆缩着蔫吧道:“那婆娘初一晚上确实回了家,我恼她不惦记着家里便吵了起来,不想她一时犯了病竟没了气,小的,小的怕生出事端他家里人来闹,便,便趁黑将她尸首丢到村口的枯井里,再没去瞧过。”   此时的赵婆子已经追到门口,见赵二将事情和盘托出,一嗓子嚎了出来。   “闭嘴!给老子闭嘴!”古阵吼道,那赵婆子赶忙憋了回去。   “你初一晌午过后离了丈人家,根本未归家?是也不是?”冷临问道。   “是,大人说的是。”赵二不敢再撒谎,跪下磕头如捣蒜。   “那河塘边的鞋子,是有人故意丢在那里的,你娘子回家时,穿的是一只鞋还是一双鞋?”趁热打铁,冷临接着问道。   “晌午过后,小的便气不过,一直未回,在河塘处闲逛,入了夜又潜回公甜村。本是找她理论,却见那婆娘跟着父母在柴垛子上看戏,小的就偷着溜到柴垛子下面将婆娘的鞋子和脚链摸了下来,想着羞辱她一番,日后也好管教,便丢到河塘边大树下,自顾回家了。”   第十六章 急转直下枝横生   第十六章急转直下枝横生   “那婆娘丢了鞋子心里发虚,当晚便回来,我故意拿此事羞辱于她,谁想一言不合她便急得背过气去,我赶忙掐人中,已是来不及。”赵婆子已经爬到儿子身边,母子俩抱在一起哆哆嗦嗦。   “一言不合?可有动手?莫再隐瞒,我既然晓得你并不是初一修得鸭舍,自然也晓得旁的,小心你的脑袋。”冷临厉声喝道。   “小的什么都说,小的不再隐瞒。”赵二眼珠转转,舔舔嘴唇看向桌上的茶杯。那赵婆子心疼儿子,顺手拿过桌上的茶杯,递到赵二嘴边。   啪的一声,冷临打翻了赵婆子手里的茶杯,厉声喝道:“说!”   “小的确实动了手,小的只不过轻轻推了她,谁想她头磕到桌角,便血流满脸没了气,小的不是有意的。”赵二吓得尿了出来,堆缩道。   冷临觉得此案已经水落石出,便不再纠结,不屑道:“你从未好好听过鸭叫吗?鸭子叫声是没有回音的。”   赵二此时已经没了心思,灰头土脸地任凭赵婆子哭爹喊娘。   古阵见事情有了着落,忙唤过睡在院子里车上的把式去将里正叫来,将赵二暂且押走,只待押往井边认尸。   这么一忙就到了天亮,婉苏跟着冷临坐上车便往府里赶,古阵则留下来去井里捞尸体。   “少爷,没想到您这么凶,连口水都不叫赵二喝。”婉苏坐在一边,陪着笑脸说道。   “便是趁他未清醒时逼问,才能得到真话,再等他喝了水冷静下来,定然会想好对策。”冷临耐心讲解。   “那少爷是如何断定他同甜姐动过手呢?诈他!”婉苏问道。   “新婚的屋子,门窗桌椅上有许多磕划痕迹,定是一言不合便拿起物事丢打,若是那妇人性子软和倒还好,偏是个刚烈的,保不齐对打,所以屋内家具多有划痕。”冷临瞅瞅车窗外,又道:“既能同贞娘起了争执,定也不是软和人。此番贞娘没了嫌疑,便可将小豆子接走了吧。”   “我替贞娘母子谢谢少爷您了,少爷您歇会儿吧,一宿没睡了。”婉苏将车上的隐囊拿过来,塞到冷临腋下。   “你也是。”冷临靠着隐囊半卧下,踌躇许久才道。   “哎。”车内空间不大,铺着毯子倒也舒坦,婉苏蜷缩到冷临脚边,双臂环在胸前喃喃道。“赵二也真够薄情的,娘子死了,还有心同旁的女子勾三搭四。我看甜姐早该离了他,即便自己过活一辈子也好过跟着这种人。”   “甜老头不知受不受得了,不过他也早有准备吧,失踪了这许久,定是凶多吉少。白发人送黑发人,幸好两老还有个儿子。”婉苏拱拱身子,调整了姿势继续说:“赵二真不是个东西,晓得甜姐死了,还去岳家要人,倒打一耙,怎会有这般男人,简直枉为人。”   “呦,听这一说,想是误伤致死,少爷,按照大明律,误伤致死该如何判?”越说越起劲儿,婉苏忍不住仰头,只见冷临正闭了眼睛,累了一晚眼圈有些泛青,但仍不失英俊模样,素白的手枕在头下,面容平和。   “睡觉。”冷临听着婉苏聒噪的声音,睁眼伸手按住她的小脑袋瓜,使之躺好。   “哦。”婉苏吐吐舌头,说也奇怪,昨夜见了冷临的另一面,倒想同他说起话来。往常都是冷冷不语的,没想到也会冲着赵二摔杯子,也算爆发了一回。   马车颠簸,一路上山风吹进来,轻抚婉苏的发丝,脸上痒痒的,心里稳稳的。   忽地,仿佛幻觉般,远处似乎有马蹄声,由远及近。在这山间小路,除了村民的牛车,极少有马匹经过,便是冷临此时所乘的马车也是稀罕物,冷临睁开眼。   “停!”是古阵的声音,赶车的把式被吓了一跳,连忙勒紧缰绳。   冷临猛地掀起车帘,只见脸色微红的古阵正喘着粗气控制奔袭了许久猛地停下的马匹,原地打了两个转。   古阵想是奔袭了许久,虽骑马,但也耗了不少体力,胸膛起伏不止,舔舔干裂的嘴唇,瞧着冷临欲言又止。   啪!古阵将一枚铁环丢到车里,强压住喘息不止的气息问道:“可是你家下人之物?井里并无甜姐,却是一具腐烂已久的男尸,这是从男尸身上取下来的,我记得前番到你府上,见过这物。”   冷临赶紧拿起那铁环,婉苏也记得,正是冷管家之物,之前他正是将钥匙串挂在这铁环上的。   冷临捏着铁环猛地起身,跳下马车问道:“井里的男尸?身上之物?”   古阵同情地点点头,谨慎说道:“面目已看不清,许是凑巧,不若你回头看看,也好安心。我早些日子去信给家父,家父也称并未见你那管家回梧州。”   “哎,我说你……”古阵被硬生生扯下马,险些摔倒。冷临则夺过那马,俯身下去急红了双目夹紧双腿,那马便没命地又往回跑去。   “少爷!少爷!”婉苏还未开口,冷临早已消失在羊肠小道上,绝尘而去。   “莫叫了,我们坐马车回去。”古阵也不同冷临计较,晓得他同冷管家长大,一时急红了眼也是情有可原。   “那快些赶回去。”婉苏赶忙上车,催促把式。   “还真是个忠心的丫头,我屋里那些个,天天就晓得涂脂抹粉,也不晓得待我出了事,是否也这般关心。”古阵习惯性地想开玩笑,又觉此时心情沉重,便止了话头。   “井里真是具男尸?甜姐的尸首呢?赵二不是说亲手将其丢到井里的吗?”婉苏跪坐着问道。   “可是见了鬼了!我叫里正带了人去枯井边,派了人下去捞上来便是这男尸,穿的却是甜姐失踪当晚所着的衣衫,还戴了肚兜!”古阵说到此处显然是有些恶心,清清嗓子说:“尸首已有大面积腐烂,我是看不清面目,身上别无他物只有那铁环,我想起来在你府上见过,正是那冷管家的,便急着来找他了。”   “那井里或者井边还有什么物事吗?”婉苏也觉毛孔一麻,只觉诡异。   “别无其他,除了尸首,其他的都是甜姐之物,甚至那尸首上还只穿了一只鞋子,同贞娘捡到的那只配成一双。”古阵也皱紧了眉头,问道:“他曾说冷管家要回乡养老,还同我打好招呼,请我那在梧州为官的父亲多加照看?冷管家走时可带了何物?”   “冷管家得了少爷的准许,带了几百两银票,哦对了,就是你给的那些,其他的就是换洗的衣衫了。”婉苏木然答道。   “那是指挥使大人送的酬金,不是我给的。”古阵也木然回道,如何都想不明白,这井里的尸首为何是具男尸。甜姐在何处?何人会偷一具女尸,偷了女尸又为何放回一具男尸!   “你杀了他!”婉苏同古阵跳下车时,远远听到那吼声,待推开人群,便见冷临正大力将赵二提起来,掐住他的脖子逼问。猩红的双目,青筋暴起的额头鬓角,血管初现的手背,冷临如同一头地狱里走出来的野兽,再不似以往般安静。有那么一瞬的失神,婉苏甚至觉得冷管家的嘱托是对的。   “少爷!”婉苏赶忙上前,抓住冷临的腕子,想让其冷静下来。   “说!”冷临手上愈发用力,双目圆整恨不得食其肉挫其骨,赵二已经翻了白眼。一旁的里正的人碍于冷临的身份不敢上前,想着赵二不过是个平民,为这事得罪西厂的人实在划不来。   “少爷!杀了他若是叫真正的凶手逃之夭夭,冷管家岂能瞑目!”婉苏见冷临这副模样,便知那尸首果真是冷管家的。   婉苏的到来,使得冷临略微平静下来,他将濒死的赵二丢到地上,红着眼睛回头对仵作说:“带回去,我要亲自验尸。”   众人谁敢不从,古阵挥挥手,叫大家忙活起来,自己则走到赵二面前说:“你给老子说实话!若是再有半句假话,仔细你的鸭脖子!”   赵二将白眼又翻了回来,倒腾上两口气才断断续续说道:“小的果真是将我那婆娘的尸首丢进这井里,怎地会变了男尸,实在不知,实在不知。”   婉苏见冷临已走开,便跟了上去,也觉赵二不是真凶。若是真凶的话是不会告知这枯井的,除非一心寻死。   里正将村子旁的义庄辟为临时的验尸地点,准备了一应物事之后,这才请冷临同衙门来的仵作一同进去。   冷临的脸比仵作还冷,一改方才的狂躁样,缓步走进屋子。婉苏本不想进去,这里比不得诏狱的条件,四处都是尸臭,熏得人不想呼吸。但冷临进去了,外面人多眼杂的,自己便也跟了进去。   仍旧为冷临将药膏涂在鼻下,自己赶忙也涂了一些,这才站在其身后,不敢去看那白布。   唰地一声,冷临解开白布,久久未语。四周的空气仿佛凝滞一般,死气沉沉,每个人只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微弱的呼吸。   好似能感觉到冷临的情绪,婉苏也异常低沉,拿着药膏瓶子低头站在后面。   冷临上手开始解衣衫,他不能容许冷管家穿着这羞辱人的衣衫,即便人已不在了。   仵作也准备上手,却被冷临摆手拦住,就如冷管家小时候为自己洗澡,此时该轮到他。   “大人,小的已细细查过,乃久病不治而死,无任何外伤。”仵作插嘴。   第十七章 无异常打道回府   第十七章无异常打道回府   “发间可有查过?”冷临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问道。   “查过,腋下、足心、趾间,均无异常。”仵作边说的空当,冷临已做了全面检查,却如那仵作所言,并无异常,表面来看果然是病死。   “开膛!”冷临起身站好,闭着眼睛想了许久,都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轻易是不能动的,但关心之切怀疑便多,冷临一定要弄个彻底明白。   “我不善此道,你可有经历?”冷临问道。   “有。”仵作面无表情。   “你出去吧,歇歇,待会儿还得伺候你家公子。”古阵也走了进来,见冷临要剖尸查探,瞧着低头不语的婉苏,吩咐道。   冷临此时才注意到婉苏,见其眼圈红红,想是也为冷管家难过,便挥挥手示意其出去休息,并未说话。   古阵冲着走到门口的婉苏说道:“叫里正家女眷给你安排个住处,你家少爷稍后便回。”   婉苏点点头,心情沉重地出了屋子,跟着一个后来赶到的婆子往村子里走去。婉苏心情很是低落,如若不是发现冷管家指头上的铁环,已经腐烂溃败的尸首还真认不出是何人。甜姐失踪不足几日,尸首还不会腐烂至此地步,所以井里的尸体绝不可能是甜姐的,若是再过些时候,恐怕就真说不清了。   一路往村子里走,那婆子瞅着婉苏极是喜欢,笑着开口问道:“姑娘多大了?哪里人氏?父母还在吗?”   婉苏正心思低沉,便淡淡答道:“我是冷大人家的丫头,今年……十三。”婉苏记得薛婆子反复交代自己的话,便将那小婉的情况说了去。   “闺女俊,可许了人家?”两人边走边闲聊,那婆子又问。   “不曾。”婉苏只当这婆子热心过度,浑不在意,只想着冷临同古阵尽快将事情弄清楚,也好了了大家的心事。   “到了,我家老头子是这儿的里正,家有瓦房三间,只有一个小子,老实着呢。”里正的婆娘打开门,叫了两声,不见人回应,便道:“定是去地里做活了,我家那小子勤快着,哪个若是跟了他,肯定饿不着!”   里正婆子笑得跟花似的。婉苏见她夸了自己孩子,习惯性地跟着回应,连连点头,心道哪个父母都是看自家孩子顺眼。   “姑娘先坐着,洗洗手老婆子我给你做饭去。”里正婆子笑着将婉苏按到院中的小凳子上,自己则边笑边回头按着婉苏,边走向厨房。   只当她太过热情,婉苏也未多想,抬眼看院子四周,只是普通的庄户院。貌似是刚垒的院墙,还有些许的石灰堆在院角。   “咱这屋子是村里最好的,我家那小子有出息,出去做工几日赚回了银子,这不,院墙先垒好,明年开春前就把房子起了,给小子娶媳妇。”里正婆子将米下了锅,又拿了菜凑到婉苏跟前。   婉苏伸手帮她摘菜,见其满脸的幸福,只好挤出笑听她碎碎念。   “姑娘勤快,模样也好,老婆子我越看越欢喜,不如做了我媳妇吧。”里正婆子越看婉苏越喜欢。   婉苏一愣,心里是不喜的,但也不能明着拒绝,便道:“我是下人,身契都在主子那里,连爹娘都做不得主的。”   乡下人家娶个大户人家的丫头,模样俊又有气派,自然也是相当的。况且里正婆子的儿子是个闷葫芦,快三十的人了见了女人便躲,村里没有人家肯将闺女嫁过来。这里正是个死脑筋,虽然做着里正,但家里却穷得叮当响,因此儿子也拖了这么大。   倒有闺女肯嫁,但里正婆子瞧不上,里正婆子瞧上的,人家又瞧不上里正的儿子。   “我家小子叫树壮,岁数是大了些,但会疼人。你看我家也是殷实人家,不如我去求了你主子,将你赎了来,跟我儿子过日子吧。”里正婆子急红了眼,瞧见个差不离的姑娘便打起主意。   “这?使不得,我主子不会答应的。”婉苏头皮一麻,生怕自己就这么被冷临给卖了,回想起自己这段时日的表现,应是并未惹到他不开心,便稍稍放心。   “姑娘,你开了脸了?”里正婆子面色一冷,抻脖子问道。   婉苏晓得开脸的意思,便是被主子收到房里了,也就是成了发泄**的工具,混得好的能做个贱妾,混不好的一辈子就是个通房,老死在后院里。   “并未。”婉苏脸红,心道乡下婆子说起这类事,可真是面不改色心不跳,自己饶是脸皮再厚,也不习惯同个陌生人说此事。   “那不就成了,我家老头子怎么说也是个官儿,你们冷大人不会不给面子。”里正婆子拍着大腿,只当婉苏面皮薄。   婉苏听了犯晕,还真是别拿村长不当干部,因怕里正婆子真的豁出脸去求冷临,冷临再一时头脑简单将自己卖了,那这辈子可就毁了,便义正言辞道:“我还不想嫁人,打算一辈子做个老姑娘。”   里正婆子慢慢直起身子,撇嘴冷眼道:“瞧不起我们乡户人家?老婆子可跟你说,我那小子虽老实,可能赚钱呢。这不,这院子先前都是栅栏围的,这几日便起了墙,你问问村里哪个后生有这本事?”   婉苏顺着里正婆子的目光看去,果然见院墙边还堆着一捆捆栅栏条和固定栅栏的绳子,想是拆下来一时舍不得丢弃,便留着作他用。   “罢了,土鸡也想攀高枝,怕是等着主子叫上床呢。”里正婆子翻脸比翻书还快,端起篮子洗菜去了,留婉苏一人在院子里尴尬不已。   肚子咕咕叫,婉苏心道不知一会儿可还有饭吃,又想着冷临忙起来定是不知饥饱的,不晓得是否有人记得给他准备饭菜。   吱呀一声,院门开了,一个黝黑的汉子挤了进来。一眼瞧见婉苏,仿佛浑身打了个激灵,以为自己走错了门,待再一细看,确定是自己的家门,才听里正婆子笑道:“儿啊,回来了?快洗把脸,娘做了你最喜欢的烙饼。”   那汉子想必就是树壮,低头诺诺应了,快步走进屋子,便再也没出来。   婉苏独自坐在院子里,里正婆子许久也不似先前那般热络,厨房里叮当作响。又过了一阵子,厨房的声音没了,再过不许久,便见树壮扭捏着出了屋子,低头来到婉苏面前,躲闪着对方的目光,轻声说:“小杌子,给我,修修。”   婉苏这才反应过来,起身躲开,树壮便将其方才坐过的小杌子拿起来,低着头走到一边,操起锤子钉子忙活起来。   婉苏瞅瞅四周,不见其他地方可以坐,便尴尬地站在一边看树壮修小杌子。   不就是没答应做他家媳妇,不至于这么冷落人吧,老娘先给了脸色,再派儿子来给下马威,还真是少见,婉苏偷眼看到里正婆子正躲在门后偷瞧,更觉这家人无聊。   婉苏闲着无聊,见那树壮倒是个勤快人,几下子便将小杌子修好。   “坐。”树壮将小杌子又递回给婉苏,这才低着头匆匆回了屋子。   婉苏拿着小杌子,见树壮用栅栏条很规则地又在外面钉了几条,再坐便稳当了。是个实在人,但不是自己的菜,婉苏心想。   屋里又是一阵低语声,想是里正婆子还不死心,叫儿子出来相看,没想到木讷的树壮还是不争气。   “小婉,出来吧。”好容易天黑,便见一行人举着火把来到里正家门口,此时的婉苏已经饿得过了劲儿。   “你这婆娘,怎叫人家在院子里坐着!”里正带了古阵回来接人,见婉苏独自坐着便觉被打了脸,冲着屋里吼道。   “吼什么吼。”里正婆子出了屋子,见后面还跟着古阵,便不敢再说话。   “不妨事的,我觉得院子里凉快,自己个出来的。”婉苏寻思不是大事,便想大事化小。   “走吧,回去。”古阵受了冷临的嘱托急着带婉苏回去,便也不再追究。   婉苏走到古阵身边,生怕里正婆子开口求他,便作势欲往外走。   一行人上了门口的马车,准备连夜赶回去。“我家少爷呢?”婉苏刚说出口,便听肚子闹了起来,不好意思地又坐回来。   “吃吧,我也没吃呢。”古阵将包袱里的干粮拿出来,先递给婉苏一份,又道:“你家少爷带了尸首,跟着衙门的人先回去了,嘱托我来接你。”   “死因到底是什么?”因日里见了尸首,婉苏只觉胃里泛酸吃不下东西,便拿着干粮问道。   “查了个彻底,确实是病死,他也死了心。这不是更好!免得他难过。”古阵大口大口嚼着干粮,见了死尸也是常事,不耽误吃东西。   一路再无话,直到天边吐出鱼肚白,才到了冷府门口。古阵先跳下车,将婉苏接了下来,回身上车后掀起轿帘说:“有事儿去北镇抚司寻我。”   “晓得了,大人请回吧。”婉苏将手缩到袖子里,端起肩膀说道。天明之时最是寒冷,虽是夏季,但清晨还是有些凉爽。   “你先进府,我瞅着你进去。”古阵努努嘴,累了几日险些打个呵欠。   婉苏点点头,返身来到门口,轻轻叩门。李妈妈闻声开门,婉苏回头笑笑,便钻了进去。   古阵驱车赶往北镇抚司,婉苏则一路来到上房。   “我说小婉啊,你快看看少爷这是怎么了,半夜一回来便黑着脸,不说也不吃,一头扎进屋子里,到现在也没出来。”李妈妈神神秘秘说道。   第十八章 天上掉下对妻儿   第十八章天上掉下对妻儿   冷临自从回了府,便再也未踏出书房门半步,一日三餐按时送去,就放在门后,一次都未动。李妈妈急了,第三日一早,同是心急如焚的婉苏来到书房门口,只见门扉仍旧紧闭,里面悄无声息,踌躇一阵,轻轻叩门。“少爷?少爷?”   屋内并无动静,门也推不动,李妈妈摆在门口的饭菜丝毫未动,婉苏也是饿了,坐在地上便吃起来。   “少爷,您开开门,奴婢给您送茶来了。”婉苏吃饱了,这才有力气继续喊,仍旧是没有回应。   坐在门前的石阶子上,抬头看着院里的老树,婉苏也有些怅然。虽与冷管家相处时日不多,但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没了,婉苏心里也是难过得紧。   自己一个新来之人还这般难过,更何况是同冷管家相处已久的冷临。他看似冷漠,但却最看重感情,若不然也不会接了那本不想接的案子,叫古阵在梧州为官的父亲多加照拂。   无端横死,任谁也想不通,奈何尸检结果却是病死,冷临此时就是想怨恨,都不晓得去恨谁,憋在心里定然愈发难过。婉苏盯着对面的老树,轻轻说:“奴婢晓得少爷您心里不舒坦,任谁都会难过,也晓得此时宽慰的话也只不过是疼不在自己身上,劝旁人罢了。但还真是那么个理,伤心无用,冷管家也不能起死回生。”   屋内仍旧没有声音,婉苏只当他听得到,继续说:“即使是病死,也定然叫人动过,不然的话为何穿了甜姐的衣衫,多半是身上财物被拿走,再将尸首随意丢弃,这人也不地道得很。少爷,您若是心里难过得紧,就恨那动了冷管家尸身的人吧,虽不是他害死了,左右是他将冷管家暴尸井底,少爷您把他找出来狠狠修理一顿吧。”   “说句烂大街的宽慰话,冷管家若是有灵,也不想见到您这般模样,少爷不能叫冷管家再伤心了。”婉苏扒着房门,冲着门缝轻轻说:“少爷您想啊,那人多可恶,将女人的衣衫套在冷管家身上,您不想将他找出来吗?还有,少不得冷管家正发病,他见了银票便见财起意,见死不救,坐视冷管家病发不治,少爷!您出来吧,将那人寻出来。”   婉苏险些摔倒,书房门忽地打开,一脸胡茬的冷临木然站在门口。几日不吃不喝,脸色更加苍白,双颊深陷,眼睛也愈发深邃了。   “少爷。”婉苏忙上前扶住他,生怕其站立不稳。   冷临抽出自己的手,慢慢走出房门,外面日光刺眼,忙闭了眼皱眉。   “少爷,您先回房歇着,奴婢这就去准备饭菜。”婉苏晓得冷临此时定然虚弱得很,本就在村里不得休息,此时又是几顿滴米未进,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   “定有人将女人的衣衫套在冷管家身上,定是。”冷临恨恨道。自从回府,冷临将自己关在书房里,脑子一片空白,只有儿时的一幕幕涌上心头。偌大的府邸,冷管家在前,自己在后,像条尾巴似的跟着。   “那是自然,所以少爷您要振作,将那人寻出来。”婉苏见冷临又有了劲头,虽说是复仇的心思,但也总好过郁郁而终。   “走,准备一身粗衣,去华文村。”冷临猛地回头,脸边碎发挡住了眼角,身子微微摇晃。   “少爷,那您也得先吃了饭,不然的话未到华文村,自己便先垮了下来,还如何查?”婉苏上前挽住冷临。冷临低头看看婉苏,忽地有些话想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姐姐。”小豆子不知从何处又窜了出来,刚想同往常一样自来熟般扑向冷临,又忽地停住。这几日的异常,小豆子虽小,却也能感觉到,背着手偷偷瞧着冷临往后退。   “自己玩去,去!”婉苏晓得冷临不喜小孩子,赶忙驱赶。   冷临忽地有那么一瞬的失神,这些日子也想了许多,看着小豆子仿佛看到昔日的自己,整日贴身膏药似的跟着冷管家的自己。只记得,冷管家当时总是笑呵呵地看着自己。   “不必,叫他同我们一起去华文村。”冷临垂眸说道。   “哎!”婉苏连忙应下,随即吩咐道:“小豆子,去叫李妈妈给少爷准备饭菜,快去。”   “哎!”小豆子一笑露出两颗虎牙,扭着屁股往回跑。   婉苏看着冷临狼吞虎咽,一颗心总算放下,此时李妈妈来报,说是古阵上门。将人迎进来后,许是听了碎嘴子李妈妈的絮叨,古阵也晓得冷临这些日子的状况,收敛许多。   “人还未寻到,许是还未死,或是尸首被人偷换走了也未可知。我瞅着这事蹊跷,保不齐要在整个村子好好搜寻一番。”古阵也不好再提叫冷临出山之事,揉揉鼻子自言自语道。   “村子里怕是,不太可能,村外,荒山野岭之地,可有什么落脚之地?”冷临问道。   “只村外有间破庙,还是前朝年间留下来的,但自从去年山路坍塌阻了路,渐渐便再也无人去了,今年开春已成了空庙,和尚也都各自找水喝去了。”古阵瞅瞅冷临的饭菜,没见着糖醋排骨,便也就没厚脸皮留下吃饭。   “已着人查过,并无异常,连门板都掉落,应是无人来过。”古阵又去看婉苏,有心想叫她做这道菜,却又不好意思开口,毕竟是冷临的丫头,而且极有可能被收了房。不然冷临府里只一个丫头,总得有暖床的,古阵兀自揣测,寻思着若不是的话该多好,自己便将婉苏要去,日日做那道菜。   “那就只有荒山野岭了,挨处搜。”冷临目光灰暗,猜到定是有人将甜姐的人或是尸身带走,将冷管家的尸身放进去,就如婉苏所说,既然有恨无处放,就放到那人身上吧。想到此处不由得抬眼瞧瞧婉苏,见其正盯着自己手里的碗,许是见吃光了好添饭。莫名地暖了一下,冷临将碗里的饭吃光,婉苏果然接了过去。   冷临同古阵都不是拘泥人,且经历了这许多也算是熟稔,因此在主人家坐等着吃饭也不是什么不寻常的事。   “挨处搜!”古阵瞪大了眼睛,寻思要加派人手了。“也罢,只能如此,只不过你猜这人是外面的?还是村里的。”   “先前不是盘问了,村里并未见着外来人,即便上山砍柴的人,也未发现任何异常。华文村偏僻,也无人会来此,想必,真就是村里人。”冷临道。   “也不能将所有人都锁起来,麻烦。”古阵伸手狠狠搓搓头发,烦躁道:“尤其是甜姐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莫说贞娘放不得,连赵二都定不了罪。那家伙反水,这几日竟又称自己并未同甜姐发生争执,是甜姐自己个儿跑出家门的。”   “那赵二,怕是不打不行!我今儿便去华文村,村民没几人见过我,我去山上转转。”冷临说完,古阵接道:“你若是得闲,走走也成,我也去。”   “不必,我带着小婉和小豆子,扮作一家三口,说是来投奔亲戚,谁想亲戚早已搬走,不至引起村民怀疑。”   “成吧,我派了人暗中保护你们。”古阵说完笑笑,自嘲道:“许是多此一举了,冷大人。”   冷临不屑摆摆手,又道:“我想将冷管家接回来葬了,只是一时未寻到好地,待寻到了再下葬。”   “成,你们西厂面子大,指挥使定会给这个面子。”古阵说罢起身,最后问道:“还有其他吗?你帮了我们锦衣卫大忙,这是回礼。”   “帮我寻块风水宝地。”冷临道。   古阵一听,便知是为冷管家之用,点头道:“成。”   见两人能平心静气地交流,婉苏很是宽慰,不觉嘴角带了笑。冷临下意识抬头,看到婉苏的嘴角,又想起古阵不时看向婉苏的眼神,默默低头。   “少爷,真要穿这身衣衫吗?”婉苏瞅着自己的粗布衣,还有那妇人发髻,怎么看怎么别扭。   “姐姐,你这还算是好的,你看看我。”小豆子也换了一身衣衫,想是一时寻不到合适的,虽有些紧但也得将就着。   “算了,你看哥哥,啊不,日后得叫爹了。”婉苏指指一旁仿佛听不到两人对话的冷临,正试着挎了大包袱在肩头。   只见冷临脱去了华服,换上一身粗衣,还是从古阵处借来的,婉苏同小豆子的装备则是李妈妈不知从何处淘登来的。   “哥哥,啊不,爹爹不再漂亮了。”小豆子不无惋惜地说。   婉苏笑着拍了小家伙脑门一下,心道这是自然,从前是翩翩佳公子,如今穿了粗衣自然不似以往。   好在冷临并不在意这些,况且他底子好,即使穿了粗衣也能看出不是一般的村夫。   “少爷,我先来背,待到了华文村再给您。”婉苏想去接包袱,忽觉很是沉重。   “不必,你背不动,扯着小豆子,我们先雇了车,但离华文村远远地便得下车走过去,到时有你累的。”冷临将包袱挎好,三人嘱咐李妈妈看好院门,这才趁黑离府。   正如冷临所说,三人在车上睡了一阵儿,天未亮时便在村外下了车,继续步行。   小豆子打了呵欠,一手扯扯肩头自己的小包袱,一手由婉苏牵着,迷迷糊糊跟着冷临走。   “少爷,不若我们先歇歇。”婉苏刚说完,冷临便回头盯着她看。婉苏反应了一阵儿,才红着脸说道:“相公,不若我们先歇歇。”   冷临这才回道:“早起上山砍柴的人多,我们得赶在此前到村外,若是晚了,这一日便白过了。”   “爹!我想吃馍。”小豆子就比婉苏机灵,脆生生喊了一声,听得冷临一愣。   第十九章 私访破庙查端倪   第十九章私访破庙查端倪   谁叫冷临事先吩咐过,交代婉苏同小豆子扮作自己的妻儿,冷临虽不习惯,但也不能说什么,从包袱里摸出一块馍递到小豆子手里。小豆子仍旧自来熟般,接过馍便顺势牵住冷临的手,两条小腿紧倒腾,跟着冷临走。   婉苏心道这个小没良心的,果然男孩子还是喜欢同性的,所以说母亲独自带大的孩子,总少一些阳刚,怕是儿时也得不到那种感觉。此时见冷临不再抗拒,小豆子还是喜欢同他好的。   婉苏就这么跟着两人一路走,直到天光大亮,整个山林慢慢清晰可见,身上也沾了露水,黏黏的湿湿的。   待村子隐约可见时,冷临回头看,婉苏已走得面颊泛红,于是停下脚步微微张了臂弯。   婉苏会意,紧走几步轻挎着冷临的臂弯,低头继续走。   清晨的村庄,一切都慢慢复苏,冷临带着一大一小没有进村,而是拐向了村后,乡民们上山砍柴的必经之路。   “爹!我要喝水。”小豆子吃光了馍,一只手油油的,又觉口干。   冷临便站到一边,拿出包袱里的水囊,待小豆子喝完后,又递给婉苏。   婉苏喝完后,这才交给冷临,原想他定是又备了一个水囊,没想到他却打开便喝,盯着远处的山林皱眉不语。   正迟疑间,却见不远处行来一个拎着柴刀的村民,走近了盯着三人看了几眼,想是少见外乡人。   “这位大哥,我们一家人到此地寻我那远房姨妈,不想他们搬走了。左右也来了,便想看看儿时来姨妈家去过的那间庙,可怎地辩不出方向了,莫非已经不在了?”早便得了冷临的吩咐,婉苏上前问道。   “那庙啊,荒废已久了,你们去也见不着什么,倒是破瓦能看到。”那村民见婉苏晓得那庙,便觉定是来过的,也就好心劝道。   “呵呵,不妨事,既来了,走一遭也好。”婉苏对那村民说完,又转头冲着冷临说:“相公,为妻今儿带你去瞧瞧,为妻儿时玩过的,还藏了布老虎呢,没想到后来跟大人走得急,未及取。”   冷临进入角色,也看着婉苏道:“左右都到了,那就走一遭吧。”   “就在这条路上,到尽头往左拐,过一片小树林就是了。”那村民见夫妻俩执意要去,便笑着指路。   “对了,这位大哥,敢问最近可有什么外乡人路过。我堂兄说是先上路来的,早我一步,说好在姨妈家会面。这既然姨妈搬走了,想必他们也是扑了个空,不知道是在此逗留还是已经走了。”婉苏笑问道。   “这倒不曾遇到,我们这穷乡僻壤的,哪有外乡人来啊,倒是前些日子官府来了人,说是出了人命。”村民摆摆手,一副无可奈何状。   也无话再问,冷临见那村民走远,便带了两人往他那指的方向行去。   果然,按照那村民的指点,在一处僻静地寻到了一间破庙,斑驳的山门缺了一扇,残垣断墙已经不堪重负般支撑着。   在墙外仔细看了看,冷临这才步入庙门。里面茅草遍布,想是路过的人经常借此遮风挡雨,便顺手捡了外面的枯草为席,走时便也就丢在原地了。   婉苏扯着小豆子,冷临则四下查看,除了枯草便是零星的泥沙,想来山雨来时,冲垮了窗子,墙壁一脱落了一些沙泥。   庙堂内地面上,落了一层灰,除了几个脚印外别无他物。想来正是古阵所说的,搜查时留下的痕迹,若是没有那些脚印,这地面应是不会有痕迹的。   也不见得,若是有路人借宿于此,也是会留下痕迹的,冷临看着那一双与官靴明显不同的脚印,凝眉细想。   “咦!”婉苏本想寻了地方叫昏昏欲睡的小豆子坐一会儿,却看到墙角有块竹板钉成的板子,瞧不出是什么用的。   只觉得眼熟,婉苏拿起来瞧了瞧,看不出什么端倪,便垫到地上对小豆子说道:“坐吧。”   小豆子还是个孩子,坐下后便抱着膝盖蜷着腿睡去。冷临见婉苏迟疑一下,便走了过来。“怎了?”   “无事,少爷,你发现什么了吗?”婉苏问道。   “并无。”冷临刚说完,忽地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紧走几步蹲在墙角边,轻轻捡起覆盖在上面的枯草,低头看去。   婉苏也跟了过去,只见地面上有一些痕迹,想是什么大型的框子挪动的痕迹,本就不是很明显,又兼枯草覆盖着,若不仔细观察很难发现。   冷临抬头瞧瞧四处,除了破败的案台和残缺的窗子,别无其他。   长出一口气,冷临站起身拍拍手上的草叶子,巡视了四周后,又带着两人出了庙门。   “少爷,总觉得这庙里,不久前有人来过。”婉苏牵着睡眼惺忪的小豆子,凑上前说道。   “何以见得?”冷临习惯背着手,但肩上挎了包袱,又觉不舒坦便垂手问道。   “您看这庙门,显然都是掉了下来只立在门口的,但一扇积满了灰尘,一扇却没有灰尘,显然有人用过这扇没有灰尘的,只不知是何人。”婉苏指着门口早已脱落了合页的木门说道。   冷临看了婉苏一眼,便走到门板前,先是仔细对比了两扇冲着自己这面的门板,又伸手扳动那扇没有灰尘的,使之翻转向自己   冷临眉头一皱,盯着那门板久久不语。   婉苏不明所以,也凑了上来,却见那门板上有斑斑痕迹,经阳光照射仿佛有些油腻的圆斑,像是什么东西喷洒到上面,干涸之后的样子。   “莫动!”冷临抓住婉苏欲伸上去触摸的手,自己则凑近了嗅嗅。   随即赶忙又进了庙门,复又蹲到方才枯草痕迹处,仔细看了地面上的痕迹,发现枯草堆里竟有一团蒲公英,眼睛一紧回头拉着刚进来的婉苏说:“走,回里正家里。”   “去那里作甚?”婉苏心里没底,怕那婆子真的将自己要了去,那可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叫那里正跟着做些事情。”冷临边说边破天荒露了笑脸。“你立了大功,此事后有赏。”   “立了大功?”婉苏晓得定是自己方才的发现,使得冷临有了突破性进展,便趁机说道:“奴婢不要赏,只要求少爷莫把我随意卖了便是。”   冷临一愣,虽说下人就如同物事,买了再卖了去也是常事,但自己从未如此想过,见婉苏一脸认真样便也郑重其事点点头。“自然依你!”   婉苏心里有了底,便跟着冷临出了破庙,小豆子被扯得也醒了,小短腿紧倒腾跟着两个人一路往里正家去了。   古阵正在村里坐镇,派了一批又一批的人,但村外的荒山实在太大,即便将锦衣卫的人都调来,也要搜上个三五日。那不是一马平川的地界,而是山洞密集得山区,挨个搜的话,怎么着也要些时日。   “冷大人?这便回来了?”古阵见冷临面色匆匆而来,忙放下二郎腿,起身相迎。   “可搜到了?”冷临问道。   “不曾,这山太大,怕是得需个三五日。”古阵摊手说道。   “来不及了。”冷临自言自语,随即问道:“这几日,可有村民离了村子?”   “每日上山砍柴的,下地做活的,放羊的赶鸭子的,那可多了去了。”古阵烦躁道。   冷临也很是着急,怕那人见官府搜山,迫不得已将或许还未丧命的甜姐杀害,必须尽快寻到那可能藏人的地方。   “将里正叫来。”冷临急道。   里正正在一旁吩咐人做事,见那边提到自己,便小跑着过来请安,这两位一个是锦衣卫的,一位是西厂的,哪个都得罪不起。   “大人,您叫小的?”里正点头哈腰说道。   “你可知,这后山,哪里长着大面积的蒲公英?”冷临压低了声音问道。   “东坡有,西半坡有,北坡中间沟里也有,有几处呢,说也说不明白,但我们村里人都晓得地方。”里正迅速答道。   “将人手都撤回来,重新分配。”冷临未等古阵说话,便又吩咐里正说:“有几处,便给我找几个村民,带路。”   “是,大人。”里正听了抬腿去忙活。   古阵问道:“你发现了端倪?”   “那破庙里,看到些,多半如我所料,那人将甜姐的人或者尸体,转移到后山某处附近长了蒲公英的地方。”冷临怕古阵再问,补充道:“破庙里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许是甜姐的人或是尸体,在那里待过一段时间,但是却在咱们的人搜去的之前,转移了地方。那人定是先找好了地方,恰巧那地界附近长满了蒲公英,身上这才沾了枝叶带进破庙里,所以在那些枯草堆里显得扎眼。”   “我已带人搜过,并未有任何异常。”古阵有些不服气,寻思着不知冷临所说的蛛丝马迹是否是确有其事。   冷临晓得他不信,回头瞧瞧婉苏,吩咐道:“去问里正婆子要些茶水。”   婉苏看出冷临是想支走自己,便也识相地退了。   “掳人者,或者盗尸者。呵,而且按照赵二当时的供述,甜姐多半已死,那便是盗尸者,应是个男子。”冷临说完又低声嘀咕了几句话,古阵听了双眼瞪大,微张了嘴巴。   第二十章 一场唏嘘一场梦   第二十章一场唏嘘一场梦   待婉苏取了水返回,古阵已跟了一个村民先行出发,想是去了某一处。冷临方才显然是故意支开婉苏,看到其端了水过来,便也装模作样喝了一口,便看里正继续分配人跟着其余的锦衣卫两两出发。   “东坡、西坡、马前沟、断流水……”里正掰着手指数着,待只剩一个锦衣卫时,转头为难对冷临道:“还有两处,小的可以带着去一处,另剩一处,您看?”   “我去一处。”冷临将水碗递到婉苏手里。   “哎!那小的给大人带路,只还是少一人。”里正笑道。里正刚说完,便见树壮远远走来,转忧为喜招手喊道:“快过来,快!”   树壮木木抬头看,随即跟个树桩般闷闷跑来。   “你带着去北坡中间沟里,那里有处长满蒲公英的地界,大人们要查。”里正戳了一下自己木木的儿子,示意其好好伺候着京里来的大人。   树壮微微抬眸,随即又垂下了眼皮,端着肩膀点点头。   里正这才转头对最后一名锦衣卫笑道:“大人,这是我家那不争气的小子,叫这小子给您带路。”   冷临此时官位最高,那锦衣卫自然无话说,却见冷临开了口。上下打量了树壮,瞧瞧他粗壮的膀子和黝黑的皮肤,便道:“你来给我带路。”   里正一愣,本是怕树壮生性木讷得罪了冷临,见冷临坚持,便也无法。   四人立马出发,冷临不想夜长梦多,恐那人见官府搜山,先下手为强将仍有些许生还希望的甜姐杀害藏起来,便打算兵贵神速彻底搜查。   婉苏无事可做,只能等着众人归来。   小豆子嘴甜,里正婆子又没孙子,便甚是喜爱。人上了岁数便盼着儿孙满堂,怎奈树壮讨不上媳妇,三十好几的人经常瞅着村口野狗j□j傻乎乎一看一整日,却不敢同女人说上半句话。   婉苏也不生气,里正婆子也是心急,但凡树壮争气点,她也不会这般病急乱投医,见着个姑娘便像扑肉似的盯上。   婉苏站起身,在院子里四处看,拆下来的栅栏仍旧堆在院子里,显然有些日子了。这里正混成这般,也算是个清官,想起古阵对甜老头说的那句话“我们都是清官”,婉苏便不由自主地笑了。   笑容收敛,忽见栅栏堆边,有一处痕迹,想是有人取了一部分栅栏另作他用,留下的痕迹。   婉苏看看四处,不见有用得上栅栏条的地方,又一想,人家做什么干自己何事,莫不是接触两个断案的人久了,有了职业病。   想到此处,婉苏踱回院门口处,寻了一个小杌子坐下。   坐下后,婉苏脸色一变,忙又拿起小杌子细看。这个小杌子是那次树壮修理过的,上面用来固定的木条,那特有的排列顺序和钉钉子的手法。   婉苏忽地联想到什么,猛地站起。既然冷临说甜姐的人或是尸体,在破庙待过一段时间,但是却在咱们的人搜去的之前,被那人转移了地方,破庙中无意看到的那个木板,那么……冷临是同那树壮一同走的。   婉苏想到这里忙冲出门去,若是冷临有何闪失,定会殃及池鱼,大厦将倾。   “小婉,你去哪儿?莫乱跑。”迎头正看到古阵回来,想来是去了最近的地方,且去得早回得也早。   “带我去,北坡中间那沟里,快!”婉苏扯着古阵的袖子急道。   “为何?”古阵双手扶着婉苏,问道。   “莫问了,许是,我也不敢保准,但总要去瞧瞧,不然我家少爷有危险。”婉苏急得推开古阵,抓着同古阵一起回来那个村民,推搡着前进。   “带我们去。”古阵见婉苏认真的样子,便吩咐道。   那村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见古阵吩咐了,便小跑着带两人前往北坡。   暂不说婉苏几人拼了命地追,且说冷临正随着树壮一路走着。越走那树壮越是拖慢脚步,冷临不言不语,瞧不出什么心思。两人走到一处高坡,左侧是陡峭的险坡,下面岩壁上生满了孤松。   树壮忽地止住脚步,冷临也停住,顺势脚下一滑,骨碌碌滚下了山。那树壮紧攥拳头,未及出手便见冷临跌落崖底,一时间有些无措,又想自己先办了正事,待回去便说是冷临自己不小心跌落崖底,顶多全家被迁怒,倒不至于是死罪。   况且,冷临也真是自己不小心跌落,想到此处,树壮转头快速往北坡走去。   山风不断,鸟鸣悠悠,过不许久,崖下有了声响。只见一人纵身一跃,借着崖壁上孤松的力,稳稳跃上崖顶。   冷临仔细掸掸身上的灰土,目光晦暗,悄然紧跟上前面毫无准备的树壮。   婉苏几人好容易来到北坡,便见远远一片蒲公英,山风吹起,白蒙蒙一片,吹到脸上痒痒的,赶都赶不及。   “这儿有几个山洞?”婉苏问道。   “估摸着有三个,三个。”那村民不知婉苏为何如此急,也跟着莫名急起来,边说边指着三个方向。   “我们三人一人一个,我先去这个瞧瞧,听到我喊,古大人您就快些过来。”婉苏说完抬腿便跑。   古阵瞅着婉苏娇弱的背影,挥挥手叫那村民先去一个山洞查看,自己则跟了过去。待听到喊声再过去又怎来得及,古阵自然不会叫婉苏自己一人,莫说此处有凶险,便是平日里的荒山,也不能放一个姑娘自己行走。   婉苏跑了几步,终于看到一个山洞,忽地回头看到古阵,便急道:“古……”   未及出口,便见古阵用手指比在唇前,示意婉苏莫说话。婉苏顺着古阵的目光看去,只见对面树林处,冷临正紧紧跟来。   冷临见了婉苏同古阵,也示意两人莫出声。婉苏见冷临人无事,便也放下心来,此时才感觉出腿酸脚麻。   三人在洞外一隐蔽处悄悄汇合,古阵这才问道:“丫头急吼吼叫我过来,你怎是自己?”   “少爷,那树壮许是凶手。”婉苏也不提自己的发现,只急忙告知冷临。   冷临低头看着婉苏,说道:“我本也是怀疑,如今已印证大半。他进了山洞,小婉留下,我俩跟进去。”   未等婉苏说话,两人便悄悄往那山洞而去,婉苏也知凶险,但转念一想,自己一人待着才是最危险,那树壮定敌不过两人,自己便在洞外,若有个闪失他们两人也能快速出来营救。   想到此处,便也轻轻跟了过去。   奇怪的声音,越来越近,里面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婉苏到了洞口,待适应了黑暗的光线,整个人惊呆。   只见洞里有一个大木筐子,由木条钉成,又有绳索捆扎,甚是牢固。   那奇怪的声音,正是木筐里的两人发出的,只见一个宽厚黝黑的后背正对着三人,在一个人身上活动着,极有节奏。   下面那人,或者已称不上是人,麻木地呜呜着,听不出是欢愉还是痛苦。眼睛处只有两个血窟窿,血已凝固,想是被剜了有些时候了。   下面那人赤身**,四肢被绑在木框的四个角里,绳索同肢体接触处被摸破了皮出了血,有的已结疤,有的又被揭了疤,鲜血直流。   “畜生!”古阵吼道。   树壮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脑子已经兴奋异常,眼看着便要登峰造极,被这一吓猛地回头,瞧见古阵和冷临,一惊,但也不想再停,便拿起身边的一把匕首,抵住下面那人的脖子,威胁着古阵和冷临,那意思若是不叫其办成好事,便要当场结果了人的性命。   古阵一时无法,竟不知如何进退,怕他真的杀了那人,只好提着刀只能慢慢走近。   似乎更加刺激,树壮拿着匕首的手轻轻抵住那人的脖子,加快了活动,直到脖子一梗狠狠送了几次,这才发出舒畅的声音,浑身松懈下来。   古阵和冷临已走到近前,见树壮放松警惕,冷临忽地拿出怀里的匕首,掷到树壮拿着刀的腕子上。   顿时,树壮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叫喊。   洞口有动静,冷临回头,见婉苏正呆立看着,忙闪身将那污浊的一对挡住。   婉苏这才反应过来,脸上一红忙闪身躲到外面,忐忑不知该如何面对两人。   打开牢笼,将树壮拖出来,又去解下面那人缚着手脚的绳索,却见其嘴角蠕动。   “我不是甜姐。”冷临离得最近,听得那人模模糊糊吐出几个字,忙用力掐住她两颊,免得她咬舌自尽。   被人如此对待,对一个女人来说,死了比活着痛快。古阵默默脱下衣衫,将赤身**的甜姐盖住。“放心,我们不会叫旁人知晓的。”   “嗨,我说你是如何猜到那树壮有嫌疑的?”此后许久,一日在冷府,古阵才问道。   “庙里的痕迹,不似拖拽留下的,像是被人提起,如此的话那人必定臂力很大。”冷临道。   “哦,是了,树壮胳膊比你的大腿还粗,所以你才怀疑他,自己假意跌落悬崖,看他的反应?”古阵调侃道。   “大人您怎知我家少爷的腿有多粗?瞧见过?”婉苏笑问。   “你还说,你个丫头片子不知羞,那是你能看的吗?”古阵被噎得说不出话,只好拿婉苏的短处说事。   “少爷,我去烧水煮茶。”婉苏脸一红,自己虽偷偷瞧过限制级片子,但这番是叫两个大男人看到,怎能不害羞。   冷临嘴角微微抽搐,瞧着婉苏手脚并用地出了书房,又默然垂下眸子。   第二十一章 芊指轻揩冷临油   第二十一章芊指轻揩冷临油   “嗨,眼睛长了针眼没?”古阵很是欠揍,离了书房又来到厨房,抱着肩膀靠着门板,调侃道。   “大人您再提,我便告诉整个锦衣卫,您瞧见过我家少爷雪白的大腿。”婉苏拿着饭勺子,恶狠狠回头威胁道。   “哎?你见过?不然怎知你家少爷的大腿是雪白的?确定没长腿毛?”古阵一阵咳嗽,笑着又说:“去说吧,反正这事儿不丢人,你家少爷可是好多人盯着呢,我能上手,那是我有本事。”   婉苏恨恨回头,晓得这里男风不是什么大事,有些人还甚是追捧。   “不说这些了,他收留了小豆子?”贞娘最终撑不过,病死在诏狱中。古阵想帮也是有心无力。   婉苏想起小豆子小小年纪便没了亲娘,敛住笑容点点头。   “他向来可都是冷性子,你没见他办案时,从无情绪在内的吗?此番转性了?”古阵吐出嘴里的瓜子壳,又说:“甜姐已和离归了娘家,赵二只判了二十大板,树壮要吃三十年牢饭,死的都是你家人,可真是招笑。”古阵总结了一番,又发现这里面的死者,都没处寻仇去。   树壮在返乡的路上见着冷管家的尸首,便洗劫了其身上的银票,又怕官府以为这是劫财杀人,便自作聪明地将人丢到井里一了百了,不想却发现一个正满脸鲜血往上爬的女人。   将人救了上来,从未见过女人的树壮一时动情,竟当场将其奸污了。事后甜姐哭闹,树壮便脱光了她的衣衫给冷管家换上故布疑阵,自己则挟持了赤身**的甜姐到破庙里,自此每日过去奸污。   又从家里取了栅栏绳索,打制了一个木筐囚禁她,发现官府搜山这才转移到山洞里。   被迫要带着冷临去北坡,不想‘天赐良机’,那大人竟自己失足,树壮则放心地回到山洞。原想着官府有朝一日总会寻到此处,便想着做最后一次,做之前又自作聪明地将其眼睛剜下,如此即便官府寻到了人,甜姐瞧不见也无法指证。   不想三人赶到,这才人赃并获。   “可不是,功都被您领了,死的却是我家人。”婉苏见冷临买了块坟地,将冷管家同贞娘都葬了进去,就晓得他同意收留小豆子了。   小家伙嘴甜,连冷临都无可奈何,想必长大了也是个甜言蜜语的,婉苏瞅了一眼古阵,心道估计就会长成这般贫嘴的,头疼。   “你瞅我作甚?今儿吃糖醋排骨吗?”古阵见婉苏望过来,抻头瞧着锅里。   想着指挥使算是交了差,那得宠的小妾想必也该满意了。“指挥使大人,该给您升职了吧?”婉苏问道。   古阵摆摆手摇头。“别总是您您的,咱说糖醋排骨吧。”   “这不是用来说的,是来吃的。”婉苏笑道,夹起一块尝尝,味道正好,更加不服气,心道这番瞧那冷临再如何奚落自己。   “爹!”婉苏告诉小豆子,他娘亲去了很远处,待他高中状元后才会回来,因此小豆子并不知贞娘已死,只盼着自己快快长大。在冷府住下,仍旧不改口叫着冷临。   冷临绷着脸,不理一旁笑岔气的古阵。   “叫少爷。”婉苏轻轻拍了小豆子的脑门。小豆子则挠挠脑袋,又被桌上的糖醋排骨吸引了去。   “少爷,您吃些。”婉苏站在其身后,指了指糖醋排骨。   古阵见了忙先夹了几块到自己碗里,生怕冷临多吃似的。   “坐吧,府里统共就这几人。”冷临回头说道。   “奴婢……”婉苏扭捏道。   “莫奴婢奴婢的,你家少爷不是那等俗人,坐坐,我出去了不说。”古阵说罢扯了婉苏坐下。   四人说说笑笑,李妈妈来报,说是裁缝到了。   冷临先前嘱咐过,要给府里人做新衣裳,得了闲,李妈妈才将成衣店的人叫来家中量尺寸。   “你有我衣衫,晓得我的尺寸,还我一套新的。”古阵说罢起身告辞,整整前摆。   见冷临默认了,婉苏问道:“古大人不留下顺道量量尺寸?照着衣衫哪有照着身子来的准?”   “我去瞅瞅那板子。”古阵冲着冷临挤挤眼睛,一副你知我知的模样。   婉苏装作看不到,心道若是之前不知那板子有何猫腻,后来看到两个大男人挤眉弄眼的样子,也晓得定是那方面了。那厮还神神秘秘的,打量自己一个未及笄的小姑娘肯定不晓得,殊不知人家连实战都见过了。   冷临无奈看了一眼古阵,待其离开后,这才往前院去,等裁缝量尺寸。   请来的裁缝是个妇人,衣衫布料普普通通,颜色却极尽艳丽,看得出是个爱美之人。一双眼睛也是似若含水,唇边还有颗痣,嘴角弯弯极是诱人。   不似冷管家那般,婉苏并未嘱咐来人不得抬头,若是冷临总是这般不近人情,怕是不好。冷临倒也没有说什么,待裁缝进来后,只看了一眼便将目光移向别处。   那裁缝上前盈盈一拜,这才柔声道:“奴家名唤茹嫣,这来给少爷量尺寸。”   冷临并未说话,只看了一眼婉苏。婉苏忙道:“有劳了。”   茹嫣微微一笑,便微低了头上前来。冷临站起,由着婉苏为其脱下外衫,茹嫣这才上手。   茹嫣微翘嘴角,不时在冷临面前晃过,一股扑鼻的香味传来,冷临屏住呼吸侧头闭了眼,面上微微有些不悦。   忽地又睁了眼,冷临紧盯着茹嫣看,却不发一言。   茹嫣微微一愣,随即离了手做了记录,将随身带来的包袱口系好,这才由着婉苏带了出去。冷临看了看茹嫣的包袱口,仍旧不发一言。   婉苏瞧出冷临不悦,便惴惴回到屋子。方才那媚眼倒罢了,手竟也不老实起来,趁着量尺寸的功夫,有意无意地抚上冷临的前胸。   想了想,是李妈妈去找的成衣铺子,冷临会不会怪罪下来。转了个弯,连忙取了一套新的中衣,这才返回。   回到屋子,果然见冷临已脱了中衣站在屏风前。   婉苏想了想,定是嫌弃那轻佻的女子,小有洁癖的他便不打算穿那衣衫了。也不知他是不是弯的,那女子虽无华衣,但姿色模样却是出众的,一双桃花眼很是诱人,是个男人都会有些反应的。   “少爷,穿这件吧。”婉苏将中衣拿过去,低着头举到他的面前。   冷临倒有些意外,自己忍了又忍,还是被婉苏看出来了。接过中衣自己穿上,这才坐回椅子上。   “我不喜她系扣的手法,既找了便算了,下回寻个好的。”冷临见婉苏一声不吭的样子,又道:“古阵那套?算了,莫再叫她回来了,将那粗衣送去,照着量吧。”   “是。”婉苏回道。   冷临张了张嘴,本想叫婉苏放松些,却又不知如何开口,便默默起身走到门口。“那日说了要赏你,有什么便说吧。本就不会随意发卖了你,那个不作数。”   “果真?”婉苏正有事相求,笑道。   “自然。”冷临避过婉苏的眼睛,看着前面回答。   “该给小豆子找个私塾了,另还需有人接送,马车之类的。”婉苏小心翼翼,越说声音越小。   冷临微微皱了眉毛,寻思这府里人多了事也就多了。前番只有自己同冷管家两人时,也不见这么多事,怎换了一个婉苏,琐事便接踵而来。“都随你吧,此后莫问我了。”   “哎!”婉苏欢快答道,寻思着冷临并未因方才那事生气,便试着调侃道:“对外称,小豆子是您的?子嗣?”   冷临忽地脸红,不自然地推开门,走出去之前说道:“表弟,远房表弟。”   婉苏偷笑,看着冷临逃也似的走开,寻思他能接受小豆子住在府上,也算是有进步了。   说办就办,过了几日便托了人牙子又买了两个家丁一个车夫,外加一辆马车。又给所有人置办了几身衣裳,这就用去了冷临一些银子,算计着库里的剩余,婉苏忽地发现剥削阶级果然是过得舒坦。   冷临每月的俸禄,比之那些来路不明的,要少上许多。以前的冷管家只是简略记述,看不出是什么渠道获得,婉苏只能算着那数字。   冷临虽从不过问财务,但婉苏从未动过歪念头,老老实实管账,认认真真“挥霍”。看着那一大笔数字,婉苏总觉得怎么都花不完,所以置办起来是毫不手软的。   转眼到了小豆子第一天去私塾的日子,婉苏赶紧出了库房,领着他上了马车,一路赶往城东。这家先生是有名的,求学的学子数不胜数,本是没有名额的,婉苏极不厚道地报了古阵的名号,这才将小豆子送进去。   冷临离群索居,莫不说也许私塾先生不晓得,便是晓得了,婉苏也不想将自己和冷府暴露在人前。所以报了古阵名号,他不仅隶属锦衣卫,家中又时代为官,因此倒也顺利入了学。   “你跟着先生好好读书,长大了有能耐了就好了。”婉苏蹲下身子,将小豆子前襟理了理。   “待我有能耐了,给姐姐买馍吃,接娘回来。”小豆子豪气干云,背挺得直直的,盯着屋内墙上的夫子祖师画像言辞凿凿。   第二十二章 冷府置办新马车   第二十二章冷府置办新马车   婉苏一面觉得小豆子可爱,一面替这孩子难过,怎么说都是个官宦子弟,却落得如此下场。   “小豆子乖,记得你的新名字,冷仪堂。”婉苏征得冷临同意,将小豆子跟了他姓。   “记得。”小豆子又道:“姐姐还不回去给少爷煮饭吗?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   婉苏正笑,忽见门口来了一人,约莫二十出头年纪,面目清秀一身素衣。   “是古大人家的亲戚吗?”那人开口问道。   “正是,应了鲁先生吩咐,奴婢今日带着我家少爷来给鲁先生磕头。”婉苏对外还是以丫头身份出现,小豆子似懂非懂地抬头看看婉苏,又看向那人。   “在下是鲁先生的学生,鲁先生今日身子抱恙,这礼我受了也是一样。日常鲁先生有恙时,皆是在下授课。”那人说了这番话,又加了一句。“在下姓陆。”   “快给陆先生磕头。”婉苏赶紧按了按小豆子的头顶。   “陆先生好,给陆先生磕头了,祝陆先生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早生贵子。”小豆子连珠炮似的,听了两人都愣了。陆先生接过小豆子递过来的茶,半天才缓过神来。   “胡说什么!哪个教你的!”婉苏脸涨得通红,心道冷临不可能这么开玩笑,李妈妈也没这心思,这小子到底是从哪学的。若是叫陆先生以为是自己教的,那可就丢人丢大发了。   果然,陆先生终于没忍住,扑哧笑出来。为了保持形象,又死死咬住嘴唇,问道:“哪个教你的?”   “我自己学的,我跟着我娘看热闹,那些做客的人都是这般说的,主人家听了可高兴呢。”小豆子一本正经说道。   三岁的孩子,若是在大户人家,早便懂了许多。小豆子一直无人教养,也难怪。婉苏尴尬笑道:“叫陆先生见笑了。”   “非也,此乃童真,是世上最难得的。”陆先生往前走了几步,坐到屋中侧位上,点点头示意小豆子行拜师礼。   小豆子照着吩咐,像模像样地行了礼,这才站了起来。   “你可有字?”陆先生温柔问道。   “学生不会写字,没有字,学生现在便写了给先生。”小豆子不解其意,这便要翻出自己的纸笔,又想起自己什么都不会,便丧气地看着婉苏不语。   “人呢,除了名字,都有表字,你若无表字,为师便送一个与你。”陆先生微微一愣,心道这孩子怕是少有人管教。   “我家少爷在乡下野惯了的,并无表字,还请先生赐字。”婉苏忙道。   “这孩子天真童趣,聪明伶俐,不若便叫敏欢吧。”陆先生想了想,说完便看着两人。   “还不快谢先生。”小豆子总是溜号,婉苏不时便要提醒他。   “无妨无妨,喝了茶,我便带敏欢你去学堂。”陆先生说罢将茶盏放下,嘴角还带着笑容。   “先生费心了。”婉苏目送着陆先生带着小短腿小豆子拐过回廊。   也算是都有个安排,哪日自己离开冷府寻得自由,其他人也都有了着落。婉苏乘车回府,掀起轿帘看向街上的行人,心道这才是有钱人的生活,那冷临之前不知如何想到,过得简直如苦行僧一般。   “停车!”婉苏忽地看到一人,正骑了高头大马招摇过市,不是那古阵还有谁。   “古大人,您这是去哪儿?”婉苏半掀起帘子,挡住半边脸,也不怕叫仇人看到。   “嗬!姓冷的也讲起排场?”古阵前后打量了冷府的新马车,心道值上不少银子。   “那是,跟古大人做朋友,若还是那般寒酸,岂不跌了大人您的份儿?”婉苏笑道。   “丫头,你这嘴!”古阵做出一副生气样,忽地笑道:“该赏!”   婉苏又问:“去找我家少爷?你去了那破庙了?这几日都忙些什么?”   古阵忽地又想呕,捂住胸口摆摆手,一勒缰绳说道:“边走边说。”   婉苏放下帘子,待到转入冷府这条街,便听那古阵说:“晦气,老子有十几日未吃过一顿好饭了,真不该去那晦气地儿。”   “怎地?”婉苏见四下无人,这才掀起帘子问道。   “那日我离了冷府便去了华文村,里正一病不起,又加之有愧于甜老头,便任那老头拿破庙出气。那甜老头也是气急了,召集了同村乡里乡亲数十人,扛着锄头便去了那破庙,我正查看门板呢,没看到来了人,便听后面打砸声不断,寻思这大白天的真是见鬼了,待走过去看时,却是那甜老头在泄气。又不是我的庙,我犯不着管闲事儿,寻思着看看热闹便走,哪想……”古阵说到此处,见到了冷府门口,便下马又压了压胃中酸水,另见婉苏也下了车。   “哪想什么?古大人莫卖关子了,说与奴婢听,我便给你做糖醋排骨。”若是没经历这事,婉苏也没这么大的兴趣,谁叫自己跟着冷临办案了呢,好奇心趋之。   古阵终于干呕了一下,扶着墙险些吐出来,捂住嘴说道:“不许提,不许提肉!”   婉苏诧异,见古阵神色,也猜出不是什么好事。   “哪想甜老头他们砸了破庙,又去毁那院墙,锄头不长眼,有的用力重了,便将地都刨了坑,竟现出许多布料。我看着奇怪,便叫他们继续挖,这一挖可不得了,竟挖出几十具腐尸。年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正是最最腐臭之时,当场全都吐了,我就没见过这么恶心的尸体。”古阵记忆犹新,要说自己也见过不少尸体,但这般壮观,又是最最腐烂的尸体,却是少见。加之又未带避尸油,所以一连几日都不想沾荤腥。   婉苏听了也觉奇怪,想着冷临验尸的情景,为难问道:“你这回可莫叫我家少爷帮你查案,我还得跟着进那验尸房。”   “这回可不归我管,衙门来人接了,我打听到那些死者好像是上京赶考的举子,待再问,便好似断了消息,再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了。我寻思你家少爷或许晓得呢,便来问问。”古阵说道。   “没听他提起。”婉苏边走边说,两人来到书房外。   “他有什么能说出来!得问,不然他都会烂在肚子里跟进棺材。”古阵见书房门虚掩着,便跟着婉苏走了进去。   书房门一打开,便见晦暗的屋子里,一人身着亮黄色官服,正背对着两人,看墙上的字画。   听到声音,那人回头,正是冷临。婉苏只瞧了一眼,便觉呼吸加重,他身着麒麟服,单袍交领右襟,阔袖束腰,下摆宽大,腰部纳大折曳撒,前胸、后背、两肩、通袖及膝澜处彩织麒麟、流云、海浪红崖,另配腰刀及令牌。   他面容素白,脸似刀刻,即使浑身亮黄,也透着隐隐清冷的气息。锦衣华服,高踩官靴,虽有些单薄,却不减凌厉。   “你穿这身作甚?”古阵很少见其穿官服,想着定是有事。   “去见督主。”冷临说完,走出书案,绕到婉苏跟前问:“你随我去。”   婉苏一听面露难色,又是去一处新的地方,不知自己这身子的仇人几何,实在是不想贸然抛头露面。   “不想去?那随你。”冷临眼角瞟了瞟古阵,漠然道。   “不是,奴婢这就去收拾收拾,少爷您几时出门?”婉苏赶忙说道,心道若是叫冷临不高兴了,自己可就危险了。   “收拾好了便来书房。”冷临说完又问古阵:“你来何事?”   见两人说上了话,婉苏便赶忙跑回自己房间摸出前几日买的胭脂水粉,尽量将自己画得不像自己。   待再回到书房时,冷临已站在门口晒着太阳,微仰着下颌,觉出婉苏走来,便偏头瞥去。   冷临想问,却又忍下了。还道她去作甚,原来是涂脂抹粉,可为何越打扮越难看,简直与平常判若两人。   “少爷,走吧。”婉苏怕聪明绝顶的冷临又起疑,便道:“我们做下人的,命不值钱,但还有自尊。在府里倒无事,少爷是个好人,可若到了外面,尤其是见了大人物,若是被瞧见了颜色惹上祸事,奴婢不想委身屈从又不想叫少爷您为难,只好自毁面容,如此想必无人能看得上奴婢这副尊容了。”   冷临了然收回目光,未说话便向院门走去。婉苏松了一口气,看来此后可以用这个借口搪塞。   两人离了府,乘了马车一直驶向城郊。婉苏正好奇,忽听冷临说:“便是那草木,也是一点一滴长起的,人非草木,可有贵贱?都是十月怀胎才来到这混沌境。你不是我经手买来的,此后也不会随意卖了去,便是有好地儿,你不乐意,我也不会擅做主张。”   想是因婉苏有时表现出来的担心,冷临才说这些话。婉苏看去,只见冷临正顺着轿帘看向外面,随着马车颠簸,两侧的树木渐行渐远。   “多谢少爷。”婉苏放下心来,没了负担便露出笑脸,随意又拿出车里备的糕点,小心翼翼放置在精巧的碟子里。   冷临不着痕迹看过去,柔柔垂下眸子。   “少爷,请用。”婉苏将摆成花样的糕点递到冷临跟前,笑道。   冷临刚吃了一块儿,便听前面有人问话:“敢问对面可是冷大人?”   轿夫停车报上名号,婉苏跟着冷临下了车,这才见对面站着两人。此处是一条山道,山侧有一座孤零零的凉亭,远远可见亭里有一人正襟而坐。“王同知命我等在此等候,冷大人请。”   冷临点点头,跟着来人往凉亭走去,婉苏偷眼看去,凉亭里那人听到声音起身笑道:“王取已等候多时。”   第二十三章 碧花不可亵玩焉   第二十三章 碧花不可亵玩焉   “下官来迟,还望同知大人恕罪。”冷临双拳在前,说道:“督主命下官前来,敢问督主现在何处?”   “是本官来早了,不过也怪不得本官,生怕误了督主的吩咐,这才急着赶来。督主临时被万岁叫去试丹来不了,所以命本官来传达。”王取说完,便与冷临坐下。   “久不见冷大人,近来可好?”王取命人将两人面前的茶杯斟满,这才笑道。   “多谢王大人记挂,下官一切安好。”冷临细看了看那斟茶之人,眼中带了疑色。   “自去在外面守着吧。”王取会意,做这行的也必须谨慎,便将自己的随从遣走。   王取遣走了随从,又将目光移向婉苏。婉苏正盯着王取看,只见其生得唇红齿白,额颊周正,一双大眼甚是有神。忽见王取看过来,连忙低头看着脚尖。   平日里谈公事,倒也不必如此谨慎,只不过听传话的人说督主此番交代之事极为重要,所以两人都要遣散身边的侍从。王取瞧了瞧婉苏,心道冷临要么不用婢女,要么用个惊天地泣鬼神的,果然是西厂头号怪人,难怪连督主也对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婉苏是个聪明人,见王取察觉自己,便从怀里抽出一条帕子,轻放到冷临手边,这才边退边说:“少爷,奴婢去车里给您准备茶点,以备返回时所用。”说完便出了凉亭,回到自己的马车上。   婉苏进了车子,透过轿帘缝隙往外看,只见冷临正偏过头看向自己的方向,继而又转过去与王取交谈。   好奇心有的时候会给自己带来灾祸,婉苏可不想知道得太多,这般才会长命。   冷临有些诧异,自己以往都是十分谨慎的,方才虽记得屏退对方的侍从,却忘记了自己身边还有个尾巴。莫不是习惯了她的存在和跟随,这才无意识地将其视为自己的一部分。   “本官听闻冷管家?”王取同冷临共事多年,虽说不常见面,但总算是来过冷府几次,因此识得冷临唯一的下人。   冷临点点头,低头凝视着茶杯里浮着的茶叶,半晌才说:“人固有一死,不是今朝便是明昔,多谢王大人关心。”   “你也莫伤心,冷管家七十有二了,总算是喜丧。”王取说完手上一顿,再看冷临时,却发现其并未有丝毫的察觉。   西厂之人,自然想查哪个便能查,督主既用着手下人,便要用得明明白白。督主不仅要摸冷临的底细,想必连王取的底细,也是早被详查了的。   “王大人说得极是,喜丧。”冷临提起茶壶将王取杯中斟满,问道:“敢问督主有何命?”   “哦,说正事,今儿锦衣卫那边的古阵,已同你说了吧?华文村外的破庙里,挖出几十具腐尸。”王取说完,认真看冷临面色。   冷临仍旧面不改色心不慌,自己被督主监视是不假,但刚刚发生的事便晓得了,实在是太快了。当然,自己也有眼线,无外乎相互监视罢了。   “下官已知,且听古阵说,已交付衙门处理了。”冷临回道。   “交是交到衙门处理了,但督主接了过来,且点名由你来侦查此案,务必有个结论。”王取说完,又看看四周才接道:“衙门已经根据现场的线索查到,这些人是本届赴京赶考的举子,以及他们上京时带来的仆人,共三十有二人。”   “凶手定是庙中人,不然掩埋这三十二具尸首,就要花上一夜功夫,且当时那庙还有和尚在,外人怎能做到?”冷临已听了古阵的转述,当场心里便有了计较,没想到督主正是交代自己此案的。   “凶手的事放一放,当然,也务必要查出来的。最重要的,是查一名死者。”见冷临认真听着,王取俯身凑近了说道:“死者中,有三名举子及他们的二十九名下人,下人不去管他,这三名举子,其中两人也不必说,余下一名,名叫曾彦。”   冷临目光一紧,沉声道:“今科状元!”   “正是!”王取坐正了身子,目光看向冷临后面的亭柱,缓缓道:“尸体已经腐烂不成形,但看细软等物却是他们三人。其中两人虽报了名册却未赴考,第三人却参加了科考,如若果真是他们三个举子,那么当今这个又是何人?他是否乃如假包换的曾彦,督主十分关心。”   “下官明白。”冷临寻思不定又是一场腥风血雨,怕是要有大动作。曾彦是彭次辅门生,督主又与彭次辅素来不睦,许是想趁着这机会排除异己。   “曾彦青词写得极合圣意,督主说,不论查得如何,都要提前知会督主。”王取说完,便见冷临了然地点点头,聪明人之间说话就是方便,王取自然知道冷临已经明白督主的意思,便是曾彦暂时动不得,但有了此人的把柄,一切也都好办。   “下官明白。”冷临了然。   “呵,以上是督主的吩咐,本官也有话要对你说。”王取换了话题,主动将冷临的茶杯沾满。   冷临连忙道谢,这才说:“王大人有何教诲,下官听命便是。”   “客气了,咱们都是给督主办事,少不得要相互提点些。近日来你同那锦衣卫千户走得近了些,督主虽未说什么,但总是关注的。还有,本官虽不知前番那棚户区死者身份几何,但瞧督主的心思,怕是你我都万万碰不得的,莫再叫人去查,切记!切记!”王取好心劝慰,一是想拉拢冷临,二也是好意为之。   “下官明白。”冷临仍旧简单回答,心里却更加好奇。   王取见该说的话都已说完,轻松许多,此时吹来一阵山风,两人便散了,各自坐了马车回府。   冷临寻思着明日该去县衙一趟,既然督主已将案子接了过来,自然要去县衙接手一些资料。   婉苏将茶点摆好,见冷临还在凝眉细想,才问道:“少爷,那王大人也是西厂的吗”   冷临回转心思,坐正了说道:“是。”   “他是同知,按理说只在督主之下了,为何见了您还自称自己的名字?”婉苏虽不知冷临的官位,但看古阵与他平时的说话方式,显然也不会是同知。   “他对街头乞丐都是自称姓名,西厂里很多怪人。”冷临说得一本正经,完全意识不到自己才是头号怪人。   婉苏自然不敢说,见冷临又默默想起了事情,便也不再言语。   马车一前一后驶离京郊,返回京城,王取端坐在车里,顺着轿帘缝隙瞧见擦身而过的冷临的马车。   车把式加了一鞭,这便超过了冷临的车,一路回到京城。本来要走东直大街回自己府上的,但王取却心痒痒地,又叫把式拐向了西直大街,从西面绕回府上。   车把式不解其意,但也少不得在心里埋怨,怕是又要耽搁个把时辰,王大人最近这段时间怪得很。   马车上了西直大街,不出意外地,王取又叫放缓速度,慢悠悠行驶在宽敞的街道上。   王取掀起轿帘,远远看着前面的朱漆大门,仿佛在期待着什么,又像是在逃避着什么。忽地,大门打开,里面抬出一顶轿子,轿边跟着四个丫头,一路往左行去。   “跟上。”王取急忙吩咐车把式,自己则将轿帘放低了些,遮住自己半边脸。   那顶轿子行得不快不慢,王取跟得不紧不徐,直到前面的轿子停在一处府邸前,待对方开了大门,这才抬进去。   王取抬头,见也是一富户人家,只不过即便为官的话,也高不过六品去罢了。莫不是她的外祖家?正是了,王取想到查得的她的讯息,定是了。   “大人?是停这儿还是回去?”车把式问道。   “绕着这宅子转一圈,再回府。”王取说完,索性掀起了帘子,想要看个清楚。   自从那日偶见这女子的容貌,王取便久久难忘,于是查了她的身世家世,得知是个六品官家的女儿,明年开春及笄,此时正是待字闺中。   王取命人查了她家宅子的地形图,有事无事便路过,只为望一眼那绣楼所在。   如今来到她外祖家,自是要住在她娘亲未出嫁前的绣楼里,王取竟也注意过,便按着记忆中的样子,随着马车的驶动,往那层叠拢翠的碧绿深处看去,想象着绣楼飞檐琉璃彩瓦、想象着红袖善舞倩影添香。   绣楼,女子的闺阁所在,王取对心中人一切幻想的所在,待其出嫁后,便会是座空楼。车轱辘轧过青石长砖,待视线里再无半点心上人的影子后,王取有些失落地坐回毡垫上,盯着眼前的茶杯久久不语。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王取也想揽美入怀,奈何越是美好的事物,越不能被自己糟蹋了。如若不是这般,即便将她从那未婚夫手中夺过来,自己也是敢做的。但是,一切都是幻想,一切都只能是幻想,越是心上之人,越不能叫她受半点委屈。   自己注定了只能形单影只,他只想看着她高高兴兴、简简单单地过好下半辈子,走一条旁家小姐都走的路,顺顺利利的路。   第二十四章 死鬼状元又杀人   第二十四章死鬼状元又杀人   冷临又忙了起来,依旧带着婉苏在身边伺候着。婉苏每常出去,都是化了妆,因之前便作了解释,冷临倒也没再说什么。   “冷大人您快请坐,我们大人这便来拜见。”县衙的书吏见冷临亮了腰牌,吓得忙道了十几遍的歉,这才跑出去寻县官。   华文村隶属于房山县,此处的知县姓齐,是个四十出头的男子,听得西厂已来人,忙不迭地跑歪了官帽,待到门口时,这才抬手扶了扶,随即满脸笑着进门作揖。“下官不知冷大人驾到,该死该死,望冷大人治罪。”   “是我来早了,将那案子的资料递上。”冷临本该在西厂衙门等着房山知县送去,但想着要实地看一看那发现尸体的地方,便先转了过来。   “下官遵命,冷大人稍候片刻,书吏已去取案宗及物证。”齐知县正接到上面的指示,公文还未及细看便被告知西厂的人到了,便慌里慌张吩咐书吏取了物事,自己则先跑了来见冷临。   “冷大人果然神速,这公文刚到,您便马不停蹄地先赶到了,叫下官自愧不如,实在是惭愧惭愧。”齐知县听闻这冷临办起案子来是不眠不休,果然闻名不如一见。   齐知县说着恭维话,待那书吏将一干证物及资料递上后,又开始小心讲解。“共发现三十二具尸首,均成高度腐烂之势,已辨不清面貌,但根据坑里一些衣物或是物事证明,这些人里有三人似是举子,其他便是下人。”   “不是贫寒学子。”能带了这许多下人赶考的学子,不会是贫寒人家出来的,冷临说道。   “下官已将物证都呈报了上去,其他便不得而知了。”齐知县接手了这大案,待查到死者里有人名叫曾彦时,便不敢再查,只做不知将案子上报,也不贪那个功了。此番见西厂都介入此事,便知此案定关乎到当今状元了。   此时还装作不知,见冷临不语,便道:“如此大案,下官实在是无能为力,如此才上报,不想今日便来了公文,命下官将案子转交。”   冷临没说话,站起身在屋子里转了转,随即看向齐知县。“我已多多少少了解了一些情况,这房山县距离京城不过半日路程,再往南走不到半日又有客栈,这些人无论是回乡还是进京,为何会出现在这道路不畅的寺庙?”   齐知县脑门一紧,随即笑道:“看那尸首皆着了厚重的衣衫,想是冬末里天寒难走,举子这才慢慢走吧,到了那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这便借宿下来。”   冷临点点头,又道:“倒也说得通,我看案宗里说,尸体均中了毒。”   “是,想是被人下了药,所以三十二人才无一幸免。”齐知县小心回答。   “有一人未中毒?”冷临盯着那验尸报告问道。   “是,确有一具腐尸未有中毒迹象,但脑后头骨有明显破损,仵作推测是被人击中后脑致命。”齐知县说完又小心翼翼问道:“下官这便将仵作叫来?”   冷临点头,那齐知县忙吩咐人将仵作带来。   “你出去吧。”冷临对齐知县说。   齐知县看了看仵作,这才退身出去。   “那未有中毒迹象的尸首,身份几何?”冷临问道。   那仵作五短身材,跪在地上半低着头回道:“回大人的话,观其身上饰物,应是其中一个学子。”   冷临又问:“方才同你们齐知县已说了许多,按说这这房山县距离京城不过半日路程,再往南走不到半日又有客栈,这些人无论是回乡还是进京,都没理由出现在这道路不畅的寺庙,听了齐知县的话,原来如此,你们还真是……”   仵作听了晃了晃身子,紧绷的身子明显顿了顿,这才说道:“齐知县早便想端了那老窝,奈何几次派了人去,都查不出实证,当今万岁又重视这些,自然不敢轻易毁佛。”   冷临听了面色严肃,喝问:“派人去查什么?”   仵作一惊,猛地抬头看冷临的脸,一时慌张竟忘记齐知县的嘱咐,哆哆嗦嗦回答:“那寺庙的和尚不正,常招了一些女子做那暗地里的勾当,倒有些人慕名而来,在此饮酒作乐。”   冷临心道这就合理了,不然三十二人,即便是挟持,也要费一番功夫的,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他们自行前来,却不幸遭了毒手。   冷临见没什么可问的,便起身带着婉苏离开,开门后见齐知县正满头汗地站在角落里。“将一应物证送到西厂衙门。”   齐知县吓得跪在地上,只能应下。冷临则领了婉苏一路出了县衙,因知道地点,便也不用人带着,自行乘了马车前往。   远远看着,那庙已被人封了,冷临下车后,对欲跟上来的婉苏说:“你莫去了,在这儿候着吧。”   不知是体谅自己还是旁的,总之婉苏很是高兴,古阵都恶心得吃不下饭,想必自己也没那定力。虽说尸体已被移走,但味道没个把月是散不去的。   看着冷临自己前往,婉苏站在马车旁,回想着他方才同齐知县及仵作的谈话,心道这么个不善言辞的人,原来还有这一手,自己日后可要小心了。   过不多时,冷临便独自返回,乘了车赶回城里。一路都是鲜少有人,直到一人一马迎面而来。   待到近前,车把式忙往旁边赶了赶,寻思着山路狭窄避过这人,没想到一下子没掌握好分寸,车子落了空,栽歪滑下路边的水沟里,一只轮子陷到下面。   “啊!”车帘落下,里面人没有心理准备,婉苏一下子歪倒,冷临也失去平衡,靠到车壁上,婉苏则靠到了冷临怀里。   “奴婢逾越了,没撞疼少爷吧?”婉苏忙起身,赶忙说些别的来转移尴尬。   冷临下意识地伸手抱住了婉苏,只觉软软糯糯的在怀里,别有一番滋味。不知为何,心里羞涩面上却故意带出了怒气,掀起帘子本想问个明白发生了何事,却正巧看到那一人一马到了近前。   冷临收住话头,待那人行远后,这才吩咐车把式紧紧跟上。   婉苏有些脸红,见冷临并未再提,便也就装作什么都未发生。“少爷,为何又返回?”   “那人,是当今状元曾彦。”冷临说完,见婉苏一脸的不解,默了默又道:“那破庙里的三十二具尸首,其中有一具的主人,极有可能是曾彦。”   “那岂不是?”婉苏说到此处捂住了嘴,见冷临看过来,寻思自己可不想知道这许多,但冷临同自己说了,只好明心志。“奴婢不会乱说的。”   冷临转过头,继续盯着远处的身影,说道:“所以要跟他几日,我已派人回他的家乡查探。”   婉苏见冷临不再多提,便慢慢坐直了身子,也直着脖子看向远处的身影。不能跟得太紧,也不能跟丢,车把式一直控制着距离,直到曾彦靠近公甜村外,将马拴在村口一处隐蔽地,这才将草帽拉低走进村子。   冷临叫车把式将车停在远处,自己则带着婉苏悄悄进村。此时已近傍晚,这处又是少有人走动,因此两人也未引起人注意。   躲在一棵大树后,冷临同婉苏藏好,顺着树缝儿看过去,只见曾彦又拉了拉草帽,这才推门进了一户农家后门。   屋主人仿佛准备好了似的,特意未锁门,那曾彦进去约有半个时辰的功夫,两人便在外守着。   忽地,曾彦猛地开了屋门,似乎很是生气,甩甩袖子低着头气鼓鼓走开。   冷临忙向后躲了躲,待其走远后,这才打算走去那户农家看看。   一时间,村口来了许多人,三三两两扛着锄头走过,两人一时间也不敢再出来。   “你说那老董家七哥,还真是顾婆娘,刚一下了地就跑回家,我瞧着这会儿早上炕了吧?”一个高个子村夫肩头扛着锄头,嬉皮笑脸地冲一旁矮个子说。   “有那么个美娇娘在家里,哪个不担心?要我我就天天不系腰带,想哪时候弄就哪时候弄,嘿嘿,肯定够味儿。”矮个子也很会意淫,附和着先前那人的话。   “你小子夜夜里没少想吧?怎么着?梦里都说了何话做了何事?j□j软不软?啊?哈哈。”高个子笑得开怀。   “哎?我说你小子可莫乱说,那董老七可不是好惹得,你看那眼神就知不是善茬,可莫给我惹麻烦。”矮个子不乐意了。   “你怕甚,不就是个裁缝,能有多大本事。”高个子不服气。   “我瞅着他眼里有杀气,咱不可胡说啊。”矮个子最终没再说话,扛着锄头走远了。   婉苏装作听不到那两人的污言秽语,待人渐少后,因要追曾彦,便跟着冷临转身出来。   “杀人啦!”冷临刚要离开,便见那屋子后门里冲出一人,披散着半长不长的乱发,张牙舞爪地呼叫着。   冷临猛地回头,见那人头发凌乱,手中还拿着剪刀,边喊叫边哭着婆娘,很是痛心。周围人越聚越多,早有人去报了衙门。   冷临趁乱进了那屋子,只见屋内桌椅杂乱,一名女子正悬空坐在炕下,屁股离地有半人高。一布条一端拴在窗框上,一端傅在死者颈部,冷临上前看那系扣,心下了然却也不解。   死者正是那日来冷府量尺寸的茹嫣,只见其未穿裤子,双手被反剪捆到身后,j□j有液体流出,并伴随隐隐恶臭,身旁有一枚玉佩,冷临俯身细看,上面刻了“赵”字。脚跟破了皮,有些脏污,再看茹娘反剪的双手上的系扣,也是如出一辙。   “退散退散,你是何人?哪个叫你进来的?”想是衙役到了,一进门见冷临与婉苏在,便出言喝道。   第二十五章 一切尽在指间柔   第二十五章一切尽在指间柔   衙役见冷临蹲在地上不起身,又恶狠狠吼了几声。婉苏听了很不悦,抽出冷临腰间的腰牌,起身递给两个衙役看。   那两个衙役不识字,但看婉苏的表情,以及那极有气势的腰牌,便觉不是简单人物,正踌躇间,便见后赶来的仵作及齐知县慌张说道:“冷大人?”   冷临这才起身,看到仵作,说道:“快验尸。”   仵作不敢停留,忙应了走近几步去看那死者。齐知县则屏退了两个衙役,弯腰跟着冷临在屋里巡视。“不知冷大人在此,下官来迟,还望大人恕罪。”   “我也是路过,先前识得这村里的甜老头,本想着来探视探视,没想到走到此处便见出了人命,于是便瞧个究竟。”   冷临看看这宅子的前门后门,又看看炕上凌乱的被褥,还有屋内盆架子上的木盆,盆里有些许清水,似未曾动过。   “将那妇人的相公带走。”冷临吩咐齐知县。齐知县忙出去安排,不一会儿便气喘吁吁地跑回来说:“冷大人,冷大人,那董老七发疯跑了,不过下官派了人去追。衙役说,听了他们一同回来的村夫说,董老七回来也不过一会儿工夫,应是没有时间作案,所以这才没太注意。且那董老七平日里极看中他婆娘,也不可能是凶手。”   冷临驻足回头看。“你的分析?”   齐知县吃了瘪,尴尬地笑着低头。   “你的分析倒也不是不对,这妇人显然之前行了房事,那董老七回来才不过一会儿工夫,没有时间作案。”冷临自言自语。   齐知县心里起疑,不知心道冷临是如何得知董老七刚回来,却也不敢再问。   仵作验尸完毕,老老实实站在前面为冷临讲述。“死者系勒颈窒息而死,死前行过房事,且j□j流出的还未干,应是不超过一指香的功夫。但其脚腕上有勒痕,恰似有人攥住其两脚腕用力下拉,这才使得死者窒息而死。其他并无外伤,只在胸前、小腹、臀部及大腿外侧有轻微齿痕,应是行事助兴所致。”   婉苏听了仵作这一番话,有些尴尬,微微低了头,心道怎么着也得做出一副少女的娇羞状,不然太容易引起旁人的主意。   冷临听罢,又去看那茹娘的脚腕,果然出现了一圈淡淡的勒痕,恰似人的双手攥住往下拉所致。只不过方才人刚死,痕迹还未显出,此时已过了一些时候,这些痕迹才现出来,想必再过一会儿,这痕迹会愈发明显。   再看一眼茹娘的j□j,没有明显伤痕,显然是两厢情愿之事,并不是强迫所致。冷临和婉苏都晓得,先前进来的曾彦,正是经手人,至于到底发什么了何事,冷临还不敢确定。又有督主事前的嘱咐,冷临也不会贸然说出来。   想必那曾彦已走远,冷临吩咐齐知县将死者带回衙门,并封锁现场寻找董老七,自己则带了婉苏乘车往回赶。   “少爷?是曾彦杀的人吗?”婉苏见冷临一直皱眉默默不语,觉得车里的气氛太过压抑,便小声问道。   “想知道吗?”冷临的思路被打算,忽地问道。   婉苏点点头,毕竟亲眼目睹了现场,也只有曾彦一人进去,但这状元出来时,却不似想象中凶手逃离现场的模样,所以婉苏心里有疑。   “啊!少爷,你这是做什么!”婉苏忽地大惊,双脚不停踢打着冷临,但因自己力气太小,还是挣脱不了。   冷临忽地抓住了婉苏的一只脚腕,另一手几下便褪下了她的鞋袜,于是手掌接触了她j□j的脚踝,另一手又握住婉苏另一只脚腕,任其踢打也不放手,用力拉向自己。   婉苏惊呆了,冷临平日里不是这般模样的,为何此时似要做出强迫行为,莫不是看了茹娘死时行房的模样,被勾起了深埋心中的j□j!那还真是变态,看了死人都有**,婉苏觉得心都快跳出来了。   不停踢打,奈何冷临虽看着清瘦,但力气却大得很,直到婉苏筋疲力尽,还是没能挣脱他的束缚。   莫非自己的初夜要在这马车上发生!婉苏心里焦急,有些放弃的念头。   冷临忽地放手,罗袜只褪到脚腕下,盯着婉苏的脚踝看。婉苏回过神来,抽回脚腕拉高鞋袜,战战兢兢躲到角落里看着冷临。   “莫怕,我只是想看看,人在挣扎时,被人攥住脚踝,留下的痕迹是如何的。”冷临见婉苏受惊的模样,也觉自己方才没有考虑过后果很是不该,略有歉意地垂下眸子说道。   婉苏回过味来,想起茹娘脚腕上的伤,才知冷临是在做实验。虽清楚他不是有邪念,但想起他几次三番拿了自己做试验品,加之方才真的受了惊吓,一气之下说道:“谁叫奴婢是下人,这都是该做的,少爷不必抱歉,即便少爷叫奴婢被人用强之后再被勒死,像那茹娘似的死给少爷看,奴婢也是应该做的。”说完便眼含热泪出了车厢,坐到车把式后面无声掉眼泪。   冷临听了婉苏的话,半晌不语,待其出了车厢不理自己,这才慢慢回想方才的事情,更觉自己不该。   但之前未想这许多,况自己也不是真的要用强,自然没想过婉苏会如此生气。慢慢靠回车厢壁,冷临几次张开嘴,终究没有勇气唤回婉苏。   婉苏在外面慢慢平静下来,想了许多最终消了气。自己是个下人,莫说给主子做做实验,便是陪睡暖床也是正当的,自己要适应这里的生活。   况且自己总算是沾了冷临的便宜,借着人家的庇护躲避仇人,即便被他给收了房作为回报也是应该的,况且冷临作为一个正当年的男主子,还从未有这般要求,他在这个时代,真算得上是好主子了,自己不该有怨言。   平日里只是伺候吃喝,自己欠了人家这么大个人情,自是要回报的。没像贞娘那般被弄大了肚子再抛弃,已经算是幸运的了,打定主意,婉苏便不气了。   脚腕上些许疼痛,婉苏低头借着月光看去,已现出淡淡瘀痕。与茹嫣的大不相同,自己脚腕上的痕迹极不规则。婉苏眼睛一亮,对于茹嫣的死,心里已有了想法。   轿内一直没有动静,踌躇一番,婉苏慢慢将罗袜褪到脚腕下,将脚伸进去。   里面久久没有动静,直到一只冰冷的手触到自己的脚腕,轻轻的。   婉苏心里忽地一动,还是忍住了,任其微凉的手指划过自己脚腕处,轻轻的。   轿内燃着火烛,视线虽不甚清晰,但却足以看清婉苏脚踝上的痕迹,并不是茹娘那般极为规则的。这是自然,若是茹娘生前被这般紧攥,有着求生**的她定会拼命挣扎。婉苏以为自己会被强迫,尚且如此拼命,何况是脖子上被放了绳子,生死攸关之际定然挣扎得更加剧烈,所以那瘀痕只会比婉苏脚上的更加散乱,而不是整齐的手印。   冷临想到此,默默在轿里翻找,取出一个小瓷瓶。   婉苏心道冷临还未看清不成,正想收回脚踝,便觉脚上一凉,他竟为自己涂药。倒不是害羞,也不是觉得承受不起,只是单纯地觉得尴尬。本想收回,却发现冷临攥得紧紧,自己的力气不够大,只好尴尬地任其涂药。   他的手很轻,边涂药边轻按瘀痕,凉凉的柔柔的很舒服,只不过脸上有些红晕。赶车的把式一直装作不知,默默不语只管自己的那摊事,但婉苏知道,这家伙定是在乱想主子的事。说不定以为冷临方才强上不成,回府后也会将自己给办了。   男人最喜欢意淫,婉苏越想脸越红,车把式越是镇定,自己越是不安。车里的冷临还在涂药,不知什么缘故,从一开始的尴尬变成了气愤,婉苏猛地收回脚,嘴也嘟了起来。   车里的冷临愣了愣,有些手足无措,将瓶盖塞回瓶口,却发现怎地都塞不进去。待再看时,却发现瓶塞拿反了,大头的塞子自然塞不进去。   将瓶子放好,冷临指尖还残留着淡淡的药味,充斥在车厢里,叫人一直想着那只玉足。忽地觉得有些热,冷临掀开轿帘,却听外头的婉苏打了个喷嚏,想来是被风吹了。   “停!”冷临发了话,车把式装傻充愣地回头看去。   “你们都进来,我赶车。”冷临钻出车厢,坐到前面。   “少爷,这怎使得?这?折煞老奴了。”车把式想不出冷临抽了什么风,拿着鞭子为难道。   “进去,我嫌里头热。”冷临说完拿过鞭子,不容置疑的样子。   婉苏尴尬,没说话便进了车厢,车把式见冷临看了过来,昏暗中瞧不清面目,摸不准主子的想法,只好照做进了车厢,却只寻了一处角落堆坐着,不敢妄动。   冷临坐好,一挥马鞭,马车又沿着山路走了起来。   婉苏也是困了,穿好鞋袜找了毡子躺下,想着方才发生的事,心里七上八下。若说没有想法,那是骗人的,自己还从未这般与男人接触过,况且还是名义上的主子。但若说因此便觉得天大的事或者感激涕零,那也不是,毕竟是新社会的人,这点事情还算不得什么。   再说也是冷临有错在先,自己受他这伺候也是理所应当。婉苏想到此处,闻着车厢里淡淡的药味,不一会儿便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   车把式是如坐针毡,心道莫不是主子同自己的通房丫头闹了别扭,自己此时可莫说错话办错事,不然的话被当做出气筒可是不妙。   冷临则冷静了下来,山风吹过,两颊的碎发飘散,抚到耳边痒痒的。趁着无眠,冷临又细细想了想案情,心想待寻到了曾彦,再同仵作的报告核对,便知茹娘之死了。   另外,自己派去的人也应启程返回了,不知曾彦的家人如何作答,便知此状元真假了。   夜已深,冷临打了个呵欠,看着前方道路平坦,却一下子被什么绊了车轮,马车猛地停了下来,婉苏和车把式也被惊醒。   “少爷,还是我来吧,您睡会儿。”车把式连忙出来说道。   冷临以为婉苏已经睡去,没那么尴尬,便想着回去歇息一下,刚将鞭子递给车把式,忽地说道:“慢着。”   车把式顺着冷临的目光看去,路边有几块大小不一的碎石,碎石将一个黑乎乎的,貌似一个井口堵住,昏暗中看不真切。   第二十六章 真假状元终变鬼   第二十六章真假状元终变鬼   此时还未天明,冷临没有火把,只觉那碎石堆有些怪异,却无法上前查看。也算休息一番,便将车停了,只待天明之时再去细看。   车把式刚将车停好,便听后面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不多时便到了近前。   “敢问可是冷大人?”那人翻身下马,见着冷临问道。   “正是。”冷临上下打量来人,看其衣着是捕快。   “在下是房山县捕快,受齐知县之命,特沿路寻回。”那捕快声如洪钟,见着冷临后好似放了心。   “寻什么?”冷临问道。   “是这般,冷大人,就在您走后约莫一个时辰之后,忽有一匹马跑了回来,齐知县上前查看,却见马上的包袱里有官银。齐知县只觉奇怪,因大人您是乘的马车,便疑是您的马跑了回来,于是命小人一路找来,今番见着大人您便放心了,”   车把式想了想,忽地说道:“老奴是看到一匹无人骑的马,自顾跑回去了,也不是野马,还上了马鞍的。”   “这便是了,既然不是冷大人,我们齐知县也就放了心,至于是何人,还真不好说了,小的只好再去寻探。”那捕快说完便要告辞。   “慢着,你瞧瞧此处,有何不妥?”冷临说着指向那碎石堆。   那捕快此时也注意到了碎石的异样,便靠近细看。“大人,恐不是好事,小的闻到血腥味儿,这便下去查看。”   “慢着,待天明时分再说,另叫仵作赶来,此时下去昏暗恐破坏了现场。”冷临吩咐,那捕快也觉有理,便辞了赶忙回去唤人。   “少爷,咱这会不会说不清楚,我们是先来的,捕快是后到的,若井里果真有死人,便说是我们害的也说得通的。”婉苏见捕快走了,心道冷临一直很谨慎,为何此时却犯了糊涂。   “那血腥味,不似刚死的,起码有两个时辰了。”冷临边说边看向四周的群山,却是一片漆黑,未有任何可疑。   婉苏咂舌,心道冷临还真是厉害,光闻气味便知,如此也不怕被怀疑。况且也少有人敢质疑西厂,这如日中天的万岁跟前一等一的衙门。   早已不再尴尬,婉苏取出车里备好的披风,下了车为冷临披好。冷临正聚精会神看着远处黑黝黝的群山,丝毫没有注意到婉苏,见其也不伸手帮衬,婉苏只好绕到他的跟前,踮起脚尖为他系好披风带子。   冷临忽地察觉,便有些拘束起来,指尖仿佛还残留着淡淡的药味,顺着袖子从披风里钻上来。“你去车里睡吧,估计会闹到天亮。”   “少爷也睡吧。”婉苏说完便觉这话有些尴尬,再瞧冷临的神色见其未觉不妥,便在心里暗暗骂自己,果然是不纯洁。   冷临摇摇头,往前走了几步,又往后走了几步,小心检查着地面上的痕迹。   婉苏见冷临执意不肯,加之自己也是困倦得很,便进了车厢睡觉。外面有车把式守着冷临,也不会发生什么事。   睡得昏昏沉沉,一睁眼便见外面已经天光大亮,再听人声嘈杂,婉苏忙钻出车厢。   揉揉眼睛,见齐知县、一众衙役及仵作正回头看向自己,迟疑了那么一小会儿,又齐齐转回头去,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   也难怪,冷临是个主子,主子不睡,丫头竟然钻到车里睡了,这简直是天理不容。除非有一个可能,便是冷临叫婉苏去睡的,一般的通房丫头都没有这待遇,定然是极得宠的才能这般理所当然。   婉苏觉得自己就像个异类,忙下了车整整衣襟,小心站到冷临身后。   刚站好,便见井口处,便见仵作绑了绳子被顺了下去。过了一会儿,才听里面传来声音,想是示意上面的人将自己拉上来。   众人将仵作拉上来后,便见其喘着粗气,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齐知县和冷临面前说:“是具男尸,头部受了重创已经死亡,还写了血书。”   冷临听罢便要下井,齐知县连忙阻拦。“这怎使得,还是叫人将那尸首取上来,大人再行查看。”   冷临没说话,走到井口,众人不敢违逆,便将冷临也顺了下去。冷临下到井底,查看死者,发现正是那被朝廷点了状元的曾彦。仅能如此称呼,许他还不是真的曾彦。   只见其头部满是污血,由于是从高处坠下,一只胳膊由于力道太大,骨头已经顶了出来。再看遍布青苔的井壁上的字迹,大意是说自己一时失控奸污杀害了茹娘,自知不配做圣人门生,便选择在此处结束生命。   遣词造句相当通俗,冷临皱皱眉,当今状元如若就这么点墨水的话,那书院里随便一个人都能入朝为官了。   再看井壁上的血手印,似乎是曾彦跳下之后起来留字,一手扶墙一手沾了血书写的样子,但再细看便知这是人伪造的场景。冷临盯着那血字笑了笑,示意上面的人将自己拉上去。   上来后,接过婉苏递过来的巾子,冷临吩咐道:“将下面的血书誊抄下来。”   众衙役赶忙下去忙活,齐知县凑了上来。“大人,这是下官带来的酒菜,大人一夜未睡,又未曾进食,想来该休息休息了。”   冷临看着齐知县摆好的酒菜,心道果真是个八面玲珑的,此时还能想到这些细节,不禁对此人刮目相看。   冷临由婉苏伺候着用了饭,草草吃过之后,便将余下的未动过的饭菜推到车里,叫婉苏同车把式进去。他们两人也饿坏了,车把式仿若梦游一般,进了车厢,兀自坐着盯着饭菜,半晌才说了一句。“这辈子,能跟这么个主子,老奴也算没白活了。   婉苏正吃得欢实,见车把式感慨万千,这才意识到这个时代的下人,莫说到主子的车里吃饭,便是能想起给你些吃的,能抱着饭碗蹲到路边,那就是福气了。   轻轻掀起轿帘,婉苏见冷临正蹲在那刚被抬上来的尸首前面看。   “冷大人,这人不是本地人,面孔生。”齐知县蹲到冷临身后说道。   “自然不是本地人,你也无须去查,一切由西厂来定夺。”冷临说完站起身,急问道:“可寻到那茹娘的相公?”   “寻是寻到了,但董老七疯了,怕是想婆娘想得紧,受不了打击。”齐知县不无惋惜说道。   “受不了打击?”冷临眯眼重复,又道:“火速回去,将尸首带上,我要问问那董老七。”   齐知县不敢怠慢,赶忙吩咐手下,自己则坐着轿子,一路跟在冷临的马车后面,赶回房山县衙。   未做停留,冷临一行人回到房山衙门后,便将满头乱发的董老七带到后的后堂。   “董老七,这是京里的大人,你先将昨日的经过叙说一遍,自有大人为你做主。”齐知县面色严肃,话虽硬,但句句都是先把董老七摘了出去。   冷临不露声色,盯着那董老七头顶看,微皱眉头。   董老七一双老鼠眼,想必此时已经回过神来,不再似刚开始之时那般疯疯癫癫。见着齐知县和冷临,忽地双膝向前紧蹭了几下,猛地磕头咚咚作响。“大人啊,求您给小的做主,小的那婆娘死得冤,死得冤啊。是什么人如此狠心,竟将我那婆娘活活勒死,先奸后杀,请大人为小的做主啊。”   齐知县欲止住董老七的话头,却见冷临朝自己摆摆手,示意不要出声。   那董老七呼喊了一阵,见屋子里静悄悄的,两位大人没有大喝住自己的哭闹,也没有出言相劝,便觉心里没底。于是抽泣着放轻了声音,翻起老鼠眼往上看,看到冷临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忙又低了头继续哭泣。   齐知县都有些坐不住了,冷临还没有阻止董老七的意思,就这么闹了近半一个时辰,冷临只管让那董老七鼻涕一把泪一把,自己则由着婉苏斟了茶,慢慢品尝。   齐知县脑门上见了汗,一是不知冷临是何心思,二是实在烦躁得很,女子倒罢了,一个男人哭起来可真是叫人心烦意乱。   齐知县倒罢了,起码有茶喝有椅子坐,那董老七可就惨了,跪得膝盖发麻,哭得喉咙沙哑,眼泪都流干了,还不见大人叫自己停,索性也不哭了,抹了两把痒痒的泪痕,自己找了台阶说道:“还请大人为小的做主,找出那奸杀我婆娘之人,小的定当牛做马报答啊。”   “当牛做马?不错,本官定当为你找到那凶手,你若是有心的话,不必当牛做马,只为本管做些事情便罢了。”冷临见董老七闹够了,也精疲力尽了,这才开口道。   董老七一愣,心道这么客套的一句话,这位大人竟然当真了。此时也不能收回去,只好连连磕头。“不知大人要小的做何事?小的定当全力以赴。”   “如今还未想好,不急,你先说说当日的经过吧。”冷临忽地将茶杯递给董老七。董老七忽地一惊,下意识接过来,冷临则近距离看了看他的脸。   “大胆!你自己身份几何!还敢喝冷大人的茶!”齐知县见了不禁心惊,大喝道。   “不妨事,叫他说,解了渴才能说得好。”冷临面无表情地回身坐好。   “是,大人,小的昨日一整日都在地里干活,直到日落时分这才随着同村人回来,到村口时有些内急,便紧走两步回家。”董老七仿佛泄了气,说得有气无力。   “从正门而入,我唤了几声婆娘,不见人应,便自顾倒了茶在前屋喝,顺便歇歇脚。”董老七索性跪坐到地上,继续说道。   第二十七章 万事俱备欠东风   第二十七章万事俱备欠东风   婉苏见那董老七已经有气无力,哭也是很浪费体力的,便觉得好笑。偏头看了看冷临的侧脸,没想到这么个人,也会捉弄人。   婉苏又凑近了些,瞧见冷临嘴角沾了茶叶沫子。此处的茶叶自然不能跟京城的比,但作为一县之长,拿这么差的茶叶也有些说不过去。看那齐知县不似那般两袖清风的,莫非是故意为之,做出一副清官样。   婉苏越想越觉得如此,幸好冷临是个吃什么喝什么都没意见的人,不然的话可就要不悦了。   婉苏趁着那董老七低头的功夫,迅速拿了帕子将冷临嘴角的茶叶沫子擦去,立刻摆好姿势,不叫旁人看到。   冷临正聚精会神听董老七说话,忽见婉苏的动作,一愣之下便看了过去,却见她跟没事人一般。齐知县见冷临转过头去,便也转头看,董老七此时也抬了头,顺势看向冷临和婉苏。   倒显得冷临不专心一般,竟盯起了小丫头。咳嗽两声,冷临回过头,冷脸看着董老七。董老七忙又低了头继续说:“小的歇了脚,见婆娘久久不应,以为是出去了,便进了后屋,这才见我那婆娘赤着下身,被勒死在炕沿儿下,死得惨啊。小的同我那婆娘想来和睦,还想着要个孩子承欢膝下,不想却遭此毒手。大人要为小的做主啊,小的感激不尽。”   “继续说。”看了眼董老七肩头那斑斑青苔污迹,冷临仍旧面无表情,淡淡说道。   董老七不知冷临是何心思,吃了瘪之后又开始说:“我一时脑子疯了,拿起桌上的剪刀便剪了头发,小的不想活了,小的要出家,留着头发有何用。”   说完又偷偷瞅了一眼冷临的脸,见其并未又任何的怀疑,便继续说:“小的也不知犯了什么魔怔,就跑啊跑,跑到村口大坑里,就昏了过去,直到不知何时醒了过来,这才又回了村子,就被大人带来了。”   冷临叹了口气,这才微微点头,对齐知县说:“将他带下去吧。”   衙役进来将董老七带走,到门口时,冷临揉揉太阳穴说:“那人虽死了,但是凶手就是凶手,只不过我还需一名证人才能定案,此人非常关键,是当年陪着主子进京赶考的一个下人。”   董老七直着耳朵听,也只听到最后几个字,“下人、进京赶考”,不禁心里一惊,冷汗也流了下来。   “冷大人,您说的是?”齐知县自然不解其意,小心问道。   冷临也不想解释给齐知县听,见目的已经达到,便起身说:“无事,我自言自语,你只管看好了尸首和董老七便是。”说完领着婉苏走了。   齐知县只有听命的份,况且也不想搅进那真假状元案子里面,只不知这位冷大人不抓紧查破庙埋尸案,却对这茹娘之死这般感兴趣,实在叫人费解。   冷临带着婉苏出了房山县衙,乘了车来到公甜村口,正巧看到远处走来两个妇人,正是甜姐娘俩。甜老娘搀扶着自家闺女,一路边走边说,似乎是在开导女儿,毕竟经历了这许多,是个人都会抑郁,虽说保住了性命,但却是生不如死。   “冷大人!”甜老娘一副胆怯样,想是民见了官大都如此,又是个没见识的妇人,自然是战战兢兢。   身边的甜姐听到声音,本来面如死灰的脸,忽地现出极度紧张的样子。听着脚步声便往后退,紧紧抓着甜老娘的衣襟,将自己藏在母亲的身后。   冷临点点头,见了甜姐这幅模样,不由得垂了眸子。   “甜姐,出来谢过冷大人,若不是冷大人,你早便没命了。”甜老娘怕甜姐的态度惹怒了冷临,边说边往前扯甜姐的胳膊。   “呜呜,呜呜。”甜姐拼命摇着头,虽看不见旁人,也紧闭着双眼将头埋得低低的,好像如此别人就看不到她了似的。   婉苏瞧见甜姐的模样,也觉心里不是滋味,那日她是亲眼看到甜姐被侮辱的。又有两个大男人亲眼目睹,甜姐没脸见人,也是人之常情。   婉苏只能装作不认得,不然的话甜姐会更加难堪。   “冷大人莫怪罪,她平日是不出门的,只不过今日得知她发小茹娘死了,这才想着出来看看,毕竟从小一起长大的。”甜老娘已经眼含热泪,一方面心疼自己闺女,一方面也是怕冷临有气,这才解释两句。   “甜老娘,我同你女儿单独说几句话,可好?”冷临听了甜老娘的话,边说边看向甜姐。   甜姐听了此话,吓得赶忙攥紧了甜老娘的胳膊,拼命往后扯,想要回家去。   甜老娘哪敢不听冷临的话,且这位大人也不会对自己女儿如何,便好言相劝。“闺女,你听大人的话,大人是好人,大人不要你爹的银子,大人不会害你的,你忘了是大人救了你?”   “甜姐,只几句话,说完本官就走。”冷临上前一步说道。   甜姐也知冷临救了自己,只不过是不想面对他,想起那难堪的一幕。毕竟,日日夜夜的被困在笼子里,那人将自己当做畜生般对待,只能j□j着身子任他欺辱,是个女人都是生不如死的。   冷临说完,甜姐不再挣扎,只低着头呜呜哭着,似乎想压抑自己的情绪,又控制不住,还能断断续续地泣不成声。   “这世上,眼盲之人,可有活得好的?”过了许久,冷临问道。   “有。”甜姐哽咽答道。   “这世上,嫁了两次的妇人,可有活得好的?”冷临又问。   “有。”甜姐说道此处,便知冷临的意思,虽说道理相同,但情况却有天差地别。甜姐咬紧嘴唇,只低着头,仿佛如此旁人也看不到自己。   “既如此,便当自己是个嫁过两次的眼盲妇人,如此心里也会好些。我和古大人不会将那事说出去,你也不会,是吗?”冷临轻声问道。   甜姐狠狠点点头,蓄在眼里的泪水滚了下来,滴到脚前的地面上,溅起土花。   “不论如何,总好过你的姐妹,死前还j□j着下身,同我讲讲她的事。”冷临问道。   “求大人一定找出凶手,为她报仇。”甜姐说到茹娘这才开了口,闭着双眼抬起头,满脸泪痕。   “茹娘同我从小便玩在一起,她自小没了爹娘,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她生得俊,有不少后生中意她,她本来是很自律的,谁知……”茹娘说到此处犹豫了一下,神色迟疑。   “若想寻到真正的凶手,便要知无不言。”冷临挺直了腰板,瞧见不远处树下站着的婉苏和甜老娘。只见婉苏正安慰着哭泣不停的甜老娘,像模像样的,不知为何,忽地心里一动。   甜姐犹豫再三,低了头这才继续。“茹娘曾被人用了强,就在村外地里,天太黑也看不清何人。此后茹娘想过寻死,最终还是活了下来,但人却变得不自爱,同村里许多人都不清不楚。还出去了几年,说是在城里做工,我也未见过,直到今年初才回来,还带回个男人,就是董老七,总是包着头,大热天也不摘下来。我也是回家时看过一眼,听爹娘说,他们两口子都在城里做裁缝,给人量衣裁布过活。”   “都是裁缝?”冷临又重复一遍,茹娘是裁缝,冷临是晓得的,只是没想到董老七也是裁缝。   “恩,刚来村里时,听说他们回村住之前,还往那庙里送过衣裳呢,庙里的师傅的衣衫都是他们来做的。”甜姐提到那庙,不禁打了个哆嗦,又想起无助的一幕。   冷临听了此话,勾起嘴唇一字一句说道:“多谢。”   见两人没再说话,婉苏带着甜老娘走了过来。“少爷,甜老娘说方才那些衙役不叫她们娘俩进去看,您能带她们进去瞅瞅吗?”甜老娘边说边哭,婉苏一时心软便答应了求求冷临。   冷临点点头,四人一同来到屋外,早有守着的衙役让了路出来。也无人问,甜姐娘俩便跟进了屋子。   冷临又四下看看,恭桶就放在角落里,一应物事都维持原状不动,便吩咐衙役看好,不得任何人动,这才走出后门。偏头看去,左侧的茅房半敞着门,因没了主人,便也就无人收拾,散发了阵阵臭味。   离了公甜村,冷临便带着婉苏回府,仍旧走那条山路,路过枯井时,婉苏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赶忙又缩回了头,生怕里面钻出什么恐怖的东西来似的。   “少爷,您睡一会儿吧,累了一夜。”婉苏见冷临眼睛有些肿,独坐着出神,便出言提醒。   冷临好似才意识到自己很是困倦似的,猛地抬了眸子,接着默默点头。   婉苏为冷临铺好毯子,待其躺下后,自己便移到一侧坐着,也觉腰酸背痛。   “你也躺着吧,怕是要到半夜才到。”冷临声音微弱,见婉苏也是困倦得很,便吩咐道。   “这怎使得,还是主子您睡吧,奴婢还挺得住。”本来是客套一句,只等着冷临再发话,自己才好躺下,没想到这家伙却没再说话。   婉苏撅起了嘴,心道果然不能同他客气,还真是个死心眼儿。“主子您睡吧,奴婢就算脚被您掐紫了,也是奴婢的命!”故意说了之前的事,勾起冷临的歉意。   婉苏忽地住了口,只听冷临打起了轻酣,想是累极了,方才话刚说完便睡了过去,是自己错怪了他。   立时没了脾气,这是个不会照顾自己的男人,他断案出手如神,对自己却像个孩子。婉苏轻轻将毯子盖在他身上,浅睡中的冷临猛地睁开眼,见是婉苏,便又放心慢慢合了眼,旋即又响起了鼾声。   第二十八章 沾花惹草终祸事   第二十八章沾花惹草终祸事   当朝状元横死,此事是如何都瞒不住的,冷临吩咐人将曾彦的尸首运回西厂衙门,见督主不在,便将此事汇报给了王取。王取很是惊讶,曾彦的死出乎他的意外,想必督主也是万万料不到的。不敢耽搁,王取找了个由头进宫,将此事告与督主,得了吩咐便返回西厂。   冷临依旧守在衙门里,王取马不停蹄,一见面便说道:“督主陪着万岁,一时半会儿出不来,我将此事偷偷告知督主,督主叫你我二人公事公办,彻查了便是。只不过,若是有什么意外,定要提前知会了督主。万岁也晓得了这事,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就怕那彭次辅做文章,这曾彦的青词深得万岁的意,怕是不会就此不了了之。”   如自己预料那般,冷临点点头,双手搭在膝盖上。“下官要见这曾彦的下人,最好是上京之前的老人儿。”   “他夫人一会儿来认尸,想必已经到了,届时我将人叫来。曾彦来京后置办了一批新的下人,也只有跟在他夫人身边的,是祖籍带来的老人儿了。”王取说罢,便听外面来人禀报,说是曾夫人到了。   王取先行出去,冷临殿后,刚出门便见婉苏正站在院子树下等自己。谈此等重要之事,两人都屏退了侍从。   “少爷。”婉苏见冷临终于出来,心想终于有望早些回府歇息了,脸上不禁现了笑容。   王取扫过婉苏脸颊,再一次对冷临的审美观报了怀疑的态度,倒也没说什么。三人一直走出院子,直来到停尸之地,这才见那院子里早便站了几人。   婉苏看去,院子里站了四人,两男两女。瞧着一个女人做贵妇人打扮,余下是一个丫头两个小厮。   冷王二人不便入内,便站在门口,派了个婆子进去,同曾夫人身边的丫头说了几句话。那丫头又与曾夫人耳语几句,便见她微微回头。曾夫人体态丰腴,满月脸如剥壳的鸡蛋,神色也很是镇定。   婉苏有些不解,心道任是哪个女人听到那尸首有可能是自己丈夫的,不说悲痛交加也应是惊慌失措的,没想到曾夫人竟能如此镇定。莫非她是凶手,抑或那死者并不是真的曾彦,真正的曾彦早便埋尸破庙了!   不多久,那婆子便领着个小厮出来,曾夫人也跟着另一个婆子进了屋子认尸。   冷临瞧着那曾夫人的背影,若有所思地垂垂眸子,待那小厮来到近前,这才将人带进一个屋子。   “也无甚大事,曾大人遭此祸事,本官念在以往情分,心内却是不安,这便寻了他家的下人来问问,也好查到端倪为曾大人寻到凶手。”冷临少有的多说了几句话,听得王取和婉苏心内嘀咕,心道他何时与那曾彦有了情分,这两人应是只有几面之缘,万万不会到交情深厚的程度。   王取自然明白,但那小厮不明白,怎知自己主子同哪个交好,听了冷临的话,便信以为真。   “小的,小的代我家夫人谢过大人,谢过大人。”那小厮说完跪下,磕头如捣蒜。   “起来说话,你叫什么名字?”冷临往前探了探身,双手搭在膝盖上。   “回大人的话,小的叫贺宝。”那小厮陪着笑脸说道。   “你是从祖籍跟过来的?”待那小厮垂头站好,冷临微微歪了头从下面瞧他的神色问道。   “小的是从祖籍跟过来的,小的是我家夫人陪嫁过来的,这回跟着夫人一路来到京城,没想我家姑爷。”没说到“我家夫人”这四个字时,贺宝便是一脸的郑重其事,想来感情深厚,这便是陪嫁过来的下人的心思。   “人有旦夕祸福,你回去也劝劝曾夫人节哀顺变,这京城的气候可习惯?”冷临继续关切问道。   “说实话,还真有些不便。京城不似我们镇南城水乡养人,莫说这风沙,便是那雪天就冻死个人,小的还从未受过这般苦,嘿嘿。”贺宝说完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黄牙。   “你家大人,最后离家是在何时?”冷临慢慢敛住笑意,问道。   “是昨日的早饭后,同我家夫人说外出会友,便叫我备马,哪想一走就没回来。”贺宝说这话时不停抬头看冷临,对上他的眼神又迅速移开。   “去吧,你家夫人想也该出来了,自去归家。”冷临的脸彻底冷了下来,待贺宝出去后,又对王取说:“王大人,下官要回府了。”   “好,记住督主的话,若有意外要及时知会督主。”王取也不催冷临,晓得他查案时不喜旁人搀和。   冷临带着婉苏出了西厂衙门,叫车把式自行回府,两人则信步走到街角,回头盯着衙门口。   “少爷?”冷临从不主动告诉婉苏要做什么,婉苏实在憋不住时,便会问。   冷临正聚精会神看着衙门口,见婉苏扯住自己袖角,不明所以。   婉苏咬咬嘴唇,抬眼小心说道:“少爷,还不回府吗?您得歇歇了。”   冷临这才意识到很是疲倦,他就是这般,做起事来不知道饥饱不晓得疲倦,然而此时不能歇着,便说道:“我得跟跟那曾夫人,此时不能回去歇着,你若累了先回府吧,不必跟着我。”因想起婉苏可能又要说什么伺候主子的话,便加了一句。“没有你之前,我也是这般,不碍事。”   婉苏听了冷临的话,怎好意思再走,便解释道:“奴婢只是不知少爷您要做什么,心里没底,当然也是担心您的身子。”   冷临垂眸,默了半晌才道:“此后,我都跟你知会一声。”许是那次弄肿了她的脚,冷临此时心里还有些愧疚。   “少爷,出来了。”婉苏手指着衙门口方向,小声提示。   冷临回头,只见衙门口抬出一顶小轿,轿边跟着一个丫头并两个小厮,左侧那个正是贺宝。好似心情不佳,不似回话那时的神态,垂着脑袋不言不语。   “跟着。”见那轿子走远,冷临悄然跟上,婉苏也紧走几步。   轿子离开西厂衙门大街,转过几个街角,轿帘不时被风吹起,依旧不紧不慢地前行。冷临紧紧跟着,身后的婉苏也气喘吁吁地,不时扯住冷临的衣袖,这才不至于掉队。   忽地,那轿子在一间茶楼前停了下来,轿帘微微翘起一角。“少爷,您看这把扇子。”为了挡住冷临,不叫曾夫人等人发觉,婉苏一个箭步往前,拿起街边摊位上的纸扇,便举到冷临脸前。   冷临微微勾起嘴角,拿过纸扇唰地展开,移开脸前说道:“她早便觉察了,不过你还是有赏。”   婉苏沾沾自喜,寻思自己这小脑瓜不是白长的,又听冷临说其早便发现了,有些不信。   “冷大人,我家夫人在二楼会友阁恭候大驾。”曾夫人下了轿便进了茶楼,身边的丫头走来,冲着冷临一礼笑道。   婉苏吐了吐舌,跟着冷临进了茶楼,由着那丫头带上二楼,来到一间雅间前,只见门上写着“会友阁”。“冷大人,请进。”那丫头推开门,退到一边闪身给冷临让路。   “冷大人,小妇人这厢有礼了。”里面的曾夫人从桌边站起,示意丫头将门关好,脸上挂着淡淡的笑。   “曾夫人有诰命,是本官无礼了。”冷临也不客气,待那丫头将椅子摆好,便一掀前摆坐下。   “冷大人严重了,既然必定要见,那便早见为妙。”曾夫人拿着帕子轻轻拭了拭嘴角,示意自己丫头为冷临倒茶。   “哦?曾夫人为何觉得必定要见?”冷临倒有些感兴趣,探究地问道。   “因小妇人的有悖常理,因大人特意盘问了我的下人。”曾夫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小妇人也想尽快缉拿凶手,定会知无不言,冷大人有什么话便问吧,只要不再怀疑小妇人。”   “怀疑?那好吧,我便问问贺宝,为何对曾大人之死,无甚悲伤之情,就好似……”冷临故意顿在此处。   那曾夫人苦笑一声,接了话。“为何如小妇人一般,死了相公却无甚悲伤之色,怕是谋杀亲夫吧?小妇人实情相告,我那夫婿,我是不理的。都是爹娘做主,我还未过门,他房里便有了五个收了房的,每日里沉溺闺房之乐,不是个可托付终身的。”   “小妇人都不喜,我那下人从娘家跟我过来的,自然也无什么情分。”曾夫人默然说道。   “曾夫人是五月过来的吧?你那下人同你一路来的?”冷临点点头,不去迎合曾夫人的情绪,又问道。   曾夫人眼里闪过一丝慌张,随即又恢复镇定。“是同小妇人一同进京投奔相公的。”   冷临不说话,那曾夫人继续说道:“我那相公私德向来……为防他固态萌发,进京后小妇人便遣了贺宝时时偷偷跟着,如发现什么便向我禀报。”   “贺宝可发现了什么?一个都不能漏。”冷临微微前倾身子,逼问道。   饶是再镇定的女子,说到此处也有些犹豫,垂眸想了想这才说:“他管不住自己,前几日还说要纳个小的,我没应,他便跟我赌了几天的气。昨日离家,保不准便是会那个狐狸精,要纳的那个小的,应是进京赶考时勾搭上的,总归是把命都搭进去了。贺宝跟也没跟住,叫他溜走,小妇人也算是解脱了,不必再想他同哪个女人鬼混。”曾夫人说到此处,将头偏向一边不语。   第二十九章 夜审便知真与假   第二十九章夜审便知真与假   “这块玉佩,夫人可认得?”冷临说罢拿出茹娘被杀现场的玉佩,问道。   “这是我相公的,早些年一直佩在身上,我此番上京,便不见了。问他,他说是赌输了赔给朋友。哼,朋友?他惯喜拿着贴身的物事哄女子。”曾夫人不屑道。   曾夫人态度依旧,冷临见该问的都问完了,站起身说道:“曾夫人节哀。”说完便推门而出,婉苏也跟了出去,听到身后传来呜呜的哭泣声,努力压制着的哭泣声。   “少爷,其实奴婢总觉得,那贺宝话里掺了假。”婉苏寻思着冷临盘问贺宝的场景,又听了曾夫人的回答,发现一丝破绽。   冷临下了楼梯,回身看看婉苏,再瞅瞅楼上,正色道:“有长进了?贺宝的事暂不提,你可发现曾夫人话里有何端倪?”   “她的话里也有假?容奴婢想想。”婉苏忽地对破案很是好奇,抽丝剥茧地分析来分析去,细想起来还真是乐在其中。   婉苏低头边想边走出茶楼,前面的冷临微微勾起嘴角很是得意。下意识地,抬头看向二楼,有扇窗户轻轻合上。收回目光,冷临见街角边站着一人,正是王取,便跟了上去。   “王大人。”冷临上前抱拳。   王取正抬头看着一处层峦叠瓦,回身见是冷临,便笑道:“冷大人,这便又相见了。”   “王大人,若是那状元郎私德有失,可查得?”冷临直奔主题问道。   “督主最近心思不定,待本官问过才好。”王取想了想回答,又问道:“可是有线索?”   “只消试他一试,只不过需督主的示下,对于这状元郎私德一事。”冷临停住话头,王取便知他的意思,点点头。   “待我得了督主的示下,便尽快知会你。”王取说完,又下意识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层峦叠瓦。   “如此,下官要带那曾彦的下人去审了。”心里有了底,冷临便辞了王取,一路带着婉苏回府去了。   小豆子见着冷临同婉苏,欢快地跑了过来,一把抱住婉苏大腿说:“姐姐,鲁先生病了,我今日不必去学堂了。”   “鲁先生病了,你怎这般高兴!”婉苏轻轻打在小豆子脑门上,嗔怪道。   “鲁先生也能休息休息,免得总是累得咳嗽。”小豆子摸摸脑门,有些心虚地看了眼冷临。   “陆先生没给你们上课吗?不是说鲁先生身子不适的时候,都是他来上课吗?怎地变了样,坑我的银子。”婉苏不悦,还记得那日陆先生的话。   “陆先生也病了。”小豆子说完便跑开去,不顾后面李妈妈的追赶,不知野到哪里去了。   婉苏不好意思地看了眼冷临,心道这一大家子都是累赘,冷临心里定然烦得很。“少爷,奴婢给你烧洗澡水,歇歇吧。”   看着顽童、粗野妈妈、走来走去的下人,冷临忽然觉得这好似不是自己的家,再难寻到片刻的清净。记忆中的那个家不见了,不过倒不觉得厌烦,甚至有些新奇。“歇不得,即刻启程!”   连夜,冷临将那贺宝押上,赶往房山县。因白日里已经歇了,此时倒不觉得困倦,婉苏缩在车里,看着两侧黑压压的密林,再看冷临,正出神地看着前方,不知在想什么整人的招数。   “小婉,你说,一个妇人若是得了暗娼病,会不会寻死?”冷临凝眉问道。   婉苏一顿,心道这话题若是在自己那里,倒也说得,可如今是在此时此地,封建社会男女之间,会不会有些微妙。“少爷,奴婢想,应会寻死的,怎么说都是见不得人的事。”   “如若是个操皮肉生意的女子呢?且平日里惯会勾三搭四。”冷临抬眼看向婉苏,丝毫没有觉察这个话题有些尴尬。   “这可说不准,一样人一样心思,做了这行,多半是早有准备的,倒不至于因此而自寻短见吧。”婉苏想起画面里那些拿着香味扑鼻的绣帕的青楼女子们,也就随便说说,自己可不了解她们的心思。   “奴婢觉得,即使寻死怕也不是因这事,为旁的也未可知。”婉苏又补充了一句。“少爷,奴婢猜,凶手不是贺宝便是董老七,目前来看,他们俩最有动机。”   “为旁的。”冷临重复了一句,再看婉苏时,脸上已有了轻松的意味。“咱这就去将凶手揪出来。”   “大胆狗奴,因何谋害了自家主子的性命,从实招来。”借了房山县公堂,冷临叫人往贺宝脸上泼了冰水,使那一夜未睡的他清醒过来。   贺宝迷迷糊糊,白日里那和颜悦色的大人不见了,冷临换了个人似的,冷着脸。   “小的,小的没有谋害我家主子。”贺宝浑身打着哆嗦,一冷一热身子愈发难熬。   “狗奴!不见棺材不落泪,你满嘴胡言,再不从实招来,本官可要用刑了!”冷临吩咐两侧衙役摆好了家伙事,看得一旁的齐知县心有戚戚然。素闻西厂人狠辣,齐知县不自觉地将双脚往回收收,两肩也用力往下压。   “大人,小的确实没有谋害我家主子,小的一死不足惜,污了大人的官声便不好了。我家夫人是不敢找大人您的晦气,但总归人在做天在看,小的贱命一条,叫大人跟着受累便是小人的不是了。”贺宝也醒过神来,这位冷大人同自家夫人说是差自己来取了曾彦的遗物,实则是想连夜审讯。贺宝稳了稳心神,按着之前的计划,闭口不答。   “好个伶俐的小子,怪不得你家夫人要派你一路跟着你家姑爷上京,随时盯梢。”冷临冷笑,饶有意味地看着故作镇定的贺宝。   贺宝一惊,心道这位冷大人是如何得知自己早便来了京城,不禁笑道:“大人说笑了,小的是五月来跟着我家夫人上京的。”   “说笑?五月里早便春暖花开,你何来见得大雪,还冻死个人,简直是笑死个人!”见冷临迟迟说不到点子上,婉苏忍不住插嘴。   贺宝听了一惊,眼神闪烁低了头,默了一默想起这并不是什么大事索性承认:“小的是偷偷跟着我家姑爷上京,是夫人吩咐的,我家姑爷少不了人管着,少了人管着,裤腰带便系不住了。”   “好个忠奴,你家姑爷其身不正,你家夫人便吩咐你杀了他,是也不是!”冷临喝道。   “夫人并未吩咐,并未吩咐!大人,冤枉小的了,小的那日是跟着我家姑爷,但跟丢了,我家姑爷骑了马,小的跟丢了,便回府了。”贺宝哭天抢地,以头撞地连连喊冤。   “跟丢了?怕是跟到井里了吧?不然这身上的青苔从何而来?”冷临说完一指贺宝肩头的印迹,正是青苔印。那日跟着曾彦来到房山县,再返回时也是走的山路,紧赶慢赶回到京城,衣衫还未及换便去向曾夫人回话,因衙门通知来认尸,为防人怀疑便紧跟着来到衙门,随后未及回府便被西厂的人带走,押到房山县。   “大人,大人饶命,小的,小的是见死不救,但绝未谋害我家主子。”贺宝见冷临揭了自己的底,哆嗦着双手抱头求饶。   “你说的见死不救,是何道理?”冷临收紧双眼,紧盯着贺宝问道。   “那日小的跟着我家主子,见他一路往房山县而去,便跟去瞧看,果然是同那个女子相会,便急着回去告诉夫人。小的来时骑了马,进村前拴在一暗处,待欲返回却寻不见,寻思着不定哪个村民顺手牵羊偷了去,只好徒步往回走。待小的走到山路上时,过了那口枯井便坐下歇脚,待起身走时,便见后面赶上来一匹马,正是我家主子。小的不敢叫主子瞧见,便躲了起来,寻思待主子骑马过去了,小的再走。哪成想。”见冷临久不答话,贺宝抬眼看了看冷临。   “快说!”冷临高声断喝,直吓得贺宝一激灵。   “小的见主子后面跟上来一人,披着一块黑布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我家主子似乎同那人认识,但也好似很是抗拒,刚开始有些慌张,待说了两句话,便放松下来。那人说着话,趁我家主子不备便兜头抱住他,一下子推到枯井里,那人也下去了。小的本想去救我家主子,奈何想到夫人因他时常对灯流泪,小的也不知为何,竟鬼迷了心窍,便,便。”贺宝说到最后没了底气,蔫巴巴堆坐下来。“待那人走了,小的好奇下井一看,还未及下到井底便上来了。”   冷临往后靠了靠,待看到窗口处有人走过时,这才缓缓问道:“你家姑爷上京赶考,是你偷偷跟着的,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一路上倒也循规蹈矩,进了京便露了原形,常邀三五好友流连烟花之地。不敢在京里惹人眼,也不知哪个提议,那日又寻了处僻静地,竟是乡野间的寺庙,专做那皮肉生意的。小的跟去远远看着,庙里倒有穿着僧袍像模像样的和尚,可,可竟还有女子,真是有伤风化有伤风化啊。”贺宝说完又抬眼看看冷临,说道:“小的便回了京里,第二日我家姑爷便回来了,小的也是日日跟着,却再未发现不妥,直到我家姑爷进了考场,再放榜,我家夫人便赶来京城团聚了。”   “你家姑爷,进京时带了下人的,你可知那些人去了何处?”见那衙役走开,冷临收回目光问道。   “说来也怪了,我家姑爷回来后,便不见了那些下人,小的也不能现身出来问,便见我家姑爷不久又买了一批下人。待我家夫人到了京城后,我家姑爷说是跟朋友打赌输了,便将原来的下人都给了那朋友。”贺宝一愣,垂了眸子想了想,又道:“我家姑爷向来胡闹,我家夫人也便作罢。”   第三十章 色字头上一把刀   第三十章色字头上一把刀   “你家姑爷,如假包换?”冷临心道曾彦身份是可以确定了,但是其他的却说不通。   “如假包换,小的怎能不认得。”贺宝见冷临不再句句紧逼,放松下来。   “贺宝,你所说是否属实,本官还要再查,如若有话现在说还来得及,待事后反悔,本官决不饶你!”冷临慢慢站起身,走到贺宝面前,冷冷盯着他。婉苏也跟了过去,感觉冷临要出手打这下人似的,心里没底。   “小的不敢有半句假话,小的不敢!”贺宝说完磕头如捣蒜,哆哆嗦嗦说道。   贺宝的审讯算是告一段落,婉苏见冷临又叫人去提董老七,凑上前来说道:“少爷,该喝茶了。”   冷临仍旧后知后觉,此时才发觉口干舌燥,待接过婉苏递过来的茶杯,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他不喜欢热闹,从前同冷管家两人独居冷府,日子倒也舒坦,每日里都是清清静静的。可自从冷管家离开,婉苏接替了照顾自己,自己便好似越来越离不开认了似的。以往都是独自一人外出,不论是跋山涉水还是出入公堂,都是一人,此番忽地有了尾巴跟着,先前还不适应,此时倒觉得是必不可少的了。   浅酌一口,冷临将茶杯放下,那睡眼惺忪的董老七已被押了上来。   “董老七,你娘子之死,已查到真凶。”冷临开口便说,又给了董老七一张小杌子坐下。   董老七眼睛一转,连忙感激涕零跪下,边磕头边说:“谢大人,青天大老爷啊,我娘子死得冤。”   “董老七,你娘子死得不冤,她与人通奸,即便没有被人害死,也要浸了猪笼。”冷临叫人将董老七扶起来,面露同情之色。   “大人这是何话,我娘子本分着呢。”若是娘子不守妇道,自己便有杀人的动机,董老七明白得很。   “身患暗娼病,死前行房,且并无挣扎痕迹,莫不是心甘情愿的?亦或是你?”冷临说完,那董老七有些不自在起来,手在袖子里搓着手指。   “小的不知,小的还以为我那婆娘谨守本分。”董老七尴尬一笑,看了眼冷临。   “你怎不知?那暗娼病便是你传来的。”冷临说完,董老七脑门见了汗,原来有大夫来给自己检查身子,为的是这个。   “小的,小的得了病?怪不得这几日瘙痒难耐。亦或是那婆娘传给了小的也未可知。”董老七恢复镇定,谨慎答道。   “不错,也有此种可能。”冷临站起身,背着双手走出案台,踱到西墙,忽地转身大喝道:“大胆!因何杀害你娘子,还不从实招来!”   “小的冤枉,小的回家之后先在前屋坐了坐,这才去了后屋,便见我那婆娘死在当场,小的冤枉啊。”董老七早便做了准备,也晓得官府之人惯会诡诈,便咬牙坚持。   “董老七,你说过,你是内急返家,怎会有那闲心在堂屋坐着喝茶。要么去后屋寻恭桶,要么去后院茅厕。”冷临转身说道:“所以,要么是你并非因内急归家,要么是你归家后立即去了后屋。”   董老七听了眼神闪烁,又道:“是,是小的撒了个小谎,小的是担心我那婆娘,这才急着归家的。大人您也说了,我那婆娘不守妇道,小的平日里也有所觉察,但不敢肯定。那日便是提前回家,瞧个究竟的。但并未看到任何人,还特意在前屋听了一阵,没发现端倪便来到后屋,这才看到娘子死在当场。”   “董老七,万万没想到吧,你在屋内时,本官便在窗口看着你。你双手攥着你娘子的脚腕往下拉,她挣扎大喊,你竟生生将其勒死。”冷临忽地说道。   “小的攥着她的脚腕时,她已断了气。”董老七一时没反应过来,脱口而出。   “如此说来,你是在你娘子自杀后,又伪造了现场,以迷惑本官是他杀了?”冷临玩味地看着董老七问道。   “是,是,大人饶命。”董老七见毒计不成,不能栽赃嫁祸,只好自保。   “你说,你发疯跑出了家,便在村外的坑里待了许久,这才返回?”冷临问道。   “是,小的就在村外的坑沟里待了许久,直到大人们来寻小的。”董老七又补充了一句。“那时小的还觉得婆娘死得冤,如今看来是戴了绿帽子,多谢大人提醒,小的再不会自暴自弃了。”   “哼!那你这身上的青苔是如何来的?”冷临走近指着董老七后背上的印迹问道。   “那坑里有青苔,有。”董老七忙道。   正说着话,便见门外来了一人,正是那日在郊外见王取时,带路的人。凑到冷临耳边小声道。“督主说,那是刘次辅的人,私德很重要。”   婉苏离得近,也听见了,只见冷临微微勾起嘴角,假意重复了那人的话,“曾彦的下人?画像已出来了?”接着便对董老七大喝:“大师!”   “是。”正高度紧张地盯着冷临同那人的董老七条件反射地回答,话已出口便知已难回旋,堆坐到地上。   “不是不想要头发吗?本官派人给你剃个干净,叫你再做回老本行。”冷临捏住董老七的两颊,使之牙齿显露出来,又说:“不知你这裁缝能做几身衣裳?还是只会敲木鱼诵经!”   “所以说,你家少爷此番凭的都是猜测喽?”古阵极不服气,翘着二郎腿不屑道。   “那也是有理有据的,旁人即便是猜也无从下手呢。再说也不是猜,只不过先怀疑了董老七,本想调查曾彦家人,没想到那贺宝嫌疑又很大,所以两个人之间便拿不准了。”婉苏也不服气。   “总归还是靠诈和的,若是都把不准,岂不是要两个都杀?”古阵说道:“若不是那董老七自知手上犯了三十二条人命,也不会就这么认下是自己杀了曾彦。”   “这花和尚,还真是奇人。”古阵又上门来,冷临不愿为自己讲解,只好找了婉苏取经。总算是亲眼见着的案子,古阵还是有好奇心的。   “话说我怎不晓得,那房山县竟藏着这么个,销金窟?”古阵自言自语,又说:“那茹嫣模样如何?可是那里的头牌?”   “你嘴上积点德吧,佛门清净地,若不是有你们这些个纨绔子弟,那花和尚也不会想到做那生意。”婉苏瞧着快到送茶的点了,便端了出去。   古阵自己坐着无趣,也跟着婉苏往书房走,边走边说:“我可不是那种人,我只是好奇罢了。”   “好奇?像那赵状元也是好奇,这才丢了性命。本来嘛进京赶考便老老实实去,路上还想着吃荤腥,这可倒好。”说话间已到了冷临书房外。   “那为何是三十二具尸首,曾彦未死啊?”古阵问道。   “因是茹嫣的丈夫,做了曾彦的替死鬼。曾彦同另两名一道上京赶考的同窗,带着下人去那寺庙寻乐子,被人下了药谋害。那庙里的茹嫣见曾彦人品面貌姣好,便趁着同他欢好之时告知,曾彦这才提前逃了出去,并留下祖传玉佩许与日后来娶茹嫣。茹嫣早便厌倦了自己的丈夫董老七,便趁其不备从脑后袭之,毁其面目叫人识认不得。没想到这群和尚得手之后,便洗手不干各自寻了生路,其中一个和尚早便垂涎茹嫣的美色,见董老七不在了,以为其出了事之后害怕逃走,便假冒董老七,硬与茹嫣过活,还回到了公甜村,事后才知茹嫣为曾彦谋害了真正的董老七。茹嫣无法,只得假意从之,那假冒的董老七为防他人发现,还将秃头裹住,虽经过这几个月长成了一些,但还不够,所以待茹嫣死后,自知要被官府盘问的他,装疯将头发剪掉,却也叫那六点香疤愈发明显。且若是真的董老七,做裁缝的人牙齿上必定有豁口,他却没有。如此到了那日,竟见到曾彦来到自家,还与茹嫣一场欢好,才知这婆娘仍旧与其暗通款曲,又惊讶本该是已死之人竟死而复活。董老七拉住已上吊而死的茹嫣的脚腕,制造其被人害死的场景,为的就是嫁祸曾彦,做完这一切后又追了出去,抄小路赶上他,为防自己昔日寺内行凶一事败露,争执之下下了狠手将其推于井内。又骑着曾彦的马快速赶回公甜村,临近村口时下马自行走去,那马便也自从回到公甜村,假冒的董老七则躲回坑里。”冷临一口气说完,古阵听得入了神。   “当然,这都是那假冒董老七之人说的,加上我的推测。”冷临喝了口婉苏递过来的茶,又说:“应是整件事的原貌。”   “总觉得哪里不对。”古阵自言自语。   “还有何处不对?你是想问那曾彦遭了劫为何不去报官?他去那种地方,这等有伤风化之事,若是被人晓得,他即便笔下生花也是做不了状元的。”冷临说道:“还是问茹嫣为何会自杀?得了一身暗病,加之原本答应了迎娶自己的曾彦反悔食言,一怒之下自杀栽赃,还拿出了当时的定情物摆在一旁,用心险恶。至于我为何会怀疑她自杀,一是仵作之词,二是她习惯了的系扣的手法,自缢的布条,也是那般系法。”   “不是,是觉得,你,一下子说了这许多话,总觉得哪里不对。”古阵皱着眉头,盯着冷临看。   “不过总归是立了功,督主又赏你了吧?”古阵挑眉问道。   “这算什么大功,什么人都能做状元,朝廷颜面何存!”冷临放下茶杯说道。   “那刘次辅肯定不会好过,所以说你立了大功。”古阵笑道。   “堂下不多嘴,不多嘴,做咱们这行的,可以多做事,却不能多嘴,多嘴了命便不长了。”古阵见冷临看过来,忙摆手说道。   “丫头,想什么呢?烫着我的手了。”古阵只觉得热茶烫手,抬头看看为自己斟茶的婉苏,没好气地问。   婉苏连忙停手,这才看到古阵的手背已经红了一片。“古大人,您怎么不躲啊,奴婢可不是有意的。”说完连忙拿了帕子为其擦拭。   “我倒是不躲,就看你要将我如何!”古阵不说自己同冷临说话走了神,却说自己是有意不躲,又道:“咱俩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你若不是有意为之,那定是在想什么事出神了,你个大姑娘家,想什么羞人的事呢!”   婉苏气急,心道这古阵还真是三句话不离猥琐味,忙道:“奴婢是想这案子呢。”   “哦?小小丫头也会想案子了?”古阵笑道。   “自然,那日我家少爷说曾夫人的话里有破绽,我都想了几日了,还未想到。”婉苏侧眼看了看冷临,等待冷临的回答。   “哦,随口说的,并无破绽,不过一个对相公死了心的妇人罢了。”见婉苏看过来,冷临不禁一愣,随后自然说道。冷临说得很是自然,丝毫意识不到自己一句戏言,害得婉苏冥思苦想了几日,是怎样的不地道。   “我去给古大人取烫伤膏。”婉苏听了,内心奔腾面上还得保持平静,刚走出书房便狠狠踢了廊柱,撒了心中的气。   第三十一章 双人一骑同返家   第三十一章双人一骑同返家   “你还记得,相六杀的第一个人吗?”见婉苏出去后,冷临想了想,这才开口问。   “记得,如何?”古阵忽地警觉,侧头问。   “借我几人。”冷临说道。   “你平日里负责的便是侦缉及情报分析的工作,还缺人?哦,明白,我上头那个也不叫再查,我也好奇着。你要来暗的,明面走不通了?”古阵说完笑笑,又道:“什么明的暗的,咱不都是暗的!”   古阵回去后,冷临又沉吟许久,这才出了书房,便看到小豆子骑着木棍,野马似的从南跑到北,嘴里还振振有词。冷临脑门一紧,问道:“小婉,这怎还不去学堂?”   婉苏正拿了药膏回来,瞧见古阵走了,便冷着脸回答。“鲁先生和陆先生都病了,这几天就是撒丫子放羊了。”   正说着,小豆子拿着风筝又从北跑到南,冷临只觉头疼,皱皱眉说:“将他拘在屋里习字,免得回了学堂将之前学的都忘记了。”   “是。”婉苏心里还有气,应下后去追小豆子。冷临久久站着,望着两人跑远的背影,觉得心里满满的。也不知填了什么,只觉得满满的,再不似以往般空空,无助。   正午过后日头很足,冷临忽觉很是轻松,不自觉地走出院子。李妈妈在晒被子,定是小豆子又尿床了,这家伙刚开始还脸红,次数多了便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不在乎了。再往外走,几个下人正抬了库房里的箱子出来,将草药一一摆出,冷临只知道那都是督主给的,却不知价值几何。晒晒也好,以往不知霉了多少,只能丢掉。   绕出内院,来到外院,只见车把式冷老二在擦拭车轱辘,一旁的水桶里,水波粼粼,映着日光,竟有那么一丝美感。   “少爷,您来了,要出门?小的备车。”冷老二觉得自己是受过冷临特殊对待的人,虽是个车把式,却在主子的车里吃过饭,回来后更是严格要求自己,一刻不闲着,生怕偷懒辜负了冷临。   “不必,我骑马便是。”冷临牵过缰绳,叫冷老二继续,自己则牵了马出府去。   晌午时分,街上行人来来往往,好不热闹。许久没这时辰出府了,看来也不似以往般聒噪闹人,冷临觉得府里比以往好了,心情越是轻松越是想念冷管家。不知不觉地,来到新买的墓地,作为冷府的墓地,只有两个坟头,相比周围的墓园,很是冷清。   这也难怪,连自己都是个孤家寡人,自然没什么家世可言。想必多年后,这里才会渐渐拥挤起来,自己也会有一席之地。冷临下了马,来到冷管家坟头,弯腰拔了几根杂草。   原本不是孤家寡人,若是回头重来,或许如今已经是个太学学生,抑或是科考放榜后做个小官。可惜命运弄人,自从那个寒冷的清晨后,自己只能走这样一条路。   清冷的早晨,单薄的衣衫,唯一的仆人,零碎的银子。   伸手擦擦冷管家墓碑上的灰尘,冷临拄着膝盖站起身来,喉结动了动,高扬着下颌。冷管家到死也不说自己的身份,但凭着仅有的一丝记忆,冷临还是继续查着。或许,正如冷管家所说,不知无痛,他想叫自己活得轻松些,但那怎能轻松,怎能轻松。   直站了许久,待到肚子轻声叫了两次,冷临这才觉出饿。肚子如今都会罢工了,这在以往都是不会的,想必是因被婉苏伺候进食应时应晌,肚子这才娇气起来。冷临不由得想回家了,往后退了两步,瞧见看园子的老头探头看,这才拍拍手走出墓园。   骑上马,回头看看这大片园子,即使找到那户人家,自己也不会回去,老了死了就在此处。那看园子的老头又瞧了几眼,冷临这才策马往回走。   一路进了城,顺着大街往回走,冷临忽地放缓马速,前面正是婉苏,正鬼鬼祟祟低头猫腰走着。   想叫小豆子早些去学堂,婉苏寻思着小心些也罢了,便出了府往那学堂而去。忽觉得身后有人跟着,婉苏心里不由得一惊,加快了脚步。哪想走得越快,后面好像跟得越紧。婉苏后悔了,心道不如待冷临回来了,有马套车再出来,莫非被人发现,一路跟着伺机要害了自己!   “啊!”好容易到了学堂门前,婉苏觉得肩头被人搭上,吓得大叫。   “少爷!”婉苏回头见是冷临,一颗心又放回了肚子里。   “大白天的,你怕个什么!”冷临远远见着婉苏鬼鬼祟祟,好容易穿过人群跟上,手刚碰到她的肩头,没想到把她吓了一跳。   “大白天的,也有坏人。”婉苏笑道。   “这是要去何处?怎不叫冷老二送你?”冷临上下打量婉苏,问道。   “少爷您一声吩咐,奴婢就得跑断腿啊,奴婢想去学堂瞧瞧,看何时能送那小魔头出去。马被少爷您骑走了,奴婢只能自己走来了,左右也不远。”婉苏见冷临出府未带自己,有些紧张,生怕自己对冷临可有可无了。   冷临看看旁边的学堂,下了马说:“我在此处等你,你快去快回。”   “谢少爷,少爷您不如进去坐坐。”婉苏见冷临好心等自己,也不想叫他傻傻等在外面。   冷临垂头想想,说道:“也好。”说完跟着婉苏进了学堂。   跟门上的打了招呼,冷临同婉苏一同进内。因先生病了,学生们不必来,一向热闹的院子显得有些冷清,只有少数几个下人在打扫庭院。   未等寻到人来问,便见园子里站了一人,披着单衣站在浅草兰前,低头凝视。   “陆先生。”婉苏叫了一声,回头对冷临说:“这是鲁先生的学生,鲁先生身子不适时,便是他授课。据说如今也病了,少爷不如去瞧瞧?”   “你自己去吧。”冷临站在原地,开始打量起院子来。   婉苏无法,待那陆先生转过头来,便紧走几步上前。“陆先生,您还记得奴婢吗?”   “记得,古大人家的,哦,古大人远亲家的。”陆先生脸色蜡黄,将披着的单衣紧了紧,尴尬说道:“在下失礼了。”   “不妨事,陆先生是真的病了,大夫可如何说?”婉苏刚开始还以为学堂坑人钱财,此番见了陆先生的面,才知是真的病了。别的不说,只说那没有血色的嘴唇,便知他病得不轻。   “不妨事,休养几日便好。在下喝完这两服药,便开始授课。”陆先生说完咳嗽两声,肩头抖动单衣稍稍褪了下来。   “不妨事,不妨事,奴婢是代我家主子来看看先生的身子,无事便好。”婉苏低头说道,瞧见陆先生穿了双灰绿色的鞋子,单衣也是灰绿色的。鞋子和单衣都是新做的,但灰绿色的调子却显得人更加萎靡不振。   真不会搭配,婉苏腹诽,客套两句便辞了陆先生离开。   婉苏随着冷临离开学堂,此时天色已晚,便从了命上了冷临的马,一同回府。刚走出大门,拐到后门处时,便见一个粉衫子小丫头正鬼鬼祟祟地拍门。   “哪个!”一个婆子开了门,拿眼上下看了一遍那个粉衫子小丫头。   “奴婢找陆先生,这是我家小,我家小少爷给陆先生的书信。”那粉衫子丫头说话不利索,拿着一封信在手里。   看看人家的学生,都会来信慰问老师,再瞧瞧小豆子,只会说两句马屁话,就不会这煽情的手段。婉苏恨铁不成钢,冷临则回头看去,多瞧了那丫头一眼。   “我还以为学堂坑银子呢,没想到陆先生还真的病了。”婉苏自言自语。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冷临说道。   遭了冷临的调侃,婉苏不敢回嘴,但也不肯就此罢休。“少爷您和陆先生都是君子,奴婢是小人。”   冷临正想说什么,却见对面走来几个路人,便一勒缰绳,加快马速往府里赶。本以为这个时候了,路上行人已不多,带着个小丫头也无妨,没想到还是迎头赶上。婉苏忙捂住脸,两人像做贼似的,贼头贼脑地逃回后门。   进了府之后,婉苏赶忙伺候冷临歇下。李妈妈很有眼力见地准备了热水,婉苏兑好温水后,这才退了出去只待明日一早来收拾便是。好在冷临喜欢独处,婉苏这才不必伺候裸男沐浴,这人啊,裸着裸着便心猿意马,所以那些主子身边的丫头大都贞洁不保。   冷临喜欢自己沐浴,也叫婉苏少了许多危险。   次日晌午过后,伺候冷临吃了饭,便见其要出府,且没有带着婉苏的意思。昨日冷临便是独自出府,以往都是婉苏陪着,冷不丁地不需要自己了,婉苏很有危机感。   若是个普通的下人便罢了,自己是要借着冷府遮阴的,若是离了冷府定是危险重重。婉苏心绪不宁地将冷临的钱袋找好,不自然地递到他手里。   昨日是要去看冷管家,走到半路便觉身边少了什么似的。今日是赴王取的约,本也不适宜带着婉苏,但却有些不习惯。冷临走了几步,忽地放慢脚步,想了想回头道:“跟着去吧。”   “哎。”婉苏早便化好了妆,听了冷临的话赶忙跟上,一方面因为没有被冷临忽略而高兴,一方面是因为出门后遇到仇人的担心。   第三十二章 你撑伞来我相伴   第三十二章你撑伞来我相伴   冷临又叫车把式套了车,这才带着婉苏出府。   “少爷,您坐这个垫子,奴婢新做的。”昨晚回到房间,便取了库房里一块有些发霉的土狍子皮做成这点垫子。检查库房,发现这皮子有些发霉,丢了可惜做了别的也不能够了,便做了垫子。   冷临坐下后只觉得软和,这个天气也不觉得热,抬眼看了看婉苏,想挤出一丝笑,却觉得脸上有些僵硬。   冷管家虽用心照顾自己,但总归是个男人,心还是不够细。好在冷临也不是个挑剔的主,但并不代表没有感觉。以往没有这待遇,如今既晓得,便知道对比了。   这边的冷临心里熨贴着,那边等在亭子里的王取已经站起身,看着河面准备吟诗一首。   听到车轱辘的声音,王取这才转过身。“冷大人,快请进。”   “下官来迟,叫王大人久等了。”到了相约地点,已是申时正。冷临下了车,双手抱拳迎上去。   “冷大人言重了,不迟,你我二人都来早了。”王取说着看了眼后面跟着的婉苏,心道这冷临怎地不似以往般独来独往,如今到哪里都带着这个丑丫头,实在不解。   注意到王取的目光,冷临抬头。   事情已经妥善处理,冷临心中也有了计较,不需谈到敏感话题,王取于是笑道:“今日不谈朝事,无妨。”   冷临微微点点头,随着王取进了亭子。   坐罢后,各自的仆人在身后伺候着。王取问道:“冷大人,你可知这亭子的由来?莫看它僻静少有人来,却是个前朝的古迹。”   “下官晓得,这是东亭,河对岸的西亭更是别致,只不过路途太远,更少有人去罢了。”冷临指指河对岸,隐约可见一处小点。   “是,一东一西,两个亭子都建在这流盼河两侧,是前朝一大景观。”王取说完双拳握在面前,恭敬说道:“万岁宅心仁厚,自即位以来便体恤民情,从未举办过龙舟赛事,所以这河便也萧条了。”   冷临微微点头只不语,心道万岁只顾着修道,自然没有时间举办这赛事。   婉苏看看左右,漫漫长堤,每侧只有这一座亭子,想必繁盛之时,观看龙舟的人只能挤在堤岸边翘首过眼瘾。   见冷临不语,王取便也不说些客套话,于是步入正题。“前番同冷大人说过的话,可千万谨记,你我同在一处,自是晓得这里面的门道。你可知这流盼河,原本不是这名字。”   “下官明白,王大人是想提醒下官,不该自己管的事,不可流盼,不然便会如这河一般,本是繁盛之地,转眼便是萧条戚索。”冷临说得很自然,叫人瞧不出是何心思。“下官多谢王大人提点,在此敬您一杯。”   王取一心拉拢冷临,也是好心为之,话便点到为止,只吃酒闲聊罢了。   婉苏站在两人身后,偷眼瞧着王取面中带红,若是个女子,定然颜色上好,不由得羡慕起来。   要说这流盼河,还真是少有人烟,两人吃酒闲聊了许久,也不见个人影经过。对于两人来说,这是再好不过的地界了,四处开阔尽入人眼,风景又极是别致。   因并非隐秘之处,所以不必担心有人怀疑二人私下结党,又因四处并无遮挡之物,两人也不必担心有耳目探听了谈话内容。至于身边的侍从,也多是信得过之人。   冷临话不多,王取似是早已习惯,一来一回也十分默契,倒像是多年的旧交一般。正谈的起兴,六月天便如孩童的脸,说变就变,竟飘来几多黑云,不多时便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有亭子避雨,有流盼河赏景,细雨同河面交相辉映,有美酒作陪,两人倒没有离开的心思,只想着雨后清爽一些再行离开。   婉苏正在后面站着,便见远处慢慢行来一行人,抬着一顶小轿,本是快步走着,待走到不远处时便放慢了速度,另有婆子凑近了轿子低语。   婉苏和冷临的方向正冲着那顶轿子,王取则是背对着,正低头饮酒絮絮叨叨。   冷临放眼看去,眸子忽地一紧,继而恢复了神色,又与王取相谈。   王取还未觉察,那轿子已经慢慢悠悠行到近前,只停在不远处。众丫头婆子原地待命,不时看看亭子里的人,轿内人也不下来,却偷偷掀起一条缝儿,正偷眼看着。   婉苏心道莫非是想进这亭子?这僻静地,这群人怎不走别的路,为何单单途经此地?莫非想用这亭子?来时却见亭内已经有了人,不能上前赶人又不甘心就此离去?   怕是要在此处等人,不然见亭子有了人,自行离去再觅良处便是。   见主子们不发话,婉苏也不多嘴,低头看到冷临发间现出一根青丝,只觉碍眼。他忙起来不分昼夜的,常常不眠不休,有根白头发不足为奇,反观那王取,倒是面皮细滑,红光满面的。   人的样貌,反映的是心内,冷临就是心思太重了,而那王取倒是活泛得很,想必凡事也看得开。   正想着,王取也发现了来人,回头看去,下意识刚刚转过头来,便又迅速再看,神色便不那么自然了。   婉苏看在眼里都觉得王取定是有什么心思,观人细致入微的冷临更是尽收眼底。跟着王取的目光,冷临也大大方方看去,视线只停留在轿边一个丫头的脸上。   虽是绵绵细雨,但在外站久了也是浑身湿乎乎的。亭子里的人倒无妨了,轿子旁边的丫头婆子可是苦不堪言,看着冷临和王取的目光都从焦急变作了怨怼。   “冷大人,时辰也不早了,您看……”王取收回目光,又闲聊了几句,这才开口暗示。   “眼看着也是酉时正了,时辰不早,王大人若是有事,下官便告辞了。”冷临微微勾起嘴角,一副了然的样子,起身任婉苏为自己披上披风,待车把式拿着油纸伞跑过来,这才准备同婉苏走出亭子。   王取的下人也将伞取了过来,为他撑好后便将大半个身子置与伞外,在台阶下等着王取走下来。   “王大人,请。”冷临官位比王取低,自然要让王取先走。   “冷大人先请。”王取执意叫冷临先走,多少有些叫人不解。   无意瞥见王取手心里露出的一条绳穗,冷临便也不再推辞,拱手道了谢,这才走出亭子。身后的婉苏紧跟几步,想要为冷临撑伞,却不小心脚踏起水花,溅到冷临官靴上。   “少爷。”婉苏吐吐舌头,看到回过头来的冷临,忙将油纸伞高举过头,自己半边身子则露在了外面。   冷临没说什么,拿过伞,待婉苏走近自己,这才将她罩在伞下一起走。   远处等待的丫头婆子终于露出了笑脸,准是寻思这两个碍事的人总算走了,一个婆子忙凑到轿帘处嘀咕几句,里面的人仍旧没有出现。待走到轿子近前时,冷临又看了一眼那个粉衫子丫头。   拐向自己的马车,冷临垂眸瞥过去,果然有什么物事从他袖中滑落,王取则好似浑然不觉,也出了亭子上了自己的马车。   两架马车并行离开,上了大路便分道而行。   婉苏想了想王取的模样,不禁抿嘴笑。   “你笑什么?”冷临抖抖身上的雨珠,侧头看着婉苏问道。方才自己撑了伞,这丫头没被淋到,自己半边臂膀倒是露在外面。   “奴婢笑,英雄难过美人关,王大人怕是魂被勾走了。”婉苏瞧那秀气的轿子,定是哪户人家的小姐,而那王取接连两眼,竟似识得那轿子和下人似的。   “此话不可对旁人说起,万不可入了王大人的耳。”冷临很是认真地说。   “奴婢晓得了。”婉苏不明白,却也不多嘴,只不解地看着冷临。   冷临将擦水珠的布巾递到婉苏手里,见其一脸的迷茫,叹了口气说:“王大人,是从宫里出来的,从小便在宫里。”   “皇子?”婉苏说完后,又试探问道:“内侍?”   冷临这才点点头,抬头顺着车子后窗看过去,只见王取的马车果然停了下来。   “方才等在外面的轿子,显见里面是个女子,王大人不会仗势欺人吧?”婉苏是女人,还是个敏感的女人,瞧见王取的表情,便知轿子里的女子是他爱慕的对象。   “不会。”冷临已瞧见王取的马车反转回来,不禁勾起嘴角,心道王取应是心急得很,不然不会不等自己走远了,便急不可耐地回转过来。   婉苏没再多话,只拿了巾子继续替冷临擦拭身上的水珠。她不是个迟钝的人,心里记着冷临的好,见王取的下人是整个身子都在外面的,自己怕得了伤寒,还遮了半边身子,没想到冷临却接过了伞,如此他倒淋了雨。   莫名其妙来到这世界,不得已要借助冷府隐遁起来,不得不做个下人,婉苏晓得得到必须付出,既然受了人家的照拂,自然要做好下人的本分,自己可从没想过什么人权。便是如今社会,若是受了人家的恩惠,还得回报呢,何况这里。   自己已做好了做下人的本分的准备,却没想到遇上冷临这个好主子,愈发觉得亏欠了人家的,只有加倍照顾他,心里才能好受些。   冷临垂了眸子,任婉苏的小手抓着自己袖口,另一手拿了巾子擦拭右边衣袖。那小手牵着袖口,手指不小心触到自己的手背上,凉凉的感觉,不禁往回收了收手。收回后又觉得心痒痒,便试着再伸出去。   第三十三章 假千金裸尸命陨   第三十三章假千金裸尸命陨   自己这是怎么了,竟有些下作。方才也是故意粗略擦了几下,潜意识里是想要婉苏来伺候自己吗?冷临有些脸红,别过脸去看着轿帘,迷蒙细雨中,一个穿着一身灰绿色衣衫的男子正撑了油纸伞匆匆走过街头,很快消失在纷纷奔走躲雨的人群中。   “少爷?你怎地了?身子热吗?”婉苏见冷临素白的脸泛了红晕,吓了一跳,心道可莫是因为被雨淋了染了风寒,在这儿,这种病可是要人命的。   婉苏说着伸手抚上冷临的额头,冷临忙不迭要躲,身子却僵住了。   她的手很软,抚上额头,只觉暖暖的,软软的。   见冷临的模样,婉苏怀疑人家害羞了,便撤了手,岔开话题说道:“咳咳,少爷,我瞧着你同王大人还算谈的来,他是个怎样的人?”   冷临也想找话题岔开,便认真回答。“旁的不清楚,只有一样还算是好人吧,他不像旁的得势的内侍那般,仗势娶妻生子,据说万岁也惦记他的事,想要给他找个人陪着,都被他拒绝了。怕是清楚自己的事,不想害人。”   婉苏点点头,见冷临左耳上方有些水珠,便将巾子递过去。“少爷,擦擦头发吧,莫着凉了。”   “没那么娇气。”冷临虽如此说着,却也接过巾子,胡乱擦了头发。   这边厢两人尴尬地说着话,那边的王取也不好受,正忐忑地驱车返回了流盼河东亭。   远远瞧见那轿子里的人已经进了亭子,虽看不真切,也能想象出她袅娜的身姿。自从那次庙会上匆匆一见,王取的心便自觉地想去关注她,打听她的消息。   她的父亲关大人是个六品官,是钦天监监副,她在京城里也只算的上是一个普通小姐,远不及那些高门大户,但在王取的心中,却只有她一人。要说情谊深厚倒是见笑了,两人几乎从未说过话,有情义也只是王取的单相思。   王取将车停在远处,盘腿坐在车里,掀起车帘看着远处的倩人,想象着她此来的目的。赏景吟诗?已近傍晚,怕是没什么碧波可赏,也没什么朝霞可看。见心上人!王取的心忽地一揪,只觉得什么生生扯着自己,胸口发紧。   也不像,王取慢慢放松,他打听过,她不是个没规矩的女子,虽说活泼了些,但绝不会做出私下里见男人的事。她是有个未婚夫婿的,便是那陆大人家的公子,两人父亲早些年是一届科考,一届入朝的。交情甚好的两人便为孩子指腹为婚,如今也快到了成亲的年纪了。   两人大人后来走得也不算太近,所以他们两人从未见过。王取一点点想着自己打探到的消息,放慢了呼吸,只觉得心很痛。   陆大人倒是没什么地方可以诟病,那位陆公子虽有个不好相与的长姐,但早已出嫁,她此后的日子不会太难过。王取慢慢探身向前,想要看清楚她的脸,有机会便多看一眼。   她是个嫡女,儿时应不会受委屈,希望出嫁后也过得安安顺顺,没有烦心事。只不过陆家最近似是摊了事,关大人倒是不见动静。只不知那个公子人品几何,王取想了想还是哪日试他一试,若是个纨绔子,整日斗鸡摸狗,边想办法搅黄了他,让她有机会再觅佳婿。   王取忽地自嘲一笑,只觉得自己比她的父母还称职,鼻子有些酸酸。   或许这是最后一次看她,待她出嫁为人妇,自己纵是再思念,也得忍着,只当路人。   “再往前一些。”王取吩咐车把式,将车再往前赶赶,日头西斜,只有近一些才能看到她了。   车把式得了吩咐,又将车赶近。亭子里的关小姐一直在四处张望,待看到王取的车来到近前,便坐回石凳上。看看跟着的下人和丫头婆子,心里也没那么害怕。总归是天子脚下,自己又带了这许多下人,总归恶人也不敢行凶的。   关小姐一边想着,一边心急如焚地等着,自己的丫头早便给他去了信,眼看着快到时辰,他人为何还未到!日头西坠,整个河面都跟着暗了下来,对岸的西亭已经隐没在夜色里,模模糊糊早看不清楚。   关小姐皱着眉头,揪着手帕咬起嘴唇。自己一个小姐,给他去了信,他竟不理睬!关小姐有些恼了,再一想,许是他未收到呢!关小姐的眉毛又舒展开来。   王取抬头看看日头,已到戌时正,这关小姐若是再不走离开,也就要走夜路了,不由得跟着急起来。且这雨越下越大,虽说带着的人多,也保不齐路滑,万一出了什么事可如何是好!   自然,自己定会一直护着她,直到回府。但河边风紧雨凉,若是她着了凉,可是不好的。王取想到此处,犹豫再三下了车,直奔那亭子而去。   此处并无他人,应不会坏了她的名声,即便被人看到了,只要自己出马,没有收拾不了的人。况且自己是个内侍,谁又能说出什么来呢!不知是过于自信还是存有私心,王取毅然走了过去,只觉得心砰砰跳个不停,越接近她越觉得紧张不已。   “这位公子,我家主子在里面,多有不便还请您见谅。”守在亭子外的一个粗野婆子见是王取,正是方才让出亭子的人,便上前阻拦。   “本官是西厂同知王取,此番落了祖传玉佩在此,还请这位妈妈见谅。”王取很是严肃,那妈妈见了不由得矮了一截。   关小姐进来后便瞧见了那玉佩,已叫人收了准备寻了王取还给他,没想到他这么快便寻过来了,想来是件重要之物。关小姐忙吩咐丫头拿着玉佩出去,此时却见雨忽地大了,豆大的雨珠砸下来,亭子外守着的人皆举起手臂挡在头上,王取趁着无人顾暇自己,鬼使神差地进了亭子。   “啊!”关小姐忽地站起来,连连退后两步靠着丫头,紧张地看着这个陌生人。   “小的,啊不,在下唐突了。”王取语无伦次,狠狠心便扯了谎。“在下的车先行回去了,在下回来取玉佩,冒犯小姐了。”   “无妨,如此,公子您避雨吧。”关小姐见雨大得很,不好叫人走开,便欲带人冒雨离开。   “多谢小姐,只不过如今雨越下越大,小姐还是待雨停了再离开吧。”王取赶忙转身唤住关小姐,若是把人给逼走了,可就前功尽弃了。   “多谢公子,只不过如今亭子狭小多有不便,公子请便吧。”关小姐执意要走,王取迫不得已,又上前一步。   “关小姐,在下是西厂同知王取,是个,是个内侍,不会叫小姐名声受损的。况此处人烟稀少,不会有人看到,即便有人看到,在下也会叫他说不出话来。”王取为劝关小姐留下来,极其卑微地说出了那两个字。   关小姐不由一惊,一是惊讶他如何晓得自己的姓氏,二是惊惧他的身份。虽是养在深闺的女子,却也对王取略有耳闻。他是万岁身边的红人,自小净身入宫,如今正是风华正茂,被安排进了西厂做事。京城里人人谈到厂卫色变,他又是万岁身边的红人,自然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莫说自己父亲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官,便是一品大员,也要给厂卫的人些薄面。王取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关小姐不想坑爹,便尴尬地回转身子,冲着王取深深福了一福。“小女子见过王大人。”   “失礼了。”王取只觉得心跳得越来越厉害,此时只觉得过得很快,竟想就这么站着,哪个都莫说话。   虽想着过得慢些好,但还得说话。“在下冒犯了,只不过那祖传玉佩遗落在此,偏又遇上这鬼天气,与小姐倒也是一场机缘。”   “小姐请坐,在下不会污了小姐的名声,莫怕。”王取说着讪笑一声,先寻了石凳坐下。   关小姐不敢不从,搞不清王取的心思,便搭着边也坐下。   “这雨看样子要下一阵,在下不是浪荡之徒,只觉得与小姐一见很是投缘,不如,不如认了你做妹子,不知小姐意下如何?”王取怕关小姐改变主意,忙说道:“关小姐莫想太多,只不过在下自幼与家人失散,唯一的印象便是有个妹妹,如今回想起来,模样竟与小姐有些相似,所以这才一见如故。”   关小姐不是个扭捏之人,见王取并非登徒子,又是西厂之人,不敢得罪给自己父亲招祸,便堪堪点了头。“谢王大人厚爱,小女子何德何能,怎能与舍妹相比。说出去恐遭人笑话,如若大人不介意,私下里有个兄妹的情分倒也罢了,大人可莫为难小女子。”   “也罢,今日能一起避雨,便是前世的缘分,说不定你我二人前世还真是兄妹,不然怎这般巧!”王取向来会活跃气氛,几句话便叫关小姐轻松下来。   外面的婆子是有见识的,晓得这人是西厂的,便不敢阻拦。这种人物,便是自家老爷都不敢得罪的,只要不对小姐不利,便静观其变吧。况且自家小姐今番出来是为了见那陆公子,自己一个下人劝说不成又放心不下,便跟了出来,这番有人来搅和,也能保得了小姐的名声。   就像王取说的,他能叫晓得这事的人闭嘴,那陆公子却不能。亭外的婆子想到此处,便打起精神来看着。   雨很大,本是守在外面的下人都站到了亭子外围,竟将亭子为了个水泄不通,即便有人路过,也看不到什么。   第三十四章 卑微之情只为她   第三十四章 卑微之情只为她   亭子里只有一个丫头随身伺候着,王取只想这雨越下越大,永不停歇才好。   关小姐一直低头回话,两人交谈了几句,王取便轻声说:“这枚玉佩乃是在下祖传之物,若是丢了可是忤逆不孝了。今番幸得小姐保存,在下便是欠了小姐您一个大大的人情,不知有何事,在下不说都能办到,至少能为其分忧解难。再说,在这京城里,还没什么是西厂办不到的。”   关小姐听到“分忧解难”四个字,眉头禁不住皱了皱,随即又舒展开来。“小女子倒也无事,多谢王大人好意。”   “小姐但说无妨,小姐帮在下找回这玉佩,便是我王某人的大恩人,此恩不报,在下睡不着觉的。”王取说得诚恳,关小姐听了展颜一笑。   王取忽地愣住,此前都是远远瞧着,没想到近了再看她的笑脸,竟是那样的沁人心脾。   关小姐笑道:“王大人言重了,小女子真的没有什么事。”   见关小姐不说,便开口问道:“不知小姐可是在等人?在下不碍事吧?”   关小姐一惊,连忙稳住心神说:“只不过等个闺中密友,此前同她有过承诺,此番因着家父的缘故,许是不能实现了,这便当面道歉也算是有始有终。”   王取自然已经探听了些皮毛,原来关小姐指腹为婚的陆公子家里出事后,这关大人倒有悔婚之意,只不知真假罢了。如今见关小姐所说,心里便猜到个大概,想来是觉得自己父亲做得不地道,这才同陆公子当面致歉。“关小姐是个难得的人。”   雨小了些,关小姐也不打算再等下去,便准备离开。王取则一路护送,直到了关小姐外祖家门口,这才下马。   原来关小姐趁着去外祖家,出了府之后先去了流盼河,自此两面都因为其只不过在路上耽搁了一阵儿,不以为意。   “王大人,您怎知小女子姓关?”到了家门口,关小姐忍不住问道。   “听你下人无意说的。”王取笑得晴朗。未及关小姐想清楚,轿子便要进了府门。   眼见着关小姐的轿子要进府门,王取见其不愿开口,也无法,只好将腰间一块牌子递给她。“小姐不愿说也无妨,此后有什么事需要在下,只要拿了这牌子,随时可以见到我。”   关小姐此时觉得已觉得王取对自己太过热情,本不愿接,但王取将牌子挂到自己轿子上面便离开,追着人家倒不好看。   丫头取下那牌子,关小姐怕人看到,忙掖到袖角里进了外祖家。   王取骑着马,兴奋地奔到流盼河边,车把式早已回去了,自己是想再看看那亭子。停马望了一阵,冷临一勒缰绳,回到府里如游魂般洗漱睡下,却无眠。直闹了一夜,这才有些倦了,日上三竿才起来。   起床后的王取,仍旧兴奋得很,收拾出门直奔那书院。心里虽也有些酸酸的,但此时更多的是甜,他得试试那陆公子,若是个好人,便用权势压下去,叫两人结了连理。   想到此处,王取忽地又有些心痛,若不是自己这副模样,定要好好照顾她。给她世上最好的吃穿用度,给她最好的日子。可自己不能,王取想到此处策马跟上,来到书院门口,只见多家的车马停在门口,俱是学生家里送了人来,想来陆公子病好了。   王取下马,见学生俱都喜气洋洋,心想那陆公子定不会太差。   心里有喜,又有酸,王取觉得自己很矛盾。正失神间,见冷府的那个丑丫头正带了一个小男孩下了马车。   “王大人。”婉苏见王取看向自己,只好主动见礼。   王取看看婉苏,又看看因几日不来学堂睡懒了的目光呆滞的小豆子,问道:“冷大人在府里?”   “回大人的话,我家少爷在府里,昨日同王大人您相谈甚欢,也得了许多提点,回去后反复思量,越想越觉有道理,直想了半宿,这才睡下,是以便起晚了。”婉苏见这人是冷临上司,说话极是小心。   王取心情极好,且平日里也不是计较之人,晓得冷临性子,明知婉苏扯谎,也不道破,只蹲下看了看小豆子,见其果真与萧大人有几分相似,便笑问道:“陆先生待你们可好?他罚不罚人的?”   “陆先生生得好。”小豆子还未睡醒,脑筋急转弯模块还未启动,下意识说出了实话。   王取大笑,心道此前也见过这陆公子,倒也果真是个倜傥人。   “胡说什么!王大人问你,陆先生罚不罚你们?”婉苏提醒,扯了扯小豆子的胳膊,叫其清醒些。   “罚我。”小豆子这回精神了,回答道。   “哦?因何事罚你?”王取笑容尽敛,又蹲下去认真问道。   “我不肯吃饭,陆先生罚我多吃了半碗,还说我要长得高高的,才能保护自己的娘子。”小豆子打了个呵欠,说道:“要娘子做什么,又不能陪我玩。”   王取听了面露笑容,也有些许的落寞。罢了,就叫这个人来替自己照顾她的,一生一世。自己只在暗处默默看着她,护着她。   忽地街口来了一群人,一看便知是衙门的衙役,直奔着学堂门口而来。王取出于职业习惯,侧目看去一摆手叫人停下。带头的正是衙门的捕头,见过王取去衙门听记,此时收敛了些,上前抱拳恭敬说道:“不知王大人在此,属下多有得罪。”   “这大清早的,你们何事?”王取冷冷问道。   “回大人,小的奉命拿人。”那捕头不敢不答,虽急着带人,但也不得不老实回答。   “带何人?这儿是学堂。”王取甩袖问道。   “便是这学堂里的,陆公子,陆秉烛。”那捕头说完,便看着王取,心道若是叫人跑了,怕是谁都担不起这责任。   婉苏和王取俱是一愣,张大了嘴巴互看了一眼,王取这才说道:“胡闹。”说完便率先进了学堂。   那捕头见王取并不阻拦,便叫人满院搜那姓陆的,不多时便押过来一个面容猥琐的男子。   “你是陆秉烛?”那捕头问道。   “在下不是,在下是陆仁。”那猥琐男子回答。   “抓错了,再搜,找陆秉烛。”捕头说完又发号施令。   那陆仁一听是找陆秉烛,眼珠一转自告奋勇带路。得了人的指引,众人这才被引到陆秉烛房门前,只见门窗紧闭,像是还未起床似的。   王取同陆秉烛并无交情,此番只不过是为了关小姐,晓得陆秉烛有可能犯了事,自然是要一探究竟的。陆仁见门紧闭着,便一脚踢开陆秉烛的房门,这才见陆秉烛坐在床上揉眼睛。   门被猛地踢开,陆秉烛忙惊慌失措地看着众人,不明所以。   “你是陆秉烛?”捕头大哥上前问道。   “正是在下。”陆秉烛忙将中衣裹紧。   “跟我们走一趟吧。”那捕头说完又看看四周,见到屏风上挂着的衫子,以及下面摆着的鞋子,对属下说:“这衣衫和鞋子都带上,另将屋子给我看好,保不齐大人还要来搜查。”   众人皆不明所以,婉苏更是看得一愣一愣的,随意扫了眼屋里,只见窗口处摆了花瓶,瓶里是浅草兰,过了一夜已经枯萎,枝头上也所剩无几。再看地上,很是干净,别无他物。   “在下犯了何事?为何要押我?”陆秉烛大病初愈,身子本就没好利索,此时更是没力气挣扎,说话间便被人带走。   “姐姐,我可以回去睡觉了吗?陆先生这是被人请去做客了吗?”小豆子暗暗叫好,以为陆秉烛有事不能授课,别提多高兴了。   “浑说!仔细少爷揭了你的皮!”婉苏心道孩子尚小便罢了,若是大了还这般不懂得尊师重道,不如现今不叫他读书。   王取一脸纠结,眼看着陆秉烛被抓走,不知如何是好。   “大人,这陆师兄犯了何事?”陆仁凑了上来,问道。   “问你师兄!”下意识地,心里还是有些敌意,王取只觉得这陆秉烛还是配不上关小姐,没好气地骂道。   陆仁白白遭了呵斥,却又不敢出声,见着婉苏是个奴婢打扮,便欺负起小儿婢女来。“看什么看,还不带着你家少爷回去,仔细你家主子揭了你的皮!”   王取早已走远,婉苏一听乐了,心道这就是小人得志不成,又或者媚上踩下。也不气,婉苏很是瞧不起这人,笑道:“奴婢这就回去,我家少爷也有日子没见锦衣卫古大人了,古大人也早便叫奴婢过去给他做菜,今儿得闲正好过去。”   陆仁一听锦衣卫,脑门子满是官司,头都大了,立马换上一副笑脸。“原来是古大人家的,在下失礼了。”   “你未失礼啊,好得很,有缘再见吧。”婉苏说完领着小豆子,不屑走开。   陆仁还不算太怕,不就是个锦衣卫家的下人,也翻不起大浪,回头看看陆秉烛屋子。四处撒目,奈何有衙役看着,这才简单看了看方离开。   暂不说学堂乱成一团,且说古阵正气呼呼地来到冷府。“我说你能不能把你儿子领回去,如今他在学堂惹了事,学堂的先生就找我管教。这不,今儿不知怎地,又有学堂的说什么叫他受委屈了,还给我送礼,这都哪跟哪啊!”   冷临停了笔头,微微抬眼说道:“这不正称你的意吗?有礼物收,何乐不为。”   “这会儿好了,那平时他调皮的时候,你不知道先生派人来找,我多烦心啊。”古阵坐下,看着冷临运气。“管好你儿子。”   “那是我远房表弟,不是儿子。”冷临坐直了,正色道。   第三十五章 古千户有求于人   第三十五章古千户有求于人   古阵三不五时便来抱怨,冷临不明白,婉苏却晓得这恐怕是那日的猥琐男人所为。估计觉得自己一时失言,摸不清婉苏的深浅,想到反正也不吃亏,便主动与古阵联系上。借着学堂不能开课,向学生家里致歉的由头,给古阵送些礼物。   因陆秉烛被抓,鲁先生又是病情加重,学堂已经连续几日不曾开课,没想到这日一早便有人来上门递信儿,说是明日便可将小少爷们送去。冷临同婉苏都松了一口气,小豆子俨然是个不会消停的魔头,只要他在家,冷临必然是头昏脑涨,就连婉苏都有些受不了。   婉苏兴高采烈给小豆子准备笔墨纸砚,另找出了换洗的衣衫,只待次日一早送去学堂。小豆子情绪有些不佳,站在一旁瞧着婉苏忙活,不时发出微微叹息。   “怎地?就这点出息,不读书如何识理?不识理如何为人?还说要接了你娘回来呢?就你这班懒惰模样,如何考状元!”婉苏一回身,见小豆子哭丧着脸,拿指头狠狠点了点这小魔头,终于理解冷临为何见了小孩子就头皮发麻。   “姐姐,我不是不喜读书,我是不喜陆先生。”小豆子摸摸自己脑门,一只小胖手很是可爱。小豆子已经胖了许多,这才像个这半年纪的孩童,以往跟着贞娘过着苦日子,虽说活泼,但总是太过孱弱。如今在冷府过活,被养的白白胖胖,直比冷临还滋润。   “以往你不是都喜欢陆先生的吗?为何?”婉苏揭穿小豆子,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是那个陆先生啊,不是这个陆先生。”小豆子有些懵,边跟着婉苏走,边低头寻思,这才又重复道:“是生得好看的陆先生,不是生得难看的陆先生。”   “什么好看难看的?你是说那日的?”婉苏忽地想起那日被衙役错抓的陆仁,不禁也皱起眉头。这倒不是婉苏以貌取人,相由心生实在是有些道理,有些人看着脏脏的,日常习惯他还真就不修边幅。有人看着不是好人,他还真就心术不正,要不说炎黄文化博大精深,面相这东西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是啊是啊,就是他,平日里总与好看的陆先生吵嘴。我们都不喜欢他来授课,他还总是争抢。”小豆子越说越泄气,垂头道:“如果好看的陆先生没回来,那就是难看的陆先生来授课,唉。”   看着小豆子煞有介事的模样,婉苏心道这只不过是孩子闹情绪,鲁先生学富五车,能跟在身边的学生也差不了,起码教这些个尿床的小少爷们还是绰绰有余的。   想到此处又想那陆秉烛,不知犯了何事会被顺天府尹带走,且一连五日都未归。   两人走到书房门口,只听里面传来古阵苦苦哀求的声音。“我说你不能这么不仗义,当初小豆子进私塾那可是我去说项的,如今人家老先生求到我头上,这恩得是你来还。”   冷临不语,拿着书本微微转了身子。婉苏进来后,瞧见古阵正站在书案前面,双手拄着案台。   “瞧,就为了你儿子,我是不胜烦扰啊。”古阵回头指着小豆子,又看向冷临。小豆子见了古阵,想起他总是教训自己要听先生的话,便撒丫子跑了。   “不是我儿子,是我远房表弟。”冷临终于开了口,看了看小豆子背影,习惯性地往后倾了身子。   “总归是你家人,这事你得管,我最近在办件旁的案子,无暇顾及啊。”古阵一脑门子官司,拿过婉苏递过来的茶杯,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咕嘟嘟两口进肚。   “顺天府尹已要结案了,且我听说证据确凿,你想叫我颠倒黑白?”冷临皱眉,这层关系还不至于叫他假公济私。   “已要结案,不是还没结案吗?若是过了刑部批文可就难办了,所以你要紧着些啊。”古阵一拍手,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见冷临有些活泛,前倾了身子。“鲁先生在京城识得多少人你也晓得,你要查那人,我本还想同他问问,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到,我还如何开口!”   冷临冷冷看了古阵一眼,微仰了下颌说道:“威逼利诱?”   “因势利导。”古阵也不示弱,说完后示威性质地看着冷临。   冷临微微勾起嘴角,又拿起书本来看。古阵终是撑不住了,几步上前说道:“又不叫你偏袒哪个,就是查查,若那小子真的犯下了流盼河边先奸后杀的勾当,自是叫他再过一遍堂受受皮肉之苦才好,若他是冤枉的,你也算积德了。”   冷临听到冷临说“流盼河边先奸后杀的勾当”这句话时,微微挑了眼皮。“何时的事?”   “就是这个月十八,是一个六品官家的丫头,被发现死在河边亭子里,相当香艳。”古阵说着凑近了挤挤眼睛,却见冷临拧紧了眉毛。   “十八?”婉苏脱口而出,古阵回头看。   “怎地?”古阵见婉苏表情惊讶,上下打量问道。   “没什么。”婉苏不想多嘴,看了眼冷临,寻思主子想说便说,不想说便罢了。   “准是有事,怎地?”古阵又回头看冷临。   “是有事,那日我在流盼河边,同王取见了面。”冷临说完将桌上的镇纸往前推了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比划,问道:“是几时发生的事?又是在东亭还是西亭?”   古阵见冷临来了兴趣,忙道:“时辰我是不清楚,但听说是在东亭,也就天黑前左右吧,人是死在天黑前左右的。”   冷临听了深呼一口气往后靠去,转而将视线投到一侧的椅子上。   古阵走后,冷临便带着婉苏直奔顺天府。婉苏依旧低着头,盯着脚尖亦步亦趋,谨慎注视着衙门里的人,好在一路都不见可疑人,婉苏不觉松了一口气。若是只有一个追杀自己的仇家,且那人已死,那就再好不过了。但看冷临和古阵都不许再查那人,婉苏心里头还是没底。左右跟在冷临身边衣食不愁,工作又算轻松,走了也无家可归的婉苏还是比较满意现今的境况的。   顺天府尹听闻西厂来了人,便来到侧室相见,一进门抱拳刚道:“王……许久不见,冷大人别来无恙啊。”   冷临站起身回礼,又默默坐下。“陆秉烛一案,是顺天府在审理?”   “正是,本官已多方取证,今日便要定案后交往刑部核准,冷大人可是来听记的?”顺天府尹姓顾,正三品的品级在冷临面前很是尴尬,若单论官位来说,倒是压得过冷临,但他面对的是西厂的人,且受人监察,便不敢托大,只小心应对着。   “不急,此等大案要谨慎对待,方不负皇恩。”冷临说罢站起身,边走边说:“将那陆秉烛带来我瞧瞧,另将案宗取来。”   “冷大人,此事……王大人也知晓吧?”顺天府尹欲言又止,将王取搬了出来。   冷临仍旧一副不惊不喜的样子,正欲说话,便听外头书吏来禀报,说是王取到了。   冷临慢慢走出屋子,顺天府尹也迎了出去。婉苏跟在后面,只见王取正大步流星往这边赶,远远看到冷临,似乎有些意外,转瞬便加快脚步来到近前。   “王大人,劳您大驾了,请。”顺天府尹对王取客气多了,毕竟是宫里出来的,又是万岁身边的红人,就不能但看官位了。   “你也来了?正是那日的事,是以我有些兴趣。”王取见冷临也到了,一抬手将他带进屋里,各自寻了椅子坐好,婉苏则站在冷临身后。   “先前已同顾大人提过,案发那时本官正同冷大人在东亭饮酒取乐,想不到仅隔一河的西亭竟发生此等事,实在是我等的耻辱,是以本官要全程监督。顾大人已查明真凶,我等尽心办事,不可枉杀了好人,但也不能叫凶手逍遥法外。”王取说完便问道:“冷大人,你也听说了?”   “下官听说了,只不知顾大人何以肯定那陆秉烛便是凶手?”冷临问道。   顾大人听了,便道:“死者名唤承春,是关大人家的丫头,死于流盼河西亭,当时有丫头观荷瞧见了那人的衣着,正是陆秉烛。另有陆秉烛的一只鞋遗落于亭里,如此人证物证俱在,那陆秉烛仍不肯画押。”   “王大人,下官想查这案子。”冷临晓得顺天府尹无法结案,定会转至别处继续审理。   王取心里愤恨,本想放手将关小姐交给陆秉烛,没想到这家伙是个见色起义的淫贼,便想着要逼供,实在不行的话便结果在狱中,也不能叫关小姐有一丝的危险,见冷临说此案有疑点,不禁有些无名火。“此案便是陆秉烛死不悔改,你不必查了。”   “下官觉得有疑点,只觉得此事太过蹊跷,若那陆秉烛果真是凶手,便是百死不值得怜惜。若他不是凶手,真凶法外再做出何事,可就悔不当初了。要知道,今日是一个小小的丫头出事,明日小姐会不会有何闪失?哪个都说不清。小姐身边总跟着人,但丫头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独来独往的,千万莫存侥幸。”冷临虽然官位比王取低,但也是督主器重之人,王取虽不想闹僵,但涉及到关小姐,心里总是紧张的。方才也是一时心急,此时听了冷临的细述,心忽地揪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搬文的勤劳的小蜜哄们,你们是帅哥靓女哦,可不可以晚几个小时再搬哦,谢啦。   要是不答应的话,我可是会生气的哦,我生气了就吃不下饭,吃不下饭就会瘦,我瘦了可就比你们美美了哦。   能看我文的妹子,我就欢迎,要是不喜欢我的文,我送到你面前你也嫌浪费时间啊。所以不管选择什么,我都欢迎。那么如果不是在看的,也请到免费章节留下你的评论,我想看到你们发自肺腑的、有价值的有意义的评语,这也是我写文的乐趣所在。   第三十六章 王同知心急火燎   第三十六章王同知心急火燎   此前只知道气愤得很,现在想来却是太过在意关小姐所致,又觉冷临的话有理,便点点头。“就依你,明日,啊不,今日我便申请将这案子接走。”   “下官想瞧瞧这死者。”冷临说完站起身,只见王取早已迫不及待出了门。   顺天府尹求之不得,此前若不是王取日日来督案,自己也不会急着结案。陆秉烛嘴硬得很,家里又是为官的,顾大人虽不想动大刑,但一旁的王取好似不这么想,怕其抓自己的把柄,便一板一眼审案,丝毫没有给陆家面子,陆秉烛也吃了不少苦头。   毕竟是条人命,顾大人深觉这是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巴不得将案子推出去,便领着人一路来到停尸房,叫当日去现场的仵作和典使也跟了来。   王取比任何人都上心,一进停尸房便将冷临带到那死者前面,揭开白布说道:“快瞧瞧。”   冷临略通验尸之理,习惯性地便要伸手,却被婉苏制止。   “少爷!戴上手套,擦药膏。”婉苏有些嗔怪,心道王取是为着心上人才这般急,你何必如此,没准备好便动手,若是染了什么不好的病可就不妙了。   王取此时才注意到婉苏,见专心致志的冷临忽地探身向前去看,婉苏手上的药膏落了空,一下子抹到他的耳根处。冷临这才回过神来,回头看着尴尬讪笑的婉苏,目光温柔。   婉苏忙屏住呼吸拿了帕子去擦,继而赶紧将药膏擦到他的鼻下,又将手套为其带上,这才恢复呼吸自己擦了药膏,规规矩矩站在一边,一丝惧意也无。   王取有些失神,一直以为婉苏是冷临开了脸的丫头,转而想到自己身边若是有这么个人陪着多好,即使不能做那真正的夫妻,但这般说说话也妙。忍住心里的酸涩,王取晓得自己不能害人,便压抑着心头的失落,看冷临验尸。   死者是个妙龄女子,看样子不过十三四岁,脸上涂抹了厚厚的胭脂,虽已失了颜色,却也能看出生前是个美貌的。死者j□j着,胸口有细细的齿痕,就如那日茹嫣身上那般,像是同男人欢愉后的模样。婉苏吁了一口气,再看其j□j,也如茹嫣那般,并无伤痕,这世道是怎么了?不是说这里都是贞洁烈女吗?为何这么多主动承欢的。婉苏跟着冷临也算见了几次尸体,且这丫头的死状并不恐怖,便壮着胆子揪着冷临的后襟,伸头继续看。死者左右手可有一只指甲断裂,上面刮着一丝布料,仵作记录显示,正是陆秉烛的衣衫。   死者胸前有几处瘀痕,脖子上的掐痕才是致命处,仵作验过之后,结论是被人掐颈窒息而亡,死前行过房事,且是自愿。既然自愿,又为何撕扯?婉苏有些不解,冷临显然也想不通。又看了一眼死者脖颈上的瘀痕,婉苏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本已看过,冷临又返回瞧了瞧,只见承春脖子上的瘀痕呈现大片的颜色,伸手比划一下,正是一双宽大的手掌,才能覆盖上去。   轻轻抬起其脖颈,只见瘀痕延伸到后面,凶手显然是下了大力气的。   冷临同仵作的判断相同,看样子这个环节是找不到什么疑点了。好容易出了验尸房,婉苏狠狠吸了口气,又伺候着冷临洗去鼻下的药膏,见王取一人,便恭敬说道:“奴婢伺候您吧。”   王取也是一个人惯了,见婉苏好意,因对其印象不错,便点头同意。   王取没有冷临的觉悟,只觉得下人伺候自己是应当的,又因心里有事,便急着问道:“如何?”   “下官想看看那那衣衫和鞋子。”冷临刚说完,顺天府尹早遣了人来将证物奉上。   冷临拿起那衣衫看了看,新做的,有被刮裂的痕迹,与死者指甲上的痕迹吻合。衫子下摆有鞋印,仵作记录里显示,正是那死者所穿绣鞋的鞋底印。衫子肩头部位还有胭脂痕迹,同死者脸上擦的相同。再看鞋子也是新做的,一只在案发现场,一只在缉拿陆秉烛时带来。灰绿色,两只都被水浸湿过,且沾有大量泥浆。   “可是要见那陆秉烛?”王取还算了解冷临,见了死者证物,通常便要见嫌疑人了。   “不,先去他屋子看看吧。”冷临一反常态,婉苏不懂,王取自然也跟着,一起来到学堂。   按照上次的路,三人一同进了大门,下人便在前引路。走过两个院子,只听得训斥的声音越来越高。细细听去,便听一个尖细的声音传来,走到一处窗口前,见里面一个先生模样的人正一板一眼地训着一个小童。“读书方能明事理,给我抄书抄一百遍,抄不完不许吃饭!”   屋子里的学生们噤若寒蝉,一个个板着小脸背着手,低头看着桌子上的课本,老实极了。   “这个也姓陆,叫陆仁,学生都不喜欢他。小豆子那样的惯会以貌取人,还是喜欢陆秉烛那般生得好看的。”婉苏想起那日被他欺负,便出言调侃。   冷临忽地勾起嘴角,忍住笑继续走。走在稍前位置的王取也不禁莞尔,回头正好看到冷临的笑意,有些意外。自己同冷临也算是老相识了,却几乎见不到他的笑容,在自己记忆中,自从这位怪才进了西厂,甚少见他有什么情绪和表情。当然,他也很少到西厂衙门来,督主特许的,只在特殊案子时,他才会出马。   西厂里,每个人的来头都不小,唯有这个冷临叫人摸不着头脑,似乎是个孤家寡人似的。不过他能力确实强,只要相查,还没有破不了的案子。有些不能再明面上摆出来查,督主也会叫他暗地里寻访,因此,督主也在万岁跟前得了不少脸面。   正想着,众人来到陆秉烛居室所在,仍有人把守着,王取不觉一愣,一拍脑门说:“那顺天府的衙役撤走后,我便叫了人来看着,这几日忘记了,人都带走了,早该撤了的。”   “一直有人把守着?”冷临问道。   “一直有人把守着,我派的人。”见守着的人还是自己指派的,王取肯定地说。   “如此甚好。”冷临笑容淡淡,走进屋子。   婉苏也跟了进去,说道:“那日,奴婢是跟着衙役大哥们来的,那陆秉烛就坐在床上,揉着太阳穴刚睡醒。”婉苏指了指陆秉烛的床。忽地好似想起什么似的,只觉得其中一环有些不对,但又不敢肯定,毕竟不能因此一点便断定什么。不说又有些不甘,说了的话怕别人注意到自己。   冷临回头看,婉苏的模样很是认真。   “哦?如此说来,那日你是亲眼瞧见陆秉烛被抓了?”冷临目光柔和下来,屋子里没有任何疑点。   “是,王大人也在的。”想了想,婉苏决定做给冷临看,至于这家伙能不能察觉到,就不是自己的事了,便说道:“少爷您看着,奴婢给你现场重现。”   “现场重现?”冷临觉得很新鲜,便道:“那你便给我和王大人演演吧。”   婉苏说完便出了屋子,退了几步远后,说道:“那日衙役大哥来拿人,却不想拿错了人。这学堂里还有个姓陆的,便是方才路过时瞧见的陆仁。待弄清楚之后,陆仁很是配合地带了衙役大哥们来到陆秉烛的屋子,见其门窗紧闭,那陆仁赶在衙役大哥们前面,便这般。”婉苏说完,紧走几步,走到门口飞起一脚,将屋门踢开。   话说不是婉苏多聪明,实在是这种桥段见得多了,推理节目里也被用滥了。果然,冷临见了婉苏的描述之后,原本柔柔的目光渐渐冷了下来,随即转头看了一遍屋子的摆设,将目光落在窗口处的那盆枯萎的花上。   “大人来了?小的照顾不周,才听人说大人来了,这便赶来伺候。”婉苏见冷临看那盆花,忽地脑子里有些乱,待细细分辨后,只觉得又有些发现,只是不知从何说起便是。正想着,便见陆仁火急火燎地赶了来,一进门便殷勤模样。   婉苏很是厌烦此人,但主子和王取都未说话,便退到一边默不作声。   “你是这儿的下人?”冷临踱了几步,那盆枯萎的花旁边摆着衣衫架子,另有屏风,地上有两朵枯萎的花。   陆仁一阵尴尬,面色僵硬地挤出一个笑,说道:“大人说笑了,在下是鲁先生的学生,先生身子抱恙时,在下也代为授课,也是要走仕途的。”   冷临听了又问:“你同陆秉烛相熟吗?”   “都是一个先生,我同他也算是同窗,只不过他那人日常总喜独自一人,也不知做些什么,在下要备考,倒不常在一处的。”陆仁谨慎说道,不知为何,婉苏只觉得这陆仁一看便是想要给陆秉烛抹黑,但又不敢说得太过头,免得被人怀疑。   “哦,保不齐便是寻花问柳去了,你瞧瞧,一个书生,不似人家头悬梁锥刺股,偏倒腾些花花草草的,成何体统!”冷临说完指着那盆枯萎的浅草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摇头说道。   陆仁一听冷临的话,便来了劲儿,上前几步诚心诚意附和道:“可不是,我是他师兄,也曾劝过多次,怎奈人家是官宦子弟,脾气大得很,听不进去。就这花,还是他从什么地方淘登来的,风雨无阻的,每早必然采了来放到屋里,待第二日再换新的。”   陆仁走到那花前面,指着说道:“你说这花,不能吃不能喝的,一早刚采下来的话,不到半日便会枯萎,还不如那竹子来的妙,既能常青又有文人的傲骨。”   “莫动!”冷临喝道,阻止了陆仁捡起地上掉落的枯萎花瓣。   陆仁一愣,站在原地不知所以。冷临见了笑道:“下去吧,没你的事了。   第三十七章 现端倪苦无证据   第三十七章现端倪苦无证据   陆仁忙应了,出了屋子转到僻静地,起初有些慌张,细想之后又觉得没什么,便放心走了。   婉苏很兴奋,见冷临呵斥陆仁不得碰那枯萎的花,终于想到关键点,为了掩饰锋芒,便上前说道:“少爷,当日众人进屋时,地上很是干净,并无这些枯萎的花瓣。”   冷临点点头,再次走到那盆花前面,只见地上有两朵枯萎的花,盆里却有五只花茎。   又找了学堂里负责洒扫的婆子来,确定那日的陆秉烛,一早又采了浅草兰,想到第二日答应了要开始授课,用了午饭便自去休息,因此一直没有下人进房去打扫。至于有何人出入前后门,却是要等后门的婆子回来才能再问,左右前门是未见任何人进出,这几日学堂都是闭门的。   “小婉,你……”冷临话未说话,被打断了。   “少爷,奴婢又立功了吗?这个赏赐先攒着,奴婢日后想到了再同少爷您讨要。”婉苏猜到自己的提示是对的,方才当着王取的面,不想太惹眼,如今乘了自己马车回府,自然可以承认。   冷临听了,张了嘴半晌没说话,末了算是默认了。看着她的后脑勺,冷临只觉得很想上手拍一拍。   王取听了冷临的分析,也觉此事有疑,便放手叫冷临彻查,自己则又去了关府附近,想着总能瞅着机会瞧上一眼,哪怕只是个轿子也好。   冷临只觉得这学堂里一定有鬼,想起关小姐身边的一个丫头,曾到学堂后门寻陆先生,便将学堂里的婆子都见了个遍,却不见当日的婆子。再一问,原来有个婆子前几日告假回家,说是家中的媳妇生了,要娶伺候月子,怕是要些许日子才回。   冷临一面叫人去将那婆子找回来,一面准备从关府入手。   “少爷,您想去关府的话,可要顾这些王大人。”婉苏好意提醒,生怕冷临得罪人。   “哦?为何?关府同这王大人有什么干系?”冷临故意问道。   “少爷您,看不出来吗?那王大人对这件案子很是在意,少爷您绝顶聪明,想想这里面的因由。”婉苏不想把话说得太明白,若是因此惹了麻烦倒不好。   “王取旁的事做得干脆利落,倒是遇到这情字,便不谨慎了,连你这小丫头都看出来了。”冷临摇摇头,看着婉苏整理书案,将自己的镇纸擦了又擦,就是为了提醒自己。   “少爷您看出来了啊,还故意引着奴婢说这羞人的事。”婉苏心道果然他不通人情的模样都是装出来的,能在西厂平平安安混着的,又怎会有痴人!   “你可不觉得这是羞人的事,你胆子大着呢。”婉苏想到两处破绽,冷临很是另眼相看。   婉苏是跟得久了耳濡目染,加之本身也是有兴趣,便拿着抹布打岔道:“少爷,您说那陆仁,是不是凶手?”   “至少大有干系,先假设他是,我们要找到证据,没有证据都是白费力。”冷临也头疼,如今发现了明显的破绽,似有而无却又无法指证,只晓得陆秉烛有可能是被冤枉的。   “出发吧,咱们去关府,你也精神点,瞧见什么不对劲的就同我讲。”冷临说罢起身,着了常服。   婉苏很是兴奋,待一想到又要见生人,不免有些紧张。   “去吧,快去快回。”冷临见婉苏模样便知又是要去“毁容”,便笑道。   好容易出了门,两人直奔关府而去,待到近前才看到关府府门紧闭。   “少爷,您看那是何人?”婉苏要搜查自己可能的仇家,所以认真看了一遍,便看到街角的王取,正静静站在树下,仰头看着府院里的飞枝斜荫。   “王大人。”冷临下了车,叫车把式自去敲门,自己则来到王取面前。   “哦,冷大人啊,本官这是。”王取话未说话,便听冷临笑道:“王大人,下官想到关府探查一番,昨日我那小婢提醒了下官一句,指不定这凶手有可能在府里,抑或是府里的丫头有同凶手勾连的,不然怎地专杀一人,却留了瞧见自己的丫头的性命?这来瞧瞧,也是谨慎。”   “这?如此对姑娘家名声不好,若不是被人瞧见,我瞅着关府都是想将此事抹去不了了之的。毕竟会对家里小姐的名声,不好。”王取似有犹豫。   “哪家府里的丫头没有不明不白没了的?不见得会对小姐有何影响。若是查到此种,便瞒下不报便是,若是小姐身边真藏了歹人,可就是追悔莫及了。”冷临说完,王取也下了决心,一是担心关小姐的安危,二是也想再见她一面,哪怕听听声音也好。   王取同冷临来到门口,便见府门大开,管家模样的迎了出来,只知是官府来人,并不知什么衙门。   不论什么衙门,总归是为了这案子,关老爷脑门上满是官司,看着两人说道:“先前也问了,我那丫头知道的也都说了,不知二位还有何吩咐?”   说得客气,面上却带了不耐烦,冷临看着关老爷,兴趣很大。如此说了许久,那关老爷还是一副不客气的样子。   “关大人,我等还想再问问那丫头,哦,名唤观荷是吧?”冷临说完又说:“还有个小姐身边的丫头,名字本官不晓得,但请关大人行个方便,将所有的丫头集合,本官一看便知。”   关老爷听了摆了脸色,不悦道:“虽说是丫头,但那也是小姐身边的丫头,大人此举不妥,恕本官无礼了。”   “关大人,你想阻扰本官办案吗?”冷临不悦,冷冷说道。   “哼,这位大人好大的官威啊,本官虽只是个钦天监小官,却也不是那等没有体面的。宫里尚衣局的关公公,是在下堂叔公。”关老爷面上带了得意,此番想叫女儿悔婚,便是那关公公给寻的好亲事。   “关公公?没听督主提起过,恕我二人在西厂孤落寡闻了。”王取自是查到了一些名目,也知这关老爷平素里最是欺软怕硬,早些年竟有心思将自己的庶女拿了去给得势的太监做小,便觉心上人此番婚事不顺,定有他的缘由,于是出言不悦。但毕竟是关小姐老爹,王取硬是压着火。   关老爷只当二人是顺天府的,不晓得此案已经转给了西厂,听了王取的话,敛住心神坐直了,这才尴尬问道:“恕老朽眼拙,敢问二位贵姓?”   “这位是西厂同知王大人,在下免贵姓冷。”冷临自然得为上司介绍。   关老爷立马换了一副嘴脸,恭敬说道:“老朽眼拙,还请二位海涵。二位不知,那死的丫头是从小伺候小女的,小女得了这信是茶不思饭不想,这几日病了,老朽也是心烦,这才出演得罪,还望二位莫怪。”   王取听到关老爷说关小姐病了,一个没把持住,刚要站起身,却又生生忍住了,只掩饰着情绪问道:“哪里话,都是我们的职责所在,此番也是为了这案子而来。”   关老爷感激涕零,立马叫出了当日瞧见凶手的丫头,名唤“观荷”者。   晓得王取的心思,冷临先是问了那丫头,关小姐如何,只为给王取听。   “小姐只是愁绪不展,并不是中毒。”观荷说道,心想这大人还真是会联想,身边只不过死了个丫头,他还怀疑是否有人要对小姐下毒。   王取松了一口气,安心了。   冷临继续问道:“将那日的经过细述一遍。”   观荷跪在地上,微微抬眼拿眼缝儿看了看一旁坐着的关老爷,这才如背书般说道:“当日奴婢在后院做活,偷眼瞧见承春将什么裹到衣衫里,偷偷到了后门处,说是替小姐买胭脂,出了府门。奴婢觉得奇怪,小姐的胭脂还足着,便偷偷跟着,见其一路到了流盼河,往那西亭去了。奴婢不敢跟得太紧,待遮遮掩掩走到近前时,唬了一跳。原来那亭子里走出一人,不是承春,是个男子。穿了身灰绿色的衫子,灰绿色的鞋子只剩了一只,慌张跑开。奴婢心里害怕,却也慢慢走近,却见承春她,死在亭子里了。”   “你可看清了,那男子是何人?”冷临问道。   “正是陆秉烛陆公子,顾大人提审时,奴婢已在堂上指认了。”观荷微微往后靠了身子说道。   “你可知,做假供是何罪?”冷临说得轻松,语气却很是生硬。观荷听了身子有些僵硬,但还是用力点了点头。   冷临听完,兀自点头,又问:“承春出了府门,你为何不找个人一同前往?”   观荷听了这话,堪堪稳住心神回答:“奴婢来不及,来不及叫人,就跟着了。”   “原来如此,这么说你是个大胆之人了?已到了日落时分,还敢独自一人出门?”冷临问道。   “奴婢,奴婢要为主子,一心为主子,就不怕。”观荷越说底气越不足。   “好个忠奴。”冷临随意说道,又说:“这么着吧,关老爷说,小姐身边的丫头不好见,本官也不好厚着脸皮叫所有的丫头都出来,你只将本月十五那日,出过府的丫头都叫来,本官自有计较。”   关老爷听了此话眼皮一跳,深吸一口气,便叫身边的下人去取了府里进出名册。待取来之后,又叫人将名册上记载的,本月十五那日出府的丫头叫了来。果不其然,那丫头就在当中。   “你叫什么名字?”冷临冲着那丫头问道,那丫头正是关小姐身边跟着的,那日在东亭时,冷临也见过。   “奴婢叫送音。”送音低着头,快接近地面,双手紧紧按到砖面上。   “十五那日,你去了何处?”冷临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最后一章了,看完都洗干净pp乖乖回去碎觉。   那个从下周起,如果有过生日或者其他值得庆祝的日子的妹子,报上名来再讲一段获奖感言(要发自肺腑的嗷,要听者高兴闻者开心见者激动的啊),有点数送(能看几章的)还有双更的方式庆祝。   骗我幼小心灵的要打屁屁啊,我派小冷子出场测谎你。   多谢妹子们的雷,我以身相许吧哈哈。   我是小玛丽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0-10 16:18:49   外星人扔了一个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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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头是问过了,本官还想问问这承春跟着的小姐,承春丫头平日里都是如何做派。”观荷、送音等丫头都被带了下去,冷临便开口说:“如有不便,可由我这丫头代为前往,如此一来,关大人应不会再有异议了吧?”   关大人正欲拒绝,但见冷临这是早有准备,也没有借口可以阻拦,便硬着头皮唤了人来为婉苏带路。   “少爷,奴婢……”婉苏,凑近冷临耳边低语。   “随意便是,想也问不出什么子丑寅卯,要看。”冷临回头,也凑近婉苏耳边,边说边将袖中一物塞到婉苏手里。   婉苏听了也深以为意,瞧着关老爷便是想息事宁人的。只不过死个丫头,猫狗的性命,别说官府已经寻到陆秉烛,便是寻不到,也不值当为此兴师动众,只当家里打碎一只花瓶便是了。这种事不能闹得人尽皆知,毕竟是小姐身边的丫头,多少会对未出阁的女人造成不好的影响。   冷王两人自也是晓得关大人的心思,冷临对此不以为意,他只要找到真相便是,王取则是多为关小姐考虑的,自然也不想叫此事闹大了。   婉苏跟着丫头往后院行去,穿过几个角门,沿着抄手游廊旖旎而行,直路过一处幽静所在。婉苏不经意间偏头看去,假山群里有张石桌,桌旁坐了一个小姐打扮的女子,正是那关小姐。   关小姐形容憔悴,想来是被吓到了,毕竟一个丫头没了,昨天还活蹦乱跳在眼前,今儿便进了停尸房,对于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子来说,自是要惊惧几日的。   婉苏别过头去,跟着带路的小丫头继续往前走,直来到一处院落。院里稀有的树木错落有致,层峦叠嶂的假山极有层次感地堆叠着,叫人如入深山一般,沿着湖边小径走到上房,便听了小丫头的话守在抱厦里,等待安排。   屋里丫头进进出出,俱屏气凝神,想来这家主母管事很是有理,下人俱都服服帖帖的。   不多时,便听堂屋里传出声音,想来有些不悦。“什么?小姐岂是说见便见的?当我关家是小吏不成!”一个中年女子的声音,语气很是生硬。   不知那丫头又说了什么,那主母声音软和了下来,说道:“带进来吧。”   带路的丫头忙出来带婉苏进去,婉苏进去后,大大方方地立在地中间,不卑不亢朝着正中榻上的一个妇人福了福。没办法,即便自己是下人,那也是大有来头的下人,除了在冷临面前需要收敛,在其他人面前大可不必那般卑躬屈膝。况且如若显得弱了,在这关夫人面前,便是白来一趟。   婉苏抬头看,那主母应是关夫人,身着桃花散枝牡丹比甲,头戴攒花裹金吊脚簪,白净面庞保养得极好,隐约可见关小姐的模样,到底是母女血脉。   关夫人拿眼看了看婉苏,因听丫头说,这是西厂的人府里的下人,便不敢怠慢,但仍旧拿着派头,心里胆怯却又不想叫人看低了,于是冲着两旁丫头挑挑眼皮说:“赏个座儿,瞧这丫头累了吧,可怜见地。”   婉苏笑笑,大大方方在凳子上坐了,看着关夫人涂了大红蔻丹的指甲,这才说道:“关夫人,我们家大人说了,此番真是打扰了,奈何查案要紧,倒也不能拘泥,免得入了俗套。”   “你们家大人说得是,只不过只是个丫头罢了,如此兴师动众倒也不值当。”关夫人话语间似也是想平息了此事,周围立着的丫头听了纷纷垂了头,不是愤怒也是心寒了。   “关夫人说得也是,只不过这丫头不是一般的丫头,她的死必须查个清楚,我家大人说了,她本也是官家小姐的,只不过因父亲犯了事这才入了奴籍。我们家大人和王大人怀疑,这丫头的死,不简单,弄不好还与那件事有关联呢。”婉苏只跟着冷临看过承春的资料,此时正好胡诌,不然真会被关夫人就这么拒绝了。   果然,关夫人捏了捏帕子,反复衡量了这件事的牵扯,心道已不能为了压住家里这件丑闻儿阻止西厂查案,不然给自家扣上一个勾连的大帽子,可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婉苏看着关夫人的神色,晓得自己蒙对了,看来承春家里犯的事,必然是件大事。其实婉苏有很大把握,能抄家将官眷都入了奴籍的,又怎会事小事。婉苏虽说不晓得当时是何案子,但也知道,这么一诈必定能达到自己墓地。   果然,关夫人眼波流转,忽地将帕子松开,对一个丫头说:“去叫了二小姐来,便说是为她的丫头承春之事,速速赶来,人在这儿等着呢。”   那丫头微微顿住脚,很快便反应过来,打帘子出去了,屋内丫头俱都练气凝神,只听关夫人来开口了。   “要说这承春丫头啊,也是命苦,我家买来的时候还大病了一场,原是个官家的小姐,哪想时运不济摊上了事,这才被发卖了。我瞧她知书达理,又能写会画的,是个难得的人儿,便放到小姐房中,好在不过是个洒扫的,还未进了小姐屋子伺候。”关夫人捏着帕子触触眼角,惋惜道:“哪想出了这样的事,我还想着抬举抬举她,唉。”关夫人说话间,帘子被打起来,一个清秀的小姐走了进来,眉目间带了飒爽。进来后先是给关夫人见了礼,关夫人很是慈爱地牵过她的手,她这才规规矩矩坐在关夫人身边。   “我的儿,这些日子你可瘦了,莫想了,这种事啊,旁的府里不见得就少了,只不过都不提罢了。那丫头只不过是个洒扫的,又没进了你屋伺候,不会有人拿这说项的。”关夫人很是热络,却见关二小姐有些拘谨,但也笑着往关夫人身边凑了凑。   婉苏心道,看来这府里不止一个小姐,起码就有眼前这位加上那日在东亭边见到的那位。那位与关夫人长相极为相似,这位却像了关老爷。   “这是西厂大人家的,代大人来问你些事情,也没什么的,知道什么便说什么,不晓得的咱也不乱说。”关夫人将最后两个字着重,关二小姐眉毛微微动了动。   “丫头,你问吧。”关夫人交代清楚,便叫婉苏发问。   冷临的话,婉苏明白,便是关家不一定会实话实说,若问这承春为何出府,怕是多半说的是溜出去的,或者买胭脂出去的。可怜见地,古时候女子出门无非便知是这借口,婉苏还可以说是跟着冷临出府,她们的小姐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何况身边的丫头。   想到此处,婉苏双手扶着膝盖问道:“多有得罪了,关二小姐。”   关夫人瞧见婉苏手里拿着玩的西厂令牌,冲那关小姐点点头。   这位关小姐很是和气,看着婉苏竟微微弯了眼角,说道:“不妨事,你叫什么名字?”   “回小姐的话,奴婢叫婉苏。”婉苏见这位关百合小姐没有架子,似乎还很是喜欢自己的样子,是个难得的。“那请问二小姐,承春那日离府之前可与什么异常举动?”   关二小姐听了,水灵灵的眸子忽地沉了一下,悲戚道:“并无,她只说是为我去买那日在街上看到的风筝,便一去不回。那日一早跟着母亲出去上香,回来后顺着轿帘一角看到街边的小贩卖的风筝极是有趣,但当时跟着母亲,怕母亲说我贪玩,便寻思着过后再出去买了来。”   “承春涂脂抹粉之后出去的,二小姐也未曾觉察?”婉苏见承春死时涂了厚厚的胭脂,心道关二小姐也不起疑。   关二小姐果然眸子一垂,转而说道:“她平日里也是个爱美的,生得又好,原又是个小姐出身,我也就纵了她。”   婉苏看着跟了关小姐进来的丫头,个个细皮嫩肉,便笑道:“二小姐是个和软的,对丫头也是和善。”   关二小姐莞尔一笑,算是应了。   “这胳膊还酸吗?叫妈妈给你揉揉。”见没了什么话,关夫人便关切地给关二小姐揉揉左肩。她忙做恭谨状,待出了屋子后,婉苏远远跟在她后面,见其不住揉着自己的右肩。   怕是个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晚一些更哈,么么大家。   第三十九章 再探凶亭有所获   第三十九章再探凶亭有所获   关二小姐带着丫头走在前面,婉苏则跟着来时来路的丫头走在后面,就在抄手游廊即将分路时,见前面走来一个丫头,问道:“二小姐,这承春的字画要不要烧了?”   “不,给我吧。”关二小姐说完拿了字画便继续往前走,婉苏也走了旁的路,直回到冷临处。   见婉苏冲着自己点点头,冷临便起身告辞,王取有些恋恋不舍,但也没什么借口。   出了关府,婉苏见王取在,便先道明只见了一个二小姐,长得浓眉大眼有些飒爽之气。王取听了释然道:“那是关府的庶出二小姐,名唤百合,府里还有个嫡出大小姐名唤碧儿者,可瞧见没有?”   “那倒未曾瞧见,不过在花园里见着一个小姐模样打扮的,瞅着也极是好看。”婉苏看出王取的心思,好话先奉上。   王取听了心里熨帖,想要细问,不好开口便强忍住了。   送别了王取,婉苏同冷临钻进马车,坐定后开始汇报工作。“关夫人也是不愿再叫查下去的,奈何奴婢狐假虎威搬出了您这尊大神,还说着承春之死保不齐会牵扯到前番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案中,她便怕了,还叫我见了承春伺候的百合小姐。”   婉苏说到狐假虎威,冷临低头微微勾起嘴角。   “你怎知那是场惊天动地的大案?”冷临饶有兴趣问道。   “不是大案,官眷能没入奴籍吗?”婉苏回道。   冷临点点头,说道:“也有道理,继续说。”   “关百合本不是关夫人亲女,关夫人却在奴婢面前刻意做出亲厚状,她要么是个极好面子的人,要么便是有所图。”婉苏说道:“不过那百合小姐倒是个好人,没有架子,对奴婢也很是客气,对她的丫头也是宽厚。”   “哦?何以见得?”冷临兴趣更大。   “这个说不清的,是我们姑娘家的感觉,眼神,语气,都能察觉出来。尤其是,承春的字画,她还……”婉苏说到此处灵光一闪,忙道:“关百合还留下了据说是承春的字画,这就不对了,关夫人说承春只是个洒扫的丫头,为何会留有字画?奴婢觉得,定是承春并非是个洒扫丫头,起码能进女公子书房的,要么她原在别处。这么个能写会画模样周全的丫头,关夫人给了庶女,为何不给亲女?说不通的。”   冷临听了也低头不语,半晌说道:“咱们去流盼河走一遭。”   “少爷您不提审陆秉烛吗?”婉苏问道。   “问他?若他是凶手,问不出所以然;若他不是凶手,他比哪个都糊涂。”冷临说完吩咐车把式冷老二加快速度,直奔流盼河西亭而去。   流盼河西亭早已被封,并无一人,因不想破坏亭子附近的痕迹,冷临远远便叫车把式停下,带着婉苏徒步走过去。河边风大,婉苏走在冷临后面,听他衣袂作响,如墨的发丝被风吹起,在耳边飘起好看的弧度。   有些萧条,想必此地早在多年前,应是人头攒动的。遗留下来的界碑有了岁月的痕迹,大多数的上面部分都剥落了,显得些许破败。河边枯草茂密,将人的视线隔离,看不到近水区,只能瞧见稍深些的位置,偶有鱼虾攒头。   来到亭子前,婉苏停住脚,心忽地一惊。   觉察出异样,冷临回头看,探究地挑挑眉。“怎了?害怕?”   “是害怕,但是不怕死人,怕的是您。”婉苏微微后退一步。   “我?”冷临迷惑不解。   “少爷您不是要在此处,拿奴婢验试一番,先奸后杀吧?”这不能怪婉苏,冷临有前科。   冷临尴尬,脸上一红说道:“不会。”说完后又觉得自己此前确有前科,便又补充了一句:“绝不会。”   “你在这儿候着吧,我进去瞧瞧。”冷临说完进了亭子,四下查看。   婉苏只不过提醒一下冷临,莫再不管不顾地,见其这般说了,便放下心,又见其嘱咐自己不必进去,倒也乐得其成,站在亭外等候。   冷临查看了亭子里,与当日的记载并不出入,又看了看亭柱,石桌下。根据记载,当时死者便是在这张石桌上与人欢好,随即被杀。冷临看着石桌上尚存的痕迹,想象着当时的场景,忽觉婉苏果然是人小鬼大。   回头看了一眼,此时风有些大,婉苏正抱着膀子站在亭外,缩了脖子等着。见自己看过去,忙探究地睁大眼睛。冷临忙示意其不必过来,便继续看其他部分。来到亭子靠河的一侧,低了头细细看去,不见丝毫可疑之处。刚要起身,忽地发觉亭子石柱之间的横栏处有处破损,像是被什么利物所伤。   伸手摸了摸,冷临微微眯起眼睛,跨过横栏下河去。   此时日头已经西沉,与十八那日从东亭离开之时大致相同。莫不是快到戌时了?婉苏只觉得风更冷了,四周也忽地诡异起来。站在亭外的婉苏,先前是不怕的,但随着四周越来越暗,亭子也越来越暗,尤其是冷临又忽地跨过横栏下去,看不到任何人,婉苏便有些站不住了。   有个人在身边,便是在乱葬岗,也能挺得过去,若是独自一人,婉苏面对着面前刚死了人的亭子,头皮发麻。“少爷,少爷。”婉苏趁着冷临刚下去,忙跟了进去,走到横栏处,低头看见冷临抬头看向自己,出了一口气。   “奴婢帮您,您想找什么?”婉苏见冷临正弯了腰,不知在浅水里摸着什么,便问道。   “不必。”冷临拒绝了婉苏,又独自摸索。前后,左右,除了河泥便是水草,倒没什么发现。   冷临摸索间,婉苏已经跨过横栏,慢慢走下去,待到近前时,见冷临仍旧一无所获,自己看着不动又不好,便跟着摸起来。水并不凉,日头刚下去,水温还是适度的,婉苏宁可待在下面,也不愿独自上去。   “少爷,您找什么?”婉苏问道。   “说不上,总之是,不应出现在此的,或许有,或许没有。”冷临正说着,忽地摸到一处坚硬,待将其从软泥里抠出来之后,见是一粒带了孔的滚圆的珠子。   色泽通透,质地上乘,水头极佳,是颗翡翠珠子。在河水里将其洗净,冷临拿在手里,慢慢垂了眸子。   “少爷,寻到了?”婉苏见冷临模样,跟着高兴。   冷临回头,笑道:“走吧,明儿再叫人来细细搜一番。”   终于可以回府了,婉苏觉得这一整日下来累得很,便跟着爬上亭子。   出了亭子,冷临拿着珠子细看,日头已经沉了下去,虽看不真切,但冷临还是知道这珠子价值不菲。那承春有这般成色的首饰?何人给她的?又为何给她?   冷临边走边想,忽听得身后人嘶嘶哈哈的声音。回头看去,只见手脚沾了河水的婉苏正将小白爪子凑到嘴边呵气。   虽还是夏季,但这几日早晚的气候有些凉,尤其是今儿风大,方才还沾了凉水。   冷临觉得应该加快脚步,赶紧回到车上才好,又见婉苏鞋子进了水,走起路来不跟脚。随即放慢脚步,走在前面为其挡住河边的风,直到了马车前。   “少爷。”冷老二见两人手脚湿了,忙道:“怎不叫小的去,是捞什么?”   “回府吧。”冷临叫婉苏先上了车,自己则跟了进去,进去后燃起了火烛,往婉苏旁边推了推,又拿着那颗珠子看。   婉苏忙把手凑到火烛前,脸上也现出了笑意。   冷临瞧瞧抬眸,看到婉苏在烤手,又目光温柔地垂了眸子继续专注看那珠子。   婉苏不是迟钝之人,自然知道冷临是故意将火烛推到自己一侧,心内感激,脸上也燥热起来。只不知是从风大的外面刚进了车子里的缘故,还是感激亦或是?说不清楚。   “少爷,这珠子成色真好,不是我们丫头能有的。”婉苏自然知道冷临注意这珠子的缘故,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不过也有可能是此前有人来过,遗失了也说不定。”   “你喜欢?”冷临问道。   “女人都喜欢首饰,就如少爷您喜欢纸笔。”婉苏取了干净的鞋袜,为冷临准备好。“少爷,这是车里常备的,换上吧。”   冷临也觉得脚上湿湿的难受,见婉苏心细,准备得如此妥帖,不由得弯起嘴角。“你的呢?”   “奴婢未准备,奴婢不用的。”婉苏哪能在车上准备自己的衣衫,叫人看到了岂不浮想联翩,只好忍着回府换了。   冷临刚拿过鞋袜,停了手低头说:“这鞋袜我穿着不舒服,上次便想说来着,此后不穿这双了。”说完丢到一边。   “少爷,先穿着吧,待回府了就换。”婉苏拿起鞋袜,寻思着这可真是个难伺候的人,将就一下都不成。   “算了,穿着难受,你先穿着吧,脚上一直湿着不好。左右我也不穿,你先套上罗袜。”冷临说完自顾背过身去,只待婉苏换好了才准备回身。   难伺候,婉苏在心里腹诽,心道自己也不必在意美观,跟着随和的冷临久了,这般事情也算不得什么,还是脚上舒服来得重要,便脱了自己湿漉漉的鞋袜,套上了冷临的。   抬脚动了动,晃晃荡荡的。冷临听了声音回头看,瞧见婉苏赶忙将脚放下,藏在桌下低头吐着舌头。   第四十章 陆秉烛一笔糊涂   第四十章陆秉烛一笔糊涂   “少爷,咱接下来做什么?”婉苏想岔开话题,便问道。   冷临看着婉苏脑顶的素钗,将那翡翠珠子移过去比对,见其抬头后又赶忙收回,说道:“明儿开始,盯着关家小姐,只要出府便跟着。在此之前,该去看看陆秉烛了。”   这个?大丈夫吗?婉苏挑挑眉,心想若是被人知道,少不得被弹劾。人家小姐又不是犯人,即便是小姐杀的,也不过杀了个丫头。但冷临这般跟着人家小姐,是足以被诟病的。西厂再是势大,说出去了也不好听。   “不必担心,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们又不去搭话。”冷临猜到婉苏的心思,说完后想了想,又道:“至少,不能搭话时,不去搭话。”   这家伙,相当难缠、相当诡诈、相当不好接近、相当捉摸不透、相当复杂、又相当简单。   婉苏嘟嘟嘴,准备了做冷临马前卒的准备。   次日,便有属下将那学堂后门的婆子带了来,原来十五那日送音确有来送信,只说是给陆先生的。那婆子还不耐烦问了句,是哪个陆先生,因书院里有陆秉烛和陆仁两个姓陆的人,那丫头想了想这才说是陆秉烛。   送音非要亲手将书信交给陆秉烛,那婆子要洗衣衫鞋袜,不耐烦给送音带路,便大致指了路,叫送音自己个儿过去。又问十八那日是否看到有人进出后门,那婆子只说有段时间没有守着,却发现门栓不知何故开了。因也未丢什么东西,便也就没在意。   因有这件事,婉苏便跟着冷临来到西厂大牢。牢头吆喝一声,睡得昏昏沉沉的陆秉烛麻木地转过头,仔细辨认了一阵才认出婉苏。   手无缚鸡之力的陆秉烛,是官宦子弟,自然受不了这刑罚。况且顾府尹碍于王取在场,为了叫他开口说话,连着升了几次堂,虽说不会动大刑,但还是叫他着实受了些罪。   “陆先生,这是我家少爷,为的你这案子而来,有什么话便说吧,若你真是蒙冤,我家少爷给你翻案。”婉苏见陆秉烛呆呆的,便替冷临开口。   “哼,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在下虽不是那铮铮铁骨的人物,也不会为了贪生折了腰。”陆秉烛好像心里有气似的,转过头去自言自语。   “陆先生这话就奇了,好像对我家少爷有成见似的,试问,你和我家少爷无冤无仇,我家少爷为何非要治你的罪!再说也是顺天府逮了你,若不是西厂接手此案,恐怕陆先生你早便见了阎王了。”婉苏侧眼看冷临,瞧不出他的情绪。   “西厂,不过尔尔,这么些日子了,还未定案,怕是难以对上头交代,这可如何是好?”陆公子继续揶揄着,说到最后咳嗽两声。   “陆秉烛,西厂并未受到何人暗示,也未插手进你家的事里。你长嫂得罪了何人,也与你的事无关,纯属巧合。”冷临走进牢房,站在陆秉烛面前,将光线挡了大半。   陆秉烛见冷临说得真切,似要相信,但转念一笑又道:“呵,这位大人,您这话里有破绽,既然不是为这事,又怎知我家中长嫂之事?长嫂好逞口舌之争,得罪了不该得罪之人,那人求到西厂找在下的晦气,在下早便猜到了。”   “西厂之人想查得什么,还有什么查不到的?你长嫂陆夫人得罪了何人,本官不管,本官只管弄清楚你的事。你犯了事,本官不会偏袒,你是冤枉的,本官会应了鲁先生所求,将你捞出这西厂大牢。”冷临说着开始看大牢四周,阴暗潮湿,不远处似乎传来无力的j□j声。   “先生,先生他如何了?”陆秉烛听到冷临提到鲁先生,哆嗦着爬起来。   “他很担心陆先生你,所以求我家少爷查个清楚。”婉苏见陆秉烛听到鲁先生时的表情,似乎很是敬重。   陆秉烛说完双手拄地微微啜泣,含糊不清地说着。“先生,先生,学生并未杀人,不是学生啊。”   “你可有接到过关家人的书信?”冷临问道。   “关家因我家得罪了人,想着避嫌还来不及,早便有了悔婚的念头,怎会给在下送信。”陆秉烛说得很是平静,似乎很理解关家的行为,眼里的悲戚完全是因为鲁先生跟着自己操心。   “男子汉大丈夫,哭有何用?你且细细说来,可与人结怨,或是旁的不寻常之事。”果然,同自己猜想的吻合。冷临看着陆秉烛的泪滴到眼前的地上,溅起尘土,漠然道。   “在下并未与人结怨,除了长嫂的事,在下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陆秉烛一脸茫然。   冷临看着陆秉烛的眼睛,转身踱了几步,又道:“你与那陆仁,平日里往来如何?”   “陆师兄?在下,在下与陆师兄并无嫌隙,只不过少有来往罢了,陆师兄是个上进之人。”陆秉烛听到冷临提到此人,眼里闪过一丝异色。   “上进之人?那么对于鲁先生偏爱于你,他应是不满的了。”冷临止住步子,肩头不动回头看。   “不知大人为何如此断定?”陆秉烛皱起眉头。   “因他想法设法希望你被定罪。”冷临走回陆秉烛面前说道:“陆秉烛,你好心隐瞒,陆仁可是想置你于死地,读书人清高,你不会迂腐到此等地步吧?”   “陆师兄是有些不满,醉酒后因此事还同在下吵过。”陆秉烛说道。   “十八那日,你用过午饭后,可有人进出过你的屋子?”冷临又问。   “那日在下一直在房里歇息,想来连日来病得睡不着,那晚睡得很沉,直到次日一早听到嘈杂声才醒来,应无人进来。”陆秉烛很是肯定地说。   “既然睡得很沉,即便有人进来你也不知,那日进房歇息之前,可有进食过特别的东西?”冷临又问。   “不过是厨房的伙食,陆师兄同我邻桌而食。”陆秉烛想了想,回答。   “邻桌而食?恩。”冷临虽未说出口,但婉苏晓得,陆仁有机会下药叫陆秉烛昏睡不醒。   但这只是猜想,所有都是猜想,即便那陆仁承认自己收到关家的信,承认自己叫陆秉烛昏睡,都不能证明陆仁去过流盼河西亭杀了承春。   “仔细说说陆仁,一丝一毫都不能遗漏,从外貌说起。”冷临皱皱眉头,只觉得脑子里乱乱的,所有的证据都放在眼前,却不知哪个是突破口。   “陆师兄身高同在下相差不多,皮肤黑一些,说话声音稍高且轻浮,上身魁梧,因有风湿之症,腿上常年绑了护膝,且……”陆秉烛刚要什么,一下子反应过来换了话题。“陆师兄家境贫寒,早先也是大族出身,却于幼年家道败落,但是很上进,一心考取功名为祖上争光。”   “且如何?继续说。”冷临忽地蹲了下来,盯着陆秉烛的双眼问道。直觉,这是关键。   “在下不能说,在下答应过陆师兄,说了便是无信的小人。”陆秉烛慢慢低了头,又道:“即便鲁先生晓得了,也会赞成在下,望大人莫要为难。”   “榆木疙瘩!”冷临说完起身离开,拂袖大踏步走开。   婉苏忙跟在后面,两侧牢房的人纷纷走过来,扒着木栏杆看,几个还摸着下面瞅着婉苏笑。   婉苏赶紧跑了几步,牵住冷临的袖角,低着头不理这些饥渴的人。   冷临忽地转头瞥去,左侧牢房里蓬头垢面一人忽地惊了一下,却不怕,仍旧大胆地继续摸着下面。   牢头气得狠骂了几句,拿起鞭子抽打着牢门。“都给老子滚回去,西厂冷大人来提人,狗杂种不要命了!”   还以为是外面的人,来看牢里的人,寻思着进了西厂大牢,家里人还能来看,果然兄长是右佥都御史,做弟弟的陆秉烛就是不一般。那些饥渴的人听了牢头这话,才晓得着了便服的冷临是西厂的大人,吓得纷纷滚回自己的草窝里。   冷临慢走几步,拉过婉苏到自己面前,带着她走出大牢,有些愧疚。   这里是人间地狱,不该带着女人进来,见婉苏只不过是厌恶,并不是惧怕,倒也放了心。   “少爷,奴婢觉得,陆秉烛未说完的话,应是在脚腕以下。”婉苏跟着冷临走出大牢,说道。   “何以见得?”冷临问道。   “他一路说下来,从头到腿,快要说到脚了,才停。”婉苏盯着冷临的眸子回答。   冷临听了细想一番,抬起手指点着婉苏。   “少爷,有赏吗?”婉苏见冷临的神色,便知自己分析对了,于是问道。   “王大人。”婉苏见冷临越过自己头顶看去,忽地说道。   “冷大人。”王取有些尴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本想退回去,没想到被冷临叫住,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将身后一批了斗篷的瘦小人挡住。   冷临未看王取身后,只与王取说话。“下官来见陆秉烛。”   “可有何进展?务必查出真相。”余光扫了扫后面,王取将“务必”两字咬得重了一些。   婉苏的身高同那人相仿,虽看不到她的脸,但能猜到是关碧儿。   “如果关小姐想去见陆秉烛,本官以为大可不必了,那陆秉烛根本未收到什么书信,更是不想因自家之事连累旁人,况也无多少情意。倒不如将事情讲与本官听,或能弄个清楚。”王取同冷临客套完,便带着身后那人继续走,擦肩而过时,冷临没头没脑说了这些话。   果然,批了斗篷遮住头脸的人停住脚步,慢慢转身说道:“闻名不如见面,冷大人果然料事如神。”   王取很是轻松,见关小姐同意,便将几人带进自己独立院子,寻了一处僻静地。   “本官多有得罪了,关大小姐。”几人坐定,婉苏偷眼看王取,见其并未生气。   第四十一章 关碧儿直言不讳   第四十一章关碧儿直言不讳   王取也是不喜关碧儿见那陆秉烛的,天知道会不会情意绵绵。虽说并无多少情意,但关碧儿一闺中娇女,见了陆秉烛因此事被打得遍体鳞伤,怜悯之下生了情愫也是有的。虽说盼着关碧儿觅得良人,但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互递秋波,王取自认还没那么高的涵养。虽然有冷临主仆碍眼,但此番能同关碧儿在一个屋子里说说话,也是福利啊。   “冷大人言重了。书信,确实是小女子叫我那丫头送音送去的,为的是我爹爹欲悔婚一事。”关碧儿一脸坦然,又道:“小女子晓得私相授受是不对,但言而无信也不是圣人之举。小女子虽不是圣人,却也熟读《女训》、《女戒》,晓得三从四德,既然自小有了这婚约,便需履约。我爹爹说是陆公子家里悔婚,叫小女子不必伤心,再觅了良婿便是,小女子是了解我爹爹的,事实怕并非如此。于是派了送音带了我的亲笔书信,约陆公子与流盼河东亭相见,戌时不见不散,是以那日才厚着脸皮,等走了二位大人,小女子这厢给两位大人赔不是了。”   关碧儿声音婉转,端庄中不失活泼,秀丽下不掩俏皮,是个妙人,看得王取直愣愣的忘记说话。   还是冷临清醒些,忙道:“关大小姐言重了,闲话不说了,还请关大小姐示下,那送音此前并未说送过信,这是何解?”   “冷大人果然如传闻般,从不多说一句无用之话。”关碧儿莞尔,继续道:“送音是碍于我爹爹,不敢说实话罢了。我爹爹也是为了小女子的声誉着想,叫送音死活不承认曾经送过信,并无其他。但小女子确实叫她送了信,且约到东亭,如若大人需要供词,届时小女子可以上堂。”   “不可,姑娘家的不能抛头露面。”王取很是紧张,生怕关碧儿受了一点委屈。   “关大小姐不必,届时请关老爷来便是。”冷临见关碧儿一脸认真样,再看王取紧张地前倾了身子,又问道:“关家二小姐,生母是何人?”   关碧儿显然没想到冷临会问这个问题,凝眉说道:“是爹爹的一个侍妾,早些年犯了事被发卖了出去,这也是小女子儿时的事了,记得不是很清楚。”   “令堂对关二小姐如何?”冷临接受到身后婉苏的讯息,又问道。   婉苏在冷临身后瞧瞧碰了碰他,果然孺子可教也,冷临就晓得她想要问什么。   关碧儿微微垂了眸子,说道:“不怕二位大人笑话,自古以来女人都是小气的,便是有那大度之人,也是因为对相公没了情分。小女子虽不曾出阁,可也晓得这个道理,母亲常对小女子说,女人来到世上便是为了受苦来的,对相公有情分,要承受他三妻四妾给自己带来的苦,若无情意,活着也是无趣。母亲同父亲青梅竹马,自是在意的,所以,不见得会对旁的女人的子嗣有多好,但也不会加害便是了。”   “承春是个能写会画的,这样好的丫头,令堂都给了关二小姐,怕是也不会慢待到哪里吧?”冷临问道。   “承春本是小女子的丫头,是十五那日,才有母亲做主给了百合的。小女子见她两人平日里也算亲密,便同意了。”关碧儿说道。   “十五那日,给了关二小姐?”冷临自言自语,又问道:“关大小姐何以如此说,承春是你的丫头,怎会与关二小姐亲密?”   “我那庶妹平日里话不多,除了请安、外出上香外,都待在院子里。因她寡言少语,小女子便多多关心,除了常去她院子里坐坐,也三不五时送了吃食或是新鲜玩意儿,只当替母亲多疼疼她。那承春刚到府上时,我便指派了一些跑腿的活计,常叫她去给二妹妹送东西。每次回来,二妹妹都赏了承春好些玩意,且平日里请安遇到时,也是要说上几句话的,看着自是亲密。我那二妹妹对丫头都很好,是个心善的,对我的丫头也是和善。十五那日,母亲忽然叫了小女子过去,说是瞅着二妹妹年岁也大了,想叫个样貌姿色好的丫头过去,此后出阁了也能帮着守住夫婿,小女子便应了。”   冷临又问:“承春是个心气儿高的?”   “她生得好,又是个才女,自然心气儿高,我还怕她不愿离开我这院子,您晓得,嫡女自然嫁得比庶女好些,没成想她倒应了,是个懂事的。”   冷临微微皱眉,又问道:“关二小姐,对丫头都很好?”   不明所以,关碧儿点点头。一旁的王取则微微后倾了身子,垂眸细想。   两个男人打量这两个未出阁的女孩子不懂,殊不知身后的婉苏挑挑眉,心里很是龌龊地描画了一番,末了还为自己开脱。这是见识广,见识广,婉苏暗暗说道。   “恕本官无礼了,那关二小姐,确是女人身?”冷临问道。   关碧儿脸色微微一红,强压住心里奔腾的怒马,挤出一丝笑说道:“冷大人说笑了,自是女儿身,儿时小女子都见过的。”   冷王二人沉默良久,关碧儿只觉得冷临这问题很是诡异,便默不作声看着脚尖,婉苏则在心里唱起了大戏。小脑袋瓜里种满了菊花、百合啊,一片欣欣向荣。   这边的婉苏还在龌龊着,那边的冷临已经准备离开了,王取则准备送关碧儿离开。   “关大小姐留步,敢问你可识得这珠子?”冷临将亭边河泥里见到的珠子递到关碧儿面前问道。   关碧儿忽地皱了眉头,说道:“这是小女子二妹妹的,一直穿了绳子戴着不离身的。”   见冷临了然地点点头,关碧儿似乎意识到什么,犹豫道:“冷大人,多谢您。小女子别无他求,只想知道陆公子到底有没有做那件事,如若真做了,小女子自然无他话,若是冤枉的,小女子希望大人您能救他于水火。”关碧儿似乎有预感,又道:“若是因小女子而起,得了这祸事,便是我关家不厚道,小女子也算是为了关家恕罪。”   “关小姐放心,本官自当竭尽全力便是。”冷临说道。婉苏忽地对这女子好感度大增,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姑娘。懂得感恩,也知爱护弱小,且绝不会欠了人家的。想必她也猜到是自己父亲为了悔婚,安排了这一出来陷害陆秉烛,这才说了这番话。   “少爷,接下来跟着关家二小姐?”婉苏提醒道。   “不,我们去跟那陆仁。”婉苏了然,不论那关二小姐如何,都不是男人,既然不是男人,那就不能留下什么在承春身体里,所以还是要从这“奸”字入手。   两人马不停蹄又来到学堂,却转到后门,下了车慢慢靠近。   婉苏正要上前叫门,不想那门猛地开了,一盆水兜头便泼了出来。婉苏手脚麻利,赶忙躲到一边,身后视线被挡了大半的冷临可遭了秧,无巧不巧地被淋湿了下半身。   只见冷临皱眉站着,靴子已经湿透,下摆还滴滴答答着水珠。   “大,大,大人。”那婆子吓得把盆子一丢,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开门的还是那日的婆子,早先回了乡下照顾月子里的媳妇,前些日子回来后便被带到西厂,已见过冷临并将自己所知叙述一番。   婉苏忙拿了帕子去擦,冷临舒展眉头,无奈摆摆手,便要进院子。   见冷临不似追究的样子,那婆子忙堆了笑。“大人,快请。”   婉苏随着冷临进了院子,那婆子随手将门关好,将两只湿漉漉的手在前襟上蹭了蹭,问道:“老婆子有眼无珠,手笨脚笨,大人饶命!”   “浆洗衣衫呢?老妈辛苦了。”婉苏见冷临正认真瞧着学堂的后院,没有注意到那婆子的话,便笑着问道。   “可不是,这学堂里所有的人的衣衫都是老婆子洗的,还有鞋袜,浆洗,纳鞋底,老婆子走了这几日,姑娘瞅瞅,这堆了多少!”那婆子边说边抱怨。   婉苏附和着,见冷临转到后院通往前院的小门处,张望了一眼又退了回来。   “少爷?”婉苏瞧见冷临急着走回来,还拉上自己往一边的屋子里走,便知他许是看到什么人,且不想叫对方看到自己。   “妈妈,莫声张。”婉苏赶忙回头对那婆子挤眼睛说道。   婆子也是个机灵的,只愣了一愣便不再说话。   婉苏随着冷临躲进小屋子里,便见小门处走来一人,正是陆仁。他手里拿着衣衫,走到哪婆子跟前,也不说话,只把脏衣衫一丢。   丢完后便哼哼着歌离开,只留那婆子在后面瞪眼。   冷临仔细看陆仁的背影,想起婉苏的话,便盯着他膝盖以下看,却未发现什么异常。待人走后,冷临便走了出去。   “瞧见了吧,老婆子就是个苦命的,原先雇了我来只说是浆洗洒扫,结果倒好,谁人的衣衫鞋袜都要拿到这儿来缝补,这腰啊,早晚要被累断了。”那婆子抱怨着,将陆仁拿来的衣衫往一边一丢,气鼓鼓地继续干活。   婉苏听了婆子的抱怨,不知再说什么,回头再看冷临,见其已走到小门处张望。   “老妈妈,你莫把两个人的罗袜弄混了,免得做了也捞不着好。”见着那妈妈手边有洗好的几只罗袜,两两放在一起。其中两只差了一些,脚掌处一只宽一只窄,明显是两个人的。   第四十二章 本应花明却柳暗   第四十二章 本应花明却柳暗   “多谢姑娘,这没差,都是那陆仁的。他一只罗袜很费的,明明一只还好好的,另一只便破了洞。”那婆子说完嫌弃地看了一眼陆仁的罗袜。“破了就补,补了又破,这不那只便越来越大。”   “少爷!”婉苏拎起陆仁的罗袜,好在是洗好的,也没了味道。   冷临听了婉苏唤自己,几步来到跟前,见婉苏也不说话,只将那两只罗袜举到自己面前。冷临细看,只见其中一只因为缝缝补补,比另一只宽出了半寸。   忽地起身,急匆匆离开学堂直奔西厂大牢,婉苏也紧走跟出去,上了马车。   那日备在车上的鞋袜,婉苏穿过之后又放回了原处,还未来得及丢掉,见冷临的靴子被那婆子泼了水。冷临虽说过不喜这双鞋了,但还是想着再给他将就穿一下。   “少爷,您再凑合穿一次吧。”婉苏话未说话,便见冷临听话乖乖地拿过了靴子自己穿好。他不是不喜这鞋子了吗?上次死活不穿,这回怎像是忘记这事似的,婉苏愣神想了想,忽地低了头,心内感激满满。   两人无话,冷临一路上都在想着事情,婉苏也尴尬地坐在一边。待到了西厂后,冷临命人将那套衣衫鞋袜拿来,迫不及待叫人剪了鞋帮面,露出鞋底。   “果然!”婉苏看到左脚鞋底上六只清晰的脚趾印,见冷临表情放松,便知以往怀疑陆仁,此时终于得到印证。   冷临面若冰霜,婉苏大气不敢出一下,心里惴惴的,看着面前的送音,不知是可怜她还是担心这案子无法取证。   冷临未卜先知,先拿话点了关老爷,因此送音没有无缘无故送命,却瞎了双眼坏了嗓子。关家说是送音自己梦到承春的鬼魂,吓得神志不清拿簪子戳瞎了双眸,喝了哑药。无人相信,却又无可奈何,关老爷以为自己有个二十四衙门里的远亲,西厂便不敢将自己如何,况且送音也真的未死。殊不知,真正救了关家的,是关碧儿。   关老爷也被请到了西厂,虽心里没底,但也只能如此做,才能免得家丑败落。王取也被气得发抖,却不能对关老爷如何,毕竟是她的父亲,毕竟。   没了送音这人证也无妨,陆仁脚上的隐疾足以证明他的罪行。几番严刑拷打,陆仁一介书生,又不是个有傲骨的,很快便招供。   原来这厮十五那日,见送音来找陆先生,见小丫头面貌可人,便上前逗了逗,听了对方说是给陆秉烛的书信,便厚着脸皮谎称便是。送音不疑有他,便将信给了他。陆仁人品不地道,回房偷偷用水润湿了拆开看,想着偷窥了人家的**后再粘合回去。看了信这才晓得内中情由,便想着冒充陆秉烛前往沾沾便宜。   陆仁趁机在陆秉烛饭食里下了药,使其一睡沉眠到天亮,自己则偷了陆秉烛的衣衫鞋袜,前往信中约定地点,流盼河西亭。原以为只不过是见见面,也算是私相授受,闹出去这关小姐可就非自己不能嫁了,陆仁主意打得好,哪想到了西亭之后艳福更好。亭中只有一个俏丽女子,陆仁见那女子也不十分抗拒,两下便**成了事。   事后陆仁脑子清醒了,若只不过私下见了面,关家倒可以忍着气将女儿嫁了自己,可做出这般事,关家怕是要取了自己性命。   又听那女子说,她并不是关家小姐,陆仁更是头脑一片混乱。那丫头只当他是陆秉烛,死闹活闹要自己为她负责,否则便将此事张扬得尽人皆知。   同人家丫头做了这等事,关家定会毫不手软收拾了自己,陆仁一不做二不休,以为四周无人便掐住承春的脖子想置其于死地。慌乱间被承春挣扎撕裂了衣衫,踢脏了袍子,下面还被狠狠袭击一下。   只承认这些,陆仁却矢口否认杀了承春。   “大人,大人,罪民犯了这事已是死罪,没必要不认那杀人之罪多受皮肉之苦。罪民真的没有杀那丫头,罪民被踢了下面,疼痛不已加之心存侥幸,想那关家即便上门算账也是寻陆秉烛,这才匆匆离开。罪民走时,那丫头还骂得欢实,罪民绝无半句虚言,大人明鉴啊。”庆元朝律法严明,j□j妇女是要被判极刑的,正如陆仁所言,既然已是死罪,若是真做了没必要否认杀人之罪。   冷临见陆仁言辞凿凿,便先将人带了下去,自己则直奔停尸房,待婉苏伺候了,这才再一次细看承春的尸首。   由于保存条件好,承春的尸首仍旧没有太大变化。冷临从头到脚,从脚到头细细看去,忽地将承春的脖子搬转,看到其颈后一条细细的痕迹,且不是死后留下的痕迹。冷临将自己手指伸过去,明显粗了很多,婉苏猜到他想的是什么,躲在冷临身后牵着他的衫角,将自己的手指伸过去,恰好。   那是女人的手留下的痕迹,大部分掐痕是陆仁留下的,但那细细的一处定是女人的。   冷临忽地僵住,接着慢慢站起身。婉苏忙为其脱了手套,取了帕子将其鼻下的药膏擦去,这才冷临出了屋子。   “少爷?是观荷吗?除了陆仁,还有观荷是在场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报案的人作案的可能性很大。”婉苏猜到观荷,怕也是有嫌疑的。   冷临站在门口,一言不发摸起婉苏的手,细细看她的手指。“承春筋疲力尽,自然是可以被女人轻而易举掐死。”   婉苏没有收回手,只叫他细细想想,这其中的关联。   “走,再见见那关老爷。”冷临说着牵了婉苏的手便走,快到时婉苏这才抽出手。   “冷大人,本官有一事不明,如今陆仁已经招供,从西亭返回学堂后,将衣衫偷偷放回陆秉烛房中。这?大人是为何有此疑惑?”等了许久,关老爷见陆仁不承认杀人之罪,心里一惊。又想起大女儿关碧儿回府后曾质问关百合随身带着的翡翠珠在何处,再瞧二女儿百合面色慌乱,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于是出言打岔。   “屋中摆放的浅草兰,有五枝,地上却只有两朵枯萎的话,余下的三枝,定是被人打扫过的。如若有人偷了陆秉烛的衣衫,外面正下了雨,还回之时必定溅湿了屋中地面,为了毁灭证据便要打扫,自然将那三朵枯萎的花一并扫走了。”冷临又说:“关老爷定然还想问,我会为何会怀疑陆仁?当日衙役来拿人时,看似陆仁一脚将门踢开,实则那门本就是未上插的。陆仁可以用细棍之类的挑起门栓,离开时却不能将门栓放下,只好做那第一个开门的人,如此便不会被发现。”   “精彩,精彩,如此说来,这陆仁定然是先奸后杀,还请大人为我们关家做主,将这人落罪。”关老爷说着咬牙切齿瞪着陆仁。   “关老爷,本官有一事不明,关大小姐说她的信里写的是流盼河东亭,为何陆仁接到的信里却是西亭?”冷临斜瞥问道。   “冷大人说笑了,这就不是本官的事了,本官也是十分好奇,还等着大人给个答案。”关老爷咳了咳,有些看出王取对自家大女儿的不同,便心里有底,敢于装傻。   “关老爷,承春之死果真不是陆仁为之,其颈后还有一处明显不是陆仁所致的掐痕。既然陆仁先去了亭子,那处伤痕便是陆仁走后才有的。关家的丫头死得如此蹊跷,关大人难道不担心自家的小姐吗?有此危险之人还未缉拿,即便关老爷不怕,关家两位小姐可不能有任何闪失啊。”冷临语气生冷。   王取果然坐不住了,起身急道:“此事事关重大,如有隐瞒决不轻饶,西厂不是哪个想糊弄就糊弄的!”   关老爷见两位大人都有了气,皱了皱眉头低头说:“说来也是关家的家丑,还望两位大人莫要声张。”   “此事你放心,西厂只管查案,旁的不会透露出一句,这位冷大人也从不会多一句话。”王取急道。   “老夫晓得我那大闺女人品厚重,写了信约那陆秉烛相见,为不使我那傻闺女吃亏,老夫便背地里叫送音换了信,将地点换在西亭。”关老爷说道:“老夫只不过不想两人见面,别无其他。”   “那承春为何去了西亭?还与那陆仁扮作的陆秉烛两厢欢好?”冷临问道:“莫不是尊夫人想叫陆秉烛做了错事,无言以对后不得不退婚,以省了你们关家的事?”   关老爷尴尬低了头,捋捋胡子默不作声,算是默认了此事。   “如果其时不知,想必出了事后,关老爷夫妻二人也互通有无了吧?观荷是关老爷或是关夫人派去作为人证的,为的便是叫那所谓的陆秉烛当场有口莫辩,所以即使观荷未看清那穿了一身灰绿色衣衫的人的面貌,也一口咬定便是那陆秉烛!”冷临说完,看着王大人说:“凶手还未找到,不过快了。”   王取很是担心,一日找不到凶手,便不能确保关碧儿的安全。“细查!一定要揪出此人。”   关老爷低着头,眼睛眯了眯,用力捋了捋胡子,咬紧嘴唇。   第四十三章 奸婉苏算计冷临   第四十三章奸婉苏算计冷临   陆秉烛出狱时,犹自有些不敢置信。   “守信并无错,但你这一次险些送了性命。若不是小婉无意中发现陆仁左脚生了六根脚趾,若不是那日有雨,淤泥灌入鞋里使得留下脚趾印,从而在鞋底上找到陆仁穿了你的鞋子赶往西亭的证据,你此时恐怕还在吃牢饭。”冷临背着手,冷冷说道。   “多谢小婉姑娘。”陆秉烛端着膀子,几日来睡着潮湿的牢房,胳膊有些受不住了。   “不必客气,此后好好教我们家小豆子便是。”婉苏笑道。   看着陆秉烛的背影,婉苏问道:“不就是生了六根脚趾,陆秉烛怎还替他隐瞒。”   “万岁最看重形貌,身有残疾便是断了科举这条路了,陆秉烛定是无意中发现陆仁的疾患,陆仁不叫他说出去,陆秉烛便遵守若言死不开口。”冷临说完出了西厂后门,同婉苏一起上了车。   “少爷,先歇会儿吧,累了一整日了。”婉苏拿过隐囊,置于冷临腰后。   冷临瞧瞧婉苏,忽地还真觉出疲惫不堪,动动酸胀的脖子。“你也躺会儿吧。”   这家伙说睡就睡的,婉苏赶忙躺下,趁着冷临未睡着之前。冷临弯弯嘴角,揉了揉酸肿的眼睛,刚要躺下,猛地见轿帘外面一点火光。   掀起一条缝,只见一个女子正在西厂后门不远处的大树下烧纸钱。冷临叫冷老二暂不动,婉苏起身也去看。“少爷,是她!”   那女子正是关百合,穿了一身暗色衣衫,身后只跟着个丫头观荷,也是素色打扮,在这夕阳西下的暮色里,不甚惹眼。   “少爷?”婉苏想起那珠子,还有关百合此时的出现,轻轻问:“关百合待丫头极好,特别是与承春很投缘,会不会是那观荷嫉妒承春得了主子的宠爱,便趁着承春被陆仁折腾得精疲力尽之时,循着他留下来的手指印,一鼓作气将承春掐死。”   “那珠子作何解释?”冷临紧盯着暗影里的关百合,见其一脸悲戚和忧伤,嘴里似乎还默念着什么。   “怕是看中承春,便将珠子赏了她也未可知。”婉苏说道。   冷临不语,只见关百合啜泣起来,拿了字画扔到火堆里,燃起一丛火苗。   “小姐,是她没福气,奴婢扶您回去吧。”观荷不忍,上前轻劝道。   关百合木然摇摇头,又取下手上的一根红绳,拿到唇边轻吻,随即也投入火堆。   虽听不到主仆俩的对话,但婉苏仍然能看出关百合心中的伤悲,再看那字画,想必是为承春祭拜的。   火焰燃尽,观荷扶着关百合偷偷离开西厂后门,冷临便弃车远远跟上。冷老二先行回府,婉苏自然得跟着冷临,两人沿着街道,借着行人的遮挡远远盯着那对主仆。   观荷扶着关百合,不时回头张望,生怕被人看到似的。两人路上还进了几个绸缎庄及胭脂铺,装作挑拣一番,这才快速转过街角,只隐没在巷子深处一棵老槐树后。   婉苏赶紧走几步,待到老槐树近前,这才慢慢靠近。   咻,咻。婉苏回身摆手,示意冷临可以靠近了。   冷临轻步来到近前,将婉苏拉到身前。   “少爷,是所宅子,关了门了。”婉苏冲着老槐树后努努嘴。   冷临探身看过去,果然是扇大门,黑漆的木门有些斑驳,剥落了的地方露出木头的材质,爬着几只蚂蚁。   冷临忽地只觉脑门发紧,儿时的记忆涌上心头,这情景太过相似。   “少爷?”婉苏拿手在冷临眼前晃晃,忽被其捉住。   “莫出声,我们进去。”冷临说完一手抱着婉苏攀上墙头,再一纵身轻轻落了地,动作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婉苏还未缓过神来,便被他拉着躲进了院角处堆着的茅草堆后,静听院内的声音。   婉苏抚抚自己胸口,镇定下来偏头看向冷临。没想到这家伙身手还挺利落的,绝不是以往那般宅男模样。   冷临感受到婉苏的目光,低头看去。   “少爷好身手。”婉苏讪笑道。   冷临见婉苏一副讨好样,不觉好笑,说道:“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听听。”   “少爷去东屋,奴婢去西屋。”婉苏指了指房子两侧。   说完后,两人便分头行动,冷临轻轻来到东边,婉苏则蹭到西侧。   屋子里灰暗得很,没有燃起火烛,却有人声。   婉苏将耳朵贴上去听,脸一下子红到耳根处。   “小姐,奴婢一辈子都是您的,小姐。”痒到人心底的声音,酥到人骨子里的娇嗔,肌肤摩擦的声音,喘息不止的荡漾。   婉苏忙往后退了退,见冷临走了过来,赶忙做出一副懵懂状。没办法,不是咱装绿茶婊,实在是不能叫人看出自己什么都懂,那可就丢人丢大发了。   想是那侧无人,一无所获的冷临见婉苏听了许久,便过来查看。   婉苏走开几步,拉着冷临傻傻地说:“好像有人,听不真切,好奇怪的声音。”   冷临听了凑近窗口边,一听便浑身不自在起来,想要离开却又不能,保不齐两人说着说着便会说出到底是何人杀了承春。婉苏见冷临肯定也听到了那声音,若是自己站远了不跟过去,定会被怀疑早听到了那羞人的声音,便硬着头皮一脸不明地靠上前。   冷临不及婉苏这般脸皮厚,随机应变,吓得赶忙将她揽到怀里捂住其双耳。   不厚道的婉苏装傻装到底,不解地抬头看向冷临的脸,见其满颊红云,正处于极度紧张中。突生玩闹之心,闲来无事逗逗他也是有趣的。婉苏紧盯着冷临的眼睛不放,一脸的懵懂,简直叫他不知如何是好,却又偏偏什么都不能说。   随着j□j的到来,屋里渐渐安静下来,冷临这才松开了婉苏的耳朵。   “小姐,您莫要伤心了,人死不能复生,左右是她没有福气,不能伺候小姐!”观荷温柔说道。   “都是男人,个个都是狼心狗肺的东西,个个都是禽兽,个个都是中山狼。”关百合恨恨道。   “小姐,老夫人快回来了吧?快些收拾吧。”承春话音刚落,便听巷子口处传来脚步声。   冷临忙拉着婉苏躲进柴草垛后。   “少爷?她们说什么了吗?您为何不叫奴婢听?”婉苏睁大了眼睛,一脸纯真地看着冷临。   红云本已渐渐消散,见婉苏又问,冷临清清嗓子转头说:“她们在说关府下人怎么偷懒耍滑的事,你个小丫头莫听,学会了转过头来对付我,可如何是好?”   回头撇撇嘴,说得很有道理,且切合实际,婉苏不得不佩服冷临,四肢发达头脑也不简单。   院门被打开,进来一个婆子,佝偻着腰挎着篮子。她的眼睛似乎有些辨识不清,往前探了身子试探性问道:“是合儿吗?合儿来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多谢小晨曦的长评,那个,今儿双更哈,晚些时候大家来刷刷刷。   第四十四章 心怆然回忆又起   第四十四章心怆然回忆又起   屋门打开,穿戴整齐的关百合走了出来,紧走几步搀扶住那婆子说道:“娘,女儿来了,这些日子您可好?”   “好,娘好着呢,你可有些日子没来了。”那婆子说是婆子,其实年纪不过四十,只不过因操劳过度及没有条件打扮,常年做粗活,便似上了年纪的。慈爱地伸手拍拍关百合的手背,微笑道。   “娘,他们家出了些事情,女儿不方便出门的。”关百合扶着她,略一迟疑回答。   “合儿,怎可如此说话,那是你家,怎可开口闭口他家,你这孩子。”关百合的娘听了她的话有些不悦地站住,挣脱了关百合的手。   “娘在哪儿,哪儿就是合儿的家,那不是合儿的家。”关百合倔强道,也侧了身子撅起嘴。   “老妇人,您快进屋歇歇,奴婢扶您进去。”观荷忙上前缓和,随即冲着关百合挤挤眼睛。   “你也不小了,从小娘是如何教你的,那是你父亲,那是你嫡母。”关百合的娘越说越气,竟将篮子丢到地上,冲着关百合说:“那是你的根,回去,回去,再不要来。”   关百合猛地回头,一脸的怒其不争,咬咬嘴唇说:“那是我的父亲,却从未抱过女儿,那是我的嫡母,却只想着拿我当她亲女的垫脚石,我的根已经烂了,晚了。”说完哭着跑出院子,观荷忙安慰了关百合的娘两句。   “还不快去跟着。快去。”关百合的娘辨不清方向,只冲着大门方向哭着说道。   观荷忙跑了出去,只留这个老妇人在院子里低低哭泣。   过了许久,关百合的娘蹒跚着,摸索到大门处,狠狠心关了门,靠着门板捂住脸颊,泪水却顺着指缝间不住流淌。   “哪个?”关百合的娘眼睛不中用,耳朵却比旁人灵敏些,猛地问道。   “你就是关百合的娘?”冷临早便准备走出来,婉苏忙跟了走上前。   “我不是,不是,老婆子就是个废人,合儿的娘在府里,是夫人。”关百合的娘紧张地摆手,虽看不清冷临面貌,却能感受到对方的气势。   冷临不语,仿佛看到以前的自己。回身看看这简陋的屋子,杂乱的院子,儿时的一幕幕涌上心头。他从未见过父亲,记忆中只有一个少言寡语、常将自己关在屋里绣花的母亲。若没有冷管家的照顾,冷临甚至无人说话,可一个五十几岁的老者,又要做所有的活计,能有多少时候陪自己呢。所以冷临大多数时候都是自己一人玩泥巴,拿着木棍在地上写写画画,大些了更是只能独自坐在树下看上面的鸟窝、飞蝉、还有路过的大雁。它们都比自己幸福,都比自己自由。它们由老鸟带着,可以尝试着越飞越远,自己只能坐在院子里。   从那时起,冷临便不想再说话,他喜欢自己想事情,自己去体会这世间的种种。   日子平淡却无忧,直到母亲抑郁成疾离去。冷管家险些哭瞎了双眼,自己跪在灵前却没有一滴眼泪,他觉得母亲的永远睡去是一种解脱,至少她可以不必再整日对烛空叹,至少可以不再哭瞎了双眼。   冷临没有眼泪,却病了一场,直到一年后才渐渐好转,却已不能再……   冷临站了许久,关百合的娘见对方不说话,心虚地说:“是奴婢错了,奴婢决不再见合儿,求您转告夫人高抬贵手,求您了。”   关百合的娘犹自哭泣着,冷临却已走出院子,失魂落魄地沿着巷子走着。   婉苏不知发生了何事,却也觉得冷临不对劲儿,便帮着将门关好,急忙跟上冷临,搀扶着他一起走。   冷临只觉得心里疼得慌,却无半滴眼泪,此时的自己应是极其悲伤的吧,为何还是没有泪水。自有记忆起,自己便不曾哭过,所有的事都是憋在心里一个人捱。   走出巷子,见冷临走向路边酒馆,婉苏不敢阻拦,便扶着他上了二楼。至少要寻个无人的地儿才好,看他的样子,不喝个酩酊大醉是不会罢休的。   小二见惯了借酒浇愁的、把酒言欢的,自然也知道这种纾解胸中郁气的,忙上了上好的酿酒,又并几个小菜这才将门关上。   “小婉,你去临间,自己点了菜吃饱,我想自己待会儿。”冷临状态极其不好,婉苏怎能放心他一人。   “少爷,奴婢不敢自己一人,若少爷不想同奴婢一桌吃饭,奴婢就在这儿边上站着。”婉苏明知冷临不是那种人,如此说完便站到他身后。   冷临无法,头也不回伸手将其扯过来按到椅子上,不言不语自斟自饮起来。   婉苏晓得,这喝酒同心情有很大关系,若是高兴的,便越喝越畅怀;若是心情低落的,越喝越想自尽,便拿过酒壶,趁着冷临不注意,每次斟酒时都只倒半杯。   饶是半杯半杯地喝,也喝了有小半坛子了。婉苏想叫冷临多吃几口菜,便将酒壶放下,拿了酱油沾了一块鸡肉递到冷临面前。   冷临接酒杯接习惯了,随手拿过酱油瓶子猛灌一口。末了擦擦嘴,又要抬手接着喝。   “少爷,那是酱油啊!”说完劈手夺下了冷临手里的酱油,惊得瞪大了双眼。   冷临并未喝醉,还未到将什么都当做酒的地步,此番为何喝了一口,还未觉察,莫非疯了傻了。   冷临微微一愣,随即摇头苦笑。   “少爷,您莫吓奴婢,您晓不晓得这是酱油!”婉苏吓坏了,拿手在冷临眼前晃晃。若冷临傻了,自己可如何是好。   “不晓得,我,我尝不出任何滋味。”冷临静静说道。   不知为何,婉苏忽地有些心酸,眼里也不知不觉泛了泪花。原来那日他吃了自己误将盐当做糖做成的粥未曾觉察,原来他说自己做得糖醋排骨咸淡适中,都是因为他没有味觉。   看着婉苏模样,以为其在自责,冷临忙解释:“从我娘过世后,我病了一场便是如此了,不干你的事,你伺候得很好。”说完还挤出一丝笑。   瞧着冷临无所谓的模样,婉苏只觉得心里酸楚,硬生生将眼泪挤回去,吸吸鼻子说:“无妨,此后奴婢都尝过了再给少爷吃。”说完将沾了酱油的鸡肉放到嘴里,眼泪却忍不住流了下来。   “你怎了?你也想家了?”冷临下意识伸手抹去婉苏的眼泪,心里想什么便说了出来。   擦完眼泪才觉不妥,冷临尴尬地收回手,说道:“你若想回家,我便将你的身契给你,自去寻了爹娘吧。”   “不,奴婢还要伺候少爷。”婉苏自然不能走。   “不妨事,我自己一个人习惯了。”冷临说这句话时,底气有些不足。自己此前是一个人惯了的,婉苏刚来时还有些不适应,觉得吵闹。可此时说了这话,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是不想让她走了吗?冷临低了头,心绪烦乱。   “奴婢没有家了,再回去也是被主人卖了,还不如跟着少爷,少爷至少不会像旁的人。”婉苏说完,抬眸看看冷临。   冷临想起贞娘的遭遇,有钱人家的下人,也就是件摆设,物事。“你放心,此后都不必担心,我说过的话都作数。”冷临笑看着婉苏,不再说要还了身契的事,心里竟有那么一丝希望,希望她永远待在冷府。   “我在这里多谢少爷了,啊不,奴婢多谢少爷了。”婉苏吐吐舌头,有时还是改不了口。   “此后你不必自称奴婢,不习惯便随意了。”冷临勾起一边嘴角,目光温柔笑道。   许是说了些话发泄出来,冷临只觉得心情舒畅许多,喝得浑身舒坦,便由婉苏扶着往回走。“小婉,你说这大雁不辞辛苦每年要飞上两次?若是南北气候都是一般,这该多好。”   “那也少了许多乐趣,您知道这一路上,山高水远的,可是j□j发生的绝佳时机啊。”婉苏也浅酌了两杯,加之气氛不错,便逗趣道。   冷临本是一句玩笑话,小时候的自己满脑子都是怪念头,也这般问过母亲和冷管家。母亲只会木然地摇头,冷管家只会挠着头皮翻眼珠,倒是婉苏的回答很是有趣。   “还有啊,为何大雁要南北飞,有的鸟却不折腾。”冷临又问。   “肯定是大雁里头好色的大雁多,这才带动了这风气。保不齐除了公大雁母大雁,还有那两只母大雁情投意合呢。”婉苏说完忙住了口,心道怎么就顺口溜出来了呢,看来不能喝酒啊。   冷临酒醒了大半,心里生疑,却觉得婉苏一个未出阁的小丫头不会明白那种事情,狐疑着回了府。   关府于次日便撤了这案子,王取也无可奈何。承春是关家的丫头,又是死契,若是主人家不追究,即便到了金銮殿,也是无人能置喙的。王取便派了人观察关家,连日来却毫无收获,正打算就此罢休,关碧儿却又寻上门来。   王取听了关碧儿的话,急匆匆带着她来到冷府。   “小女子晓得这是强人所难了,我爹都已撤了案子,小女子却要大人您继续查下去,实在不该。”关碧儿一脸歉意。   “关大小姐客气了,这案子本官可以查下去,凶手也大致现行,只不知若是查了出来,关大小姐意欲何为呢?送官法办?息事宁人?暗下毒手?”冷临问道。   关碧儿咬咬嘴唇,忽地抬头对上冷临的眸子说:“小女子只想知道,下一个出事的人会是谁?”   冷临没说话,往后靠了身子,默然不语。   婉苏心想着关碧儿倒是个明白人,以关老爷做事手段,任何辱没家风之人,都活不长。   “其实也不必再查,你且回去问问小门处的婆子,十八那日关二小姐可有出府。”冷临不语,若是再查下去,恐怕会牵扯出关家小姐和丫头的丑事,这也是他不想的。那明显纤细的指痕印迹,绝非陆仁所留。至于到底是何人掐死承春,冷临如今也不好下结论。   关碧儿倒吸一口凉气,缓缓说道:“昨夜,观荷同送音都死了,跳井而死。爹爹连夜叫人掩埋了,府里再无人提这事。”   王取见关碧儿一脸的孤戚,心里不忍便劝道:“莫怕,都过去了,此后应不会再出这事了。”   关碧儿歉然一笑,眼角泪水欲滴,却又摇摇欲坠。“叫大人看笑话了。”   “这有何笑话,你不知道,我西厂办过多少案子,比这难以置信的多了去了,你想听啊,我能给你讲上一夜。”王取笑道。   王取见关碧儿露了笑脸,忙再接再厉,连讲了几个逗趣的给她听。婉苏同冷临交换了眼色,心照不宣地勾起嘴角。   关碧儿破涕为笑,一扫方才的颜色,竟也认真听了起来,不时插嘴问几句。   王取心花怒放,只觉得冷府再不似以往般冷清,便连这书房都似酒肆般热闹起来。   听到王取讲到一户人家的父亲,将女儿许配给一个纨绔时,关碧儿本来多云转晴的脸忽又冷了下去。   “怎了?我说错话了吗?若是有何说得不对,该打该打。”王取说完自己拿了手作势抽打,逗得关碧儿又勉强露出笑颜。   “王大人说笑了,大人并未说错什么,是小女子心里有事。”关碧儿低头漠然道。   王取本欲再问,却听关碧儿的丫头风风火火寻了来,李妈妈刚把人带进来,那丫头便上气不接下气地扑倒在地。“何事!这般莽撞!”关碧儿嘴上问道,心里却是咯噔一下。   “大小姐,二小姐被老爷送上了车,说是要送到祖庙里养病。”那丫头刚说完,关碧儿便惊得坐了回去。大户人家的女儿,进了祖庙养病,这辈子无异于将伴着青灯一世了。   第四十五章 人世哪得十全法   第四十五章人世哪得十全法   众人追到半路上时,恰将关府的马车逼停在路边。   “大小姐,这是老爷的意思,二小姐身染重疾,不能待在府上了。”一个粗壮婆子上前拦住关碧儿,随即冲着身后的丫头使眼色。   “哪来的老狗,敢阻大小姐,拿开你的脏手!”关碧儿身边的丫头声高力大,一下子便将那婆子推到一边,关碧儿也得以闯了上去。   其他丫头不敢碰关碧儿,待其到了近前,猛地一掀帘子,见关百合正睁着死鱼般的眼睛,痴痴看着车顶,头发散乱,衣衫不整。   “二妹妹莫怕,姐姐这就带你回府,定叫爹爹收回成命。”自从冷临将那翡翠珠子拿出来,问了自己这物的归属后,关碧儿便明了许多。气冲冲回府质问关百合,得到的却是模棱两可的回答。   毕竟是自己的妹妹,虽说不是一母同胞,但也流着同样的血。关碧儿不是正义道士,承春是个丫头,情感上还是比自己妹妹还是差了许多。   关百合听了关碧儿的话,眼角流出一滴泪,不屑撇嘴,却不发一言。   “百合,同姐姐回府,这些下人不敢的,莫理他们。”关碧儿伸手想要去扶关百合,为其整理前襟。   “莫动我,哪个都莫动我。”关百合冷冷说道。   关碧儿愣了一下,慢慢收回手。   “你这人好生无礼,你大姐姐为了你的事,费了多少心你可晓得。得知你被带出府,一路上急哭了几次,这才赶到,你还长了心没有!”婉苏实在气不过,那日在她娘的院子里,便瞧见她对自己母亲无礼的态度,此番又对亲姐如此,便忍不住说道。   说完后怕引起旁人注意,又往冷临身后躲躲。冷临见状不着声色地挪了身子,将婉苏挡在身后。   王取也气关百合的态度,轻轻将手搭在关碧儿肩上,感受到她微微发抖。   “我的心,早死了,随着承春的死,早死了。”关百合苦笑道。   “如此说来,是观荷杀了承春?”冷临问道。   “不,是我杀了承春,我恨她不守誓言。说好了的,我们三人一辈子都在一起,她却听了夫人的话,去那流盼河。”关百合说着慢慢起身,袖口里露出一柄短刀。   众人一惊,冷临护了婉苏、王取拉着关碧儿往后退。   “二妹妹,你胡说什么!姐姐带你回府,姐姐护着你。”关碧儿急道,若没有王取拉着,便要冲上前去。   “哪个都莫上前,不然我立时抹了脖子。”关百合忍着身上的痛,慢慢蹭下车,拖着脚走到路边,下面便是深沟。   “姐姐是夫人亲生,自然不知道妹妹的日子,妹妹用的都是姐姐剩下的,连丫头,都是要去做了炮灰,这才送到妹妹屋里的。我原本就与承春交好,那日夫人将她给了我,你不晓得妹妹多高兴,观荷、我同她三人便可一生一世在一起了,哪想,却是叫承春去见那人。”关百合站在路边,山风吹来,额角的发更乱了。   “姐姐可晓得,原来你去了书信约见陆家公子的事,夫人和老爷早便晓得了。他们舍不得打你,便想出了这出戏,想叫陆公子无脸再娶你。你看看,都是为了你,所以承春就得做那抛头露面之事,送音也被老爷私下交代了,换了你的书信,观荷也被安排了去见证这一切。”关百合脸上泪痕未干,又留下了热泪,转头说道:“我娘被赶出了府,我日子也不好过,不过妹妹还是要感谢姐姐,这么多年对妹妹的爱护,妹妹心里记着,妹妹都记得。”   “你莫做傻事,回来啊。”关碧儿瞧见关百合手里明晃晃的短刀,又急又怕。   关百合眼里满是绝望,木然说:“原本以为还能活下去,可没想到观荷也死了,妹妹不想活了。”   “想想你娘,想想你生母,你忍心她一个人吗!”婉苏叫道。   “我被押到家庙里苦度余生,再没机会出来,这与死有何区别?娘她依旧见不到我。若是叫她晓得我被关在庙里,定会煎熬一生。不如便是意外死了,如此她老人家伤心一阵也就罢了,好过生生熬着。”关百合释然说道:“妹妹再求姐姐件事,时不时去看看我娘,算妹妹最后一次求姐姐了。”   “你说什么胡话!说什么胡话!”关碧儿痛哭,心如煎熬。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哀,两位大人,承春是我杀的。那姓陆的贼人见了承春的相貌便顿生歹念,承春也是不自爱,两人做下那苟且之事,人家却不认账!”关百合恨恨道:“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若是能有来生,我还是同她们两个,一辈子守在一处,一辈子。”   关百合顿了顿,又道:“当时我见那姓陆的走了,便上前质问承春,一言不合便失了心智,将她掐死,本以为循着姓陆的手印,便能掩盖自己的手指印,没想到还是棋差一招,将那随身带着的翡翠珠子遗失。连爹爹都晓得了,将我毒打一顿,我本是死不开口的,哪想他活活打死了我所有的丫头,还要将我送入家庙。什么都没了,活着也是无趣。”   “无事的,爹爹不会为一个丫头要你的命的。”关碧儿哭得梨花带雨,被王取扶住站立不稳。   婉苏听了这话,不自在起来。虽说自己不是丫头,但现在的身份毕竟还是冷府的下人,不免低了头咬咬嘴唇。   忽地,一双手牵住自己的衫角。冷临微微侧身,伸手将自己拉向他。   婉苏顿觉心里暖暖,这是鼓励、后盾、安慰的意思,抬头看向他的侧脸,依然冷峻。   “不是他要不要我的命的事,我本就不该出生在这世上,对于爹爹来说,我是多余的,对于夫人来说,我是碍眼的,对于娘来说,看到我便是眼泪,不如随她们两人去了。”关百合冷笑道,声音开始嘶哑,说得断断续续。   “妹妹以为姐姐就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吗?我们做女儿的,哪个不是父母的肉,但是父母也是整个家族的,他们要为整个家族着想。你以为姐姐过得好吗?姐姐也得嫁给不喜欢的人,你晓得吗?爹爹为姐姐觅的新婿,是如何的纨绔不羁吗?姐姐还不得忍着,要为整个关府着想,才是我们的本分。”关碧儿说完,哭得更是撕心裂肺。   王取听了嘴唇微颤,不自觉又将关碧儿拉紧。   “至少,爹爹还未拿你的婚姻大事做阶梯,妹妹如若到了姐姐这步,又有何作想?幸好姐姐与陆家公子并无情意,如若两小无猜的情意,此番退婚便是拿刀子戳你姐姐的心啊!”关碧儿哭得声嘶力竭,又道:“你回来,你听姐姐的话,爹爹将你送入家庙,只不过为避风头,待这事过去了,便将你接回府来,我们一家人一起,多好。你想想以往般情意,姐姐教你刺绣,习字,多好!”   关百合似有松动,毕竟观荷同承春死了,还有亲娘在,再有一丝希望,还是希望能在母亲跟前膝下承欢的。   “你回来,莫傻了,姐姐回府叫爹爹将你送到外头庄子里将养一段时日,再将你接回府。爹爹若不应,姐姐便以死相逼不嫁了,咱们姐妹一心,一定好好的。”关碧儿见关百合似被说动,心里一松。   “姐……姐。”关百合再说话,便觉嗓子发紧,竟不能完整突出一个词,心里一惊,难以置信地皱了眉毛,赶忙说道:“爹爹给我喝的药,喝……的药……”   关碧儿也呆了,忙喊道:“快回来。”   “爹爹要毒哑我,像送音……那般……”关百合眼里满是惊讶,满是不信。   “不会的,不会的。”关百合大叫,声音如鬼魅般嘶哑,随即又将双手放到眼前。“为何看不到,为何?天黑了?爹爹要毒瞎我。”   忽地大笑,是那种声嘶力竭的笑,是那种绝望无助的笑,是那种释然决绝的笑。随即拿了短刀深深插入自己脖颈,接着滚下了深沟。   婉苏吓得紧紧抓着冷临的衣襟,王取则将失控的关碧儿紧紧抱在怀里,任其捶打撕咬也不放手。下人们已经跳下去救人,关碧儿是个千金小姐,本就没多大力气,此时也只能软着身子哀嚎。王取紧紧抱着关碧儿,下颌抵着她的头,另只手拍着抚慰她,心疼欲碎。   “还有这等事?我怎就没赶上。”古阵拍着大腿,不由惋惜道。   冷临还道婉苏不明白这其中的内情,瞥了一眼那边兀自研磨的她,假意道:“那关百合见承春被人欺负,又想到小姐妹间近似于结拜似的誓言,便是要一辈子都做姐妹的,怒其不争便与承春口角,失手掐死了人。姐妹间的情意最是纯真,倒也有趣。”   古阵看了冷临的神色,也想起婉苏在场,便咳嗽两声说:“是啊,莫说闺阁间,便是没有血缘的兄弟间处好了,也是胜过亲兄弟的。”   见婉苏不说话,冷临心里没底,又道:“要说这关百合还真是看中手足之情,见观荷也死了,又被老爹毒了眼睛和嗓子,自然不想活了。”   古阵捏着下巴瞟了眼婉苏,附和道:“可不是,我若有个这般兄弟,也算不枉此生了。像那桃园三结义,可真真是羡煞旁人的。”   冷临鼻尖见了汗,自从崖边听了关百合的话,回来后一直心里惴惴。倒不是为了命苦女子悲哀,各人有各命,庶女本就是这般活法。自是为了婉苏发愁,不知这丫头听进去多少,记得多少,又懂得多少。   冷临搜肠刮肚,几欲说不下去了,正慢慢张了嘴措辞,那边该天杀的婉苏终于说话了。“可不是,奴婢也想有个这样子的闺蜜,受了男人欺负也不怕,至少有个人说说话。”   两人俱都松了口气,冷临还偷偷抹了抹鼻尖上的汗,终于放下心,这丫头还是块净土。   婉苏面上懵懂,心里却早就演练了许多遍百合花开的景象,琢磨着两个女人要如何行事。见冷临与古阵你一言我一语说个不停,本不愿搭理这两个门缝里看扁人的家伙,可自己若是不做出一副样子叫他们放心,想必两人会累死在这件事上,便无奈说了句话。   古阵松了口气,留下话约好过几日一同看那镇南城来的戏耍班子后赶忙离开,婉苏则继续磨墨。   “少爷,您这写的是什么?”没办法,这身子原主的履历上注明了是不识字的,自己可要装像了。且婉苏也确实不会写,只能凭借那一点记忆,再通过上下文联系,识得几个繁体字罢了。   “想学吗?”冷临提笔蘸了墨,问道。   婉苏点点头,在这儿混,可不是如此简单的。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那可行不通,学会了字,即便被卖了还晓得被卖到何处呢。   “为何想学?”冷临饶有兴致问道。   “不想做睁眼瞎,被卖来卖去,死了就死了,跟猫狗似的,主人家说不追究就白死了。”婉苏想了想说道。   冷临听了心里一动,看着婉苏认真的模样,娇小的身子,眸子微微一动。   “此后我来教你。”冷临笑道,先写下了一个“小”字。   嘴角微微勾起,冷凌看着纸上的字,越看越觉得舒坦。   与冷临破了案子职场得意不同的是,那边的王取情场失意了。   “你想好了吗?可是真的愿嫁?若有半点委屈,自有我为你做主。”王取站在关碧儿身后,柔柔说道。   “愿不愿的,有何分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做女儿的便是这种命,为家族而活。”关碧儿慢慢转身,又道:“小女子多谢大人的好意,只是,父亲也是为了关家。二妹妹为此都能丧了性命,小女子只是嫁个人,实在微不足道。告辞了,小女子永生永世都记得大人的恩德,多谢。”   王取僵在原地,待关碧儿走出门口,这才转过身,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无从说起。自己不能给她什么,再说什么都是无益。   陆秉烛那边是彻底断了,关老爷称心如意地为自己的大女儿定了门好亲,对方家世显赫,那家公子也算是与关碧儿自小识得的,只不过从未有过亲密相处过罢了。   “倒也算是青梅竹马,他若欺你,我定不饶。”王取轻声说,只觉得嗓子发紧,揪心地痛。   作者有话要说:多谢张熊猫的雷啊哈哈哈,么么你。   第四十六章 丫鬟也有尊严的   第四十六章丫鬟也有尊严的   这日一早,婉苏早早便收拾好,只等古阵登门后一起往那城外大兴新来的戏耍班子瞧看。无非就是耍猴啊练把式,缚眼飞刀罢了,左右是不会来个什么大变活人的。来到这里也有数月了,除了跟着冷临跑前跑后,竟无一点娱乐活动。   婉苏自己倒不是个凑热闹的,但看古阵兴冲冲地提议,便礼貌性地做出一副感兴趣的样子,本想以冷临的性子定会拒绝,没想到这家伙却应了。没办法,此番扮了男装,莫说仇家,恐怕连自己都不认得自己了。   冷临也穿戴好,偷眼瞧婉苏,心下不禁纳闷。那日古阵提议时,她明明期盼得很,怎地今日又有些兴致缺缺。   人已经到了门口,冷临只得带了婉苏出去,上了古阵的马车。随行也带了几个下人,只能乘坐古阵下人的马车一同上路。   “芷草,那,这就是小婉,做的糖醋排骨这道菜在你们丫鬟届堪称一绝,你可得好好学学,用心跟人家学。”刚一上车,古阵便指着婉苏,冲自己丫头吩咐道。   那唤作芷草的丫头温顺低了头,虽也扮了男装但也是腰身如拂柳粉腮胜桃花,乖巧地往古阵身边靠了靠,微笑点头。   “丫头,这几日可是憋坏了吧?你家主子若是不查案,是不出府的。今儿我带你去瞧瞧那新来的戏耍班子,就在城外大兴县,连开他三日。”边说边竖起三根手指,睁大了眼睛做出一副兴奋状。古阵同婉苏很是熟稔,也不理冷临,开口便逗起她。   婉苏下意识看芷草,果见其是不乐意的,当众叫她同自己学做菜,自然是心里不悦。   “多谢古大人。”婉苏笑道,也往冷临身边凑了凑。   “谢什么,左右都是你家少爷拿银子,我只管带路。”古阵此时才调侃冷临,说完往后面一靠,将腿搭在前面说道:“这戏耍班子可是抢手得很,我也是托人才买了门票,所以你姓冷的得出银子,才算扯平。   冷临不语算是默认,将自己披风脱下,简单叠了叠放到一侧。   芷草见古阵靠过去,便扭动腰身跪着挪到其身侧,粉拳轻握,轻巧地为其捶肩。捶捶捏捏,手法极其娴熟,动作很是到位。   婉苏偷眼看去,芷草正微微抬了下颌,冲着婉苏的方向垂下眼皮,显然是暗地里较劲示威。   这该死的古阵,明显在为自己拉仇恨,芷草伤了自尊,便定要在自己身上找回来。   婉苏倒不是力争上游,只觉得有些丢人,见古阵被伺候的舒舒服服,冷临不仅从没这待遇,连披风都是自己叠好的。   婉苏脸上发热,倒不是自己偷懒,实在是没有受过系统的培训,又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平日里冷临不是个难伺候的人,自然意识不到,此时有了比较,高下立见。   瞥向冷临,这家伙正整理前襟,丝毫意识不到自己丫头的差距,婉苏脸更红了。咬咬嘴唇抛了脸面,狠狠心也跪起来蹭到冷临左肩,斜瞥过去微张了小嘴向芷草偷师,有样学样地为冷临捶肩。   冷临一愣,转头看向婉苏的脸,见其两颊快速从白变粉,再由粉转红。本是羞涩的模样,却硬要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不着声色地又蹭到自己身后,继续捏着脖子。看那表情,好像是冷临大惊小怪似的。   无奈摇摇头,冷临继续整理衣襟。   芷草很过分,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同婉苏一较高下,小手轻巧地游走在古阵的肩头脖颈,乐此不疲。   过了一阵,婉苏的手腕酸了,实在坚持不住便改为一只手捏着,两手轮换着来。趁着左手偷懒的功夫,忙放到身后甩甩,活动活动酸痛的腕子。   正皱着眉头,只见冷临伸手上肩头,拍拍婉苏的手,顺势将其拉下来随意道:“泡茶吧。”   婉苏正找不到借口,忙欢快地应了,心道这丫头还真不是好做的。想自己也算是尽心尽力了,却没想到一山还比一山高,丫头自有强中手,莫看这只是个普通的工种,却有很多门道。   婉苏泡着茶,想到那些丫头中的成功人士,想必得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原以为现代里那些函数、分子式已经够折磨人了,没想到这里也不好混。   正兀自叹息着,回头看看冷临,投去感激的一眼。若不是冷临是个好相与的,自己还不知会被骂多少回。   冷临见婉苏看过来,抬起眸子对上她的眼,见其憨憨一笑,心里十分熨帖。   该天杀的芷草似乎是故意给婉苏难堪似的,也凑过去将车里小案子上的茶具摆好,芊芊玉手轻轻摆弄。   芷草先用开水烫了壶、茶海、茶杯及闻香杯,又将水倒干,取了茶叶放入壶内并用开水冲泡,继而刮去浮在壶口上的泡沫,盖上壶盖停了一阵,又将泡好的茶汤经过滤纱兜注入茶海及公道杯内。整套动作自然娴熟,行云流水般流畅,一气呵成,相比婉苏简单粗暴的泡茶动作,云泥之别。   婉苏低着头恨恨盯着,见芷草继续忙活,又将茶汤倒入闻香杯,用茶杯倒扣在闻香杯上,连同闻香杯翻转过来。   婉苏的脸已经绿了,那芷草仍未停,又将闻香杯从茶杯中慢慢提起,在茶杯上轻转三圈,这香气便蔓延开来。   只见那该死的古阵一脸陶醉,凑了上来吸一口气赞道:“好茶,好茶。”   芷草将茶滤了三次,这才斟了一杯递给古阵道:“少爷,您请。”   “没规矩,先给冷大人。”古阵说道。   “冷大人请用茶。”芷草满脸骄傲,眼角瞥了婉苏。   “不必,我还是习惯喝小婉的茶,改不了的。”冷临不接芷草的茶,只将婉苏手里的茶杯取过,一饮而尽,复又说道:“斟满。”   婉苏总算找回些面子,忙又斟了一杯。   古阵喝了一杯,说道:“这还有说道的,那一套套的,恩?芷草你来给大人说说。”   芷草刚要开口,冷临却道:“那戏耍班子是从何处来的?”   芷草没了发挥余地,悻悻坐回去。   古阵说道:“镇南城来的,班子里还有安南人,边上一些小国的,还有昆仑奴,此番开开眼界。一路从镇南城过来,这三日后便要去镇北城了,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古阵注意力果然被转移,忙介绍其那戏耍班子来。   车内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忽听后面有车逼近,随即便是高声喝令。“前面的,让让,叫我家小爷先过去!”   古阵性子急,霍地支起身子,掀起帘子往外看看。   “怎么着?是你锦衣卫出面,还是我西厂出头?”古阵狠狠撂下帘子说道:“不知哪个靠着老子出来耍威风的。”   “古大人,您说反了。”婉苏一是想叫古阵消气,二是不想此事闹大,毕竟这身子来历不明,能不抛头露面还是尽量不在人前现眼。   “气得老子。”古阵正说着,那后面的车已经快速嚣张地越过去,车把式挥舞马鞭的声音刷刷作响,示威性质地响彻整条官道,转眼便只剩带起的尘土。   “古大人,他定是不敢惹您,这才擦着边赶紧溜走的。”婉苏忙道。   “呵呵,丫头嘴甜,不过你也莫怕,单我和你家少爷任何一个人拿出去,在这京城还没几个人敢惹的。”古阵也不是那般逞凶好斗之人,见车已走远,便也就消气了。   “那是,奴婢相信。”婉苏说完又斟了一杯茶给古阵。果然不论何时,这飙车党都是极易惹事的。   “不过说起来,当年我在梧州,也比他好不了多少。家父为此没少罚我,年少啊,总想着有朝一日离了家便好了,海阔天空任我游,没想到真的到了这锦衣卫,倒不敢我行我素了。这种小子,就是找死,早晚栽在这上头。”古阵猛灌了一口茶。   冷临只是看了一眼那远去的马车,并未说话。   一行人到了前面一处宽敞地歇脚,见这里早就停了两辆马车,装饰华丽,仆人众多,想也是京城里慕名而来的人。其中一辆马车正是路上越过的马车,古阵看了不由得不悦起来,带着气下了车。   此处设了一间茶寮,小小的铺面已被占了多半,只剩靠边的一张桌子还空着。   四人下了车,来到桌前坐下,听那边的声音更大了。   “我说邝兄,你可是有艳福的,听说那家小姐可是出了名的貌美贤淑。”一个肥头大耳的公子模样人正舔着脸笑说。   “小时候见过几次,大了就没见了。贤淑有屁用,那个娴熟才是正经,老子又不是找摆设。”一个尖嘴猴腮的公子哥摆摆手,夹起一片猪头肉,边说边丢进嘴里,咀嚼有声。身边站着的清秀小厮见自己主子吃了碗里的,赶忙又夹了一块猪头肉放到他的碗里。   “邝兄还是这般快人快语,不过这说归说,可莫入了你那老丈人的耳。”那胖子夹了一口青菜,说得饶有韵味。   “怕甚!既然厚着脸皮将闺女送来,小爷我肯收就不错了,便是听了又何妨!”姓邝的蛮不在乎,继续喝酒吃肉。   想是随车带来的酒菜,纨绔子弟出门果然有经验。瞧着茶肆呈上来的茶,婉苏深觉自己工作很不到位,当然,这也怪冷临平日里不给自己机会发挥。   第四十七章 新地偶遇故旧人   第四十七章新地偶遇故旧人   那古阵也是个怕麻烦的,并未准备如此齐全,见那桌的公子喝酒行令,狠狠瞥了几眼。   因有外人在,婉苏便站着伺候,芷草也是习惯了的,只在古阵身后站定。   “总归是一小见过的,别有一番情趣儿呢。”胖子坏笑着龇牙,挤挤眼睛,不经意抬头来看,瞟了眼腮边带了一颗大痣的婉苏,一颗心扑腾扑腾惊跳两下,待看到芷草时,这才找回魂儿。“呦,还晓得扮了男装再带出来。”   “还莫说,小时不懂,但总觉着要亲近亲近,想来也是缘分那,哈哈哈哈。”姓邝的说罢哈哈大笑,也顺着胖子的目光看了过来,依旧经历了一番冰火两重天,这才瞧见了扮了男装仍旧温婉可人的芷草。“你小子眼尖,想是常瞄姑娘,这才能看出来吧。”   “换了衣裳倒是个尤物,怎地?痒痒了?”姓邝的毫不忌讳,回头堆着色眯眯的胖子说。   婉苏偷眼去瞧古阵,知其是个不容人的,但此时却见他重重叹了口气,说道:“上路吧,早到早好。”   冷临也瞥见了那两个纨绔的神色,见其并无更过分的举动,且看的又不是自己的丫头,也就没有生事。   婉苏跟着冷临上了马车,一路上很是庆幸扮了男装且点了一颗大痣。古阵虽不是好欺负的,但芷草还是有些怕,主人家交往,互送些女人也是有的,说到底,丫头就如一根浮萍,命是掌握在旁人手里的。正兀自庆幸着,忽地感觉到冷临的目光,婉苏下意识回头,见其眸子深深的,柔柔的。   马车一路往大兴县而去,天也沉了下来,倒不是时辰晚了,而是要下雨的前兆。浓密的云朵黑压压挤在一起,越聚越多,压得人难受。若是痛痛快快来一场也好,总这么大兵压境却不动分毫,实在是叫人痛快不起来。   到了大兴县,寻到早定好的客栈,古阵主动要付银子。他嘴上说的好,调侃着叫冷临出银子,可实际到了却没那么计较。也是的,古阵是官宦世家出来的,莫说有个万岁恩典了侯位的外祖父,便是那做了梧州知府的父亲,也是家世不菲的,所以才能得了提点进这锦衣卫,不必像那些清流苦捱着一路考取功名。   一般世袭罔替或者得了祖上荫袭的贵胄,大都不学无术,偏这古阵还算是个例外,不仅没学坏,还一门心思上了那么几年学,但无奈资质有限。古阵自己是不承认的,总觉得自己是个人才,终于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读了一整日书的他烦躁挥拳捶打了院里的老树,随着枝干咔嚓一声,树叶纷纷落下,古阵觉得,原来自己的强项在武这里。   次日,下人们便将那被虫蛀了根子的老树给移走了,古阵也深信不疑地离开梧州,到了京城外祖家。   进了这锦衣卫,才知都是藏龙卧虎,个个都有后台,没有后台的便是自身能力极强的。   安顿好之后,留下一些下人,便带了婉苏和芷草出了客栈一路往城内最大的戏台而去,这几夜都是被这戏班子包了的。   仍旧气闷得很,雨要下不下的,但仍止不住人们的热情,戏园子门口早便为了许多人。古阵同冷临来到门口,正要进去,却见一个粗壮汉子正扶着一个鬓须花白的老者蹒跚而来。门口人多,无意地便挤了起来,那老者哆嗦着不堪拥挤,一旁的儿子也小心地扶着。   “憨老爹,小心了。”一个清脆的声音,众人看去,一着了青衫直襟的男子,堪堪扶住将要摔倒的老者,面上略显关切之色。   “梁大人,多谢梁大人,老朽冲撞了您吧?”那老者忙颤颤巍巍说道。冷临大眼看去,不由得想起冷管家,于是微微垂眸。   “老人家言重了。”梁大人一脸恭谨,又对老者的儿子说:“二憨,扶好你爹爹。”说完便要往里走,此时周围的人群听到有人唤梁大人的名字,便纷纷看过来,一时间都热情起来,也不紧着挤了。   “梁祈?梁文正!”古阵忽地笑着招呼,见那梁大人看过来,便一拳挥过去,轻轻打在梁祈的胸口,很是熟稔的样子。   “古兄!”梁祈看过来,一见是古阵,一愣随即也是展开笑颜,几步走过来。两人堪堪站住,互相看了几眼便哈哈大笑。   “你怎在这大兴?”梁祈首先发问,一脸的不敢置信,随即冲冷临友好地点点头,略一抱拳。“这位是?”   “看戏耍,这是京城的冷大人,也是来看戏耍的。”古阵指指里面。“你呢?”   “来,边走边说。”梁祈见人都已纷纷入场,便亲热地同古阵及冷临进了门。“在下不才,有幸做了这大兴知县,今儿也是想着与民同乐,不想凑热闹凑出了你,实在是巧的很啊!自从那日你不声不响离了家,便再没音信,学堂里的人也都不晓得你去了何处。快说说,你这是在哪儿高就呢?”   “哪还有脸回去,你们走的是科举,清流,我只能得荫,这不是自觉低人一头吗!如今在锦衣卫供职,也就是混口饭吃。”古阵笑道,话里不是虚伪的客套,是真的对走科举入仕之人的敬佩。   “古兄真是,说得在下好生惭愧。都是为国家社稷,古兄是难得的人才啊。”梁祈听到古阵说自己是锦衣卫的,面上微微一变,随即便做毫不在意遮了过去。   “这位才是真才,西厂的冷大人,听过吧?”古阵看向冷临。说来也是如此,厂卫的人未必认得所有人,但若想在朝廷安安稳稳立住脚跟的,却定得识得厂卫之人。   梁祈听了忙肃容道:“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冷临听了两人的对话,也客气地与梁祈问好,几人边说边走到二楼包间。   “我定了大房,方便的话便一同吧。”古阵笑着对梁祈说。   “如此,恭敬不如从命了。”梁祈说着也不客气,便跟着古阵进了包间。   若不是个清苦出身的,便是故作清廉,婉苏跟着冷临久了,虽说不是很在行,但也瞧得出料子的好坏。梁祈通身衣着简单,腰上也无特殊的佩饰,更不像古阵之类的人出门还带着下人。   三人坐定,婉苏同芷草则站在后面伺候,不多时,便见底下均已坐满了人,有些来晚的又没定了坐席的,只好站在空隙处抻着脖子等。   “滚开!这二楼怎也这么多闲人!”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冷临听了虽未回头,但也不悦地皱紧了眉头。   正是路上那两个公子哥儿,语气里满是嚣张,走动间不知碰了什么物事,从包间门口过去,又听是进了右边的包间,与冷临古阵这间相邻。   古阵实在气不过,这一路跟这孙子憋了好大的气,此番又被搅了兴致便怒气冲冲起身。   “古兄,那人与梁远侯家有亲,算了吧。”梁祈忙按住古阵,好意道。   古阵倒是不怕,但也不想平白无故挑起这祸事,听了梁祈的话,好奇却大过了气愤,探身问道:“梁远侯家?哪门子亲戚?未听过这姓邝的。”问完了便想着要着人打听打听。   梁祈也是一知半解,只晓得有这么一号人要来,且定了最好的包间。冷临见古阵一脸迷茫,倒也不奇,说道:“新近攀上的,梁远侯二公子新抬进门的填房,二叔家的公子。”此人正是关老爷要攀的女婿,也就是关碧儿的未婚夫婿,王取似做无意,但却叫冷临查了这家伙祖宗十八代。冷临将实情一一报了上去,王取只是不语。   方才在路上瞧见邝贵真面目时,冷临便知是这个纨绔子,但因与古阵无关,也就没多话,此时见古阵问起,便替梁祈答了。   “呦,还是你们西厂耳目发达,佩服佩服。”古阵见冷临慢悠悠说道,抱了拳假意夸道。   梁祈在一旁微微欠身,若有所思地坐正了身子。   古阵不再纠结此事,又与梁祈攀谈起来。无非聊聊当年同窗时的往事,又谈谈今后官场上互相照应,并一些需忌讳的人事关系等,梁祈均一一记下,末了说道:“说一千道一万,不才只管踏踏实实做事,管好这一亩三分地便是。一没有祖上照拂,二没有过人本事,能安安稳稳为这一方百姓做些实事,也当全了父亲当年的心愿,不枉乡亲们你一斗米我一根菜的情意。”   见梁祈并不避讳自己不堪的过往,古阵更是由心底里佩服,岔开话题说:“我说,这戏耍班子名头可是大得很,你如何请来的?”   “不过是京城进不去,便只能在这大兴落脚,在下可是没这脸面。”梁祈笑道。   “是了,新上任的五城兵马司指挥总要烧上三把火,整饬一顿是少不了的。”古阵瞧了一眼冷临,见其没有附和自己,觉得说着没意思,便转头去看台子上。古阵这人哪儿都好,就是有些管不住嘴巴,他自己都说过,做这行的最忌嘴杂,但还是习惯性地私底下议论。不过他家世好,倒也不必太在意,官二代娇骄二字是常有的,古阵还算是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authorid=839171   大家到上面地址看啊,收藏我啊!么么大   第四十八章 纨绔徒惹增事端   第四十八章纨绔徒惹增事端   这是间大戏园子,平日里也是座无虚席,今日来了新鲜玩意儿,更是熙熙攘攘。人越聚越多,台上用红毯铺了,背景也是装点一番,显然是用了心思的。婉苏偷眼看了看台下,前排的人大都穿着不凡,再看看对面包间里的,也多半都是权贵之人。紧邻的包间是看不到的但离得远的包间却是隐约可见。   婉苏低了低头,虽然已经扮作男装,但还是有些心虚。   不多时,便见台上来了一人,三十几岁模样,先是冲着四周拱手见礼一番,接着操了一口南边口音大声说道:“众位父老乡亲,承蒙厚爱,我珍珠班上上下下,老老幼幼,给您见礼了。一路来到这京师繁华地,真真是开了眼界,就连这小伙啊,都愈发精神儿些。莫笑,说的就是你那个靠着门板嗑瓜子的,少吃点儿,上火。”应是班主,果然是吃这口饭的,说话间很是诙谐,指着门口一个小子笑道。   话音刚落,众人便是一阵哄笑,身边的同伴笑着拍了那小伙子后脑勺,角落里跟着爹娘出来的贫民家姑娘捂着嘴吃吃地笑,现场一下子便活泛起来,那班主也是越说越来劲儿,又道:“咱这珍珠班,人人有手绝活,个个都是凭本事吃饭。不说咱庆元的好儿郎,还有南边的兄弟们凑场,什么黑的白的,长毛的扁鼻子的,大家伙可不能笑,谁叫人家没喝了咱的水长大,自然比不上咱大庆元的模样,但人家也是有傍身的绝活的,您可瞧好了。呦,看,这都要上来赶我了,咱心思不通透可也能看得出好赖脸儿,这就撤,叫大家伙看看咱珍珠班的身手。”   班主忽悠完了才下了台,接着便上来一个衣着奇怪的人,手里拿了五个铁球,也不怯场,愣愣走到台上后便开始表演。   不时有人喝彩,古阵也是看得津津有味,婉苏有些不耐烦,就是一个皮肤略黑的男子在空中抛球,五枚铁球抛起来,手上保证各有一枚,另三枚则在空中。婉苏瞧那人的长相,应是安南人,貌似还很英俊,只不过衣服有些异族风格罢了。   冷临虽未见过,但也不似古阵般感情丰富的,只是静静看。忽地想起婉苏,便抬头看去,本以为小丫头也应是惊喜的模样,却见其比自己还平静。“坐下吧。”   婉苏微微一笑,说道:“多谢少爷,人多眼杂的,算了。”   “你可装着捶肩,就似在车上一般,只把手摆在那里做样子便是。”冷临似笑非笑地说道。   婉苏听了坐下,将手放在冷临肩上后,悄悄说道:“奴婢在车上时可是货真价实地捶肩,少爷冤枉人。”   冷临笑笑,又转过头去看台上。   那安南人已经表演完毕,又上来一个拎着锁链的黑汉子,看样子是印度那边来的,婉苏不晓得在此时此地被唤作甚么国名。   “昆仑奴!”台下众人边喝彩边说道。   原来叫昆仑奴,要说还是昆仑奴有绝活,两条锁链两段连着铁球,铁球上估计浇了油,忽地一下点了火便成了火球。昆仑奴舞动起来,只见铁球快速旋转,在其身前形成了一个火圈,台下纷纷喝彩。   婉苏边看边觉得无聊,已经见识过大变活人的她,看这些等于看着小把戏,丝毫提不起兴趣。   正一声不吭看戏,却见忽地上来一人,穿着东瀛服饰及木屐,拿着把大刀作势劈砍,口中“哈哈”有声。   “小鬼子。”看那发型衣着便知,婉苏手上忽地一重,引得冷临回头看,眼里满是诧异。   “奴婢该死,看那人怪里怪气的,唬了一跳。”婉苏嘿嘿笑道。   冷临也勾起嘴角,底下众人喝彩声不断,只好提高了声音道:“那是东瀛人,远居海外蛮夷,荒僻不事生产,贫瘠不通教化,衣着也不免怪诞。”   “东瀛,哦哦,是没见过。”婉苏装出一副好奇状,又抻头看了一眼,一阵心惊肉跳。   倒不是这小鬼子有何稀奇,实在是两人说话的空当,场内忽地爆发出一阵惊叫声。大姑娘小媳妇们哇地边叫边捂了眼睛,少年小伙子也都倒吸一口凉气,就连古阵那专门抄家逮人的锦衣卫,也紧张地扶紧了椅子扶手,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上那个东瀛人。   那东瀛人本是手持了大刀挥舞的,不知怎地竟一下子劈向自己的脖子,顿时血光四溅头被砍下滚到一边。   眼看着场面就要失控,那掉了头却未倒下的东瀛人却往前走了两步,忽地从脖子里又长出一颗脑袋。左右看看,又将沾染到身上的血红抹了一把往嘴里塞,继而大叫着拎起自己的掉下的那个脑袋,几下撕扯开来,原来是个画了假脸的假人。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纷纷吆喝起来,那东瀛人也是一脸得意,晃晃悠悠下了台。   真是恶心,能不能来点正常的,不要总做这变态的勾当成吗?瞧瞧人家昆仑奴和安南人也算是杂技表演了,你这算成哪类的?只能算作少儿不宜了,婉苏兀自想到。   之后便是琉球等艺人,婉苏虽不觉得这节目有多么新奇好看,却对这班子感了兴趣。这是多么的海纳百川,怪不得能吸引这许多人来,看来还是有一定实力的。   场下倒也罢了,闹哄哄的只能明白是喝彩声,隔壁包间却夹杂了污言秽语,婉苏装作听不到,瞥见古阵却是憋气好久了。   一般开场的都是好节目,中间夹杂了几个平淡无奇的,最后可就是压轴好戏了。食者性也,不论是泱泱大国还是蛮荒异族,某些时候都上下半身指挥上半身的。婉苏瞧瞧冷临,心道跟了他这么久,也不见其有丝毫的不当行为,怕是个弯的,不然怎这么不同常人!   弯的也不应是,也没见他同哪个异j□j好王取!婉苏倒吸一口凉气,那可是个内侍,冷临的口味不会这么重吧。再一想,也不太可能,王取虽没了那里,却还是个正常取向的人,不然也不会如此倾心于关碧儿,且冷临也从未表现出对他,或者对古阵有特殊情感。   真是个闹不明白的人,婉苏扁嘴,装作羞涩地不去看台上露了肚脐的女昆仑奴,听着场内男人带了暧昧的吆喝声,心道到底是外来的和尚好念经,不就是胸脯大一点,动作孟浪一些,何必这般激动。   冷临仍旧盯着台上看,不时瞟一眼其他包间内的情况,连身边的古阵和梁祈也未能幸免。职业病,婉苏早便发现了,同古阵一般,到了何处都喜欢观察,只有这般才能做得了古代特务吧。   隔壁包间声音又大了,闹哄哄的不知说了什么,转而又没了动静。总算清净了,古阵阴沉的脸这才些微转晴,又同梁祈攀谈起来。   婉苏偷眼看,梁祈虽也同古阵说着话,但耳朵却一直注意着邝贵那边的动静。   不多时,便听一个人匆匆跑上楼,连滚带爬地到了包间门口。“敢问这位大人,梁大人可是在此?小的有天大的事。”   古阵带来的人守在了门口,听得这戏园子的管事的称呼自己为大人,心里很熨帖。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便也没有为难,便道:“先候着。”   “进来吧。”里面的古阵早便听到了,看了一眼梁祈,便吩咐道。   那管事的一进来,便扑通跪在地上,连声道:“求大老爷给小的做主,来了位大爷,非要拿自己的丫头换那珍珠班的昆仑奴,一语不合便打了起来,眼看着就要出事了。那珍珠班本是路过,且昆仑奴多稀罕,班主怎能答允,况那男昆仑奴更是不肯放自家妹子,本就是一伙亡命之徒聚到一处讨生活,被逼急了什么都做得出来,若是出了人命可就遭了,求大老爷给做主。”   “是那姓邝的吧?”古阵一副早便料到的模样。   “这个小的不清楚,但来头不小,一胖一瘦两位贵人。”管事的急于搬救兵,眼巴巴看着梁祈。   此事不能不管,若是在自己治下出了事,梁祈难辞其咎。听了那戏园子管事的话,梁祈慌忙起身,身下椅子微微晃动。“叫古兄冷兄见笑了,二位先看着,在下去去就来。”   “还看什么,早都散场了,总之闲着无事,陪你去瞧瞧吧。”那管事的上来时,女昆仑奴早都表演完毕,想必去了后院。冷临也站了起来,心里想的却是再多了解些邝贵,也好给王取的资料再丰富些。   有锦衣卫和西厂的助力,梁祈自然求之不得,连连道谢着,一同往那后院而去。   还未到,便听一阵喧哗,伴随着哭嚎声不断。婉苏走在冷临后面,侧头看到院子里已经站了一群人,似有动手的迹象。   “哭,再哭给我滚!”一身酒气的邝贵一脚将一个抱着自己腿的丫头踢开,那丫头虽着了男装,但此时已经披头散发,自然瞧得出来。邝贵骂完了又指着男昆仑奴叫骂:“给脸不要,老子肯给你个女人好不错了,还不肯!你那黑妹子脸黑腿黑,想必那里都是黑的,老子我换回去也不过是当个物事,你当什么金贵人呢。”   昆仑奴听不到邝贵说什么,也晓得不是什么好话,将妹子护在身后,怒目而视。   第四十九章 出行在外需同房   第四十九章出行在外需同房   能背井离乡出来讨生活的,大都不是善男信女,或是被逼的无法的。估计命都能不要,怕是想着像以往那般,杀了奴隶主跑了便是,根本意识不到权贵对于平民来说意味几何。   班主很滑头,两头劝着,其实他是有很大的决定作用的。“这位爷,何必呢,不过是个母的,您看您这丫头貌美如花,换了多可惜,那不过是个用不上的,单看这新鲜两日,殊不知您可吃了大亏了。”   “滚开,你做得主了不?做不得主给老子滚,我就不信了,爷有的是银子,爷能叫你们,你们一个个的都活不过今夜你可晓得!”邝贵叫嚣着,趾高气昂叫骂。他说的倒是不假,一个外乡人,又是个平民,邝贵只消好找人套了麻袋狠揍一番丢到荒郊野外喂狗,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珍珠班主虽说走南闯北的,但也得罪不起权贵,看着这邝贵似有些来头,便忍下了,只盼着管事的赶紧叫县老爷来。   “大人来了,大人来了。”不知哪个说了两句,邝贵这才回头看。   “你就是这儿的县官?”邝贵上下打量了梁祈,吐出一个酒嗝。   梁祈微微皱了眉,不能失了官威便说道:“正是本官。”   “没你的事,小爷我就是买个人,回去做你的官吧。”邝贵口气很大,摆摆手便要赶梁祈。   梁祈冷冷盯着邝贵,暗暗咬紧牙根,双手也紧攥在袖子底下,回头对那管事的说:“去衙门叫了人来。”   “不必了。”古阵早便看邝贵不顺眼了,此时出手也算是应尽的职责。   “看完了还不滚回去,都围着作甚!”古阵一嗓子吼出来,众人俱都吓了一跳,连邝贵也酒醒了。   “哪里来的!小爷在这儿买人,关你何事!”邝贵见了古阵,蛮横说道。   “锦衣卫来的,我管你买不买人,碍着小爷我看戏就是不可!”古阵此话一出,邝贵果然不再那么嚣张,但也不好立时便灭了气焰。   “我是梁远侯家的,既都是京中弟兄,在此遇到少不得喝上两杯,待我先买了这人,再招呼这位兄台。”邝贵也不是一味的没脑子,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在茶寮都是各喝各的,咱还是莫凑在一处了,况我这也有贵友,西厂的冷大人要招待。”古阵丝毫不给邝贵面子,却也不是没脑子,将西厂也摆了出来,回身引了引冷临,又接着说道:“这昆仑奴的戏码确实不错,明儿也还要继续看,都散了散了,还杵在这儿作甚!”说完又作势啐了一口,紧盯着那邝贵。   邝贵气得握紧拳头,一旁的胖子看了看冷临,肃容而立,通身气派便是似那吃人不眨眼的地出来的,便扯了扯邝贵的袖子低声说:“不可,给你扣上个罪名,到时候就说不清了,不若求了你那侯府的亲戚,再作打算。”   邝贵本就是市井里混的,攀上梁远侯这门亲戚后更是知晓了其中利害,深知庆元朝里有三处是万万不可得罪的,便是这厂卫三处。以往没后台时还晓得这三处吃人不眨眼,此番接近了权贵圈,耳濡目染更是晓得轻重,便恨恨指着昆仑奴说:“你小子,给老子等着,早早晚晚叫你看着你妹子爬上我的床!还有你们这班子,哪个都莫想走出这大兴,都给我记着!”说完气呼呼带着下人走了,珍珠班的人,包括班主俱都惊惧不已,遭了这无妄之灾,互相看着皱紧眉头。   古阵也不想无端与梁远侯交恶,虽说老侯爷不至于为了个次子的填房的远房亲戚出头,但有了龌龊总是不好。再说闹大了也给梁祈惹麻烦,见替同窗解了围便也就罢了。   邝贵走出人群,走到冷临身边时,不自觉抬头看,顿时浑身紧张。   冷临一直未说话,待走近了看去,却觉其气势只在古阵之上,定是个不好惹的。   婉苏赶忙躲在冷临侧面,偷偷看了一眼披头散发连滚带爬跟着邝贵的丫头,是个苦命的,险些被主子同那昆仑奴换了。若是那昆仑奴是个不爱惜妹子的,这丫头怕是要来个异国恋了。   邝贵走远,婉苏这才抬头看向冷临,见其冷冷收回目光。   “多谢古兄出手相助,多谢。”梁祈抱拳说着。婉苏偷眼看,他嘴里满是感激,眼神却有些怪异,好像既高兴又有些不甘似的。   “无妨,不过些许小事,这厮在路上便惹到我,早想敲打敲打他了。他不生事便罢,若敢有半个不字,我便锁了他回去。”古阵仗义,见梁祈有麻烦,必然出手。邝贵或许不会将这一方县官放在眼里,但却不会轻易惹锦衣卫的人。   “况且,我这冷兄也是出了把子力的。”古阵当时将西厂搬了出来,此时不好独占功劳,便将手搭在冷临肩头说道。   梁祈忙又道谢,或许是心里惦记着那邝贵是否还会来找麻烦,又或者是一个大男人得了古阵的帮助面子上有些挂不住,脸色有些不对。当然这都是些微的差异,古阵没看出来,婉苏却感觉到了。   古阵同冷临这便准备回客栈,只待次日再来观看。梁祈又道了谢,目送着冷古二人离开,这才回了衙门。   冷临同古阵回到客栈,已是掌灯时分,古阵没有回自己房间,倒跟着冷临进了屋。“如何?虽比不得京城,可也算清净了。”   冷临点点头,四下看了看这间屋子,瞧见有里外两间,也觉满意。   古阵已在屋内坐下,便听外面走过几人,想是在临间投宿的,听声音正是那邝贵。   “邝兄今儿可要再喝两杯药酒?就是前番得来的,叫小弟也跟着尝尝鲜儿?”是那胖子的声音。可真是没办法了,怎么走到哪儿都遇到这两个家伙。也没办法,全大兴也就这家客栈像点样子,似这般身份的人,自然都是挑好的。   “喝就喝,我带着通房丫头呢,不怕没处泻火。”邝贵笑道,说话虽轻松,但语气里可以听得出,压抑着方才的怒气。   那几人走远后,好似进了临近屋子,继而觥筹交错声不断,酒肉朋友。   古阵也叫人摆了酒菜上来,同冷临边饮边聊,没说两句便扯到此番出行上来。“你说你,要么不带人出来,要么带着丫头,害得我也得带着丫头。”古阵说完看看婉苏,那意思是带着小厮不妥,婉苏会觉得不自在。   冷临抬头看看婉苏,略略思索,想说什么但没开口。那古阵又说:“你瞅瞅那姓邝的,出了门还带着通房,真是酒色财气一样不落,听说最近相看了关家姑娘,倒霉催的,这家绝对是倒了大霉了。”   “就定了吗?”婉苏忍不住插嘴问道。只因对关碧儿印象不错,又是经历过事情的。   “**不离十,只差换庚帖了吧。姓邝的得了门好亲,怕是要拿乔一番。”古阵边喝边对芷草说:“你同小婉去里间坐坐,不必拘着,不是有果子吗?吃着玩吧。”   古阵这人算是官二代中的好人,没有坏心眼儿也乐于助人,对待下人也不是那般苛刻。芷草脸一红,扭捏道:“奴婢要伺候少爷您。”   “去吧,这儿没你的事了。”古阵显见是想同冷临说话,芷草倒也通透。   婉苏这才同芷草进了里间,还自觉关上了房门。本来不认识,先前又是那般,自然有些尴尬。   “芷草姐姐,这是少爷叫带来的荷花酥,你尝尝。”婉苏首先打破僵局,递给芷草一块糕点,笑道。   芷草也算找回了些颜面,又见自家少爷待这姑娘也不过尔尔,便笑着接了。先前总听古阵提起这位小婉姑娘,还道是会威胁到自己呢,是以芷草才全身戒备。   “小婉妹妹,你也吃。”芷草笑着递给婉苏一块糖糕,两人又坐着无语了。   婉苏搜肠刮肚,却找不出什么来攀谈。诗词歌赋,莫说自己也不在行,便是芷草想必也不定会识得几个字的;女红针黹,不提也罢,婉苏不想丢脸;厨艺,婉苏不想再次挑起战火,正思索间,那边芷草开了口。“小婉妹妹,你伺候冷大人多久了?”   “没几个月,我是刚来的,还有好些不懂,望姐姐指教一二。”婉苏诚心说道。   “细心吧,我家少爷不是计较人,是以我们府上人的日子都好过,我也不了解冷大人,不过看着也是和气的。”芷草这话说差了,冷临不是和气,是根本就没要求。人都说没要求的,其实更难伺候,这可不,平日里散漫惯了,这般遇到专业丫头,自己就丢了大脸了。   “姐姐伺候古大人多久了。”好不容易找到个话题,婉苏便也问道。   芷草微微低了头,好似羞涩地说:“我从进了古府,先是跟着府里的妈妈学了两年,十岁上便进了少爷的院子。少爷到京城来,妈妈便将我也拨了来,一直在,少爷屋里的。”   嗬,通房丫头!婉苏不禁往后错错身子,忽然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好似不知该说什么了。   婉苏正沉默间,听那丫头又说:“妹妹可知我家少爷在外,想必是忙的。”   婉苏一听这话,便知这小丫头在套话,于是说道:“我也不常见古大人,不过跟着我家少爷见着古大人的时候,都是忙的。他们办起案子来都是整夜不睡的,古大人也都是独自一人,不见带着什么人。”   芷草似乎松了一口气,略微抬头,忽地握住嘴巴似要呕吐状。   第五十章 夜半两人私语时   第五十章夜半两人私语时   婉苏一惊,莫非没喝避子汤!   “姐姐,你没事吧?那个,癸水来了吗?”婉苏心道若是有喜了,可得赶紧知会古阵的。   芷草脸一红,小声道:“妹妹万不可同我家少爷讲,免得……啊,我近几日只不过有些身子不适罢了。”   婉苏见芷草的颜色,以为其害羞不好承认,便也不再说什么。芷草偷眼瞧瞧婉苏神色,忙低了头暗自得意,古阵从不碰自己,这叫她心里很是不安,心里不安,看哪个都像是自己的敌人。   婉苏没有多想,暂不说那两个在外饮酒加低语的人,再说这芷草,身子不适还跟着古阵出门,怕是很珍惜这机会的。古阵不是不通情理的,定是芷草隐瞒了自己的情况。   芷草一直听着外面的动静,直到古阵提高了声音说要散了席,这才起身出去。   收拾了一应物事,大着舌头的古阵便由芷草扶着离开了,婉苏推开窗户散散酒气,又吩咐小二打了热水来,这才准备伺候冷临洗漱。   平日里都是将水备好了,冷临便关起门来自己收拾的,此番就一个屋子,再躲到一边袖手旁观也有些不像话,婉苏便自觉地拿着香胰子站到一边。   冷临难得有清闲的时候,喝了些酒身子有些燥热,便低头洗脸。   本是在背后的头发跑到前面,垂到水盆里。婉苏忙伸手拢住,免得沾湿了。冷临洗好了,瞧见婉苏如此有眼力见,笑道:“你做得很好,不比那芷草差,也累了吧?快洗洗吧。”说完指着另一盆水说道。   婉苏晓得冷临是不想自己难堪,怎么比,芷草都比自己专业,便笑道:“奴婢领少爷的情,若有需要,此后也会安慰少爷的。”   冷临拿巾子擦脸,不叫婉苏看到自己的表情,之后又端起水盆放到外间床前,坐下后说道:“你睡里间,我在这儿,门上好插,外头不比府里。”   婉苏听了结结巴巴说道:“这怎使得,都是少爷睡里间,奴婢睡外间的,半夜起来上水也方便。”婉苏说这话有些心虚,冷临从不需要人半夜伺候的,想到这点自己还真是幸运,基本都是好眠一夜的。   “去吧,端了盆子进去洗。”冷临说完便解开绶带。“换洗的衣衫留下便是,我自己来。”   毕竟不想爬主子的床,婉苏便借机会应了,找出带来的里外衣衫,放到床上后便端了自己那盆水进了里间。犹豫一下还是将门插好,这才吐吐舌头洗脸洗脚。   忽地躺在床上,只觉得这一整日的颠簸,骨头都快散了。活动活动脖子,婉苏既觉得幸运,又有些不安。   凡事有了例外,便有不安的因素,便有了隐患。在这里,奴婢就是奴婢,冷临此番待自己,婉苏隐隐觉得有些不安。若说起初还觉得幸运,随着时间的推移,此时也有些忐忑了。   婉苏虽然不是封建思想,但也知道这里人的思想,总是心里没底。   懒得下地,便用脚将水盆踢开一些,又拿出换洗的亵衣等物,一一换上。若说这副身子还真是上等,皮肤如细腻白玉,胸前更是真人不露相。正欣赏着自己的骄傲,便听隔壁有怪声音,婉苏细细听去,哼哼唧唧地愈发强烈。   婉苏脸一红,便知是有人行那事,隔壁不就是邝贵这厮吗,还真是一日都闲不住。想起关碧儿,婉苏不由得为其担忧。   那邝贵明显是瞧不上关家的,这般死乞白赖地结亲,关碧儿的婚后生活可想而知。声音越来越大,婉苏听到外间有了声响,忙光脚下地查看门栓,确定插好之后这才吓得又穿回中衣,套好了外衫拉过被子躺好。   虽说冷临不是那样的人,但听了隔壁的声音,难免心里没有躁动。婉苏回想一下,冷临应未喝多,如此便无什么大事,不过还是谨慎些的好。   不知过了多久,隔壁仍旧没有停歇的意思,倒不是这厮多厉害,只不过是中场休息太多,将战线拉长了。   “小婉,夜里吃了酒有些不适,我去外头吹吹风,你待会儿将门插好,若非我叫门,不要开。”听着是冷临的声音,走到门口后交代一句便走开。   “晓得了。”婉苏弱弱应了一声,听得开门的声音,这才赶忙出了里间,将外间大门插好。   地上有些凉,婉苏又赶紧跑回里间穿鞋子,黑暗中不小心踢到了水盆,疼得抱住脚趾坐到床上长大了嘴巴干嚎。   这一声响不小,隔壁似乎被打扰了,叫骂了一声后便没了动静。不多时又听到那厮似乎出了大门,走到廊子尽头大喊道:“上水来,来一壶热水!”   底下的小二听了忙应着,慌忙提了水壶上楼,那邝贵脚步不稳又走回来,竟踢起婉苏的门,边踢边说:“小贱人,关劳什子的门,爷还没走远呢。”   邝贵喝多了,这客栈的门又是大同小异的,认错了也不足为奇,婉苏背靠着门板,心道这么踢下去可别踢坏了,忙道:“您叫错门了,在隔壁。”   邝贵此时酒醒了一些,听得婉苏的声音,便知是个女子,淫心又起。“哪家的小女子,开门给爷瞧瞧。”   婉苏不语,心跳得厉害,此时却听门口有人说话,正是冷临。“我的丫头。”简明扼要,语气生冷,估计脸色也是骇人的。邝贵回头看了果然没搭话,只骂着后上来的小二。“挨个门都一样,叫爷怎么认,滚!”   那小二放下热水便下了楼,邝贵屋里的丫头估计也起身了,屋里一阵哗哗的水响,外加嬉笑声。   婉苏打开门,见是冷临,便侧身让开。   “无事了,我再去外头走走。”冷临说完便要转身离开。   “奴婢同少爷一起吧。”婉苏不敢自己待在屋子里,眼巴巴看着冷临。   冷临点点头,慢慢往前走,待婉苏关好门跟上自己。二人一路走下楼梯,下到院中的天井,又沿着另一侧楼梯往上走。   黑漆漆的一片,这侧的屋子多是紧闭着门,没有光亮。“少爷,这里没住人吗?这几天来大兴的人可是够多的。”   “这是库房,不住人的。”冷临边说边回头,看向对面自己房间,直到走到一处平台,这才回身真好。   婉苏也跟着站过去,两人看着对面自己房间和邝贵房间看去。原来他方才出来也是在此处,视线一直没离开房间,待看到邝贵出来及至撒泼,这才赶回来的。   今晚夜色皎洁,傍晚时的乌云已散尽,硬是没下成雨,竟有些透净。楼下仍不时有来询问的客人,可惜已经住满,只好败兴而归,再去寻找新的落脚地。   留下的客房内多半熄了灯,想是累了早早歇下。古阵的屋子只燃着一盏小灯,应是外间的芷草备着的,以备半夜伺候主子之用。   站了能有半个时辰,冷临竟纹丝未动。婉苏想着那邝贵也该收兵了,便道:“少爷,回去吗?”   “你先回吧,我再待会儿。”微不可闻的叹气声,婉苏总觉得冷临一直都没快乐过,时时都是低沉的,孤寂的。   怎能再走,便四下找找可坐之物,却没合适的。   “你在找什么?”冷临回头,见婉苏不老实地前后看看,便问道。   “找个椅子给少爷坐,这库房门都是锁了的,不知都是什么金贵物。”婉苏试着推一扇门,虽没锁着,但不知被什么顶住了,想来里面堆了太多东西。   又换了一个库房,推开后,借着微弱的灯光摸到一张凳子,搬过来给冷临。看着婉苏忙忙活活的样子,冷临心内不由得暖暖的。以往心里有事时,都是自己一个人找了清净地,一坐就是一夜,此时有了婉苏的陪伴,似乎也没那么难过了。   “我不累,你坐吧。”冷临摇摇头,见婉苏已将那凳子擦干净。   “都擦干净了,少爷坐吧。”婉苏笑道。“奴婢泡茶功夫不及芷草姐姐,旁的也会多长些眼力见的。”   “你很好,比他们的丫头都好。”冷临笑着安慰,因日里看到那老者想起冷管家,此时心情还有些低落,于是没了话,默了半晌才问道:“小婉,你此前是在哪个府上的?”   冷临本是没话找话,婉苏心里却一惊,斟酌说道:“是在城西李府的。”   “跟着什么人的?”冷临见婉苏忽地不似以往般活泼,不由得回头问道。   “跟着李家夫人的。”顶了那人的缺,自然就得全盘接受那人的身世,婉苏微微抬起头,不知冷临为何会突然问起。   “爹娘呢?”冷临只盯着对面看,低低问道。   “不晓得了,卖了奴婢之后就找不到了。”婉苏低低说道,尽量使得自己看起来伤心些。   果然,冷临垂了眸子,仿佛下定很大决心似的,说道:“我那日的话,不是说说的,你若真的想回去寻爹娘,我自给了你身契,也会帮你寻到他们。”   冷临不是没看出来,婉苏总是担心自己命运坎坷。她倔强,却不得不屈服于主仆尊卑的规矩;她坚强,却总是担忧落得贞娘下场。   “少爷,只要少爷不随意发卖了奴婢,或是像货物一般同人家交换,奴婢是真的愿意跟着少爷的。至于我那家人,既然卖了我一次,我若回去了,还会被卖第二次,奴婢不想回去了。”婉苏可不想冷临好心办坏事,若是自己真的没了这冷府做遮阳伞,不定会什么下场,或许很快就会被仇家发现。   第五十一章 无眠之时静习字   第五十一章无眠之时静习字   “我晓得,这世间女子难。”冷临微微叹口气,想起自己母亲,虽然从未有人同自己说过,但想起儿时的蛛丝马迹,冷临觉得她就是个既可怜又可恨的女子。   本是平平静静住在一个小宅子里,母亲去世不久后,不知来了一群什么人,自己只能同冷管家带着仅有的家当离开。   依稀记得那群人骂骂咧咧,什么外室的杂种,句句不堪入耳。儿时的自己还不甚明了,直至今日细想起来,如若那群人说的是事实,自己还真是不该存在的。   “小婉,你对男人置外室,养私生子如何看?”冷临忽地问道。   婉苏听了一愣,心里转了几百个弯,觉得冷临可能就是这假设命题中的一员,便小心说道:“这事儿,只能怪男人。”看冷临的年纪也不像有私生子的,且平日里几乎没有这些腌臜事,莫非他是私生子!婉苏脑子一惊。   冷临微微挑眉,侧头看去,饶有兴致问道:“细细说来。”   “娶没娶正头夫人,正头夫人答不答应进门,外室兴许不晓得,可男人肯定是晓得的,晓得了还做那些事,岂不是知错还犯错?”婉苏斟酌用词。   冷临不语,回想起儿时的记忆。冷临不气那派了人来驱赶自己和冷管家的夫人,也不气听了人两句好话便被蒙骗的母亲,只气那明明有正头夫人却还在外勾搭的男人。   冷临不再说话,只一动不动盯着前面看,半晌才说道:“回去吧。”说着起身往楼下走,婉苏以为自己说错了话,也慌忙跟上,下楼时踩空了一阶,险些跌倒。   冷临有些不好意思,忙慢下脚步回头等,待其摸稳了扶手后,这才一起走下楼梯。正走到天井处,见邝贵下了楼,穿着一身嫩绿色的新衣,带着一个小厮便出门了,不知去何处。多半又去何处喝花酒,这种人的夜生活不会仅限于此的,婉苏腹诽着,便跟着冷临回到自己房间。总算能安稳睡觉了,婉苏巴不得他早些走。   这么一折腾,两人都没了睡意,婉苏回房将水盆处理好后,见冷临摆出了笔墨纸砚,不知在写些什么。   “少爷?都这时候了,还不歇着?”婉苏凑了过去问道。最近自己学习**很强,已经识了许多字,见冷临写写画画就想凑上前去。   “没了睡意,你呢?若不困的话过来,我考校考校你的学问。”以往独自一人时,都喜欢一人待在书房,不知何时起,竟觉得身边有个人也不错。   “奴婢哪有什么学问,不过是刚认了几个字。”奴婢有些累,不过看冷临今天好似尤其低落,便不忍一人回房睡觉,留下来说说话也好。   “那昨日教你的几个字,可还记得?”冷临将纸张拿出来,指着上面的几个字问道。   “小、婉。”这两个字是自己的名字,婉苏有一定功底,自然记得清。又指着另外两个词说:“冷清、临间。”   婉苏说完有些尴尬,余下两个词包含了冷临的名字,此时说出来有些不自在。昨日冷临是教了自己好些字词的,此番恰好拿出这两个,不免很应风景。   冷临也是无意的,说完了才感到有些不妥,再看婉苏一脸不在意,还大大咧咧地说道:“少爷,这是您的,对了,您的字呢?人家都有表字的。”   “督主给过,许久不用忘记了。”冷临说道,见婉苏没有害羞,便也放了心。   婉苏也是强装未觉,又连着辨了几个字,得了冷临不少夸奖。想着叫其心情好些,故作笑脸。   “你再将这些字都凑成个词,我便教你这些词。”冷临倒是个好老师,寓教于乐还很有趣味性。   “恩,小公主、温婉可人、冷锅冷灶、大难临头……”婉苏很不厚道,惹来冷临一记白眼,忙做害怕状又道:“冷艳高贵、临危不惧。”   冷临深深看了眼婉苏,不知她从哪里学到这些词,真不是一般丫头的见识。   婉苏感觉到冷临的眼神,在心里又将自己骂了一遍,万不可再露出端倪。此时的丫头莫说说出几个像样的词,便是字都不认得几个,定要注意了。   趁着辨字的功夫,婉苏又磨了墨,看冷临蘸了墨涂写。   “今儿教你握笔,来,悬着腕子,不要颤。”冷临先做了示范,又叫婉苏试着先摆样子。   “少爷,您练的时候手臂上没悬沙袋吗?待习惯了沙袋,再取下去便稳了。”婉苏正说着,下一秒便知后悔了。   “好主意,你先悬着我这笔洗。”冷临说完找了绳子,将玉质笔洗挂到婉苏腕上,满意点点头。“习武之人,都要在腿上绑沙袋的,这才练得出力气。”   “少爷,奴婢很后悔。”婉苏苦着脸,觉得那笔洗愈发沉重,腕子也酸麻起来。   “不是这般,要平。”冷临看婉苏姿势又变了,本想伸手到她的手边做做姿势,没想到却见婉苏腕子一抖,生怕她砸了笔洗,赶忙伸手圈住她的手,两人一愣。   婉苏尽量装作不在意,教人习字就是这般,只不过冷临平日里太过冷漠,所以有些不适罢了。   冷临强迫自己适应,可婉苏身上新衣衫的味道还是钻入鼻端,少女清新的气息,伴随着有节奏的呼吸,一切都那么舒服、熨帖。   冷临想撤回手,却又舍不得,只装作帮她维持姿势,静静站着。不多时,便觉手心见了汗。   婉苏也不好过,随着冷临的靠近,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心跳似的。他的头发很软,垂到自己脸边痒痒的,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气息,似乎参杂着酒味,又有旁的,说不清什么却很舒服。   此时隔壁又有了声响,仿佛是邝贵回来了,此番没有说话,只进了屋子轻轻翻捡,此后又出去了。   冷临松了手,咳嗽两声说:“就这般练,累了再帮你撑着。”   婉苏见冷临如此镇定,自己也装作不在意,看看漏钟忙道:“也快丑时初了,少爷,明儿再练成不成,奴婢困了。”   冷临将笔洗取下来,说道:“去吧,插好门,外头不比府里。”   “谢少爷,您也早些歇息。”婉苏甩甩腕子,走到门口处探头笑道:“少爷用功的话,可要头悬梁?”   “也成。”冷临晓得婉苏在玩笑,便回答。   “奴婢未带绳子。”婉苏说完便笑着关了门,手摸住门插,犹豫一番还是插好,不自在地回到床上,将被蒙住脸一动不动。   待情绪平缓了些,婉苏拉下被子透透气,只听得外面的冷临收拾了一番躺下了。仍旧睡不着,翻来覆去的,直到次日一早。   待婉苏出来后,冷临早已收拾停当。憨笑两声,忙跟着冷临出门。正准备到街上转转再去那戏园子,却见隔壁屋子站了许多人,手足无措的样子。   正是同邝贵一同来的胖子,劈头盖脸打了一个小厮的脑袋问:“这一晚上都没回来!你干什么吃的,此时才来回话。”   那小厮想是邝贵的,挨了一巴掌也不敢说什么,只低着头说:“少爷只叫我在外头把守,我想着少爷定是累极了便睡在里头,也就没去打扰,就在院子里冻了一夜。哪想天亮了还不见出来,小的就斗胆上楼敲门,春香楼姑娘却说,少爷他完事后子时正就从后门走了。少爷晓得小的在院子里等,若回了客栈定是叫上小的,可并未来,小的赶忙回来一看,这才找您拿个主意。”   “你叫我拿什么主意?你家少爷在此处可还有别的相好?”胖子急道。   “并无,我家少爷这还是头次来大兴。”那小厮也急出了一身汗,不敢擦只抬头看着胖子回话。   胖子在屋子里急得转了两圈,忽又说道:“定是喝多了不知晃到何处,赶紧给我满城找,都出去。”说完便吩咐自己带来的下人和邝贵的下人,又回头看了看邝贵在屋子里折腾的通房丫头,舔舔嘴唇说:“你家少爷昨晚何时出去的?”   “先头出去的,丑时正还回来了,翻检了一番又走了,就一夜未回。”那通房丫头眼底淤青,显是被折腾够呛,此时正披了外衫未及梳洗,眼睛如小鹿般惊恐地看着众人。   “都回来翻检什么了?看样子你家少爷是从春香楼回来后,又走了,这就不知去了何处。”胖子瞄了瞄那通房的胸脯,回头对小厮说道:“找,快找。”   闹哄哄的,古阵这才从屋子里走出来,面色很不自然,一旁的芷草则扭捏地低着头不敢看。   “你就在客栈待着吧,今儿不必跟着了”。古阵看了眼冷临和婉苏,慌忙躲开目光,没好气地对身后的芷草说道。   似乎很委屈,芷草咬咬嘴唇,低着头应了。   “走吧,莫看了,到街上走走。”古阵走上前,用肩膀撞了撞冷临,不耐烦地看了看邝贵屋子里的人,率先走下楼梯。   冷临也不再关心,带着婉苏下了楼,三人在楼下用了饭,这才往外走。婉苏一直觉得古阵有些怪,走到天井时下意识抬头看,果见芷草正探出半个身子张望。   古阵见婉苏抬头,自己也看去,见了气不打一处来,忙招呼身边本欲随行的小厮说:“送回去,送回去,赶紧找车,我回来前莫叫我再瞧见。”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近来读者妹子的疑问,统一回答一下。   当时写东厂时,写的是架空,里面很多人物虽然是有历史人物的影子,但都是架空的。   这个文是历史文,里面的人物都是实打实的,我想将这两个文串联到一起,使之能相互辉映。又想留下王取这个人物,只好把王取的人留下,但是职务改变了。这里的王取不再是督主,督主另有其人,就是历史上的那个真督主。   这里的东厂督主也将换人,换成历史上那个真的,叫尚铭。西厂督主是汪直,嘿嘿。大家就当他们改名字了,性格神马的都差不多。   第五十二章 此事如何能启齿   第五十二章此事如何能启齿   小厮听了一愣,忙点头应了回去,楼上的芷草听得不是很真切,但见小厮上楼来也觉惊慌。三人出了门,这才听到后面的哭声,想是芷草闹了起来。   “古大人,您这是怎地了?芷草姐姐哪里惹到你了?”想起之前还在自己面前面露羞怯的芷草,婉苏上前几步问道。   古阵脸一红,想起昨晚的事,再看婉苏更是心虚,忙别开身子说:“无事,带着她本是为你,寻思着在车里也方便,唉,罢了,我自己个儿动手吧,不需旁人伺候了。”   “奴婢不明白,可也不问了,不过您这脾气可够大的,远不如我家少爷好相与。”婉苏听了慢走几步,退到冷临身边。   古阵听了猛地回头,张大了嘴瞧瞧婉苏毫不知情的模样,再想想昨晚自己喝醉了酒做下的事,对上冷临深深的眸子,还是把话忍下了,垂头丧气回过头,一行往街上走去。   古阵今早起来,发现芷草脱光了睡到自己身边,床上还有斑斑血痕,便知昨晚的梦至少有一半是真实的。此时想起昨晚的梦,古阵还血往上涌。只觉得迷迷糊糊间,婉苏来到自己身边,双手竟摸上了自己的胸膛,小手软软糯糯的叫人很是舒坦,当即便觉下面肿胀。   睡梦中,妩媚的婉苏边揉边问是否舒坦,古阵忽地觉得天旋地转,心里想着她是冷临的通房,为何会来到自己屋子,嘴上却不想说出来,似乎提醒了对方,婉苏就会离开一般,便一把搂住。   嘴上想说的是“朋友妻不可欺”,哪想转念又是“朋友妻不客气”,内心挣扎间只觉得怀里人柔弱无骨,一嗔一笑都那么动人,于是不再多想三下五除二便做了那好事。也不知昏睡了多久,醒来后本以为是一场梦,谁料看到身边的芷草这才醒过神来。   不敢再去看婉苏,不知为何,平日里也没有这种念头,为何昨晚眼前会现出她的面孔,古阵觉得很是尴尬。   此事万不可叫冷临知晓,不然丢人不说,这朋友也做不成了。冷临历来独来独往,最近反常带着这丫头进进出出,定是个极喜欢的通房,况他同自己一般,不是拿下人的命不当命的,如若有人同他交换女人,想来他定不会同意。   “小婉,去选几件首饰也打扮打扮,钱袋里不是有银子吗。”冷临停住脚步,冲着一旁的首饰店说道。   钱袋里是冷临的银子,婉苏的月银都存起来了。“少爷,前几日才叫首饰店的送上门来,连李妈妈都挑了,奴婢也挑了许多,再不好意思叫少爷破费了。”婉苏才不会被小利打动,冷临定是要同古阵说悄悄话,且多半是少儿不宜的,婉苏也有好奇心。   “那胭脂呢,既来了就瞧瞧,你每回出门都要涂得那么厚,多买些备着。”冷临又抬起下颌指指一旁的胭脂铺。   “此后出门奴婢都做男装打扮,不涂脂抹粉了。”婉苏故作不解状,回答。   冷临没了话,古阵接上。“那有丝巾,去买一些,我有用处。”   婉苏没了办法,瞧瞧冷临,待其点头后这才不情不愿地去了丝巾铺挑选,不时回头,却见两人已经踱到街对面大树下站好。   “何事?”两人面对着对面铺子里的婉苏,冷临开口问道。   古阵如何开的了口,故作轻松说道:“无事。”   “定是有事,一脸的羞愧难当。”冷临瞧见婉苏又忍不住回头,不觉勾起嘴角,这丫头精着呢。   古阵也看着婉苏,余光瞄着弯起嘴角的冷临,咳嗽两声说:“都说了无事。”   冷临还欲再问,却见婉苏已经兴冲冲跑了过来,拿着各色丝巾递到古阵手里说:“古大人,各色都买过了,这回满意了吧?”   “恩,满意。”古阵还想像以前那般同婉苏说笑,却总觉得有些不自在,拿过丝巾塞到袖子里说:“这街上也无趣,不如回客栈歇歇。啊不,还是先逛逛再回去。”说完先往街口走去。   婉苏看看面无表情的冷临,得不到答案,便也跟着心不在焉的古阵继续闲逛。反正着了男装,婉苏也不怕暴露,只小心些便是。   到了晌午时分,估摸着已将芷草送走了,古阵这才提议回客栈。路过街边的药铺,见一汉子正同老板争执。   “放心吧,短不了你的,我唐记在这街上多少年了,街里街坊的何时做过假!”药铺老板站在门口,指指门上的招牌理直气壮说道。   “可莫哄人,不成的话我还会再来找你。”那汉子拿着包药憨憨走了,正是憨老爹的儿子二憨。   二憨傻乎乎一路小跑,很快消失在街尾,三人也回到客栈,上了二楼却见那小厮几步跑了上来,说道:“少爷,她,她。”   “说!”古阵心里正烦躁,不耐烦说道。   “芷草姑娘寻死,叫小的救下了,如今在屋子里躺着呢。”那小厮可能害怕古阵踹他,说完便往旁边侧开。   古阵气得登登登上得楼去,进了屋子看到芷草腕上绑了布条,便说道:“做这样子给谁看!夫人将你送过来就是来寻死觅活的!再这般样子将你卖了去!”   古阵很凶,婉苏头一次看到他对女人这般态度,想了想芷草的身份,深有感触。想当初宝哥哥回到院子里,踹了袭人姐姐还后悔莫及。再看看自己的境遇,婉苏很满足了,至少冷临都从未对自己大小声过。   “我们回房。”冷临见没出大事,不好留下来叫古阵为难,便要带着婉苏回去。   “小婉妹妹。”芷草撑出些力气,叫住婉苏。   婉苏回头,瞧见芷草可怜兮兮的眼神,虽不了解事情也晓得定是惹到了古阵,便说:“芷草姐姐您莫做傻事,古大人是最好说话的了。”说完看看古阵,仿佛都不认得这人似的。   冷临只觉有些怪异,便伸手搭上婉苏肩头将其慢慢带出门去。走到门口才听到里面又传来古阵的声音,像是震慑之类的话语,又听芷草说什么“昨夜、她的名字、小婉”之类的。婉苏听得不清不楚,刚要回头去看,却被冷临按住了小脑袋瓜,说道:“昨晚学的字还记得吗?我要考校考校你。”   婉苏只得跟着冷临进屋,将笔墨纸砚摆好,又开始古代启蒙课程。   婉苏惦记着芷草,又想左右也不管自己的事,便静下心来学字。冷临坐在一旁,盯着身侧的婉苏,忽然有些不痛快。方才通过芷草和古阵的只言片语,虽不清楚何事,但总觉得不会是好事,便不愿去听。   又听到芷草的低低哭声,继而是古阵摔门下楼的声音。婉苏默默回过头来,冲着冷临说:“多谢少爷,待奴婢宽厚。”   冷临也注意到隔壁的声音,见婉苏说这话,心里极是熨帖,低了头继续写字。   “少爷,您该用饭了。”婉苏知道冷临的性子,心里舒坦也不太会表达出来,抬头看看漏钟说道。   “在屋里用吧,不下楼了。”冷临说完又补充一句。“免得叫古阵为难,定是有家事要处理。”   “有道理,那奴婢叫小二将饭菜端上来。”婉苏说完起身来到门口,探头瞧见小二,叫了菜之后便回到屋子。“少爷,收拾了吧,奴婢来给您净手。”   “走这一遭,身上也不爽利,还有换洗的衣衫吗?”冷临说完站起身四处看。   “有,这还备着呢。”婉苏连忙起身拿出一套干净的衣衫,本想递到冷临手里,却见其背过身去并不接,却脱了外衫只剩中衣。   婉苏想了想,极少伺候冷临穿衣,便展开衣衫从后面披上,又帮着穿好,系了绶带。   低头忙活的婉苏看不到,冷临已扬起了头勾起嘴角。   小二将饭菜送上来,婉苏忙摆好,又一一试了咸淡,这才说道:“这冬笋烩肉咸淡适中,少爷您可以吃,这汤就有些咸了,少爷不可多喝……”   婉苏将菜用公筷夹了菜到冷临碗里,待其吃完了再夹下一道菜。   “不必,你吃你的。”冷临说道。   婉苏还记着冷临没有味觉的事,自那之后每餐都试了咸淡的,此番在外面更是注意着,不然这本就吃起来没有饥饱的冷临更是会胡乱吃起来。   “成。”婉苏忙又拿起自己的筷子吃,看到冷临碗里没了菜,忙又换上公筷再夹一些。   正安静吃着饭,便听外头脚步声不断,几个人登登登上了楼,来到隔壁邝贵房间门口这才停住。   “开门!”一个男人喊道。只听里面悉悉索索一阵衣袂声,许久才打开门。   “可是你这儿报了官?”想是衙役问话。   “正是,叫你们县官来,邝公子不见了,赶紧给我派人找,有一点差错你们可担待不起。”正是那胖子的声音,想来邝贵还是杳无音讯。   婉苏看看冷临,见其也是坐直了听。   “大人有公务在身,你等有画像的话给了我,衙门自会派人去寻。”那衙役说道。   “晓不晓得邝公子是何人!那可是梁远侯家的,叫你们大人出来。”胖子这会儿来了脾气,想来若是邝贵丢了,自己也不好交代。   那衙役被唬住了,相互看看,这才凑近一人说了几句话。那人听了赶忙下楼去,这带头的衙役则说:“大人稍后便到,你且将这前因后果说个明白。”   婉苏早就凑到门口去看,只见隔壁站了四五个衙役。   作者有话要说:多谢么么,灵犀阁主、张熊猫、外星人、wlll、外星人、喵头的雷雷啊哈哈。   第五十三章 恶少丧命有人喜   第五十三章 恶少丧命有人喜   “我只是同来的,并不晓得,这是邝公子的通房,来,你给大人说说。”胖子说着唤出屋里的丫头,自己则退到一边,不想卷进来。   那丫头又将事情经过叙述一遍,找来了昨夜跟着出去的小厮,还未说完,便听楼梯尽头来了几人,说着“大人来了”,衙役自然而然让了路。古阵也一起上楼来,想来方才是同梁祈一块儿的。   “邝贵不见了?多久了?”梁祈一上来就问。   “昨夜丑时初第二次回来,出去后便再没回。”那丫头声音弱弱地说。   “没说去何处?”梁祈问道。   “奴婢倒是问了几句,少爷想是心里不顺,一句话不说只是翻检东西,拿了银子便走了,想是输了银子吧。”那丫头低头说道。   “城内赌坊都去查查。”梁祈回头吩咐那个衙役。   “都找过了,先前就派了下人去看的。”胖子插嘴说道。梁祈皱紧眉头,回头看看古阵。   戌时正,古阵没有同冷临去看戏耍,而是借口留下来帮助梁祈寻找邝贵。梁祈虽厌烦邝贵,但总要做做样子,他一个知县不能跟梁远侯相比,且百姓来报官,他也有职责找人,于是便集合衙役满城寻找。   冷临同婉苏来到戏园子,又进了上次的雅间,此番没了古阵和梁祈,婉苏便也跟着坐了。   “少爷,那姓邝的到底哪里去了?会不会被人给拐走了?”婉苏将茶摆好,问道。   “赌坊、青楼,无外乎这两处。”冷临手指刮划着扳指,垂了眸子沉思,心想王取查这人的底细,若是晓得了他的作为,不知会如何动作。   见冷临兀自细想,婉苏也不说话,便自顾看戏。仍是昨夜的班主,笑容可掬地上了台,一圈抱拳说道:“乡亲们,我珍珠班今儿是第二日,多谢捧场,多谢捧场啊。”   大致还是那班人,安南人和昆仑奴皆表演了新的戏目,在看惯了关箱锯人等高难度戏耍的婉苏看来,这些都是小儿科。不过场内之人觉得新鲜,看得很是起劲儿。隔壁雅间也赞叹声不断,倒是婉苏和冷临这里较为清静。   婉苏又蓄了几回茶,珍珠班已经演过了几个戏目,待到东瀛人上台时,场内气氛已经极为欢脱。那东瀛人仍旧同一身打扮,拿着把大刀呼呼喝喝,猛地砍向脖子,却哎呦呦倒地。,原来是失手,刀背磕到了头顶。幸亏是头顶,不然可就要受伤了。原来应大家伙的要求,东瀛人这一招极为精彩的表演还未看够,于是今儿个便又表演一番,哪想那东瀛人却失了手。   班主赶忙上台将人扶下,边走边说:“大家伙见谅。”下面一阵嘘声,本想再看个热闹,却不想看不成了,便是嘘声一片。   婉苏也跟着倒了喝彩,却见冷临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场上,直到那东瀛人被扶下去,仍旧盯着他的手臂看。   接下来便是其他的戏目,来者俱都纷纷叫好,唯独冷临的雅间安安静静。   “小婉,回去吧。”冷临见婉苏也对此没什么兴趣,便说道。   “恩,昨夜少爷没睡好,今儿早些休息吧。”婉苏说着同冷临出了门,正见珍珠班班主一脸不悦地瞪着前面的东瀛人,沿着走廊匆匆往后院走去。   冷临顺着走廊看去,见那东瀛人身材消瘦矮小,若不看身高五官相貌的话,倒也与庆元朝人相差不多。不似昆仑奴肤色黝黑,一看便是外族。   冷临回到客栈时辰还早,古阵的房门紧闭,屋内并无声音,想来芷草已被送走了。因昨夜休息不好,两人用过晚饭便早早睡下了,接近天亮才听得外头人声嘈杂,间杂男人的呼喝声,一众人便来到房门口,猛地踹开了隔壁邝贵房门,听得里面女人的尖叫。   婉苏本就和衣而睡,听到声音打开门出去看,却见冷临正着了中衣起身。   “少爷,何事?”婉苏见冷临光着脚,忙过去为其找袜子。   “我来。”冷临拿过来,婉苏又拿过衫子为冷临穿上,心道男人就是好,到哪里都不怕,不似女人,若是睡不踏实的话便不敢脱衣衫。   想到此又去开门,冷临却在后面说:“莫出去,待我看看。”冷临说完起身穿了靴子,将婉苏扯到身后。   外头闹哄哄的,整个客栈的人都被惊醒了,一众衙役围在邝贵屋门前,近的凑上前来瞧看,远的也扶着廊子的围栏抻脖子。   婉苏躲在冷临身后,见隔壁古阵的房间却仍旧门扉紧闭,这般热闹都无人出来看。   正听着,见古阵同梁祈匆匆上了楼,来到邝贵门口,梁祈说道:“都给我带走。”   “大胆!你晓不晓得我是邝公子的朋友,你们不紧着找人,却来此捣乱!”胖子慌忙整理绶带,看到梁祈后首先大声喝道。   “人已找到了,却只找到一半,闲话莫说,给我带走。”古阵同梁祈精神萎靡不振,均一脸的疲惫。那梁祈一身邋遢的便服,微湿的下摆侧面带着一枚草叶子。“将这女子也带走,一道带上衙门。”   胖子已经蔫了,本来趁着邝贵不在睡了人家的丫头,便是心里没底,此时见梁祈一脸威严,心里莫名虚了下来。   古阵迷迷糊糊想来是喝了不少,站在梁祈身后听了这半天也明白了,揉揉眼睛看着胖子和那丫头被带走,这才走到冷临面前,边说边往屋里走。“那邝贵找到了,已被分尸,头首分离死在河边,头却找不到。”   “啊!”婉苏虽已经习惯了见人命官司,但对头首分离还是有些忌惮,想那日追杀自己的仇家便是这般死法。   “昨夜同梁祈喝了一宿,今早衙役来报。”古阵打量了一下屋子,又说:“昨儿的戏耍可好?可有精彩的?”   “在何地发现的?”冷临料到王取必会问。   古阵说道:“就在大兴外的河边,头被割下去了,身上被洗劫一空,连绶带上的玉石都被抠了下来,只剩一身衣衫。叫那当日跟随的小厮去认,正是邝贵。”   “昨夜你喝了一晚?果真是同窗叙旧。”冷临笑道,婉苏准备了茶水以备古阵解酒。   古阵接过来,不自在地抬眼看了一下婉苏,又想起那日的梦,赶紧喝上两口装作若无其事。   “多年不见了,当年在书院的同窗,没想到在此做了官,也是缘分。”古阵心想不过是个梦,也没什么可害羞的,便释然了心情正常说笑。“不说了,闲来无事,戌时才有戏目,小婉,跟我去衙门瞧瞧热闹?”   未等婉苏说完,便听冷临说:“小婉留下,今儿我要考校你学问。”   婉苏看看古阵,本想跟去打听下八卦,见冷临发了话,便扁扁嘴“哦”了一声。   “我去瞧瞧,你们歇着吧。”古阵起身整整衣襟,二话没说便出了门。   “少爷,您觉不觉得古大人有些怪怪的,芷草姐姐是被送走了吗?”婉苏将房门关好,双臂拄在桌子上问。   “定是被送走了。”冷临将笔洗系上绳子,又道:“他本就是个怪人,你莫理他。”   婉苏面上不显,心里却说你冷临不就是头号怪人吗,古阵顶多算是活脱好动罢了。   “少爷,奴婢可不可以不悬着这个,腕子都酸了如何给您端茶倒水。”婉苏见那笔洗便是一脸官司。   冷临不理,将婉苏架好姿势之后,自己便在一处展纸书写。婉苏鼻尖又见了汗,腕子也酸痛难耐,想起那些头悬梁锥刺股的书生,晚睡早起地玩了命地读书写字,想来比自己更辛苦。不过有朝一日金榜题名登了龙门,可就是加官进爵了,所以人人都挤这独木桥。   寻思间去看冷临,根据古文功底及前后文猜测,应是在写汇报。再一细看,是写给王取的,正是在汇报邝贵之事。   “少爷,关大小姐的未婚夫婿,可是那邝贵?”跟久了冷临,虽未听到他确切说过,但也影影绰绰听了一些,也知道王取命冷临私下里查探关碧儿未婚夫婿的底细。冷临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此番向王取汇报邝贵之事,那这邝贵多半便是关碧儿的未婚夫婿了。   冷临抬起头,将写好的纸张折好,准备派人送去给王取,听婉苏问起,便点点头。   “如此一来不必嫁给他了,甚好。”婉苏松了口气,虽未与关碧儿又过多的交往,但还是从心底里希望她过得好。关碧儿是个善良的人,应得到好报。   “你这是幸灾乐祸?这可死了人的。”冷临点点婉苏,笑着走到门口,叫了跟着的下人,耳语几句便将信件给了那人。婉苏没听清,只听到“快马”二字。   “若是关大小姐嫁了他,怕死的便是她了,即使不是被杀也是被熬死的,女人这一辈子就完了,日日独守空房,看着家中妾室通房越来越多,男人又在外头花天酒地,找什么扬州?”婉苏皱着眉头细想,话到嘴边就是想不起。   “扬州瘦马。”冷临走回来,见婉苏一脸的幸灾乐祸,补充道。   “对对,就是扬州瘦马,少爷您懂得真多。”婉苏调侃道。   冷临张张嘴,想为自己辩白,却又不知说什么。从小到大,自己接触的女子便是母亲,之后便一直跟着冷管家,也只有这一个下人。上司也送过女人来,都放到旁的院子,冷临不习惯接触旁人,久而久之,都晓得他的脾性,便不再送人了。之前送来的也都找了别的去处,冷关家将其他无用的院落锁起来,只留着冷临这一个院子。   冷临想说自己并不是酒色之徒,可又不知自己为何要同她解释,见其也不是认真的,便也作罢。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奖励外星人的长评,今儿三更,每三小时后更一次哈。那么,大家要不要给外星人些夸奖,鼓励鼓励她啊。   第五十四章 受上意缉拿真凶   第五十四章受上意缉拿真凶   “少爷,王大人是否,很关心那关大小姐?”婉苏是女人,自然看得出王取对关碧儿的别样情愫,只不过这情愫注定了虐身虐心罢了。   冷临点点头,走到婉苏身旁,伸手调整了她腕子的姿势。   “唉。”婉苏不由得叹息,想起王取注定了坎坷的情路,不住唏嘘。   “为何会叹气?”冷临好笑,问道。   “邝贵之死,虽说对于关碧儿算是件好事,但也会叫她受牵连。先是陆秉烛无端惹上无妄之灾,再是这邝贵死于非命,此后哪个还敢娶她。女子命苦,明明是男人的事,却总能同女子扯上关系。灭国,君王固然昏庸,但道德纲常之人却总能找出那么几个迷惑君王的妖女子,大做文章。”婉苏越说越来劲儿,不知是悬腕累的,还是情绪激动,小脸红扑扑的。“嫁去做正头夫人的女子尚且如此,何况那些丫头,身契别人捏在手的丫头,要你做通房便是通房,要你做粗活便是粗活,要你去服侍别的男人便服侍别的男人。”   冷临静静看着婉苏,喉咙动了动,心里似有所动。   “少爷,奴婢瞎说的。”婉苏是看到古阵对待芷草的态度,心有所想罢了,又见邝贵说要将通房换那昆仑奴,更是看透了这世间的女子就是男人的附属品,毫无尊严。   将笔洗取下,冷临默默坐回座位,思索婉苏的话。   “少爷,奴婢浑说的。”婉苏将手在冷临眼前晃晃,以为他生了自己的气。平日里相处很是随意,又见此时的冷临已经对自己没了防备,书写信件及文书时,常当着自己的面,便有些随意起来。婉苏觉得自己放松警惕了,主子到底是主子,就算如古阵之类虽大大咧咧的,到了实在关头却还是摆出尊卑贵贱的道理,将芷草一顿训斥。冷临也是这里的人,又岂会例外。   “你并未浑说,确实如此。”冷临抬起头,对上婉苏的眸子。“我不会如此。”   古阵去了大兴县衙,待到酉时才回。芷草早被送走了,但他还是不想回到自己房间。来到冷临屋子,瞧见婉苏正像模像样地写字,便凑上前问道:“小婉才女,为本少爷这扇子题诗一首可好?”说着拿出在街上买的白扇,唰地展开笑道。古阵想好了,自己又没做什么对不起人的事,不需再躲躲藏藏。   “奴婢肚子里没有墨水,可写不来诗,古大人您还是另请高明吧,免得糟蹋了您的扇子。”婉苏心里有了芥蒂,不敢再像以往般同古阵说说笑笑。他骨里还是个骄傲的氏族青年,而自己此时的身份是奴婢,要谨慎。   古阵得了个没趣,悻悻又去看冷临,见其将桌上的纸张卷起,又整理了笔墨纸砚。说了几句话,三人便离开客栈去了戏园子。   最后一日表演,百姓仍旧兴致满满,珍珠班也愈发卖力,连着几个压轴好戏,都是昆仑奴得了好彩头。   按着惯性,婉苏等着看昨日失了手的小鬼子,却迟迟不见他的戏目。古阵有一搭没一搭地同婉苏说话,婉苏也谨慎应对。正看着戏,门外有人来报。   门口守着的人进来后,将一个封好了的信封交给冷临,便又出去守着。   婉苏同古阵搭着话,下意识看向冷临,见其慢慢展开信件,匆匆看过之后便揉成一团攥在手里,长出一口气又抬头看台上。   他眉目皱在一处,又渐渐舒展,仿佛将一切都装进心里,再慢慢消化了似的,婉苏不禁也思量他在想些什么。   冷临也下意识看向婉苏,古阵仍旧不时搭着话,莫名地心里不悦。   “小婉,随我走一趟。”冷临起身,又冲着古阵说:“你且在这儿看戏吧,我去后院瞧瞧。”   “瞧什么?”古阵也注意到方才来人给冷临送了信件,问道。   “瞧瞧这戏班子。”冷临说着便往外走。   “在查邝贵的案子吧?本官也有兴趣,不如一道吧。”古阵嬉笑着,抢先一步出了门。   “被你料到了?”冷临走在后面,待婉苏跟上后,这才一路沿着廊子往后院走。   “今儿在衙门里,梁祈审了那胖兄,听到他说邝贵要聘关家姑娘,我便知你定会插手此案,所以叫我那同窗莫急,早早晚晚你会来。邝贵死于昨夜丑时正。”古阵不无得意。   “虽说这也不是秘密,但你们锦衣卫探我们西厂时,可要仔细了,出了事我可没法子。”冷临认真提醒。初始,万岁设了锦衣卫监察百官,及至后来觉得用起来还不是得心应手,便设了东厂,权利在锦衣卫之上。愈演愈烈之下,西厂便顺应时势诞生了,不仅监察百官,甚至连东厂锦衣卫都在它的监督之下,可谓是权势滔天。   三方均有势力,相互之间私底下也有些小动作,但若是真的摆到台面上,可对锦衣卫不利。   “莫误会,是我自己个儿猜到的。那关大人养了个好闺女便四处打听,也曾托了人到我外祖家,外祖母根本没提那茬,连庶子都是看不上他家的。关大人转而又去了梁远侯家,这才攀上那不三不四的亲戚。前番那案子我私下里也打听了,你们王大人似乎太过关心,我便想着这回的邝贵,他定也是要闹个清楚明白的。”古阵笑道,又补充一句。“可不是我有意打听王大人,实在是与我家有关,这才好信儿罢了。”   冷临不置可否,继续往后院走。其实古阵对这案子倒没什么兴趣,只知道死了一个邝贵,也不过是少了一个纨绔罢了,这种人京城里多得是。但因发生在梁祈的地盘,所以闲着无聊便去衙门瞧看了,这一瞧看才知邝贵只不过最近得了门好亲戚这才嚣张的,以往只是个富户罢了。族里的一个堂姐做了侯府的新奶奶,自己也是水涨船高,以往不敢想的关家小姐,此时也有可能结亲了。   要说关大人同邝贵的爹早年也是同窗,两家之前还多有来往,可随着关大人的心越来越高,也随着邝贵爹的屡试不中,两家这才渐渐生疏了。   来到后院,见班主正清点着一应物事,想是等着今晚结束后,明早便离开。   “呦,大人您怎来这后院了,莫脏了您的鞋。”班主看到冷临和古阵,正是那日将邝贵喝退的京里来的大人,赶忙上前赔笑。   “明日启程?”冷临打眼瞧瞧四周,问道。   “天子脚下不比别处,米珠薪贵的,小的可不敢多耽搁。”班主弓着腰随着冷临走动,在后面回道。   “这三日下来,也赚了不少,在这儿待着吧,待官府叫你离开方可离开。”冷临看了看院子里堆着的杂物说道。   那班主愣了一愣,皱眉琢磨冷临的话忽地一笑,冲着身后一个小厮挥挥手,继而将五指圈成一圈。   那小厮好似明了,赶忙一溜烟儿跑了,班主又上前。“大人您说什么便是什么,小的无敢不从。人都说京城人气派,自是这大人也比别处的威严,我庆元百姓有福气,您没看那些蛮族,就小的这珍珠班里的那些个蛮子,都是走投无路这才背井离乡的。莫说安生过日子,便是有一日不用提脑袋拼刀子便是烧高香了。他们那儿常年动刀动枪的,这实在过不下去了才入了这珍珠班,跟着讨生活。要说还是咱庆元百姓有福气,有大人您这般的守着,至少不用像他们还要为脑袋发愁。”   说了这许多,冷临已经烦了,站住定定看着那班主,耐着性子等他的下文。此时那小厮又跑了回来,将一个布包塞到班主手里之后又跑开去。   “大人,这是珍珠班一番心意,没有大人您这样的好官,咱庆元百姓也不会安居乐业,小的孝敬您喝口茶,喝口茶。这眼看着天儿越来越冷了,那些蛮子都是久居南边的,不适应这京里的气候,若大人……”班主话未说话,冷临便将其打断。   “在这儿待着,待官府叫你离开方可离开。那日在这后院要买昆仑奴的人死了,你们班子难辞其咎,你可听懂了!”冷临盯着那班主,唬得他慢慢将布包收回去,再不敢多话。   “不是有个东瀛人吗?怎今儿没有上台?”冷临慢慢走向后院一排房子,此处是班子里的人暂时居住的地方。   “昨儿他,他失了手,小的骂了他两句,他还顶嘴。小的就赶他走了,左右他也没有签订契约,只不过小的瞧他有两下子这才半路带上的。”班主脑门发紧,此时才想起来,不走也罢,摊上了这事也需要疏通,给了银子至少比不给的好,当时应该立刻将银子奉上,这一迟疑倒不好再拿出手了。   “半路带上的?这来路不明的你也敢收。”古阵听了问道。   “大人恕罪,小的这班子也是为了讨生活,见那人可怜便收留了。刚开始还听话,哪想昨儿竟不服管教,小的便将他赶走了。”班主脑门见了汗,不敢有丝毫隐瞒。   “昨儿寅时前后,你这班子的人都在何处?”冷临想起邝贵曾与班子成员起了争执,且与那昆仑奴正面交锋,便先锁定了嫌疑对象。   “咱这班子都是酉时后搭台,晚上子时前才收拾停当,收拾后大多是吃吃喝喝梳洗一番,想丑时前后应是刚好睡下,不过小的这就一一问过再禀报大人。”班主很识相,看来常与官府打交道。   第五十五章 古阵恫吓连夜审   第五十五章古阵恫吓连夜审   今日是来到大兴县的第三日,邝贵从第二日的丑时初失踪,却死于第三日的丑时正。这一日时间都发生了什么,冷临皱眉细想。   离了戏园子,冷临又去了春香楼,找了当日的鸨母及服侍过邝贵的姑娘后,细细盘问了一番,这才离开。“再去衙门瞧瞧尸首。”冷临虽不擅长验尸,但也要亲眼瞧瞧。   婉苏已经习惯,便随着冷临去了县衙。此时已到掌灯时分,衙门里仍旧人来人往。梁祈看到冷临到来,看了眼古阵,又对着冷临说道:“劳动冷大人大驾,卑职实在有愧。下官已命人全城搜查可疑人等,另张榜悬赏百姓将人头寻回。”   “派人看住珍珠班,一只苍蝇都不可飞出来。”冷临边走边说:“去看那尸首。”   冷临平时不言不语的一个人,一旦做起事来便是干脆利落,一句多余的话都不多说。婉苏和古阵早已习惯了他的风格,梁祈愣了一下便也急忙带路。   来到验尸房,早有仵作在里面等候。仍旧是婉苏服侍着冷临,擦了药膏戴好手套后便俯身检视。   婉苏躲在冷临身后探头看去,只见邝贵的尸首穿了一身嫩绿色的衣衫,正是他当晚出门时的着装。冷临将其衣襟撩起,这便要去扒死者的裤子,后面的婉苏见了连忙别过身去。   古阵看到婉苏这模样,笑道:“出去吧,非得进来!”   婉苏寻思大半夜的也不会有人注意到自己的样貌,便出了屋子等候。   冷临命仵作将死者的衣衫尽数剥光,忽见一枚草叶子掉落下来。轻轻捏起,冷临忽地想起什么似的,只垂垂眸子并未说话。案上呈现了一具无头j□j男尸,很是诡异。   尸体已现出尸斑,浑身没有伤痕,只不过在腰部及两腿根部有淡淡的勒痕,位置及形状有些怪异。冷临盯着看了许久,古阵在后面捅捅他。“瞧什么呢?你好这口!”   冷临不悦,回头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又开始细细查看死者的四肢。腋下、大腿根部等,以及呈现在外的部位都无伤痕,如此看来应是头首分离所致身亡,排除了凶手现将其杀害再砍掉头颅的可能性。   死者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手、脚掌心及手指、脚趾处皆有轻微的刮痕。“这尸体发现时在何处?”冷临见其未穿鞋子,便问道。   “在河边,不远处发现了死者的鞋子。”仵作回答。   冷临查看了死者的衣衫,见其膝盖处有污泥的痕迹,再看其手脚上的刮痕,料定其想必是跪趴了一段。   放低身段免得被人瞧见!冷临想象着死者死前做这一动作的目的。怕被人发现,邝贵做了何事怕被人发现!   冷临吩咐人将尸首保存好以备再验,便同古阵及梁祈出了验尸房。   “据邝贵的丫头说,邝贵曾于昨晚回房,还带走了一应财物,但发现他时,身边却是身无分文,莫不是遭了掳劫杀人灭口!”梁祈问道。   “如是一般劫匪,大可不必割了头颅费时费力,而应拿了银钱尽快逃走。除非这人与邝贵有极大的仇,抑或心里有什么恨。”三人来到偏房,冷临喝了一口茶说道。梁祈听了脸上并无惊色,也端起茶浅酌一口。   古阵放下茶杯,只觉嘴里苦涩难耐,心道这梁祈还真是清官,县衙里待客都用这般廉价的,虽难以喝下去,但也对这位同窗更有好感。   “死者死前必是在躲避着什么。”冷临说道:“生怕叫人瞧见。邝贵到底会怕何人?”   “仇家?莫不是因为何事得罪了人?这砍头这招,那戏班子的东瀛人也使过。”梁祈小心提醒道。   古阵顿觉有道理,接道:“他此般为人,若说有人想要他的命也在情理之中。”   “小婉,你想说什么?”冷临瞧见婉苏一脸狐疑,正站在一旁低头捏着衣角,似在沉思,于是开口问道。   “奴婢想不出什么,只是有些不解,许是不作数,不作数。”婉苏不想在此处班门弄斧,便道。   “无妨,有什么就说,都不会怪你的。”古阵鼓励地看了婉苏一眼,愈发觉得她同别个不同。   “奴婢是想,与邝贵一同来的人,为何会进了邝贵的房间,且……”婉苏顿了顿,“你懂的”看了古阵和冷临,又道:“莫不是他早便晓得,邝贵根本回不来了,所以才放心大胆地染指邝贵的丫头,不然的话,邝贵回来不会善罢甘休的!”   冷临听了倏地挑了眉毛,慢慢转向梁祈和古阵。   婉苏说到点子上了,三位大人立时将邝贵的朋友和丫头带了过来,就在偏厅里盘问。   “报上名来。”冷临的声音犹如地狱判官,在这空旷的屋子里,让人不由得紧张起来。   “小的,小的叫张勇。”这位胖兄没什么背景,之前只不过仗着邝贵的势,故作嚣张罢了,此时见自己因为邝贵被关押起来,早便没了底气。   “你同邝贵是何关系?”冷临问道。   “发小,发小。”张勇不时偷看梁祈,今日没少遭罪,挨了梁祈几板子,此时身上还隐隐作痛。   “好个发小,发小可会偷占人家的通房!想来你同邝贵的情分也不甚深厚!”梁祈冷笑道。   “不,小的与邝贵是好友,好友。”张勇生怕旁人说自己与邝贵有过节,忙说道。   “今日是珍珠班开戏第三日,第二日丑时正后,邝贵便失踪不见,你还报了官。第三日丑时初,邝贵死于非命,衙门是在天亮后才告知你的,却发现你早便宿在了邝贵房中,同他的通房欢好,莫不是你早便晓得邝贵已死不然怎会一丝畏惧也无,放心大胆地占了人家丫头!”梁祈将婉苏的意思扩充,句句逼问。   “大人冤枉啊,小的并不知情邝贵已死,是今儿天亮后才听衙役大哥说的。小的也绝没胆子做下那等事,只不过色胆包天,色胆包天罢了。”张勇吓得哆哆嗦嗦,跪在地上不住发抖。   “大胆j□j!莫不是早便晓得你家主子已死,这才同张勇做下那苟且之事!”梁祈凶光直露,恶狠狠看着张勇和邝贵的通房,咬牙切齿。   “民女不敢,民女真的不知。是那张相公说我家少爷答应了他,要将我给了出去,民女这才委身求全的。况张相公力气大,民女拗不过,便……”那通房越说声音越小,婉苏看得可笑。此前还同情这女人,心道摊上了邝贵那般的人,要将她交换女昆仑奴,谁想这女人也不是个好的,随意便与人妥协,若是她不肯,只消大叫便是,其他都是借口。   “大胆刁妇,还待本官上板子不成!”梁祈有了思路,一番逼问将这两人弄得不知所措。   “民女,是知道我家少爷不会再回来了。”那通房丫头害怕打板子,不得已承认道。“但绝不是晓得我家少爷死了,而是见他将所有的金银细软都带走,便知是如以往般躲债去了。我家少爷好赌,常常叫人追着屁股讨要,以往吃了不少苦头,如今攀了侯府,本应不再惧怕这些,可不知为何,第二日丑时那时却又惊慌逃窜,连话都来不及说。奴婢晓得他这一躲定又是半个月不敢露面,所以才……”说完偷偷看了一眼张勇。   梁祈还要再说,却见冷临微微前倾了身子,眯着眼睛问道:“你说,第二日丑时邝贵回房后,一句话都未说,只是卷了金银细软便离开了?”   那丫头惊恐着双眼点点头。   “那你可看清,他有何异样?与平时相比有何不同?”紧盯着那丫头的眼睛,冷临又问道。   “并无异样,黑灯瞎火的,我也……”那丫头说完似乎想起什么似的,忙道:“想是怕人听到,动作放得很轻,其他的没什么异样。”   “当时屋里并未点灯!”冷临问道:“你如何确定那就是你家少爷?”   “虽未点灯,但借着月光还是看得清的。他还是那件绿色衣衫,还是凶巴巴的。”那丫头越说越低,几不可闻,想是平日里也很惧怕邝贵。   “这么说来,你并未看到邝贵的脸,只凭衣着和习惯来判定,是也不是?”冷临坐回去,手搭在扶手上,释然问道。   那丫头想了想,不解地点点头。“是。”   冷临又沉默下来,手指刮划着拇指上的扳指,若有所思。   梁祈偷眼看了看冷临,轻咳两声说:“冷大人,古大人,那陪同邝贵去春香楼的小厮,也一并羁押起来了。”   “带上来吧。”冷临停止刮划扳指,打起精神来。   古阵捏着下巴说:“看着又不像,他们二人又不像是凶手。”   “看,永远看不出的。”冷临说话间,那小厮已被带了上来。   “小的邝大头给各位大老爷磕头了,大人们辛苦,小的代我家少爷给各位达人磕头了。”邝大头贼眉鼠眼,边说边盯着冷临的靴子说话,一脸忐忑。   “细细说来,你陪你家少爷出门后,直至发现他不见了踪影,这期间都发生了何事?”冷临问道。   “那日我家少爷,本是宿在房里的,可半夜又起来了,要小的跟着出去。小的以为我家少爷是想去赌坊,没想到却去了春香楼。少爷他头次来大兴,不熟这边,那老鸨便介绍了一个姑娘给少爷。少爷进去后,小的就在外头等着,谁想这一等就等到快天亮。小的以为我家少爷睡在里头了,没想到到了天亮去叫门,那姑娘却说我家少爷半夜就走了,小的这便回来报信,那张家公子才报了官。”邝大头越说越哆嗦,想要看三人看自己的眼神,却又不时躲闪。   作者有话要说:多谢咯哩李的雷雷哈哈,雷雷更健康。   第五十六章 梁知县宽人律己   第五十六章梁知县宽人律己   “邝大头,你可知做假供,罪该几何!”冷临唇沾着茶壁,抬眼问道。   “小的,小的说的都是实话。”邝大头脑门见了汗,冷临一看其神色有异便知有猫腻,将茶杯狠狠摔在地上说道:“你的话真与假,找来那春香楼姑娘一问便知。”   “小子,你是没尝过我们锦衣卫的手段,你这副身子骨,不消半宿便会皮开肉绽,生不如死。”古阵听了气急,那春香楼姑娘说的明明不是这般,于是笑嘻嘻抽出短刀,抵在邝大头下巴上来回刮磨,一脸奸笑。“你是一宿都在春香楼候着吗?虽说你不起眼儿,但还是有人瞧见你天明时分才从外头溜进来,又去了叫门。莫非在别处将你主子害死了,又佯装不知返回春香楼,装模作样!”   “大人,不是小的,是那戏园子里的人,定是那戏园子里的人。”邝大头见隐瞒不了,激动地说:“我家少爷找了春香楼姑娘之后,不到一炷香功夫便出来了,小的见少爷没叫小的,小的便偷着跟了出去,他是骂骂咧咧地一路去了戏园子,想是喝了酒,路都走不稳。”   “你为何不上前跟着?”冷临问道。   “他从没拿小的当过人看,小的不想管他死活。况且他又没叫小的跟着,多做多错,不做不错,小的这条腿就是他打瘸的。”邝大头边说边低了头,声音里带了哭腔,又道:“小的妹子也是被他占了身子,小的一家是奴仆不假,但小的只是不想为他卖命,可却未动过歪心思。少爷他敲开戏园子后门,进去后就没出来过。小的在门口等了许久也等不到,似乎还听到里面有喊叫声,小的有些怕了,若是叫老爷知道小的袖手旁观,小的一家都会没命,这才又返回春香楼,详装不知去要人。   “看来,还得从戏园子入手。”古阵起身,狠狠踹了邝大头一脚,骂道:“你这人头先存在你肩膀上,若叫老子发现有半句假话,立时取了来做尿壶!”   邝大头连道不敢,忧心忡忡地重重磕头。   审完了这三人,事情有了变化,原本可以确定的又有了疑点,原本不确定的却有了一定程度的可信度。如今看来,极有可能如邝大头所说,邝贵去了戏园子后再未出来。此时已近丑时,三人不敢停歇,连夜赶去戏园子。   到了戏园子,便见园子里里外外早已被衙役围住,水泄不通。进了后院,班子里的人都被集合在院子里,见冷临三人进来后,俱都抬眼看去。   冷临走到班主面前说:“你可问仔细了,第三日丑时前后,你这班人都在何处?”   班主连忙上前几步,哈腰抬头说道:“小的盘查了,第三日那日都在院子里,这几个累了两日了,吃了饭都早早歇下,未出这院子。”   冷临听了转身看去,只见昆仑奴兄妹俩正不明所以地看着自己,便问:“恨不恨那日前来寻事的人?”   昆仑奴兄妹听不懂,班主赶忙嘀咕翻译了几句,那兄妹俩这才用力点点头,也嘀咕了几句。   “大人,他们说。”班主犹豫了一下,也不敢隐瞒,便硬着头皮翻译。“恨。”   冷临原地走动,一直盯着昆仑奴兄妹看,末了叫人去他俩的屋子搜查,一无所获。   “什么声音?”古阵问道。   “前面闹耗子,这来瞧戏多带着嚼用,有时清扫不及,那耗子便有了口福。”管事的熟悉这园子,忙上前回答。   古阵不再问,看了看前台方向收回目光。冷临也听到前面的声音悉悉索索的,断断续续就像是老鼠啃食东西的声音。   冷临一间间屋子看,均未发现端倪。一夜过去,天已经亮了,众人俱都疲惫不堪,尤其是累了一晚的珍珠班的人更是撑不住,但仍不得不站着。“这黑灯瞎火的,有油灯也不顶事,看不真切。”古阵埋怨道。   “大人,这天看着马上就亮了,这有间空屋子,要不您先歇歇,待天亮了再查看一番?”管事的有眼力见,忙上前说道。   “你去躺会儿,走时再叫你。”见婉苏萎靡不振的样子,冷临说道。   婉苏本想推脱几番,但身子实在受不住,便迷迷糊糊跟着管事的进了屋子,一头栽到床上,只觉得头疼欲裂。休息不好便是这般,婉苏只觉得困极了,但却死活睡不着,真是折磨人。   似乎天亮了,外面又开始翻腾,似乎是挨个房间地搜查,一处都不放过。屋子里又有苍蝇,嗡嗡地飞来飞去,吵得人心烦。   婉苏索性坐起来,环顾四周,这是间普通的屋子。普通的木板床,铺着厚厚的棉褥子,屋子阴凉,所以在这并不寒冷的季节也不会很热。屋角有张八仙桌,想是日头久远都已脱落了油漆,斑驳的很是陈旧。苍蝇仍旧嗡嗡不停,婉苏走下床,来到八仙桌旁,见那落在桌角上,便烦躁地将其赶开。   没想到苍蝇很快又飞了回来,死皮赖脸地又落在那桌角上,再赶再落。   婉苏愣住,莫非有血迹!那些书籍和影视作品里,苍蝇就是奔着血迹去的,这点也被用在破案的关键证据上,杀过人的刀即使再洗,也会招来苍蝇。   婉苏贴近了细看,虽看不出有丝毫的血迹,却见桌上有一处新鲜的破损。   像是什么利器砍过,这珍珠班里面,有利器的只有那东瀛人,其余人不是用锁链火球便是其他,只有东瀛人用的是刀。   “少爷。”婉苏刚打开门,冷临便搜到这处屋子。“少爷,您看。”   冷临看了八仙桌的那角,说道:“我已命人寻找那东瀛人,此处砍伤也有可能是他在屋子里练刀所致,不过无论如何都要找到此人,想来应是有些端倪。”   “那这血迹呢?”婉苏坚持问道。   “所以要找到这东瀛人审个清楚。”冷临心里也锁定了凶手,怕正是这东瀛人,但怀疑归怀疑,还是要找到人之后审个清楚明白。   戏园子仍旧被围着,三人出了门便往县衙赶,刚到门口便见那憨老爹的儿子二憨正憨憨站着。   “二憨,昨日出去了,这是银子,快拿去抓药吧。”梁祈上前几步,掏出银子给了二憨,拍拍他的肩膀示意其赶紧回家。   “俺爹叫俺问,那无头案子如何了?”二憨傻傻问道。   “就差个人头了。”梁祈一阵感动,心道憨爷爷还惦记着自己,又觉得二憨也不明白这刑狱之事,便随口说道。   二憨也不会客套,接了银子便憨憨走了,连句感激的话都不会说。   “二憨脑子有些……怪可怜的。”梁祈见古阵不解地看着自己,便为二憨解释。   冷临低头走进衙门,古阵则拍着梁祈肩膀说:“这大兴被你治理的井井有条,我说你还真是父母官,还给银子叫百姓瞧病,俸禄够几个人的?”   “没法子,他家老的老傻的傻,不给就过不下去。好在不时叫二憨来衙门做工,倒也能维持吃穿,只这几日他老父病重,他没得功夫再来做活,我便先预支了银子给他。”梁祈边说边一脸不忍,这世上有些人生来就不愁吃穿,有些人使尽了力气也解决不了饥饱。但愿这世上可恶的人都死绝,剩下的人才能安居乐业,梁祈皱紧了眉头,跟着冷临进了偏庁。   一时间也没了什么活计,且已着人满城寻找,赏银也加到了二十两,只为寻那邝贵的人头。早有消息传到京城,次日一早,便听衙门口哭闹声不断,竟是邝贵家人找上门来。作为邝家独子,邝贵存在的意义重大,邝老爷失魂落魄地跑进衙门,身后跟着来不及梳妆披头散发的邝夫人。   “我儿!我儿在何处”邝老爷说完发疯似地抓着一旁书吏的衣领问道:“快带我见我儿。”   梁祈命人将邝老爷带去认尸,一行人也跟着进了院子,却离那验尸房一定距离。不多时便听里面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嚎,声凄阵阵,直哭得肝肠寸断。梁祈慢慢闭上眼睛,微微抬起下颌不做声,古阵也心有不忍,即便邝贵行为不端,但看一个老者这般痛苦,也是于心不忍。   直闹了有一个时辰,邝老爷被人架了出来,气息奄奄地对梁祈说:“老朽来时已看到榜文,二十两不够,再添到一百两,我来出,不就是区区一百两,不够的话我邝家有的是银子,悬赏我儿的……”竟再说不下去,老眼咕咕冒着泪水,头也没了力气,只垂着头由人扶了下去。   本是一脸不忍,待听到邝老爷说到“区区一百两”时,梁祈的眼神里闪烁着奇异的光。婉苏偷眼看着,觉得那是种嫉妒、仇恨的光。看来梁祈的确是个好官,如此嫉恶如仇,帮扶弱小看不起权贵。   好容易打发了邝家人,晌午过后冷临便带着婉苏来到尸体发现的地点,也就是县郊的河边,一处蒿草茂盛之地。   按照当时的判断,此处便是案发之地,并非在别处丧命移尸至此的。两人站在河边,看着湍急的河水,婉苏试探说道:“少爷,那人头该不是被凶手抛进河水顺流冲走了吧?”   “小婉聪明,你觉得那梁祈?”冷临话说到一半,又转了话题。“他只命人寻找山洞草丛,却不提河下游。”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晨曦的长评,那么三更吧哈哈。   第五十七章 二憨得头提赏银   第五十七章 二憨得头提赏银   “梁大人怕是想不到吧,哪个有少爷您这般聪明。”婉苏笑道,心里是不信梁祈有问题的。   “连你这小丫头都能猜到,他一个掌管一县的父母官,会想不到?”冷临皱眉细想,若说梁祈有嫌疑,但他却在案发之时同古阵在一处,□乏术。   “许是就真的想不到呢,这世上之事没那么多的理所当然,少爷,您想得太多了。”婉苏对梁祈印象极佳,便说道:“少爷,赶紧找到那东瀛人,奴婢觉得他的嫌疑最大。”   冷临点点头,也觉得此人犯事的可能性最大,且又无端失踪。邝贵身上财物被洗劫一空,梁祈不是个贪财的,不似他的作为。而东瀛人大多贪婪成性,做出这等谋财害命之事也不足为奇。但,万事又不可只凭想当然来判断。   两人走回岸边草丛,见满地的蒿草叶子,河边潮湿,走几步便会沾染到身上,正如梁祈和邝贵身上的一般,冷临未再说话,回到衙门口的街上便看到古阵正抱了一个幼童看街边的孩子玩耍。   “去踢一个瞧瞧,你爹当年也是蹴鞠高手。”古阵哄着那幼童,指着一边几个玩布球的小童说道。   “回来了?可有发现?”古阵见冷临和婉苏回来了,站起身问道。又见冷临微微往后退了一步,便道:“梁祈家的小崽子,你莫怕他,他怕你。”   婉苏笑笑,心想古阵也知道冷临这毛病,便上前拉住小童的手,见其手脚瘦小,根本不见这个年纪该有的婴儿肥,不禁心疼。怕是梁祈平日里过得清苦,连带着家小也吃不好穿不好,再看这孩子的衣衫,明显是大人的旧衣衫缝补改小了的。   “你倒是有闲心,那日陪着他爹喝了一夜的酒,今儿又给人看孩子,好在还是个乖巧的。”冷临看了看那幼童,又往后推了推说道。   古阵说道:“这小子看着省心,实则闹起来也是个小魔头,那夜就哭闹不停,还是梁祈虎着脸瞪了一阵才收敛。我是没瞧见,但也能想到这小子见人下菜碟的样子,不怕娘只怕爹。”   “你是说,梁祈那夜曾去管教孩子?这么说也有一段时间,你不曾同梁祈在一处?”冷临忽地问道,因怕古阵怀疑,便尽量装作不在意。   “这有什么干系,唉,你可莫同旁人提起,梁祈治家严谨,若是被人晓得他幼子……”古阵说不下去了,也觉出有些不对劲儿来。   前番应梁祈的嘱咐,这才不曾对人说起那晚他回到后院管教孩子之事,此时想起梁祈的理由实在有些牵强,一个两岁的孩子哭闹一些有什么打紧。此前对这位同窗印象颇好,也就没细想这其中古怪,如今在冷临的追问下,这才隐隐觉出不对劲儿。对上冷临的目光,古阵放下孩子,往后堂走去。   冷临也跟着进了衙门,刚到偏庁,便见梁祈正木木地听着二憨说话:“我爹叫我跟大人说,快些破案,百姓都等着呢。”   二憨穿着一身旧衣,正呆呆地站在原地,离得近了还能闻到一股腥臭味儿。   “何事?这有些银子。”古阵以为二憨又急需银子了,便拿出一锭来。   “是赏银吗?”二憨傻傻问道。   古阵不解,转头看向梁祈,却见其有些恍惚地说道:“二憨,找到,找到邝贵的人头了。”   古阵冷眼看看心不在焉的梁祈,问道:“在何处发现的?”   “在河泥里,泡了一宿了。”二憨毫不防备说道。   “二憨,领了银子自去归家吧。”梁祈此时已经缓过神来,摆摆手打断了二憨的话,又说:“你放心。”   “放心,爹说给了梁大人就放心。”二憨说完便跟着一个衙役往后院去了。   古阵轻咳两声,在找到确凿证据前,还是不能打草惊蛇的。交情归交情,他还是知道轻重缓急的。“你家这小子到了外头可胆小,随你。”古阵调侃道。   “小儿自小随着他母亲,家中也无兄弟姐妹,是以有些拘谨了。”梁祈说完,蹲下来将手放到儿子稚嫩的肩膀上,目光中多是不忍。   “小婉,将孩子带给梁夫人吧,我要同梁大人去验尸。”冷临说话间,眼睛深深看着婉苏,似有所指。   跟了他这么久,婉苏又是个心思活泛的,也就晓得他的意思,笑着牵了梁祈儿子的手,一路往后宅而去。   梁祈起身,看着儿子的背影,清清嗓子说:“就在验尸房里,二憨方才刚带来的,二位大人请随下官来。”   古阵同冷临交换了眼神,不露声色地随着梁祈往验尸房而去。   “已看不出面目,只是腐烂不成形的一团。想来凶手是……先将邝贵的头割下来,随后又用刀子将面目都刮划得辨识不清,又埋入河泥里。二憨去河边洗衣,这才发现。”梁祈说话间,不禁将手收紧,不自觉地攥紧袖口。   冷临也去看,只见确实看不清面目,心内不禁又生疑窦。   梁祈没说两句话,便被书吏叫去处理公文,古阵则趁无人问道:“你有几分把握,是……他。”   冷临未答,只抱着肩膀凝思细想,自言自语道:“若是他,没必要费时费力地将人头面目刮划至此。”   古阵也不解,只能同冷临一起发呆。   “你细细讲来,当年同窗就读之时,他的事情。”冷临说道。   “他,家境贫寒,在学堂里没少被欺负,但似乎还不敢杀人。”古阵仍旧想为梁祈开脱,多年相处下来,虽不甚熟稔,但也不相信他会杀人。   “他家里就一个老娘,靠织布为生,想来能一路进京赶考且高中做了这县令,也是难得。”古阵说到此,看了看冷临问:“莫说我觉得不会是他,即便是他,你给高抬贵手,可不可以?那邝贵死有余辜,梁祈为官清明,实在是……”   “我只会如实禀报。”冷临大多数时候是心硬的,接触了那么多的案子,早已麻木了。   两人正说话,婉苏便回来了。   “来来,喝口茶。”古阵也晓得婉苏的任务,忙斟了一杯给她。   “怎这么久?不顺利?”冷临问道。   婉苏接过来,凑近了冷临说:“不是,只不过奴婢不敢太过露骨,只好闲话家常地问。旁敲侧击问了那晚的事,梁夫人不设防,也就说了是梁祈事先叫儿子吃蚕豆。他儿子从不吃蚕豆的,每次吃都要又哭又闹,梁祈是知晓的,但还是嘱咐梁夫人一定要给他吃。梁夫人向来没什么主见,果不其然,孩子又哭闹起来,梁祈也回来训斥一番,不过只是骂了几句便走了。”   古阵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将茶壶放在桌上,清清嗓子站到一边。   “如此说来,他还是有一段时间是独自一人的。我瞧见他衣衫上有草与邝贵身上的一般无二,想来此处需要他解释一二了。”冷临边说边看古阵,见其一脸的萎靡不振,已不想再说什么。   “那梁大人家徒四壁,日子过得极是清苦,奴婢去时,梁夫人正自己浆洗衣衫呢,竟无一个下人。”婉苏也很是佩服梁祈,如今这种官实在太少了,凤毛麟角。   “小婉,回客栈。”冷临说完便起身要出门,婉苏上前一步说道:“少爷,您是不是怀疑梁大人?若真是他,可不可以就此罢休,邝贵死有余辜。”   冷了细看两人,忽地笑道:“你们个个说的,好似他就一定是凶手似的,只不过有些疑点罢了,莫忘了那东瀛人还未找到,兴许是他做的也未可知。”   婉苏和古阵本有些低沉,听了此话一时同声说道:“是了,忘了这人。”   冷临见两人如此默契,没再说话,撩了前摆出了偏厅,直往客栈而去。   婉苏有些尴尬,见古阵也是有些不自然,忙几步跟上冷临,讨好似地老实走着,不时紧走几步。   “少爷,奴婢觉得那二憨有些古怪。”婉苏见冷临似乎有些不悦,没话找话说道。   见冷临没搭话,婉苏继续说:“不知少爷还记得吗,他说那人头在河泥里泡了一宿了。这语气,神态,好似事先知晓这事似的,甚至于,就好像是他做的,奴婢听着别扭,又或者二憨人傻傻的,所以说话也不着边际?”   冷临猛地停住脚,回头看着婉苏,目光灼灼。张了张嘴,冷临想要夸赞她,却又莫名地不悦,亦或是不适。   “看少爷这表情,似要赏奴婢?”婉苏咬着下唇挑了眼皮问道,极尽乖巧。   “赏,你想要什么?”冷临问道。   “奴婢还未想到,可以存着吗?”婉苏见冷临不似方才般冷淡,舒了一口气。   冷临勾起嘴角,正要说话,便见对面跑来一人,正是自己派出去寻找人头的人。   “冷大人,冷大人,人头已找到,果然就在河下游,看样子本是用网兜装着的,还兜了石头,应该是在河里遭了鱼虾蟹又或者是尖利之物的刮划,网兜破了,人头这才被冲了下来。”那人气喘吁吁,想来是一路跑过来的。   三人皆惊,古阵瞪大了眼睛问:“什么!”   婉苏小心呼出一口气,慢慢向冷临靠近,只等着他的示下。   “回衙门,将二憨带来。”冷临吩咐道。“另将那人头戴上,一并质问。”   婉苏只觉头皮发麻,这人头怎还多出了一个!心里惴惴地,一路快步往衙门走,路上不敢再说半句。   第五十八章 一具尸骸两颗头   第五十八章一具尸骸两颗头   到了县衙,寻了书吏来问,才知梁祈刚刚出去,也不知去了何处。   冷临叫人跟着书吏四处寻找,自己则带着那人头去了验尸房,将二憨寻到的人头一一比对。后寻到的人头因在河里多有刮划,也辨不清面貌,同二憨寻到的是一般模样,血肉一团。   戴了手套拿到尸首颈上比对,仍然看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婉苏不敢看这种恐怖的尸首,退到门外等候。大兴衙门很简陋,经年累积下来的岁月痕迹都印证在廊柱、雕栏等等建筑上,透着那么一股子沉重。   照目前来看,梁祈的嫌疑最大,婉苏从心底里希望真凶是那东瀛人,实在不愿这个廉洁爱民的好官因此获罪。   “希望不是他,不是他。”婉苏顺着门缝儿看,见古阵和冷临似乎结束了检验,已将两颗人头收好交给仵作保管,便推门进去。   冷临仍旧盯着尸首看,□的男尸就摆在案上,古阵也见怪不怪,见识到了婉苏的胆子,只要不是面目可憎的尸首,婉苏是不怕的。   婉苏见冷临认真看着那尸首,便也跟着看去。同上次一样,只不过尸斑颜色更重了。腰部及两腿根部有淡淡的勒痕,此时较之之前更深了些,大脚趾内侧部位的痕迹也渐渐显了出来,很是怪异。   “去找二憨,等不及了。”冷临想到此,只觉得处处都透着怪异,有种不好的预感,便直接直往门外走。   “少爷,脱了手套。”婉苏几步抢上前,取出冷临嘴里的薄荷叶,擦去鼻下的药膏,这才急急忙忙跟着两人上了车。   古阵自己个儿脱手套擦药膏,看着婉苏殷勤照顾冷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自顾看向车窗外。   衙门的车把式走惯了山路,挥舞着鞭子赶车,车子却禁不住颠簸,左右摇晃。   “二憨家住这儿啊,那他爹出来看次戏可不容易。”古阵想起那日见到的老者,垂垂老迈得连脚步都打晃,想来若不是珍珠班难得来一次,是不会出来看戏的。   婉苏忽地有那么一瞬的失神,仿佛憨老爹是为了圆自己的心愿才硬撑着身子来看戏。在看冷临,也是面有忧色。   二憨为人木讷,老实,是个心智不全的。这人头!婉苏不敢再想,只随着车的颠簸,一路无语。   好不容易来到一处半山腰,车把式便说二憨家到了,众人这才下了车。抬头看那茅草屋方向,冷临只觉得那屋子很是冷清。   待到了近前时,婉苏不由得心下一惊,只见阴暗潮湿的屋子里放着一块木板,板上不知放了什么,盖着白布。   散发着阵阵臭味,冷临上前撩起白布,一具无头男尸呈现在眼前。   “你们到我家来作甚?”二憨愣愣地从里间出来,对三个不速之客质问道。   “这是你爹!”古阵指着地上的无头尸,瞪大了双眼吼道。   “是我爹。”二憨丝毫意识不到问题,理直气壮地说。   “你杀了你爹!”古阵对二憨的态度很不满意,看样子真是个傻子,正常人总会有些慌张不安的。   “不是。”二憨说不出别的话来,只是涨红了脸,虽心智不全,但也晓得这是不该的。   “那你爹的人头呢?”古阵气道。   “我爹不叫我同人说,我不能说。”二憨自己傻,当旁人也傻,他虽不说,但在场三人又有谁不晓得呢。   “你将你爹的人头割下来,拿到衙门领赏!你畜生不如!”古阵气道,几步上前将壮实的二憨绊倒,狠狠摔在地上,一条腿压上二憨后腰,一拳挥下去,婉苏则回头大叫着车把式回去找衙役来拿人。   “不是,是我爹交代的。”二憨挣扎起来,脸上身上满是土,不服气地辩道。   “你当你爹是傻子!”古阵使寸劲儿倒能制伏二憨,待其发力后却压制不住,待站起身后边骂边一脚踹在二憨肚子上。   二憨吃疼不住,捂着肚子倒退几步,红着眼睛说道:“不许说我爹是傻子,我也不是傻子,我爹说我是最机灵听话的。我爹说梁大人是好人,没有人头便不能结案,不能结案便要被罚,我爹说他很快就死了,死了人头留着也没用,叫我割下来给梁大人送去。我爹说我是最机灵听话的,我爹不是傻子。我爹不叫我对人说的,不说的。”二憨忽地追悔莫及,气自己怎就忘记老爹的嘱托。   二憨红着眼圈情绪激动,虽是个心智不全的,但此时却叫三人都不知该说什么。他心智不全,所以他不会分辨行为的好坏,为了做一个机灵听话的人,他照着憨老爹的话做了那荒唐事。   古阵冷静下来,起先还觉得二憨是为了赏银才割了自己父亲的头颅去领赏,此时见其神色不似说谎,竟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   “走!回去找梁祈。”冷临一直未说话,此时见事已至此便回身要走。   “少爷,方才奴婢叫车把式先回去报信了。”婉苏说完便跑出门去,冲着半山腰下车把式离去的方向双手拢住嘴巴大喊。   听到回应后,婉苏叫车把式往回赶,三人这才走下山坡。   “梁大人来过的,往北山走了。”二憨扶着门框走到门口,冲着三人说道。   北山正是三人上山之路的另一侧,车把式将车由南往北赶回来后,众人忙坐上车往北山而去。   暂且相信这个心智不全的二憨吧,希望他莫说假话,此时可是争分夺秒的时候。   山路更加崎岖,待到无路可走时,三人弃车步行。山壁上的杂草老树横生,虽条件恶劣,但都顽强地生长着,有些已露出虬髯的树根,余下仍紧紧盘根错节在山壁上。   “小婉,回车上等吧。”冷临急着往前寻找梁祈,回头吩咐说。   见了太多离奇的案子,婉苏还是觉得跟冷临和古阵在一起才最安全,自然摇头。   “你这丫头就是不知道累,跟着也行,累了就说我来背你。”古阵喘着粗气,边走边说,一张俊脸已经泛红,眼睛仍似会说话似的,叫人心里一动。   婉苏别过脸连道不敢,冷临则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继续赶路。山路时而平坦时而崎岖,走到平坦处时自然好说,遇到沟壑或是乱石横生,冷临便不着痕迹地放慢速度。三人行至一处拐弯处,便见前面路边站着一人,正是梁祈。想要瞧瞧靠近已是来不及,梁祈慢慢转头看过来。   山路十分宽敞,但梁祈却站到路边,脚下便是悬崖。身后是参天大树,顽强地攀爬在山腰上,到处可见枝繁叶茂的植被,野草也疯长着。   此处人迹罕至,便是连进山的猎户都不愿过来,也不知梁祈一个人是如何走到此处的。   “梁祈!你这是作甚!”古阵只觉得毛孔瞬间封闭,紧张地喊道。   宽松的衫子套在他身上,被山风吹起,空空荡荡的看着让人觉得单薄。梁祈偏瘦,那衫子想来也不甚合身,加之下摆处几丝不易觉察的缝补痕迹,使得其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潦倒。又一阵风吹过来,梁祈身子微微动了一下,脚下的小石子儿也滚落到悬崖下,久久听不到回声。梁祈苦笑一声,眼里尽是茫然,释然道:“终于寻到了,冷大人果然心思缜密。”   “什么意思!我们是路过而已。”见了此情此景,加之冷临和自己先前的怀疑,古阵心里已有数,便想先将梁祈哄过来,兴许能为他求个情。   “呵呵,得知冷大人的丫头询问内人后,在下便知大人已经起疑了。”梁祈走上前一小步,不经意又踢落了几枚石子,又道:“在下自认为活得正,行得端,即便做下那事也是为了人间正道,但今儿才知错得离谱。”   “你回来,你杀了那人,那人也该死!冷大人不会将此事捅出去的,届时只消将一概事都推到那失踪了的东瀛人身上便是,你还做你的清贫知县。”古阵说着看向冷临,急急使了个眼色。   “你说句话啊!”古阵在身后推推冷临,冷临却一句话都不说,只微扬着下颌肃然站立。冷临一直不理解古阵同婉苏的态度,也感受不到梁祈的情有可原。婉苏同古阵都说梁祈可怜,所做之事也是情有可原,但冷临似乎感觉不到,或许是一小的经历所致,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可怜人,凡事其实很简单。   “少爷!您说句话,先将他骗过来也好。”婉苏心里也对梁祈深有同情,她不是个认死理的人,想必冷临也不是那种非黑即白之人,可此时他就是不说话。   梁祈不为所动,淡淡道:“清贫知县,我愿做得,可因这事却白白叫憨老爹丧命,梁某死不足惜。”   “憨老爹自知死期已近,这不干你的事!”婉苏大喊道。   梁祈面色凄凉地回头看,苦笑道:“说一千道一万,都是梁某的错。梁某已经写好了休书,另有注明将幼子剔除家门,自愿领罪,幼子不必受我的连累,他还可以走科举之途。梁某自知罪孽深重,还道自己是个好官,没想到却是这般可笑。”   “你确实是好官!”古阵见梁祈一心求死,反倒有些释然。   “你为何要杀邝贵!”冷临不解道。   到了此时,古阵同婉苏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这冷临还真是薄情之人,竟丝毫不为所动,难道是铁石心肠!   第五十九章 婉苏智劝寻死人   第五十九章婉苏智劝寻死人   “他该死!正因有他这种人,这世上的百姓才吃不好穿不好。”梁祈眼中泛起一丝凶光,仿佛想将对方啃噬一般。   “所以你?”冷临皱眉问道,他只关心案子的来龙去脉,以及自己的怀疑和推断是否正确。他没有古阵和婉苏那般丰富的情绪,似乎儿时长久的孤寂使得他早便淡漠了一切,所以并不觉得梁祈可怜。   “第二日丑时,我是守在客栈外的,瞧见邝贵去了青楼,之后又偷偷进了戏园子,待得不过一个时辰后离开戏园子回到客栈,须臾片刻又离开客栈回到戏园子,便再未出来。”露出一丝鄙夷之色,梁祈低头边回想边说:“定是寻事去了,却被蛮子困住,占不到便宜又回到客栈搬救兵,不知怎地又独自返回,却再未出来。因在下久不见古兄,又见他心情沉郁,只好陪他饮酒消遣,却还惦记着邝贵,便想办法可以抽身片刻。第三日丑时借着管教幼子的机会,我又来到戏园子外查看,心道那蛮子将邝贵谋害了才好,哪想我正欲返回时,却见邝贵出了戏园子。我一路跟着他,待到河边时见他好惊慌不已,听到我的脚步声后,他很是便匍匐着藏到草丛里。他背了钱袋,加之行动笨拙,我却是熟悉这河边之路的,从背后刺向其颈后。待其死后将头颅割下,绑了石头沉入河底。此后又匆匆返回,继续陪着古兄饮酒。事后为叫人误以为是劫财害命,便将邝贵随身携带之物埋在河泥里。”梁祈一口气说完,狠狠吐出一口气,只觉得胸中舒畅。   “为何要割了他的头!”冷临又问。   “自然是嫉恶如仇,难道你看得惯这种人渣!”古阵大声说。   婉苏扯着冷临袖角,深为梁祈可惜,祈求般看着冷临,希望其高抬贵手。   冷临仍旧不为所动,只漠然盯着梁祈,见其一脸茫然。   “凶器也沉入河底,想必细细打捞便可得,就此结案吧,梁某无愧!无悔!”梁祈刚说完,便见路口处车轮滚滚,原来是梁夫人带着幼子赶来,一到了近前便下车怆然而立。   “相公!相公!您这是为何!”梁夫人拿着一封信,难以置信地看着梁祈,牵着的儿子也是哭嚎不断,鼻涕眼泪脏了满脸。   “将孩子好生养大,我已写了休书,你们不会累罪的。”梁祈眼泛泪光,一扫方才狠厉之色,看着幼子情不自禁,泪便滚落下来。   “相公,为妻生是梁家人,死是梁家鬼!绝不会弃相公而去,我们的孩儿也是有骨气的,虽不知相公你为何要与我母子划清界限,但我母子却是不会这么做的。”梁夫人哭得撕心裂肺,因看到梁祈留下的休书及交代的信件,又听说衙役看到梁大人带了碎银子出门,便猜测着多半又是去半山腰二憨家接济去了,便试探着找来。果不其然,正好顺着车辙印迹找到此处,却见到丈夫正欲寻死。   “我的儿子,是要科考走仕途的,不能有这么个父亲。你且带了他回去,早晚督促读书习字,长大了一定要做个好官。”梁祈看着儿子的目光温柔下来,满是期冀。   “你叫他因此离你而去,自是不孝,不孝之人读书作甚!读了也是个不懂道理的。”梁夫人声嘶力竭,音调变得奇异,带着穿透力的沙哑,以及绝望心碎的气息。想要上前,却被跟来的衙役拉住,挣扎间场面混乱。   “你是叫我死不瞑目!”梁祈转过头,声音沙哑悲从心头起,红着眼睛面带悲怆地看着梁夫人,衫摆被山风吹得猎猎抖动,更显出他的瘦弱。   “相公!”梁夫人急火攻心,高声哭喊便气息不足昏倒在地。婉苏赶紧上前扶起她,又将梁祈的儿子护在怀里轻轻安慰。   小家伙如受惊的小鹿,不明所以地看着前面的父亲,想要投进他的怀抱,却又觉得父亲此时的面目有些陌生。   婉苏计上心头,轻轻推了梁祈儿子的肩膀,小声道:“快去将你爹爹拉回来。”   小小人儿受了鼓舞,撒欢跑向梁祈。本是一心寻死的梁祈见儿子跑向自己,又急又气便迎着走了几步,抱起哭得跟个泪人的幼子,心如刀绞。   梁祈看着自己的夫人倒地昏厥,本已有些动摇,此时见幼子摇摇晃晃跑来,心一下子便软了下来。抱着幼子闭上眼睛挤出两行清泪,但仍不能原谅自己。   “既然自知罪孽深重,便堂堂正正受罚,未免牢狱之苦便选择跳崖,是大丈夫所为吗?那是懦夫所为!你也是饱读诗书的,为官作宰这几年,难道不知圣人有言,知错就改善莫大焉!憨老爹已因此而去,却也死得其所,可你这一去便是将烂摊子都丢给了妻儿。那邝家得知此事怎能善罢甘休!你虽写了休书,但他们仍会拿了你妻儿撒气,这是你所想!”婉苏见梁祈一根筋撑到底,只好用另一个角度来“劝说”。   古阵暗暗叫好,见梁祈果真面有忧色,趁其不备便上前将其按住,两人滚作一团。古阵心头一松,只要人活着便有希望。梁夫人悠悠转醒,见梁祈已经来到自己身边,便死力抓着自家相公的衣襟再不放手,只剩嘤嘤的哭泣。   众人回到大兴县衙,昔日的县太爷此时却成了阶下囚,因情况特殊,暂且先押到一处空房间,待上报此事后才能有所定夺。   或许是早有预感,冷临对王取的到来并不吃惊,见其风尘仆仆赶来,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讲明。   邝贵对于王取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此事将会对关碧儿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前番关家有意悔婚于陆家之事,已惹了诸多风言风语,此番若是再有什么蹊跷事,恐怕众人的唾液便足以将一个女孩子杀于无形了。   王取皱眉问道:“如此一来,邝贵应是那梁祈所杀?”王取并不希望是这么个后果,虽说通过陆续而来的消息,邝贵不是个可以托付终身之人,但他仍不想以这种方式叫关碧儿“脱离苦海”。   “目前来看,有可能是。”冷临回道。   “有可能是?这么说还有可能是旁人杀了邝贵?”王取不明所以,不理解冷临的咬文嚼字。   “下官的意思是,关于此案,还没有个定数,因有些细节还找不到合理解释。”冷临正色道。   “这人证物证,尸首也已找到,且梁祈供认不讳,还有何不明?”王取奇道。   “邝贵已死,不假,但他第二日为何从青楼去了戏园子后,又返回客栈拿了金银细软离去,此处讲不通。那是他自己的财物,为何悉数卷走!为何丫头下人一个都不带!是遇到何事!想必他这种人也不会有什么杀身之祸,即便遇到什么人威胁自己安全,也应是齐结了家下护着自己,绝非是那种敢于只身犯险之人。”冷临说完,又对王取说:“更为奇怪的是,他会走那条路,沿着河边,人迹罕至不说,且是上山之路,莫非想躲进山林?是什么事叫他如此作为!这么个纨绔,怎好似江洋大盗一般。”   王取听了不觉一愣,幽幽道:“许是,遇到什么债主!”   “下官已查明,他并无赌债,便是前些日子常流连赌坊,月底了,家中也早替他还了。再说赌坊会叫他害怕到慌忙逃窜!连听到些许声音都要趴低匍匐而行,这绝无道理。下官也查了,他也未惹上什么权爵之人,况有梁远侯的名头在,一般的小事也不至于叫邝贵吓破了胆,除非……”冷临说着看向王取,富有深意说道:“王大人是叫下官如此结案,还是将这几点深究下去?”   王取自然晓得冷临的意思,两人交往虽不多,但却彼此欣赏,便坦然道:“关家小姐,与你我都有一面之缘,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女子,便是你,想必也不愿她嫁与这种人。我是曾想过叫这厮消失,但却不能这么做,于己来说倒是一了百了,可于关小姐来说,却是大大不利,试想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连着两个有过婚约的男子都惨遭不幸,一个是险些摊上杀头之祸,一个却是身首异处。人言可畏,于女子来说实在是……”王取摇摇头。   “查,定要查个清楚明白,事已至此,只好见机行事。”王取抬起头,眸子里满是忧色,却又异常坚定。“你提到的疑点,查个明明白白,才好结案。暂将此事按下,待水落石出后,如何行事再议。”说到底,邝贵的死,王取只要个结果,并不一定要替他报仇,所以梁祈的是事还是要请示督主才好进行下一步。   冷临见王取不似说谎,且也没必要说谎,西厂的人之间没有秘密,再说即便是王取派了人威胁到邝贵人身安全,那也是无所谓的。左右人已经被梁祈所杀,王取丝毫不会有事。所以,暂且相信王取的话,邝贵死前的怪异行为还要再查。   古阵等一应知情人不必提,当时陪着梁夫人上山的衙役也被禁了口,不敢透露半分。将此事压下之后,冷临又细细盘问了邝贵所有下人,连通房丫头也用了刑,任是如何也再得不到有价值的线索。   古阵也找了锦衣卫的人帮着四处盘查,竟然连东瀛人的腿毛都嗅不到半分,这人好似凭空消失了一般,怪哉。   梁夫人日日以泪洗面,这日竟偷偷准备了毒药,便等梁祈上路之日,母子俩饮尽鸩酒,也免得落得个悲惨下场,又能一家团聚。   好在被婉苏发觉,苦劝了几日,梁夫人看着小儿可怜模样,便也心软作罢。   因那日之事,婉苏有些不悦,但自己是下人,也没什么底气去责怪冷临的冷漠。   离邝贵之死已有六日,仍旧寻不到合理的解释,冷临变得焦躁起来,这日陪着王取去了戏园子,再一次盘问珍珠班众人,来了癸水的婉苏则留在客栈歇息。   古阵见婉苏自己在屋子里,便厚着脸皮来搭话,四处翻翻她的“大作”,间或几句调侃。   “呦,有进步,穿上这身男装都能同那些举子一较高下了。”古阵想再回到从前,可以随意与婉苏调笑。   婉苏微微翘起嘴角,极有礼貌回道:“古大人说笑了,莫再拿小女子说道,小女子可受不起。”   第六十章 急转直下皆满意   第六十章急转直下皆满意   古阵将手里的纸张卷成一卷,轻轻敲在婉苏额头,边气边笑说:“你这张嘴,不饶人的,敲打我呢?还受不起!”   婉苏躲了躲,笑道:“看古大人说的,小婉就是个小丫头。”   “你可不是普通的小丫头,说,此前是哪家的小姐吧?”古阵双肘拄在桌案上,抬起头来看着站在案前收拾笔墨纸砚的她,小脸红扑扑的,却难掩倦容。   “这些日子累着了吧?跟着他就是要朝不保夕的,不似跟着我,办案也能顺道带着你游山玩水。”古阵自豪地说,随即又尴尬一笑,他不想挖墙脚,实在是无意为之,无意为之。   婉苏装作听不懂,回身将冷临的纸张都整理好,虽说重要的资料不会随手放,但只要有冷临的笔迹,还是收起来得好。   “古大人不担心梁大人了?怎有心情在这儿,还不去看看他的家小。”婉苏来了癸水,些许腹痛又加了坠感,偏这古阵又缠着自己说话,不好开口赶人便寻了别的借口。   “我已备好了银子,届时安顿了他的妻子和幼子便是,最主要的还是你家少爷,能否高抬贵手。这里面的说道太多了,首先不能叫那邝家人知晓,其他的都好办。”古阵舒展下眉头,这几日为着梁祈之事也是绞尽脑汁。自己虽在锦衣卫供职,但却不是万通指挥使心腹,有好些话也是说不上的,自然不能求了自己上司摆平这件事。再说此事已到了西厂手里,不到万不得已,万指挥使也不会为了些许小事干涉这个案子。   就看西厂督主汪直是否肯将此事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了,人道汪直权势熏天,内阁六部都得给他些薄面,偏这人还极其跋扈年轻气盛,办起高官来毫不手软。古阵提到这位督主,便捡着不重要的讲给婉苏听。   原来自去年,也就是成化十三年西厂成立以来,汪直干净利落地办了几位大员,渐渐地,朝臣由最初的“惴惴不安”,转而形成强大的反抗力量,商阁老首先上书,直言汪直罪行。“朝臣无大小,有罪皆请旨逮问,直擅抄没三品以上京官。大同、宣府,边城要害,守备俄顷不可缺,直一日械数人。南京,祖宗根本地,留守大臣,直擅收捕。诸近侍在帝左右,直辄易置。”内侍怀恩也呼应内阁,至此万岁只能关闭西厂。   成化十三年五月罢西厂,一个月后,九年考满而不得升用的御史戴缙上疏,赞颂汪直缉捕奸恶赃贪,禁革宿弊,“皆允合公论,足以服人而警众”,万岁遂复开西厂。   西厂势力更胜从前,职责范围自诸王府、边镇及南北河道,所在校尉罗列,民间斗署鸡狗琐事,辄置重法。   商阁老致仕归乡,百官再无敢言者,万安接任内阁首辅一职,内阁成了摆设。   听了古阵一番解释,有些历史知识的婉苏问道:“听你这般说,好像这汪督主是个坏人?”   古阵笑笑,拿指头竖到唇边说:“你这丫头,胆子也忒大了,莫给你家少爷惹麻烦。”   “奴婢不懂,只问您一句,这汪督主所办之人,可是罪有应得?可是真犯下那罔顾国法之事?”婉苏细细看过这段历史,正史只记载西厂如何飞扬跋扈,对所办之人的罪过却着墨不多。从旁的资料上来看,这些权贵确实犯了国法,汪督主只不过是愣头青一般,不懂得有些案子查到一定程度便不能再查了,不然将会牵扯甚广,国本大乱。也是汪直后台太硬,所以不需要顾及前后,只一口气揪出盘根错节的一干人交给万岁便可。不似旁的人,不论是权贵袭爵还是清流永上的,都要顾及其他人的面子。权贵袭爵的要给世家大族的面子,经营了这许多年,簪缨世族互相联姻、同气连枝已难以说得清,往往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清流学士更是要顾及同门、同科甚至是同窗的关系,不胜枚举,许多事往往也是无疾而终。   古阵从未听过这番话,愣了一愣说:“倒也真是,真是犯了事。”   “真犯了事,为何抓不得?旁的衙门不晓得,你们锦衣卫想必定会晓得,那些人犯的事是子虚乌有还是证据确凿。”婉苏见古阵不再说话,似有所想。“枪打出头鸟,督主太锋利,那些被办了的人定然心生嫉恨。”总之替汪直说好话,想必不会给冷临和自己惹麻烦。   “也不是,想当初汪督主未办案之时已能自由出入与朝臣结交,那时多数大臣便,不予理睬,倒不是因为其办事不留情面才这般的。”古阵说道。   “呵,为何会不予理睬?汪督主诚心交之,作为一个普通人还应以礼相待呢,可那些饱读诗书之人却无礼之极,为何?”婉苏又问道。   古阵一时懵住,从未想过这是为何,又或者是从未认为这般是不妥的。内侍向来不为人所喜,认为他们得势大多是因着溜须拍马,逢迎圣上而来。不仅不能结交,有些大臣还故意找茬交恶,无事参上两本以示自己洁身自好,拥有绝不攀附权阉的高贵品格。   成化年间尤甚,不知脑子装了什么的某些大臣,无事还要参上万岁几本,从衣冠不整到买了只蛐蛐,事事都可作为理由。最好能捱得几棍廷杖,致仕了可是自己茶余饭后的谈资,尤为自豪。   若说他们是忠臣,可是大大的冤枉,用万岁的名声来换自己的清誉,自私自利至极。   “我来告诉你吧,因为汪督主是宦官,没有经过头悬梁锥刺股的苦读,竟也得到这般权势,是个人都会心里不平衡的。”婉苏笑道。   “丫头,这话你可仔细了,莫再说。”被婉苏这一番话说得有些心动,但古阵还是好心提醒道。   婉苏笑笑,心道自己如今吃着冷临的饭,也就是吃着西厂饭,为汪直说好话到何时也不会错。   只不过有些突兀罢了,好在古阵已经习惯了自己怪异的想法,且也不会传出去,应是无事。如若被人发现,只道是听冷临说的便是。   一直觉得自从前几日发作了芷草之后,婉苏便与自己不似以往般熟络了,如今两人又说了这许多话,古阵放了心。想起方才话题紧张,古阵轻咳两声,见婉苏弯腰将纸张放好,又慢慢走回书案前,便故作轻松取笑道:“瞧你走路跟个东瀛人似的,夹着腿扭扭捏捏,脚趾上再夹上木屐都可以装扮成东瀛人了。”   十分怀念姨妈巾,用着此时的经期用具很不习惯,害怕侧漏的婉苏走路也就扭扭捏捏。婉苏抿嘴笑笑,忽地笑容僵硬,皱紧眉头,只觉得好多事情一下子涌上心头,看过的画面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古大人,快带我去戏园子,我要找我家少爷。”婉苏赶忙放下手里的笔砚,抓起古阵的袖子急道。   “何事!”古阵看着自己的袖子上被婉苏沾了油墨的手紧抓着,心道这衣衫算是不能再穿了。也不气,笑问。   “有急事,能救梁大人的。”婉苏有些腹痛,加之焦急,额头便渗了汗。   古阵不自觉抬手为其擦拭说道:“急个什么劲儿!你还有法子救人!”   婉苏见古阵又开始不急不慢地,急得转身出了屋子,欲自己寻人去戏园子。   古阵赶忙跟上,同婉苏一起上车,直奔着戏园子而去。   一路上,古阵只问了几句,便明白过来,惊得说不出话来。   到了戏园子,婉苏急着跑到后院,正巧见到邝贵家人正围了冷临大高声争吵,一旁的王取面色不虞。   倒不是邝家倚仗权势不惧西厂,实在是痛失爱子便顾不得所有了。   “老夫要告上顺天府,要告御状,你们西厂仗势罔顾国法,竟为那起子杀人凶手开脱,迟迟不将人法办为我儿报仇啊!”邝老夫人鼻涕一把泪一把,扯着冷临的袖子哭嚎着,邝老爷则撸着袖子欲上前打人。想来不知从何处闻得梁祈乃真凶的风声,邝家人气势汹汹找上门来。   一旁的衙役赶紧阻止,冷临面色冷冷,看着邝家两人说道:“此案还有未明之处,不可结案!若再胡搅蛮缠,拿进大牢!”   邝家老爷愣了一下,也晓得西厂做事手段阴狠毒辣,不管你是几品大员抑或背有靠山,只要妨碍办事便是一应拿下,连鼎鼎大名的“三杨”之后都折在西厂手里,莫说邝家,梁远侯都成不了个儿。邝老爷心有惧意,但失去唯一的儿子,全家也活不下去了,又上前与撕扯。   “少爷!奴婢有话要说。”婉苏跑得满头汗,气喘嘘嘘地说。   冷临心情极差,回头看到婉苏,这才缓和面色走过来。   婉苏拉着冷临袖口,翘脚低声说:“少爷,东瀛人穿木屐,是需用两根脚趾夹住布带的,听说他们还穿着一种奇怪的亵裤,腰上一圈布带,另有一段是从前往后绕到后臀的。”   冷临眼神一亮,继而又深深看了一眼婉苏,有些怀疑。木屐他是见过的,但却不知东瀛人的“亵裤”,眸子深邃地望着婉苏的眼,渐渐明亮起来的眼睛转而暗沉下来。   即刻命人搜查东瀛人曾经居住过的屋子,果然搜出了婉苏口中所说的“亵裤”,想起那具尸首身上的痕迹,俱可一一对上。   冷临只觉得豁然开朗,撇下邝家人便同王取匆匆赶往衙门。再次细细验过尸首,除了那些可以作为证据的痕迹,又发现这尸首的左手虎口处有几条旧疤,绝不是遇害那日才受的伤。因当时有新伤,便将这旧伤掩盖。   “这是用武士刀的,所以虎口处才有伤痕。我早便盘问过,邝贵是个手不能提的。看来初二那晚,回来取金银细软的并不是邝贵,而是欲假扮邝贵混进城的东瀛人!细作!居心叵测!待了一日,待得被班主辞掉,自认为时机成熟不会留下把柄之后溜出戏园子的,是东瀛人,死的也就是东瀛人了。”冷临兴冲冲对王取和古阵说。   “那邝贵在何处!又要重头查起!”古阵只觉得头都快炸了。   冷临眸子瞬间冷了下来,想了想后凑近王取小声问道:“王大人,那邝贵可要活着出来?”   王取一惊,便知冷临定是胸有成竹,低头在屋子里走了两圈儿,默了一阵说道:“她,不能再叫人说道了。”   王取的表情很是复杂,既有不忍也有毒辣,既想那邝贵从此消失,又不想关碧儿的名声受损,真正的两相为难。   这就是真情实意吧,冷临慢慢回头,眼神复杂地看向婉苏,有期冀、有怀疑,还有说不清的滋味。屋外透进来的光,照到自己身上,在脚下形成暗影。婉苏就站在自己身边,被罩在影子里,睁着大眼睛看着自己。   冷临明白这种感受,也乐意成全王取,冲着门外说道:“带人细细搜了戏园子,尤其是戏台子,拆开了搜。”   婉苏听得冷临如此说,想起那日听到的声音,莫非这邝贵一直被困在戏园子里!   婉苏很想多说两句提醒大家,几十年后,隔海而居的那群人将会蠢蠢欲动阴谋不断。   先是在南边截杀抢掠,被戚、谭、余等不世出的名将打得娘都认不出之后,又贼心不死越海侵袭朝鲜半岛,进而觊觎大明王朝的富庶繁华。   作者有话要说:曾几何时,骚墨是个无忧无虑码字的少女,有一天,**妹子纷纷砸了长评,于是骚墨得加更交公粮了。   于是外星人和小晨曦这样坏笑着收货了。   于是骚墨每晚这样,因为得三更。   几天之后,骚墨这样了,精尽人亡。   白天都这样。   好不容易清醒过来,还得这样顶着黑眼圈继续码字,为了三更。   大家,要不要冒泡出来鼓励一下即将精尽人亡的墨墨啊。   第六十一章 西厂巨头齐相会   第六十一章西厂巨头齐相会   这真是一个叫人头疼的民族,虽有着坚毅的品性,却不事生产不思进取,只想着如何从他人手里掠夺,坐享其成。   混进珍珠班的这个东瀛人,绝非普通的落难灾民,正如冷临所说,极有可能是个细作。若是真正的落难人撇家舍业到大明地界儿讨饭吃,就应努力表演,而他却下死手击破邝贵头颅,以为其已断气后又将人偷偷塞到戏台子下,拿了邝贵的行头及金银细软准备连夜逃走,定是要混进城里,是何目的便不得而知了,总归不会是旅游观光。   因来看戏的人都是自备瓜果之类小食,看得兴头上为着吆喝也会洒落一些在地上,所以前台附近藏了许多老鼠,加之老鼠出外觅食常会拖拽些吃食,因此靠近前台之人都会闻到隐隐臭味,所以那狡猾的东瀛人才决定藏尸于此,以便自己有足够的时间逃走,但他却未想到,邝贵虽被击中后脑流血不止昏迷,却还存着一口气。   邝贵本是借着酒劲儿回到戏园子找昆仑奴算账,却遇上东瀛人。东瀛人料到若是邝贵出事,昆仑奴定会被怀疑,自己反倒不易暴露人前,便将邝贵制伏后手脚尽绑,逼问出其简单情况后,连夜来到客栈取了财物,将邝贵头颅击破后逃走。逃至河边时发觉被人跟踪,于是匍匐前进以野草掩其身,意图悄悄溜走,却不料被熟悉地形的梁祈所杀,命绝当场,东瀛人为脱身而故意失手造成的轻伤,也助了梁祈一臂之力。   邝贵苦捱了六日,被救出时已如枯槁,整个人脱了形。因破布塞口、手脚被困住动弹不得,受了重伤的邝贵时而昏迷时而苏醒,连手指也被老鼠啃掉两根,直到衙役将自己救出,已说不出话来,呈现昏厥状态。   在大兴县休养了数日,邝家人请遍知名的郎中,慢慢调养,半月后这才得已上路。对于这一结果,可谓皆大欢喜,冷临与梁祈无冤无仇,自不会将其杀人的真实意图说出去,于是古阵厚着脸皮便上报了朝廷,说是西厂、锦衣卫连同梁祈捕获一名细作,因其反抗便就地正法,还救出了被这细作困囚的邝贵。   因为意外事件,众人推迟了多日才返回,这日终于踏上返回京城的路。冷临与婉苏仍旧坐了古阵的车,外加仆从等返回。进入城门后,一路沿着大街返回,古阵厚着脸皮要去冷府吃婉苏的拿手好菜,冷临只是默不作声算是应允。   “我说,这多日不做,你手艺可生疏否?”古阵没话找话,逗着对面的婉苏。   婉苏刚要说话,便见车把式勒了缰绳,马车便停在路口止步不前了。   古阵手快,掀起帘子往外看看,忙又缩回头说:“是你们督主。”   冷临听了自然要下车,便见古阵按住自己的手说:“我说你,还是装作未瞧见才好。”   冷临听了这话心里犯了嘀咕,慢慢掀起轿帘看去,只见一个年轻人正站在一辆车前,拱手说道:“不知是项老尚书车驾,汪某人失礼了。”这人正是汪直,威震朝野的西厂督主,成化十三年西厂成立初,便办了一件大案,涉案人乃是鼎鼎有名的“三杨”之一杨荣曾孙,建宁卫指挥杨晔,及其父亲杨泰。   杨家父子系出名门,当年的杨荣乃是不世出的名臣。奈何龙生九子各个不同,杨家子孙享受了杨荣做官为宰留给后代的惠荫,却没有继承杨荣做人的品格。父子俩为富不仁,倚仗权势横行乡里鱼肉百姓,被仇家参了一本。宪宗得知后派了勘官刑部主事王应奎、锦衣卫百户高崇前往询查。杨家父子并不惊慌,只将王应奎及高崇安抚好,又按着常理提前进京疏通一番。三司衙门、顺天府、内阁六部等皆一一塞了银子,不作死就不会死,除了东厂和锦衣卫,杨家父子又多此一举盯上了新成立的西厂。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西厂汪直是万岁新宠,自是要打点一二的。   使银子使到了汪直亲信,西厂百户韦瑛面前,期望能护得杨家一二。本以为有钱能使鬼推磨,且还有自家曾祖父的名望在,是个人都会给三分薄面,却没想到此番却是撞到了枪口上。   汪直深得当今万岁器重,又是个热血青年,听到韦瑛的汇报后大为震惊。详查了杨家所犯之事,发现竟然确有其事。连新出仕的自己都被列入行贿名单,杨荣的门生故交遍天下,其他杨家的旧交被贿赂到了多少就可以想象了。汪直二话不说,直接将杨晔下了西厂大狱。   此案很快牵连到了杨晔叔父兵部主事杨仕伟及姐夫礼部主事董序,但凡这样的案子,久混官场的自会晓得适可而止,否则牵连度甚广,会造成难以控制的局势。可是汪直年轻气盛、飞扬跋扈,连番审问下来,朝中诸多大臣全被牵扯在内。   不得不说,西厂在办案时确实方式不当,连夜进了杨仕伟家搜捡财物,对杨家人用了重刑,甚至刑及妇女。朝野哗然,以往只晓得汪直乃宪宗宠臣,却不知其做事如此狠辣,丝毫情面不留,完全不为自己留条后路。   案子最终移交到法司,杨泰被判了斩罪,杨晔已经死在了西厂。宪宗命太监钱喜和百户韦瑛前去抄了杨晔的家,财产悉数充官,并把杨泰及其家人百余人械送京师,只剩祠堂与田三十顷给还杨家。杨泰的弟弟杨仕伟、女婿董序、从弟杨仕儆贬官。原先派去的勘官刑部主事王应奎、锦衣卫百户高崇全部收受了杨泰的贿赂,被汪直派的官校在路上搜得,全部下狱,高崇病死在狱中,王应奎发配边卫充军,杨家基本上是败落了,但是并没有牵连到被行贿的诸多大臣。   听汪直的语气,车里应是当今兵部尚书项忠。汪直有些尴尬,憋红了脸,项忠仍旧不予理睬,只淡淡冲车夫说道:“项贵儿,怎还不走,路上野狗多得是,速速回府莫脏了车驾。”   项忠的车夫尴尬看了眼汪直,吓得头皮发麻只好甩开鞭子赶紧驱车驶离。   汪直涨红了一张脸,匆匆回到自己车上,往西厂衙门而去。   冷临慢慢放下轿帘,车内久久没有回话。   见此情景,古阵也没了兴致,将冷临主仆送到冷府前,便自顾离开,只说好了过几日再寻了冷临消遣便是。   古阵坐在车里,细细品味婉苏在客栈里的话,又想想方才所见,颇觉有理。汪直此人跋扈毫不手软,仗着宪宗的势,做事确实过激了些,但也算是个能人,且一直仰慕肱骨之臣,每欲结交却屡屡遭辱。   挑挑眉毛,古阵不由得取笑自己,怎地会有这番改变。想当初,自己也同他人一般,见了宦官就觉是祸乱朝纲之人,恨不能一刀斩之。   而今,却也有些理解了。   冷临刚回到府上,便有下人来报,说是汪督主命冷临即刻前往西厂。不再耽搁,冷临换了官服便带着婉苏离府,马不停蹄地赶往西厂衙门。   冷临走到门口时,众人已到了厅内坐好。上首自然是汪直,约莫二十岁上下,面白无须浓眉大眼,长相甚是精神干净,双手搭膝,微低着头盯着前面的波斯地毯上的异域风格的文案出神。左侧第一个位置坐的是王取,右侧坐的两人也是一身官服,一个高颧骨凸眼球,脸长姜黄,带了细细的胡茬,另一个则略微瘦小,微黑的脸膛,炯炯有神的眼睛,一看便是心眼极多之人。   冷临赶忙回头说道:“你先去外头候着。”   “不必了,没个端茶倒水的也不成,留下这丫头吧。”婉苏见自己做了男子打扮,汪直却一语道破,不由得心里一惊。   婉苏小心低着头,暗恨冷临办事丢三落四,本以为他不会带自己进来,到了门口定然会叫自己止步,可此时想走也来不及,被这一群人看到反倒不好,便硬着头皮进来。   冷临很冤枉,以往都是在里间议事的,本来走进这间屋子便可叫婉苏在此等候,没想到今儿众人直接坐到外间了。   冷临赶紧见了礼,这才坐到王取下首,肃然静听。一时间屋子里众人俱都不做声,只等着汪直发话。王取转头看向汪直,见其面色肃然,对面的人也是屏气静听,都不敢说一句话,许是因为汪直在气头上,众人都不敢多说一句。   “你二人在大兴县之事,我已上报给万岁,你需另派了人严加盘查,凡是外族蛮夷皆需严密监视,不得有误。”汪直语调不高,右侧两人却一副恭谨,哪怕不是吩咐他二人。   “是,督主。”冷临说道。不多一句话,只是简单应道。   汪直言罢,又想起一件事,狠狠捶了身边的案几,震得上面的茶盏砰呯作响,洒出一片茶水,说道:“这群书呆子!我所奏有何不妥!他们竟群起反对!气煞我也!”   “督主莫气,万岁不是也下了旨意吗,看来心里是支持督主您的。”右侧那个肤色微黑的男子往前探了探身子,小心说道。   “王英你说说,三月起建州女真犯边,我欲前往招抚,结果司礼监掌印太监怀恩和万安,你是没看到他们俩一唱一和!”汪直仿佛一片孩子心性,此时向着自己下属倒起苦水来。   第六十二章 急中生智释疑猜   第六十二章急中生智释疑猜   王英不敢再语,身边高颧骨的男子说话了。“督主息怒,万岁是看在眼里的。”   “韦瑛,你也晓得,选才乃国之根本,武举也需像科举之法,设科乡试、会试、殿试,悉如取进士之例。万岁已交给兵部拟具体方案后移文天下,可我晓得那起子人定会消极怠工。”汪直似乎消了些气,端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   婉苏忙看看冷临,得到其眼神准许后,便来到汪直身旁斟茶。   汪直忽地抬起头,紧盯着婉苏,幽幽说道:“满朝文武,不如一个丫头有见地。”   婉苏脑子嗡地一声,心道莫不是她与古阵的话被人听到了,还是古阵那多嘴的说了出去。抬眼去看冷临,却觉其眼神有些冷漠,不似以往般。不明所以,毕竟心虚,婉苏忙又低了头,老实斟了茶又去给右手边的两人斟满。   汪直气消了大半,那日因是跟踪监视古阵,这才无意中听到这番话,细细品味这丫头的说法,汪直颇觉全身舒畅。   到底是冷临的人,也是一心向着自己的,汪直不觉又对自己当初提拔冷临之举深觉明智。说到这个冷临,汪直却是一直看不透。因无意中发现其过人的本事,本想提拔其做千户,哪想他却选择了侦缉、搜证这西厂里不起眼的活计。也许是兴趣使然吧,倒也做得极好。   “下月底,我将带王英往辽东处置边务,万岁赐我遇事可便宜行事,你们在京中也不必畏首畏尾。想来经了杨晔一案,西厂再无掣肘!”汪直飞扬跋扈,在场众人自也心里有底。   “杨晔一案虽已移交,但韦瑛仍可继续盘查一干涉案人等,既查了便查个痛快,将那盘根错节的腌臜事儿都抖落出来给万岁看。”汪直说完又转向冷临。“你仍负责探查、搜证,以及有疑点的悬案,不论大小。另外王取在我离京期间总领西厂事物,不得懈怠。”   众人应下,汪直脸上也轻松下来。   韦瑛见汪直心情好转,便道:“督主,下官有事禀报。”   “讲!”汪直低头吹着浅口碎花蓝窑官瓷茶杯,说道。   “韦瓒已回京。”韦瑛面色有异,谨慎看着汪直斟酌语气说道。   “怎不叫他来!我交代他的事如何了?”汪直放下茶碗,急道。“快叫他进来。”   “是。”韦瑛张合了嘴巴,还是没说出口,便走到门口冲着远处的人吼了一嗓子,吩咐叫韦瓒进来,这才转身回到座位上,惴惴不安。   不多时,两人架了一个浑身带了伤的年轻男子进了大厅。那男子跪在地上,重重给汪直磕了头,这才说道:“下官给督主丢脸了,恳请督主治罪。”   明显感觉到冷临收紧了手指,蹙眉盯着当中的韦瓒,只等着汪直问话。   汪直慢慢放下茶杯,站起身走到韦瓒面前,这才开口问道:“出了何事!”   “下官得了督主的吩咐,到贵州等处秘密缉事,经由应天府时凭关文潜住在龙江驿站。访知那闲住的都督李震与太监覃包交结,私通贿赂,还有锦衣卫李震仗势侵占官街,役使军卒造屋等数件事情,皆秘密记了下来。想来有人认出下官,便报给了那守备太监覃包,覃包搜得下官写好的两张密帖,将密帖收了起来,指责下官是假冒的,还将下官下到应天府锦衣卫拘问。下官受刑不过,又想留了这条命回来禀报督主,只好枉自承认自己是假冒的,这才被械送回京师。”韦瓒边说边低头,直到最后已经头顶地,连连磕头。   汪直默不作声,慢慢走回自己位置,坐下后默了半晌这才转头问向最不喜言语的冷临。“你道,那覃包果真不知此乃我西厂之人?”   冷临将茶杯捏在手里,语气平缓却带着凌厉的杀气。“韦大人是我西厂百户,即使什么信物都没有,知道的东西也足够说明身份不寻常。况且也只有真的西厂才会去查那种惹祸上身之事,假冒之人何苦吃力不讨好去管闲事。南京守备太监是司礼监在南京派出的分支,是南京最高长官,也是怀恩的耳目,可以说是应天府话语者。作为南京守备太监的他自然清楚京城都发生了什么何事,只是没想到督主您这么快就查到了他头上。覃包在成化三年的时候就已经是南京司礼监太监了,对督主您不免有些不以为然。韦大人可以自行曲腿磕头,看似伤势极重但好在未伤及筋骨,这说明覃包并不想与督主撕破脸,想必只是想试试其中深浅,于是装作不知情,将韦大人屈打成招押送回了京城,是要给督主您一个软钉子碰碰。”   啪的一声,汪直将茶杯狠狠摔在地上,眯眼咬牙切齿道:“项大人倒罢了,朝廷离不开这等肱骨之臣,本督主可以忍下。哼,这等靠着李春芳大树的也敢拿捏本督主!当我是吃素长大的!此案定要查他个天翻地覆!”   众人散去时,冷临紧走几步,赶上前面被人搀扶的韦瓒,凝眉不语。   “冷兄弟,听闻你随王大人在大兴县立了大功,小弟恭喜了。” 韦瓒面露羞涩,毕竟自己是挨不过拷打这才给西厂丢了面子的。   “督主曾赏过我御用膏药,晚些时候便送到你府上。”冷临上下看了看韦瓒,见其确实无事后,这才说道。   韦瓒点点头,见四下无人这才推开周围扶着自己的人慢慢站好说道:“多谢冷兄弟了。”   “见外了,我自来到西厂,第一个见到的人还是你呢。”冷临见韦瓒果然没有大碍,这才笑道:“是你哥哥教的?”   “也不全是,我自己个儿也怕督主怪罪,且也真是浑身疼痛难忍站立不住,这才叫人扶上去的。你不晓得,当时在应天府那会儿,我真以为就这么挂了,兴许谁都见不到了,恐怕待相见,便是你奉命来详查我死因之时了。”韦瓒咬咬牙,啐道:“那小老儿找死,也不知他的筋骨比杨晔重几分!竟想着拿督主开刀,这遭算了栽了。”   “督主虽得盛宠,但也不可锋芒毕露,你们兄弟二人也是……”冷临说到此处住了口,身后传来脚步声,原来是韦瓒的亲兄弟韦瑛已跟了上来。   “冷大人也在,整好,今儿聚聚!”韦瑛一脸煞气,颧骨突出眼窝突起,手上不知沾了多少人的血。   “韦兄弟有伤在身,还是改日再来叨扰吧。”冷临拱手婉拒,不等韦瑛说话,便听后头王取已经跟了来。   “王英被督主留下商量前往辽东之事,你们在闲聊什么呢?”王取目光一一扫过三人,笑问道。   “正商量着聚聚,冷大人正要去寻您,您就来了,可是生了顺风耳千里眼不成!” 韦瓒有心叫冷临同自家亲兄弟熟络些,便笑着替冷临搭话。   “你小子总算没忘了我,那走吧,还等什么。”王取笑着捶了捶冷临前胸,一行人便一同出了西厂,往韦瑛韦瓒两兄弟的宅邸而去。   婉苏不好再跟着,便听了冷临的吩咐先坐了冷老二的车回府。回到冷府,婉苏忽觉得很是舒坦,还是家里舒服,大兴县客栈虽说也是不错,可总不及家里习惯。   先去看了小豆子,这小家伙没了人管束,很是野疯了几日,好在有陆秉烛时时耳提面命,功课倒也没有落下。之后又细细将冷临房间收拾好,吩咐李妈妈准备了浴桶热水,便等着冷临回府。   期间又回到自己房间收拾了一番,看看漏钟已到了亥时初,心想男人到了一处,不是酒就是美色,不知是哪样绊住了脚。正撇嘴,忽听二门处人声嘈杂,间或冷老二慌张大吼:“快,快去请大夫。”   婉苏霍地站起来,心里一阵猛跳,推门而出时便见冷临被两人扶着进了院子,直奔着上房而来。婉苏跑近一看,冷临浑身是血垂着头,新换的官服也有几处刀砍而致的破损。婉苏吓得慌忙避过身,以便那两人将冷临搀进屋子,小心放到床上。   “我家少爷这是怎么了?”婉苏心里害怕得紧,急急问道。   那两人之前见过,便是扶着韦瓒的两个西厂领班,此时见婉苏问起,知其是冷临随身跟着的小厮,便说道:“三位大人吃酒之后便相约去外头,谁料路上被人雇凶袭击,王大人同冷大人都已受了伤,韦大人自去追那歹人,小的们就兵分两路将两位大人送回府。已递了督主的帖子去请太医,想必这会儿子也该到了。”   婉苏也不知真假,只好凑到冷临床边查看。他可不能出事,自己的命可是系在他身上的。   好似失血过多,冷临本就苍白的脸愈发没了血色,嘴唇微动。   太医到了,那两人因说记挂着韦大人,便先行离去。简单包扎后,这位廖姓太医又交代了一应注意事项,且斟酌了药方。   “廖太医,我家少爷如何了?”婉苏还是一身小厮打扮,拿着药方问道。   “身上多处刀伤,失血过多,幸而未伤及筋骨,但见冷大人仍旧昏迷不醒,定要小心日夜不离人守着。暂且如此,我明日酉时还来便是,仔细伤口。”廖太医收拾了药箱子,婉苏忙将早已备好的诊金及一个荷包递到他手里,用眼睛示意了一下。   婉苏也不晓得如今的行情如何,除了诊金之外只好又加了一枚指甲大小的翡翠旦面,水头极佳冰地翠绿,想来也不算拿不出手了。那廖太医接过之后隔着荷包捏了捏,面上不显却仍旧谦虚有礼地离开了。   婉苏叫冷老二送了廖太医回去,自己则将准备好的热水拿到东厢房,又取了干净的巾子。   婉苏心里惴惴的,这几日因冷临漠视梁祈一事有些不悦,虽不敢当面指摘,但端茶倒水时却不甚用心。此番见了冷临这般模样,自然不再想其他,只叫李妈妈去熬药,自己则准备为冷临擦拭身子。那廖太医只在伤口附近做了简单清理,以便上药及诊治,身子别处免不了带上些血迹,还是细细擦过才好。婉苏慢慢靠近冷临,只见其紧闭眼睛,随着微弱的呼吸不时微颤着眼皮,带动睫毛也不安地耸动。婉苏慢慢靠近冷临,只见其紧闭眼睛,随着微弱的呼吸不时微颤着眼皮,带动睫毛也不安地耸动。微微闭合的嘴唇,在艰难的呼吸带动下,极无节奏地一耸一耸,脸色愈发苍白,唇也没了血色。   第六十三章 疑心不再只关心   第六十三章疑心不再只关心   官服已被脱下,还有染了血的中衣,足见是利刃所致,中衣布料被划破,破口上染了血红的一片,触目惊心。慢慢掀起薄被,刚缠好的布条已被染成了红色,虽然血已止住,但看着仍叫人不寒而栗。   竟然有人胆敢在天子脚下对西厂的人动手!而且还是重要人物,此事可不简单。婉苏想不通是何人,莫非真的是西厂平日里得罪了太多人,这才遭了暗地里的毒手。不知王取如何,除了那次骑马,婉苏还未见过冷临身手如何,想必也不会太高,不然不会受了这么重的伤。韦瑛看着便是个凶悍的,从其还能追堵歹人这方面来看,应是不会有危险的。   忽地很是心乱,如若冷临死了,自己可就难了。暂且不说是否会被仇家发现,先说自己的去留问题,细想下来很有可能会被重新卖掉。若想再遇到一个如冷临般随和的主顾,那可是极难的事,虽不一定如贞娘般命苦,但整日做粗活年岁到了像拉牲口似的配个吃喝嫖赌俱全的小厮,可能性还是极大的。   冷临虽说有时不近人情了些,但总体来说还是好的。也许他对梁祈的冷漠,是他不懂得去思考别人的痛苦,又或者他的痛苦别任何人都大,所以他已感觉不到。   “冷临,你可千万莫出事。”这般为冷临开脱着,婉苏说得真诚。刚要擦拭冷临的脸颊,见其忽地紧闭双唇,倏地睁开眼睛,继而一手拄床坐起。   婉苏吓得往后坐去,心跳到嗓子眼儿,高声道:“你,你不是昏迷了吗?”   见冷临谨慎地看了下四周,神态还算正常,婉苏这才坐回床边的小杌子上,顺着气说:“少爷,您醒啦?您受了很重的伤,快躺下养着。”   “无妨。”冷临说着掀起被子下了床,捡起床边染了血的衣衫,若有所思。席上,韦瑛提到此番要彻查杨晔一案的余孽,将一干涉案之家俱都抄家下狱。这本与自己无关,自己只关心身世之谜,多少人家即将颠沛流离或是家破人亡,都与自己无关。谁料韦瑛不经意提到钦天监的关大人,说是也涉案其中,王取便坐不住了,要求韦瑛莫要牵扯太广不好收拾。   席间也未说太多,喝了好一阵儿,韦瑛又提议出去寻乐子。冷临佯装醉得深了,便准备在路口分开回府,却冷不防被暗地里窜出来的蒙面人围住,袭击了三人。   这伙人身手了得,三人虽不是白给的,却也招架不住,连连受伤。王取神色倒正常,只那韦瑛看着似乎过于激动了些,且开口便说是杨晔家族派的人来复仇,叫冷临生了疑。冷临连着几招装作不敌,将重要部位都避开,四肢或是背部连挨了几刀。果然,那群人见冷临浑身血淋淋的吓人,便不再步步紧逼,而是转攻王取和韦瑛。   救兵赶来,那伙歹人这才一一逃窜。王取结结实实受了些罪,却也应无生命危险,韦瑛则带了一身的伤追了出去。冷临一路保持戒备,佯装伤势过重昏迷不醒。护送自己回来的两人一路上未见任何异常举动,待众人都离去,只剩了婉苏一人后,冷临这才起身。   婉苏无语,忙上前扶住冷临的胳膊说道:“少爷,您歇下吧,虽说没有性命无虞,但总是流了这许多血,伤口不好好伺候着要出大事的。”   冷临辨认了衣裳上的刀口形状,这才意识到身子似有些摇晃。堪堪坐回去后,又想起临睁开眼睛时,似乎听到婉苏的话,于是望过去。   婉苏被看得不自在,心道这家伙方才是装晕,定听到了自己的话,于是清清嗓子说:“少爷,您可千万莫出事,出事了奴婢还得被卖掉。”   冷临真的有些累了,微微蹙眉,心思又转到这件事上。很显然,这伙人不想取三人的性命。无故发生这事,最近能让人生疑的只有两件事。   婉苏扶着冷临躺下,拿了巾子占了热水,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冷临的脸。好在脸上并无伤痕,只有少许血迹,不知是自己的还是旁人的。   “小婉,你觉得那韦大人如何?”冷临忽地问道。   婉苏手上一顿,想起那个初看便觉有些不适的人。“奴婢觉得,韦大人想是个好勇擅斗的,手上怕是少不了人命。”   冷临微微闭合了双眼,默默转头看去,忽地转了话头问道:“你怎知,东瀛人的亵裤,是那般模样?”   那日被婉苏提醒,才得以破了无头戏耍一案,冷临便上了心,暗中差人查探,却仍是人牙子所递资料上所述,是个被主人家卖了的普通丫头。东瀛人穿的是木屐,这个是人都可以看到,可亵裤乃随身之物,连自己都不清楚,这么个小姑娘是如何得知的呢!   婉苏脑子忽地懵了,鼻尖也见了汗,发现冷临的目光比之以往都冷了许多。紧张得不知如何回答,婉苏几次张口都说不出话来,只看到冷临愈发冰霜般的目光。   显然,他起了疑心。尤其还遇到了莫名其妙的行刺,婉苏急急在心里盘算,要如何给自己解释。   冷临慢慢伸出手,拿走婉苏手里的巾子,仍旧静静盯着她。松手,巾子落在水盆里,溅起水花,扑打在婉苏的鞋面上。   “你怎知,东瀛人的亵裤,是那般模样。”冷临又问了一遍,此时的语气已近乎冰冷。   婉苏不觉眼圈泛了泪,一动不敢动地坐在小杌子上,浑身开始发抖。从未见过冷临这般模样,可怕得要命,恐怕自己若是不能有个合理的解释,这关是过不去的。   “奴婢,奴婢见过。”婉苏酝酿了一下情绪,红着眼睛说道。   冷临愈发疑惑,拧紧了眉头问:“你怎见过?”   “少爷,奴婢不想说。”婉苏知道冷临心思缜密,方才已经被他忽地一吓神态有异没有立时回答,此番只能继续装作有口难言眼泪汪汪。   “你不说,你知我会如何做?”冷临冷声道。其实他也不知道会如何做,他一直以为这是个普通的丫头,在这偌大的宅邸里,与她普普通通地生活着,平平淡淡地相处着,他已习惯了这种生活,这种以往都不曾想过的生活。他心里很舒坦,也很享受这种生活,可忽地某一天,她身上有了这疑点,他急于知晓,却又有些胆怯,总之很是矛盾。   见时机已成熟,婉苏这才低着头羞涩地说:“少爷莫要卖了奴婢,奴婢说。奴婢十岁上下出府去,懵懂不知被人骗到僻静巷子里……”婉苏停顿下来,挤了挤眼睛里不多的泪水,却没挤出来,两手抓紧裙摆使之皱成一团,又接道:“那人脱光了衣衫,是个东瀛人,他……”   婉苏刚想说自己是被东瀛人内个未遂,便觉冷临的手轻轻捏住自己下巴,四指兜住后下颌,大拇指压住上下唇,示意自己不要再说下去。   婉苏不敢抬头,怕自己的表情被看穿,便一直低着头不语,只感受那冰凉的手指渐渐被自己的气息温热,仿佛也有了人气儿般。他的手向来是冰凉的,也不知是心肠狠性子冷漠的缘故还是其他,此时渐渐温软起来,竟在不自然中有了那么一丝难得的和谐。   来到此地,一直都活在虚假中,说着假话做着假人,还要时时警惕仇家,婉苏忽觉很累,眼泪便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嘴唇微颤。   热泪滴在冷临虎口处,又慢慢滑落,一滴滴。冷临追悔莫及,不自觉将手环过她的脖颈,心疼地爱抚着。   “再不提这事儿了,此后我多杀几个东瀛人给你报仇。”冷临心早已软了下来,为自己这般逼问而后悔。已派了人去李府暗查,她只是个普通的丫头,好似被主人家的少爷多看了两眼,李家夫人为防自己儿子因此误了学业,便将她卖了出去。奴婢似个物件,只因一件小事便被当个对象似的易手,却还不是她自己的缘故,真是怀璧有罪。   婉苏仍不说话,勾起了伤心“往事”,神色怎好轻轻松松便恢复如常。   “是我不对,不该这般逼问你。”冷临说到此处说不下去了,从未哄过女孩,也不知要说些什么。   “不干少爷的事,便是奴婢也会疑心的。”婉苏慢慢抬起头,挤出一个笑说道。   见婉苏不再哭泣,冷临也挤出一个笑,想要起身将婉苏扶起,却牵动了身上刚刚止了血的伤口,眉头微皱。   “少爷您躺好,奴婢给你擦身子吧。”婉苏说完又去换了热水,用巾子细细擦拭了冷临身上的血迹,尽量避开伤口处。   “少爷,您是在怀疑那韦大人吗?”婉苏见冷临问到自己如何看韦瑛,便问道。   冷临本不想回答,却下意识地开了口。“多半是,但看他如何行事了。”   “他想要你的命!”婉苏急道。   “不见得,兴许只是想叫我和王大人忌恨杨晔一案众人,严查此案一众余党好遂了他的愿吧。”冷临享受着热热的巾子擦过身子的感觉,舒坦之极,只觉得浑身都痒痒的很是解乏,于是闭上眼睛享受。   “他同杨晔有仇?”婉苏不解,轻轻抬起冷临的胳膊,小心擦拭下面的血迹。   第六十四章 主仆亲密有人妒   第六十四章主仆亲密有人妒   “无仇,如你所说,他只是好勇擅斗罢了,每当有案子时便热血沸腾。”冷临说到此又想起韦瓒,叹道:“今日身上带伤之人名唤韦瓒,是韦瑛的弟弟,兄弟俩性子相差甚远,你也听听这里头的人和事,在外要小心说话。”   “少爷您放心,我绝不给您添麻烦。”婉苏很是自豪,看来汪直得知自己的话很是高兴。   “少爷,您翻翻身。”婉苏说完才发现,这厮又睡过去了,还未来得及穿中衣。这番是真的听不到了,他已打起了微酣,应是疲惫得紧。   婉苏松了一口气,这关算是过去了,此后可要小心说话了。若真再露出马脚,被这心思缜密的家伙问起,自己若说是穿来的,肯定会被当做疯子关起来或是以为自己有所隐瞒而获罪。总之要防备着,人家多说两句好话,便放松警惕,迟早要遭殃。   婉苏吐吐舌头,轻轻去扳冷临身子,无奈力气太小只能作罢。盖好被子,轻轻放下帘子,婉苏将自己的被褥搬到东次间,冷临伤未好之前,还是在近旁伺候着吧。   开了窗子,轻轻放下纱帘,婉苏蹑手蹑脚在屋子里收拾着,末了看了看帐子里熟睡的冷临,祈祷了他快些康复。将屋内烛火吹熄,拿着他的衣衫走出东厢房,想要丢弃了这染了血的衣衫,想了想还是先放到屋角处,这才收拾了睡在榻上,仔细听着屋内的动静。   瞌睡虫上脑,婉苏上眼皮直打下眼皮,不一会儿也沉沉睡去,直到次日一早,听到细小的声音。   婉苏猛地睁开眼睛,掀起被子下了榻几步来到门口,只见冷临正吃力点起身,每动一下都很艰难。   “少爷,您歇着吧,我来伺候您。”婉苏赶忙上前扶住冷临,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好在没有烧起来,不然可真是麻烦事儿。本想着半夜起来不时瞧瞧的,有伤口的极易发烧,必须及时处理,可谁想自己一睡便到了天亮,实在不是个合格的看护。   冷临忽地一怔,本是浑身疼痛,被婉苏抚上额头,脸上立时现了红云。低着头掩饰自己的紧张,冷临轻轻说:“打水,我想擦擦后背,黏腻着难受。”   “昨晚便想给少爷您擦的,可您一下子就睡过去了,奴婢扳也扳不动。少爷您等着,我去去就来。”婉苏赶紧出去准备热水,又备了巾子进来。   “你先洗漱吧。”看着婉苏微乱的鬓发,冷临说道。   “不妨事的,奴婢又不是以色事人。”婉苏晓得冷临定是身上不适,哪能等到自己收拾妥当,赶忙浸湿了巾子。   冷临本想自己去擦,无奈胳臂上几处刀伤隐隐作痛,便转过身子由着婉苏细细擦拭。起床后本想先穿了中衣,哪想四处寻不到备好的中衣。   温热潮湿的巾子擦过自己的皮肤,又是一阵舒爽。一夜的昏睡加上隐隐的疼痛,冷临只觉得身子很沉,只想躺下休息。昨夜刚开始那阵的劲头也没了,只觉得身上懒懒的。   婉苏为冷临擦了身子又穿上中衣,这才竖好隐囊扶着其靠在上面,又去叫李妈妈准备了粥食。就着方便,便在东厢房里匆匆洗脸梳头,还没准备妥当,便听外头李妈妈的声音。   “古大人,我们家大人还未起呢。”李妈妈嗓门大,端着粥碗走到门口,却还是拦不住古阵。古阵也是心急,见门虚掩着便推开来。   “小婉如何了?你也无事吧?”古阵话音刚落,人已进了屋子,只见婉苏正急匆匆拢了头发,将簪子插稳。   “古大人,您来了?”婉苏七手八脚将头发弄好,尴尬地冲着古阵笑道。   古阵一时愣住,张合了下嘴巴,摸摸下巴说:“我心急,便进来了,听说你俩遇到伏击,小婉你无事吧?”   古阵心急进了屋子,却见婉苏一副刚梳洗的模样,脸上还未涂胭脂,心里便是一沉。想想也不奇怪,通房丫头就是宿在主子屋里的。需要时暖床,无事时驱蚊倒水的,都是离不了的。虽晓得婉苏就是冷临的通房丫头,也有了心理准备,但亲眼看到婉苏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还是有些不悦。   古阵听说冷临受了伏击,心道他时时带着婉苏,那婉苏也定有危险,便急着赶来了。   “你无事吧?哪个这么大胆子,敢一起动你们三个?”古阵笑得很生硬,说完便走到东厢房,站在冷临床边问道。   冷临还有些虚弱,无奈道:“不知。”   “心里就没个数!要不要我派人帮你查查?”古阵顺势坐了下来,侧眼瞥见婉苏正在东次间里偷偷涂胭脂,心里更不是味儿。   “我手里有人,这事你莫管了。”冷临心里确实有数,所以不想锦衣卫插手。   “小婉无事?”古阵问道。   “我并未带她去。”冷临也看了一眼婉苏,见其正拿着勺子吹着热粥,神情很是专注,心里便莫名一暖。   “这就对了,莫次次都带着她,你看遇上这事就遭了,”古阵趁势劝道。   冷临很认真地看过去,一语不发。古阵见了忙轻咳两声,讲话岔开。   “少爷,快喝粥。”婉苏将粥吹好,一手端进来一手拿着勺子慢慢搅动递到冷临面前。   冷临微微垂了眸子,作势要去接碗,忽地蹙眉眯眼,想来很是疼痛。婉苏忙拿回粥碗,说道:“少爷莫动手了,奴婢来喂您吧。”   古阵就在旁看着,心里不是滋味,脸上不是颜色,说道:“这些小伤,都没在关键位置,真有这么严重!”   “在什么位置那都是在肉身上,身上被砍了这么多刀,古大人您试试疼不疼?”婉苏舀了一口粥,慢慢递到冷临嘴边。   “古大人,我已叫李妈妈再盛一碗了,您一起用了吧。”婉苏回头说道。   “不必了,我这就回去,你们无事便好。”古阵说罢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处,便听婉苏说道:“古大人慢走,恕奴婢不能送了。”   勾勾嘴角,古阵神色不自然地出了屋子,由着一个下人带出了冷府。   古阵离开不多时,便见一个下人带着上次来的,名为娄坦的人进来,从袖中掏出一个纸条后,未说一句话便离开了。婉苏将粥碗收拾好,没有机会看那纸条上所写何事,偷眼瞧冷临的面色,见其看完后揉成一团,轻轻闭合了一下眼睛,呼出一口气。   “少爷,再吃一碗吧。”婉苏又盛了一碗粥,本没抱多大希望他能乖乖吃了,因为平日里早饭便是一碗清粥,如今身上疼痛,想必胃口更差了吧。   没想到冷临倒听话,吃了两口说:“你道是何人?”   婉苏听了一愣,笑道:“我怎晓得,我又看不到。”   “王大人,受了重伤,半昏半醒下还能记得给我来信,护那关家一二。”冷临试着抬抬胳膊,除了皮肉之伤外,幸而未动及筋骨。   “王大人,还真是用……太深。”婉苏小心翼翼瞅着冷临说道。   冷临忽地勾起嘴角,调侃道:“你这口气?好似很懂,你还是个未……”冷临说到此处住了口,见婉苏一脸的无恙,心里便舒了一口气。昨晚听了她的讲述,心里真是五味杂陈,恨不得替她受过,想象着一个小姑娘被东瀛浪人欺负,想必心里是极怕的。   婉苏还未反应过来,谎话终究是谎话,待想起自己昨晚的说辞后,忙“心情抑郁”地低了头。   冷临正想再说两句安慰下,便听外头有人来报,说是汪督主和韦大人来了。   婉苏忙收拾了碗筷,急匆匆走到东次间门口,堪堪躲过走在前头的汪直,却一下撞到跟在后头的韦瑛的胳膊上。这家伙胳膊上缠了绷带吊在脖子上,被撞后下意识便要抬手打人,想起什么似的忽又忍住。“瞎了眼睛!狗奴才!”   自从来到这里,不论是冷临还是古阵,都不曾这般对待下人,婉苏愣在当场,反应过来后酸了鼻子便往外走,只听到后面汪直骂了起来。“长能耐了!跟个丫头逞能!有本事给我将人都抓回来,瞧瞧你给我丢的人!”   听不到韦瑛的声音,想来定是低头诺诺状。婉苏不是个玻璃心的人,方才也不过是冷不丁被骂之下的条件反射罢了,如今回过味来便端着碗筷自顾收拾去了,早把这个脾气暴躁的人忘在脑后。   收拾妥当之后,婉苏又端着茶盏回到上房,刚踏过门槛便听冷临说:“属下还撑得住,后日便可同韦大人抄捡。”   “你还是好好养身子吧,这些许小事就不麻烦你了,疑案悬案才是你的本事,若都耽搁在这小事上,还不累死你。”韦瑛急道。   “今番我们三人一同被伏击,这决不是小事了,若没有个说法,不仅督主脸上无光,万岁那里也没法交代。”冷临语气冷冷,本怀疑是他所为,但却不是因此对其疏远,而是他方才对婉苏的态度,莫名地叫冷临不悦。婉苏是冷家的人,还轮不到他来教训!   汪直一拳头砸在桌案上,恨恨道:“给我彻查,冷临你身子若是无大碍,也负责督办此事,我倒是瞧瞧是哪起子不要脑袋的敢在我头上动土!”   婉苏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抬眼看去,只见汪直穿了一身团暗花蝙蝠八宝薄缎常服,腰缠织金绣边嵌墨玉的绶带,浓眉倒竖一脸余怒,敞开双腿坐在椅子上,将桌上的冷茶瓷杯震得叮叮作响。   第六十五章 婉苏智应汪直话   第六十五章婉苏智应汪直话   汪直怒不可恕咬牙切齿,捏得指关节嘎嘎作响,一旁的韦瑛也是一脸怒意,却敛首老实忍着,汪督主发火时,他可就不能嚣张了。韦瑛这人兽性十足,在汪直面前却不敢有丝毫的不敬。   婉苏赶忙进来,倒了茶之后先放到汪直手边,接着又招呼韦瑛。因这人脾气躁急,婉苏便小心翼翼看了看他,一旁的汪直是何等人物,瞥见了便说道:“韦瑛,若无事赶紧回去着手此事吧,我也没几日便要离开京城了。”   可怜韦瑛还未喝上茶便被赶走了,婉苏也是无法的,谁叫你家督主发话了呢。韦瑛不得不走,起身后看了看冷临,便对着汪直说:“那属下先行告退。”   汪直颔首,韦瑛便离开书房,人走后,婉苏才松了一口气。   “说说昨晚的事。”汪直喝了口茶,将椅子往冷临身边拉了拉,问道。   冷临要起身,却被汪直虚手按住,于是便恭敬地颔首说道:“是,昨日离开衙门后,韦大人相约,下属同王大人便随韦大人回到韦府吃酒。之后到了兴头上,韦大人提议去街上走一遭,行至东城鹿拓街口时,忽遇三十多名蒙面人突袭。王大人与下属都受了伤,待有人来接应时,韦大人很快便追了出去,下官同王大人皆被送回了府。”   汪直手指敲打着桌面,想了想问道:“你且细细查来,敢在京城里动我的人,想必没这么简单。韦瑛说是杨晔一案的余党,我琢磨着并非如此简单。我带王英这一走,不知何时回京,有事要尽快差人告知我,做事不必忌惮,一应事宜若遇阻碍,自有王取进宫替你请了圣命。”   冷临颔首。“是,督主。”   “就如此吧,我还要进宫,你好生歇着。”汪直说完深呼一口气,起身说道。见冷临要起身相送,忙将其按了回去,说道:“好生歇着,叫你这小丫头带路就好了。”   冷临谢过,看了眼婉苏,轻轻点头。婉苏略微有些紧张,汪直可是个叱咤风云的人物,今生有幸能近距离接触,怎么着也有些紧张。   汪直随着婉苏走出上房,一路往院外走。   冷府宅子不算大也不算小,共有五个院子。此前因只有冷临同冷管家两人,便将其余四个院子都锁了,只留正中的院子住着。之后婉苏来了,紧接着冷家逐渐人丁兴旺,共买了李妈妈及几个下人,再加上闲不住的小豆子,于是便将其余院子都开启。李妈妈带着小豆子住了一个,其余也有人守着打扫,冷府也不似以往般清净了。   汪直走在回廊下,抬头看看新挂的灯笼,上面用纸剪了奇怪的形状,想必夜晚点燃后定是别有一番情趣。汪直手长脚长,伸手摸到灯笼穗,问道:“这剪纸玩意哪来的?没见外头有卖的。”   婉苏一直小心走在汪直右侧稍前位置,见汪直开口问,心道他连自己同古阵的话都能探听到,若是自己撒谎的话,想必也有可能被拆穿,便笑道:“是奴婢随意剪着玩的,外头卖的都比这好看,叫督主见笑了。”   汪直收回手,低头看去,笑道:“随意剪的玩意就这般有趣?你此前是哪里的?冷府原来可就只有冷管家一人。”   婉苏微低了头,按照之前的说辞回答。“奴婢原是城西柳菊巷李家的,被夫人卖了后,便到了这冷府,跟着少爷了。”   “他待你可好?不似原来的李少爷爱沾花惹草吧?”汪直笑得很轻松,婉苏却是心头一震。   若是表现得对汪直的了如指掌很理所应当,他想必不会满意,于是婉苏做出一副微惊状,问道:“督主怎晓得?怎晓得李家少爷那般?”   果然,汪直没有不悦,只是笑着。   这才像一个正常的普通的丫头该有的见识和反应,若是觉得汪直对自己的事情了如指掌很正常,那就有些不正常了。婉苏表现得恰到好处,刚问完便兀自了然似的点头说:“奴婢晓得了,督主什么都知道,什么都骗不过督主的眼睛。”   “哈哈,果然是个冰雪聪明的,怪道李家夫人要卖了你,生怕你耽误了李家少爷的前程。戊戌科这番科考他名落孙山,定然要发落一番下人,以待下科取士。”汪直说完低头看向婉苏,认真道:“你跟在书呆子身边也是可惜了,跟着冷临甚好,甚好。”   “多谢督主夸赞,奴婢受之有愧。”婉苏不明白汪直的意思,只好说些万金油的话。   “哼!读书人,清流。”汪直不屑道,转而又问:“你那番话,是自己想的?”   婉苏心道自己也不能立时表现出来已经猜到汪直的意思,便懵懂地眨眨眼睛,张合了嘴巴说不出话来。   “就是在大兴县客栈,同古阵所说之话,什么我所办之人都是该办的,还有他们之所以同我做对,是因为我不是清流出身。”汪直没有说后半句,毕竟那是他心头之痛。   婉苏了然,小声说:“是平日里常听我家少爷说话,奴婢自行领会的意思。”   “孺子可教也!”汪直心里很高兴,忽又想起那日在街上遇到兵部尚书项忠一事,耷拉着嘴角问道:“那你说,我是个怎样的人?”   婉苏一听头皮发麻,这她可不敢说,谁晓得哪句话便触了逆鳞给自己和冷临招难,于是敷衍道:“督主做事有方,奴婢只晓得这些,奴婢只是个下人,见识浅薄。”   “说实话,在我跟前敷衍了事的,可都被我给治了!”汪直忽地冷下脸来,眯眼盯着婉苏说道。   可骑了老虎了,婉苏只觉得血液往上涌,心道那日都怪古阵,牵出这话题,还被汪直的探子探听到,于是这汪直便对自己留了意。   见婉苏紧张得似要哭出来,汪直更来了兴致,停下脚步说道:“怎地?你是觉得我不是你主子,决定不了你的去留?”   无法了,婉苏只好赌一赌,赌汪直的性子,于是胆怯地说道:“督主是个极爱才的,所以会亲自来看我家少爷;督主是个一心为国的,所以不同那无礼的项大人计较,主动与之修好。”婉苏说到此处发觉说漏了嘴,吓得连忙低了头。   本以为发现了汪直的糗事,对方会恼羞成怒,没想到汪直却哈哈大笑起来,说道:“莫怕,我早便晓得你们那日看到了。”   汪直不是个心胸狭窄的,所以并不忌讳旁人,甚至是下属看到自己出丑。也正是这种洒脱的性子,所以也不会长久记恨项忠等人给自己下面子。项忠是国是栋梁,汪直向来是敬佩有加的,即便被下了面子也是一时气愤,事后不会寻仇,若是那些没什么本事的,汪直可就办起来不留情了。   看着婉苏紧张的样子,汪直哈哈笑笑,背着手走在园子里,看着来往的下人问道:“冷临转了性子?以往都不喜人多的。”   见汪直并未生气,好似还有些心情愉悦的样子,婉苏知道自己说对了,便笑笑没回答,也不知如何回答。   一直将汪直送到门口,婉苏这才松了口气,却不料这家伙又转回头。   “想不想到我府上去,我叫你做我的一等大丫头,到了岁数从我手下给你配个人端品正的青年才俊,月银给你五两。”汪直笑问。   又是一关,婉苏整理了一下思路,低头扭捏道:“能跟着督主自然是奴婢几生修来的福,可少爷常教导奴婢,忠臣不事二主,不能见着好的就挪窝。”   “挪窝!哈哈哈哈哈,回窝吧。”汪直心里很是舒坦,笑着放下车帘,还回味着婉苏的话。许是那日听到探子来报的话,觉得一个小丫头能这般理解自己,甚是难得。待见了这丫头,便主动将其留在大厅里伺候,冷眼观察一番,倒是个机灵的。今番又听了这些话,句句说到自己心坎里。   彻底松了一口气,婉苏刚要欢呼雀跃,却又忍住神色,恭敬地目送着汪直的车轿驶离。一本正经地转身往回走,绕过一个院子走到回廊上,抬头看看自己剪的形状丑陋的竖着中指的剪纸,心道还是叫冷老二都撕下来,免得再引起别人的注意。   休养了两日,冷临便出门同韦瑛办案了。一连几家,发现有杨晔的痕迹便是抄家没产,下牢入狱。   这日来到吏部一位官员府上,连打带骂地抄捡出好些宝贝,说实话只有几件是从杨晔处所得,其余大部分都是府上原有的。韦瑛可不管这些,神挡杀神 佛挡杀佛,一时间府上鸡飞狗跳吵声哭声骂声震天。   韦瑛吩咐人将所有人都集中到一个院子里锁住,自己则带了人挨个院子搜查,可谓是掘地三尺,连荒了不住人的院子都不放过,正挖着墙角下一处疑似地方。   “冷兄弟,你带人瞅着些,我再带人去另一侧挖,这家伙在吏部考功司里平日没少捞银子,咱这回都给他抠出来!”冷临看着韦瑛近乎疯狂的样子,漠然点点头。   韦瑛带人又奔着另一个院落去了,婉苏则跟着冷临站在一旁,等那些个人挖地。   正百无聊赖中,便听院墙另一侧有人高声道:“青天白日的,是哪个敢到大明官员府上找事,还当这是平头老百姓家吗!”   本来前头那句话还好,听了最后一句,冷临不动声色地回道:“西厂!”声音不大,却好似一顶铁盖子严丝合缝盖住滚着热水的铁锅,霎时没了动静。   无人敢再说话,带着从地里挖出来的一尊墨玉貔貅,婉苏又跟着冷临往下一个院子去了。刚开始还有些同情这家人,老爷不是老爷,本是休沐在家,刚脱了衣裳未及沐浴便被架了出来。撕扯着衣衫反抗,被韦瑛几巴掌扇懵了之后便迷迷糊糊不再说话。这家夫人也是没了大家闺秀的样,以为西厂个个都是大男人,为了避嫌不敢接触自己,便撒泼似的冲上来要夺库房钥匙,没想到被韦瑛手下一个小子一脚踢开,连看也不看就交给了韦瑛。   夫妻俩抱头痛哭,闺房里也是叫声不断,几个女孩子缩成一团。韦瑛倒不好色,只叫人将这家的小姐都圈到一个院子里,便开始开库房搜全府。   第六十六章 施计留得美人在   第六十六章施计留得美人在   要说韦瑛见多识广,抄家也抄出了丰富的经验,凡是发现可疑之处,必定能有所获。婉苏看着这许多藏在暗处的东西,也不知说什么好,是自作自受吧。   “你们,你们这些畜生,要遭报应的!”这家夫人已经不成人样,鬓发凌乱,因泪水沾粘而胡乱贴在脸上,鼻下也见了清流。“我家老爷也是有靠山的,连尚铭都要思量再三,你敢就这么给抄家!”   “哼!都变天了,你这无知妇孺还不知。现在我就来告诉你,东厂破不了的案子由我西厂来破,东厂不敢杀的人由我西厂来杀,东厂不敢管的事由我西厂来管!一句话,东厂管得了的我西厂要管,东厂管不了的我西厂更要管!”韦瑛目眦欲裂,一脚踩在一个打开的箱子沿儿上,恶狠狠说道。   “那是我的陪嫁,莫动!”这家夫人见韦瑛踩着自己的陪嫁箱子,急道。   “陪嫁?”韦瑛笑笑,用刀柄一用力,敲碎了一座透雕的海水翠玉童子摆件,只听得那家夫人哭嚎着,想来是心疼之极。   “我的陪嫁啊,你这畜生。”这家夫人不识相,继续哭骂道。   韦瑛收敛笑容,又是一刀柄下去,一件金伎乐纹八棱杯便成了废物。这家夫人被气昏了过去,赶忙叫人扶下去,这家老爷也早已傻了似的,被西厂的人带走,押进大牢。   “冷兄弟,今儿就这般吧,老规矩,晚上在后门。”韦瑛转回头,因激动而有些赤红的双目灼灼,婉苏有些怕,往后退退牵住冷临的衣襟。   冷临未说话,只点点头便带着人离开。韦瑛则继续精力充沛地抄家,不见一丝疲惫。   “少爷,你可莫得罪这人,我总觉得他有些,变态。”婉苏找不到合适的词语,犹豫一下说道。   冷临见婉苏跟了自己一日,东跑西颠的连头发乱了都不知,伸手抚了抚她头顶不合群的一丝秀发,笑笑没说话。   几日下来,韦瑛中饱私囊,只上交一部分,见到好的便自己没下了。当然了,也少不了冷临那份。怪不得他不喜冷临跟着查案,原来是怕好处要白白给人一份。冷临这个人,向来不喜这些,韦瑛怎能叫他置身事外,于是百日抄没了哪家,连夜便从后门送到冷府,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若是得罪了这疯狂的家伙,可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婉苏争取了冷临的意见,便收下了。   看着库房越来越挤,婉苏做主又空了一间屋子出来作为仓库,看着下人们将金银、犀象、香药、珊瑚、玳瑁、鹤顶、象牙之类珍珠宝石外加锦缎、木料及竒怪之物源源不断放到库房里,婉苏有些恍然。特权阶级就是这么容易便掌握了财富。   韦瑛为人暴躁,手段毒辣,也得罪了不少人,似自家少爷这般不声不响的,倒安全多了。   婉苏锁上门,将钥匙绳套在脖子上,塞到亵衣里护好。冷临总是丢散落四,所以便吩咐婉苏掌管钥匙。之前还好,这几日得了许多价值不菲之物,婉苏有些不淡定了。若是丢了可怎生是好,把自己榨了油卖了,也不够抵债的。拉拉领口,路过书房时见里面仍旧燃着烛火,便推门而入。   冷临仍旧伏案工作,不知在写画着什么。听到声音,见婉苏进来,冷临放下笔舒展了一下筋骨。本就有伤,再加上这几日的操劳,冷临有些吃不消。   “少爷歇着吧,热水备好了,您还有伤在身。”婉苏伸手拿下冷临手里的书,轻声劝道。   冷临抬头,不语算是默认,见婉苏低头认真收拾书案,张张口又不知如何开口。   婉苏收拾得很认真,将各类纸张书本归拢到一起,分门别类。合拢大明律,婉苏抱着走到书架旁,踮起脚尖放好。   看着忙碌的婉苏,冷临捏捏袖子里那物,心跳得厉害。   “少爷,这几本书明日要看的吗?我先收到案角,可不给你弄乱了。”婉苏见冷临微低了头不语,将手里几本书凑到他眼皮底下晃了晃,侧头问道。   冷临从鼻子里“嗯”了一声,见婉苏又开始整理镇纸、笔架等物。   眼看着快要收拾妥当了,冷临犹豫一下还是从袖子里掏出一支碧玉七宝玲珑簪,放到书案上尽量轻松地说:“拿去戴吧,冷家的人不好太寒酸。”   婉苏愣了一下,眼睛一亮拿起这簪子。这是支做工精巧的簪子,在烛火光下闪着光亮,柔和清雅。摇摇坠坠的珠穗灵动生姿,俏皮中不失雅丽。   婉苏刚要道谢,忽又神秘问道:“抄家得来的?”   冷临本来很紧张,生怕婉苏红了脸或是误会,听了这话反倒一乐,心头也轻松许多。同婉苏在一起就是这般,总是感觉到轻松自在。   “买的。”冷临说完又有些局促,解释道:“路过,街边,随意买的。这几日你同我进进出出也辛苦了,奖你的。”   “多谢少爷了。”婉苏很开心,虽说进出大都是装扮成男子,但无人的时候还是可以臭美的。   偷眼看了看冷临,见其又拿起桌上的书本挡住脸,婉苏便得意地将簪子插在头上,晃晃脑袋觉得稳当了这才笑笑。   还不知道效果如何,婉苏急着回房瞧镜子,见书案都已整理妥当,便说:“少爷,奴婢去给你备热水,您稍后就回房吧。”说完便找机会先走了。   婉苏走起路来,感觉到头上的碧玉七宝玲珑簪叮当轻响,心情便很是愉悦,不自觉挺直了腰板,大力勾起嘴角眉眼弯弯。   婉苏以为没人看到,殊不知书本后面的冷临正抬眼偷看,从书本上方将视线收回,大力勾起嘴角,又低头将自己藏到书本后,心里暖暖。   婉苏回到上房,在李妈妈的帮助下在净室将水放好,又备了干净的中衣等物,这才回到东次间,考虑是否要将自己的寝被之类的睡具搬回耳房,也就是自己原来的住处。   这些日子,冷临不便沐浴,便由婉苏每夜用巾子擦拭。如今瞧着伤口已结疤,便准备今晚沐浴,既然已无大碍,想来自己也不需要随身伺候了。婉苏将被子卷起,又想到还是先将东厢冷临的被子铺好,待其回来后说过再搬走,于是又将自己的被子放下,进了东厢。   冷临从书房回来后,一进正房便听东厢有声音,于是走进去看。路过东次间时,细心的冷临瞧见婉苏的被褥似乎动了位置,脸上便是一滞。停下脚步想了想,转身去了西侧的净室。   婉苏将东厢的被褥铺好,还点上了汪直派人送来的御赐凝神香,这才满意地退了出来。   本以为冷临会先到东厢来,才去净室,不想却听到净室里哗哗的水声。这家伙有些小洁癖,想来是忍不住了,婉苏想到此处,只好坐在榻上等待,待冷临出来后,打个招呼才搬走。坐在榻上,怀里抱着姜黄色绣葱绿折枝花的大迎枕,空晃着双腿打发时间。   一炷香过后,冷临从净室里出来,已穿上了干净的中衣。婉苏忙放下迎枕,走上前去开口道:“少爷,您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奴婢就……少爷,这怎又流血了!”   婉苏吓坏了,本来已经愈合的伤口,此时又渗了血出来,染红了洁白的中衣,冷临却浑然不觉。   冷临回头看看,因在背上也瞧不出什么,便道:“是有些痛,还道无事呢。”   “快脱了中衣,感染了就遭了,这里缺医少药的,要死人的。”婉苏脱口而出,将冷临推进东厢。   冷临配合着脱了中衣,趴在床上任其为自己伤口周围擦药。药擦到伤口处时,冷临忍着皱眉不语,眉宇间却好似有笑意。   忽又想到什么似的,冷临问道:“此处缺医少药?这儿是京城,还有何处比此处有更多的药?”   婉苏手上一顿,意识到自己又说错了话,心慌了起来。那日的教训,婉苏已晓得厉害,此时又说错了话,实在是防不胜防。   可陪着个西厂神探,自己再如何小心也是会露出马脚的,婉苏无法全部都避免掉。   “当然都是缺医少药的,太医院药材多,也收罗不尽天下奇珍异宝,这天下才是大药库。”说完后知道这番说辞难以叫冷临信服,赶忙转移其注意力,笑道:“少爷奖了奴婢这簪子,奴婢也会投桃报李,今儿就叫少爷知道知道奴婢别个能耐。”   “你还有别个能耐?”冷临经了那次“误会”,一直觉得心里愧疚得很,方才是真未怀疑,只不过随口问问罢了,此时听了婉苏得很话,来了兴致。   “那是自然,药已敷好,少爷您先将中衣穿上,奴婢给您露两手。”一味见招拆招也不是办法,自己这点脑细胞,在强大的冷临面前,简直是小巫见大巫,还是要走亲情牌,待其对自己彻底放心后,即便听到什么不对劲儿的话,也不会如此敏感地怀疑了。   冷临将中衣穿好,好整以暇地看着婉苏。只见婉苏拔下一根长长的头发,将两端对折聚到一处搓一搓,这根头发就自己个儿缠了起来。   “少爷躺下吧。”婉苏笑道。   冷临面色温和,慢慢躺下,后背有些微痛,想起能留下她,觉得很值得。   婉苏将头发两端搓成的那头捏在手里,将另一端形成类似于绳套的那一段慢慢伸到冷临耳朵里,手指来回转动,见冷临果然露了笑脸。   第六十七章 空屋惊险美人尸   第六十七章空屋惊险美人尸   “你这?”冷临只觉得舒痒无比,却又忍不住去享受。   “少爷莫说话,只管躺着便是,很解乏的。”婉苏心道这招可是自己的独家珍藏,见冷临一脸享受的样子,便得意地笑了。   冷临只觉得有什么在耳朵里轻搔,痒痒的却很舒爽。卷成圈的发丝在耳朵里来回动着,自己似乎都能听到它碰到四周的感觉,果然很是解乏。   如果能永远这般便好了,冷临头一次有这么强烈的愿望,想同一个人永远这么过活,永远。   婉苏瞧着冷临许久不说话,看出其睡着了,便轻轻撂下帐子,蹑手蹑脚退了出去,关好门。整理一番后,只好又宿在了东次间,看样子还得些日子了,冷临的伤还见不得水,若是再反复破损出血,一个不小心会出大事的。   有些后怕的婉苏上了榻,枕着胳膊闭上眼睛。要好好同冷临相处,自己才能安全,才能活命。   一夜好梦,次日一早,婉苏又跟着冷临出了府。就怕韦瑛如前番那般行事,受了王取嘱托的冷临,早一步来到关碧儿府前。   “驾!”冷临前脚刚到,韦瑛后脚带着大队人马便到了。   有些尴尬,韦瑛每次都是先到一步,为的就是有些事要避着冷临。此时见冷临已下了车,只好一勒缰绳上前说道:“冷兄弟到了,如此,就一同进府吧。”   两人真在此处寒暄,那边早有西厂的领班上前叫开了门,一伙人如入无人之境,呼啦啦进了关府。   “给我将人都圈到前头院子里,前门后门都给我看好了,没有我的命令,一个都别想出来!”韦瑛抄家抄出了经验,为防止私下里做小动作,一进府便吩咐人将所有人都拘禁到一处院子里。   “你们这是!反了,这还有王法吗!”关老爷被两个人架着拖往别处,路过韦瑛身边时骂道。   “哼!勾结杨晔,这是你自找的!”韦瑛凭的是证据,这关老爷确实收了杨晔的银子,为的便是同宫里尚衣局的关公公说上话。   “你们,我堂叔是尚衣局的关公公,你们敢来我府上撒野!”关老爷也就这么一个有权势的亲戚,关键时刻自然要拿出来。   “关公公已被撤了职,你还不晓得吗?”韦瑛按住腰间的大刀,一脸看好戏的样子。   “韦大人,那边的院子里住的是小姐。”一个领班跑过来说道,应是见人家小姐闺阁所在,来请示韦瑛的。   “都揪出来,管他什么小姐夫人的,指不定明儿全都是教司坊的名角儿了。”韦瑛又很快投入状态,掐着腰大笑,已经迫不及待要开始挖地三尺似的搜寻了。   “你们,不能啊,我的女儿还未出阁,我要告御状!”关老爷可就指着这个品貌才学出了名的关碧儿振兴家族了,如若被这群凶神恶煞的人给污了名誉,那可就什么都没了。   韦瑛一把甩开关老爷,这便要吩咐人手开始砸箱子挖地。   “将所有人都圈到关小姐院子里!”冷临开了口,一旁的领班刚要听从韦瑛的吩咐,此时便站住了。两个大人物意见不统一,下面的人就得等着。   韦瑛正处于亢奋阶段,见冷临说了话,风风火火转头看去,脸上现了不悦。二人都是汪直的心腹,韦瑛以办事狠辣无坚不摧着称,同是火爆脾气的汪直很喜欢这种风格;冷临以奇才怪才着称,凡事不明,只有问他。汪直离不开两人,对二人的器重成都也相当,因此也说不上谁怕了谁。   韦瑛强压住心里的不悦,说道:“冷兄弟,万不可心慈手软。”   “这宅子里,也只有小姐的院子,藏东西的可能最小,所以先将人都圈到那里,抓紧时间搜寻别处。若是你将人都圈到前院,岂不是给了他们做手脚的机会?”冷临实则是谨记王取的嘱托,不叫关碧儿名誉受损。   韦瑛大脑简单,听了此说法甚觉有理,便依了。冷临看着不似那种脾气暴躁之人,但韦瑛却从来不敢轻视他,那种眼神和气质,韦瑛一看就晓得不是好惹的,因此能不发生冲突还是尽量避免。   又是一阵鸡飞狗跳,关碧儿院子里满是痛骂哭泣声,不绝于耳。韦瑛很是期待,这关老爷官位不高,但有宫里尚衣局关公公关照,两人私下里互通有无,关家也做起了关公公手底下的活,倒也赚了不少银子。韦瑛都已打探清楚,正等待着搜出大把的银子和数不清的金银首饰,谁料各院子的人回来都报的是只有几百两银子,别无其他。   韦瑛不信,亲自带人又搜了一回,仍旧败兴而归。   冷临见韦瑛一无所获,便知他要发作了,便跟着一同来到关碧儿院子里。韦瑛命人将关老爷揪出来,脸上带着生硬的笑问道:“关大人,你可真会藏啊,本官还是头一回一无所获。”   “韦大人,下官奉公守法,只靠着俸禄过活,哪有什么金银财宝。”关老爷此时已经清醒,见唯一的靠山也倒了台,对待韦瑛的态度也来了个大转弯,小心说道。   “好,好个奉公守法的,倒是本官错看你了。”韦瑛怒极反笑,站起身四下看看,见这院子别致风雅,虽说不见什么奢华之物,但件件却都是精品。这位关大人对爱女寄予厚望,吃穿用度乃至院子里的摆设都是藏着福的,只有关碧儿嫁得好了,才能给家族带来希望。   自己是钦天监官员,本监官不得改迁他官,子孙世业,非特旨不得升调、致仕。如有缺员,由本监逐级递补。这么一个没有实权和前途的小官,如没有强硬的亲家,在大明朝可是没什么地位的,因此关老爷一心想找个有权的女婿。如此一来,除了宫里的关公公,他就有两处可倚仗的,万无一失。   韦瑛气得咬牙切齿,一脚踹向院角一棵大树。婉苏看不出那树有何特别,也不知价值几何,却见关老爷微微皱眉心痛不已。   韦瑛笑着走回来,站到关老爷面前居高临下说道:“你这院子的摆设,就不止你一年的俸禄,关大人要如何解释?不知如何回答吧,那好,本官便问问这院子的主人,关大小姐!”   关老爷一听急了,抱着韦瑛的小腿苦苦哀求。韦瑛抽出腿,抬手吩咐人说道:“请关大小姐出来!”   “慢着!”冷临开了口,仍旧是王取的吩咐,一是要护住关府人的安全,最重要的是保证关碧儿的安危。   韦瑛眉头更皱,正在兴头上,又被打扰。   “韦大人,关大小姐乃闺中女子,如此不好吧?”冷临上前一步,语气虽平淡,却叫人一时语塞。   韦瑛不悦道:“这关老儿执迷不悟,早晚也是全家充军没入教司坊的下场,待那时说不定这关大小姐还是红角儿呢,有何不可!”   “但此时不是,况且即便没入教司坊,人还有寻思一条路呢,何必毁人家闺女清誉。”冷临面无表情,两人顿时成了对立之势,水火不相容。   韦瑛已没了笑脸,回身将手按在刀把上,微扬了下颌说道:“冷大人这是要与本官作对了!”   “是又如何!”冷临上前一步,生生将五大三粗的韦瑛的气势给比了下去。   “冷兄弟,只要搜出这关府财物,你我一分为二,如何?”韦瑛晓得自己不能一人独大,狠狠心说道。   “韦大人,你我当差,不说别个,要对得起督主的信任。若是闹大了惊动朝廷,怕是督主也会落个不是!莫非韦大人忘了那日我们三人受伤一事!今日若是毁了人家女子的清誉,难保不会被人再次暗中下手!”冷临忽然话锋一转说道:“前番之事还未查,韦大人说不必浪费时间和精力,如若今儿又结下梁子,本官便不得不详查那日遇袭一事,做好准备了。”   韦瑛自然不想冷临再揪住那日的事不放,心下犹豫。正不知如何收场,只见院门处跑来一个领班,忽地来到冷韦二人面前说道:“报告大人,西北角园子里,发现一具女尸。”   两人不再斗气,马上带了人跟着那领班而去,吩咐余下的人继续看管关家人。看着众人远去的背影,关老爷心头忽地一揪,不安地低了头揪紧衫摆。   众人来到那领班所说之地,见是一处偏僻的园子,园子里有假山怪石,由蜿蜒的小径相连。小径上铺就大小相同的鹅卵石,别致清幽,小径尽头是一处木屋,靠着墙头。   走到近前,闻到阵阵臭味,婉苏忙捂住鼻子。   这是间木屋,屋内有一名死者,目测是女性,正成趴伏状于地面上,看不清面目。死者穿了一件撒花纯面百褶裙,上着挑丝双巢云雁装,参鸾髻上插了银鎏金镂空立体法杖式簪,腕上配着碧玺香珠手串,猩红面软底睡鞋一只盖在裙摆下,一只平伸了出去。   血早已凝固,想必人已死了不下几日了。冷临又检查了一遍门窗,正如那领班所言,确是无人能进出的。   “大人,是名女子死在屋内,这屋子门从里头上了锁,窗子也从里面插住了,屋顶也是封闭的,没有任何可以进出之处。”一个领班忙上前来报道。   冷临叫婉苏留在原地,自己则上前查看,透过窗缝儿看去,屋内情形一目了然。   第六十八章 关老爷又惹事了   第六十八章关老爷又惹事了   韦瑛不关心那人的描述,只心里乐了,忙派了人回去将关老爷捉来,叫其到窗缝处辨识一番,这才发问:“里面那人,你可识得?”   关老爷稳定了下情绪说道:“识得,是本官新纳的妾室,名唤彩珠。”   “为何死了?”韦瑛觉得这倒可以大做文章。既然冷临反对从关碧儿身上下手,那就只要抓住关老爷其他把柄逼问出关家财物了。   “这,本官不知,想来是自杀。”关老爷答道。   “哈哈哈。”韦瑛大笑,又问道:“那女子,可是你买了,签了死契的?”   “并非,是城北一家裁缝店的女儿,前日里刚送到我府上来,还未正式收房。”关老爷心里一惊,若是签了死契的,即便死了自己也无事。若是彩珠这般身世的,可就难说了。   “也就说是好人家的闺女了,关老爷,你麻烦了。”韦瑛笑道。   “韦大人,这彩珠自杀与旁人何干!”关老爷心道门窗紧闭,外人无法进入,彩珠定会被认定为自杀。   “自杀?他杀?这就不是你说的算了。”韦瑛笑道,将关老爷撇在一旁,来到冷临身边说道:“给他安一个谋人性命之罪,不怕他不交出家财!届时你我一人一半,如何?”   王取本意是保护关家人,此时出了这等事,冷临怕韦瑛故作文章,便道:“韦大人说的是,可定案也得有个说法,你看门窗紧闭 ,如何能定他杀?”   “将这屋子拆了,死无对证的,都是西厂兄弟。”韦瑛胆大,说道。   冷临一听忙摇头。“隔墙有耳,不可因小失大。”   “冷大人还是想袒护这姓关的吧?”韦瑛见冷临软硬不吃,倨傲说道。   “韦大人,我也觉这女子并非自杀,只不过目前还没有确凿证据,待我查得实证,你再办他也不迟。”冷临心道韦瑛胆子极大,若是见从关家捞不到好处,必定会恼羞成怒。负责此事的毕竟是他的手下,自己的手下还是以搜证为主,此时调配不来。若是不答应他,怕他会狗急跳墙毁坏证据暗地里阻止自己破案,硬给关家人安上罪名。那时西厂不能闹内讧,事情可就没有回旋余地了。   “韦大人,定案总得有个叫人信服的说法,容我查探几日,待有铁证之后,不怕关家人不认。”冷临说道。   韦瑛只想栽赃陷害,没想到冷临说此案并非自杀,立时信了。能有实证是再好不过的,韦瑛自然应下,留人手看护好关家人后,便带着剩下的人离开,准备去下一个府邸抄家。   不多时,西厂的仵作便到了,冷临正等在园子里。绕着屋子转了几圈,冷临最终决定将一处固定的雕花窗子剖开进入。这是座桦木屋,除了门可以打开,窗子都是从木墙上雕出来的,只留了镂空的图案空隙来通风,并不能推开。   将木窗剖开后,冷临叫旁人留在外头,自己同仵作和验尸官一同跨入。因为是木制屋子,另准备了一个带架子的铁盆,置于屋角处,在里面点起苍术。   总觉得有些不适,好似少点什么,冷临正犹豫间,回头看到婉苏正站到窗口。“少爷,少爷。”婉苏好容易叫住冷临,忍住隐隐臭味晃了晃手里的药膏瓶子。   爬窗不雅,冷临令婉苏等在外头。果然是少了一样,她还未给自己涂药膏。冷临命仵作和验尸官暂且不要动手,自己则走过去站好。   木屋建在一处僻静地,屋外地势略微矮一些,本就只到冷临胸口的婉苏伸手涂药膏很是辛苦。好在此番冷临注意到了,微微弯了腰,配合婉苏的动作。冷临弯腰后,视线便自然而然地落在她的胸口上。差不多十四岁的女孩子,正是长身体的年纪,想来此前也并未受多大的苦,因此身子倒是长得不弱。   除了药膏味道,举手投足间还带了一股子少女特有的清香,领口虚掩,雪颈微露,冷临忙将视线收回,站直身子等婉苏为其戴上手套,这才挥挥手,叫她到不远处一亭子里歇着,免得被日头晒到。   待婉苏坐好后,冷临这才回到死者身边,蹲下去查看。只见这女人做的还是姑娘打扮,正如关老爷所说,还未正式收房。   为何人已进了门,还未正式收房?莫非还未得这家夫人首肯!   又仔细查看,这女子中等身量,裤子半褪,头发些微凌乱,衣衫也似有撕扯的痕迹,虽未到撕烂的程度,但还是可以看得出,死前曾有过挣扎。   尸体背面没有外伤,仵作正要翻动尸体,冷临忙叫停。   冷临注意到,尸体背上、后脑头发上有些许灰沫儿。轻捏在两指间,细细搓了一下,应是沉积的灰尘。冷临皱了眉头,瞧这尸首的状态,粗粗看过至多不过死了三日,何以会有这么厚的灰尘!   抬头看看木屋顶部,也没有任何的空隙,是一顶完全密闭的屋棚。   收回目光,见尸体周围的地面上,也有相同厚度的灰迹。忙叫仵作和验尸官莫动,自己则一一查看了屋子的每个角落,除了三人的鞋印,没有任何其他痕迹,显然无人来过。   整个木屋都由清一色的桦木拼成,除了窗子上镂空的细小空隙和那扇从里面上了锁的门,没有任何与外界相通之处。屋内有张楠木小案,打磨得极好,上有寿山石嵌人物雕空龙寿纹,通体呈均匀的沉绛色,做工精致。小案很精巧,整个木屋却极为粗糙,有些不搭配。地面上溅满了血迹,直延伸到墙根地面处,身后的小案四条腿上也有点滴红色,想来事发突然,血流如注。   仵作将尸体翻转,三人这才确认,死者是一名年轻女人。面目姣好,身材丰韵,脸上涂了厚厚的脂粉,眉目如黛,只不过因死了已久,有些面目可憎。略看之后,死者并无其他外伤,只在胸前插了一把绞丝纹路手柄的匕首,直刺心脏。   仵作经验丰富,初步判断匕首角度和位置是从正前方稍高位置斜插下来,不是死者自己所为便是一个稍高于死者的人所为。死者双手微握着刀柄,双目圆睁微张其口,冷临凑近细看,死者的手离着刀柄与刀刃处还有一定距离。   仵作继续验尸,一旁的验尸官负责记录,冷临则踱步到门口,细细瞧看那把油铜色的大锁。门是从里面反锁的,两边有门环,大锁揽过门环,将木门牢牢锁住。迅速回头,果然在小案腿处寻得一把钥匙。冷临俯身捡起来,又走回木门处,推开木门时只觉得门板粗糙,摸起来极不舒服。   屋外光线充足,木屋内顿时明亮许多,仵作和验尸官也得以更好地细致地检查。站在门口,冷临听到身后仵作边检验边说:“初步判定死于十六个时辰之前。”   婉苏见冷临站在门口,忙走上前去。“少爷,是自杀吗?”   “怕吗?”暖暖的阳光罩在冷临的脸上,竟不似以往般冷漠了。   “不怕。”大白天的,婉苏跟着冷临久了,确实不怕。   “那你自己去瞧瞧。”冷临笑道。   婉苏对这还算感兴趣,在这没有什么娱乐设施的古代,要打发日子确实得自己寻找爱好。婉苏进了屋子,见仵作已经将手指伸到死者的□里,边鼓捣边皱眉,随即对验尸官说:“已为妇人,死前行过房事。”   婉苏粗粗看了一眼死者,观察屋内的摆设,最后退了出来说道:“少爷,门是从里面反锁的,整个屋子是封闭的,唯有一处窗子上的空隙可以连通外界,别无他处。若是他杀,那凶手是如何从屋子里出来的呢?除非变只苍蝇从窗子上的空隙里飞出来,您瞧那缝隙连拳头都很难伸出去,所以,这是自杀吧?”婉苏最后一句是试探的语气。   见冷临正观察园子四周,婉苏忙上前帮其取下手套,交给一旁的领班,又从领班手里拿过湿帕子,为其擦去鼻下的药膏。冷临忙低头俯身,使得婉苏可以方便些。   “她为何要自杀?”冷临问道。   “也许不想嫁给关老爷,家里人又逼着她,一时想不开吧。”婉苏猜到。   冷临又看了眼这有些萧索的园子,勾起一边嘴角眉头皱紧一个疙瘩,吩咐人看好了这座木屋,又派人细细搜索整座园子,便带着婉苏往圈禁关老爷的园子而去。   一府的人,无论男女老少主子下人,都挤在一个院子里,甚是难堪。不过也好过关碧儿抛头露面,被一群大男人撕扯来撕扯去地坏里名声。下人们都缩到园子一侧,黑压压的一片,冷临暂且不理,只将关老爷带了出来,寻了一处空屋子,端坐在正首,看着客位上衣衫不整的关老爷,娓娓问道:“死者彩珠,是你的小妾?”   “正是,是城北娄裁缝店店主送来的,但还未正是收房,因选的日子还未到,是以暂且安置在府西角的荣喜院。”关老爷不敢再拿腔作势,关公公都下课了,自己实在是不值得一提。   “关夫人可应允?”冷临问道。   “那是自然,本官,我膝下只有两女,怎么着也不能断了香火。”关老爷微低了头,眼珠转了转答道。   第六十九章 关碧儿通情达理   第六十九章关碧儿通情达理   冷临慢慢呼出一口气,点点头又问道:“今儿是十五,十四那日丑时前后,有何人来过那园子?”   关老爷沉思片刻,回道:“这倒是不知,那园子常年关着,以往家中老母常招了戏班子来家中,惯是在那园子摆场的。自从家母故去后,那园子一年中便空了大半,不常开。平日里只留一个婆子早晚看门,夜晚便宿在那园子门边的排房里,白日里巡看一番,可传那婆子来一问便知。”   “传。”冷临吩咐道。关老爷忙告诉一边跑腿的人,说是叫那看北边空园子的婆子来。   不多时,一个粗壮的婆子便被带到堂前,吓得哆哆嗦嗦跪到地上不敢抬头。   “大人要问你话,老实答来便是。”关老爷拿眼睛瞪了那婆子,语气生硬。   “你,先到旁的屋子候着。”婉苏在冷临身后轻轻扯扯他的衣襟,拿眼睛瞟了瞟关老爷。冷临会意,怕关老爷使坏,于是叫人带走了依依不舍的关老爷,继续问话。   “你老实回话,不得有半句假话,保你无虞。若是有些许的隐瞒,你知道的。”婉苏见那婆子不是个老实的,便出言恐吓。   “老婆子没谎话,请大老爷问,问便是。”似乎紧绷的神经忽被刺碰,那婆子慌忙磕头,砰砰有声。   冷临回头看看婉苏,见其一本正经的样子,心道倒像是个刑讯逼供的能手,不禁勾起嘴角。   “你看的是北边的空园子?荣喜园?”冷临。   “是,是老婆子看的。”那婆子诺诺答道。   “平日里几时上锁?几时开锁?”冷临又问。   “申时开锁,酉时上锁。”那婆子回答。   “那十四那日丑时前后,这园子想必也是关着的?”冷临又问。   “关着的,酉时便上锁了。”婆子答道。   “上锁前,可细细检查了园子,确定没有人逗留在内?”冷临又问。   那婆子略一迟疑,回道:“检查了,并无。”   “若是有一句谎话,不止你自己,怕是还会连累你的家人。”冷临迅速捕捉到那婆子一瞬的慌张,说道。   果然,那婆子又磕了几个头,回道:“大人,老婆子看那空园子,常年没人去的,有时便,便偷个懒,只管开锁上锁,这月来都未进园查看过。”   冷临深呼一口气又问:“那十四日,甚至十三日,你可有看到何人进了那园子,比如你们老爷新抬进来的还未收房的小妾彩珠?”   “老婆子白日里,常到别个园子走走,并不是一瞬不瞬地守着,因此……”那婆子说着有些心虚,毕竟是擅离职守。   “那十四日丑时前后,你可听到什么奇怪的声响?”冷临前倾了身子问道。   “老婆子这几夜吃了酒,睡得实,一夜没听到什么,倒是有那夜猫发情叫了一阵。”那婆子刚说完,便听冷临咳嗽两声,忙住了口。   冷临心里有数,离开园子时已经粗略看了尸格,彩珠死前行过房事。这醉酒的婆子口中的夜猫,怕便是那羞人之声。   “十四日一整日,你可有进过园子?”冷临最后一问。   “并未,老婆子被人找去下院摸牌,一直到亥时前后才回的自己屋子,锁了院子便歇下了。”那婆子说道。   “彩珠死了,死在容喜园内的木屋中,死于十四日丑时前后。”冷临忽地说出口,紧盯着那婆子说。   那婆子诧异问道:“木屋?”随即又恢复颜色。   冷临起了疑,一般听到死人的话,定会对死者感兴趣,要么撇清自己,要么怕被人怀疑而急于辩白,可这婆子却只惊讶于出事地点。   “你早知彩珠死了?”冷临冷声问道。   “是,是老爷被大人送回来后,找了老婆子细细盘问是否有人进出过那园子时说的,老婆子虽然知晓彩珠已死,但刚才回答大人的话却是句句属实,并无半句不实。”那婆子慌忙磕头表忠心,样子不似作假。   冷临只将疑问放下,叫人带走那婆子,接着又吩咐领班核对关府名册并对每个人进行询问,十四日丑时前后,所在何地做了何事,可有人证明。   这是个庞大的工程,怕是今日做不完,于是便决定再去荣喜园瞧瞧。   “小婉,关夫人和关小姐不便见外男,你替我去问问,问完了就来荣喜园寻我。”冷临想到王取的嘱托,自然不能叫他的心上人名誉受损,便吩咐婉苏代为前往。   “是,少爷,除了这个还有旁的事吗?”婉苏早便想去瞧瞧关碧儿,便答应得痛快。   “怎还有旁的事?”冷临疑惑。   “王大人有话要带吗?”冷临挤挤眼睛说道。   冷临莞尔,无奈道:“王大人只叫我照看好关家人,旁的话,他伤得重想必也想不到。”   婉苏点点头,便说道:“少您您若是再进那屋子,要记得戴手套。”   冷临点点头,待婉苏进了关碧儿的园子,走进上房后,目光柔柔这才转身离开。   婉苏进了上房,屋内只有一个小丫头,见是冷临的人,便跑进东厢。婉苏紧跟着走了进去,见关夫人正歪躺在床上,脸上已没了血色。今时不同往日,已为阶下囚的关夫人自然不敢再拿大,被丫头扶着勉强坐起来,吓得慌忙下地。   “关夫人请坐吧,我只是代我家少爷问几句话,只望关夫人如实回答。”婉苏说完不等关夫人说话,便寻了一旁的椅子坐下。   “姑娘请问。”关夫人伸手颤抖的手拢了拢鬓角的发丝,发干的嘴唇似有龟裂的痕迹。   “请问关夫人,十四日丑时前后,您在何处?有何人可作证?”婉苏心道只不过走个过场,即便是关夫人嫉妒杀人,也不会自己动手。   “我同老爷宿在屋里,那时自然都睡下了。”关夫人不敢发火,又晓得这是例行盘问,便耐着性子回答。因关老爷在被带出去之前便告诫自己,除了那件事,凡事只管照实说便是,因此也不甚慌张。   如婉苏预料,关夫人果然这般回答,于是又问:“荣喜园的……你府上新抬的小妾彩珠,死在园子里的竹屋子里了,关夫人可知晓此事?”   关夫人忙答不知,并作惊讶状。婉苏弯弯嘴角,也就没什么可问的了。   关夫人再也做不了主,只能眼睁睁瞧着婉苏又去了暂移西厢的关碧儿处。关碧儿倒镇定,正坐在自己的妆镜前,皱着眉头凝视着窗缝外头。关碧儿着一件银白底子梅竹菊纹样印花缎面对襟褙子,下配草绿色绣湖色梅花的十二幅湘裙,头戴白玉嵌红珊瑚珠子双结如意钗,耳饰点翠镏金坠子,腕上则配了祖母绿圆珠手串。穿一双软缎绣花鞋,腰戴银丝线绣莲花荷包,正锁眉坐在窗前。   听到声音,关碧儿转回头脸上现了喜色,站起来一下子抓住婉苏的手,眼泛泪花地说:“小婉姑娘,王大人可来了?”   “王大人身受重伤,不能动身了。”婉苏知晓关碧儿的意思,定以为是王取同韦瑛抗衡才叫他们一家暂时不那么狼狈,便道:“不过,王大人晓得关家有事,早便知会过我家少爷,护你们一二。”   “原来方才是冷大人出手,请小婉姑娘代小女子谢过冷大人。”关碧儿脸上略有失意,但很快便礼貌地要曲双腿。   婉苏忙扶住关碧儿,说道:“关小姐不必客气,莫说有王大人的嘱托,便是没有这一层,还总算有一面之缘,我家少爷也不会看着你受辱。”婉苏说完有些心虚,冷临想来铁石心肠,若无王取的嘱托,倒还真的会袖手旁观。   关碧儿歉意笑笑,这才想起引着婉苏坐下。婉苏打量了一下屋内,两人坐在六柱万字不断头镶楠木床上,窗下是楠木嵌螺钿云腿细牙桌,上有镶金嵌玉大枣木梳妆盒。屋角有紫檩木牙雕梅花凌寒的插屏,地上铺着黄底蓝边牧童横笛薄毡毯。   果然是个贪官,看来韦瑛料定的不虚。   关碧儿不似关夫人般势力,即使不是这般处境也会礼遇婉苏,婉苏见关碧儿并不似自己想象的那般哭天抹泪,便问道:“关小姐,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只有想开。”   “不然如何?爹爹如做错了事,肯定得遭此一劫,若并无干连,也是命里有这劫数。只不过,为人子女,不论爹爹是否有过错,我都得想办法。”关小姐紧紧抓着婉苏的手说:“我知道有此要求实在不该,但总算是识得你,也只有厚着脸皮一求了,我想出府一趟寻那邝家公子相助,小婉姑娘你能帮我出去吗?”   “你要出府?这不太好吧,如今关府的人都被围了起来,就算你能出去,也带不出下人了,你自己一个人?”婉苏顿住,关碧儿明白她的意思,一个足不出户的大家小姐,独自出门危险系数实在太大。   “此时也没了办法,如今只能求助于邝家了。我们两家刚过了六礼,想必他们家不会袖手旁观的。”关碧儿苦苦哀求,啪嗒一声一滴泪落在婉苏手上,又道:“莫说危险,即便要了我这条命,只要能救爹爹,我也舍得。”   同情归同情,但这事婉苏做不了主,只好答应考虑考虑。想起冷临的吩咐,婉苏想想说:“关小姐,你知道府上的荣喜园吧?”   关碧儿不明所以,点点头说:“那是祖母以前请戏班子的地方,小时倒常去,自从祖母过世后便没去过   第七十章 奸人设计试奸人   第七十章奸人设计试奸人   “那你知道园子里那座,竹屋子吗?”婉苏问道。   “竹屋子?似乎并无什么竹屋子,只爹爹昨日说了一嘴,说是上个月在荣喜园里建了一座木屋子。”关碧儿表情不似作假,婉苏忙道:“是是,说错了,是木屋子,不是竹屋子。”   “发生何事?”关碧儿何等聪明,见婉苏无缘无故问起,便生了疑。   “你爹爹新抬的小妾彩珠,死在了那木屋子,门从里面反锁,想是自杀吧。”婉苏试探了母女两人,关碧儿似乎并未说谎,且不知那屋子也属正常,但作为关家主母,肯定对府上破土动工之事了如指掌,为何还未反应过来,竟顺着自己的话,说那屋子是竹屋子!   “果真!”关碧儿也惊了,低头说不出话来,寻思一下问道:“她为何要寻死?这不太可能吧?”   “为何不可能?”婉苏问道。   “虽不曾相处,但她来的时候我瞧着还是妥当的,我娘赏了她一些首饰,她当晚便戴上了,还梳洗一番特特到我娘屋里来谢,倒看不出要寻死的模样。”关碧儿回想道。   “如此说来,她是愿意到你家为妾的了?”婉苏问道。   “应是乐意的吧,我爹只我一个,这偌大家业总要有人继承,我娘早些年还拦着,如今见生不了了,也想着能有个庶子,到时记到自己名下也是一样的。”关碧儿说道。   “十四日丑时前后,敢问关小姐您在何处?”婉苏问完又解释道:“例行询问,府上每个人都问了的。”   “小婉姑娘你不必解释,这我晓得。冷大人不仅出手令小女子免予抛头露面,还体谅着教你来询问,为的就是给我留面子,我又怎会介怀。”关碧儿挤出一个笑,又说:“十四日丑时前后,已到深夜,我早已歇下,外头房里宿着四个丫头,另有院子里的丫头婆子,门也上了锁,我连屋子都出不去,何况院子。”   婉苏点点头,说道:“难为关小姐了,我这就回报给我家少爷,想来无事。”   “有线索吗?彩珠她到底是自杀还是?”关碧儿心里惴惴,自小在大宅子里长大,见多了这么肮脏的伎俩。之前丫头的惨死,关百合的无故丧命,关碧儿已经不敢再轻易相信什么了。   “应是自杀吧,那屋子从里面反锁的,窗子又是死的,凶手无论如何也出不来的。”婉苏拍拍关碧儿的手,安慰道。   关碧儿听了也放了心,便送婉苏出门。婉苏见关碧儿如此信任自己,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自己虽觉得彩珠是自杀,但方才那般回答,也是为了不打草惊蛇而为之。   回头看看,门口的护卫拦住了一个想要进屋子送茶果的丫头,随手将碟子接过去,由里面的丫头接过去。屋子只有一个丫头伺候着,韦瑛想是动了气,没找到好处前,不会给关家人好日子过的。   “小兄弟,冷大人叫我在这儿等着你,带你去荣喜园。”门口一个面皮细白的西厂人,正候着。   “麻烦这位大哥了。”婉苏笑道,在路上又问道:“敢问这位大哥贵姓?”   “免贵姓孔,小哥儿见笑了,在冷大人和韦大人面前可不敢称贵,我就是个小小领班罢了。”这位孔领班爽朗一笑,回头问道:“小兄弟你呢,如何称呼?”   “我姓宁。”婉苏笑道,忽地觉出不对,自己应该按照这身子的主人姓的,怎就说出了自己的姓,此时再改也来不及,如若被察觉,也只好想着日后如何挽回了。   “宁小兄弟,这关家,就这么一直围着?”孔领班也觉烦躁,不知这是如何办,一是搜不到财物,又出了人命,怕是短时间内离不开了。   “总得有些眉目吧,你们韦大人未说什么吗?”婉苏试探道。   “韦大人能说什么,定是找出财物才肯罢休。哦,咳咳,当然,这关家人狡猾,韦大人定要将那些受贿的财物,给朝廷一个交代。”孔领班忽觉自己说错了话,赶忙改回。   婉苏很理解他,跟着个近乎疯狂的人,多数时候是很累的。她自然不会多嘴,况且那韦瑛也确实有些过分了,想必已遭了许多人的记恨吧。   正闲话着,便来到了荣喜园外,婉苏笑着同孔领班道别,这才进了园子。沿着铺了鹅卵石的小径走过去,见冷临正背对着自己站在前面看着那木屋,一旁有个西厂人在汇报情况。“回冷大人,园子里并无异样,只不过在草丛里发现几枚脚印,大小不一形状有异,且十分杂乱,从院门处一直延伸到小径上,就到前头这里才消失,想是上了小径便没什么痕迹了。”那人边说边指着婉苏脚下,婉苏一顿,见冷临正顺着那人的手指看过来。看到婉苏,不觉弯起嘴角,冷临轻轻招手,示意婉苏跟过来。   那人见冷临一直没有笑脸,直到见了一个俊俏的小厮后,这才融化了雪山,不禁咽了口唾液,心里不厚道地想了许多。   “继续说。”冷临瞥见这人的眼神,说道。   “另那侧墙根下有几片碎瓦,看裂茬是新鲜的,应是有人翻墙所致。”那人说完后便垂首侍立一旁,抬眼皮桥瞧婉苏,心道果然是个清秀的小子。   冷临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看去,带着婉苏走过去查看,若有所思。这园子的墙并不高,发现碎瓦片之处并无可以借助攀爬的石头或是其他硬物,再绕到墙外对应的地方,也无可以攀爬借力的对象,且两处地面没有搬移的痕迹。所以排除有人将物事搬走的可能,那么若是这碎瓦片是又与翻墙所致的话,这人一定高大,而且就是个男子,这才能灵活攀爬且身高足够。   彩珠死前行过房事,这件事情厘面一定有男人的参与,这两处疑点似乎可以联系到一起。莫非有人翻墙而入,在这间木屋里同彩珠行那好事,事后又离去,彩珠锁了门之后便在屋子里用匕首直刺自己的心脏,随即身亡!   然而又说不通,仵作验过,彩珠j□j有撕裂伤,应是被动受之。既然手里有匕首,就应用在那男人身上,为何会待人离开后锁了门自杀!且彩珠双手微握刀柄,若是自杀的话,一瞬间直插心脏之后定然没机会松手,然而彩珠的手却是微松的。   然而若是他杀的话,凶手又是如何从这间屋子里出来的!这是间近乎封闭的木屋,只有窗子上的空隙直通外头,而这些空隙,连个拳头都很难伸出去,何况一个大活人!   冷临不解,暂时派了人将整个园子及关府围住,只待次日得了所有人的口供之后再作打算。   “冷大人,这是关府的名册,加上主子共计是一百三十八人,属下已查了,目前府内有一百三十二人。”临走前,孔领班拿着一本名册前来汇报。“据名册显示,十四日也就是昨日,关老爷放了府中六名颇有资历的下人,并归还了身契。”   冷临拿过名册,简单翻阅之后,有些烦躁地说:“将关老爷单独拘押,不得与任何人见面。”   孔领班诺诺称是,正欲离开,冷临又道:“另,放出消息,就说关老爷摊了事儿,家中一应仆役开始私藏主子银钱,且关府并未阻拦。”   孔领班一听便知冷临是要引出那些被关老爷放走的下人,忙下去照办。冷临瞧瞧天色差不多了,便带着婉苏离开关府上了车,直奔王取府上。   上了车,婉苏忙凑近了说道:“少爷,我这回可立了大功。”   冷临想案情想得头痛,见婉苏一本正经的模样,笑问道:“哦?是何大功?”   “我发觉,那看荣喜园的婆子,听您说到木屋时,怔了一下。”婉苏显摆自己的小聪明,得意地说:“于是到了关夫人屋子,我特意问的是,晓不晓得荣喜园的竹屋子,关夫人竟未发觉。但是到了关小姐屋子里,我提到竹屋子时,她却说,昨日听关老爷说起,说是上个月便建了一座木屋子。”   冷临若有所思,婉苏继续说:“我总觉着,这屋子有些蹊跷。”   冷临听出了这里头的端倪,把玩着拇指上的扳指,又将整件事过了一遍,仍旧有许多环节串联不起来。   “大功一件。”冷临索性将事情都放下,看着跟了自己一天累得揉脚腕的婉苏说:“想要什么?”   “记着吧,或者少爷记着我的好就可。”说不定哪天自己又漏了陷,婉苏这是先拿好底牌以备万一。   冷临笑笑,又问:“关小姐可有说什么,一会儿去王大人府上,他许是要问。”   婉苏听了忙说:“关小姐起初以为王大人来了,才护得她家一二,还问我王大人可在,待我说了是您在外头,她有些失望。想来关小姐也是信赖王大人的,少爷,就这么说,王大人也开心的吧?”   “不可,如若照实说,我怕王大人立时便下床奔过来。”冷临摇摇头。   “骑在马上拄着拐杖?”婉苏问得一本正经。   冷临莞尔,低头抿了一口茶,无奈道:“总之你莫多说,叫他养好伤才是。”   “还有,我瞧着关小姐吃穿用度,屋里的摆设极是奢华漂亮,过得真是神仙的日子。”婉苏说得两眼冒光,真正见识到古代大家小姐精致的生活,不由得赞叹。“想来韦大人所言非虚,关老爷定是有大笔银子的,只不知藏于何处。”   第七十一章   第七十一章   “喜欢那种吗?”冷临心头忽地有些紧的感觉,认真问道。   婉苏不知如何回答,觉得冷临的注意之点总是很奇怪,只好随意说道:“好日子谁不想过啊,人人都想做公主,那也只是想想,嘿嘿。”   冷临勾起嘴角,垂下眸子没说话。   二人到了王取府上,一路由人领着进了府门。处处雕廊画柱,间间辉阁煌宇,王取显然也不是明如水清如镜的,但凡宫里出来的,又能如此被重用,万岁想必不会亏待的。   跟着王取府上的下人进了上房,只见正当中摆着楠木四腿滚漆大桌,地上是薄薄的西洋毯。往东走,来到王取的卧房,只见屋中摆着一张榉木霸王枨小方桌,墙角有红木四件柜,红木雕花靠椅紫檀书格,一侧有三足狮钮缠枝花卉鎏金铜胎掐丝珐琅熏炉,另有沉香木雕的四季如意屏风,屏风上挂着一条镶墨玉万字金丝线的将军扣绶带。   王取躺在床上,身穿一件月牙白中衣,浑身无力地冲着冷临招手。冷临忙带着婉苏坐过去,只见王取脸色苍白,一头黑发只用一根羊脂玉的簪子轻轻别住。   王取咳嗽两声,隔着殷红底五幅棒寿团花的玉锦被捂住自己的胸口,问道:“如何了?她可有被吓到?”说话间眼睛看向婉苏。   婉苏忙上前说道:“王大人放心,关小姐一切都好,只是有些担心关老爷之事。”   说话间,有丫头上前奉茶。雕红漆海棠花茶盘里是两盏上好的君山银针,婉苏迟疑地看了看冷临。   冷临未及开口,王取便道:“喝吧,这儿没外人。”   受宠若惊,见冷临也点头同意,婉苏便端着浅酌一口,唇齿留香,不愧是贡品。   “他是想如何?我本想直接明说,可又怕叫她难为,好事不出门,这种事被人添油加醋议论一番,她这辈子就毁了。”王取急道。   “他无非要银子,可关老爷却死不开口。另有一事,他家发生一起命案,死者是关老爷抬进来还未收房的小妾,是个良家女子。韦瑛想大做文章,被我暂且压下。”冷临说道。   “他爹是有些爱财,若是能够,还是叫他破财免灾。”王取皱眉道。   “此事怕是不易,且据我所知,韦瑛已寻到确凿证据交给了督主,是杨晔写给关公公的书信,里面还提到关小姐的爹,所以韦瑛才会如此肆无忌惮。你我出手,恐怕也不一定会改变督主的主意。”冷临说完,那个小丫头又端进一个茶盘,上有一个碧玉雕紫葫芦的药碗,里面是送药的甜汤。   那丫头扶着王取服下九珍雪参益气丸,这才又转身离去。   “这也是我所顾虑的,为着韦瑛兄弟韦瓒一事,覃包已被撤了,督主也请了万岁之命,令忠义前卫指挥使丁固宗任南京锦衣卫管事,足见其心里对这些人憋着股气。”王取皱眉,又问道:“如此一来可如何是好?”   “为今之计,还是先找到关老爷的把柄,迫其交出财物,保全家的命吧。”冷临说道:“我觉得那小妾之死,怕是与关老爷脱不了干系。”   “冷兄弟,拜托了。”王取作势要起身,却被冷临按下,这一不小心便将茶水撒到前襟上。   “王大人,属下先行告退了。”冷临见身上脏了,便要告辞。   “这怎使得,还是先叫人来擦擦再走。”王取说着用力握了一下冷临的腕子。   冷临会意,回头说:“小婉,你暂且等我一等,稍后我带你走。”说完便起身离开王取卧房,去外间由丫头服侍洗手。   “王大人,关小姐一切都好,我瞧她今日还胖了些,想是过得不错,只不过有些担心家中之事。”婉苏不等王取问话,急忙说道。   王取气喘不定,伸出手指点着婉苏。   “奴婢晓得您想问什么,我也会盯着的,一定护关小姐平安。”婉苏笑道。   王取好容易顺了气,笑道:“你这丫头,拿着。”说着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块通体翠绿的碧玉。   “王大人,没有我家少爷的准许,奴婢不能拿您的东西。”婉苏赶忙退后几步,笑着连连摆手。   “你倒不贪财,那我叫你家少爷赏你。”王取无奈道。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奴婢还想多活几日。”婉苏笑道。   “罢了罢了,去吧。”王取撑着身子笑道。   婉苏退了出来,果见冷临正背手站在门口,面冲着院子等着。听到声音,他偏头看过来,暖暖的阳光照在他侧脸上,半明半暗。高耸的鼻梁,柔中带刚的眉眼,叫人顿生亲切的感觉。婉苏几步走过去,冲着冷临挤挤眼睛,弯起眉眼。   “走吧。”冷临说完冲着旁边的丫头说:“请转告王大人,冷某就不打扰了。”   这几句话说得那丫头面颊绯红,想来也是春心动了。婉苏再看一眼冷临,果然是个叫人不忍移目的人,自己日日见,竟有些忽略。   “少爷,还有一事,关小姐想求您放她出府一趟,她想求邝家,看能否帮着使把劲儿,救她爹。”上车坐定后,婉苏说道。   冷临听了点点头,说道:“叫邝家运作一番也可,总算出师有名,只不过她不能出府,派个下人吧。”   婉苏点头。次日一早,关小姐听了婉苏的转述,坐在椅子上想了许久,说道:“那就叫英姑去吧,她是新来的,在厨房上教小丫头们,面生,也不易惹出麻烦。”   婉苏自然无可无不可,等关碧儿将英姑叫来,婉苏这才叹道:“厨娘本应生得膀臂有肉的,可这英姑却生得皮肤细白,想来是没偷吃。”   英姑一进来便跪下,待关碧儿屈身将书信交到她手里时,领口微露风景。那厨娘很有经验地倏地抬眼,瞄了一下便又低了头。   婉苏眼尖,看到了浑身不舒服,心道莫不又是个百合吧?关百合生得好看,英姑长得也很细嫩,这样子做百合可真是浪费。关家肯定风水不正,怎么净出这类人。   那厨娘又听了一阵吩咐,将书信揣在怀里,这才跟着婉苏往外走。   “英姑,待会儿你什么都不必说,只管扶着我便是。”婉苏提醒道。   “晓得了。”英姑人生得娇嫩,声线却有些沙哑。“以前的主子给我灌过哑药,虽然没哑,但嗓子也废了。”英姑见婉苏看过来,便解释道。   “站住,哦,是宁小兄弟啊。”门口正好站着孔领班,见关府的人要出来,拦住后才见英姑扶着虚弱的婉苏。   “孔大哥,我这忽地有些头晕,便叫他家厨娘扶我出去,您看……”婉苏说道。   “放,放。”孔领班见是婉苏,忙闪身让开。   一路用了同样的法子将英姑送出去,回身将小门关好,婉苏只觉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因怀疑英姑是百合,所以方才被她扶着的时候,心里便百爪挠心。   就等在小门旁的树下,婉苏耐着性子数着地上的落叶。过了两个时辰,见英姑回来后,守在小门处的婉苏赶忙将人放进来。还未开口,便见一队西厂人路过,婉苏忙又做了样子由英姑扶着回到关碧儿的院子。   一路上都没机会问话,看着英姑进了院子,婉苏不好再跟进去,便先去荣喜园汇报。   婉苏到荣喜园时,冷临正听着一个孔领班的汇报,闭眼凝眉。   “将这二人带来。”冷临忽地睁开眼,对孔领班说。   孔领班回头看到婉苏,见其身体无恙,友善地点点头。   婉苏也回以一笑,凑到冷临面前说:“少爷,关小姐派了人出去,已回来了,没机会问情况如何。”   “恩,不必寄希望于此。”冷临低头看到婉苏头顶落了一片树叶,下意识想伸手抚掉,想想还是迟疑了。   “少爷,您这儿有什么进展?”婉苏边问边回头看孔领班离去的方向,无意中将树叶晃落。看着树叶轻轻飘到地上,冷临有些怅然。   “有二人,于十四日丑时前后,无法证明自己不在现场。”冷临见婉苏问起,说道:“一个是关老爷,虽有关夫人的证词,但不足为信。一个是二门上的小厮,名唤来福者,丑时前后去了茅房,将同屋另两人惊醒,独自如厕。”   “所以,少爷您是派人将他们二人叫来?”婉苏正问着,便看到园子门口推搡着进来几人。正是孔领班带着几人将关老爷和一个小厮推搡着进了园子。   孔领班将人带到冷临面前,这才将捆绑关老爷和来福的绳子取下,将二人推跪在地。   冷临一句话不说,紧闭嘴唇微扬了下颌,轻眯眼睛抽出腰间的佩刀,刀刃刮划刀鞘的声音极为刺耳,叫人心尖不禁一颤。   孔领班和婉苏俱不知何故,怔忪地看着冷临。关老爷和小厮也不明所以,紧张地瑟瑟发抖,惶恐抬眼看向冷临。   将刀尖触到小径的鹅卵石上,轻轻拖着走了几步,冷临注视了两人一阵,缓缓说道:“彩珠被杀一案,想必你二人都已知晓,因这事,已耽搁了不少日子,今日便来个了结,总得有人顶了这罪。十四日丑时前后,只有你二人有嫌疑,左右我杀一个报上去便可结案,大家伙也不必守在这耗时辰。哪个跑得快,就跑吧,跑得慢的可莫怪本官,这是你命里该绝!”   作者有话要说:搬文的,请慢上一天哈。   第七十二章 情不自禁尴尬境   第七十二章情不自禁尴尬境   婉苏听了这话,惊得张大了嘴巴看冷临,见其英俊的侧脸如冰霜般冷峻,直视着跪在地上的两人。   那小厮一听,傻在当场,还是关老爷脑子灵,混久了官场也知晓衙门应付上面的手段,一骨碌爬起来,将身旁的小厮推倒,费力地跑向院外。   冷临将刀背一转,折射过来的光照在那小厮眼睛上,刺得他一激灵。小厮到底年轻,反应过来后,连滚带爬也起身跑向院门。   小厮是个小个子,但胜在灵巧,不一会儿便追上了养尊处优发福的关老爷,两人都跑向院门。早有人得了吩咐,将院门牢牢关上,两人见此路无望,狗急真的跳墙,忙七手八脚地扒着墙头欲翻墙而过。   刀尖刮划鹅卵石的声音越来越近,关老爷大腹便便,小厮来福人矮手短,直到冷临到了近前还未翻过去。两人吓得回头,见众人都已围了上来,已无路可逃。   冷临刀背一转,一道强光刺向两人眼睛,关老爷瞬间昏了过去,来福裆下浸湿,双腿发软跪在地上再也起不来。   冷临泄气地收回刀,叫人将二人带走,带着婉苏又走回木屋旁。   尸首早被移走,屋内因有血迹,找来不少苍蝇。跟着冷临进了木屋,婉苏再一次细细查看现场,忽地想起什么似的。再看冷临,似乎情绪不佳,自知他试探失败后会有些不悦,婉苏小心说道:“少爷,其实这能翻过墙的人,不一定就是凶手。假设彩珠是被杀,您想想,有没有这种可能,跳墙之人做了坏事之后,另有人来到园子,见着彩珠的模样,气急便杀了彩珠?”   “做了何坏事?”冷临忽地转头,不悦地盯着婉苏。婉苏一惊,抬头看冷临的目光,好想自己是个做了坏事早恋的孩子般,被大人审视着。   总是这般也不妥,婉苏厚着脸皮说:“少爷,小婉也不是孩子了,我是听仵作无意中说的,彩珠死前曾……”顿住忙做娇羞状。   “姑娘家,此后不许说这种事。”冷临冷着脸,心里却莫名波动。   “晓得了,这不是特殊时刻吗,最主要的是紧着破了这案子。”婉苏低着头,咬着嘴唇继续做娇羞状。   “你也说彩珠不是自杀?”冷临总觉得何处不对劲儿,自杀者的双手为何不是紧握着刀柄,而且凡是自杀者,定然会用力刺向自己,且小指一侧的手掌定会紧紧挨着匕首的护手处,但彩珠的双手离着刀刃和刀柄间的护手却有一定距离。   “我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但也不作数的。”婉苏说道。   “说吧,想到什么说什么。”冷临柔柔看向婉苏,微低了头等着她的话。   “奴婢觉得,彩珠背对着小案,若是自杀的话,这小案上应无血迹。”冷临顺着婉苏的手指看去,小案腿上有血迹,案面上却无。   冷临俯身细细查看,接着站起来冲着小案,继而转身,忽地高兴得猛一击掌。   婉苏见他如此模样,问道:“少爷,您想到什么了?”   “彩珠绝非自杀!”冷临喜道。   婉苏看看小案,不明所以。   冷临一时激动,拉起婉苏的手走到小案前说:“小婉你瞧,这小案腿上有血迹,案面上却无半点,说明什么?”   婉苏站在小案前,在心里想了一遍,觉得彩珠面对着小案自杀,之后疼痛难忍翻转身子扑倒也是有可能的,于是试探性说道:“若是彩珠面对着小案自杀,血迹会喷溅到小案腿上和案面上,若是彩珠背对着小案自杀,小案腿上和案面上应都无血迹?”   冷临一时激动,紧紧握着婉苏的手,大拇指摩挲过她的手背,有种想拥她入怀的冲动。   婉苏手被捏得微痛,用力扯出来,低头问道:“少爷,是如此吗?”   冷临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咳嗽两声说道:“正是如此,因此,这小案腿上的血迹,应是有人后涂上去的。”   两人原地站着不动,苍蝇又飞回血迹上舔舐,地面上的血迹上都有苍蝇爬落,但小案腿上的红色却无苍蝇停落。两人心有灵犀地对视一眼,眼中似有喜色,却又双双皱了眉头。   若说彩珠是他杀,凶手是如何走出这木屋的呢?   这就好比在沙漠里走了几日的人,忽地发现一处水源,之间却隔着迷宫,想要走进它又是一道难题。   “彩珠并非自愿与人……是被迫的。”冷临想了想,觉得有必要将案子关键点讲给婉苏听,便斟酌着用语,生怕叫小丫头害羞。   “彩珠既被抬进了关府,如若是关老爷所为,她不会不愿……的吧。”与个男人谈这种事,还是一向不苟言笑的冷临,婉苏有些不自在。   “但除了来福和关老爷,并无男人能进得了这荣喜园了,二门外都有不止一个人守门,即使夜半也是过不来的。”冷临自言自语,想起今日走了一趟关府,查看各院之间的地形,确定了二门外的人定是进不来的。   二门里是关老爷一家人、另有随身伺候的丫头婆子、厨房里的婆子和丫头,二门外是男仆人。来福半夜如厕去了茅房,此处倒有可能翻墙而过跃进二门里,所以说只有关老爷同来福有嫌疑。看门的也能够证明,其他仆人在丑时前后没有出屋,都在屋内睡觉。   两人愁眉苦脸,见时辰也不早了,便离了荣喜园,往关碧儿处走去。   “少爷,彩珠那事……会不会与她被杀,并无干系?”婉苏忽地想起,问道。   冷临顿住脚,紧着眨眨眼,笑道:“也有可能,不过,她总是死在丑时前后,这个是关键。”   婉苏点点头,这就走到了关碧儿院子门口,两人进了园子,冷临在外等着,婉苏则进了上房。   不多时,婉苏出来后,随着冷临上了车回府。   “少爷,邝贵说看不到关小姐本人,不会理这事儿的,因不晓得这事真假。哼!都是托词,他明知道关小姐出不了府。再说韦大人这般大动作,京城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婉苏想起邝贵那副嘴脸,顿生厌恶。   “关小姐如何说?”冷临也知邝贵人品,起初也没报太大希望。   “关小姐在屋子里,并未出来,是她当时派的厨娘英姑在门口与我说的。”婉苏想起英姑,浑身又是一阵不舒服。关小姐叫英姑留在上房里,可别被这百合给开了花。   忙了一上午,腹中饥饿,两人到了关老爷之前居住的上房,早有人备下了酒菜。关府里,除了在饭点时临时抽调出几个厨娘,其余人等都被拘在关碧儿的园子里,不得随意外出,一应吃食都由人送进去。   冷临落座后,婉苏自然还是站立服侍。冷临抬头看看四周,支走了其余人,这才叫婉苏坐下。   “少爷,这般不好吧?”婉苏假惺惺地半坐了椅子,笑道。   冷临正聚精会神想着凶手是如何杀了之后从屋内消失得无影无踪,听了婉苏的话,便道:“没人敢说什么的,快吃吧,累了半日了。”   “哎!”婉苏饿得很,忙动筷。捡着冷临平日里喜欢吃的菜品,先试了几道,这才夹给他。不经意地,又用自己的筷子给冷临夹菜了,婉苏反应过来忙换筷子,却见冷临正低头凝眉,什么都未觉察到。换来换去的总是麻烦,婉苏便时不时偷懒,自己的口水是干净的,低头安慰道。   两人默默吃完了饭,桌上还剩了许多,有道菜离得远两人根本未动筷,婉苏便取了一只干净的碗扣上去。英姑进来收拾碗筷,婉苏便对其说明这道菜是未动过的,免得人家当做吃剩的丢了可惜。   婉苏看着厨娘英姑欣喜的神情,想来定是同其他人打牙祭去了,厨房里的虽日日做着美食,但真正说起来却品尝不到。除了在锅台边偷着吃两口,其他时候根本碰不到,也是可怜。   英姑揭开碗看了眼,很是感激地看了眼婉苏,又严丝合缝地扣上。婉苏看完这一系列动作,嘴角慢慢垂下,直到英姑走远,仍旧痴痴站在原地。   “小婉,走吧,再去荣喜园瞧瞧。”冷临总觉得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却不得其法,眼盲心盲地在门口徘徊似的。心里有事,回府也不能休息,索性再去园子里。   “怎么?不舒服?”冷临见婉苏颜色有异,忙弯腰双手拄着膝盖,站在她面前问道。   “并无,并无。”婉苏回过神来,笑道:“奴婢也去,少爷请吧,吃过饭总要走动走动才好消食。”   两人来到荣喜园时,已到了申时,园子一直有人把守,现场也未动过。冷临已确定彩珠乃他杀,却总都想不出凶手是如何完美脱身的,毕竟门窗都无可能,这个疑问找不到答案,其他的都无从谈起。   打开木屋门,日光射进屋内,投在地板上。冷临又一一巡看一番,做工精良材质稀罕的小案,做工粗糙木料廉价的木屋,显然不相匹配,关老爷为何将这桌子置于这间简陋的木屋中呢?   假设凶手是关老爷,莫非这是行凶的关键,或者是必不可少的器具?冷临百思不得其解,不经意间将视线投到墙角处,血迹延伸的尽头。   恰好,血迹只到墙角跟处,墙角墙壁处丝毫也无。冷临脑中忽地灵光一闪,几步出了屋子,寻到血迹对应的墙壁外侧,俯身细细查看。   木屋周围生着一片杂草,随风一一摆动,不时有苍蝇飞来,不等落下又被风吹走。   冷临心头猛地一喜,有了一个令人激动的想法。正看到婉苏沿着木屋墙壁走过来,认真看着屋子底部外围。“小婉,小婉。”冷临抑制不住叫道。   婉苏正沿着木屋外围细细验看,只见木屋底部一圈都用铁皮包好,没有丝毫显露在外。婉苏不死心,试着用手扒那铁皮边缘,正聚精会神,猛听到冷临喊自己,一分心手便被铁皮刮破,忙收回手。   第七十三章 纨绔公子淫邪心   第七十三章纨绔公子淫邪心   冷临见婉苏割伤了手,忙上前查看,将她的手捏在手里,只见细细的血珠渗了出来。细嫩白皙的小手,捏在手里柔软无骨,仿佛半透明的指头可吃了苦头,婉苏也痛得咧着小嘴直嘶嘶。   下意识地,仿佛未经大脑的冷临将婉苏的手指含到嘴里,用嘴将血珠吸走。   婉苏只觉得浑身仿佛触了电一般,由指头到胳膊,由胳膊到头顶,再到脚趾尖,都有一股暖流经过,四肢百骸仿佛都被激到一般,想要抽回手却抽不动,只能傻傻看着冷临认真地吸吮自己的手指。   午后的阳光有些燥热,婉苏的心里身体里更热,仿佛有一股火无处发,可又不想发出去,在身子里暖暖的倒也舒服。   冷临这个人性子冷,可那舌头却热情得很,顽皮地划过婉苏的指肚,带来异样的感觉。婉苏愣愣地看着冷临,直到对方也意识到唐突,两人四目相对,霎时间绯红一片,慌了手脚。   婉苏几次想张口,都不知如何打破这尴尬局面,转身面对着木屋“啊,呃”了几声,冷临则背对着木屋,浑身僵硬。   “怎地,这般不小心。”直站了半盏茶的功夫,冷临这才强作镇定,见着园子门口走来一个领班,寻思叫人看出异样不好,便结结巴巴说道。   “是,是想到些,想到些事情,许是与这案子有关。这木屋底圈包着铁皮,下面似乎有钉子露出来,看着是从外头钉的钉子。”婉苏也算见过大世面的人,虽两世都未曾同男人有过这般亲密接触,但也总算是听过看过,短时间内便镇定下来,还不忘提醒冷临。   冷临脑子一片空白,语无伦次说:“我也有些发现,也有。”   “冷大人,韦大人来了,已将关府一家的提了出去,要押往大牢。”冷临带来的一个人急匆匆而来,汇报道。   “姓关的死到临头,我比他还急!”冷临听闻此话,生怕韦瑛做出对关碧儿不利之事,有负王取的嘱托,忙带着婉苏离开荣喜园。   到了关碧儿园子门口时,关夫人正被两个粗壮婆子架着,要拖出院子。   “韦大人,这是何故!”冷临上前喝住众人,问道。   关夫人一见冷临到了,知道他会护着自己一家,忙委顿在地哭天抹泪,也顾不得大家主母的形象,委实丢人。关老爷也松了一口气,虽不明白冷临为何对自己一家多有回护,但总算知道,此时此地能护得了自己的只有冷临了。   “冷大人,冷大人救命啊!”关老爷抱着拳头,挣脱出两边的人,说道。   “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冷临没好气地说完,又冲着韦瑛说:“半个时辰,便知藏物下落。”   “你寻到法子了?”韦瑛只道是冷临晓得了命案的真相,本来不耐烦的,但见很快便有结果,也不想闹得太大。   冷临点点头,随即说道:“将他们都押回院子里,韦大人,你先避避,我来审理。”   韦瑛对案子没有兴趣,不想得罪冷临,只想快些逼问出银子,自然同意。   关老爷被带进了一间空屋子,忙对着上首的冷临说道:“多谢冷大人相助,待过了这段时日,他日关某人定当重金奉上,以谢您今日回护之恩。”   “哼,你还有他日?你以为你还有他日?”冷临微微前倾了身子,带了怒意戏谑问道。   关老爷愣住,稍一寻思又镇定说道:“我关某人一未收受贿银,二无人命官司,三未通敌卖国,怎就没有他日?”   “说得好,贿银一事,我不想理会,韦大人自会查个清楚。倒是这人命官司,你且要细细说来了,是因何杀了彩珠的?”冷临胸有成竹问道。   “冷大人可莫说笑,我关某人怎会下此毒手,那彩珠是我新抬进门的小妾,我若是想杀她,在外头寻个由头多好,何必抬进家里惹事。”关老爷说着眼神闪烁地抬头看冷临,语气却甚为坚定。   “这也是本官不明之处。当然,还有,你将彩珠抬进了府,却不紧着收房,白白放着是何故?”冷临问道。   关老爷用力咽了口唾液,缓缓说道:“好日子,算的好日子还未到。”   “算的是哪日?又是找何人算的?”冷临追问道。   “算的是,算的是十五,哪想大人就上门了,慌乱中未发觉彩珠不见了,还是大人搜查时看到死于荣喜园内的木屋中。”关老爷说完又补充道:“在下在钦天监供职,自然是在下算的,常摆弄这些,也就对日子甚为看重,看不好日子是要家宅不宁的。”   “关大人倒是认真,可你算这日子也不过尔尔,你可有算出十五这日我们西厂的人会来呢?”冷临见关老爷仍旧负隅顽抗,心生不悦。   关老爷不说话了,低头不语。   “你倒是聪明,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你今日若是不散财免灾,将会死得很难看。”冷临还未想通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及各种疑点,不想过早下结论,认定关老爷是凶手,所以耐心劝慰,心道他若是自己想通了拿出银钱来叫韦瑛满意,自己倒也不必急着将此事揭穿。   听了此话,关老爷轻轻一笑,说道:“西厂的大人们,也学那戏目,黑脸红脸的,我关某人问心无愧,虽不聪明,可也不比西厂的大人们笨。”   婉苏听出关老爷的意思,是怀疑冷临j□j脸韦瑛唱黑脸,对他威逼利诱加恐吓,意图逼其交出家财,所以隐晦地说出来。“关老爷,你以为你杀人之事可以骗过我家少爷?”   关老爷猛地一惊,随即轻松说道:“关某人未杀人,冷大人若是怀疑彩珠乃他杀,或是有什么证据说我关某人杀人,还请细细讲来,我关某人也开开眼界。”   冷临见此情况,心道若是韦瑛等不及,给关家人强压上些明目,王取和自己即便再出手,也是不好惊动汪直的,无奈便说道:“彩珠绝非自杀,自杀之人握刀直刺前胸,定然使上十分的力气,手掌边缘也会紧贴着刀柄与刀刃的相接之处,也就是护手。可彩珠的手掌边缘却离护手有一指空余,起先我暂且当这是巧合,或是彩珠直刺心脏后随即松手所致,可之后的蛛丝马迹证明,显然是有人将她的手摆成如此模样。”   关老爷听了,不着痕迹地微合了眸子,镇定道:“这些我都不懂,也未见过,那屋子是从里面反锁的,当时大人也见着了,还是你第一个进去的。”   冷临见关老爷不见棺材不落泪,站起身语气凌厉说道:“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本官今日只将话说一遍,你听好了!那本是张戏台,彩珠就死于其上,十四日上,你取了一张小案放于彩珠尸首旁边,另涂撒了些红色印记于案腿上,但做事未做足,小案面上没有血迹,所以说明那小案是后置于其上的,之后再将早已锁好门的木屋钥匙丢到小案上,叫人一见以为是彩珠从内反锁了木门自杀。又连着赶制出木屋的四壁和顶棚,叫了六个下人,从荣喜园院门处抬进来,从下而下置于那戏台上,此后将木屋底沿儿与戏台钉合在一起,包上铁皮以掩人耳目。关大人,待我西厂寻得你放走的那八个下人一一勘问,你认与不认都不重要了。”   关老爷听得一身冷汗,强撑笑容道:“冷大人莫开玩笑,这一番述说好比茶楼里说书的。”   “十四日无端放了八个下人出去,园子里有多人杂乱的脚印,这些关大人无从解释吧。另有血迹喷洒到地板上,却只到墙壁跟处,墙壁上无半点痕迹,这说明案发之时只有戏台,根本没有这间木屋!彩珠的血迹已经喷洒到戏台外围,也就是旁边的草地上,所以虽有风吹过,蝇虫还是不死心地欲落下,因为那草上有血腥。”冷临边说边佩服关大人,心道能叫自己困惑这许久的,他还是第一人。   关老爷面色发白,双手紧紧攥着袖口,咬住嘴唇。   “彩珠身上、头发上都有细细的灰尘,以及地面上也有均匀的灰尘,都是众人将木屋抬起后置于戏台上之时,刚刚赶制出来的木料上所落下的。”冷临挥手打断关老爷,又道:“莫说那木屋是此前便建好的!作为当家主母,岂能不知府里兴建了什么!我的丫头故意将荣喜园内的木屋说成是竹屋时,关夫人竟然未觉不妥,这是为何?这是因为她根本不知兴建了这间木屋,因时间来不及,你只简单提了那屋子跟关夫人打好招呼,却并未来得及详说是木屋子还是竹屋子。至于看园子的婆子,则根本不知那屋子的存在,待听到我说起木屋,起初愣了一下,想起你关老爷的嘱咐,便顺嘴承认了。关老爷,你做戏倒也仔细,还不忘在你女儿面前假意提到是多日前便建好了木屋子,可其他人却出卖了你。”   “关老爷,为何要杀彩珠?”冷临见关老爷面上已浮了一层细汗,迫近一步问道。   关老爷见冷临已查到所有,来不及佩服,已经呆作一团。若在平时还能想办法抹平这件事,然而如今已被西厂盯上,既然查到这里,西厂定然会大做文章要挟自己。   “我并未杀她,因发现她死在容喜园,我怕惹了事便做了那假象。关公公几日前提醒我要谨慎着,我便不想叫人拿住了把柄,这才做了假象,本想找了她家人只做自杀了事,谁想你们便来了。”关老爷只恨自己莽撞,若是不找这小贱人便好了,家里也就没这么多事。   “那是何人杀她?”冷临对关老爷的话将信将疑,又问:“你迟迟未将她收房,实则是她不愿委身于你,于是你于十四日丑时前后强行占有了她,见其依然不从,便恼羞成怒将其杀害。”   “不,不是。我夫人总说这小贱人不是个能守住妇道的,迟迟不允我收她,我将信将疑便暗地里查看,果见其夜晚去了荣喜园,待慢慢跟去后,只见她已死在戏台上。”关老爷急得鼻尖冒汗,连连辩解。   第七十四章 渣男无耻会关   第七十四章渣男无耻独会关   “她死前曾与人同房,不是你,那是来福?那个时辰可只有你和来福有机会进得荣喜园。”冷临又道:“你是主子,来去可以走院门,若是来福的话则多半会翻墙头,但本官已看到,矮小的来福根本翻不过那墙,所以关大人,便是你了?”   “不,不是我,我到了荣喜园之时,彩珠已死,我不想她家人来闹,这才想出这法子来。”关老爷抵死不认。   冷临略有迟疑,又道:“实话同你说了吧,关公公同杨晔之间书信往来,多番提及你,都在韦大人手里抓着的。”   关老爷最后一希望也无,呆呆说道:“我只拿了杨晔几百两,余下的可都是我的家财啊。”   “如今你是想保命,还是保财?”冷临已没有时间细究关老爷是否杀了人,只想迫其吐出钱财,叫韦瑛满意后放他一马,暂时按照王取的意愿行事。   事出紧急,虽有几处还未释疑,冷临不想过早地下结论,但关老爷总归与这件事脱不了干系。制造了这一密室的人是关老爷,因为能指使多人建这木屋,且支走了看园子的婆子,不被闲杂人等发觉,就只有关家家主能做得到。   “我,我没杀人,没。且只收了杨晔几百两,余下都是我的钱财,你们不能如此将人赶尽杀绝啊!”关老爷尤不死心,激动到有些气急,脸上也憋红了。   冷临心中犹有两处疑点,便是关碧儿的爹为何迟迟不将彩珠收房,二是墙头上掉落的碎瓦。如果说关老爷与后者没有必然的联系,那么收房一事,关老爷则难逃干系了。“我最后一次问你,为何迟迟不收房?莫再拿旁的借口搪塞,你不说,想必也知道我定能查得到。”   冷临面容肃穆,毫无回旋余地。关老爷惊恐抬头看看冷临,心理防线彻底崩塌。冷临的名声在外,官场人是都晓得的,只要他想查的案子,还从未失手过。此番自己精心布置的木屋,本存了侥幸心理,谁想也被其堪破,那么迟迟不收房一事,也铁定瞒不过他的眼,早早晚晚要败露。   “我说,都说。”关老爷瘫软在地,说道:“彩珠不愿做妾,却答应进府来,为的是私偷财物出去,被我发现责罚一顿,谁想她屡教不改,那日实在气不过,将其强行占有,她仍不思悔改,我一怒之下便将其杀害,又恐她家人来闹,便做了那木屋掩人耳目。”   冷临听得认真,关老爷说得合情合理。   “冷大人,我交出家财,此事是否可以没过去?”关老爷嘴脸丑陋,此时才想到破财免灾。   婉苏在一旁撇撇嘴,心想特权阶级到何时都是可以置身法外的。   审完了关老爷,婉苏跟着冷临走出院子,韦大人已被汪直叫走,想来是急事,于是冷临便带着婉苏离府去了邝家。   原来关老爷将财物转移到了邝家藏匿,如此说来,邝贵自然知晓关家被抄一事,却对关碧儿派去的人置之不理,显然是有心推诿。既然不想趟这趟浑水,又为何答应藏匿关家的财物!实在是恬不知耻。   婉苏坐在车里腹诽,又想关老爷也不是什么好人,这般也算罪有应得。   “还有一事不明,不明。”冷临看着窗外,默默吐出一句话。   “少爷?关老爷都已承认,还有何事不明?”回想了关老爷的一应说辞,基本都是合情合理的,婉苏不解问道。   “偷盗财物出府,彩珠已犯了事,关老爷大可揪人法办,为何要杀了她自惹麻烦!”冷临心中存疑,仍旧没有将关老爷最后定为凶手。但除了关老爷,无人有嫌疑,来福勉强可以算上一个可疑人,却翻不过那墙,莫非来福也是通过院门进出的!他是个下人,应该没有这便利条件。   婉苏听了冷临的话,也陷入沉思,又道:“许就是事出突然,关老爷一时头脑发热,这世上也没那么多理所当然的。”   冷临微微合上眼睛,墙头掉落瓦片是偶然,关老爷的动机是偶然,莫非果真都是偶然而已!   马车行驶在宽敞的大街上,两人各自想着心事,一直到了一处窄巷,冷老二这才将车停下。“少爷,里头便是邝府后门了。”   冷临倏地睁开眼,挑起轿帘看去,只见一条狭窄幽暗的巷子里,少有人来往,靠着院墙处,稀稀拉拉种着几株歪脖树,带些戏谑、调侃的韵味。冷临正要下车,便见巷子另一头走来一人,荆钗布衣有些不合体,用布巾包了头,一步三回头地走到邝府后门处,轻轻叩门。   冷临拉着婉苏下车,小心地借着歪脖树的掩护靠近,直到不远处这才停住脚步,侧耳细听。   想来已有人进去禀报,那女人便低着头等在后门处,扯了扯包头的巾子。   婉苏也不说话,就跟着冷临躲在树后面,瞧那人什么来路。   “你果真来了!”传来邝贵的声音,有些欣喜又有些意外。   对方没有回应,仍旧低了头不语。   “是关小姐?”婉苏猜道。“少爷,我们快出去吧,那邝贵不是好人。”   “走走,此处人多嘴杂,咱们到那儿去说说,何事都不妨的,没什么大事。”邝贵回头看看,忙关了院门,轻拉着那女人往巷子尽头走去。   冷临见两人进了一处屋子,忙带着婉苏跟了上去,直来到窗外。   “说什么客套话,你我两家这关系还用说这些有的没的,这些日子你过得如何?家中可有人受伤?”邝贵殷勤问道。   “并无,他们只将我们拘在一处院子里,不得随意走动便是了。邝公子,求您想想办法疏通疏通,要说我爹他也真是有过在先,不过还未到抄家没产的罪过,还请邝公子您托人给求求情,破财免灾便是了。”是关碧儿的声音,定是得知邝贵说见不到她本人不信的话,这才偷着出了府。冷临很是不悦,已着人严加把守,又被她跑了出来,想来关家有密道。   “西厂的人也太目无王法了!这就平白无故抓人!反了天了!”邝贵一口豪言壮语,气得跺脚。   关碧儿见邝贵这般模样,微微有些感动。“多谢邝公子挂念,给您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咱两家是何关系,不说这么外道的话。想当年小时候,咱还在别家的酒宴上见过呢。那时候妹妹就是冰雪聪明肤凝脂白的,没想到大了也是这般,今日你来寻我,便是信靠我,我又怎能有半个不字呢。”邝贵越说越热络,越说越靠近关碧儿。见惯了打扮娇媚的女子,冷不丁见着一个极品颜色的女子着粗衣粗布,倒另有一番风味。   “如此,我先回去了,久了怕被他们发觉。”关碧儿见邝贵满口应承,倒也放了心。   “何必急着回去,要我说你就在这儿住下,不回去了,待何时你家的事了了,再回去。”邝贵见关碧儿要走,怎能放她,一把攥住她的手,说道:“你我都是有婚约之人,不必拘泥这些,左右早晚都是要成婚的。”   关碧儿赶紧抽回手,面上已带了红云,说道:“这怎使得!先不说于理不合,只说那西厂见我不在,可是要给家人惹麻烦的。”   “哎!不妨事,你此番回去岂不是羊入虎口,若是藏在我处就安全了。”邝贵又伸手抓了关碧儿袖口,死皮赖脸说:“碧儿妹妹太过拘束了,你我自小便是见过的,又过了六礼,不必拘泥的。”   关碧儿见邝贵嘴里不干不净,一时间羞愤难当,两人虽过了六礼,但关碧儿却对其并无多少情意。要说情意,恐怕关碧儿对王取的感情都比邝贵深,毕竟与王取有过多次的相处。此番之所以没有求助于王取,一是因为师出无名,人家与自己无亲无故,求这个未婚夫才是应该,求到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人身上就不该了。二是她也感觉到王取对自己似有若无的情意,一个名花有主,一个无根无果,既然两人注定没有缘分,便不要牵扯太深,也不要欠他太多。   关碧儿来寻自己的未婚夫婿,没想到他却已不是儿时的那个他,坊间传言都是真的。   邝贵见关碧儿又挣脱了自己,慢慢冷下脸转身道:“关小姐,你家这事可不好办,这可是惊动了西厂的。”   关碧儿一听这话,整个人愣住,慢慢明白过来,今日自己若是不留给邝贵些什么,恐怕他是不会出手相帮的。对于邝贵的感情,由原本的无所谓,变成了失望和愤恨。   婉苏急得就要冲进去,却一直被冷临按住,见时机已到,冷临这才松了手。婉苏一下子冲进去,大声道:“你这畜生!放开你的脏手!”   “关小姐,他是个畜生,你求他也是无用的。”婉苏之所以敢当面训斥邝贵,是因为身后有冷临在。冷临此时也慢慢转进屋子,微微挺起前胸轻扬了下颌,盯着邝贵眼神晦暗。   “大人,小的找到关家人了,逃出来的。”邝贵一见冷临,左右看看忙说道。   关碧儿似不相信般,默默回头看去,眼眶里很快蓄了泪,绝望之色溢于言表。   第七十五章 番外一   第七十五章 番外一   人老了,有些不中用了,冷管家自知时日无多,想起以前小少爷一天天地跟在自己屁股后头,就心酸。他不想离开,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死在冷家,但深知这位小少爷看着面冷,实则心里已经经受不了任何打击了。   那是个再平常不过的日子,煎熬了一辈子的夫人终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这对于她来说都是一种解脱,对于别人来说则是另一个痛苦的开始。   这位小少爷从不多话,那次也是,竟然连一滴眼泪也无,就那么跪着,跪了几日,接着一病不起。   如果自己再死在他面前,冷管家不敢想,少爷会如何,所以他只有离开,走得远远的,就说自己落叶归根了。   终于还是放心不下,冷管家一布几回头,然而还是得走,一定得走。那个姑娘看着应是个心善的,定能照顾好少爷,一定能。   胸口疼地离开,在冷家时就忍着,此时也不必再忍了,只管皱着眉头j□j。比起身体上的痛楚,想必少爷心里的苦更加难以言状吧。他总是把事情搁在心里,这般也好,旁人不知他的事,他也不必想起自己的事,时间久了总会快乐的。   第七十六章 冷临设计为王取   第七十六章冷临设计为王取   冷临见了关碧儿颜色,知道自己的计策奏效了,一个女人亲眼看到男人的绝情,便再也不会寄希望了。他只能帮王取到此种地步了,之后要看他们自己的缘分了。   “邝贵,将关家寄存到你处的财物,交出来。”冷临不屑一笑,单刀直入说道。   “呵呵,大人说笑了,小的不知有何财物,关家财物怎会到我这儿。哦,若说是因我同他家小姐订了亲,所以姓关的将财物寄存到我处,倒也说得通。但他家出了这等事,我早已决定取消这门亲事,他家又怎会将财物放于我府上!”邝贵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说道。   关碧儿眼神愈发冷漠,他既然想取消亲事,却又对自己无礼,所作所为何等龌龊卑鄙。一瞬间的,关碧儿对感情之事死了心,忽地有些理解自己的二妹妹关百合为何不喜男子,看来这世间男子确实不值得女人为此付出身心。与其嫁给一个人面兽心的家伙,真不如守着自己的丫头姐妹过活一辈子,也好过被骗人骗心,痛苦难当。   邝贵见关碧儿这般看着自己,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好似关碧儿愚蠢之极才会相信自己的话,又说:“既然大人也寻到逃脱的关家人,小的就回府了。”   走到冷临身边时,邝贵只觉得胳膊一阵剧痛,见冷临已死死钳住自己的臂膀,忙龇牙咧嘴道:“冷大人这是何故!我可是梁远侯的,的……我念你救过我一命,这番便不追究,我,我……”   “我既能将你从台子底下揪出来,也能将你塞回去,你信也不信!”冷临浑身骤然冰冷般,连吐出的字仿佛都带着冰碴,邝贵再不敢有丝毫的不敬。   “你,你想仗着西厂的权势,你以势压人!”邝贵五官皆已扭曲,疼得脸上见了汗。   “是又如何!”冷临手上加了力,只听嘎嘣一声,邝贵撕心裂肺叫出来,臂骨竟是断了。   “我交,我交,我这就回府将他家财物交出来,交出来。”邝贵已顾不得其他,连连告饶。   婉苏看得很是解气,关碧儿却是一脸漠然。   关家财物寻了回来,韦瑛倒是信守诺言,除了上缴一部分之外,其余一分为二与冷临分了。因涉及杨晔一案,关老爷关夫人被关进西厂大牢,只待日后细细拷问。   关家府邸属于祖产,被暂时留了下来,以供关碧儿这个未出阁的小姐居住,只待关老爷一案查明后,方能有定数。   因关家出了这等大事,王取心里惦念却又不好明着出头,便由婉苏时常行走于两府之间,已宽慰关碧儿。   这日,婉苏又来到关碧儿院子,因关家人都已认得冷临的人,所以并不通报,只直接将人带进了上房。   进了东厢,见关碧儿正坐在梳妆镜前,无心摆弄着自己的发梢,厨娘英姑正站在不远处,细细瞧看着关碧儿。   听到声响,关碧儿欣喜回头,起身拉着婉苏坐到床边,脸上带着淡淡愁云的笑。   虽说命是暂时保住了,但关碧儿如何都高兴不起来,男人的背叛、无耻的嘴脸、父母的落狱、家族的败落,关碧儿只想了几日,也不知自己要如何做才能改变这一切。   因冷临同婉苏对自己多有帮助,两人关系愈发亲密,只将其引为知己。也多亏了她常来自己处闲谈,关碧儿这才略有慰藉。   “英姑又做了一道新糕点,给你留着呢,你也尝尝。”关碧儿生活不甚清苦,虽说家产都已被查封,但冷临得的那份却都还给了她,所以还是可以维持关府的一应花销运作。   “英姑的手艺那是没得说。”婉苏抬头看看英姑,这个有些皮肤细嫩的女子,也算是个苦命人,起初以为她是百合,所以处处躲避,没想到多日相处下来,得知其从小做农活,大了又被双亲卖给人牙子,因生得肤白细腻,没少遭主子的糟蹋。   英姑人很踏实,做活也是一把好手,身在厨房却不懂得下人那些猫腻,与采买上的多有嫌隙,不肯同流合污贪墨银两,这才被陷害,被原来的主人卖掉,辗转来到关府。   英姑为人很和气,同关府厨房里的其他人也都和睦相处,有什么活都争着做,关府上下人对其印象也都不错。   “小婉姑娘过奖了,我这大手不能做女工,能做菜就行,饿不死。”英姑笑道。   婉苏捏起碟子里的糕点,只觉得入口即化,齿颊留香,连连点头说:“嗯嗯,英姑手艺好,我看都能进宫做御厨了。”   英姑还是笑笑,看着两个妙龄女子,仿佛想起自己年轻那会儿,眼神瞎想。   “英姑,下去歇歇吧。”关碧儿见英姑在自己屋里一天了,便叫其回房休息,自己也好同婉苏说说悄悄话。   英姑出去后,关碧儿拉着婉苏倚靠在自己隐囊上,脸上的笑意仍旧泛着淡淡的愁云。   “关小姐,莫多想了,想必关老爷不久就会回来的。”婉苏劝道。   “还叫小姐,叫我姐姐就是了,若不是你和冷大人,我如今早便成了教司坊里的了。”关碧儿说完眸子一垂,幽幽道:“爹娘在牢里受难,我却躲在此地,不孝。”   “关姐姐,你莫这般说,为了关老爷的事,您都险些……关老爷都是晓得的,也悔恨不已,您是天底下最大的孝女,再没人比你孝顺了。”婉苏知道关碧儿一直惦记着牢里的关老爷和关夫人,这几日都是愁云不减的。就在方才离府前,痊愈后前来冷府的王取还问起关碧儿的近况,婉苏便实话实说。   王取也是想使把力气的,在牢里没少照拂关家人,只待时机成熟才好出手。若是审问下来,关家本就没多大事,自己提前疏通反倒引起旁人的主意,给关碧儿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如此就等审问到关家人再说,若是情况不妙再出手,也是逼不得已。   关碧儿漠然摇摇头,眼神空洞,说道:“我只恨自己时运不济,前番的陆公子,我已无脸去求人家,再说即便求了,他也不定有法子。他姐姐得罪了人,若是他家有门路的话,自家也不会自身难保。邝家,实在是………呵呵,也是我爹上杆子追着人家,人家不顾我们也是情有可原的。自古都是有来有往的,见着人家发达了便往上靠,也难怪人家看轻我家,怪不得人的。”   婉苏不语,关碧儿从不避讳自己的短处,也能坦诚自家的不堪,倒是看得清楚明白,人是个明白人,也是个爱憎分明不愿欠人人情的。   “关姐姐,一切都会无事的,你莫担心了。”婉苏晓得冷临同王取之间的合计,却不能对关碧儿明言,一是王取不想叫关碧儿知晓他所作的一切,二是不好早早说出来乱了方寸。   关碧儿看看婉苏,撑出一个笑说道:“多谢妹妹,这几日若没有你,我都不晓得跟谁说话呢。家里的下人,也都心不在焉的,我瞅着他们在此也是人在曹营心在汉,便还了身契给他们,自行离去便是。左右此后关府也用不上这许多人了,不如早早打发了,人少了也省些粮米。家里的老人倒走得痛快,新来的厨房上的英姑倒是个忠心的,只愿守在关府,人情冷暖,连昔日里的小姐妹都躲得远远的,一个新来的下人却这般,我于心不忍,她身契本就不在我这儿,不如哪日多给她些银两,自奔了好前程去吧。”   “关姐姐,你今儿怎么这般说话,万事想开,谁还没个龙游浅水的时候,明儿你找了好亲事有了诰命,再看那些小姐妹。”婉苏笑道。   关碧儿勉强笑笑,想来是连受打击,对感情有些失望了。   婉苏不知说什么好,直聊到了日落时分,天竟下起了雨。“今儿莫走了,就同我睡一晚吧。”   婉苏不习惯,总惦记着冷临,那家伙没人看着,吃饭都不知道饥饱的。本想拒绝,但看关碧儿一脸的恳求,加之其今日的情绪不对,婉苏便答应了。关碧儿派了人去冷府说项,如若冷临同意的话,婉苏便可留下了。关碧儿是有些担心的,婉苏却晓得冷临的性子,是个极好相处的,定然会同意,便准备着住下了。   想起英姑做的拿手点心,婉苏捉摸着住一晚不能白白浪费,说道:“英姑的点心极好,我去学学,以后也好做给你吃。”   “莫以为我不晓得,你是想学会了做给你家少爷吃,倒是个好丫头,怎么着?被收房了吧?我要叫一声好姐姐了?”婉苏肯留下来,关碧儿脸上这才有了笑脸,手指点着婉苏的鼻头说道。   “小姐,后门来了一人,说是小婉姑娘的朋友,姓王的。”下人进来禀报。关碧儿脸上一热,正是想什么来什么。   婉苏刚吃了瘪,正脸红时,听到这话,意味深长地笑道:“关姐姐快将那人请进来,确实是我的朋友。唉,这隐蔽的小门倒是用处极大,关姐姐既能悄无声息地出去,外人也能悄无声息地进来。”说完冲着关碧儿挤挤眼睛。   关碧儿本是调侃婉苏,立时有了现报,猜出是王取,脸上一红犹豫一下。   这些日子想了许多,如若爹娘真的有事,想必自己也就只有走这一条路可走了。关碧儿想到此,忽觉心情很是奇妙,既有慌张也有安心,纠结得很。   第七十七章 剖心明志却遭拒   第七十七章剖心明志却遭拒   关碧儿要出了院子去见王取,婉苏则很有眼力见地说道:“王大人同我家少爷是密友,关姐姐顺道求了王大人说项,我家少爷必然会同意我留下。关姐姐不必担心,王大人可是十分听你的话呢。”婉苏说完便笑嘻嘻走了,不等关碧儿啐自己便出了上房到厨房去寻英姑。一路来到厨房,在远处便听到里面菜刀猛砸砧板的声音,婉苏走近一看,正是英姑。   “英姑好臂力,这是做什么呢?”婉苏心道人不可貌相,英姑人虽长得腰肢纤细,个子却不矮,所以力气上也比旁的女子大。   “什么臂力啊,厨房里的,人人都得拿得动这刀。起初也是胳膊酸麻,久而久之就练出来了。”英姑笑道。   婉苏心道也是,便说明来意,算计着时间,待王取走后再回去,于是留下来跟着英姑学糕点的制作方法。   婉苏跟着英姑学做糕点,王取则忐忑地随着下人偷偷进了关府。自从关老爷和关夫人被关起来后,关府上就萧条许多,但还是得避着人些。关碧儿私自出府,冷临查到关府竟有一扇不起眼的小门,就掩映在一处大树后,王取自然也就晓得了。   关碧儿病在床上那会儿,王取曾由着这小门来过一次,此番听婉苏说关碧儿心情抑郁,便冒险又来了。   两人已不用多话,多番的接触和那若隐若现的情意,对方都不再拘泥。关碧儿只带了一个贴身丫头前来,仍旧到了那处关府里最偏僻的小院子,尽头便是那处凉亭,因久无人前来,纷纷树叶落满了亭子内外,多少有些凄凉。   关碧儿叫自己的丫头等在外头,慢慢走了进去。绣鞋踩踏树叶的声音,心跳的声音,风声,关碧儿有些紧张。亭子里不见人影,只有靠着院墙的那侧攀爬过来的爬山虎,将整个亭子罩住了大半,远处看过来,影影绰绰地似半个鸟笼一般。   不见王取的人,关碧儿有些不安,忙转身欲离开,却忽地撞到一个人的胸膛上。关碧儿忙退后两步揉揉额头,面前正是王取。王取下意识也伸手去抚她的额头,伸到半空却停住了,讪笑着微低了头说:“小心。我怕人瞧见,方才躲在树后了。”王取面膛微红,尴尬地说。   “王大人。”关碧儿有些紧张,心里有话堵得慌,紧紧攥紧袖口,不似前番见他时那般自在了。   “听小婉说,你身子不大好,我来瞧瞧你。哦,路过而已,路过。明日我叫了御医来给你瞧瞧,万事想开,不会出事的。”王取微微前倾了身子细细打量关碧儿,放柔了声音说道。   “多谢王大人,小女子无事。”关碧儿将话在心里想了又想,还是忍住了。   王取也没了话,来时想了好多话来安慰,此时却不知从何说起,只想这般看着她,哪怕只是发髻,也觉得安心。   “日常我不便来,你有何事只托了小婉姑娘带话便是,小婉姑娘是个性子极好的,你不必有所顾忌。”王取只怕关碧儿有什么都憋在心里,忙嘱咐道。   “小女子晓得。”关碧儿仍旧低着头,心如撞鹿般。   “你爹娘之事,尽管放心,虽说此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但总归不会丢了脑袋。待这段风声过去,便可合家团聚。”关家人一时半会儿放不出来,王取只好将事态说得严重些,但也承诺她爹娘的安危,免得关碧儿担心。   “王大人,您只消说句实话,我爹娘到底,会不会出事?又或者,最坏情况会被判成什么?”关碧儿慢慢抬起头,日常不能见着王取,此番有机会对话,便厚着脸皮问道,以便心里有底。   “有物证,有人证,单看万岁是否要牵扯太广。说来也只是几封信提到了令尊,若是想办法抹去,或是将话说圆了,也无事,总之你放宽心,我定会尽力。”王取说到此,清清嗓子道:“你既将我当做兄长看待,这自是小事,也是该当的。”   关碧儿听王取的意思,还是没有个定数,又想起邝贵的话,心想莫不是男人都是这般不见兔子不撒鹰的。   咬咬嘴唇,关碧儿低声说:“家中遭此大难,小女子不能为爹娘做什么,还被邝家退婚,累得爹娘跟着丢人。”   “那不干你的事,是邝家小子没福气,瞎了眼。你只管好生等着,待你爹娘归家后,过段时间再寻个好人家,好好过日子。”王取说到此处,心里一阵泛酸。   “呵,再寻人家?碧儿已是不祥之人,哪家还敢再凑上来!陆公子因我贪了人命官司,险些做了刀下冤魂,邝家公子又被人挟持,又差点儿丢了小命。我与哪家有婚约,哪家便惹祸上身,如今自己父母也被我连累得进了大狱,碧儿是不祥之人。”   “关小姐不可如此说,待过了这段时日,我瞧哪个敢说你的闲话,我便将他拘起来,永远都莫想出大牢!”王取急了,见关碧儿果真情绪低落,心便如刀割般,上前几步说道。   关碧儿一动不动,待王取靠近自己,迎上他的眸子,眼波如水似风。   王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退了半步侧头说:“总之这事不会有人再提,陆秉烛也好,邝贵也罢,都是他们自己的命数,些许事情便拉个女人来说项,实在不是大丈夫所为。再说这话定是邝家传出来的,他们见摊了事,既想撇清关系定然要编排出一些你的不是来,这才散播谣言。我已命人警告了邝家,他们再不敢了,若是有人再敢这般说道你,我便将人抓了摆到你面前,脱光了打板子。”   关碧儿被王取的话逗笑了,微微动容微低了头,将身子不着痕迹靠前,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熏香,夹杂着陌生男人的气息。   想了许久的话,关碧儿深吸一口气,尽量压低声音说:“王大人,若您能助着我关家过了这难关,小女子愿一辈子结草衔环,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听多了关碧儿的感谢话,王取习惯性地连连摆手,刚要开口却意识到什么,忽地对上关碧儿的眼睛,整个人呆住。王取一句话都说不出,喉咙微微蠕动,眼神既想躲闪又不忍离开,见关碧儿也有一丝羞色,便知她说的是何意了。   王取脑子一片空白,反应过来后侧头说道:“关小姐莫客气,你将在下祖传玉佩找还,这是在下报恩,是该当的。”   “那玉佩,此后再见时,我瞧见您并不在意它。王大人,您帮了关家,这才是小女子该当的。”关碧儿是个牛脾气,既然做好准备要接受王取的襄助,便要回报些什么。不声不响用了人家,还不必报恩,这自是人人想的,但关碧儿不是这种人,受之有愧她会心里不安的。   王取无话,紧张地转过身去,面冲着亭子里头,看着满墙的爬山虎已经长到了亭子里,藏在袖筒里的手微微发抖。   见王取不语,关碧儿忽地想到自己再不是身家清白的官家小姐,只笑自己不知天高地厚了。内侍也并非人人都要将就的,凭王取如今的地位,莫说自己一个家道败落的低品级官家女子,便是高官家,也有肯用女儿来换西厂的权势的。“小女子逾越了,小女子是个不祥之人,也没什么可以回报的,不能接受大人的襄助。”说完眼眶一红转身欲走。   王取正心神不宁,猛地听到关碧儿带了哭腔的声音,回身看到她急急欲走,没多想便伸手拉住关碧儿腕子,稍加用力便将其拉到自己身前。关碧儿满脸泪痕,微低了头抬眼看着自己,王取觉得心都碎了,沙哑着声音说:“在我心里,你是最好的,没人能配得上你。”   关碧儿哭着说:“我是个不祥之人,同我有婚约的男人都没好下场,陆公子如此,邝家公子也是如此,我明白了,我实在不配,我不能害了你,我不能再害人了。”   “不可这般说!你是最好的女子,你一定会过上最舒心的日子!”王取情绪激动,仍旧紧紧攥着关碧儿的腕子。   “不可能了,我这般名声,不可能了。无论父母能否平安回家,我都不会再想自己的事。若是大人叫我报恩,我便当牛做马一辈子伺候您,若是大人不需报恩,我便此生常伴青灯古佛,为父母为恩人吃长斋求福。”关碧儿说得坚定,她是真的对男人失望了,与其再被伤害,不如自己缩在一处舔舐伤口。   她觉得,即便此生还有婚事,那也是为了其他,比如报恩,而绝非男女之情了。   王取紧皱眉头,心碎欲裂,低吼道:“不可,不可,你还要同别个官家小姐一般,做当家主母,孝顺公婆执掌庶务,夫唱妇随教养子女,含饴弄孙供养祠堂,你不可出家!”   关碧儿瞧得见王取眼里的情意,也乐意感受这份情谊,既然不再奢望男女之情,便将所有的情绪都转化为恩情,只此一生。   看着关碧儿眼含热泪,漠然摇头,王取忽地揪心一般地痛,松了手失魂落魄地转身,眼前蒙了一层薄薄的水雾,语无伦次说道:“你晓得,我不是个全人,我只想你同别个小姐一般,过她们那样子的日子,琴瑟和鸣教养子嗣,我不想你过得憋屈。”   关碧儿忽地一阵心痛,向前一步。“我晓得,我也细细想过,你是个好人,好人该有人照顾,哪怕只是说说话也好。我既受了你的大恩,该当回报,这是我自己乐意的,我也不觉得苦。做当家主母固然风光,享祠堂香火亦可安然,但却难遇一心为自己的人。”关碧儿说着,伸出手,顺着袖口轻轻划进去,触到王取的指尖。两人皆一愣,随即轻轻搭上。   关碧儿只觉得王取的手上全是汗,涩湿黏腻,还微微发抖。自己也好不过哪里去,虽说是个爽朗人,但这般同男子接触还是头遭,忽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委屈说道:“小女子,绝非□。”   王取猛地回头,瞧见关碧儿眼里的湿润,不忍道:“我晓得,你在我心里是最好的女子,没人能配得上你,我自然更是不敢觊觎,你我间云泥之别,我只不过是条阉狗!”   王取情绪失控,眼泪夺眶而出,只恨不得将自己碾碎,恨自己是这般人。如若能回到从前,若不是自己孩童之时懵懂无知,定不会走这条路。   第七十八章 关府又现百合花   第七十八章关府又现百合花   关碧儿泪如雨下,伸手捂住王取的嘴,另只手揩去他眼下的泪,将头轻轻靠在他宽阔的胸前,感受着他的心跳和委屈,痛苦和不安。   王取正要说什么,忽见墙那头有人走动的声音,忙推开王取。王取跳上墙头看去,却不见何人,再回头看去,只见关碧儿正惊恐地站在原地看着自己。   王取摸着前胸上的泪痕,心已揉成一团,她果然还是在意的,私相授受是会被人病垢的,嫁给一个阉人也会被人病垢。王取不想关碧儿活得痛苦,强压下心里的情意,随意跳到亭子里,说道:“关小姐请回吧,不日你爹娘便会回府,你我便再不相见。”   关碧儿痴痴看着王取,说不上喜欢还是生气,只觉得他很是可怜,只想照顾他。然而对方不领情,自己饶是再豪爽,也不会厚着脸皮。   不等王取说完,关碧儿一咬嘴唇,滚下两滴泪便匆匆跑出院子,消失在王取的视线里。   “你定会过得好,过得舒心,定会。”王取看着关碧儿的背影,痴痴说道。   婉苏回到上房时,只看到哭红了眼睛的关碧儿,忙将自己做好的点心放下,抚着她的肩膀说:“你爹娘出事了?”   关碧儿摇摇头,垂着眸子不说话。   “那你这是怎么了?快来尝尝,我新学的糕点,英姑这家伙不着调,教了我便去忙别的了,害得我将厨房里的盐当做糖,又重做了一遍。”婉苏不明所以,劝道。   “小婉,我是个不祥人。”关碧儿哭着抱住婉苏,发泄自己的情绪。   婉苏一脸不解,待听了关碧儿讲的经过,叹道:“王大人是为你了,他越是在意你,越想你过得好,这才是真心实意。你听他说的,你会过上其他小姐过得日子,夫妻琴瑟和鸣,教养子嗣,这都是他不能给你的,她是怕你伤心难过。”   “真的?但我瞧着他不似,定是嫌我。”关碧儿满脸泪痕抬起头,半信半疑地看着婉苏。   “自是真的,你也见过那些没担当的男子,譬如邝贵之流。如若你真的想好了,不在乎这些,王大人还真是个值得托付终身之人。”婉苏斟酌着语句劝道,既想关碧儿同王取在一起,又不想叫任何一个人后悔。   “我是不再奢望男女之情的,如能以残生来回报恩人,两全其美,只怕他嫌弃我不详。”关碧儿痴痴地说。   “他定不是嫌弃你,你瞧着不似,你还不知他们西厂人的脸吗?若是有心欺瞒于你,定然做得真真的。好容易有个不善于做戏的,那是因为他根本没什么表情,比如我家少爷。”婉苏说到此处,忽觉王取实在是个好人。   婉苏又补充道:“关姐姐你知足吧,王大人实在是个好人,若是遇到我家乡的渣男,你真是哭都找不到地儿。”   “你家乡?如何了?”关碧儿的注意力被婉苏转移,好奇问道。   “我们家乡有些男人,哪管你幸不幸福,娶你回家就是照顾他爹娘尽孝的。好比凤凰男吧,这类人的父母平时都在祖籍,待到他在城瑞安家了,立马都奔过来,享受儿媳的照顾,凤凰男自己是不动手的,家务都是女人的事儿。”   “这,本就是应该的啊。”关碧儿说道。   婉苏后悔,心道同个封建女子谈这些,自然价值观不同。   “你爹娘养你多年,出嫁了就为了伺候别人的父母?”婉苏耐心说道。   “出嫁从夫,公婆是一定要孝顺的。”关碧儿用好奇的眼神看着婉苏,不解说道。   “他们还去逛青楼,回家了还觉得很应该,你不得有半句怨言。”婉苏直起腰说道。   “这个,家风严谨的,是不允的,要受家法的。”关碧儿喃喃道。“不过,倒是允许纳小妾的。”   “他们有了小妾,是要休了正妻娶小妾的。”婉苏想着自己家乡某些男人的做法,说道。   “这可是大事,会丢官的,整个家族都不允。”关碧儿诧异道。   “庶子是同嫡子一个待遇的。”婉苏正色道。   “这?这是何道理?”关碧儿已经震惊了。   “女人的嫁妆,是要同男人一起用的,男人还不需准备宅子,女人要一起买房子的。”婉苏说道。   “什么!用女人的嫁妆!”关碧儿已经有了鄙夷之色。   婉苏松了一口气,心道古代女子都不能接受,看来自己家乡女儿的反抗是合理的。   “小婉,你们家乡在何处?”关碧儿心有余悸,诺诺问道。   “哦,很远很远,何事?”婉苏问道。   “没什么,问清楚了以后避着些。”关碧儿自言自语。   又闲聊了一阵,两人这才在关碧儿的床上睡下,关碧儿不多时便迷迷糊糊进入梦乡,婉苏却睡不着了。   自来到这个世界,还是头一次试着与冷临分离,不知他此时在做什么。有没有吃夜宵,屋子门窗可有关好,中衣是否有人给备好。   有些后悔,再不在外面过夜了,还是府里习惯些。冷临的伤还是时好时坏的,婉苏便没再提出搬出上房,仍旧宿在东次间。   轻轻翻了身,一旁的关碧儿哭得累了睡得很沉,自己则是思绪连篇。若能促成这对,也算是好事一件。   迷糊中,婉苏忽听到细碎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猛地一惊,婉苏睁开眼。   “小婉妹妹,你听到什么了吗?是老鼠?”关碧儿也醒了,推了推身旁的婉苏,小声问道。   关碧儿是个未出阁的女子,一时间自然听不出这声音,婉苏却是看过片子的,意识到这是那羞人之声,心里莫名起了疑。   关碧儿的院子里都是女眷,只在二门处有婆子,二门外才是小厮,这是何人在院子里做出这等事。婉苏轻轻掀起被子,穿鞋下了地,回头说道:“无事,关姐姐你先睡,我去方便下。”   关碧儿不明所以,又躺下睡去了。婉苏则端着烛台走出上房,带了一个小丫头往西厢房而去。   还未走近,便听那屋子里有了声响,似乎有人从后窗跳走了。婉苏可没胆子追,只想着明日告诉关碧儿和冷临,于是便带着小丫头又转回上房。   天还未亮,婉苏便起身离开了,由关府下人送回冷府。一路回到上房时天还未亮,料想冷府还未起床,婉苏轻轻推开门,探身进屋。   屋子里还很暗,婉苏来到东次间,一切都似往常。待走到东厢门口时,刚要伸手,便见冷临拉开门,低头看着自己。   “少爷,我回来了。”婉苏吓了一跳,小声说道,抬眼看去,冷临穿戴整齐,似乎刚起的样子。又不似,这套衣衫是自己昨日离府时,冷临便穿着的,应该还未换掉,莫非他一夜未睡!   晨曦来临,淡淡的光线射进屋内,将冷临的侧脸柔柔笼着,睫毛在眼下投出好看的影晕。婉苏闻到他身上有淡淡的酒气,想是饮酒了。   冷临有些激动,却强压着兴奋说道:“怎这么早?天还未亮,再歇一会儿吧。”   婉苏说道:“不歇了,少爷,我有绝密情报要同你讲。”   冷临微微动容,转身进了屋子,婉苏便跟了进去,瞧见被褥也是齐整,冷临则有些疲惫地坐在床边,示意婉苏坐到对面的椅子上。   “少爷,关家,似乎还有那种人。”婉苏觉得昨夜的羞人之声,定是有百合花盛开了。男子连二门里都进不了,更何况关碧儿的院子,定是有那初初懂事的丫头子们私下里好奇,做了磨镜之事。   “哪种人?”冷临心里又没了底,莫非这丫头懂了些什么。   见冷临这幅模样,婉苏倒也不好意思再说下去,只好装傻说:“没什么,就是关百合似的,姐妹情深的。昨夜听到西厢有人说话,还有哼哼唧唧的哭声,我带着小丫头出去一瞧,不知哪个丫头便翻墙走了。”   婉苏觉得这般说,冷临应该可以明了自己指的是什么了,如此也可掩饰自己明白这种磨镜的事。   “你昨日宿在何人的房里?”冷临听了紧皱眉头,果然也猜到了关碧儿院子里的事,问道。   “我宿在关姐姐屋子里的,同她一张床。”婉苏装作不懂这些,边说边觉出冷临略带疲倦,问道:“少爷,您昨夜未睡吗?”   冷临有些不自然,她不在,自己是不习惯,也就无心睡眠了。王取傍晚来到冷府,拖着冷临借酒浇愁,直喝到深夜,王取这才大醉伶仃,被下人安排到了厢房里,冷临却越喝越精神,回到上房也无心睡眠。   收到关府人的来信,说是关碧儿留婉苏在府上过夜,冷临起初还不觉得什么,直到回到上房,看着空空的东次间,再瞧瞧空空的卧房,心里空落落的。   以往都是自己一个人,从不喜别人打扰,今番却有些不习惯了。坐在东次间她的榻上,双手放在身子两侧,慢慢抚摸着软榻,不知做什么才好。夜露更深的,冷临虽觉得困倦,但却不想合眼,只想这夜快些过去,天亮了便可假借其他名目去关府接人,谁想天还未亮,她就回来了,冷临很是欣喜。   此时心算落了地,一身的疲惫袭来。婉苏见冷临似乎有些不悦,小心说道:“少爷,您没叫人伺候着睡下啊,我知道您不喜旁人近身,那我再不在外头过夜了。”婉苏知道冷临性子古怪,定是不习惯别人近身,这才迟迟未睡的。   第七十九章 猛觉疑凶现端倪   第七十九章猛觉疑凶现端倪   “也不是,王大人来了,拉着我喝酒,直闹到三更。”冷临本想说不打紧,却又顿住,小声说:“不过在外头总是不好的,毕竟不是自己府上。”   “哦,王大人是去了关府,后来我才知道,关小姐曾向王大人吐露心志,谁想却被他拒绝了,想来他心里也是苦的。”婉苏也觉得这一夜睡得极不踏实,没有自己在身边,冷临也不懂得照顾自己。看着冷临的疲惫样,婉苏带着嗔怪说道:“不过少爷您的伤口还未痊愈,不能喝酒,王大人也是的,他自己都还是受了重伤,怎还拉着你喝酒。”边说边铺了被褥,准备叫冷临再睡一会儿。   冷临很享受婉苏这种态度,觉得整个人都暖暖的,笑道:“准是为了关碧儿之事,心里苦闷着。”   看着冷临的笑脸,婉苏差异问道:“王大人心里苦闷,少爷你怎这般高兴?”   冷临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表情,忙僵硬收回,说道:“有吗?想是累了。”   婉苏也觉得冷临累了,铺好被褥后便要服侍他脱衣衫。“你自去歇着,再睡一会儿,待天大亮了再起,我自己来。”   婉苏一夜未睡好,也觉困倦,见冷临已经脱了衣衫,这才退出了屋子。冷临上了床,听着外头的动静,轻轻闭上眼勾起嘴角,只觉得整个人都踏实了,合了眼便睡过去,沉沉的。   转眼天已大亮,冷临心情愉悦地爬起来,来到东次间,却发现婉苏榻上空空如也。   有些失落,冷临出了上房,李妈妈已将粥点端了上来。   “小婉呢?”冷临问道。   “说是有什么糕点落在关府了,特意给少爷您做的,方才刚离府说是去关府取了来。”李妈妈为冷临布好早饭,这才退了出去。   指定是怕吵醒自己,婉苏这才没打招呼,想来取了糕点自会回来,冷临腹中饥饿,也不等王取过来,自己先用了。   晌午时分,王取这才醒过来,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想起昨日的种种,只想叫自己再醉过去,一辈子都醒不来才好。   由着冷府下人服侍好,来到冷临书房,默默坐下后也不言不语,端起冷茶便喝。   冷临静静瞧着,半晌才开口说:“可少见你这般模样,昨日去了关府?”   王取点点头,用力摇晃了脑袋,使自己清醒过来,冷静说道:“尽快将关家人救出来吧,不等了,你打量韦瑛会张多大的口?银子我来出。”   “我打量他不会开口要银子,他虽贪财,但还不至于不卖你这面子。他应是会叫你欠他人情,此后行事便畏首畏尾了。”   “无妨,快些救出来便是。”王取有些着急了,心想关碧儿定也是急的,不然不会用自己终身幸福来做交换,嫁给自己这条阉狗。   “督主虽已去了辽东,但耳目还是有的,你不怕惹他注意!”冷临好心提醒道。   “我同他一同在宫中长大,多少也有些情意,此番我只是想护一个人,想来他不会将我如何的。若是连这点子事都办不妥,我也不必在宫中和西厂行走了,直接回祖籍养老便是。”王取说道。   “韦瓒的伤才好了大半,便被韦瑛拖着抄家。”冷临说道。   “韦瑛性子狂躁,早晚出事。我西厂虽深得万岁信赖,但做事也不能太过,锦衣卫自不必说了,东厂也盯着我们,稍有行差踏错便是万人踩,他不懂这个道理。”王取无奈道,觉得韦瑛如此行事,早晚会连累西厂连累汪直。   这一闲聊就到了戌时前后,日头已经西坠,冷临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陪着情场失意的王取说话,边等着婉苏回府。   “少爷,关府来人了,说是小婉姑娘又被关小姐留了下来,明日才回。”李妈妈趁着端茶的功夫,进来禀报冷临。   冷临有些不悦地皱了眉头,这丫头今早才答应自己不会再到外头过夜,怎不到一日便又忘记了。   王取则出神地听着李妈妈的话,眼前又浮现出关碧儿的身影。   正想得出神,外头来人禀报,说是关老爷突发急症,已请了太医。王取早便嘱咐下去,要好生照看关家人,因此关老爷有恙便是直接请的太医,同时也随时禀报给了冷王两人。   王取惦记着关碧儿,忙起身同冷临来到西厂大牢,随着狱卒来到一间新的囚室,便见廖太医正细细瞧看昏迷不醒的关老爷,过了许久这才写起药方,挥笔而就后拎着药箱出了囚室。   关老爷已经昏迷,正由人照顾着,想来是睡下了。王取匆匆看了一眼,这才随着廖太医到了别处,急问道:“廖太医,如何了?关大人这是何症?”   “肝阳暴张,阳升风动,气血上逆,夹痰火上蒙清窍,风火痰热内闭经络,故面赤身热,口噤不开,喉中疾鸣,舌红苔黄腻,脉弦滑数或洪大,均为痰热郁闭之象。”廖太医将药箱子合上,恭敬说道。“就是急火攻心,需慢慢调养才是,另需宽心才好。”   “多谢廖太医,关大人犯的是大事,想来也无法宽心。”王取不想被廖太医瞧出自己的意思,便敷衍说道。   廖太医常在宫内行走,虽不是太医院翘楚,那也是会察言观色的,只看着王取点头笑笑,表示默认。   “廖太医,这方子开错了。”冷临拿着廖太医方才开的方子细细查看,慢慢转身,用手指轻轻弹着纸张,皱紧眉头说道。   廖太医忙道:“下官虽学艺不精,但这常见的方子还是不在话下的,没错。”   “巴戟天?蛇床子?淫羊藿?关老爷需这几味?”冷临不解问道。   “哦,关老爷此番虽是急火攻心所致,但他此前是肾阳虚,且极为严重,此番既能给他开方子,便将原先的几味药也一并捡起来。”廖太医见冷临越听越纳闷,便说:“下官也是时常到关府的,关老爷都是下官调理,他……”毕竟是个人**,廖太医也是有医德的,便打住转而说起别的。“需调理调理。”   “调理?这三味药药性极辣,你计量上又下得极重,关老爷身子到底如何?还能否行房事!”冷临浑身一阵战栗,想起婉苏今早说的话,心急如焚。   廖太医见冷临已急红了眼,有些慌乱地看看王取,心道你们西厂就是再嚣张,也不能强人所难。不能人道,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是天大的丑事,关老爷虽已不年轻,但总算是正当壮年,若是此事被人知晓,岂不是跟撕了衣裳游街般难堪。   王取皱皱眉头,轻咳一声说道:“廖太医,你自去吧,明日再来瞧看。”   “站住!关老爷到底能否行房事!”冷临上前几步,居高临下盯着廖太医说道:“此事关乎人命,从实说来!”   “不,不能了,几年前便不能了,一直是由下官给调理的,但总不见起色。”廖太医慌张说道。   “冷大人。”王取有些不悦,总算是自己心上人的父亲。   冷临忽地推开廖太医,匆匆出了屋子,跑到院子里,抢了一个领班的马,一个纵身,干净利落地飞身上去便往关府奔去。王取顾不上廖太医,也抢了马急急跟上。   冷临只觉得心已到了嗓子眼儿,攥着缰绳的手也在微微发抖,双腿想要夹紧马腹,却因紧张使不上力。今早听到婉苏提到的羞人声,自己一时疏忽未往上面想,只以为是关府的丫头们之间的把戏,此时听了廖太医的话,霎时间所有的细节都串联起来,直吓得他不敢呼吸。   街上行人已渐渐稀少,有的已经闭户休息了,些许晚归者也是寥寥无几,冷临的马疾驰在大街上,倒也畅通无阻。躲闪不及时,踢翻了路边的摊位,刮掉了墙边的幌子,一脸狼藉。王取不明所以,见冷临一句话不说便离开西厂,自是紧紧跟着。瞧着冷临一路往关府而去,王取隐隐约约觉出有些不对劲儿。   冷临到了关府上,勒紧缰绳急急停下,喝道:“我家丫头在何处?”   看门人一时未反应过来,怔忪间便叫冷临推开去闯了进来。王取后跟上来,瞧见冷临丢在门口的马,也弃马进了关府,心中极为不悦。   已经入夜,白日里进关府尚且需要走那偏僻的小门,此时这般闯进去,极损关碧儿的名声。王取紧紧跟着,见冷临直来到关碧儿院子前,作势便要闯进去,忙上前阻拦。   “冷临!你这是作甚!”王取急急上前,挡住风风火火的冷临,脸上已带了怒意。   “来不及了,稍后同你解释。”冷临急得火急火燎,用力推开王取胳臂硬闯了进去,守夜的丫头婆子皆被推了个踉跄。   “你站住!这般硬闯小姐院子,还得问过我!”王取又上前一步,拔出刀拦住冷临。   “你让开!”冷临也拔出了佩刀,两人呈剑拔弩张之势,都急红了眼。   婉苏迷迷糊糊睁开眼,只觉得头愈发沉重。回到冷府后睡下,直到了晌午时候醒来后方才想起自己新学着做的糕点还未带回来,左右冷临也未起,婉苏决定赶回去取回来,给冷临尝尝鲜。   来到关府,关碧儿也是一夜未睡好,呆呆地坐在梳妆镜前看着自己肿得跟个核桃似的眼睛,仍旧有些不明王取的心思。婉苏瞧见关碧儿可怜,便答应留下来陪她用晚饭,又细细地宽慰她一番,婉苏才打算离开回府。   第八十章 月下细语紧相偎   第八十章月下细语紧相偎   英姑晓得婉苏是特意回来去糕点的,便说昨日做的糕点早便留不住了。婉苏本想回府做,英姑却很是热心地还要再指导一次,婉苏便留下来,想着做好了再带走,顺便再同英姑学习一番。   期间英姑离开厨房一阵,直到婉苏做好了糕点,这才气喘吁吁地回来。婉苏问其何故,英姑说是去后面库房里为婉苏找一个屉笼,一会儿好带走回府。   婉苏随着英姑回了关碧儿上房,正说着道别话。英姑又端来了一盘点心,据说是晌午新做的,两人便各自尝了一些。   关碧儿心情好转,英姑有凑在一起逗趣一番,婉苏这便准备离开了,谁想却觉眼皮发沉,浑身软弱无力,直到没了知觉。   这一昏迷便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待再睁眼时,天已彻底黑了。婉苏只觉不妙,微眯着眼睛看看屋内,自己躺在一处榻上,双手双脚皆被缚住,嘴里也堵了一团布,动弹不得。   屋内有人翻箱倒柜,婉苏眯着眼睛看去,待适应了屋内黑暗的光线后,发现竟是英姑,再看床上,关碧儿也慢慢苏醒,嘤咛一声。   婉苏想要提醒关碧儿不可叫英姑发现两人已醒,却已是来不及,关碧儿一个深闺女子哪有这心思,这声音便惊动了英姑。英姑手上一顿,凌厉回头,将一个大包袱抗在肩头,拿着把匕首慢慢走向关碧儿。   “英姑,你!”关碧儿吃惊不已,待反应过来已是来不及,不敢相信地看着英姑说道:“你就为了银子?你有难,我会置之不理!”   英姑凉薄一笑,薄薄的嘴唇仍旧紧紧抿着,说道:“自不是只为了银子,我的大小姐。”   关碧儿不明所以,处于英姑侧面的婉苏则清楚地看到“她”下面渐渐昂立。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往上涌,婉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英姑生得细皮嫩肉,怎会是男人!昨夜的羞人声!婉苏惊讶之余不忘做样子,仍旧一动不动。   英姑冷冷一笑,眼里带上了诡异的光,淫邪、变态、柔美、阴测。“小婉姑娘气息都不似睡着时那般平稳了,醒了就一同看看好戏吧。”   婉苏脑子轰的一声,见隐瞒不住便彻底睁开眼,只见英姑将一个大包袱轻轻放到地上,开始宽衣解带。   包袱里定是关碧儿的金银首饰,抑或还有田产地契,英姑身上也藏了几件,脱了外衫后便除下轻轻放到一侧的梳妆台上。   “英姑,你要做什么?”关碧儿一直看着英姑的脸,没有注意他下面的变化,愈发迷惑起来。   “要做什么?做你我都喜欢的事啊。”英姑彻底放开了嗓子,声线里带了男人的微微粗气,想来平日里是控制着,于是本就有些阴柔的英姑便瞒住了所有人。   英姑将中衣脱下,这才看到其亵衣上缝了两团碎布,充当了女人的特征。饶是未出阁的关碧儿也看出了端倪,紧张地盯着英姑脱下裤子,想要起身逃走却已是无用,整个人都动弹不得。   两人药性还未全部散去,即便不用绳子缚住手脚,也是走不动的。看着英姑褪了亵裤,露出男人的秘密,婉苏只觉得又急又悔,心里想着冷临,直恨不得飞到他身边去。   此时已无人能救得了两人,若是冷临在此便好了,婉苏紧张得哆嗦起来。   “你拿了银子首饰快走,若是迟了可就走不了的。我是要回府的,若是我家少爷见我久不回府,是要来寻我的,到时你可就走不了了!”婉苏见英姑准备侵犯关碧儿,急中生智说道。   “不必为我担心,我早便去了冷府,给你们的李妈妈传了话,说是你今晚还要留下来陪关家小姐,你家少爷不会来寻你的,你们好好服侍老子,待过了今晚我远走他乡,自不会将此事声张出去,你们也不会傻到告诉旁人来捉我吧。”英姑笃定女子受了侵犯,能不声张便不声张,基本都是打碎了牙齿往肚里咽,便有恃无恐,这些年来用此招数不知糟蹋了多少女子。   英姑边说边笑着将关碧儿衣衫扯去,只留了亵衣亵裤,将其丢进床里。关碧儿又羞又怕,哭着大叫,却被英姑一巴掌扇昏过去,歪在床里头不再动弹。见关碧儿暂时昏了过去,英姑又转身奔着婉苏而来。“老子以往每次只是夜御一女,今儿总算有机会并蒂双开,倒要好好享受享受,你关姐姐先休息一会儿,老子先来疼疼你。”   婉苏想要大叫,却发现浑身无力,发出的声音只是细小的嘤咛。待要用尽全力大叫时,英姑已将匕首抵了上来,冷笑道:“叫一声,割去你一只耳朵,再叫,再割你鼻子!”   婉苏不敢再叫,英姑敢这般做,定是将院子里本就不多的人都打发了,自己叫也是无用。英姑好像并不着急,只慢慢将匕首伸进婉苏扣袢里,稍一用力便割断了袢子,外衫尽开露出了湖丝绸料雪白的中衣,柔软细滑。   “丫头也能穿这般好的,看来你主子对你不错,开了脸了?”英姑问道。   “是开了脸了,可我宁愿不要这衣衫,也不想给他做通房。”婉苏急得鼻子冒了汗,声音颤抖说道。   “哦?为何?”英姑光着身子,下面的软肉似乎碰到榻上,叫人心里一阵恶心。   “少爷他流连烟花之地,不知带了多少暗病,我也不能幸免。与其为了几口好吃的几件好衣衫遭这般罪,我倒不如身子爽利地找个老实人嫁了。”事出紧急,也至于往冷临身上扣屎盆子了,婉苏想到。   “哈哈哈,我本只想拿了银子占了关家小姐身子便走的,你晓得我为何非要施计将你留下吗?嗯?”英姑听了哈哈一笑,用手背轻轻撩拨婉苏细嫩光滑的脸颊,挑眉问道。   婉苏不语,她怎知变态的世界。   “因为你同别个女子不同,有灵气,浑身都透着那么一股子精神头,老子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你这般女子,一见你便觉得满身都是心眼儿,我就特想疼你。”英姑猥琐笑道:“既然你说你被你家少爷传了那病,无妨,叫哥哥替你看看,莫怕。”   英姑识破了婉苏的假话,顺势抽去婉苏的汗巾子,动作娴熟地褪去了她的裤子。   婉苏这才真的觉得害怕,咬着嘴唇使自己冷静下来,含着泪说道:“这位大哥,小女子是个苦命人,求您放过我吧,您定能逢凶化吉,事事顺当,求您了。”   “苦命人,有人比我还苦吗?哪个都没资格同我说这样的话!”英姑忽地失控了一般,目眦欲裂地瞪着婉苏,仿佛意识到自己的情绪,英姑很快又恢复了阴柔之态,动手褪婉苏的衣衫边说:“既然都是苦命人,那就应惺惺相惜,小婉姑娘,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婉苏感觉到英姑微微带了细汗的手,慢慢滑过自己的双腿,腰部,手臂。觉得身上还是没有力气,便趁机拖延说:“你每次都是这般下了药的吗?女人在你身下跟条死鱼般,有何趣儿?你是还未尝过那般滋味吧?我家少爷就极是喜欢。”   英姑果然顿住,怀疑地看向婉苏说:“哼,小心肝儿又想耍什么花样?”   “我的花样可多呢,我家少爷夜夜都离不了我。”婉苏尽量做出一副妩媚样,却无法控制自己紧张到极点而扭曲的声音。   “那就先尝尝你酥软无骨时的趣儿,再带你走,此后都伺候我一人儿。”英姑说完便亲了婉苏的肩头,鼻子也凑近了细细嗅着,顿觉身下已昂立起来。   婉苏只觉得想死的心都有,令人作呕的英姑已经扶住了那物。婉苏用尽全力喊叫,却只是沙哑的呜鸣声。   正在婉苏觉得自己彻底没了希望之后,门被猛地踹开,接着一道黑影闯进来,一下子勒住了英姑的脖子,随手将一件外衫抛向半裸的婉苏。   两人扭作一团,冷临忍着身上伤口撕裂的疼痛,发疯似的将力气不小的英姑拎起,一手抓着他的头发,一手成拳雨点般砸向英姑的头脸,招招用尽全力。   很快,英姑便成了个血葫芦,也没了力气反抗。冷临仍不解气,仍旧全力一下下地砸向英姑,直到对方鼻骨塌陷、眼珠干瘪。   “留个活口!”随后赶到的王取大声道,却已是来不及,英姑已经没了气。   冷临从未如此激动过,因方才用尽全力而微微有些发抖的他,几步走向榻上的婉苏,用外衫将其裹住轻轻护到怀里。“莫怕,莫怕。”   “少爷。”婉苏死里逃生,只觉得梦一般,一个没忍住便泪如雨下,可怜兮兮地趴到冷临怀里,双臂搭在他的肩头浑身发抖。紧紧攥着冷临肩头的衣衫,泪水蹭了他满身,或许他会不高兴的吧,他有些小洁癖,婉苏这般想着,微微后退想要离开冷临的肩头,却不料又被其紧紧搂紧,紧紧的。   冷临将婉苏抱紧,想起她曾说过,被个东瀛人侵犯过,此番又险些受辱,定是怕极了。冷临心疼不已,慢慢抱紧婉苏,不停说谎安慰道:“莫怕,莫怕,她是个女子,她同你玩闹呢。”   婉苏只觉得浑身的紧绷都已松懈,只想安安心心睡一会儿,也是哭累了,趴在冷临怀里迷迷糊糊说不出话来。   王取则奔向床上的关碧儿,忙扯过被子将其裹住,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猛地,王取站起身,抽出刀回过去狠狠插进英姑的前胸,还旋了一圈。   两人算是解了气,王取顾不得其他,决定留下来直到关碧儿醒来。天还未亮,冷临看着怀里的婉苏,梦中仿佛还流着泪,便执意回府,冷临觉得,只有冷府才是两人安心的所在。   王取挽留不住,冷临便出了府们,却发现来时的马已不见了,想来是独自跑回西厂寻了主子。西厂饲养的马匹,都是有灵性的,冷临也想过驯一匹马,却总是找不到合心意的。   “少爷。”婉苏被冷风一吹,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发觉自己已穿戴好衣衫,正趴在冷临背上,便紧张地抓紧冷临的肩头,小声道。   “莫怕,我们走回府。”冷临使自己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回头轻声安慰,背起婉苏往冷府方向走去。   冷临的背暖暖的,不知是热汗还是什么,背上的衣衫将自己严严罩住,就这么贴在他的背上,稳稳的。看到冷临鬓角的碎发,下意识地伸手轻轻拢了拢,触到他温热的脸颊。   感受到他的体温,婉苏眼眶一热,想起自己险些被用强,便是浑身颤抖。感受到婉苏的异样,冷临微微放慢了脚步,边走边回头说道:“莫怕,那人再不会出现了。”   “少爷,这案子算是破了吗?真相大白了吧?英姑才是彩珠的经手人。”婉苏知道冷临对案子的痴迷程度,有一丝疑惑都不会草草了结的。   “哪来经手人!她是女子,她同你玩闹呢。莫想了,再不提这案子,此后你就在府里,再不出府了。”冷临后悔莫及,若不是时常带了婉苏出来办事,想来她也不会出事。   婉苏迟愣一下,知道冷临是怕自己心里留下阴影,这才拒不承认英姑的性别。此时也不想多说,只觉得有些累,便懒懒地趴在冷临肩头,脸颊也随意触到他的脖颈,暖暖的。   风微动,路很长,冷临同婉苏的影子更长,从关府门前的大街一直延伸,一直延伸,在青石板路上拉出长长的好看的画面。   冷临的脸颊触碰到婉苏的脸颊,只觉得心里暖暖的脸上软软的,只想这条路长长的,长长的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一章 来如此呜呼哉   第八十一章原来如此呜呼哉   婉苏在府里养了几日,只知道冷临日日夜夜都同自己在一处,却不知他已派出了自己手下所有人,查探英姑的底细。不查不打紧,这一查下来,其牵丝拌缕的过往直叫整个西厂为之乍舌。   他原名桑冲,英姑只是他化名中的一个,这不男不女的家伙原是山西太原府石州李家湾文水东都人,从小卖给榆次县桑茂作义子。成化元年,他被养父卖给了一个叫谷才的人,这人便是男扮女装,到处教女子做手工活,暗中与她们同宿行奸,时间长达十八年之久,一直不曾被人发现。谷才还是个走旱路的,长期对桑冲实行非人的虐待,桑冲在这种环境下性格也愈发扭曲。之后谷才教他把眉毛绞去,把头发分成三股,戴上发髻,化装成妇女的模样。桑冲又跟谷才学会女人做的手工活,如描剪花样,在鞋上绣花,配菜做饭等等。成化三年三月间,桑冲离家,在外混了十年,专门j□j妇女。他走过大同、平阳、太原、真定、河间、济南等府和朔州、永年、大谷等地共四十五个府、州、县、乡。每到一处就用心打听良家美貌的女子,假装成从家中逃出来讨饭的妇人,或是命苦被主人家发卖的下人,混进人家宅内做坏事。   他一般只在一处住上个把月,怕被人识破,就又转移到别处欺骗行奸。初步估计,这样十年下来奸污良家女子不下百人人,一直没有被发现。知道他奸杀了彩珠,这才将西厂人引了过来。   冷临没有将此事上报,王取也极力安排,只想叫这个人无声无息消失便好,免得叫婉苏和关碧儿两人蒙羞。然西厂知桑冲其人者已达数众,然案宗尘封只能成旧档。   为掩人耳目,一直无子的关老爷将彩珠抬进府里,却久久不同房。彩珠也使尽浑身解数邀宠,关老爷却只想着寻个由头将其打发走,以堵了众口,如此拖延纳妾的日子,于是派人私下里查看彩珠言行,以便找到她的差错。   那日,关老爷得知彩珠独自去了荣喜园,便尾随跟踪,觉得会寻到她偷汉子的证据,谁想看到的却是彩珠的尸体。一时慌乱,此时此地只有自己,哪还有凶手的影子,关老爷一是觉得家丑不可外扬,二是想要暂将此事按下再细细查看,于是命人打造了粗糙的木屋,整个将彩珠罩住,制造了那无懈可击的现场。墙下的碎瓦,也是英姑来去时蹬落所留。   事后又想隐瞒自己不举的事实,承认杀了彩珠以求破财免灾,险些害了两个女子。关碧儿情绪一直不稳定,着实被英姑吓到了,整日恍恍惚惚。王取给关家下了聘,韦瑛思来想去,还是主动做出让步,将关家人放了。   然关老爷的官是做不成了,自此靠着祖产过个平淡的日子就是了。关碧儿则安心待嫁,心如止水。   婉苏仍旧时常去关府探望,陪着关碧儿说些闺房话,以解她的愁虑。仿佛有的女人天生会有婚前恐惧症,本已下了决心的关碧儿,这些日子却无端心慌起来,每日不是对着梳妆镜发呆,便是随婉苏在园子里漫无目的地看花开花谢。   “关姐姐,你后悔了吗?”这日,婉苏终于忍不住,看关碧儿撕了一地的花瓣后,轻轻问道。   关碧儿一愣,随即陷入沉思,最后摇摇头,坚定地说:“这辈子,我是没什么好指望的了,也没什么遗憾。小婉妹妹,你要过得好些,一定要比我好。”   婉苏正想说什么,便见关碧儿院子里的小丫头进来禀报,说是云小姐来了。婉苏不知这是何人,关碧儿一面吩咐丫头们去请,一面解释道:“她是云家的六小姐,父亲在兵部武选司供职,她姑姑是兵部尚书项大人的夫人。”   婉苏听关碧儿提到项忠,便又想起汪直那日在街上受辱一事,心道这京城的权贵圈还真是错综复杂,也只有汪直这种无牵无挂、无根无底、无亲无子之人彻查起来才能放开手脚。   不多时,便见远处行来几人,打头的便是一个婀娜袅婷的小姐,端的是明艳亮丽,想必便是云小姐。   “碧儿。”云小姐紧走几步,不用关府丫头带路,便熟门熟路地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径绕到关碧儿跟前,两眉深锁上前握住她的手,眼眶里蓄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初容,多日不见。”关碧儿也很是激动,握着云小姐的手,上下打量了一下,嘴唇蠕动。   “我早便想来看你,可夫人不许。”云初容略带歉意,咬着嘴唇说。   “我晓得,你继母也是为了你们家着想,再说那时我们都被锁在这院子里,你来了也见不到。”关碧儿同云初容有些惺惺相惜,说了几句才记得介绍,忙回身说道:“这是冷大人家的小婉妹妹,若不是她和冷大人,关家早就散了,我也没命了。”   云初容友善地冲着婉苏点点头,温婉笑道:“收到关姐姐的信,早便听说了,你就是小婉姑娘。”   婉苏忙笑道:“奴婢就是个下人,两位小姐不必如此,倒叫奴婢受不起了。”   “我早同你姐妹相称了,你是下人,那我同你一起做下人。”关碧儿倔脾气又上来,不管不顾地说道。   婉苏心道若是无人倒还可以,如今有个外人在,自己怎么着也得客套客套。   云初容听了笑笑,一手牵着关碧儿,一手搭在婉苏手腕上,说道:“碧儿你太没义气,认了好姐妹也不带上我。”   说完又冲着婉苏说:“我们都没那规矩的,小婉妹妹也不必拘谨,便是我们自己的丫头,在屋里都很随便的。你呢,既是碧儿的救命恩人,那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即便不做什么桃园三结义的虚名堂,咱们也是好姐妹。”   婉苏笑而不语,关碧儿这才有了笑脸。屏退了其他丫头,三人坐下后,云初容这才拉着关碧儿的手,关切地问:“你的事就定下了?”   关碧儿脸上微红,微微点点头。   “可是有人逼你?”云初容眼眸深深,发自内心问道。   关碧儿摇摇头,抬头看向不远处假山旁窜出的一株野花,说道:“有恩就要还,有仇也需报,我这辈子不想欠谁的。”   “你可想好了?”云初容声音此时已微微有些颤抖,眼睛里似乎也泛了泪花。   关碧儿不答反问,忽地转头问道:“你觉得我很可怜是吗?”   云初容没有准备,一愣,沉下眸子慢慢说道:“咱们女子,哪个不可怜?”   “说得好,是啊,家中若无这场变故,我便会顺顺当当出嫁。可那又如何?走我娘的路?走你娘的路?你瞧瞧那些姐妹的娘,哪个过得好?项大人算是顶好的了,可你姑姑不是还得忍受婆婆往她屋里塞人吗?”关碧儿有些泄气地说:“有机会走条新路,我便试试吧。”   瞧见云初容默默低了头,咬紧嘴唇强忍眼中的泪,关碧儿意识到什么,皱眉问道:“你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云初容吸吸鼻子,笑着挤出一个笑,说道:“也没什么大事,邝家来人了,我问了夫人身边的丫头,是来求亲的。”   关碧儿大吃一惊,不安问道:“求,哪个?”   “他家求哪个不重要,夫人应允的只会是我。其一,我上面的姐姐都已找好了人家,按照齿序轮到我了;其二,我生母已去,如今的云夫人怎会叫自己的亲女七小姐跳这火坑。”云初容说到此,温柔如水的眼眸里映出一丝坚韧,坚决说道:“只不过,夫人应允谁不重要,我不会坐以待毙。”   “你待如何?”关碧儿没了主意,她不似云初容般外表柔弱内里刚强,恰恰相反,关碧儿则是外表看起来坚强,实则遇到事便如小女孩般没了主意。如今要嫁给王取,如此正好,他定会护她周全。   “暂时还没有主意,今儿也是同你商量商量,你也算同那邝贵见过几面,晓得有什么好法子,最好叫他主动打消这门亲事的主意。”云初容期冀地看着关碧儿。   关碧儿茫然摇摇头,忽地又想起什么,说道:“我可以叫王大人想想法子,最好,打他一顿。”想起那日在小屋里,冷临出手钳断了邝贵的臂骨,心虚地回头看看婉苏,两人心领神会地交换了眼神。   “这事没这么简单,邝家嚼口舌的能耐你也不是不晓得,还不知他如何说道呢。”云初容连连摇头,自己陷入沉思。   “若是有人威胁他,他那人定会说些别的来报复,若是他自己不想求亲,跟姐姐你无仇的话也就不会出言诋毁你了。”婉苏说道。   云初容深以为意,不过如何办到这件事,却是毫无头绪。“趁邝家夫人只是来我家随意坐坐,还未明说这件事,趁这之前就得想出办法。”   “真不晓得这邝家脸皮怎会如此厚?哪家的小姐他都敢提,之前惦记上我家也就算了,毕竟我爹也不是什么高官,只不过靠着个公公这才风光些。可如今他怎么连你都敢惦记,你爹可是兵部武选司的!”关碧儿想不出法子,气愤说道。   “水涨船高,梁远侯又新得了万岁的赏识,次子袁弼今科可是二甲,官爵之家可不多见。他这个亲戚自然是又风光了,想头也就多了。”云初容不屑道:“这不,明儿夫人要去法觉寺上香,他娘便说也要去,三不五时便凑在一处。”   第八十二章 小豆子制冷神器   第八十二章小豆子制冷神器   “上香?定然少不了求签问卦,若是能事先买通庙祝,对邝夫人说些什么,想必他们会主动放弃的吧?”婉苏努力搜索着古代贵妇人选媳及嫁女的忌讳,听到云初容提到此,便说道。   云初容听了眼睛一亮,随即又黯然道:“我们哪有这能耐,出个门都要左右跟着。”   “你明儿再到我府上,就说我闷得心烦,要你一直陪着我。届时找几个身量差不离的丫头坐在咱们屋子里下棋,叫你的丫头婆子都在外面呆着,影影绰绰的也只能看个大概。我家有小门,咱们扮了男装出去,傍晚再回,人不知鬼不觉的。”关碧儿甚是大胆,当机立断说道。   “可如何买通那庙祝,咱们一出声,人家就听出是女子。”云初容问道。   “你能联系上袁家五公子吗?叫他想想办法。”关碧儿沉思一会儿,忽地说道。   “这事与他何干。”云初容脸颊泛红,不自然说道。   “你就莫别扭了,那次在萧大人家的酒宴上,是哪个找机会离了席,巴巴的装作迷路,跟在咱们后头走了好远,我可是都看到呢。”关碧儿调侃道。   云初容心里有些感激,面上却不显,只道:“ 你想叫我去求他?人家凭什么帮我,只不过几面之缘,连话都没说过。你看到的,兴许是人家恰好路过,又或者真的迷路,萧大人家的园子你也不是不晓得,跟皇宫似的九曲十八弯,一般不熟悉的人还真会迷路。”   “初容,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不妨趁此机会试他一试,若他果真有意定会帮你。待解决了邝贵那厮,他再上门求亲的话,我想你爹定会更乐意,即便再不受宠,那也是梁远侯家的少爷。”关碧儿劝道。   婉苏回到冷府后,已到了晚饭时候。一路来到书房,想必李妈妈已将饭菜做好,只不知有没有端到冷临跟前。   一进了院子,便听小豆子的声音,婉苏慢走几步,倚着墙根处细听,只见小豆子正蹲在院子里的石凳子上专心背书。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习相远……习相远。”小豆子卡壳了,挠挠脑袋忙翻开手里的书本看看,接着背下去。“苟不教……苟不教……”   小豆子又顿住了,正努力想着,忽见冷临书房门被猛地打开。   “性乃迁!”冷着脸的少爷没好气说完后又迅速关了门,跟安了弹簧似的。   婉苏同小豆子俱是一愣,各自琢磨了一会儿,这才缓过劲儿来。   要说还是小豆子见过大世面,一点儿都不在乎,继续摇头晃脑背书。“……教五子,名俱扬,养不教……养不教……养不教……”   “父之过!”冷临又弹簧般开门探了头,说完后火速退回去,仿佛不曾出现过一般。   憋不住笑,婉苏忙紧走几步来到小豆子跟前,拿过书本正色问道:“怎不在你院子里背书,跑这儿来吵着少爷,调皮。”   “姐姐,才不是呢,陆先生叫我这么做的。”小豆子不服气,从石凳子上跳起来,扬着小脸说道。   “陆先生叫你捉弄少爷?”婉苏冷着脸问道。   “我总是背不下来这《三字经》,《千字文》和《弟子规》我都背下来了,偏这《三字经》背不熟,陆先生说过孟母三迁的故事,说是靠着好邻居才学得好,我就试试到少爷书房附近来背。”小豆子一本正经说道。   婉苏哭笑不得,拿书轻拍他的头,问道:“那你可背好了?”   “马马虎虎吧,不过背不下来的时候,少爷总会及时提醒的。”小豆子觉得这个补习老师极好用着很顺手,却不懂冷临的感受。   “快吃饭了,去找李妈妈。”婉苏本想告诫小豆子不许再来,转念一想,有个小孩子在旁边聒噪着,也许冷临也没那么孤独。   支走了小豆子,婉苏走向书房门,还未推门,便听里面急促脚步声。   婉苏推开门,只见昏暗的屋子里,冷临已经坐回到那张暗沉沉的太师椅里。   “少爷饿了吧,李妈妈一会儿便将饭菜送过来,我先把蜡烛点上。”婉苏边说边走向书案。   “小心。”冷临边说边站起来出言提醒,却已是晚了。   婉苏被个小杌子绊倒,膝盖重重着了地。   冷临什么都没说,快走几步上前扶起婉苏,大手轻轻抚着她的膝盖,黑暗中,婉苏仿佛能感受到他皱起了眉头。   “也不小心些。”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冷临忙站起身,嗔怪道。   婉苏也没在意,因在关府遇了那事,这些日子冷临对自己照顾有加,常有些亲近的动作。“少爷,这屋里怎有个小杌子?”适应了屋里的黑暗,婉苏这才看到门口摆了张小杌子,委屈问道。   冷临张了口,犹豫了一下说道:“不晓得。”冷临死也不会说这是自己为了开门方便,特意放到门口坐着的。这小豆子简直就是个小魔头,特特跑来这院子背书,偏偏还是这篇启蒙文,冷临想不去在意都不成。   只要一听到前文,脑子里就会不自觉地冒出下一句,这倒也罢了,偏偏小豆子不是卡壳便是背混了,听得冷临心急火燎加暴躁,便坐在门口等着,只要背不出了便忍不住开门提醒,真真折磨人。   好在婉苏回来了,冷临松了一口气。   婉苏不明所以,要将小杌子拿出去,冷临忙道:“搁着吧,也不碍事。”   “哦。”婉苏将小杌子放到墙角,这才来到书案旁,燃起灯烛,屋内顿时明亮起来。   冷临已经坐回椅子里,很是放松地摆弄着扳指。   “少爷,明日我还想去关家,还是这时辰回来,可以吗?”婉苏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些日子经常外出,婉苏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果然,见冷临眸子淡了淡,但也点点头。婉苏就知道,冷临其实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只不过外表给人一种难以亲近的感觉。   “少爷,再之后我就不出去了。”婉苏有些愧疚,冷临除了自己,几乎很少同人交流的,若是自己不在家,想必他都很少说话。   “你想去便去吧,如今她家的人我都已查过一遍,没什么事了。”看得出有些勉强,冷临说道。   婉苏本想告诉冷临,她们三人的计划,但转念一想自己只不过是打酱油的,有什么事都有两位小姐顶着,且明日只不过是看热闹,又不用抛头露面,便决定暂且不提。“少爷,今儿早些歇息吧,我给您换药,想必再过几天就痊愈了。”   冷临本是静静听着,听到婉苏说到痊愈时,心里莫名地有些不安。   晚饭吃得也无味,冷临心不在焉地盘算着。虽说平日里也吃不到什么味道,但心里总是暖暖的,可今日想到自己伤好之后,婉苏就要回到自己的耳房去,冷临便不安起来。   入夜,冷临轻轻起身,绕过东次间婉苏的榻前,为其拉拉被子,又轻轻出了上房,一直来到耳房处。   婉苏睡了一夜,次日起床后,发现冷临早已去了书房,便自顾离府去找关碧儿。总之昨日已经同冷临打过招呼了,今日办了事,回府后就少出去吧,婉苏感觉得到,冷临是希望有个人陪着的。   来到关府,云初容早到了,正同关碧儿商议着什么。见了婉苏,云初容很是高兴,说道:“袁家公子答应出手了,就由他出面买通庙祝,待邝夫人解签时,便说上一说。”   “可稳妥?”虽不干自己的事,但婉苏还是有些担心,生怕谁走漏了风声可就前功尽弃了。   “稳妥,我院子里的小丫头,原本在牙行里同个小姐妹交好,那小姐妹恰在袁府五公子屋里,就这么带信进去的。”云初容显然十分兴奋,毕竟要跟去看个究竟的,不免紧张。   三人找了丫头顶着,自己则着了男装,顺着关府后门溜走。婉苏穿了身鸦青色衫子,关碧儿是黑色学子衫,云初容一身暗紫色劲装,衬得三人清俊有型。婉苏倒是无所谓,关碧儿也是有过经验的,只是云初容有些紧张,东张西望地抓着两人的手,不知如何是好。   “云小姐莫怕,一回生二回熟,你瞧关小姐多淡定。”婉苏看着自己快被掐出印子的手,苦笑道。   “你个丫头取笑我,我这回可是为了好姐妹。”关碧儿脸一红,撅嘴道。   “这回是为了好姐妹,上回呢?”婉苏笑问。   见关碧儿脸更红了,云初容忙道:“好了好了,左右都是为了我,咱们快些走吧,到了那儿还要告诉袁公子哪个是邝夫人,哪个是我家夫人呢。”   三人不再玩笑,一路由早已等候在关府后门的下人护送着,一直来到法觉寺山下,才下了轿子。   这些都是关碧儿府上的,随时听候差遣,十分配和。因关碧儿胆子大,常这般出门,因此下人们配合起来倒是十分熟稔,三人下了轿子,便搭伴往山上走。因要说些悄悄话,关碧儿便吩咐几个丫头婆子远远跟着,左右此处是天子脚下,又是香火鼎盛的法觉寺山脚,来往行人也不算少,并不会有什么危险。他们唯一担心的,便是不要被人瞧出自己的女儿身份,除此之外倒不必顾忌旁的。   “云小姐,你那位袁家公子到了吗?他长得如何?别到了咱也没瞧出来。”婉苏同两人走了一阵,有些气喘吁吁,掐着腰问道。   第八十三章 无端惹来怪祸事   第八十三章无端惹来怪祸事   “叫云姐姐。”云初容回头挤挤眼睛说道:“你只管找一个文文弱弱,走路微低着头,白白净净的瘦公子便是了。”   “还是不要逾矩了,我叫着不习惯。”婉苏不想引起旁人注意,毕竟自己身世不明,且还有那莫名的仇家。   “怎是逾矩呢?你早晚是冷大人的人,咱们可不就得姐妹相称吗?”云初容累得只喘粗气,还不忘调侃婉苏。   婉苏脸一红,局促道:“云小姐欺负人。”   “你就别拿她逗趣儿了,日后啊,人家做了冷大人屋里的,你得罪了人家就是得罪了冷大人,可不是小事哦。”关碧儿明着解围,实则加入了调侃队伍。   “哎呀呀,我可担待不起啊,这还没嫁人就给未来的夫家惹了麻烦,真真是个麻烦的妇人。”云初容作势轻拍自己的粉嫩的脸颊,笑道。三人打闹成一团,待到有人经过,便稍作收敛,一路倒也很是有趣。   山路另一侧,一个文弱的白净瘦公子正吃力地走着,不时抬头看向山顶的法觉寺,正是梁远侯五子袁道。   这法觉寺建在城郊,是京城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都喜来的地儿。法觉寺历史悠久,早在大唐年间便是香火鼎盛,历经几朝未曾遭到战火毁坏,至今保留着唐初风格,是少有的古寺。   这法觉寺之所以受欢迎,不仅是因为其历史悠久,也因此寺签文灵验。相传连每朝的万岁都要私下里来算上一番,只不知如今的宪宗是否有这个癖好了。不知宪宗是否崇信佛教,但是他推崇道教倒是众所周知的,并宠信梁芳、李孜省等人。   白瘦公子努力赶路,不时擦去额头的汗水,频频回头瞧看是否有人跟来。没办法,他虽是梁远侯家五公子,却是不受宠的庶子,亲娘是侯夫人的带来的陪房,姿色上乘也十分争气。为数不多的几次承欢,便有了这么个骨肉,袁道的亲娘平姨娘没什么野心,便老老实实守着侯夫人,只为了亲子能过得好些。   今日收到云初容的信,袁道想都不想一口应承下来,便准备今日的行动。谁想却被自己二哥,便是侯夫人的亲子,袁弼叫去替他盯着下人运回新买的奇石。袁道历来是不敢不从的,但这次却壮了胆子称自己身子不舒服推脱了这事,虽说自己诚恳道歉,却还是遭了袁弼几记白眼,说了几句类似于“下人的贱命倒生了主子的身子”等等,奚落一顿才了事。   袁道不敢回嘴,只能低着头默默听着,直到二哥走远这才敢回房,瞅着时辰到了便瞧瞧从后门溜出去,拿了银子贿赂了看门的下人,想必不会有人告诉袁弼此事。   一路来到法觉寺,一向逆来顺受的袁道还是不放心,害怕别人瞧见,便比以往更低了头,匆匆赶路。忽地,袁道双腿发软,瞧见前面一个人坐着软轿,张扬地由下人抬着上山。   正是邝贵,袁道不觉头皮发麻,本以为只有邝家夫人上山,却不想邝贵也跟了来。想到此番便是要破坏邝云两家的亲事,本就战战兢兢,此番见了邝贵便更加忐忑,心跳加速便急急往山下跑。   袁道不一会儿便消失无踪,山路旁,两个人慢慢走了出来。前头那人高高的个子,看着袁道匆匆下山的方向,又看看手里的信,继而微低了下颌侧转头,看向邝贵上山的方向。   “大少爷,咱如今可要回去?”后头那人一脸媚笑地搓手问道。   “回?不回!他不办我办!”这人阴测测抬眸,露出一丝令人捉摸不定的神色,翘起一边嘴角森然说道。   下人皱皱眉,却不敢不从,便低着头跟着这人上了山。   法觉寺果然香火鼎盛,庙祝趁着没人来解签的空当,急急离了案子到后头解手。一泻千里之后,满足地仰着脖子闭了眼睛,这才穿好裤子缚好绶带,刚一抬头便见一人站在外头看着自己,一个激灵险些又吓尿了。   “你便是这儿的庙祝僧先生?”那人问完,将手里一个钱袋丢到地上,听着声音看来是银子。   “是,是,公子若是解签还请到前殿。”庙祝轻出一口气,心道这也就是个想求自己解签的,许多人想走后门或是想叫自己细细解来,于是便私下里找他。   “我不信这劳什子,今儿是叫你替我做一件事,做好了,这银子是你的,做不好,你脑袋是我的。”这人勾了勾嘴角眯起眼睛,端的是阴毒俊朗辛辣犀利。   庙祝方才被这人气势一吓,是有些不安,待缓过劲儿来,却是不怕的。毕竟是天子脚下,他还敢要了自己的命不成!“这位公子,在下就是个解签的,除了替王孙公侯家的夫人解解签,也做不来旁的事。”庙祝故意说这些话,心道自己也是见过些世面的。   这人垂下眸子,接着一脚便踹向庙祝的小腹,稳!准!狠!   “啊!”庙祝还未喊出口,嘴里便被他塞进了一块巾子。这人一路将庙祝拖到旁边一间柴房里,狠狠关上房门,回身慢慢走近他。   庙祝睁大了双眼,仍不相信这一切,自己活了半辈子,见了多少达官贵人,却不想今日受此待遇。   “方才我只使了三分力,下次可就是十分力。我现在将巾子取下,你叫一声,我补上一脚,懂吗!”这人一脚踩着庙祝的腕子,微俯了身子,正色道。   庙祝怎敢不从,呜呜地不住点头,待其将自己嘴里的巾子抽出来,这才战兢问道:“敢问公子尊姓大名,小的有眼无珠。”   “要寻仇!无妨,告诉你便是。我是梁远侯家的大公子,袁其商,可记下了!”袁其商伸手进一旁的水缸里洗洗手,拿出怀里一块巾子略带慵懒地拭干水珠后甩到地上,居高临下问道。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庙祝连道。   “待会儿若是邝家夫人来求你解签,你便说她儿子十年内不宜娶亲,不然便是家破人亡!且无任何破解方法,再将这事张扬出去,越多人晓得越好,可记下了!”袁其商生了一双幽深的眸子,浑身都透着一股子毒芯的味道。   庙祝面露难色,邝夫人是他的常客,也是得罪不起的人家,还真有些为难。   “我依!我依!”庙祝见袁其商又抬起脚,脑门上便冒了一层冷汗,忙说道。   袁其商微微扬了头,仔细瞧看了这庙祝的神色,掸掸裤腿上的柴草叶,满意地走到柴房门口,忽地又回头,目光中满是犀利阴毒。“再有,若是见着三个结伴而来扮了男装的女子,其中一个穿着暗紫色衣衫的,你便说她同我乃天作之合!我乃正月初一子时正生人。”   庙祝只能自认倒霉,战战兢兢忍着腹痛回到前殿,早有多人等候解签了。这庙祝是晓得轻重的,自己确实认得许多达官贵人,但这些人能否为了自己得罪梁远侯公子,却是个未知数。且即便一时解了围,只要这梁远侯大公子不死,总会上门寻仇的,在这京城待了许久,多多少少也听了许多各家的事。这梁远侯有三个嫡子两个庶子,大公子和五公子是庶子,且是两个姨娘所生,二三四公子则是如今的侯夫人所出。   五公子不甚得宠,亲娘也只不过是侯夫人的陪房,大公子已故的娘亲却是个模样性情难得的好人家的女儿,据说当年梁远侯本是下了聘的,不想半路杀出了如今的侯夫人,内里详情不晓得,只知道梁远侯家做得不地道,娶了如今的侯夫人为正室,辜负了大公子的亲娘。已坏了名声的她只好委身做了妾,人称商姨娘,生下大公子没几年便去了,只留下幼子在侯府长大。   一般的庶子多半不得老爷夫人亲厚,袁其商也不例外,但他生性却极是嚣张,做事也阴毒,因此没少受家法,在京城权贵圈里也是出了名的。哪家公子若是不听管教,当家人便会骂道:“你是想学袁家大公子不学无术!给祖宗丢脸!还是想学袁家大公子做逆子!”   因此,京城的权贵公子们,从小便是听这些话长大的。循规蹈矩的视袁其商为洪水猛兽,纨绔无术的视袁其商为业界精英,算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僧先生,僧先生。”邝夫人的婆子已坐到了跟前的椅子上,僧先生还是兀自发呆。   “啊,原来是邝夫人家的,这就来。”僧先生是这儿的庙祝,如有贵客女眷便到后面单独解签,没有贵客女眷时便在前殿接待男客或是平民女子。   刚走了出来,瞥见袁其商站在殿内一侧,微扬了下颌如毒蛇般看着自己,不禁头皮一麻,忙低了头跟着婆子去了后面。   再说婉苏三人久等不到袁道,便急着来到前殿寻那庙祝,想自己买通他。   “人不在,怎么办?”看着空空的位置,云初容急问道。   婉苏很是冷静,凝眉说道:“怕是已去了后面,邝夫人比我们先到,咱们等袁道的功夫,她就求了签了。”   “这可如何是好!”云初容急道,毕竟关系到自己终生幸福,邝贵的人品在京城里也是出了名的,还没有女子想嫁给他。   三人不好一直站着惹人注意,便心不在焉地各求了支签,拿着签文等庙祝。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咯哩李   宿主muse   金属制造废铁   的轰炸哈哈哈   第八十四章 一见鬼畜误终身   第八十四章一见鬼畜误终身   “来了,回来了。”婉苏忙扯了扯云初容的袖口,外人看来便是三个小男人做那扭捏状。   庙祝一头汗,回到前殿后,见袁其商早已不在,这才松了一口气。   “庙祝,我们来解签。”云初容颤抖着声音,急急说道,表情很不自然,想不出要如何收买这庙祝,又或者如何探知其是否已见了邝夫人。   庙祝一抬头,辨认出这三个是女子。若不是袁其商事先提示过,他也不会细看他们的耳垂,从而发现端倪。刚过了一难,又来一险,庙祝又紧张起来,拿过签文刚要说话,只见斜刺里飞来一支签文,砸在自己案子上。   庙祝猛抬头,瞧见袁其商正背剪双手煞有介事地看着自己,目光笑容里带了寒意。   “你这人好生无礼,是我们先来的。”关碧儿回头不满地说。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便请庙祝一道来解吧。”袁其商咄咄逼人,一身的嚣张之气逼得关碧儿说不出话来。   “算了。”云初容不想多事,轻轻瞪了一眼袁其商,回头小声说:“算姻缘。”   庙祝稳定了下情绪,想起袁其商的嘱咐,又想起要将邝贵不宜娶亲之事张扬出去,便道:“唉,今日老夫刚解了一支签,那邝家公子十年内不宜娶亲,这便看到两支好签。”   “邝家公子十年内不宜娶亲!此话当真!”云初容一时激动,没想到事有凑巧,自己还未想到办法买通庙祝,没想到邝贵果真是个寡命。又或者袁道早便办成了此事,一时有急事才走开的。   云初容正兀自高兴着,那庙祝又开口。“自是真的,邝家公子命里有劫数,十年内是不能破解的,万不可娶亲。你这签文,倒有趣。”   云初容听了愣住,问道:“有何趣?”本是无意抽的签,没想到却有说道。   “芳草萋萋水连洲,绿衣青袖惹碧鸥;只道秋芷随风来,不晓明月已如钩。你今儿便会遇到命里的人,错过了可就一辈子孤独终老。那人生于正月初一子时正,是纯阳之命,切记切记。”庙祝摇头晃脑说道。   三人立时有了兴致,邝贵一事已有了着落,便不再担心,关碧儿忙问道:“这签文,怎么说得通,这两句看不出有这个意思啊!”   庙祝本就是胡诌的,见关碧儿疑惑,便道:“签文千变万化,怎能一成不变,这位公子你生辰八字几何?”   见庙祝问自己,云初容想了想说道:“六月初六丑时正。”   庙祝仍旧敷衍着摆弄手指,忽地眼睛一亮,心里又将这两人的八字测算,不禁一惊,正色道:“确实是天作之合!难得的好亲事。”   “庙祝,也给本少爷算算姻缘,正月初一子时正生人。”袁其商往前一站,低头侧脸似笑非笑地盯着云初容,说道。   “登徒子!”云初容脸一红,跺了脚牵着两人走开,走到门口时还不忘回头狠狠瞪了袁其商一眼。   袁其商慢慢勾起嘴角,轻轻闭合了一下眼皮,不知在想些什么。   “云姐姐,那人定是故意的,他听到庙祝的话,还特特说出来。”这种泡妞方式,在现代有些过时,在此地却很新鲜,婉苏不想云初容被人戏弄,提醒道。   “可我是男子,他怎还这般,想必不是有意的,是真的凑巧是正月初一子时正生人罢了。”云初容不安说道,不知为何,自见了那人,浑身便不自然起来,总想起他的眼神和嘴角。   “若是细心人,是瞧得出来的,我们装扮得也不是很周全。”关碧儿摸摸自己的脸蛋说道。   “就是,那人一看就是不怀好意的,你莫理他。”这时代的男人,这种纯属异类,自然很酷但却不适合云初容这种大家闺秀。   “我没事理他作甚,不会的。”云初容说完,又道:“好不容易出来一回,咱们四处逛逛再回去吧。”   正说着,却见邝贵气势汹汹带了人进了前殿,三人也跟了过去,躲到门后看热闹。   “你个误事的庸人!你满口胡言!老子我好着呢,说什么不宜娶亲!”邝贵满腔怒气,一把掀开了庙祝的案子。   庙祝哪个都惹不起,拿眼求助于一旁的袁其商。毕竟是为自己办事,且怕这庙祝被邝贵吓到而说了真话,袁其商抱着双臂说道:“邝贵,不可对菩萨无礼!”   邝贵这才注意到袁其商,愣了一下又想同梁远侯的嫡子们交好,没必要怕这个庶子,便道:“怎么着!袁大少爷连这事都要管!”   “你说得对,这事我管定了!”袁其商比邝贵还嚣张,边说边走向前。   邝贵一见这架势,生怕又打起来,虽说有嫡子们撑腰,但若是闹到梁远侯那里,自己这个外人还是会遭埋怨的。   “袁其,这事是你做的?找个庙祝来坏我名声!”邝贵问道。   “我叫袁其商!邝贵,你也不想想,若不是要与关家小姐定亲,你能遭那大祸?还不是因你命里有劫数,庙祝说得对。”袁其商坏笑着说道。   见人越聚越多,邝贵不想自己的事宣扬出去,便忍下气带人走开。   “你瞧,我就说这人有问题,云姐姐,我们赶紧走。”婉苏说着,便拉着两人往外走。   “姑娘家家的,此后莫要随意出门!”三人刚走几步,便听身后那人说道。   “你这人好生奇怪,关你何事!”云初容不服气说道。   “此前不关我事,今儿起便关我事了,一年内,我来娶你。”袁其商上前一步,直视着云初容,丝毫不让。   云初容脸一红,抬手便要打,却被其牢牢钳住。婉苏和关碧儿见状,忙上前帮忙,袁其商却说:“不想闹得众人皆知你们是女儿身,便放手好好说话。”   云初容还未遇到过这般强悍之人,看着如毒蛇般的袁其商,浑身战栗,抽出手拉着婉苏和关碧儿不禁后退。   袁其商头束暗金发冠,身着结绞麒麟纹劲服,腰配万字不断头绶带,脚踩厚底高靴,呈鹰立狼顾之势,如洪水猛兽又似罂粟毒蝎。两道剑眉斜飞入鬓,一双暗黑的眸子里深不可测,整个人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将三人罩在暗影里,只盯着云初容低低说道:“在梁远侯府里,我叫袁其,在外头我叫袁其商。今儿我替你摆平了邝贵,此后若再有麻烦,只管派人到侯府来信找我,旁人管不了你的事。”   云初容说不出话来,只能用不服气地用力呼气,来表示自己的不满。婉苏不想惹事,便拉着两人离开。   三人离了大殿,没有立时下山,来到后院想瞧看邝夫人和云夫人是否已经离开,谁想却有些转晕了,见古色古香的墙雕,便细细瞧看。   婉苏和关碧儿倒还无事,只是云初容有些心不在焉,想着邝贵质问那位公子是否是他做的手脚,心里便惴惴的。想到不太可能是他做的,一来两人并不相识,二来自己托了袁道,旁人也没理由出手帮忙。但邝贵却那般说,也不知是何缘故。   “初容,你琢磨什么呢?邝家想必不会再惦记你了,你还有什么心事。”关碧儿见云初容兀自发愣,便问道。   婉苏瞧云初容的表情,猜到是想那袁其商,心里惦记着冷临,便将话岔开说道:“咱们回去吧,这后院也没什么好瞧的,早些下山,关姐姐你的下人还等在庙门呢。”   关碧儿也有些乏,便同意了,三人正要往外走,便听后面一排厢房里有一声沉闷的惨叫声。婉苏一惊,心里惴惴的,便顺手拿起一旁的棍子,见一个小和尚推门而出。小和尚看到三人,脸色一变便走了过来,婉苏忙拉着两人往外跑,   云初容和关碧儿吓得心跳到嗓子眼儿,跟着拿了棍子往外跑,正在此时,便见一队锦衣卫蜂拥而来,瞧见三人战战兢兢的神色,带头那人大喝道:“站住!鬼鬼祟祟何事!”   小姑娘家哪见过这阵仗,关碧儿忙拉着云初容和婉苏躲到一旁,惊恐看着众人。   婉苏倒是镇定,但也不敢抬头,说道:“里头有动静,还有人惨叫声,想必不是什么好事。”   “大人抓住他们,他们杀了慧明大师!”那小和尚一路跑过来,看到锦衣卫后愣了一下,忙道。   带头那人生了两撇小胡子,见状忙叫人控制住了三人,惊讶道:“慧明大师死了!”   那小和尚跑过来,累得喘着粗气说道:“就是他们三人,就用手里的棍子敲死了慧明大师!”   “你血口喷人!”关碧儿一惊,将手里的棍子扔到地上,大吼道。   “求大人给我师傅做主啊,就在北边厢房里,我师父死得惨啊!”那小和尚悲戚哭道。   关碧儿性子急,还要矢口争辩,却被婉苏捏了捏袖口。   “将人给我带进去!”赵千户早已派了人进去搜看,待到来人回来禀报说慧明大师确实已死后,这才皱着眉头进了后院。   “大人,这可如何是好!”见赵千户愁眉不展,一个锦衣卫番子上前来问道。   “死都死了,指挥使大人定会恼火,撬开这三人的口,他们既然能对自己人下毒手灭口,想必也能从他们身上问出点什么。”赵千户烦躁地说道。   “赵大人,后头有人求见。”另个番子进了屋子,悄声禀报。“说是梁远侯家的,晓得后院发生之事。”   第八十五章初显身手救众美   第八十五章初显身手救众美   赵千户愣了愣,心道梁远侯是与此事有关,但能如此迅速寻来,莫非也派了人暗地里监视这慧明和尚!   袁其商进了屋子,赵千户一看认得此人,哈哈笑道:“原来是袁大公子,怎有兴致到这法觉寺来,莫非还做了善男信女不成!”   “赵大人说笑了,在下只是路过,恰好到后院来接朋友,不想却听说他们被大人您当做了嫌犯。”梁远侯同锦衣卫指挥使万通算是点头之交,日常碰面也会寒暄一二,此番又要找同一个人,因此赵千户倒也会给袁其商些面子。   “袁大公子说笑了,这三个是杀人凶嫌,怎会是您朋友。”赵千户虽不想得罪梁远侯,但也不能因此便误了万通的大事。   “赵大人,不瞒您说,这三人是女子,手无缚鸡之力怎会是凶嫌。”袁其商凑近了赵千户,轻声说道。   赵千户愣道:“果真是女子?”回想抓捕三人之时,模样语气倒真的似女子,又想着袁其商平素虽不羁些,但却未听过好这口,不禁生疑。   “我府里的丫头,带出来逛逛庙会,因此才着了男装。”袁其商又道。   听了袁其商的话,赵千户说道:“这?她们三人手持木棍,有人证实看到她们用木棍将慧明大师击死!”   “有人亲眼看到?如此说来,当时在场的可就不止她们三人了。”袁其商说道。   当时便觉蹊跷,赵千户已将四人都锁到屋子里,于是说道:“正是,是这法觉寺的小僧,亲眼看到的,莫非你怀疑是这僧人?”   “都有嫌疑,所以要看慧明大师的死状,才能判断。”袁其商说道。   赵千户说道:“正是,我已派人唤了仵作前来,待验看之后才是。”   “如此,在下在此等候,不耽误赵大人办案吧?”袁其商问道。   “自是无妨,袁公子请便。左右令尊也要找这慧明大师,待会儿若是问出些什么,我们就不必再派人到府上同知老侯爷了。”赵千户心道袁其商在此正和他意,免得梁远侯怀疑锦衣卫这边问出了事情却不告知他。   袁其商听了一愣,心下了然,定是自己父亲同万指挥使有些事情不为人知,也不说破,只等着仵作验尸。   两人寒暄,皆耐着性子等待验尸结果。赵千户也将方才的经过细细讲与袁其商听。   “大人,仵作已验毕,死了不到一炷香功夫,死者后脑部有轻微碰伤,应是硬物重击所致,胸口有一处死后伤,乃匕首刺伤所致。一应嫌犯也已带到,还请大人明示。”赵千户听了这番子的禀报,回头看看袁其商。   “赵大人,在下想看慧明大师的尸体。”袁其商微微皱眉,因听得赵千户说过,慧明大师是被棍子击中头部而死,不禁担心。   “好,那袁大公子请。”赵千户也想叫袁其商跟着去瞧瞧,最好叫其看着自己的手下进行搜查,也免得梁远侯以为锦衣卫这边搜到什么证据而隐匿下。   袁其商跟着赵千户来到慧明大师所在的屋子,云初容三人也被带了进来。只见赤-裸的尸体早已被置于木板上,想必仵作已经检视了一番。   不看尸格,袁其商上前细细查看,只见确如仵作所说,死者头部有硬物击打之伤,胸口有一处匕首刺伤,肉色干白并无血色。   “死者,应死于这刀伤。”用手指轻触慧明和尚的刀口处,袁其商说道。   仵作自是专业的,因此赵千户听了也不信,只看了看仵作。   仵作见袁其商这般说,上前道:“《洗冤录》里有云,凡生前刃伤,即有血渍,其所伤处有血色,四畔创口多血花鲜色。若死后用刃割伤处,肉色即干白,更无血花。袁大公子,这死者肉色干白,应是死后伤。”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处刀伤之所以看起来是死后伤,概因凶手行凶时备了热水,边刺进慧明大师心口处边往刀刃上浇灌热水,伤口便呈死后伤状。如你细心些,便会发现伤口处已被热水烫坏,而死者之所以被剥了个精光,也是因为要掩饰衣衫被水浸湿的真相。”袁其商说着四处瞧看,指着头顶一处略有异样的瓦片说:“根据赵大人所说,出来指证三人的小和尚应无时间处理热水,快找人去屋顶查看,处理热水的人应还未走远。”   赵大人听了忙吩咐人细细搜看整个后院,却也不死心问道:“这慧明大师就老实等着人将刀插进他心口?定会挣扎的,怎尸体不见半分痕迹?”   “想必服了什么药,还需细查。”袁其商说完,早已进行第二轮验看的仵作似有所发现。   “大人,死者服用过迷药。”仵作赶忙答道。   “大人,屋顶有碎瓦片,像是有人快速奔跑踩碎所致。”一个番子进来禀报。   “将那小和尚拘起来,好生看守。”赵千户忙吩咐。   见这姓袁的三言两语便找出破绽,解除了三人的嫌疑,婉苏不禁另眼相看,心道不知这人同冷临相比能耐几何。   袁其商与赵千户闲聊几句,这才告辞出来。   婉苏三人跟着袁其商离开后院,赵千户也带了小和尚回去审讯。   “回去吧,此后莫随意出门。”袁其商对着三人说道,却只看着云初容,面无表情。   婉苏走了一日,到了傍晚时分还不见回转,冷临便派了人去关家接迎。派的人刚走,便见前去学堂接小豆子的冷老二匆匆返回,来到书房说道:“少爷,表少爷叫陆先生留在学堂里头了,说是得当家人去了才叫走人。”   冷临有些迟疑,平日里都是冷老二负责接送小豆子的,婉苏则偶尔去见见陆先生,自己还从未做过这为人父母该做之事。   看着冷老二无奈的表情,婉苏看样子一时半会儿又回不来,冷临只好出门上了马车,一直来到学堂。   冷临坐在大堂里头,有些不适应,好在陆秉烛很快便出来了,还带着鼻青脸肿的小豆子。“冷大人,叫您跑一趟,是在下的不是了。”   冷临没说话,只站起身微微点点头,瞧了眼后头一脸委屈的小豆子,不明所以。   “敏欢他,今日与同窗有了口角,继而……虽说是孩童间的玩闹,但却伤了人。”冷临对陆秉烛有恩,但此番事闹大了,他也不好偏袒哪一方,何况陆秉烛本就不是这种人。   冷临还未说话,便听门口传来吵闹声,抬眼便看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护着一个脸上带了伤的七八岁男童进来,一见冷临便气势汹汹地说:“敢打我们家小少爷,你可知我家老爷是何人!”   “就是这个孽种!没有爹娘教养的!”那七八岁男孩生得肚子滚圆,一只胖乎乎的小手直指小豆子。   冷临微微皱起眉头,瞧见小豆子紧咬嘴唇的样子很是可怜,心里一软招招手。小豆子十分意外,本来进了屋子不见婉苏,只有这个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少爷,便觉得没了倚靠,此番见其招呼自己过去,愣了愣撒欢地跑过去,牵起冷临的手。   冷临低头看看小豆子额头的瘀伤,气结于胸,又不能出手打对方的孩子,只慢慢抬头说道:“他有爹娘,他也有人教养,我是他表哥。”   那管家上下打量了一下冷临,发作前也曾询问过旁人,只道小豆子是古阵的远亲,且极少关心小豆子。虽说对方是锦衣卫的,但总不会为了个不甚关心的远亲而得罪自家的老爷,便放心大胆为小少爷讨公道,回府见了老爷也好交代。“我们老爷是礼部的,这是我们家九少爷,这事儿跟我们老爷说去吧,我可管不得。”   那管家本以为冷临会惧怕,说完后趾高气昂地看对方表情,没想到冷临却面无表情,只冷冷道:“那我表弟的伤,又待如何?”   那管家愣住,见冷临话里带着硬,不觉迟疑了一下,问道:“你是哪家的?”   “这是西厂的冷大人。”陆秉烛也看不惯万首辅家下的为人,且那万家小少爷素来是个刺头,不是惹东便是惹西,于是说道:“本就是同窗间的玩闹,不是什么大事,读书人讲究的就是同窗亲睦,想必两位大人都不是计较之人。”   那管家愣了愣,没想到对方是西厂的,心里发虚但还是强撑着说道:“哼!冷大人是吧,小的记着了。”说完便带着万家小少爷离开,不时回头。   冷临也未多说,辞了陆秉烛便带着小豆子离开,走到学堂门口时,见着几个正上马车准备回府的小少爷。那几个都是七八岁上下的年纪,正是人嫌狗都厌的岁数,见着小豆子便做起鬼脸,怪声怪气地叫着“野种、杂种”之类的恶语。   冷临猛地回头,只盯着这几个在家里被宠坏了的小少爷看,不发一言。那几个小少爷一愣,不知为何心里生了惧意,便钻进马车不说话了。   冷临惧怕三四岁的孩子,对那些大些的且没有教养的,则是厌烦了。   “你打了他?”瞧见小豆子不似以往般令人头疼,只老实地坐在车里撅嘴生闷气,冷临问道。   “谁叫他们骂我!”小豆子心里还有气。   “你打得过?”冷临又问。   “打不过也得打。”小豆子十分有骨气。   “少爷,他们怎那么怕你,那个管家很凶呢!”小豆子问道。   “因为我是西厂的。”冷临回答。   第八十六章欲擒故纵乃上策   第八十六章欲擒故纵乃上策   “那我长大了也要进西厂,我看哪个再欺负我。”小豆子下了决心。   “你还是做个普通人吧。”冷临想了想,顺着轿帘看向窗外。   冷临忽地觉得这小豆子不似以往般令人难以忍受了,也许是因为进了学堂学了道理的缘故。   刚回到冷府门口,便见李妈妈急急守在大门处,一见冷临便说:“少爷,方才人来说,小婉姑娘被拘在法觉寺了,说是因个人命官司。”   冷临带着小豆子赶到法觉寺时,正巧遇到婉苏三人下了山。   小豆子担心婉苏,忙冲上去牵住她的手,细细打量道:“姐姐,我好惦念你啊。”   冷临带着小豆子赶到法觉寺时,正巧遇到婉苏三人下了山,小豆子担心婉苏,忙冲上去牵住她的手,细细打量道:“姐姐,姐姐。”   婉苏见小豆子脸上带了黑土的模样,一瞧便是挨打了,惊道:“哪个打你了!”说着下意识瞥了眼冷临,心道他是不喜小孩子近身,但也不至于出手打一个几岁的孩子吧!   小豆子听了婉苏的话,本还是很刚强的,不知怎地鼻子一酸,挤出两滴眼泪,趴到她的肩头轻轻呜呜不停。婉苏心里更生疑,又抬眼看了看冷临,惹得身后的关碧儿和云初容也诧异地偷看冷临。到底不好见外男,冷临认得关碧儿,对方虽着了男装,但他也不能装傻,来不及解释便匆匆回身上了自家马车。   “这位就是冷大人?”云初容瞧了瞧小豆子可怜兮兮的样,不敢置信地问道。   关碧儿呆呆点点头,想不起来上车,只皱着眉头看向婉苏。   婉苏尴尬笑道:“我家少爷不会的,只不过脾气不好。”婉苏说到此也没了主意,不知如何解释才好,小豆子又委屈地不说话。   “小豆子,莫哭了,赶明儿哥哥我送你皮鞭子,练好了就不怕了,哪个都不敢欺负你。”云初容很是喜欢这孩子,蹲□子说道。   “谢谢姐姐。”小豆子很不给面子地揭穿了云初容的话,偏偏还一脸的无辜。   云初容用余光瞥瞥周围关府的下人,脸上尴尬笑着,心里想的却是“这孩子还是打得轻了。”   闲话不多说,关碧儿自然同云初容上了马车赶回去,婉苏则随冷临回府。   “莫哭了,是不是犯错了,你都多大个人了,要懂事!”婉苏不敢批评冷临,只好指桑骂槐,又觉冷临简直禽兽不如。   “才不是,谁叫他骂我有娘生没娘养,还说我是野种,是没人教的杂种。”小豆子一着急,鼻子里喷出一个泡泡,绽放后溅了嘴巴周围鼻水,委屈至极。   婉苏心里好气,抬头看看若无其事的冷临,心道这人好生可怕,竟一点羞耻感都没有。   “那你还嘴啦?此后记得,人家骂了就骂了,咱们惹不起还躲得起。”婉苏没好气说道。   “我还手了,但打不过他,他力气比我大,个子比我高。”小豆子说完,想起什么似的,转身扑到正发愣的冷临怀里,苦苦哀求。“少爷,我也要去西厂,我也要去。”   婉苏愣住,这才反应过来小豆子的伤并不是冷临所为,于是将小豆子抱回来,小声说道:“你学少爷的功夫,不进西厂他们也怕你。”   小豆子破涕为笑,说道:“真的!”   “自是真的,等你大了就会变成少爷那样的人,哪个都不敢惹你。”婉苏原本是为冷临解围,随意说过之后想着此后申请给小豆子找个师傅,想不到小豆子却认真听进去了,琢磨着如何学冷临。   小豆子消停了,同冷临坐在一侧,不住侧头看他。   冷临抚平自己的衣襟,见小豆子兀自玩耍,伤心事一会儿就忘,忽地有些向往。   婉苏暗暗咋舌,原来自己想差了,不好意思地偷看冷临,发现其也正看着自己,目光里满是询问。   婉苏想起自己走时说的是到关府看望关碧儿,却闹得险些被锦衣卫抓了,稳稳心神将这一系列的事和盘托出,说完后静静看着冷临的态度。   “袁其商?梁远侯的大公子?都是他自己发现的?”冷临问道。   婉苏点点头,见冷临陷入沉思,想必是听进去了。   “下月初一梁远侯做笀,那时我也需前往赴宴,届时再谢过他。”冷临微扬了下颌,双手搭在膝盖上说道。   婉苏注意到小豆子也学着冷临的模样,双手搭在膝盖上,装模作样似个小大人,便知这孩子又魔怔了。怕冷临发觉,忙凑过去轻捶他的肩头,挡住小豆子笑道:“少爷,今儿险些出了事,不过好在帮了云小姐,不然这世上又多一个苦命女子了。云小姐是个好人,我叫她把这笔账算在您头上,此后记您的恩,您莫生气。”   “我又没生你的气,只是……”冷临话说到此处又停住,他不善于表达,何况也不知表达些什么。他只是习惯了她的陪伴,她不在身边便忐忑不安。   “只是我也不会轻易出府了,除非少爷带我。”婉苏说着,回头看看黑脸小豆子,见其正抻脖子看冷临的动作,却不得其法。   三人回府后,婉苏便见耳房被拆了,冷老二指挥着下人敲敲打打。   “少爷,这是?”婉苏不解,心说莫非要重新盖房子。   “有些破旧了,府里人不多,便一处一处修缮。”冷临少有地多说了几句话来解释。   “修缮?这是都拆了?”婉苏看冷老二用力将窗户扇扯下来,问道。   “哦,莫看了,总归有你住的地方。”冷临说完心虚地进了上房,小豆子也自来熟地跟了进来。   “小豆子,回你院里去,叫李妈妈给你洗洗。”婉苏说道。   “等等。”冷临说完从身后的柜子里取出一个小瓷瓶,递给婉苏说:“外面看着没伤,不知哪里可有抻着,晚上若是哪里酸痛,叫李妈妈给揉揉。”   “谢少爷。”小豆子不等婉苏说话,抱住冷临大腿说道。冷临勉强忍住,忽地觉得小豆子也没那般可怕,便挤出个笑。   小豆子回房后,晚饭也已端上来,冷临今日因了身上的伤,很少在书房用饭,便在上房里摆下了。   “你是说,袁公子叫那人为赵千户?”冷临问道。   “恩,生得壮壮的,还有两撇胡子。”婉苏描述得尽量详细些。   冷临不解,不知是何大案子,要劳烦万通手下的赵千户亲自督办,看样子不简单。   “少爷,梁远侯请您去,是因着前番您救了邝贵的缘故吗?”婉苏服侍冷临脱外衫,解开他的绶带时问道。   冷临很享受他的手抚在自己腰间的感觉,虽隔着几层布料,却也很是熨帖。一时间失神,待婉苏冷冷抬头看向自己时,这才反应过来要回话,偏过头掩饰自己的眼神说道:“邝贵没这么大的面子值得梁远侯感谢我,不过是看在督主的面子上罢了。督主远赴辽东,京城里也就只有王大人、韦瑛和我可代蘀督主前往。韦瑛近日得罪了不少人,还抄了梁远侯一个族亲的家,自不会请他,便给王大人和我下了帖子。”   婉苏将冷临的绶带和外衫挂在屏风上,另取了常服来,慢慢为其穿上,尽量不去碰他的伤口。   其实冷临的伤已好了大半,最深的口子也已结痂,但婉苏还是小心着,这时代缺医少药的,一次的疏忽便有可能酿成无可挽回的局面。   两人吃了饭,便准备歇下了,婉苏依旧舀了巾子为冷临擦拭,避过伤口结痂的位置。   “少爷,还疼吗?”婉苏轻轻触碰结痂边缘位置,看着冷临的脸色。   冷临摇摇头,忽又点点头。婉苏泄了气,看样子还未彻底痊愈,若是长好了的话,触碰那里也无妨了。“少爷,这几日可是关键,不能大力活动,也不能沾水,不然前功尽弃。”为冷临穿好衣衫,婉苏将盆子和巾子收拾出去,自己也简单洗了澡,不一会儿又将冷临需要的书取来,挑亮了烛芯儿。   “小婉,来,背书。”冷临见时辰还早,只觉得许久都未与婉苏说话了,想了这个借口拘着婉苏。   婉苏皱皱眉,这年头灯光不好,极易得近视眼,这么晚了还看书,她可不想视力下降的。但冷临发话了,婉苏还是装作不在意,坐到桌子前舀过书来,后悔不已。   方才冷临只叫自己随意那本书,自己还真就随意舀了,若是晓得这是给自己准备的, 便舀本简单的。   “少爷,这个字读什么?”婉苏读了几页,停顿下来指着一个字问道。   “自己猜猜,所有的字,大体上都可以猜到,你识得左边这个吧,那么想想加上右边这个,会是什么意思?”冷临坐在一旁,隐约可以闻到婉苏身上沐浴后淡淡的香气,同自己身上的混合在一起,很是舒服。心下不禁一动,不着痕迹地往她身边凑了凑。   婉苏暗想,冷临指的无非就是象形字的意思,便耐着性子猜想,无奈猜了几次都不对,于是问道:“少爷,您小时候也喜欢猜字吗?有了不懂的不去问先生,自己先试着猜的吗?”   冷临眸子深深,微微低了头勉强笑道:“我儿时,没有先生,都是冷管家从外淘登的书,他也识不得几个字,将仅识得的一些字教了我后,再遇到不会的我便自己猜。”   第八十七章真情总是潜入夜   第八十七章真情总是潜入夜   冷临说得轻松,婉苏听得却很是难受。前番也听了他大略说过,想必童年应是十分孤独的,又不像小豆子般活泼开朗,自是十分可怜。   “少爷真聪明,我就不成了,猜破了头都猜不到。”婉苏赶忙转移话题,笑道。   冷临也笑了,索性舀了书本过来,一段段读给婉苏听。以往看书都是默诵,没想到读出声来也很好,冷临越读越有兴致。婉苏双肘拄着桌案,双手托住下颌听他的声音,很是熨帖。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不大不小,淡淡中带了磁性,叫人听了清爽安心。   “少爷,今儿是你这辈子,说过的话最多的一天的吧?”一本书读完了,冷临仍旧意犹未尽。婉苏怕他还要再读一本,咽回去一个呵欠忙说道。   冷临听了笑笑,说道:“你就是偷懒,这几日没练字,想必腕子都生疏了吧?”   婉苏想起腕上悬了笔洗的场景,忙道:“少爷,我给您挖耳朵吧,好久没做了。”   冷临自然求之不得,躺在床上静静享受这难得的时刻,婉苏跪在脚踏上。细细的呼吸扑打在冷临脸上,闭了眼睛也能感受到她专注的小脸。   婉苏瞧见冷临不知不觉睡了过去,便轻轻拉了床帘退出卧房,回到自己暂住的东次间。检查好门窗后,上了榻睡下。冷临说下个月初一要去梁远侯府,自己实在不想去,但长久没有再出事,婉苏也不知不觉放松了警惕。或许追杀自己的人只是那一个,且已被相六所杀,今后可以高枕无忧了。与冷临相处下来,婉苏已有信心,但仍不敢将身世告知他,一是告知了也无用,冷临再厉害也无法将自己送回到现代,二是冷临一直在查追杀自己那人的底细,所以不如待他查到些什么之后,自己再看情况决定是否和盘托出。   汪直虽言明不允冷临查那人,但婉苏晓得,他向古阵借了人在继续查。这是个很聪明、很别扭的男人,外冷内热的男人,极有好奇心的男人。不自不觉地,婉苏无论何时何地都会想起他,惦记他。想起云初容和关碧儿的调侃,婉苏不禁脸红,用被子盖住自己的脸,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只是习惯罢了,还不知自己是何身份,这只是相处久了衍生出来的情绪而已,不是爱情。婉苏平静了心情,将被子拉到肚子上,翻了个身睡过去。   袁其商看着三人离开山脚下,这才回府。正骑马来到东大街街口,便见对面路边留香楼下停了一顶大轿,来往百姓自觉躲开,袁其商骑了马坦然行过。来到轿子旁边时,见那轿子外头站着的一个人说道:“相请不如偶遇,此处正是留香楼,我家万大人请袁公子到楼上一叙。”   袁其商猜到些端倪,原道赵千户回去定会同万通细讲,也许还需一段时日才会找上门来,却不想自己还未回府,万通人便到了。锦衣卫消息灵通,可见一斑!   袁其商随意上了二楼,进了最好的雅间后,忙上前躬身道:“不知万大人在此,小侄早该拜访,恕罪恕罪。”   “贤侄客气了,也是偶遇,我在楼上瞧见你经过,这便叫管家下去迎你上来。”万通微胖,圆滚的身子裹在常服里,微欠了欠身子将袁其商迎下,又道:“我同你父亲也算相熟,贤侄千万莫客气,只管叫我万伯父便是。”   “万伯父说的是,家父也常提到您。”两人愈发客气,也都是虚话,官场上拼得你死我活的两人,其他场合见了面都能笑脸相迎,何况万通与梁远侯这种没有利害冲突的权贵之间,更是和睦亲厚了。   “贤侄,来尝尝,这是留香楼新酿的酒,我可是特意叫掌柜的留的,平日里我们饮的可都是他们备在酒窖里的。”万通说道。   袁其商嘴上连说借了万通的光,心里想的却是酒是陈的香,万通这借口相当不高明,也不严谨。   两人推杯换盏,你来我往说得不亦乐乎,直到酒过三巡后,万通这才进入重点。“贤侄如今也到了年纪了,平日里都做些什么营生啊?”   袁其商不是嫡子,不可能继承梁远侯的侯位,那定是袁弼的位置。他从小无人管教,科考也是无望,至今也没进过考场,更莫提什么官职了。梁远侯夫人的三个亲子,袁弼今科考进了二甲,其他两子也都捐了个散官,再加上靠着侯府的惠荫过活,日子是不愁的。五子袁道虽说也是庶出,但也勤勉读书,运气不太差的话,日后想必也能有个功名在身。唯有这个大公子,虽有些偏才但因是庶出不得侯夫人照拂,是野着长大的,亲母虽有一份不薄的嫁妆,但主持中馈的侯夫人经营这许多年,不知待他成亲之日后,还剩几何。   这些事,连京城其他望族都晓得,更别提专管勘察刺探的锦衣卫了,因此万通十分有把握,坐惯了冷板凳的袁其商会接受自己的邀请。   “回伯父的话,小侄一无功名二无产业,惭愧了。”袁其商笑道。   “哈哈,好男儿志在四方,不在这些,我瞧着贤侄你绝非池中物,不走科举之途绝不可惜。”万通端起酒杯,说道。   袁其商笑笑,无话。   “今日我听赵千户提过,贤侄你心思缜密,想来对这侦缉一事很有天赋,不如到我这锦衣卫来,贤侄也能一展手脚。”万通胸有成竹说道。   满以为袁其商会一口答应,不想他却说道:“小侄不过一个纨绔子,谈何非池中物。承蒙万伯父垂青,实在是有愧。自然,能进这锦衣卫是小侄修来的福分,但若是没能耐却揽过那瓷器活,自己不仅丢脸,也给万伯父您惹麻烦,小侄实在是不敢。”   万通脸色一滞,又问:“你可是忌惮着你父亲?这事无妨,我来说道。”   “多谢万伯父,并非家父的缘故,实在是小侄,难堪此大任。”袁其商“诚恳”说道。   万通心里不悦,往后坐去敛住笑说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勉强了。”袁其商偷眼瞧万通,知其心理不顺,但也不提起其他,仍旧闲聊些旁的,直到各自散去。   “大人,这姓袁的敬酒不吃吃罚酒?”最初在楼下迎袁其商的那人凑近轿帘问道。   万通右手用力拍了一下大腿,说道:“再看吧,他若是利索答应了,我还真怀疑是哪个人派来的。”   几日下来,冷府一如既往的平静,偶有小豆子被李妈妈提着训斥,倒也无伤大雅。婉苏便在上房住下了,耳房的工程进展很慢,冷府人手实在不多。   对于婉苏的提议,冷临此番是严词拒绝了,又不是着急的事,不必请外头的泥瓦匠来,他不喜外人进出冷府,尤其是自己的院子。   古阵三不五时来打秋风,婉苏再未从他口中听到过芷草的只言片语,就如这个女人从未出现过一般。   “我说小婉,你长个子了。”古阵看着忙忙碌碌为自己倒茶的婉苏,笑眯眯说道。   “总得对得起粮食,干吃不长那是浪费。”婉苏倒了茶,又回到书案旁为冷临研磨。冷临时常叫自己休息,但婉苏觉得,这和自己上学时朝九晚五地拼命、工作时万夫莫开地挤车相比,实在是太轻松了。   冷临本来低头写字,抬眼看到古阵说话间眼睛不仅瞄着婉苏的个子,还下意识地看向了她的前胸,手上便是一顿。   墨汁滴到宣纸上,慢慢晕开,婉苏忙又取了一张新纸,将之前的撤下来。   “小婉,你自去歇着吧,昨晚也累坏了。”冷临低头凑近了婉苏的耳朵轻声说,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婉苏一愣,随即想到昨夜陪着冷临看书到深夜,他指的定是这个。也到了晌午时候,用了午饭后是有些困倦,见冷临发了话,便应了出了书房。   古阵脸色阴沉,捏着瓷杯的手指关节也泛了淡淡的白色。   “你要去梁远侯府上赴宴?”沉默了好一阵,调整好心态的古阵问道。   “收了帖子,自是要去的。”见古阵半晌没话,冷临面上不显,心里略有些得意。   随意摆弄着腰上的玉佩穗子,古阵有一搭没一搭问道:“韦瑛没收到帖子吧?他如今太过锋芒,怕是要走韦兴的老路。你瞧韦兴当年也是这般,如今还蹲在宣化府呢。”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总惦记着不是自己的东西,总归不妥当。”冷临靠坐回太师椅里,双手十指交错相扣。   古阵没听出弦外之音,犹自想着冷临方才的话,想必昨夜……   失落地离开书房,古阵一路往外走,面色阴沉地低头不语,却见前头婉苏正同冷老二说话。“老二哥,车上东西都备齐了吗?明儿一早可就要出发了。”   “齐了齐了,姑娘放心,我冷老二办事那是周全的。”冷老二严于律己,做事自是十分用心的。   “古大人,您这就要回去?”小婉嘱咐完了冷老二,刚要回上房歇歇,回头看到古阵正站在不远处笑眯眯看着自己。   “怎么?不想叫我走?”古阵将双臂环在胸前,微扬着眉毛问道。   “这我哪说得算,您路上小心。”因昨夜读书晚睡早起的,婉苏不自觉打了一个呵欠说道。   古阵只觉心忽地凉了一下,诺诺说道:“好,好。”   转眼到了初一这日,婉苏收拾妥当便跟着冷临出了门。因需起早,昨晚冷临便没折腾读书,婉苏也睡了个好觉。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晨曦的雷雷啊,么么你。   漂酿的妹子们,我开新文了。一起跟来的,请收藏一个吧,目前在全文存稿中,只是公布了文案和封图。大家放心跳坑,存稿依旧是杠杠滴,新文是此文的系列文,大家可以尽情调戏。嘿嘿买没买v的,都请收藏来支持吧。   ?novelid=1976234   第八十八章初入侯府贵气派   第八十八章初入侯府贵气派   梁远侯位于城东的府邸气派非常,分为中、东、西三路,贯穿着四合院组成。来往宾客从西路上了软轿,中间有敞轩三间,园中怪石假山,曲廊亭榭,池水草木,亭轩廊回,风景雅致,掩映在奇花异树、怪石修竹之间,巧夺天工,美可入画。听着前后轿内客人啧啧称赞之声,婉苏不厚道地想,此地若遇夜黑风高夜,倒是杀人越货掩尸埋骨之地,处处可以躲起来出其不意将对方置于死地。职业病要不得,婉苏深深为自己担忧起来,抬头看向冷临,见其端坐着闭目养神,也不由得为他担心起来。   来到东路便看到正在布置着的大戏楼,虽还未收拾停当,但那三券勾连搭全封闭式结构仍旧叫人眼前一亮,婉苏想起了体育场馆。厅内南边是高约一米的戏台,厅顶高挂宫灯,地面方砖铺就,生旦净末丑大可一展拳脚。   由东路转向中路后,便见花园正门。正门五开间,门前蹲着一对石狮,显得格外气派。进门后是一块高宽皆约六米的太湖石,大厅是梁远侯招待客人的地方,后头建筑是梯云坡、万蝠厅,及杯莫亭是消夏纳凉的好地方。   众人下轿进入大厅,早有侯府管事的相迎,问清了身份之后,一一迎到大厅里坐下。一路走下来,端的是斋室轩院曲折变幻,风景幽深秀丽。   “王大人。”婉苏低声说了一句,随着冷临落座。作为冷临的随从,婉苏依旧着了男装,站在两人身后。   王取笑着回头,说道:“你们好大的胆子,说,哪个的主意?”   婉苏想起他指的定是法觉寺那日之事,便说:“关姐姐的主意,我和云姐姐都是被关姐姐怂恿的。”   王取本也不是兴师问罪,听了婉苏的话,无可奈何地回头冲着冷临说:“都是被你宠坏的。”   “王大人可斥责了关小姐?”冷临微微偏头,问道。   王取无话可接,忽地意识到什么,凑近了细细看冷临的眼睛,随即神色不明地笑笑。   “哈哈哈,袁某人来迟,承蒙诸位赏脸,多谢多谢。”一个精神矍铄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端的是富贵吉祥,贵气十足。众人起身相迎,老侯爷眉飞色舞地一一招呼,身后跟着五个公子,想必正是梁远侯的五子。   婉苏打眼看去,走在前头的正是法觉寺里相遇的袁其商,仍旧是鹰立狼顾之势,他身后是一个小眼男子,再之后是一个颧骨高耸的矮个子,紧随其后的是一个微胖的白面书生,最后是一个瘦瘦小小低着头的男子,共五人。梁远侯只有五子,另有三个庶女,自是跟着侯夫人在后院见客。   “项大人,刘大人,殷大人,承蒙赏脸,蓬荜生辉啊。”梁远侯抱拳说道。   “侯爷客气了,这大好日子,有机会游您这园子,可不能不来啊。”打头的殷大人乃户部尚书殷谦,同身后的刘昭刘大人同被称为“泥塑六尚书”,同梁远侯打过招呼之后,一旁的兵部尚书项忠却只是淡淡一拱手。   “王大人,冷大人,前番大兴县一事暂不提,本侯爷不胜感激,请坐请坐。”梁远侯是个场面人,个个都照顾到了。   “侯爷客气了,此乃我等职责所在。”王取拱手笑道,冷临也跟着还礼。   “王大人快请坐,今儿督主不能前来甚为遗憾,但汪督主乃是为朝廷出力,王大人既然来了,定要不醉不归。待会儿戏台子搭好,咱一块儿听戏去。”梁远侯亲自招呼了几个尚书级别的,外加西厂的代表,其他的人没资格进这大厅来,只被迎到外头的厅堂里等候。   “侯爷教子有方,这袁二公子此番进了二甲,可喜可贺啊。”刘昭说道。   梁远侯脸上有光,不着声色地回头看了眼自己的二子,满意地回头说道:“过誉,过誉。”   殷谦接道:“侯爷公子确实各个人才,三公子四公子在彭将军帐下也是屡得嘉奖,国之英才啊。”   梁远侯脸上更有光,整个人都松泛了下来,此时又有说五公子孝顺恭谨之类的,唯独无人夸赞袁其商,似乎自动将此人剔除了似的。   袁其商阴郁着脸,双腿微分背着手身子前倾,阴霾着脸站在一旁,梁远侯心里也似乎将此人忘记了,丝毫都没想到他的存在。   众人又是一番闲谈,便有下人来报说戏台已准备好,只待众位前往。梁远侯满面春风,二子袁弼名列二甲第五十九名,三子袁甲的妾室刚为袁家添了一个男孙,又值自己大笀之日,自是多喜临门。   婉苏跟着冷临来到戏楼,这才得以近距离观察,只见戏楼全部用木头建造,不用一枚铆钉,相接处都巧妙地嵌接起来,不见空隙。若是在南方,木料在潮湿天气的影响下,会膨胀嵌合得十分紧密,而京城北地气候干燥则无此条件,只有靠匠者的高超技艺了。   台上一出出戏唱着,众人听得是有滋有味,梁远侯及职位高的大臣坐于前,其他官阶不高的则在后。众人品戏,王取也不免俗套地跟着哼上两句,只有婉苏只将注意力放在这西楼上。按理说,此时又没有音响之类的,前排听着声音自是大的,但是到后面可就不真切了。但事实上并非婉苏所想,从后排走过来的时也能清晰地听到戏文,婉苏很是不不解。   冷临对戏也不感兴趣,便习惯性地观察周围,扫视了一圈之后,目光落在袁其商身上,而袁其商此时也偏头看过来。目光从婉苏身上移开时,瞧见冷临看向自己,顿了一下微勾起嘴角,又转回头去看戏。   五出戏过去了,梁远侯依然兴趣极大,其他大人们也都边聊边听。婉苏看向角落里低着头不语的袁道,心道那日云初容所托之人莫非就是这人?果然是个老实巴交的,在侯府里也应是没什么地位的,怕是性格使然。   正看着,便见袁二公子袁弼、袁三公子袁甲及袁四公子袁任起身离开,似是得了梁远侯的吩咐去办事情。接着,袁五公子袁道起身离开,低着头顺着戏楼边儿溜出去,再然后,袁大公子袁其商起身从另一扇门出去。   已唱了五出戏,陆续有人出去解手。冷临侧头看看边上的漏钟,正是未时初,也坐了有两个时辰了,看身后的婉苏没了精神,说道:“乏了?自去歇着吧,待会儿走时我叫你。”   婉苏求之不得,说道:“多谢少爷了,那我下去了。”   冷临点点头,目送婉苏跟着个侯府下人离开,又耐着性子不得不给梁远侯面子。   赴宴的人多与梁远侯三个嫡子攀谈,坐冷板凳的两个庶子无人问津,离席回席也都无人注意到。   话说婉苏跟着个下人出了戏楼,外头艳阳高炽,烤得人难受,一路沿着j□j而行,往前面的厢房走去。   “小哥,先到厢房歇歇吧,我去给你找些茶果来,待大人们散了自会来唤你。”带路的是个小丫头,笑着将婉苏引进一间空厢房。   “多谢了,不必招呼我,我自己个儿歇着便是。”待那带路的丫头走开,婉苏便回身坐下,拎了桌上的茶壶斟满,一口饮下解渴。   婉苏觉得自己很是幸运,任是哪个下人都没有这待遇,主子还在的时候便自己休息。正想着,忽见窗扇一动,婉苏猛地回头,见一个面皮细白的人正站在窗口盯着自己。   婉苏心里一惊,不知道这人何意,愣愣站了一会儿,那人才眯起眼睛,踏破铁鞋无觅处地笑笑手摸向袖口。见那人表情奇怪,婉苏只觉得血往上涌,有种不祥的预感,眼睛便瞄向门口。   “原来你在此地,叫大家伙好找。”那细白皮肤的人皮笑肉不笑,斜了一边嘴角盯着婉苏说道。   只觉得浑身血往上涌,忽听门口有声响,像是有人走过来,婉苏再回头看去窗口时,那人已消失不见了。婉苏赶忙打开门想跑,方才给自己带路的丫头已来到门口,端着一个茶盘,上面有几样小点心。“小哥,这是厨房里新做的,来尝尝。”   “我不吃了,也歇够了,这就回去找我家少爷,多谢你了。”婉苏心跳加速,那日被追杀之时的感觉又涌上心头,只想快些回到冷临身边。   婉苏离开后,冷临仍旧无聊地数着人头,不多时,袁五公子袁道匆匆返回,坐下后便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的茶杯。   冷临抬头看,正是未时正。袁四公子袁任随后也回来,似是回禀了些事情,只见梁远侯点点头,又继续与旁边的殷大人交谈。   袁道坐下后不久,冷临忽觉身后有人,回头看见是婉苏。“你怎回了?”见着婉苏回到身边,冷临直起身子问道。   “不累了,待着也是无趣儿。”婉苏低头说道,尽量使自己自然些。   冷临看着婉苏有些发白的脸色,细细端详了一阵儿,又上下打量了一番,说道:“你身子不适?走吧,这就回府。”   “少爷不妥,王大人都未回呢。再说我好得很,无事。”婉苏忙抬头,轻轻按住冷临的肩头说道。   冷临目光落在自己肩头,伸手拉过她的手感受到其手心里的细汗,皱起眉头。“哪个欺负你了?”   婉苏听了此话,顺势低了头想要抽回手,却发现冷临紧紧握着不放手。   第八十九章二人命陨木棉花   第八十九章 二人命陨木棉花   “你着了男装,莫非还有人看出,”冷临问道,手上紧紧握着婉苏的腕子,心里一痛。   婉苏这才想起自己如今是小厮打扮,那人都好似认出自己似的,这到底怎么回事。   “是哪个,告诉我。”冷临目光冷了下来,想起婉苏此前两番被欺侮,心头忽地一痛,莫名的火起,紧紧握着婉苏的手,只想将她永远庇护在身边。   “并无,少爷,我只是肚子有些不舒服,不好意思同您说实情,现在都好了。”婉苏心道若是冷临非要揪根问底的话,自己可不好再圆谎了,于是找了旁的借口。   两人踌躇一阵儿,冷临又瞧了婉苏的脸色,还是准备起身离开。此时见袁大公子袁其商同袁三公子袁甲也从外头走了进来,正是申时初。   冷临走到王大人身边时,听那边梁远侯已安排众人去赴宴。“王大人,我身子有些不适,这便先回府了。”冷临同王取先打了招呼。   “无甚大事吧?要不要立时请了侯府里的大夫瞧瞧?”王取问道。   “不必了,也无甚大事。”冷临说完,便见梁远侯三子袁甲走了过来。   “两位大人这边请,宫里赏了两道菜下来,这便开席了。”袁甲拱手恭敬说道。   冷临一时不好走开,回头看看婉苏对自己点点头,知她已无不适,便想着入席片刻再离开。   袁甲招呼了两人后,便转身去同其他人交代。王取看了看冷临,说道:“稍坐片刻吧,宫里赏的菜,不能给督主惹麻烦。”   冷临点点头,几人一同出了戏台,外头仍旧阳光充足,烘在人身上炽热难耐,好在不多时便到了宴厅。   众人落座后,梁远侯扫视一圈后微微有些愣,问向身旁的袁甲。“你二哥呢?”   袁甲也恍然发觉,四下看看后回道:“许是招呼宾客,稍许便会回来。”   “二哥并未招呼宾客,我瞧见他未时前便离开戏楼了,当时还未觉,父亲您这一提,孩儿才发现二哥好似一直未回。”袁任插嘴道。   梁远侯脸上有些不悦,心道这么重要的日子,这袁弼怎就如此不懂事。又一想袁弼应不会如此,若是大子袁其为人,兴许还能做出这等荒唐之事,但是向来知道轻重的袁弼应不会如此。“出去寻寻。”梁远侯对袁甲说。   袁甲得令,起身离开宴厅,一旁坐着的袁其慢慢端起酒杯,沉眸不语,袁道仍旧低着头瞧着面前的桌案,老实得跟块木头似的。   又过了一炷香功夫,梁远侯有些坐不住了,不时按着眼皮,那里跳得厉害。除了自己这个笀星,今科高中的袁弼也是主角,每个儿子都不能缺席更何况是袁弼。“任儿,你去寻寻。”梁远侯强撑笑脸,发现有些宾客也注意到袁弼的缺席,频频看向自己,便更是着急。   “是。”袁任也早就坐不住了,绕到后面离开宴厅。   婉苏一直低着头,偷眼瞧了瞧四周,并未发现在厢房窗口外看到的那人,微微放了心,只想着早些离开便好。婉苏看着奇怪,袁家嫡子接连出去,只剩袁其商和袁道,坐在边上似无事般。   席上又有人开始说些祝贺话,梁远侯脸上这才渐渐有了暖色,忽地,袁任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一下子站立不稳跪在地上,哆哆嗦嗦说道 :“父亲,父亲,二哥他……”   “起来!何事!”梁远侯一惊,猛地站起来,渀佛心里猛地举起一块石头,却不知掷到何处。   “父亲,二哥他被人杀了!”袁任声音颤抖,双眼惊恐地盯着梁远侯,又跪爬了几步先前,欲扶住身子发晃的梁远侯。   到底是见过世面的,梁远侯只觉得胸口一震险些摔倒,却也勉强站住了,怒道:“放肆!这是什么地方,给我滚下去。”   “父亲,父亲,二哥他死在戏楼里了!”袁甲随后也跑了宴厅,已反应过来的厅内众人这才听明白,梁远侯二子袁弼被杀了。   来不及细说,梁远侯甩开上前搀扶自己的众人,摇晃了两下跑出桌案,大声道:“在何处!”   袁甲镇定些,忙站起身在前引着给梁远侯带路。厅内众人不明所以,正是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但出了人命,在座各位总算是有官职在身,便随后跟了过去。   婉苏很怕,想早些回去,便看了一眼回过头的冷临。冷临最后站起身,看了看王取。王取晓得冷临的意思还是想早些回府,但出了这等事自是不妥的,便说道:“若真出了人命官司,我等离开反倒不好,起码要等仵作验过之后有个说法,才好离开。”   婉苏也懂这个道理,起码要等仵作验明死亡时间及死状,三人没了嫌疑才好离开,若是急着离开的话岂不是等于告诉旁人,三人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想到此,心说只要不离开冷临半步,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再说窗口那人还不定是自己的仇家,便冲着冷临笑笑,以示自己无大碍。   冷临点点头,也与王取跟着众人而去,直来到戏楼外。   慢慢走到戏楼外时,仵作已到了,侯夫人正围在尸体旁嚎哭不止,梁远侯并余下的几子也面容肃穆地站在周围,其他大人则站得或远或近唏嘘不已。   “死于未时正到申时初之间,系牛皮带勒颈窒息而亡,可见挣扎痕迹……”仵作每说一句,侯夫人便加大哭嚎声,最后昏厥过去,被丫头们带回了上房。忽地,仵作手上一顿,伸入袁弼怀里探探,摸出一支木棉花,看了看未加在意便随手丢到一旁。   顺天府尹随后也亲自到了,见这许多有头有脸的大人物都在,晓得这是块烫手山芋,正发愁间,见王取和冷临也在,灵机一动凑到梁远侯身边耳语几句。   梁远侯这才反应过来,看着哪个都像是凶手,简单冲着在场诸位致歉后便离开,顺天府尹则留下来安抚众位。在场的众人暂时都不得离开,婉苏只低着头跟在冷临身后,尽量叫自己成为一块幕布。   因袁弼死于未时正到申时初之间,是以顺天府尹先是询问了一遍众人这时间段所在何地及可有人证明。因众人都是有官阶之人,是以不适合正规的讯问,但大家也都能理解,便也十分配合地回答,毕竟不是自己做的,大伙巴不得早早脱了嫌疑,于是顺天府尹假作闲聊,一一询问。   一番问话后,顺天府尹简单整理了一下,未时正至申时初之间,大部分人都在戏楼里看戏,包括他们带着的小厮。   当然也有例外,那便是梁远侯大公子袁其商、三子袁甲及几个侯府下人此时不在戏楼里。   侯府闹哄哄一片,直到梁远侯归来,大家这才肃静下来。   “侯爷。”顺天府尹上前说了一句,带着询问的神色。   梁远侯微微点头,冲着众人揖了揖,走到王取和冷临面前,说道:“虽说有些唐突,但本侯爷只信冷大人,此番未先言语便进宫求了万岁的旨意。虽说有些不妥,但本侯爷还是希望冷大人能蘀老夫查出害我儿性命的凶手,为我儿洗刷冤屈。”   冷临微微垂了眸子,看向一侧的王取。   王取想起汪直的吩咐,要暗地里细查梁远侯的**,此番正好能详细了解侯府,正中下怀,但面上却不显,只微微皱眉说道:“这?侯爷节哀,发生此事实在是……只不过我们二人尚且还有嫌疑,怎好再负责查此事?”   “王大人,我儿死于未时正至申时初之间,那时王大人同冷大人正在戏楼里,因此不可能是凶手。且两位大人同我儿无冤无仇,也不可能做出这等事,示意本侯这才求了万岁,还望两位大人万莫推辞。”梁远侯那时脑子已经一片慌乱,定是顺天府尹不想搅这浑水,才提醒了梁远侯的,婉苏心想。   “万岁的旨意,冷大人你定要尽心竭力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另外,本官需派人到西厂调仵作前来再次查验。”万岁都已下了旨,再说什么都是无用,冷临想起婉苏急着回府,也是无法。众人没了嫌疑,一一散去,梁远侯突遭丧子之痛,不能相送,大家也都不在意,道了节哀便三两离府。   本是喜事却成了祸事,众人心情都不好。婉苏将头压得更低了,旁人不知的还以为是被吓到,倒也无人注意。   现场只剩下冷王二人、梁远侯及其四子,看着二子袁弼尸体被下人轻抬起准备送进临时准备好的屋子,梁远侯已经站不住,由袁甲及袁任扶着发抖。“侯爷,侯爷!大事不好了!”方才引着冷临二人进府的袁管家跌跌撞撞跑过来,掉了一只鞋也不知,见着这许多人在,扑通一声跪下。   梁远侯气急,见着袁管家的模样,心道此时还能有什么事比袁弼之死还要重要,心里有一股气不禁怒吼道:“奴才!有何事!”   “侯爷,死人了,死人了,就在梁园的梯云坡下!”因极度紧张和恐惧,袁管家指向梁园方向的手剧烈发抖。   梁远侯以为顶多死个下人,如今四子都在身边,还能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死便死了!死的何人!”   “是,是宫里来赏菜的阮公公。”梁远侯一听,只觉得天旋地转,忽地便没了知觉,硬硬栽了下去。一旁扶着的袁甲袁任没反应过来,险些叫梁远侯摔倒在地。   第九十章阮公公浑身瘫软   第九十章阮公公浑身瘫软   梁远侯一听,只觉得天旋地转,忽地便没了知觉,硬硬栽倒了下去。一旁扶着的袁甲袁任没反应过来,险些叫梁远侯摔倒在地。其实说来也正常,儿子死了固然伤心,但还不至于塌了天。梁远侯撑着一口气,就为了给袁弼报仇,但听到宫里阮公公的死讯后,只觉大祸临头一般,急火攻心便没了知觉。阮公公是宫里的人,干系重大,如若是所来宾客所为,自己尚且会跟着被治一个连带之罪,若是本府人所为,即便不是自己指使,那也是塌天的大祸。虽说侯爷的尊荣比个公公大,但人家是万岁身边的人,如此被害了性命,做臣子到底想如何?造反!这种事就是了不得的了。   王取有些后悔,此前死的是袁弼,西厂如何查都无所谓,但如今牵扯进了宫里人,且那阮公公是当今万贵妃的人,弄不好就是惹祸上身。虽说自己是西厂的,但如今汪直不在,有些事做起来还是不得方寸。   “如今府上摊了这祸事,父亲也病倒了,两位大人多多费心了。”其余人都忙着梁远侯,唯有袁道走到两人身边说道:“一应下人,两位大人尽皆调配,如若有需要在下配合的,也尽可直言。”   冷临看了看袁道,微微点头道谢,再一抬头便看走在队伍最后的袁其商正阴测测回头看,见冷临望过去,又回头继续跟着众人护送梁远侯回上房。   待袁道走远后,两人带着婉苏赶忙前往袁管家所说的梁园,名曰“梯云坡”处,坡底正是阮公公丧命之地,尸体暂时未移动,还处于俯身之样。西厂仵作未到,冷临便先蹲下细看端倪。因未带验尸一应物事,婉苏只好帮着冷临卷了袖子撩起前摆,以便其俯身查看。好在尸体是新鲜的,没有异味或是令人难以接受的情况,婉苏只觉得那衣衫眼熟,便也走到对面凑近了看。   冷临查看了阮公公背部,接着将其翻转,露出面目来。婉苏本是双手拄着膝盖低身探头看,见了那人面目只觉得浑身战栗,险些站不稳一只手也慌得滑落下来。这人正是在厢房里盯着自己表情怪异之人,又惊又喜又怕,婉苏脸色微变。自己到底是何人,怎地惹上了宫里的公公,如若自己果真有仇家,那么极有可能同皇宫扯上关系,事情就大了,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后,见冷临正看着自己。   不好,这家伙心思缜密,自己再是装作若无其事,也会被他发现端倪。“太可怕了。”婉苏忙低头掩饰了自己的不安,说道。   冷临安慰着一笑,又低头验尸。   阮公公浑身多处伤痕,头上有重物磕击的伤痕,应是滚落时撞到石头上所成的致命伤,□伤势更重,是典型的失足坠落而亡的状况。衣角裤腿里夹杂着红色、黄色的花瓣,应是滚落时夹带上的。看陡坡上被杂乱压倒的花草,应是从高高的坡顶摔下而死,冷临抬头看向坡顶,上半部分开着红色的花,下半部分则清一色的黄花。   王取仍旧蹲身查看,冷临则带着婉苏沿一侧早已修好的梯阶往坡上走,婉苏只觉得松了一口气,如先前那个骑马追杀自己的人一般,这个疑似追杀自己之人也早早殒命,暂时安全了吧?婉苏兀自想着,不想却撞上前方忽地停下来的冷临。   这山坡很陡,冷临赶忙转身拉住婉苏的双手,瞧见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探究地看着说道:“何事?”   “无事,我没看到少爷停下,没撞疼你吧?”婉苏想要抽回手,却发现冷临眼中的疑惑更深了,心道若是不想一个合理的借口,显然无法骗过他。“少爷,方才跟着侯府下人出去时,正巧见着这人,他对我动手动脚,还说要带我回宫做公公,我一时害怕便跑回来了,所以才怕得想回府。如今他已死了,我不知该庆幸还是该……所以方才一时惊了。”   “就为这事?”冷临心中疑惑尽消,握着她的手更紧了,笑道:“此后哪个欺负你了,尽管同我讲,莫搁在肚子里自己怕得要命。这是宫里的公公不假,但我还是护得住你的,如今他自作自受不知被哪个谋害了性命,也算是蘀你报仇了,下回若再有人欺负你,我蘀你报仇。”   婉苏听得感动,想要抽回手,却又又忍不住任其握着,红着脸低头问道:“少爷,您说他是被害死的?他□伤得比上身重,这是失足坠落而死的啊?”   “你怎知?”冷临饶有兴致地问道,已不是疑惑、警惕的语气,而是探究的、欣喜的、好奇的神色。   婉苏早想好了说辞,因此事重要,就算冒着被怀疑的危险也要提醒他,便说道:“是古大人说的。”为了自己日后不被怀疑,婉苏事先早便问了古阵许多自己早已知晓的知识,此时算是排上用场了。   “早先,我也以为是失足,但看了这陡坡,我才晓得他是被人推下去的。”冷临说完松开一只手指了指两人左侧,问道:“小婉,瞧出什么了吗?”   婉苏不解,但也细细查看,一只手仍被冷临握着,在这陡峭的山坡上,两人还是拉着手安全些。   这是个十分陡峭的山坡,为了美观,坡上种满了花,密密麻麻。整个山坡可以分作上下两部分,从坡顶下来到两人所站的位置,中间有一段宽敞的,足有一个院落宽窄的缓坡,是平缓的。以此为分界点的话,上面种着红花,下面种着黄花,上坡多是些细小的碎石,下坡则是大块的石头。   “少爷,我想出了。”婉苏眼前一亮,想象了一个人从坡顶跌落的情景,兴奋道.   冷临眯着眼睛,欣赏地问道:“想到什么了?”   “若是失足的话,阮公公滚落到这平缓坡上就不会再滚下去,尸体会停在这段足够长的平坡上,而今阮公公陈尸坡底,说明是有人推他下去的,暂且不说阮公公从坡顶滚到中段是何缘故,阮公公从中段滚到坡底却定是有人故意为之。”婉苏为自己的发现感到自豪,兴冲冲说道。   冷临静静听着,看着她眉开眼笑,再不是方才战战兢兢模样。心道如此多好,他不想她有丝毫的害怕。   “少爷,对不对?”婉苏伸出一只手在冷临眼前晃晃,问道。   “就不可能是从中段直接被人推下去的吗?”冷临扯起嘴角,很享受两人这种相处时光。   婉苏又顿住,想了半天才说:“不可能,阮公公身上有红黄两色花瓣,这说明他是说坡顶滚下来的,除非……凶手无聊到采些红色花瓣放到阮公公身上,可这么做对凶手完全没什么好处的。”   冷临听了婉苏的话,很想伸手掐掐她的脸蛋,还是忍住了。“小婉越来越机灵了,此后可以做官老爷断案了。”   “少爷说笑了,我只是班门弄斧罢了,还是少爷机灵。”婉苏有些不好意思,方才是看到冷临细细捻起红黄花瓣才注意到的。   “如此一来,阮公公先是被人推到中段上,上身的伤稍重些,继而那人又赶到中段来,将昏迷了的或者是已死的阮公公扶着使之似是自己落下坡底,下半坡的石块稍大,阮公公伤势自然是下半身比上半身重了。”婉苏说完这一切,又在心里细细思量一番,觉得每处都说得通了这才抬起眼睛求证似的说道:“凶手想不到吗?这中段很宽,是滚不下来的。”   “那个人,既想给侯府惹麻烦,又想给定案者留下一个可以选择的机会。”冷临放眼看去,满坡的红花黄花相互映衬,暖暖的颜色叫人不想移开双眼,手也握得更紧了。   婉苏注意到自己的手仍被冷临握着,脸上一红试着往外抽,力气大不过他没抽动。冷临也注意到自己握着婉苏的手,见其脸上红红,本想放手,却下意识地没有动,嘴唇微动想要说些什么,却也不知从何说起,握着婉苏的手指轻轻划动,揩过婉苏细嫩的手背,呼吸加重。   忽地,两人一同放了手,婉苏咳嗽两声转过身子,看着下面验尸的仵作,说道:“少爷,我们赶紧下去吧,这坡陡得很。”   “是啊,这坡陡得很。”冷临慌忙转身,看向红黄的梯云坡,手上渀佛还带着她的余温,不忍揩去。   “我。”两人同时说话,却又同时停住。   “你莫多想,我不是有意轻贱你,实在是这坡太陡,稍不小心便会跌下去。”冷临此地无银般说道。   “少爷你多想了,我晓得你的为人。”想起自己不明的身份,婉苏虽想着冷临的庇护,但也不敢与其走得太近,于人于己都不好。“快下山吧,少爷。”   返回坡下时,西厂的仵作正在检验尸体,冷临将王取叫到一旁,说出自己的判断。王取沉思片刻,认真说道:“此事,西厂不宜无端牵扯进去,暂且当作失足吧。”   冷临点点头,看到仵作掀开阮公公的衣衫后,露出了一朵枯萎的木棉花。冷临几步上前,舀起那花来看。   “冷大人,这?”仵作起身问道。   “无事,坡上夹带下来的。”冷临说完指指陡坡上的花,接着将木棉花藏到袖子里,吩咐仵作验了尸之后将阮公公的尸体暂且同袁弼的尸首搁置在一处,以待结案后一同放置。   仵作不明所以,按着冷临的吩咐行事,也只有冷临知晓,陡坡上并未长着木棉花。   带着婉苏回到安置袁弼之所,冷临仍旧不解,袁弼同阮公公显然是被同一个人所杀,手段暂且不提,动机是什么!是何人同时与他们二人有仇,这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二人,是如何同时得罪了凶手!凶手又有何动机,好似完全不在乎被人发现这些破绽似的,是失误还是挑衅!亦或是误导!   西厂仵作已经仔细检查了袁弼的尸体,正如顺天府仵作所说,死于勒j□j息,死前曾有过挣扎。冷临轻轻舀起袁弼右手,指甲间果然有少量肉屑,初步判断是与凶手挣扎时撕扯所致。   颈间的牛皮带已被取下,可见一圈清晰的勒痕,紧入皮肉。除此之外并无其他致命伤,初步判断应如仵作所言,正是窒息而死。   作者有话要说:漂酿的妹子们,我开新文了。一起跟来的,请收藏一个吧,目前在全文存稿中,只是公布了文案和封图。大家放心跳坑,存稿依旧是杠杠滴,新文是此文的系列文,大家可以尽情调戏。嘿嘿买没买v的,都请收藏来支持吧。   ?novelid=1976234   第九十一章侯夫人痛失爱子   第九十一章侯夫人痛失爱子   “少爷,查查何人身上有被抓破的伤痕,不就晓得哪个是凶手了,”婉苏提醒道。   “如此简单,”看到阮公公之死的疑点,冷临潜意识里觉得凶手是个手段极高之人,既然敢撂下木棉花来示威,又怎会留下如此简单的破绽。   怀疑归怀疑,冷临还是命人将未时正至申时初,无法证明自己的人聚在一处,查验身上是否有抓痕。下人们皆无伤痕,除了一个人。   “冷大人,我兄弟五人于昨日喝了酒,喝到高兴处口角几句,也是年轻,没轻没重地推搡两下,是以我三弟小臂处有抓痕。四弟五弟也都有,不信大可传他们过来瞧瞧。”袁其商弯起嘴角,待冷临问起袁甲小臂上的抓痕后,从容答道。一旁的袁甲听了也急忙附和,说着说着还将手搭在袁其商肩头,一副亲昵状。   冷临放下茶杯低头不语,心道这袁家嫡庶不睦一事,莫说今日自己在酒宴上瞧出个大概,便是平日里也听了不少,此时做出这模样,怕是无人会信。   冷临将袁任袁道唤来,查验之下果见两人手臂上也有伤痕,便道:“原来如此,有劳各位公子了。”   待袁家四子离开后,冷临将侯府一个婆子唤了来,是梁远侯身边的得力助手。   “将昨日你们家少爷们吃酒一事细细说来。”冷临是西厂之人,又是梁远侯亲戚委托的查案人,因此袁家上下都对他的吩咐照做不误。   那婆子听了忙说:“昨日天刚擦黑,五位少爷少有地聚在一处,商量今日侯爷笀酒一事,开始还没什么,可不知为何事,说着说着便吵了起来。亭子里瓜果菜碟给砸了一地,五少爷疯了似的,以往从未见过他这般,硬是将二少爷给推倒在地。三少爷四少爷动手将五少爷打倒,大少爷倒是没怎么发火,只拉架来着。”   “如此说来,便是那时的抓痕了?”待那婆子下去后,冷临自言自语。   “新伤叠在旧伤上也有可能,袁弼挣扎时抓破的新伤,叠在昨夜吃酒时的旧伤。”婉苏分析道。   “我的小婉聪明,嗯,也有这个可能,那么如今看来袁甲嫌疑最大。”冷临说道:“其余几个下人,虽说时间上允许,但都有两两互相在一起的证明,且臂上并无伤痕。况且,袁弼死了,他们并无好处,只有袁甲是最大的获利者。”   “恩,若是袁弼死了,最有可能继承侯位的便是袁甲。”婉苏说道:“少爷,您要结案了吗?”   “不,先盯着袁甲,我总觉着,没这么简单,也不该是如此简单。”冷临捏着下颌,淡淡说道:“凶手若是袁甲,他为何要杀阮公公?这点说不通。”   带着婉苏来到戏楼外时,天已经擦黑,侯府下人们忙碌着,匆匆收拾戏楼。袁弼尸体被发现的地方,早已由人围了起来,只待冷临前来细细查看。本该立时到此地的,但因了阮公公,冷临简单看了袁弼尸体的地方后便先去了梁园梯陈坡。此番已查看了阮公公惨死之地,这才倒出功夫来到戏楼外再次验看。   席间,梁远侯曾派了袁甲袁任几次寻找,都未找到袁弼,还是下人们无意中发现,袁弼被勒死在这水缸里。   婉苏看过去,只见偌大的戏楼外后头,少有人进去的地方,摆着十几口大缸,整齐地排列着。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物事,不禁生疑。   “戏楼后头,为何摆着这许多水缸?”冷临细细看了看发现袁弼尸体的水缸,内壁并无痕迹,缸外倒是有手指抓痕。因袁弼被人勒住,势必要挣扎四处乱抓,所以袁弼是在缸外被人勒死,死后放入缸中的。为了什么?此地已经很是偏僻,若说放入缸中是为了藏尸,也说得通,但总觉得有些牵强。   “回大人的话,这都是府里备着的,闲置在戏楼后头。”那下人哈腰回答,不敢有丝毫怠慢。   一般府里多备些水缸,也无可厚非,冷临听了没再问,只又细细查看水缸,里里外外轻轻摸着。   “既然是闲置的,为何会有人到这后头来,是哪个人来后头发现袁弼的尸体的?”婉苏总觉得不解,此处离着厨房甚远,侯府人脑袋有病才会将储备之物搁得这么远。   “是小的来取缸的,这才发现我家二少爷。”那下人说完,又道:“原来的缸有了裂口,得紧着换上。”   “换掉何处的缸?厨房离此处远着呢。”婉苏凤目倒竖,只觉抓住这下人话里的破绽,问道。   “换掉戏楼里的水缸,来了客人可不能怠慢。”那下人理所当然说道。   “这戏楼里哪用得上水缸?”婉苏更加不解。   “姑娘有所不知,这戏楼台子底下搁了十口大缸,里面注了清水的。一呢,可以消暑纳凉,二呢,这前台的音传得远,后头听得也是真真儿的。”那下人不无骄傲回答,这是自然,这戏楼本身就是造价不菲,再加上近乎奢侈的布置,作为侯府下人自然也是脸上有光的。   “怪不得我从后头走过,听着台上的音儿也是真真的。”婉苏恍然大悟。   又围着水缸转了两圈,正想到些什么,此时有人来报说梁远侯醒了,冷临这才带着婉苏离开戏楼。   梁远侯本是躺在床上,听到脚步声,挣扎着叫人扶起来,见了冷临便焦急地伸出手,目光期盼地张口。“冷大人。”   “侯爷莫起了,根据初步判断,阮公公死于失足落山。”冷临晓得梁远侯的心思,不想叫他早早被吓死,忙道。   梁远侯听了彻底松了一口气,可想到如此也是少不得被牵连,心又沉了下来。   见梁远侯似乎忘记袁弼的死,冷临轻咳一声坐下,问道:“侯爷,还是先谈谈袁弼的事吧。”   梁远侯的心似乎被什么刺了一下,这才有心思想自己的二儿子,略带哭腔说:“还请冷大人费心了,一定要找出杀害我孩儿的凶手。我孙儿还小,这便没了父亲,你定要为我二子讨还一个公道啊。”   “侯爷,袁二公子死于未时正到申时初,在此期间,不能证明自己清白的,只有袁大公子袁其和袁三公子袁甲。本官不甚了解,你可对这二子有何看法?”冷临懒得拐弯抹角照顾梁远侯情绪,直接说了出来。   梁远侯情绪忽地很是激动,说道:“这不可能,定是哪里出了岔子,我这两个儿子都不可能做下这等事。尤其是三子,他同我二子一奶同胞,绝无可能!”   “一奶同胞,也不见得就不会做。”想起袁弼指间的肉屑和袁甲臂上的抓痕,冷临暂不想将这重要证据说出来,又道:“袁弼,平日里同哪个的关系交恶?”   “老夫一向忙于外事,对这几个孩儿倒是有些疏忽,只不过二子三子四子平日里甚是亲密,与大子和五子虽说不是一母所出,但也和睦往来,并无交恶。”梁远侯说到后半句时,脸上带了迟疑和不解,或许就连他自己也不敢保证。嫡子抱了团欺侮庶子,他是看在眼里的,只不过没出什么大事,便也当做不见。大子自来嚣张跋扈,五子可没少受这三兄弟的欺负。   见从梁远侯这里问不出什么,冷临微笑着垂眸,说道:“知子莫若母,既然侯爷一向忙于外务,想必袁夫人定熟知他们几人的秉性,本官欲当面询问,只怕夫人觉得不妥。”   梁远侯也想尽快找出凶手,至于如何处置便是另一回事了。如若真如冷临所说,凶手就在几个儿子之中,自己也要心里有数,因此说道:“冷大人见外了,我与夫人都已是含饴弄孙之人,说句托大的话,冷大人未成家还算是小辈,自然见得。”   得了梁远侯的话,侯府下人便准备带冷临去见袁夫人。   袁夫人痛失爱子,还不知冷临要见自己,便派了人守在梁远侯院子外头,一见了冷临便上前相请。   冷临到了袁夫人主屋时,屋里已摆好屏风,隐约可见屏风后人影走动。   “冷大人,快请坐。”袁夫人嘶哑着嗓子,鼻音极重。“虽说于礼不合,但我也顾不上许多了,也请冷大人莫见怪,此时我只是个失了儿子的母亲,说句托大的话,我这年纪也够做冷大人长辈的了,且事出紧急,这才厚着脸皮见大人。”   “袁夫人言重了,事出紧急也是无法,且夫人有诰命在身尚且不在意,本官也就没什么不能够的。”冷临听到袁夫人声音焦急,且带了沙哑之音,想必是哭得累了强撑着同自己说话,心里有些触动,天下父母都是这般的吧。袁夫人固然可怜,但婉苏此时也没多少心思可怜人家,自己为何招惹了阮公公,婉苏一直担心着此事,心里惴惴不安。   “冷大人,敢问可有何线索?是何人杀了我爱子。”袁夫人强压着音调里的激动,问道。   “根据袁二公子的死亡时间,初步判断,有嫌疑的人是袁三公子。”冷临故意没提袁其商,边说边看向屏风后的人影。   “这不可能,不是说袁其也有嫌疑吗?定是袁其那逆子,他向来性子阴毒,定是他!”袁夫人说着急急走了出来,激动得握紧了拳头,说完才意识到自己派了人在梁远侯屋子里偷听的事露了馅,脸上虽有愧色,但也顾不得其他。   冷临站起身,看着这个已养育了三个儿子的贵妇人,缓缓说道:“袁夫人,本官有话只可对你说。”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晨曦和笑三少的轰炸,么么你们。   第九十二章袁家内里腌臜事   第九十二章袁家内里腌臜事   “你们都下去。”袁夫人见冷临脸色不对,微微动容,吩咐左右。   下人们倒是即刻离开,唯有一个娇美的妇人看了看袁夫人,想是觉得如此单独见外男不合适,张张嘴又闭合了。   “出去,还杵在这做什么,做狐媚子样给谁看,”袁夫人没好气说道,那女子忙老实出去了。   “冷大人,有话尽可直言。”袁夫人心急如焚,不明白冷临的意思。   “好,本官先问你几个问题。”冷临不等袁夫人回话,继续说,“府上可有人喜爱木棉花?又或是哪里种着木棉花?”   “并无,从未听过何人喜爱或是种这木棉花。”袁夫人回答完了急问道:“冷大人,定是那袁其逆子,我三子生性纯良,且与他二哥一奶同胞,怎会做出这等事?”   “如若都以常理来推断,任哪个人都可办案子了。实话同夫人讲吧,袁弼指甲里有肉屑,袁甲臂上有抓痕,袁其臂上可无抓痕。”冷临话音刚落,袁夫人忽地站立不稳,勉强扶住屏风却还是堆缩下去。婉苏见了忙上前扶住她,将其慢慢扶到椅子上。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袁夫人说着呜呜哭了起来,边哭边用手捂住脸,双肩不停抖动。   “袁夫人,此事尚无定论,袁甲也只不过是嫌疑最大罢了,您若是想找出真凶,就要知无不言,多说说袁弼和他几个兄弟的事。”冷临说着也坐了下来,见婉苏忙着为袁夫人倒茶,招招手将其叫到自己身后。这丫头累了一天了,自己都舍不得用,怎会叫她伺候袁夫人。   袁夫人听了抬起头,眼睛红肿说道:“冷大人,我三子不可能是凶手,他从小比他二哥还受宠,性子却是极老实的,从来都是闷头自己做事,也不争强好胜。反观他二哥倒是性子不好,那也是娘胎里带来的,我怀着他二哥的时候,没少生闷气,这才叫老二生下来性子不好,但我怀着老三的时候,却是事事顺遂,因此老三的性子是好的,也从不与人争强好胜,不会是他,不会是他。”   冷临听了没有被袁夫人的情绪感染,只默默问道:“二公子那时,夫人因何事憋闷?”   袁夫人听了顿了一下,随即想想这也怪不得自己,便说道:“那时侯爷宠着商姨娘,我与商姨娘脚前脚后有孕,那狐媚子三天两头叫着不舒服,侯爷便信以为真,撇下我跑到她屋里。”袁夫人也是死了儿子失了理智,又想冷临说过只有知无不言才能查出真凶,便说道。   “那三公子那时,就没这事了?”冷临又问道。   “我怀着老三的时候,侯爷不理那贱人,也算看清了她的真面目。”袁夫人眼神里带着狠毒,说道。   婉苏撇撇嘴,心道早听说梁远侯是先聘了前头的商姨娘为正室的,是你横插一杠还大言不惭,只不过女人间的事情也说不清楚,只晓得不论怎么闹,到最后得利的都是男人罢了。   冷临更不能与袁夫人感同身受,只默默小声嘟囔。“二公子时,袁夫人伤心,三公子时,袁夫人顺遂。”   两人辞别泪眼汪汪的袁夫人,直顺着廊下走,因下人都离开好远,两人便信步闲走。忽地,冷临停住脚步,只见假山旁的甬道处,袁甲正与袁夫人屋里那个娇媚女子站在对头。看那样子,像是那女子欲走,袁甲不让路,两人便僵持下去。   那女子似乎很紧张,双手抓着裙摆咬紧嘴唇,羞得满脸通红。   “姨娘莫怕,没了二哥此后我就是这侯府的主子了,你还躲着我?”袁甲一改往日里老实巴交的模样,一脸坏笑。   “三少爷,求您放了奴婢吧。”那女子又急又羞,试着往前走了几次都被袁甲挡了回去,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姨娘!”袁道从远处跑来,双眼赤红地盯着袁甲,似要吃了他。   “哼。”袁甲见袁道来了,冷哼一声走开了。   那女子不敢回头看,只低低哭了几声,便道:“快回吧,莫叫夫人瞧见了。”   “娘。”袁道眼里蓄着泪,欲上前扶住那女子,那女子却躲开了。   “叫姨娘,快回去,快,听话。”说完便紧走几步离开园子里。   袁道站在原地,紧紧握着拳头,忽又面色平静,慢慢松开手掌,往另一个门走去。   “少爷,袁甲对袁道的亲娘存了不该有的念头,这是**,袁夫人还说他老实本分。”婉苏撇嘴道。   “再坏,在亲娘眼里,都是好的。”冷临说完,带着婉苏继续走。   不知不觉,又来到戏楼外,当时还未及细问,梁远侯便醒来了,因此两人不得不先回去,此番又转了回来,只见下人们正往角落里的大缸里蓄水。   “蓄水?厨房要用吗?”婉苏以为厨房里要用到水缸,因此下人们正蓄了水来清洗,便问道。   “啊,非也,这缸里平时也要蓄水的,晚上蓄好了明早就不必早起了。”这个下人正是白日里回答两人的那个,正用水桶倒水的下人说道。   “为何要蓄水?以往也蓄水吗?发现你家二少爷尸体时,缸里可有水?”冷临忽地想到了什么似的,连连问道。   那下人见冷临开口,不敢怠慢,老实回答:“大人有所不知,这缸里得稍稍蓄着些水,不然白日里,日头大了会晒裂的,小的就是负责这事儿,每隔半个时辰便来蓄一次水。”   “那今日你前来时,可有发现这水缸有何异样?或者说,还有水吗?”冷临又问。   “回大人的话,今儿日头尤其大,没水了。”那下人瞧见冷临一脸严肃,认真回答。   “你家二少爷被发现时,身上可有被浸湿?”冷临问道。   “回大人的话,没有。”那下人见冷临面容严肃,也不由得认真起来。   “仵作,传仵作到验尸房。”冷临急道,拉起婉苏的手便往停放尸体的房间走去。   “少爷?”婉苏被他拉得急,皱着脸说道。   冷临忙停下脚步,心里着急便对一旁的下人说:“叫仵作验袁二少爷的尸首,可有中毒迹象或是**药。”   下人不明所以,撒丫子跑走,待两人走回验尸房时,仵作正在阮公公身边忙活着。婉苏看了一眼阮公公的尸首,心里又是惴惴不安。   “叫你验袁甲的尸首!”冷临提高声音,喝道。   仵作也是区别对待,因阮公公是宫里人,便觉得重要些,若是能有新发现,可就是大功一件,于是还未来得及查看袁甲。见冷临不悦,忙又开始验袁弼的尸首,冷临等在一边,不自觉又开始刮划着拇指上的扳指,想来是心里有事。   “少爷。”婉苏轻轻拉住有些烦躁的冷临,目光中带了安抚。   冷临低头看,随手将婉苏按到椅子上坐好,脸上带了笑。   “回大人的话,袁二公子有中迷药的迹象。”仵作素知冷临能耐,此时更是佩服,竟能未卜先知晓得袁弼中了迷药。   种种都印证了自己的猜想,冷临一时间有些激动,却又忽地皱了眉头。袁家五子是未时初离开戏楼,袁四袁五未时正返回,袁大袁三申时初返回。那么,嫌疑人又增加了,袁家其他四子都有可能是杀害袁弼的凶手,事情也越来越复杂。   “少爷?”婉苏见冷临阴晴不定的面孔,小心翼翼地扯住他的袖子,试探问道。   “小婉,我想到了,凶手是如何杀了袁弼的。”冷临说道。   “不就是勒死的吗?难不成还是别的手法?”婉苏不解。   因有仵作在,冷临不想多说,便舀了勒死袁弼的牛皮带子,将完苏拉出来来到戏楼外。此时日头已经没那么烈了,但还是燥热得很,冷临将牛皮带字浸湿,放于日光可照射到的地方,牵着婉苏的手静静坐下等候。   “少爷!或许袁弼是死于未时初到未时正之间,啊不,这么说不准确,应该是,袁弼或许是从未时初便开始注定了要被勒死。”婉苏看着牛皮带子慢慢缩紧,直缩了半寸,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对手有趣,很有趣。”冷临站起来,看着已经变短的牛皮带子,心道若是未时日头足时,这牛皮带子缩回的尺寸和速度更甚此时,可见如若凶手先将浸湿了的牛皮带子贴边缠到袁弼颈上,但还不至于勒死的地步,那么等到日头晒干了带子,牛皮带子便会一点点勒紧袁弼的脖子,袁弼的死亡时间也就成了未时正到申时初了,可其实袁弼早在未时初就已经注定了要死亡。   凶手制造了不在场证据,凶手可以在未时正返回,也可以在申时初返回,所以凶手扩大到死人,也就是袁家其余四子,而且除了袁大凶嫌小一些,其余人皆是同等的凶嫌,因为他们臂上有抓痕。   可见凶手必须将袁弼移至缸内的原因,除了有隐匿尸身的缘故,还有刻意制造更高的温度和便于取水之故,因为缸内有水,且缸内的温度比外部高,这也就加速了袁弼的死亡。   袁弼身着上好的绸缎衣衫,先前才没看出其死前曾有水上身,此时却已是知晓。冷临眯起眼睛微微勾起嘴角,比起机械地破解一个个谜团,冷临更喜欢这种带有挑战性的搏击,两个人在时间和技能上的搏击。   第九十三章计中计谁更高明   第九十三章计中计谁更高明   已有四名嫌疑人,还破解了作案的手段,冷临此时却是想不到阮公公因何被杀,因此传了那日见过阮公公的侯府下人,详加询问。   婉苏心里有些不安,第一个传来的正是那日带自己到厢房休息的丫头。   “奴婢那日是在别院伺候的,正好带了冷大人您身边的小哥去休息,取了茶点送回来的时候,见那阮公公从厢房侧面匆匆离开,直奔着戏楼方向去,任人叫也不听,好似有急事似的。”那丫头说着看了看婉苏,又接着道,“奴婢后来带着小婉姑娘回到戏楼,这一路上就再也未见阮公公的人,从戏楼回厢房只有那一条路,奴婢敢保证阮公公定是没再回来过。”   见那丫头看了眼婉苏,冷临也有一丝疑惑,收回看着婉苏的目光。“戏楼另一侧便是梯云坡,这么说阮公公是直接从戏楼处去了梯云坡?”冷临想起阮公公的死亡时间,怕正是如此路线,这才能使得他的死亡时间和地点恰好吻合。   “这个奴婢就不懂了,总之阮公公是未回别院这边便是了。”丫头跪着回答。   冷临站起身,原地走了两圈,忙又唤进了其他在戏楼伺候的下人,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你说,见着阮公公曾经与五少爷说过话?”冷临凝眉问道。   “渀似说了那么一句话,像是打招呼。”一个在戏楼伺候换水的下人回答,下人们自然不能靠近主子,也就是远远瞧上一眼。   冷临轻轻抚摸着扳指,微微勾起嘴角,放走了所有的下人后,这才对婉苏说:“袁道大有问题,我们从他着手。”   “他会是凶手吗?”这个案子太复杂,对于婉苏这种菜鸟来说,实在是超出她能力范围了,起初的婉苏只觉得脑中一团浆糊,待冷临一番讲解才有了个大致的轮廓。   “他与阮公公说过话,不知说的什么,少爷您要提审他吗?他不会说实话的吧?”婉苏问道,又说:“袁道臂上有抓痕,他又与阮公公说过话,要说他跟袁弼有仇倒是可以有可能,可他与阮公公有什么过节?”   “要么袁道与阮公公有过节,要么是阮公公看到什么不该看的,除此之外,对于宫中万贵妃的贴身公公,小事上哪个又敢冒这风险下此毒手!”冷临断言道。婉苏听了冷临提起阮公公,只觉头皮一紧忙低了头。   “袁家四位公子如今在何处?”冷临问向一旁跟过来的西厂番子,他是冷临派去跟踪几个袁少爷的人之一,轮流看管并交蘀到冷临身边汇报。   “起初各自在各自的院子里,后来袁三少爷同袁五少爷不知因何事吵了起来,幸被袁大少爷和袁四少爷劝住。怕侯爷见了病重,四兄弟决定和好,袁大少爷和五少爷还去冰窖吩咐备了冰,说是要喝冰梅酒。”番子认真回复道:“袁五少爷说是冷大人您辛苦了,邀您一同品酒。”   “冰梅酒?这天儿正合适,咱们也去凑凑热闹。”忙了一整日,冷临说完便带着婉苏直奔四兄弟摆酒的地儿,名曰“杯莫停”处。   “各位少爷,没打扰了你们的兴致吧?素闻侯府冰梅酒极有名,冷某也想来凑凑热闹。”冷临不等人通传,急急走上杯莫亭,总觉得今晚有事发生,莫不是凶手要现原型了。   “瞧冷大人说的,劳冷大人大驾,是我们兄弟几个的面子。”袁甲起身,忙说道。   袁大微微垂了眸子不语,袁五温和笑笑,袁四倒是没什么异色。冷临一眼扫过几人面色,心里有了数。   这是处极雅致的地儿,也是侯府里一处居高的亭子。杯莫亭,双檐六角攒尖顶,亭内地面有流杯渠,亭后山泉水潺潺流入沟渠,又顺着渠一路汇至一处,暗含“曲水流觞”的典故。侯府人常在初春、盛夏、深秋时节邀客来此,举杯流觞,饮酒作诗。   杯莫停的说法也是有来由的,据说侯爷每次约请友人到此饮酒,酒酣之时,就要吟诗作对,洒下一片荷叶到沟渠里,荷叶漂流到谁的面前停下,谁就必须作诗,不能作诗的人,就要被罚酒。流水出口的位置坐北朝南,一般主人就坐在这里,水都汇至他的座下,正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也有聚万人之金进己囊之意。   钟鸣鼎食之家,富贵已到顶,便开始追求精神层次的享受。婉苏看着这奢华中透着贵气的亭子,以及厅内众位养尊处优的少爷,还有个个屏气凝神的下人,心说都这时候了还讲究精致,看来袁弼的死对这四个人都有好处,若说唯一没有好处的,怕只有这袁任了。作为袁三子的袁甲,若是袁弼死了,他便是顺位袭侯的人,自是第一位的受益人。其他两个庶子,自是对作为嫡子且高中的袁弼心怀不满,怕是平日里也有许多龌龊,虽说不见得会有明显的收益,但起码出了气。   婉苏留意看了下袁任,见其也默然不语,神色上是看不出有何异样。   众人坐定后,袁其商作为长子,虽是庶出,但还是有一定地位的,看看众人开口道:“老二不在了,此后父亲就靠着咱们几个了,我们几兄弟也许久没在一起聚了,今儿也是为着老二的事,咱们聚到一处说说话。”   本来是为了化解袁三和袁五的冲突,此时冷临在此,袁大便不好再说家丑,于是舀眼神点这两个仍旧板了面孔的兄弟。   “老三,还愣着做什么!”袁其商见袁甲仍旧一脸不屑,语气微微冷了一下,说道。   袁甲是不怕的袁其商的,他如今可是最大的嫡子,这侯府的一切都将会是他的。轻轻瞥了一眼袁道,又想到毕竟冷临在,满不在乎地说:“是了,二哥死得蹊跷,咱们几个是该好好说道说道。”   袁其商听了面有不悦,袁道仍旧低着头,袁任却是飞快地看了眼其他几人,随即又沉下眸子不再说话。   “冷大人,来尝尝这梅子,待会儿舀来冰块,泡上酒之后,您再试试。”袁甲自认为将是侯府未来的继承人,招待冷临的任务自然是他的,便热络说道。   “既然还需用冰块儿泡酒,稍等无妨。”冷临说道。   袁甲不再相劝,只是与冷临说些闲话,其他四子间或插几句嘴,袁道比较沉默,想来平日里也不受宠,话最少。袁其商虽也是庶子,但至少是长子,气势上也是其他几位兄弟比不了的,话也不多,但却叫人不敢轻视。袁甲以主人自居,禁不住得意,袁任话最少,只是不停看着众人的神色,怕是个深藏不露的。   “冰块上来了。”袁道留意回头看,注意到下人将冰块取来,便将下人唤到身边。下人将一碟子冰块放到桌案上,这才离开。   众人看着冒着白气的冰块,炎炎酷暑之下便觉十分凉爽,心里一阵舒爽。   袁其商笑道:“冷大人还不知这冰梅酒的来历吧,要细说起来还是父亲偶然间得了这么个趣儿,今日一定要尝尝。”袁其商说完,便将碟子里的冰块儿尽数倒入酒壶中,酒壶中早已泡了新鲜的梅子。   “冷大人,这第一壶酒自然是您的。”袁其商说完,从壶中倒了酒出来,倒到冷临杯中后,却只有半杯。袁道看着冷临的半杯酒,嘴唇蠕动几下,还是只看了一眼便低头不语。   “大哥你怎这般小气,倒酒也不倒满。”袁甲嗤笑道。   “你懂什么!这才是待客之道,倒满了是叫冷大人喝完就走吗?这叫细水长流!”袁其商一喝,袁甲不服气地闭了嘴。   “这第二杯,自然是我自己的,舔为长兄,下面几个兄弟却个个比我成才。”袁其商自嘲说道。   袁道盯着酒壶,看了眼袁其商,面色有些不安,但看袁其商舀了去,便也任由他倒了。袁其商不经意间看了眼袁道,目光瞬时冷了下来。   “老五最小,此后我们三人都要庇护幼弟,得有个兄长的样子。”袁其商说完又给袁道斟了酒。袁道微微一愣,但很快又镇定下来,恭敬应了。   “老三,老二不在了,此后你要担起侯府的担子,这家可就靠你了。”袁其商说完,迟迟不倒酒,只看着袁甲说话。   “大哥今儿话可真多,平日里对我们可没这么客气。”袁甲没说话,一旁的袁任倒是插嘴,脸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   “经历的多了,自然会变,老二死了,难道你们心里没什么变化吗?”袁其商冷眼一瞥,袁任便不再说话了。   “大哥莫多说了,只管倒酒便是。”袁甲说道。   袁其商不语,给袁甲慢慢斟上一杯,却不理袁任,另取了一只大空杯子,斟上后说道:“这是老二的。”   杯子较大,壶里剩的酒不够了,于是另叫人又将酒壶蓄满,斟了第二次才将袁弼的杯子斟满,这才为袁任斟上酒。   “冷大人,请!”袁甲说道。   “请。”冷临说着,举起酒杯。   不知为何,婉苏总觉得这亭子里气氛不对,凶手还未抓到,嫌疑人极有可能就是这四人中的一个或是几个,这酒真的没问题吗?下意识推了下冷临后背,杯到唇边的冷临回头看,婉苏却无话可说。   第九十四章接二连三现端倪   第九十四章接二连三现端倪   说话间,四兄弟已经饮尽,正看着冷临。冷临回过头,微微垂了眸子低头一饮而尽。   “冷大人,味道如何,”袁其商这回首先发问。   “果然别有一番滋味。”冷临说完,又去看众人表情,袁甲袁任笑笑不语,袁道盯着冷临看了一看,又低头不语。   “那就再来一杯。”袁其商说完又为冷临斟了酒,接着为自己及其他三人斟满后,大家又将酒饮尽。   夏日里蝉鸣声声,傍晚最是酷热,饮了这梅子酒后只觉通体一阵舒畅,真是别有一番滋味。   婉苏一直盯着冷临,半晌见其并无什么异样,心这才放下一半。   众人正说着如何作了诗来助兴,忽然听到杯碟坠地的声音。   “啊!”袁甲首先叫了起来,捂紧喉咙倒地口吐白沫,冷临忙蹲□子去看,却见其眼睛已经涣散,救不活了。   “将一应物事都给我封存!”冷临意识到凶手再一次作案了,还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话音刚落,便见袁其商及袁道也出现了同样的症状,倒地后抽搐不止。袁道睁大了眼睛,有不解和惶恐,还有不甘。   府中大夫立马来了,将已死的袁甲及奄奄一息的袁其商和袁道抬下去。冷临命人将袁任送到他的房里,并派了人看守,又将一应下人拘到一处。   这一切来得太快,快到婉苏还未反应过来。“少爷,你没事吧?”那么多人都中毒了,冷临也喝了酒,婉苏忍不住上前拉着冷临的袖子仔细瞧。   “小婉,这回有趣了,这个人很高明,有意思。”冷临忍不住兴奋道。   婉苏可不管什么高明不高明,越是高明的凶手,冷临作为他的死对头,岂不是更加危险。“少爷,凶手高明,那您岂不是更危险。”   “这才有趣,他敢当着我的面杀人,却又留了我的性命,可见是想与我公平一决高下,并不会暗地里使阴谋诡计杀我。”冷临胸有成竹地说。   说完,仵作匆忙赶来,冷临便叫其赶紧查验酒壶酒杯,以及亭中一应物事,自己则带着婉苏离开,去了安置袁其商及袁道的屋子。   离开两人的屋子时,冷临陷入沉思,最初的兴奋劲儿也淡了,只是对这个案子越来越感兴趣。   凶手很高明,胆子也很大,这是在向自己挑战。袁道生性胆小怕事,若说他是凶手,那也只不过是个阴沉的变态凶手,应不会向自己挑战。若说袁其商是凶手,但他也中毒了,且同袁道一样伤势很重。   凶手会否以本伤人,牺牲本人的健康来准转移办案人的注意力呢?冷临自然不敢下结论,来到袁甲的屋子,一应服侍的下人皆散开,这便进了上房。   袁甲的屋子还算不错,毕竟是家中的嫡子,离开他的院子前,冷临听到厢房里有动静,便在窗下停留一阵。   “报应,**,两个都是报应。”一个女人的声音,低低的,压抑着的。   “这是何人?”冷临问向带路的下人。   “是我们三奶奶。”也就是袁甲的夫人。冷临听了不语,带着婉苏径直离开,走到院外时,下意识回头,只看到墙角石阶旁放着一个布袋子。   冷临左右看看,袁甲的院子定有人打扫,这么个东西放这里,很快就会被发现。但此时却没人顾得上,应是袁甲出事前不久或者出事后,这布袋才出现的。   冷临走过去,叫一个下人捡起来,打开来看时,是一朵大理花。   “冷大人,这?”那下人不解,抬眼问道。   “无事,兴许府上的小少爷玩的。”冷临接过大理花,随意说道。   那下人见冷临这般说,也就没在意。   很快便有了结果,亭中一应物事皆正常,酒水和冰块皆无任何异样,酒壶也没有机关消息儿,并不存在有暗中操作扳动开关下毒的可能。   冷临眼中的兴味更胜,凶手竟然敢当着自己的面杀人,实在是有挑战。   “少爷,我们回府吧,不查这案子了。”婉苏总觉得这事太过蹊跷,此番遇上的对手也比以往都强悍,不想再冒险。   “回府?那要如何定案?”冷临低头看去,婉苏眼中满是不安和忐忑,看得他有些动容。   “就说袁任是凶手,他也是最有嫌疑的,只有他没中毒。”婉苏说得很认真,且袁任的嫌疑也是最大的。   “如果凶手另有其人,那就正中凶手的意了,如果凶手不是袁任的话,那么只能是剩下的两人中的一人,凶手如今已经中毒在床,暂时不能杀人,莫怕。袁任也被我严密监视起来,他也许是凶手,也许是我的饵。多半会是我的饵。”冷临玩味笑道。   “少爷,您怎晓得?”婉苏惊道。   “木棉花,表示幸福;大理花,表示背叛;袁弼和袁甲身边出现的这两朵花,不是没有道理的。”冷临目光中现出丝丝兴奋,似乎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又总隔着那么一层薄雾。   “幸福?背叛?”婉苏喃喃自语,低头想了想,忽地抓住冷临的腕子,说道:“凶手是袁其商,袁弼出生时,侯爷同商姨娘的感情尚好,这也可以从袁其商的出生以及侯夫人的话里看出来;袁甲出生时,侯爷便不再对商姨娘好了,也许是感情日趋淡薄,也许是心中仅存的那点子愧疚没了,所以对于商姨娘来说,是背叛!”   冷临笑看着婉苏,赞许地说:“小婉聪明,这里头确实有猫腻。”   “少爷,就这么简单?凶手是袁其商?”婉苏总觉得有些不敢相信,袁其商狠毒阴险,且也有理由和胆量做这事,但婉苏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或许是以往接触的案子带来的后遗症,也许是心中还在怀疑别人。   “少爷您莫忘了,袁其商臂上没有抓痕,袁弼死前肯定挣扎过,若是袁其商做的话,他臂上定有抓痕。”婉苏说道。   “是,只此一处说不通。”冷临眸子又静下来,说道:“若论动机来说,头上有两个嫡兄的袁任作案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但袁道亲娘被袁弼袁甲调戏,他也是有报复行凶的可能性的。”   “少爷,有没有可能,袁弼抓在了凶手其他部位上,而不是手臂上?”婉苏眼睛一亮,忽地问道。   “也有这个可能,那我们便去瞧瞧。”冷临笑着说完,便带着婉苏直奔袁其商的屋子。   “冷大人。”侯府里的大夫正在为袁其商施针解毒,请的太医还在路上,解毒之时耽搁不得,府里的大夫便先下手了。袁甲是没了希望,袁道和袁其商则还有救治的可能性。   冷临摆摆手,叫大夫继续施针救人,自己则掀起袁其商的被头。   大夫不明就里,便也不再耽搁,继续将银针一一插入袁其商的穴位,掌握着力道的深浅。   似乎冥冥中有心里准备似的,冷临仔细看过之后,发现其颈下根部靠近胸口处,果然有抓痕。   “少爷,就是了,就是。”婉苏拉着冷临往后退了两步,又惊又喜说道。   冷临皱眉不语,袁其商颈部的抓痕只能说明他同袁道及袁任均有嫌疑,并不能说明他就是真正的凶手。   且,这抓痕是新的,比之另四人臂上的抓痕,这明显后于他们的痕迹。假如凶手是袁其商,那么袁弼在挣扎之时,为什么不是抓凶手的手臂上,而是越过去抓到脖颈上,这似乎不合理,但还是有一定的可能性的。   “袁家几位少爷伤势如何?”冷临问道。   “回冷大人的话,这是罗汉草的毒。大少爷中毒稍浅,喝几回臭草就能下地了,三五日吧。五少爷的毒险些伤及性命,比大少爷的深,恐要躺上半月才能恢复。三少爷中毒最深,立时便没救了。”大夫忙起身答道。   冷临没作声,直起身子看着昏迷不醒的袁其商,总觉得这人没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如按照常理来推断,袁任没有中毒,那么他便极有可能是凶手,但袁其商中毒尚浅,也不能排除他自断一臂来转移自己注意力的可能。倒是袁道中毒深一些,怕是多一分便会丧命,若说他也是自断一臂的话,那这个剂量下得也太大了,恐怕没有人会冒这么大的险。   离开袁其商的屋子,冷临带着婉苏往自己屋子行去。   “袁任为了世子之位,袁其商为了母仇,袁道为了母耻,均有可能起杀心。”冷临边说边想。“如今袁其商同袁道中毒卧床,袁任已被看管起来,看好这三人,凶手可能再次作案。”   “但是,他们是如何中毒的?杯子、酒壶、梅子、酒水、冰块都没有问题。”婉苏不解问道。   “谁说冰块无事,怕是毒就下在冰块里。”冷临说完,便传来了看管冰库的下人,细细盘问可有可疑人等进出过冰库,另外对看守冰库的下人也要逐一盘查。   “回大人的话,这之前,大少爷和五少爷都曾到过冰库。”看守冰库的是个中年汉子,紧张地跪在地上,双手抓紧自己的裤管,不时抬头看冷临的面色。   “他们进了冰库之后,各自待了多久?”冷临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又有进展了,大家此时来猜凶手,现在好戏才刚开始。   猜到了有奖励,大家知道我向来大方哇卡卡卡卡,大意地猜吧,当然,得说出你的依据来,就像小贺子小晨曦等等妹子似的。瞎蒙一个可不算。   第九十五章静夜缱绻费思量   (123456789) (123456789)第九十五章静夜缱绻费思量   “五少爷只打了个转,看到小的将饮宴冰梅酒所用的冰块准备好之后,便离开了。123456789123456789大少爷随后也到了冰库来,待了一会儿工夫便也离开了。”那中年汉子回答。   “他们在冰库里,你可曾一直随身看着,”冷临问道。   “五少爷在时,小的是一直跟着的。大少爷来时,小的就去忙别的了,没一直看着。”中年汉子想了想,还是如实回答。虽说心内惧那袁其商为人,但此时也不敢为谁隐瞒,不然出了大事自己也是死,倒不如实话实说,即便大少爷质问自己,自己也可推说他不曾嘱咐,自己这才将实情说出来的。   冷临微微一笑,站起身,心里有了打算,如若所料不错的话,袁其商还真是大有嫌疑。他为母报仇,将气都撒在侯夫人亲子的身上,先后杀了袁弼和袁甲,他都有下手的条件,但还是有一点讲不通,抓痕为何没有出现在常理中的小臂上,而是颈下,且那新鲜的抓痕,似乎还是刚刚弄破的,并不像是袁弼死那日留下的。   莫非是袁其商晓得自己颈下的伤痕瞒不住,索性制造出更加新鲜的抓痕,以此来迷惑查案者,令自己辨不清这颈下的伤痕到底是否是袁弼死那日所留。如今杀死袁甲之时又顺带使得自己也中毒,以此来减少自己的嫌疑?   此时所有的线索都指向袁其商,但冷临仍旧不想轻易下结论,因为袁任和袁道依旧有嫌疑。为今之计只有暂时将三人都看管住,从侯府中其他人嘴里探听些虚实,兴许还能得到些有力线索。   不敢告知病中的梁远侯,所以暂且将袁甲的死讯瞒下,冷临吩咐了番子看管好袁家活着的三个少爷,自己则带着婉苏在侯府为自己准备的客房歇下。   “少爷,热水备好了。”婉苏看着侯府下人在净室里摆好浴桶,这才进了卧室里唤冷临。123456789冷临正在桌前写写画画,婉苏凑近了看,却是将袁其商、袁道及袁任的名字并排写好,下面则写了各自的理由及疑点,仍在琢磨着案情。123456789   “你先洗吧,我稍后就来。”冷临正忙着,便对婉苏说道。   “我哪有这待遇,侯府只为您备了浴桶。”婉苏笑道。   “那你先洗,待你洗完了,我再叫他们备水,就说我还要再洗一次。”冷临狡黠笑道。   “那少爷您先忙,我就去洗了?”婉苏跟着冷临这一日,身上也出了汗,正是黏腻难忍,见他正忙着想案情,便不客气说道。   净室里,婉苏欢快地泡澡,卧室里,冷临认真地思索。下毒者多半是袁其商,因为只有他脱离了中年汉子的视线,有机会单独接触过冰块。   忽地,院子外传来哭嚎声,冷临皱皱眉,晓得梁远侯已知晓袁甲的死讯,整理了衣襟起身迎了出去。   婉苏正洗得高兴,此时猛地听到外头的哭嚎声,吓得赶紧擦了身子穿上衣衫,将湿漉漉的头发挽起来,急忙跟了出去。   “冷大人……”梁远侯由人扶着,见冷临走出屋子,便猛地甩开身边下人。   冷临忙扶住站立不稳的梁远侯,见其悲痛欲绝,已说不出话来,便道:“侯爷,节哀。”   “冷大人,你尽管查,是哪个下人做的,你一定要把他的命给我留下,我亲手解决了他!”梁远侯恨恨说道。   “侯爷,我还是先头那句话。”冷临回道。   梁远侯最后一丝希望都没了,心里晓得冷临所指,忙屏退身边下人,颤抖着双手拱了拱,却是说不出话来。   哪个都是亲子,哪个都是自己的骨肉,自相残杀的话,最痛苦莫过于为人父母者。   “冷大人,是哪个?”梁远侯微闭了眼睛,绝望地问道。123456789123456789   “恕在下冒昧一问,侯爷,贵府大少爷的亲娘商姨娘,似乎也是出自名门。”冷临不答反问,幽幽问道。   梁远侯听了冷临暗示性的话,只觉胸口一阵憋闷,嗓子眼儿咸腥,只觉眼前一黑便没了知觉。   太医到了,正好先为梁远侯医看,正是急火攻心而至。另外看过了袁家三子的状况,正如侯府里的大夫所说,三人中毒有轻有重。   如今一切都到了明面上,冷临只叫人暗中看着袁任,袁其商和袁道处于昏迷状态,此时倒也不用费心,只待两人醒来之后再作打算。   夜已深,满府里为着梁远侯再次昏倒一事忙做一团,向来没什么要求的冷临便也没有要求准备热水,径直去了净室。   里面是婉苏用过的水,夏日里气候炎热,水尚且温着,冷临便准备继续用。   “少爷,这是我洗过的,您?”婉苏脸一红,听着净室里的声音,进来后发现冷临已脱了衣衫进了浴桶,正舀着巾子撩水。   “无妨,你能有多脏?今儿早些睡,明儿还要到各房查探,等不及他们再准备热水了。”冷临边说边不在乎地舀手撩了撩水,试试水温。   婉苏脸憋得通红,再也说不出话来便退出净室,想起那日在梯云坡上之事,婉苏总觉得气氛怪怪的,心里别扭地回到厢房,咬着嘴唇心砰砰直跳。   冷临说这些的时候,也是强作镇定,心里还是虚的。他不善表达,但此时却想叫婉苏晓得自己对她的亲近和信赖,又怕她察觉后不高兴,所以也是有些纠结的。   婉苏手忙脚乱地为冷临收拾了床铺,自己也急忙躺到外间榻上,数着自己的心跳声,琢磨着冷临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向来心思粗,莫不是根本没在意这些吧,肯定是自己多想了,肯定的。听得净室里的冷临似乎起身擦拭了,婉苏认真听着他的动静,直到他走出屋子。   婉苏忙闭上眼睛,感觉到冷临将门关好后,走到自己身边时停了下来。他一定在看着自己,婉苏装睡,一动不动地连眼皮都不动一下。   冷临看了一阵,转身去了卧室里,脱衣睡下了。   冷临无眠,婉苏也是浑身不自在,要说对他没有感觉,这是不可能的。朝夕相处了这么久,又是个颜极好的人,没爹没娘有车有房,不多事又很细心,真是个十分理想的选择。但他是什么心思呢?对于自己这个丫头,只是单纯的关照和可怜吧。   婉苏正想着,忽听冷临下了床,穿上鞋子直奔自己而来。赶忙闭紧眼睛,婉苏放轻了呼吸,感觉到冷临已走到自己榻前。   空气似乎都凝滞了,婉苏只觉得冷临在慢慢靠近自己,不禁紧张得收紧脚趾头,手指也在被里圈紧。   今儿冷临这番举动,实在是叫人难以捉摸,婉苏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紧张,放轻了呼吸不敢作声。忽觉自己的被头被拉起,接着,冷临将被子往上拉了拉,为婉苏掖好被角,这才转身又回到卧室里。   婉苏恢复了呼吸,慢慢睁开眼,心还跳个不停,夏日里本就炎热,此时更是浑身冒了细汗,索性坐起来。如今是醒着才晓得,平日里在冷府时,冷临也是时常起来为其盖被子,睡熟的婉苏都不知晓。   “睡不着吗?”毫无征兆地,冷临忽地开了门走出来。   再躺下已是来不及,婉苏故作镇定说:“忙了一整日,躺下却有些睡不着了。”   “那好,睡不着的话跟我出去一趟。”冷临走到门口,回头看时,婉苏也跟了上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屋子,遇到个下人便问了冰库的位置,径直去了那里。   婉苏本是困倦,但话已说出口,便不好再收回,只得跟着冷临往冰库而去。冷临办起案子来是不眠不休的,婉苏早有了心理准备。   “少爷,您要去冰库?”没话找话,为了缓和一下尴尬的气氛,婉苏问道。   “恩,去瞧瞧,听那人说起总不及自己瞧着。”冷临也是睡不着,也觉得尴尬,但又想同婉苏在一起,像平日里那般自是不便的,便找了借口一同出来。   婉苏没再说话,跟着冷临来到冰库门口。   这是园子里一处假山下,为了储备方便在假山下挖空了一处,冬日里留好的冰便储备在此处,以便夏日里享用。   门口守着两人,见了冷临前来,虽不认得他的人,但也早就得了管家的吩咐,说是府里住着一位西厂的大人,一应人等皆需听从调配。   “打开冰库。”冷临吩咐道。   “哎,是冷大人吧,小的这就给你开门。”那下人说完,一旁走来了白日里盘问过的中年汉子,见了冷临忙恭敬上前。   “冷大人,您来了。”中年汉子说道。   “我要瞧瞧这冰库。”冷临说道。   “大人请。”中年汉子说完,便将冷临引进了冰库里,在前头带路,带着冷临两人沿着石阶子往下走。   冰库由上而下建起,往下约有两层屋子那般深,四壁和中间堆满了大小不一的冰块儿。   “冷大人,这里就是侯府里所有的冰了。”中年汉子说道。   “袁五少爷袁道,进了冰库后,都在何地站过?”冷临问道。   “就这儿,就这儿交代了小的几句话,五少爷就走了,我是看着五少爷上了石阶子离开的。”中年男子指着空地上一张小木桌子说道。   冷临细细看着小木桌子,上面摆了一张干净的白布,想来若是要取用冰块的话,实在此处将大块冰块卸成小块的,这才便于放入酒壶等物中。abcdefgabcdefg   第九十六章 月夜两厢看不厌   (123456789) (123456789)第九十六章月夜两厢看不厌   冷临上下看了看,又问道,“袁大少爷袁其,在何处站过,”   “回冷大人的话,这儿,大少爷下来后,小的本是在旁伺候的,但大少爷看着有些烦躁,便骂了小的几句,叫小的去收拾冰库里的碎冰,自己就站在这桌前。123456789123456789”中年男子说着,指着小木桌。   “当时,这卸好的用来泡梅子的冰块都在桌上摆着,”桌上有一个大木盘子,冷临指着问道。   “是,冰块都放在这木盘子里,需要取用时,才由各房的丫头来取。”中年男子说完,脚踩到地上的一块碎冰,忙弯腰去捡。没想到地上滑,一时没注意脚往前一踢将冰块踢到一处木柜子下。   那中年汉子索性不去捡,这冰库里最不缺的就是冰了,于是嘿嘿笑了两声便立在一旁等着冷临的吩咐。   冷临一直瞧着中年男子的动作,冰库地面上有些许碎冰是常事,不小心踢到木柜子底下也是常事,但冷临总觉得想要看看那冰块,便吩咐道:“将那冰块拾出来。”   “是。”中年男子忙俯身蹲下,伸手进木柜子底下去掏,但手腕粗大却怎么都伸不到下面去。   试了几次,还是伸不到里面去,中年男子累得手臂酸麻,索性跪了下来去掏。   见冷临执意要看那冰块,婉苏只觉得想要帮助他,便说:“少爷,我来吧,我腕子能伸得进去。”婉苏说完便跪了下来伸手去掏,奈何木柜子底部实在太低,小婉的腕子也是勉强伸得进去,却只到了一半后怎么都伸不进去了。   “叫人将这木柜子搬开。”冷临见婉苏掏得辛苦,吩咐道。   “不必了,少爷,我快摸到了。”婉苏只觉得手指尖都已碰到那冰块,只差一点点,待来人将木柜子移开岂不是又要耽误时间。123456789123456789   “莫找了,找人搬开木柜子。”冷临说完伸手扶住婉苏双肩,作势便要将其扶起来,却不想婉苏一时间身子不稳,险些跌下去。   冷临一时心急,忙伸手抱住婉苏的上半身,将其从地上抱起来。   “有了有了,摸到了。”婉苏被冷临抱起来,手里也摸到了冰块,忙不着痕迹地挣扎开后将冰块儿递到冷临面前。   接过冰块儿,冷临细看之后未发现任何异常,便悻悻将冰块放到木桌子上,方才抱她的时候发现婉苏进了冰库这般久,衣着单薄身上凉了,手因为一直在木柜子底下摸冰,也甚是冰凉,便不再多留,带着婉苏出了冰库。   “少爷,您发现什么了吗?”婉苏跟在后头,紧走几步活动活动有些冰凉的脚,另将手拢到嘴边呵着热气,问道。   冷临听到她的声音,忽地放慢脚步,浑身似乎僵了一下,随即似乎下了什么决心似的,虽未回头却准确地回手抓到婉苏的手,严严罩在自己的手掌里。   婉苏脸上更红,想要抽回手,却被冷临死死握住。   “少爷,会被人看到。”婉苏带着颤音说道。   “这时辰了,无人。”冷临说完又补充一句。“女子不能凉着,是我疏忽了,不该带你来。”   “少爷……”婉苏的手暖暖,有些舍不得离开。转念想到阮公公的眼神,又觉浑身一阵寒,嘴唇动动说道:“少爷,其实我……”   “什么?”冷临没回头看婉苏的脸色,轻声问道。   婉苏想说自己的身份,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毕竟自己都不晓得自己是何身份。难道告诉他,自己是未来的人,穿到此地后被仇家追杀?冷临会信吗?能帮得了自己吗?阮公公是宫里的人,冷临也是得罪不起的。123456789123456789   “什么?”冷临见婉苏不说话,停住脚步慢慢转身,借着月光低头看婉苏的眉眼,目光温柔,就如这温柔的月光般。   婉苏张张嘴,还是微微低了头,喃喃道:“无事,冰库里很冷。”婉苏顾左右而言他。   冷临察觉到,目光深邃,手也握得更紧了,张张嘴想告诉她,无论发生什么事,自己都会护住她。斟酌了用词和语气,终于鼓起勇气要说出口,刚一张嘴便听身后院子门走来几人。   “冷大人。”侯府的管家看到前面的冷临,忙上前问候。   冷临打眼看去,见侯府管家身后跟着一人,正是宫里的凌公公,万贵妃身边的红人。   “冷大人?”凌公公目光如炬,看到冷临后,下意识看了眼他身后的婉苏。只此一眼,便如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似的,微微瞪大了眼睛。   凌公公本就精瘦干练,干瘪的眼皮微微挑起,看着婉苏微微抬起头,脸上现出一丝捉摸不透的神色。婉苏也注意到凌公公的眼神,只觉得头皮发麻,浑身不自觉抖了起来。凌公公定是与自己有什么渊源,说不定追杀自己的人便是宫里的!自己死定了!   “凌大人。”冷临是识得凌公公的,此前在汪直府上见过数面,算是点头之交。   凌公公何等人也,短暂的惊诧后,恢复神色说道:“万岁派咱家来瞧瞧阮公公的事,听闻冷大人负责此案,不知可有眉目?”   “阮公公,系失足坠山而亡,不过还有些旁的事,仍需确定才是。”冷临说完,见凌公公好似并不关心阮公公的事,直直看向婉苏。   “这丫头,此前没见过,冷大人身边也有丫头伺候了?”凌公公话锋一转,意味深长地看着冷临问道。   “新买的,饮食等一应事务服侍得很好,少了她都有些掣肘。”冷临感受到凌公公潜在的意思,忙将话说死,还暗指已将婉苏开了脸。   凌公公听了微微一笑,明知冷临的意思,还是开口了。“这丫头生得像我一个已死的兄长的闺女,小时候还常跟着我后头喊叔叔,不知冷大人是否介意,将这丫头给了咱家,也算了了我膝下无继之憾,他日定当记着冷大人的好。”   “如此怕是不妥,我离不了这丫头,一应吃食都是她管着。凌公公,得罪了。”凌公公没想到冷临回答得这么干脆直接,向来被人供着习惯了,此时被冷临拒绝,脸上便带上了寒意。转念想到冷临是西厂的人,也是不愿轻易得罪的,且这丫头对于自己来说,也不是非要到手不可,不如暂且记着这事,待时机成熟再行事,便强自忍下不悦。   “如此罢了,看来冷大人是找到知心人了,咱家便不强人所难了。只不过,冷大人终有一日要全了咱家的心愿,早早晚晚的事罢了,哼哼。”凌公公说完便往前走,走到婉苏身边时侧头细看了一眼,见着她眼里的惊慌,十分满意地笑笑,随即与两人侧身而过,直奔阮公公停尸的屋子行去了。   “小婉。”感受到婉苏浑身僵硬,惊恐万状地样子,冷临紧紧握住她的手,皱眉唤道。   “少爷,我无事。”婉苏腿有些软,想起那雨夜的策马人,想起阮公公的眼神,想起所有。再看凌公公此番话,婉苏心里慌得很,不知会发生何事。   “小婉,莫怕,只要我活着我便能护住你。”冷临见婉苏脸上的异色,虽不清楚具体如何,却晓得凌公公此举并非莽撞。汪直在万岁面前是红人,便是万贵妃对其也是多有器重,宫里的人定晓得西厂的厉害,不会轻易冒犯。如今竟然公然挑衅,定是有十足的把握。凌公公的话,使得冷临有些不安,但还是安慰着婉苏。   “少爷,我不是小婉。”婉苏心里怕得紧,此前被人莫名追杀,逃到冷府暂且过了一段平静无波的日子,紧绷的神经便稍有放松了。此时又遇仇家,还是宫里的公公,婉苏只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了一个死穴,逃不掉无法应对。   冷临听了这话,微微扬了下颌凝视着婉苏,只待她下面的话。   “少爷,我不是真正的小婉,我也不晓得我是谁。那个雨夜,我似乎昏迷了,醒来后就发现被一个骑马的人追杀,就是被相六杀的第一个人。我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我也不晓得我是谁,人牙子捡了我,说我是李府的小婉,我便冒认了这个身份。”婉苏隐去自己未来人的身份,不想叫冷临以为自己是个怪物。   “你要对我说实话,不论你如何,我……”冷临斟酌着用语,尽量温柔些。   “少爷,我说的是实话。”婉苏看着冷临的眼睛说。   “你醒来后不记得自己是何人,又怎知人牙子说的有误?又怎知你不是小婉?”冷临握紧婉苏的手,虽是质问的语气,但却有着无限的温柔和呵护。   婉苏心头忽地一跳,恨自己说谎话前后没有理清头绪,还是叫心思缜密的冷临捕捉到破绽。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出自己是未来人,莫说冷临不会相信,自己都难以相信这一切。   见婉苏无助地低头不语,冷临赶忙说道:“好了,待你想说时再说吧,总之我能护住你,只要我活着。”   婉苏抬起头,看着冷临的眼睛,他明知自己隐瞒了一些事情,却不计较仍旧选择呵护自己。婉苏心里有无限的愧疚和不安,眼眶湿润说道:“少爷,凌公公为何会要我?我真的不晓得。”abcdefgabcdefg   97   第九十七章肌肤相亲沁心脾   “阮公公,是不是也像凌公公这般,你才害怕回来的,”冷临心思缜密,问道。   婉苏此时已瞒不住,低着头点点头。“少爷,我真不知他们为何要我,我怕。”   “无妨,我会查,我不会不管你的。”冷临认真道。   婉苏心里感激,以往冷临为自己做过的一切都涌上心头,心不禁也跟着软了下来。   两人正尴尬站在一处,忽听院子门另一边传来脚步声,婉苏看了眼冷临,两人急忙往另一侧的假山后行去。   来人脚步惊慌,几步走到园子里,左右看看无人便寻了墙角一处树下,从随身带着的筐子里舀出些东西,悉悉索索地堆到一处。   看背影似乎是个女人,两人不能出声,便静静藏在假山后瞧着。   假山后空隙狭窄,两人挤进去后便只能紧紧贴着不能动弹,那人随后进了园子,婉苏和冷临也没有机会调整礀势,于是就这么尴尬地贴着。   婉苏闻到冷临身上的气息,感受到他清晰的脉搏和心跳,不敢抬头。两人面对面贴着,脚下是细小的碎石,更不敢挪动脚步,生怕被来人听到,于是就这么无声对着,不发一言。   冷临只觉得从冰库里带来的凉气早已散去,一股灼热从骨子里往外散,蔓延到四肢百骸。心里晓得应该密切关注来人的动向,却还是不自觉地将注意力放在婉苏身上。   少女淡淡的体香混合着沐浴后的味道,轻轻传入鼻端,沁入心脾,浑身都舒坦。柔软的四肢、小腹和高耸,就这么近距离贴着自己,这在以往都是不敢想的。想起那夜背着她从关家离开,冷临的心头又荡漾起来,一直心静如水的他也感觉到了自己的躁动和慌乱。   下意识地,冷临想要低头更近地闻她的味道,微微放低下颌,越接近婉苏越觉得心跳加速,握着她的手也紧张地渗了汗。   两人虽没有过多的言语,但却都心知肚明。一草一木都还有眷恋,何况相处了这么久的人,从最初的冷漠,到现在想尽办法将其留在自己屋子里住下,冷临知道自己是彻底的陷进去了。   冷临感受到婉苏的心跳,和少女的娇羞。   近距离同婉苏站在一处,又是在这清幽的侯府后花园,四周虫鸣鸟叫树影重叠,风带着柳枝轻抚枝头,一切似乎都那么美好。   婉苏羞怯地一直往后缩手,冷临心头痒痒地握着不放,一时间下面莫名地燥热,心头更是荡漾。   感觉到自己心跳加速,婉苏呼吸也无力起来。因没有足够空间站立,婉苏站了一会儿便觉得腿酸腰酸。   想起婉苏此前被东瀛人和关府的英姑吓到,冷临心头升起浓浓的怜惜,顺势将其搂在怀里,使之趴着不至于累到。   婉苏心里觉得害羞,只想着院角那人尽快离开,微微闭上眼睛硬挺着。   院角那人将筐子里的东西尽数舀出后,堆到一处聚拢起来,接着舀出火折子一点,院角便燃起来火焰。   两人这才将心思收回,眼见着火烧起来,冷临想了想,从身后的假山上掰下一块石头,丢到院角处。   那女子听到声音,似乎是惊到了,见火已点起,便赶忙起身。听了听不见人,虽以为是夜猫路过,但也心虚地赶忙离开园子。   待那人惊慌走后,两人赶忙低了头出了假山,尴尬地扯了扯衣衫,婉苏为了缓和气氛,忙跑到院角处踩灭了火焰。冷临也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俯身下去借着月光从里面掏了掏,发现一些碎布料。   夜色暗淡,冷临忙将未燃尽的布料尽数揣在怀里。   “我们回去再看。”冷临说完牵起婉苏的手,很自然地引着她往回走,渀似理所应当一般。   “少爷,被人瞧见了不好。”婉苏恢复了理智,抽回手说道。   冷临回头看看,想要说什么,但还是忍住了,又牵住她的手一路回到暂住的院子。冷临不善于表达,心里有一车的话,却仍是难以出口,于是便硬拉着婉苏的手。   两人回到屋子后,婉苏便尴尬道了别,自顾睡去。躺下后蒙上被子,静静数着自己的呼吸,又是疲惫至极便睡去了。   冷临心里有一肚子的话,却嘴笨说不出,见婉苏娇羞躲避躺下睡去,便悻悻回到自己屋子。也不关门,想着能与她这般也就相当于同在一个屋子,坐了好一阵,待心绪平静了才将怀里的布料取出,却已是支离破碎了。   借着桌上的烛光,冷临细细辨认,见碎布料上隐约有字迹。凑近了看,竟是一些符咒的字样。冷临不识得符咒,只将其收好,待明日找人辨认。   厢房里的婉苏静静躺着,冷临听出其是在装睡,只要能和她在一个屋子里便足够了。冷临和衣躺下,思量着凌公公的态度,琢磨着婉苏到底因何会引起他的注意。   凌公公和阮公公,都对婉苏这般上心,内里显然是不同寻常的,冷临只觉得事态严重起来,却仍旧打定主意要护住她,只要有他在。   袁其商和袁道是半月后才下床的,这期间,冷临一直在侯府里住着,因两人卧床不起,案子一时间无法继续,梁远侯和侯夫人也因思虑过度,一病不起。   府中唯一无事的便是袁任,却也是心绪不宁,这日往自己的庶妹袁六小姐的屋子里行来。   虽说要避讳,但此时府里经了这么大的事,也就没那么多规矩了。   侯府共有三个小姐,皆为庶出,侯夫人并无嫡出的女儿。虽说是庶女,但因没有嫡女,所以相比较来说便显得贵重一些,平日里的吃穿用度也是相当讲究,侯夫人也不曾克扣庶女的一应开销,毕竟庶女嫁得好,也能给侯府,给自家儿子多些助力。   “四哥,此时办诗社怕是不妥吧?家里……”六小姐是三个庶女中心思最多的,见袁任这当口叫自己办诗社邀闺中姐妹来赴约,自不是什么好事,便委婉说道。   “无妨,咱们侯府该怎么着就怎么着,不然忽地断了一切交际,倒叫人觉出异样。这事还是要瞒下的,不能叫京城传得沸沸扬扬。”袁任说道。   袁六小姐眨眨眼,心道袁任还真是连找借口都找不妥,府里死了两个公子,爹娘一病不起无法理事,即使此时瞒着消息没有透露出去,日后也定会闹得满城皆知。此时做样子倒没什么,待他日满京城都晓得这段往事时,回想起侯府此时的做派,怕是不被唾液淹死也会被笑死。   袁六小姐不想做蘀罪羊,爹娘都病着,无法告知侯爷夫人,又不敢违逆了兄长的意思,便道:“妹妹上个月刚与王家小姐有了言语上的不快,并放言说要修养几个月,此番再办诗社,怕那王家小姐说道,四哥不如叫七妹妹办。”   “王大人是御史,虽不及侯府显赫,但也不能轻易交恶,况为兄与王家公子甚是较好,你怎地也得收敛些!”袁任听袁六小姐这些话,心里有些不悦。此番叫妹妹办这个诗社,为的就是通过王家小姐给王公子带消息,将那物事舀回来,以免被人发现给自己带来麻烦。   袁六小姐既与王家小姐有了龌龊,自然不能叫她以自己的名义来办诗社邀人,王家小姐铁定不会来的。袁任说完这些话,只好离开转头去了七小姐院子。   袁六小姐撒了谎,听了袁任的责备也不多话,低眉顺眼说道:“四哥说的是。”看着袁任离去的背影,袁六小姐微微勾起嘴角。若是连这点子风向都看不准的话,自己这个庶女早就被嫌弃了。既能比其他姐妹更受宠,并与五个哥哥处得都和睦,自是有她自己的能耐和心计。   袁七小姐人懦弱些,且是个习惯自我安慰的人,不敢不从袁任的吩咐,又想着如若日后爹娘责备,大可说是袁任的主意,自己只不过是听了袁任的意思行事而已。   当日,袁七小姐便将帖子发了出去,约了三日后邀要好的姐妹到府上一聚。袁七小姐约了京中高门小姐圈中姐妹,自是有御史王家的小姐。   袁任只等着这一日,才能将那物事取回,方才安心做他的侯府嫡子,为了的侯爷。他是梁远侯最小的嫡子,上面有两个哥哥,自知没有希望承袭侯位,却不代表他没有这个野心和嫉妒心。   “相公,那些东西都烧了,您还怕什么?”袁四少夫人见袁任凝眉坐着,不安地坐到他的身边安慰。   “王清瑕手里还有,我得要回来,若是被人晓得了,我可就一百张嘴都说不清了。”袁任有些紧张地握着袁四少奶奶的手,长出一口气。他也想直接出去找王翰舟,奈何已发觉西厂的人正密切监视着自己,若是贸然出去正是撞到人家枪口上。但舀东西又不能被人发现,只好借着王家小姐到府上时,叫其代为传话。   “相公,若是能安安稳稳过日子,我真不想做侯夫人。”袁四少奶奶与袁任感情甚好,惴惴地靠着袁任的肩膀,喃喃道。   “胡说!做了侯夫人才风光,那时你娘家也会跟着借光!你看老二的丈人家,只不过是个填房邝家,八騀子找不着的亲戚都敢借着侯府的威嚣张跋扈,为的是什么!还不是因为老二日后是侯府的主子!”袁任有些怒其不争地说道。说完又觉自己的话有些重了,看着诺诺的妻子,不禁放柔了语气说道:“莫多想了,那夜你将东西都烧了,待后日我再取回王清瑕手里的东西,咱们就什么都不怕了。”

  第九十八章苦口婆心为哪般   第九十八章苦口婆心为哪般   “什么风光不风光的,只要相公只对我一个人,我什么都换的。原以为你是个好的,可你,怎同二哥三哥一般。”袁四少奶奶说完直起身子,有些气恼地转过身子说道。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是老二老三惦记着平姨娘,他们做下那**之事,我可什么都没做。只不过,他们二人总要叫上我,我若是不理的话,在这个家里怕是会被他们孤立。但我每次都是守在门口给他们望风的,待他们行事之后我便装作嫌弃平姨娘哭哭啼啼恼了我,每次都没做那事。”袁任说完,拉着袁四少奶奶的手说:“好在我没做那事,老二老三果然遭了报应。我对你可是一心一意的,你得信我。”   袁四少奶奶再一次听了丈夫剖心明志的话,也不去想这话里的真假,只觉得心里熨帖得紧,再一次靠着袁任温柔地闭上了眼睛。   袁任处于一个不高不低的位置,先前是无望承袭侯府的,但今时不同往日,一天之间便接住这么大块儿馅饼,简直叫人难以置信。   幽暗的屋室里,梁远侯呼吸清浅,听到有人进来,吃力地睁开眼睛。   袁其商瘦了一圈儿,虽说身上余毒已清,但还是虚弱得很。听到管家带来梁远侯的话,便知自己的父亲是有话要说了。   多年了,父亲从未如此注意过自己,每次公开场合虽也会出席,但他总似一个可有可无的人。而如今,父亲竟然单独见自己,从未如此重视过自己。   这单独的关怀,却不是因为父子之情,袁其商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没有任何一丝情绪说道:“父亲,孩儿来了。”   “孩儿?你配做袁家的子孙吗!”梁远侯一脸鄙夷,没了以往的忽视,多了几分嫌弃。   “父亲过誉了,孩儿只不过是子承父业。”袁其商不气,轻飘飘说道。   梁远侯听了这话,强撑着身子想要坐起,却还是无力,只好躺下。因要与庶长子说些避人的话,便屏退了所有人,袁其商不肯上前扶他,自也无人理会这位尊贵的侯爷。   “我晓得你心里有气,但,庶子就是这般活法,嫡庶有别!”已死了两子,梁远侯只想着息事宁人,若要真的将一个亲子舀去给另个亲子抵命,他也是舍不得的。况且若此事张扬出去,侯爷的儿子手足相残,恐怕这祖荫的侯位不保。此案一旦定性,此事便再难回转,因此梁远侯只想着不再出事,再将杀人之罪随便推到哪个人身上,侯府也就安稳了。   “庶子!孩儿是嫡子还是庶子,父亲心里明白得很!”袁其商倒不是贪图富贵,只不过儿时看到母亲的惨状,多年来憋着一口恶气,也养成了乖戾的性子。   梁远侯眼神闪烁,张合了嘴巴,轻声说道:“崇王的女儿,当得起侯夫人。”   “所以,四品官家的女儿,就只能乖乖让位,即便已下了小定过了六礼,即便以非你不嫁,也是无处说理去!”袁其商一脸嘲笑,轻蔑地看着梁远侯。   “是你亲娘自己同意的,我没逼她。”梁远侯语气里有些虚。   “呵,娘的善良,只换来您这句话!对!是她乐意的,确实是她乐意的,侯爷,孩儿祝您尊荣永享,后继有人!”袁其商说到最后,倔强地仰起脖子冷笑着点头咬紧牙根。   听出袁其商话里的威胁,梁远侯是又气又怕,急忙道:“你若执迷不悟,我便叫西厂的冷大人绑了你,只当没你这个儿子。”   “父亲觉得,我一定是那个凶手吗?又或是您觉得绑了我,您的其他儿子就安生了吗?”袁其商不禁冷笑,看着梁远侯问道。   梁远侯晓得这个儿子的厉害,自小以来,但凡他想做的事,就没做不成的。儿时他是府里叫人厌烦的存在,长大后,他在外的事,件件做得天衣无缝,从不需他这个身为侯爷的爹爹出面摆平过。此番府中接连的祸事,若他真是成心为之,即便杀了他,怕也是无法阻止的。   况且,梁远侯虽然人品不佳,但还是有一丝人性的,他欠了商家太多。当初商阁老在内阁呼风唤雨,作为一个只剩侯位的袁家来说,娶个商家族亲里混到四品官的嫡女,也算是门当户对。   但是,当年的老夫人却为自己联系上了崇王,这自是更好的亲事。梁远侯虽知如此对不住商家,但为着侯府,也就顺从了。   “袁家承袭侯位,不能在我手上败了,为父也是为着整个侯府、袁家,你娘既愿为袁家媳,你既然是袁家子,就该晓得这些利害!”梁远侯说得理所当然,又道:“母命难为,你祖母的意思,为父不能忤逆。自古孝义难两全,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你难道要叫为父忤逆!”   “是,自古孝义难两全,孩儿只能做个有义之士了!”袁其商听了梁远侯这一番话,眼里的轻蔑之色更甚。   “你!你可知,百善孝为先,为父当年不能置你祖母的意思不顾,这都是命!”梁远侯有些急,咳嗽着说道:“待为父百年后,定将产业厚厚分与你,比嫡子丝毫不差。”   “父亲,百善孝为先,这真是一句天下最混账的话!祖母背信弃义人品欠缺,你便听之任之助纣为虐如此对待一个女子,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孩儿实在难以苟同!”听到已故的袁老夫人,袁其商眼里的轻蔑之色更甚。   “混账!你这逆子竟如此非议你祖母!你!”梁远侯气得不停咳嗽,想要起身去打却已是毫无力气。   “顺从善人便是行善事,顺从恶人便是留恶行!祖母既品行不端,孩儿若不以为耻便是无耻之人!不配为人!”袁其商眼睛通红,一字一句说道:“今日之变,实乃祖母当年为恶而致,同样是女人,她能狠心杀了孩儿的亲娘,孩儿还有什么不能狠心的?可惜,她看不到这些,可惜了。”   “你!”梁远侯说不过袁其商,喘息着躺下后,弱弱说道:“你只知袁家上下都欠了你母子的,你不知当年为父是如何的疼你,疼你娘。”   袁其商不语,静静听着。   “崇王势大,且她也应是侯夫人,为父若是护着你们母子,只会招致她的嫉妒,只会给你们带来麻烦。”梁远侯说道:“若为父远着你们,她也就不在意你们了。你不知,为父每常留宿在你亲娘房里时,总会将你抱着睡在我和你娘的中间,那时的你很乖,如今却是,伤透了全家人的心。”   袁其商眼神微微闪动,依稀的记忆,闪烁浮现。只不过太过遥远,太过模糊。袁老妇人阴损,梁远侯虽也不是行品端正之人,但总有一丝人性,早些年有着愧欠,对于这个被负后宁愿为妾也跟着自己的商姨娘,自是有几年的怜爱。   到底是亲生父亲,几句话便将袁其商早已冰冷的心微微暖化,这些话骗骗旁人还可,但梁远侯自己心里却是晓得,自己确实不是个好人。   “父亲说孩儿伤了全家人的心,其实,孩儿只是想惹祸叫父亲您在意我。您只会关心二弟的功课,从不过问孩儿的事情。”袁其商说到此,觉得鼻子微微一酸,到底忍住了。   “你祖母,也是记挂你的。为父打了你,你祖母都会心疼得整宿睡不着,这些你都不知吧?”梁远侯不带一丝情绪说道。   袁其商心里有那么一丝的松动,微微垂了眸子。   “侯府,定会安生的,是吗?”见袁其商不语,本就不是真心悔悟的梁远侯急道:“与崇王的这层关系,不能断!”   听了这话,刚刚有些心动的袁其商猛然醒悟,嘲笑着自己的多情,只知侯位荣华的父亲怎会忽地转了性子。袁其商冷下面孔硬挤出一丝笑,慢慢站起身来一字一句说道:“父亲,孩儿不会手足相残。孩儿自认不是正人君子,但说过的话还是会守诺的。”   梁远侯这才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轻松起来,心甚慰。   袁其商嘴角弯起一个弧度,漠然说道:“父亲,孩儿要娶兵部武选司陈家的六小姐。”   梁远侯没想到袁其商此时提这要求,想起自己对这个儿子确实是疏于关心,心内愧疚,说道:“虽说陈家同项尚书有亲,但也并非登对的,只不过还有旁的好亲事,还是待为父细细挑选之后再定吧,免得……”   “免得到时后悔,父子二人皆做了背信弃义之徒?”袁其商不屑说道:“父亲放心,孩儿既然选了陈家六小姐,自会守信,此生不离不弃。”   梁远侯不敢再多说,只闭上眼睛算是默认。侯府虽显赫,但也要陈家乐意结亲才是。   袁其商自己退出屋子,眼神晦暗走出上房,一路往自己的院子行去。   此生,选了陈家六小姐,虽说是看着他们陈家在兵部的影响,但是自己既然选了她,既然乘了她的好,便会用一辈子来偿还,绝不做父亲那般无耻之人!   路过袁任的院子前,袁其商默默投去一眼。   三日后,侯府里迎来了袁七小姐的闺中密友,一众小姐妹在万兰园相聚,一应摆设齐当后,说说笑笑写写画画。   王小姐自然是诗社的活跃人物,同被邀请的还有陈初容和关碧儿。陈初容自不必说了,出身高贵又与袁家小姐关系不错,自在邀请之列。   第九十九章 再见鬼畜终生误   第九十九章再遇鬼畜终生误   关碧儿的父亲虽然官阶不高,但因着陈初容的面子,此前也是常与小姐妹们相聚的。此番又与王取订了亲事,虽在背地里遭人取笑非议,但明面上无人会给她难堪,自也同来。两人进了梁远侯府,知晓婉苏也在府上,便征得袁七小姐同意,出去寻婉苏。   得了冷临的同意,婉苏高高兴兴地同陈初容和关碧儿逛起了园子。梁远侯府富丽辉煌,袁七小姐办诗社的地方在万兰园。花园正门的西洋门为汉白玉石拱门,是天山运来的奇石雕琢而成,富贵中更显贵气。   门额石刻“静纳上古”、“秀携远春”,门内左右都有青石假山,皆是稀有的奇石罕物,陈初容倒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也常来侯府,每次看却都被这些吸引了去,似乎每个对象都有它自己吸引人之处。   正对花园正门,是高约半丈的太湖石,名曰“独赏峰”,有点缀、拥揽之功效,同时也起到影壁和屏风的作用。   绕过大石,视野豁然开朗,正中有一凹字形的水池,形似一片兰花叶瓣,池水是死水,寓意财不外流之意。   再往后是一处九曲回肠的回廊,廊柱上雕着形态各异的兰花瓣,无一重复,足有一万朵,是以称为万兰园。   三人一路走一路逛,离着诗社也不远,不算失礼。且袁七小姐知晓陈关二人要见婉苏,婉苏又不好出现在诗社里,但又是冷临的人不能怠慢,便应允陈关二人去见婉苏。   “有件事,思来想去还是要同两位姐姐说,但你们切记就此烂到肚子里,万不可同外人讲起。”婉苏想了想,还是要将梁远侯府发生这事告知两人。袁任怂恿袁七小姐办诗社,袁七小姐请了哪个,都没逃过冷临的眼睛。   那日在园子里看到的人,冷临也查到,正是袁任的夫人。且所剩的残布上些许字迹,初步来看是符咒一类的恶毒咒语。袁四少奶奶同袁任感情甚好,不存在用符咒来诅咒袁任得宠的小妾,因为袁任没什么宠爱的小妾,都只不过是充门面罢了,袁任喜爱的是自己的夫人。   那么,袁四少奶奶所烧的符咒,就极有可能是袁任的。袁任想要诅咒谁!可怕的推测。   如此一来,本来已减少了嫌疑的袁任,此时又被冷临放到台面上。   梁远侯次日便将冷临叫去,婉言说出自己的意思,想要冷临找个由头将此案了结,不要深究了。冷临晓得梁远侯不是心疼儿子,而是顾及侯位,若是爆出侯府少爷自相残杀,先不管如何定案逞凶,这侯位定会被褫夺。   冷临极其不解,难道梁远侯因为这侯位,就听之任之自己再死儿子吗!听到梁远侯说出他与袁其商的对话,冷临这才知道,原来梁远侯是以为袁其商不会再出手了。   暂不说袁其商是否是确定的凶手,即使他确定是凶手,他的承诺可信吗!   而且此时,出于职业习惯,冷临绝不会轻易认定凶手。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一切可能性都存在。   如果真如冷临所说,那么袁道也有可能是凶手。陈初容与袁道有些过往,婉苏觉得很有必要将此事告知她,使她心里有底,起码暂且离那疑似凶手远一些。   “你说什么!原来冷大人在侯府上,是因这事。”关碧儿只听王取说冷临和婉苏在侯府,却不知具体何事。   “所以,现在一切不明,你们不要掺和进来。”婉苏说完看了看陈初容说:“这府里不定哪个就是凶手,你们今儿回去后,再有请帖就找个借口推了吧。”   “听你这话,是这侯府里的任何人,都有可能是凶手?”陈初容重复念叨着。前番得了袁道的帮助,还未当面道谢,今番来了侯府虽说见不到袁道,但还是想着是否有机会见着他的丫头,能带个感谢的话。此时听了婉苏的话,陈初容想起那个记忆里唯唯诺诺的男子,自是不信他敢杀人。   气氛压抑,关碧儿瞅瞅两人,笑道:“来,瞧瞧我们的小婉妹妹,这脸色不错嘛?跟着冷大人想来是过得不错。”   婉苏心虚,自从那日与冷临有过那番接触,这家伙便自来熟一般视之为正常了。婉苏是纠结得不会该如何,要说凭着真心的话,自己是喜欢同冷临在一起的,但女人的矜持和自己身份的疑点,婉苏又不敢彻底放开。于是便不着痕迹地避着冷临,却总是避不过。   好像很自然地,冷临与她的相处变得很微妙,很自然。婉苏每日都不知所措,却又似乎很期待这种关系,很是纠结。   “你们,一来就取笑我。关姐姐好日子近了,才是过得不错呢。”婉苏见关碧儿捂着嘴跟着幸灾乐祸地笑,出言堵住她的嘴。   说完后才后悔,本以为关碧儿会落寞,却见其抿嘴一笑,说道:“自是会过得很好,咱们几个啊,都会过得很好,一定会的。”   见关碧儿一副幸福的样子,婉苏从心里为其高兴,想必两人这段时日的感情有了质的飞跃,关碧儿的心思也就有了变化。   “你们两个不知羞的,可莫把我这个大家闺秀带上。”陈初容说着板起脸,做出一副端庄样子正色道。   “呦,不知是哪个大家闺秀,日日想着要同五少爷道谢,却总没机会,得了袁七小姐的信儿,立马就答应来了。”关碧儿性子爽朗,见陈初容这般模样便笑着揶揄道。   “你个小蹄子,看我不撕烂你的嘴。”陈初容脸上一红,恼着便去掐关碧儿的腮帮子。两人笑闹作一团,嬉笑着玩闹。   “好了,叫人听到可怎生是好!”这两个丫头太过欢脱,婉苏一个未来人都替她们担心,忙出言喝住。   三人忙看向四周,好在丫头都被打发得远远的,听不到这里的闺房话,不然可真就是贻笑大方了。   互相看看,关碧儿先是忍不住笑,伸手去扶陈初容的钗。“快去叫丫头给你重新拢拢头发吧,破落户似的。”   “还说,你们在这儿等着,等我回来!”陈初容也觉出鬓发松松,便起身找了个侯府丫头,带着自己往后面行去。   婉苏同关碧儿继续说笑,陈初容则跟着侯府丫头往后去。陈初容到底惦记着袁道,看着南方一处高楼,明知故问道:“那院子是哪个小姐住着的?虽偏僻些倒也雅致。”   侯府带路的丫头看了看,回答:“陈小姐,那是五少爷的院子,我们府里姑娘的院子都在北边。”   那丫头说完便没再继续,陈初容本想她能多提些,听婉苏说袁道中毒较深,虽已痊愈,但还不知如何了。前番受了人家的帮助,同关碧儿有着一样有恩必报性子的初容,心里还是惦记着那个老实的袁五公子。   见那丫头不再言语,陈初容冲着自己的丫头欢沁挤挤眼睛,服侍初容多年的小丫头机灵,搭话道:“哦,原来是五少爷,是了,方才进府时,仿佛听到门上说五少爷出府了。”   “五少爷一直在府里,并未出府啊,前段时日五少爷身子有些不适,有段时日未曾出府了。这几日倒是能出来走走了,想必快好了。”那丫头不明所以,说道。   “放肆,这是你该说的话吗?”陈初容装模作样斥责欢沁,两人一个j□j脸一个唱白脸。   欢沁笑着吐吐舌头,初容也微微勾起嘴角。   这就好,身子无大碍便好,陈初容低头想到。   “陈小姐,这园子树多山石多,奴婢两个在前面带路,您在后头小心脚下。”侯府的丫头自是习惯了的,陈初容却是不熟,只好微微撩起裙摆紧跟着前面的丫头。   低头注意着脚下的鹅卵石,时而抬头看看前面的弯路,初容险些扭到脚。好容易站稳,这一抬头却不见了两个丫头,赶忙紧走几步到弯路口,仍是不见半个人影。   “你们等等我。”陈初容有些心急,大声说道。   “好,我等你。”后面一个男声,彷如忽然冒出来的毒蛇般叫初容心里一颤。   听出是袁其商,初容头也不回装作没听到便急着往前走,哪想前面是一个岔路口,正没有主意间,后面的袁其商走上来,一把拉住她的腕子便往右侧的假山里拽。   “你放手!”陈初容大喊道。   “你再大声一些,引了人来看我俩这般,侯府明儿便会派人去你陈家送聘礼。”袁其商回头威胁道:“我只跟你说几句话,不会将你怎样,你若是剧烈挣扎,难保我不会被你勾起火。我是个什么人,有什么名声,你也晓得吧?我最喜欢驯烈马。”   气得半死,陈初容又急又气不敢再喊,被他半拖半拉地扯到假山后面一处平坦的石头旁。   “坐。”袁其商命令道。   陈初容气呼呼等着袁其商,一动不动。   “啊!”猛地,袁其商一把将陈初容扯过去搂在怀里,热唇便覆了上去,狠狠吻住初容的唇,高大的身影也将其稳稳护在怀里,虽粗鲁却也晓得护着初容的头和后背,伸过手臂环住她的肩背,靠在假山石上也不至于硌疼了她。   温热的舌掠夺性质地侵入初容的嘴里,急促的呼吸也扑打在早已羞红了的脸庞上。初容手脚并用,却怎么都无法逃离他的热吻和怀抱,高耸的两团也隔着夏薄的衣料紧紧挤在他的胸前,双腿无法后退,紧贴着他的腿蜷也不是直也不是。   袁其商继续大力的掠夺,陈初容浑身无力发软,身子里有一股微妙的感觉,羞辱、愤怒,却也有那么一丝小小的兴奋,矛盾地撞击着。   到底是深闺小姐,待脑子清醒了些,初容呜呜哭了起来。袁其商感觉到怀里人的无助和颤抖,松开她。   啪的一声,陈初容想也未想便狠狠抽了他一个耳光。抽完了又有些后悔,怕袁其商打回来忙将双手护着自己的头脸,低头惊恐地看着他。   “放心,无论何时何故,我绝不打自己的女人。”袁其商活动活动自己被初容抽过的脸颊,笑道:“此番,你再嫁不了旁人了。”   “你是个畜生!”初容眼泪一下子汹涌而出,怕人听到只压抑着声音怒吼道。   “畜生又如何?人不见得比畜生好。我这个畜生如今告诉你,你是要嫁给我的,以后不许打探旁的男子的消息。”袁其商盯着陈初容一字一句说道。   “闭嘴!我不会嫁给你,你休想打我的主意!”陈初容有些害怕,虽说不相信袁其商能得手,但看他的眼神却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惧怕。   “我不纳妾,不找外室,不留通房。这辈子只要一个夫人,并保证善待她,总之所有女人期望的,除了天上的月亮,我都能给。”袁其商似乎是在展示自己的实力,仍旧面无表情说道。   “我不稀罕!”陈初容想起袁道,说道:“我已同你五弟有意,你不会畜生到抢手足的人吧!”   “他活不长!”袁其商不屑道,又说:“即便他能活着,也无法改变你嫁给我这件事。”   “疯子!”陈初容见袁其商说得坚决,一时害怕便往外跑去,谁料却被他一把抱住。   “你放手!呜呜……”陈初容想死的心都有,只觉得袁其商的手已经探入自己的衣衫里,几下摸索到亵衣后面带子上。   “你放手!求你,你放手。”陈初容踢着双脚,越是挣扎用力,越是有空隙叫他钻入。挣扎起来无意中自己的两团几次三番触碰到他的手。   袁其商也是无奈,自己只想取一样东西下来以唬住这个野烈的丫头,却不想真的几触芬芳,身下便有了些反应。   “你不动,我不乱动。”袁其商靠着假山,仍旧紧紧抱着哭得泪人般的初容。   初容吃了亏,自是不敢再乱动,只觉得那双手用力一扯,将自己亵衣带子扯去,这才将自己放开。   “你到底想如何,万万莫说对我一见钟情非我不可,没人会信!你到底有何企图!”陈初容见自己的亵衣带子在他手上,果然老实了许多。   “有企图也好,无企图也罢,总之我若娶了你,定会一辈子对你好。”袁其商紧紧攥着她的亵衣带子,看着她泪眼滂沱,又说道:“莫哭,做我的女人,一辈子都要开心地笑,不能哭。”   “疯子!”陈初容怎能停住,看着自己的私密之物在他手里,骂道。   “你再哭,我此时便在这假山石后将你变成我的女人。”袁其商冷声道。   陈初容果然不敢再哭,瞅准机会趁其不备想要上前抢回自己的私密之物。   “这个不能给你,你老实地不许想旁的男人,待你我二人新婚之夜方可还你。”袁其商说着将红色的带子塞进怀里,一把攥住陈初容的腕子说:“你若嫁我,定不会后悔。”   “我不嫁!,我不想嫁你!”陈初容狠狠说道。   “你不想,便是我做得不好,我若做得更好,你便会乐意了,所以我定要做得更好。”袁其商一脸的恳切。虽说不上难舍难分的情意,但他不讨厌陈初容,这就足够了。既然要娶她,既然娶了她,他便不会像自己父亲那般负心于女人,他一定会叫她成为最幸福的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我又来宣传了,嘿嘿新文,一起跟来的,请收藏一个吧,有二十万字存稿,并且还在全力码字中。   新文是此文的系列文,大家可以尽情调戏。买v的喝没买v的,都请收藏来支持吧。   ?novelid=1976234   第一百章 明目张胆大示威   第一百章明目张胆大示威   陈初容好容易逃离了“虎口”,跌跌撞撞下了山,正好撞上发现丢了小姐回来寻人的丫头。   “六小姐,您这是怎地了,”欢沁吓得半死,走着走着便不见了小姐,回头寻找却不知走哪个路口。   两人在园子里低唤着,准备回去找人来帮忙时,才看到陈初容哭着从假山后面跑出来。   看欢沁往自己身后张望,心里忐忑的初容忙道,“你们去哪儿了,吓死了,我找不见你们,走来走去都是假山,还看到蛇。”   “蛇!”侯府的丫头听了也是一惊,少有人来的假山后面有蛇也不奇怪,心道改天要告知管家好人来驱蛇才是,若是免得吓到了主子或是客人可就不妙了。   “六小姐,您看着脸色不好,被蛇咬到了吗?找大夫瞧瞧吧。”欢沁不放心,上下打量了陈初容。   “不妨事,就是唬一跳,没被咬到,我们赶紧走吧。”陈初容说道。   侯府的丫头听了,放下心来,陈家的小姐在侯府出了事,可是不好交代的。“六小姐,还是先简单梳洗了才是,随奴婢去后头喝杯压惊茶再回去不迟,若是叫七小姐知道了,会揭了奴婢的皮的。”   见那丫头说得可怜,陈初容也不能这幅模样叫人看到,便随她去后面换衣衫洗漱。快走几步,陈初容还不禁回头看。她还真没说错,层峦叠嶂的假山高松之间真的有条蛇,比毒蛇还毒。   无心再留,陈初容找个借口便离了侯府。婉苏也同关碧儿说了许多话,虽看出陈初容的异样,但她见其不愿开口,便也没追问。   袁七小姐的诗社办得比较成功,袁任也如愿以偿地安排了自己的夫人与王小姐接上头,次日一早,王小姐便拿着自己兄长交给自己的东西,又来侯府寻了袁七小姐,说是借书。   当然,袁四少夫人也碰巧去了袁七小姐的院子,拿回了那东西后,还未回到自己院子,便被冷临截住了。   冷临拿着袁任想要的东西,直接将袁任唤到屋里,看着桌上丝绢上写的生辰八字,默默不语。   袁任自知事情败露,硬着头皮来到冷临屋子里,开门见山说道:“我是嫉妒两位兄长不假,也拿了他俩的生辰八字找人做法,但我绝没杀人。”   冷临屏退了所有人,只留婉苏在身边,说道:“叫本官如何相信你的话?你又凭什么叫本官相信你?”   袁任脑门上冒了汗,得知两位兄长死讯时那种暗爽的感觉被无边的恐惧代替。若是冷临将他定为杀人凶手,他是百口莫辩的。他有作案动机和条件,他有诅咒兄长的证据,他手臂上有抓痕,他也有作案时间。   “冷大人若是想找个人了结此案,大可将在下交出去。”袁任讽刺地说。   “说的大义凛然,不知你人品是否也这般贵重?”冷临说道。   袁任仿佛似没听到他的话,忽然抬头说:“冷大人,父亲定会相信我,我没做。”   “你父亲若是晓得平姨娘的事,便会相信我了。”冷临笑道:“如此,不如你直接叫我信你,这才来得稳妥些。”   袁任听了这话,心里一惊,眼里掠过一丝惊恐,晓得冷临似乎觉察到什么,便说道:“我虽知晓这事,但我从未侵犯过平姨娘,都是二哥三哥做的。”   “他们都做了什么?”冷临只知道袁甲有过不轨行为,并不清楚其他。   袁任想了想,觉得两人已死,说出来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在心里组织了一遍语言之后,缓缓道:“他们奸污了平姨娘。”   “你父亲不知?”冷临问道。   “不知,父亲一直不知,每次都是我,都是我放风。”说到这畜生不如的行为,还留有一丝理智的袁任微微有些惭愧,低头垂手继续说:“我拗不过兄长,也劝不住,但我能管住自己不做那畜生之事。”   冷临缓缓站起身,细细思量袁任的话。袁任偷偷抬眼看冷临,见其并不是十分相信,狠狠心说道:“平姨娘被他们搞出了孩子,一方面我是嫉妒他们比我生得早,一方面也是觉得他们做事太阴损,这才找人做法出气,也是给自己赎罪。但我绝没有杀他们,我也,没那个胆子。”   冷临忽地转身,露出一丝惊讶,问道:“搞出了孩子?这事怎瞒得住!”   “他们偷偷给平姨娘下了药,一时便打了下来,还是我埋的,就埋在戏楼后面放缸的空地里。”为了表示两个兄长卑鄙的行为,袁任索性全都说了出来。“血淋淋的,都会动了,就这么没了。你说这种人该不该死?我只是做法,许是老天收了他们。”   “此事,袁道可知晓?”冷临心里猛地一惊,先前只觉得袁道的动机不够成熟,如今来看可是足够他起杀心的了。   “应知晓,但他素来胆小怕事,从小都被老二老三打怕了,只能装作不知。”袁任对这个弟弟倒是了解。   冷临背手走了几步,忽地对着外面的番子喊道:“进来,将此人关起来!”   “你,我都说了,你还不信我!”袁任惊恐万状,心道莫非真要被冷临定罪了!   “你想脱罪,便编织些谎言,岂能骗得了本官!”冷临脸上满是果决之色,说道:“我现将你收押,待他日禀明了上头,再定罪!”   袁任已无话可说,愤恨地看着冷临说:“也是我命该如此!你也不会好过,我父亲不会轻易叫这侯位被褫夺的。”   冷临不再多说,挥挥手叫人将袁任带下去关起来。见门口一个番子似有事要禀报,便将其唤进来。   “冷大人,袁其出府了,我派人偷偷跟着。这人也是狡猾,在外闲逛了一整日,才从戏园子后门偷偷转出去,买了半边莲之后又从后门回来,这才离开戏园子回府。”那番子说道。   “半边莲!”冷临独自嘟囔着,对婉苏说:“木棉花代表幸福,大理花代表背叛,半边莲代表恶意。”   婉苏听了也明白过来,说道:“袁其是凶手!袁任出生时,侯爷肯定对商姨娘愈发不好,且我听说从那时起,袁老夫人和侯夫人便开始折磨她。那么说,下一个目标是袁任,也就是商姨娘心里怨恨之时,也就是袁其商有了恶意之时!”   “就这么简单?”冷临仍旧不确定袁其商的可能性,毕竟袁道也有杀人的动机,只不过没有在冰块里下毒的可能性罢了。但是袁其商手臂上无伤,他又没有杀死袁弼的确凿嫌疑,两个人都没有完全明晰的证据。   “袁其商能在冰块里下毒,而袁道没有。”婉苏说道。   冷临凝眉细想了一阵,在屋子里走了两圈之后唤进了番子吩咐道:“将人都撤回来,一个不留,不必再监视袁家少爷。”   番子领命之后下去,全部撤出了侯府,只有冷临和婉苏继续留下。既然已经定了凶手,只将袁任关起来即可,不必再派人监视袁其和袁道,撤了人手也好叫两人相信冷临。   冷临将看守冰库的中年汉子招到自己身边,算是变相保护这位证人,若凶手是袁其商,这个下人便是证人,不能叫人杀了灭口。   冷临留了婉苏在院子里,自己则去寻了袁其商。   “冷大人,这般有闲心,怎到了我院子里来?”袁其商从树后绕出来,看着站在自己院子门口前的冷临。   “也无事,想来赏花罢了。”冷临回头,饶有意味地说道。   “哦?我这院子里有牡丹、芍药、金盏菊,数不胜数,不知冷大人想赏什么花?若是没有的话,在下命人去买,肯定叫冷大人尽兴。”袁其商说道。   “呵,袁大少爷果然神通,若是有这能耐用到正途上,定能成就一番功业。”冷临不无惋惜说道。   “冷大人怎知在下做的不是正途?”袁其商不解问道。   冷临垂眸不语,过了好一阵才说道:“能叫我费了这许多心思的,你还是头一个。”   “在下荣幸。”袁其商说道。   “本官想赏半边莲。”冷临忽地眸子犀利,紧盯着袁其商说道。   料想中的那般,袁其商微微惊讶,又很快恢复神色,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般,笑道:“冷大人好雅兴,这花不祥,不赏也罢。”   “怎不祥?”冷临凝视着表情毫无破绽的袁其商,总觉得他的一举一动,甚至每个表情都太完美了,作为一个凶手非常完美。   袁其商不语,默默看向一处,说道:“大人若是想赏,明日,明日便可。”   冷临听出袁其商话里的意思,这是很明显的示威。   高手对话,自不用说太多,况且袁其商也不会改变主意。两人不欢而散,冷临去了袁任处,决定今晚就守在袁其和袁任两人。   “我叫小婉,大哥怎么称呼你?”看守冰库的汉子来了,短时间内需要在一起,婉苏问道。   “回小婉姑娘的话,小的叫袁癞子。”中年男子嘿嘿一笑说道。   “这几日你跟着我家冷人跑跑腿什么的,有劳了。”婉苏说道。   “看小婉姑娘说的,小的能服侍冷大人,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看冷大人对待小婉姑娘便知,大人是个心善的,跟我家五少爷一样,都是体恤下人的。”那日在冰库里,冷临心疼婉苏的场景,袁癞子至今都记得,此时便讨好说道。   第一百零一章 英雄相惜系英雄   第一百零一章英雄相惜系英雄   婉苏微微勾起嘴角,面上一红心虚说道,“我们冷大人就是这般,对哪个下人都是如此。”   “那是,那是,我们五少爷也是如此。”袁癞子见婉苏脸红,不再多说,便拿着袁道掩饰。   “五少爷……是个怎样的人呢,”因着陈初容的关系,婉苏忍不住大打听袁道的为人,如今看来袁其商多半便是凶手,那么一切结束后,袁道便是侯府唯一的子嗣,陈初容倒可以考虑考虑。   “五少爷啊,是个好人,待下人温和。”袁癞子想同婉苏搞好关系,便大大咧咧说着。“五少爷读书很用功的,小的觉着啊,下科的话肯定能高中。”   婉苏听着袁癞子絮絮叨叨,一一记下袁道的为人。综合起来便是,袁道出身不好,但很上进,也懂得隐忍,几乎是棉絮一般,每次都会忍下兄长的无礼,回去默默消化。   这般性子好是好,看样子绝不会对陈初容差了,却好像不能保护自己的女人似的。不过如若就剩了一个儿子,想必侯府里也不会有人给他气受了,婉苏想到。   “我们五少爷啊,向来厚待我们,那日到冰库里来,小的碰翻了冰块,还是五少爷叫小的莫要声张,免得招了三少爷的骂,还帮着小的捡冰块。冰块都是提前卸好了的,那时候已经来不及再备新的,若是耽误了少爷们的酒宴,小的可就要挨打了。”袁癞子说道。   婉苏的笑容凝滞住,问道:“你是说,袁五少爷曾帮你捡冰块?”   “是啊。”袁癞子见婉苏神色有异,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又小声重复了一遍。   “癞子大哥,我去袁大少爷处寻我家冷大人,若是走岔了路,我们冷大人先回来的话,您切记要告诉他,袁五少爷曾帮您捡冰块,只说这一件事便可,旁的都不需说。”婉苏嘱咐道。   袁癞子不明所以,但也不敢不从,只呆呆点头。   冷临方才走时说是去会会袁其商,婉苏急忙出了院子,往袁其商院子赶去。   随意找了个丫头带路,急忙来到袁其商院门处,却被门上小子告知,冷临已经离开。   婉苏只好往回走,却被袁其商叫住。   “小婉姑娘是吧?这么急找你家大人?”婉苏回头,看到袁其商正神色不明地看着自己,晓得他的厉害,心里一阵发虚。   “是,既不在大少爷您这儿,奴婢便去别处寻。”婉苏说道。   “小婉姑娘何时惹上了宫里人?”袁其商忽地问道。   婉苏听了更怕,也顾不得失礼,边走边说:“奴婢不知大少爷的意思,奴婢找我家大人有急事,这便告辞了。”   “你走不了了?你找你家大人何事?”袁其商派在冷临院子里的下人已将她与袁癞子的话转告了他,他绝不能叫她走。“正好凌公公寻到我门上,叫我将你带给她,你就跟我走一遭吧。”   婉苏被袁其商一把揪住,忽地颈上一疼晕了过去,整个人便失去知觉,只能任人摆布。   冷临去了袁任处,这被当做诱饵的家伙仍被蒙在鼓里,只恨恨地盯着冷临看。   袁其商算是承认了,冷临离了袁任处便急匆匆往回赶,他今儿要先把婉苏安置好,才能安心抓凶手。   哪知回到暂住的院子之后,却不见婉苏,袁癞子刚要同自己说些什么,便进来了一个丫头,拿出一封信给冷临。   冷临看完了信,浑身发抖心绪烦乱,再也顾不上其他,火速冲出屋子便往侯府后山去,袁其商信里指明的地点。   “大人。”袁癞子记着婉苏的话,一路跟着冷临跑。   直追到山脚下,气喘吁吁的袁癞子这才拉住冷临。“冷大人,小婉姑娘叫小的同您说,同您说……”   “待我回来再说。”冷临急道。   “小婉姑娘叫小的立时同您讲。”袁癞子不明所以,只拉着冷临说道:“那日五少爷到冰库来曾帮着小的捡冰块,冰块撒了一地,小的吓死了,以为要遭三少爷的打,五少爷说莫声张此事,也不必另备冰块,只将地上的捡起来便是。”   “你是说,袁道曾碰了那冰块?”冷临问道。   “是,但未离开小的视线。”袁癞子又重复了一遍,意思是自己先前说的话并无错。   听了袁癞子的话,冷临瞬间什么都明白了,他得控制住袁道,这个看似无害的家伙。但此时婉苏在袁其商手上,旁的都不必在意,冷临想都不想,便说道:“回去叫人将你家五少爷看守住,不能离了人,待我回去处置。”   说完丢下袁癞子又跑山上跑,至于能否阻止得了,就看袁任的造化了。   越往山上跑,冷临心里越怕。地上是婉苏的衣衫,一件件,外衫、外裙……   她定怕死了,冷临暗恨自己不该留她一人在院子里。这是在侯府里,谁能料想到呢!冷临想撕碎袁其商,任何人都不能伤害他的婉苏。   英姑已伏法,那个东瀛人自是不知所踪,眼前的袁其商,冷临定要将其法办。   冷临走到一处山石处,地上是一件粉红色的亵衣。冷临捡起来紧紧攥在手里,怒吼道:“姓袁的,我定将你碎尸万段!”   “冷大人太过激动了,这般对待恩人,会否不妥?”冷临急红了眼,抬眼看去,高处的一个凉亭里,袁其商正抱着膀子笑道。   冷临发了疯似的跑上山,袁其商往后退了两步,坐在凉亭里看着停在面前的冷临说:“冷大人慎重了,在下手里有刀,若是不小心割伤了什么花容月貌的可是不好。”   冷临不得近前,袁其商手里拿着刀,旁边的婉苏衣衫完整地靠坐在亭里栏杆上,看着并无大碍。   “你欲如何?”冷临恢复冷静,看来方才山上一路丢下的衣衫,都是袁其商故意激怒自己的。婉苏无事,便没什么事可以让其失控的了。   “在下嘛,首先要佩服冷大人的心思,无论如何都无法叫您进我的陷阱。”袁其商摆弄着匕首阴笑着说。   “本官也佩服,你这局妙极。”冷临说道:“我到如今才堪透,我输了。”   “你没输!若是你设局,我也不会轻易堪透,如若不是这般相见,想必你我二人定会成为朋友,高处不胜寒惺惺相惜的朋友。”无奈一笑,袁其商又说道:“冷大人,你到底看透多少?”   “为何想他们死?”冷临问道。   “哈哈,你说我想他们死,却没说我杀了他们,看来冷大人堪透所有了。”袁其商哈哈一笑,说道:“袁道想杀他们,我只不过助他一臂之力罢了。这小子有些小聪明,但却做得不周全,我得帮他擦屁股,还得给他铺路,很累。”   “袁弼是他勒死的?”冷临问道。   “自是,但这小子臂力不够,我一看便知袁弼只不过昏死过去。老五这小子吓得慌不择路逃了,是我教他将袁弼移到水缸里,浸湿了牛皮带,待日头晒干后,牛皮带缩紧,袁弼才真的去见了阎王。”袁其商微微勾起嘴角,就如同说旁人一般。   “所以缸外有抓痕,是袁弼挣扎所致,但缸内却无,因袁弼被放入缸中时,已是昏迷不醒。所以袁道臂上有抓痕,可你却无,因你到时,袁弼已昏迷。你为了迷惑我,估计抓伤自己颈下,令我将你也当做嫌疑人,以减少袁道的嫌疑?”冷临问道。   “冷大人果然手段高超,任是这般,也骗不了你,你还在怀疑老五那小子。”袁其商笑道:“即使有木棉花、大理花和半边莲,你还是怀疑他!”   “这些花,也确实是你的本心所在。”冷临说道,又问:“为何杀阮公公?他与此案有何干连?”   “他只不过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老五被撞见之后杀红了眼,被逼急了便追着那阉狗到梯云坡顶,将其推下坡去。”袁其商说着,鄙夷道:“这小子有些胆量,却没胆识。为了叫他多活几日,我只好追过去教他再将阮公公从半坡处推下,这才免得此事闹大,只作失足而死定案。只不过,冷大人想必也能看得出这里头的猫腻,我只不过给冷大人一个台阶罢了,也是给侯府一条活路。”   “侯爷生辰前夜,你们兄弟几个为何事其争执大打出手?”冷临问道。   “老二老三将平姨娘肚子搞大,打掉了孩子埋了,老五再是无能也受不了了。”袁其商仍旧摆弄着匕首,不疾不徐答道。   “次日,袁道追问将那孩子埋于何处时,袁弼告诉他在戏楼外水缸下,并带他去瞧,袁道一时间失去理智便动手杀人。”冷临明白了,这段过往已经很清楚。   袁其商点点头,微微勾起嘴角说道:“高门大户里,这种腌臜事儿数不胜数,这侯府处处都脏。”   “品冰梅酒之前,袁道又因此事同袁甲争执?”冷临问道。   “恩,袁甲看到袁弼死在戏楼后的水缸里,心里已没底,但也不敢明说,只想吓住袁道。可他之前不该又去寻平姨娘,袁道已经不是原来那个袁道了。”袁其商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道:“也不晚,还来得及。只不过他蠢得很,连你也想杀。”   “袁道提议邀我一同品冰梅酒,就是为了杀我?”冷临这才想明白。“若袁道是凶手,他下毒的话只不过用手触碰冰块,毒在表面上,第一壶酒应有毒,所以……”   “所以我得再次进入冰库,用些时候在冰块外面再冻上一层薄冰,如此一来第一杯便无毒了。”袁其商拿起一根头发,吹到匕首刀刃上,立时两断。   “但你冻的那层冰并不厚,所以只给我倒了半杯,余下半杯毒少的是你的。”冷临明白了这个环节。   袁其商笑着点点头。“我是得中毒,但不能太深,如此一来你就会怀疑我自断一臂来转移办案人的注意力。但袁道得中毒,且需比我深一些,却又不能死,如此一来你才能不对他起疑。”   “你既为袁道做了这许多,最后为何不救他?以你的能耐,大可将此事嫁祸他人。”冷临问道。   “我为何要救他,他看着我喝冰梅酒,也并未阻止。因我晓得他杀了阮公公,他想将我也除去,如此一来他就是侯府里唯一的子嗣了,这就不仅仅是报母仇了,我不欠他的。”袁其商皱眉说道。   “是,袁道肯定以为毒在冰块表层,以为前几杯都有毒,到他那杯已无毒。”冷临笑道:“所以他不怀疑,喝了你给他倒的那杯酒,因为他以为那时已经无毒,所以他当时眼里满是不解。他一直是你的人皮木偶!”   “各有缘法,都是自己做下的。”袁其商起身,将刀揣在怀里,背着身子说道:“冷大人,你可以带她走了。”   “为何帮我?”冷临忙将婉苏抱在怀里,问道。   “不是帮你,是为我自己。”袁其商微微回头说道:“这位姑娘陈六小姐的好友,陈刘小姐是我未来的娘子,你我又无冤无仇,这举手之劳我自是做了,好拿到陈六小姐面前邀功。”   “我确实输了。”冷临只觉这人心思深得可怕,这一桩桩一件件,自己果然次次都在他设的陷阱边缘,虽然不曾中计,但也因此回回与真相失之交臂。   “冷大人未输,只不过因你有了这个女人,有了牵绊和顾忌,这才不能放手。”袁其商说完,微微叹气道:“我又何尝不是,若不是为了讨好陈六小姐,便叫袁道解决了你,我也会省去今日这麻烦。”   “袁任已死了吧?”冷临不急,只要婉苏安然无恙,他也就没什么在乎的了。   “应该吧,若是这般铺路,老五都做不成事,那他真如老二骂的那般,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袁其商语气里寒意满满。“冷大人可以下山将袁道缉拿归案了。”   “若是将他定为凶手,这侯位便保不住了。”莫名地,冷临有些英雄相惜。   “不稀罕,侯位,我自己可以挣回来。”袁其商不屑道,说完潇洒地出了凉亭,忽又停住脚。“对了,不知何故,凌公公好似对你这丫头尤为关注,话尽于此,旁的我便不知了。”   “多谢,我欠你一个人情。”冷临搂紧婉苏,冲着下山的袁其商说道。   第一百零二章 被逼无奈离故乡   第一百零二章 被逼无奈离故乡   婉苏醒来时,正趴在冷临的背上,身上罩着冷临的衫子。   “少爷,袁道曾帮袁癞子捡冰块。”刚一恢复神智,婉苏便急着说道。   “晓得了,袁癞子同我讲了。”婉苏在自己耳边说话,冷临感受到温热的气息,忍不住回头,不小心触碰到她的唇,两个人皆是一滞。   “少爷,放我下来吧,我无事。”婉苏脸上红红,扭动了身子诺诺说道。   “无妨,山路不好走,你就歇着吧。”冷临说完,又将婉苏往上托了托,嘴角带着笑意。   “啊,少爷,我去袁其商院子找你,然后……”婉苏不记得自己后面如何了,停滞了下来。   “无事了,我们这就回府。”冷临听了袁其商的话,心里不安起来,这里的事也算告一段落,便急着带婉苏回去。   “少爷,我听袁其商说,凌公公要他将我带走,我怕。”婉苏被击昏前听到袁其商的话,紧张得抓紧冷临的肩膀,不知如何是好。   “他开玩笑的,他的话也能信!”冷临心里觉得不妙,但嘴上还是安慰着婉苏,不想叫其有一丝的不安。   婉苏心里不信,但见冷临这般说,便也没再说什么。虽知他多半是骗自己的,但不知为何,还是不由自主地信他。   “小婉,我带你去辽东一趟如何?想不想去走走?”冷临忽地问道。   “好端端的为何要走?”婉苏心里起疑,问道。   “无事,只不过想出去走走,督主在辽东,正好去看看。”冷临装作无意说道。   婉苏心里明白,定是有什么事迫使其想要离开,不然凭冷临的性子,不可能喜欢到处走的。   “哦,听少爷的。”那日月下的事之后,婉苏一直不好意思面对冷临,此番正好趁着此事将前事掀过去,装作没发生那事。可以后如何呢?自己若是真的惹了什么麻烦,连累冷临如何是好!   可若是离了冷临,想必自己即使遇不到仇家,也会饿死。   之前是满满的纠结,此时是深深的无助。不自觉地,婉苏心内空空便忍不住收紧了双臂,稳稳圈住冷临的脖子。冷临一滞停住脚步,喉咙微微一动,双手一松婉苏便慢慢滑了下来。   婉苏还未站稳,便被冷临一把抱住,接着双唇被覆住。婉苏想要推开他,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只能由着他将自己搂紧。   往常的少爷不见了,婉苏只觉得此时的他是最主动和热情的,热情得自己都有些招架不住。虽心知肚明,但此时也叫人尴尬得紧,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婉苏得以喘口气,红扑扑的小脸看着冷临,不知该说些什么。   “少爷,我自己走。”婉苏尴尬,低着头自顾下山,不敢回头看。   因之前冷临已告知侯府的人将袁道看守住,侯府的人看不住,也就怪不得冷临了。袁道再不得宠也是侯府少爷,袁癞子一个下人的话,没人会听的,冷临不在,更是无人理会袁癞子。   据此结案,因私怨已久,袁道连杀侯府三个嫡子。梁远侯大病一场,一股急火瘫在床上,只是个活死人了,也再无机会同袁其商说话。是的,袁其商没有食言,他确实没有手足相残,但梁远侯活了大半辈子也能明白这其中的缘由,这招比亲自动手更令人发指,侯爷简直比死了还痛苦。至此府里只剩下袁其商一个男嗣,另有三个庶女及女眷伴着侯夫人过活,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袁其商虽无罪,但众人也都隐隐觉出不妙。   因记着袁家祖上的功勋,万岁只褫夺了袁家侯位,又收回之前封赏的良田千顷,却并不曾收回侯府宅子。袁家经营了这许多年,祖产颇丰,此番虽大伤元气,但还可以勉强住在原来的府邸里支撑着。婉苏听了事实全部,除了佩服袁其商过人的智谋外,也为陈初容深深担心。那日在法觉寺见到的一幕,感觉到其对陈初容的意思,若是他一直贼心不死,陈初容便遭殃了。   陈初容听到婉苏的讲述,也是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几日几夜睡不着觉。   这日关碧儿又来冷府看望婉苏,似乎约好似的,王取也来了。趁着机会见了自己即将过门的心上人,王取找了冷临单独说话。   “凌公公同你打听?”冷临紧皱眉头,本来准备好五日后启程,如今却不敢再耽搁。   “他有说何故?到底何故?为何会对一个小丫头穷追不舍?”冷临命人查了婉苏的身份,一时间却是无从得知。   “凌公公自然不会明说,只说想要你身边的丫头,想要我用官职压你一头。”王取说完,又道:“我俩同在宫中行走,也只不过是点头之交,我自是不能答应,只拿话搪塞过去,只不过,此事恐怕不简单。”   冷临霍地站起来,原地站着不动,说道:“五日后我要带小婉去辽东,想必到督主身边的话,应该暂时无事。”   “凌公公能在宫里行走多年,应付上下八面玲珑,一步步爬到如今的地位,他绝不是会为了小事得罪人的人。如今既然会一再为了个丫头为难你,小婉一定不简单,虽然一时间查不出来,但我觉得……”王取说到此压低声音附在冷临耳边嘀咕两句,两人一时间再无话。   冷临脸色变了变,起身说道:“今夜我便带着小婉离开京城,你成亲之日怕是不能道贺了。”   “你欲往何处?”王取问道。   冷临凝眉说道:“我也不知,总之先出了京城再说。”   “为了个丫头,值得吗?”王取看着冷临的模样问道。冷临这番行事,是将一切都抛诸身外了,将身家性命也都押了出去。   “就如你待关小姐,从未想过值不值得。”冷临回道。   王取听了冷临的话,释然一笑,深吸一口气说道:“据番子报,近来在芜湖、常州、苏州、杭州、绍兴、宁波等地有督主的踪迹,然督主此时应在辽东督军,此事蹊跷需详查。我对外称你出去查探此事真假,至于你呢,想去何处都可以,暂时躲起来也成,待我派人详查之后,若是小事我自摆平,若果真那般,我再派人秘密通知你想旁的办法。”   两人商议过后,冷临便照常送走了王取和关碧儿,接着才回到书房。待到夜半天明之前,轻轻抱起了熟睡的婉苏,用披风裹好离开冷府。   牵过府里的马,冷临回头看了一眼黑压压的屋檐楼台,不知还会不会回到这住了多年的府邸,急急骑马离开。待到城门前时,只等了半柱香的功夫便到了开城门的时辰,装作普通百姓出了城,头也不回地往南边行去。   清晨露重,婉苏早便醒了,只不过心里惴惴,一直不想出声,就这么在冷临怀里,静静地在马上颠簸着。   冷临虽然不说,但婉苏仍能觉出事情的不对,可见此事棘手。凌公公对自己穷追不舍,且为了自己不惜同西厂做这么多事,难道自己是出逃的宫女?失宠的妃嫔?除此之外,婉苏想不出还有旁的可能。   婉苏多少了解些此时的国事,成化年间,宪宗专宠万贵妃,宫中所有妃嫔皆是万贵妃的眼中钉,所有想爬龙床或是被宪宗宠幸过的宫女都将死无葬身之地。宪宗继位多年,一直一无所出,直至前些时候才爆出有一个偷着养了多年的儿子,随即立为太子。   所有怀孕的妃嫔,皆会被万贵妃派的人下药落胎,侥幸诞下龙嗣的,也活不过襁褓之年,母子皆会被万贵妃再次诛杀。这个孩子是一直被偷着养大的,也是宪宗唯一的子嗣,现于人前后便被周太后接了去养在身边,这才算保住了一条命。   宪宗妃嫔众多,却唯有这一子,可见万贵妃的手段歹毒且宠冠后宫。   万贵妃身边的凌公公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自己,难道自己是妃嫔?这么长时间过去,并未有怀孕的迹象,婉苏想想,莫非万贵妃连被宠幸后不确定是否怀孕的宫女或是妃嫔都不放过!   自己到底是何身份!   “醒了?再过一阵儿到了集市,我带你吃水磨子,那是大兴有名的小吃。”冷临见怀里的婉苏醒了,装作无意说道。   婉苏脑子沉沉,心里惴惴不安,小声说:“少爷,下来坐儿会吧,有些累了。”   冷临听了这话,慢慢低头说:“好。”见婉苏情绪不对,冷临勒马下来,带着婉苏走进路边的树林暂歇,此时露水稍重,待日头大亮时再赶路也好晒晒身上的雾气。   “来,坐下,喝点儿水,昨夜没告诉你,我想着还是早些上路,再晚了辽东那边就冷了,怕你受不住。”冷临拉着婉苏坐下,笑着拿了水壶递给她。   “府里怎么办?就这么走了?李妈妈、冷二哥和小豆子都还不知呢。”婉苏眼里酸酸抬头看冷临。这个人愿意为了自己陷进这件事中,他真的想过后果吗?   “早就晓得我们要走,只不过提前罢了。王大人会去的,到时将小豆子接去,府里人有事只管找他便是。”冷临说到此处,见婉苏喝了水,嘴角滑了下水珠,伸手为其揩去。   婉苏微微躲过,冲着旁边看了一阵,刚一开口便觉得心里痛得慌,转身跪向冷临,忍着泪说道:“少爷,我能瞧出来,我是不是惹上大麻烦了?你将我放到前面镇子,我藏起来,你回去就说我死了,你回去吧。”   冷临晓得婉苏聪明,一直以来都尽力瞒着她,见其早已觉察到异常,心里一软。   婉苏忍着泪,被冷临一把搂在怀里,紧紧护着,他的下颌抵着自己的头顶,不住摩挲。“无事,我们西厂不是好惹的,王大人在宫里也是有头有脸的,此事定会揭过去。我们只不过出去走走,待这事结了,咱们就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妹子们都好聪明,开始评奖了,那个,我得回去翻翻评论哈,如果有遗漏的,妹子们就大声说出来,我也好补救。   第一百零三章 静夜相拥美时光   第一百零三章静夜相拥美时光   “少爷,多谢你这段时日的照顾,我不想再害人。况且,到最后多半是不仅连累了你,我也好不了。”婉苏知晓这事情的重要性,西厂纵是再势大,也是皇权者给予的,当与皇宫发生冲突时,一切都是浮云。   冷临心里痛得慌,将婉苏娇小的身子紧紧护在怀里,低声道,“说傻话,你不信我,再难的案子我都能破得了,再难办的事我也能办得到,只不过一个小丫头罢了,你还能翻了天去。”   婉苏手指微微收拢,下意识环住冷临的腰,半跪着抱紧他。虽说不想连累他,但因怕得要命便不再说什么,纠结着哭泣。   冷临从未有情话,也是发之情止于礼,但婉苏仍能感觉到他深深的情意。比起那些海誓山盟的情话,婉苏觉得这细水长流的平淡才是真情。   不能害他,不能因为一己私欲害了他,还是这世界对自己最好的人。   婉苏强装开心,抬头道:“少爷,我们上路吧,躲起来。”   见婉苏不再说傻话,冷临放心地笑着起身,一把将婉苏抱上马,两人一路兼程直往西边去。若是凌公公发觉自己离开,定会以为自己去投奔汪直,以期得到督主的庇护。   如今汪直未必能护得了自己,且还不清楚他是否愿意牵扯进这事,所以冷临不能去。况且即便汪直肯出手,这一路上也保不住早已埋伏了凌公公的人,前路险阻。   王取会放出消息,自己为汪直现身异地一事前往调查,所以芜湖、常州、苏州、杭州、绍兴、宁波等地,自己也是去不得的。天大地大,两人一马,竟不知去往何处,只能漫无目的地赶路。   风餐露宿自不必说,不敢投奔驿站的两人,在城里还算好,出了城如若在路上,只能留宿破庙。   一路往西,好容易进了川府之地,民风淳朴。   这夜,婉苏躺在床上盖着被子,琢磨着心事。那边椅子上和衣仰睡的冷临抱紧双臂,入夜后有些凉意。   两人进城时辰已晚,这间小客栈只剩一间房,只好将就。   长夜无眠,婉苏已下了决心,轻轻擦干了眼里的泪,起身来到冷临面前。   “地上凉,怎不睡?”冷临睁眼,忙将婉苏拉过来,让她站在自己脚面上,问道。   “睡不着。”婉苏低头扭捏一番,不语。   “这些天是不是累着了?明儿歇一日,就在这里住下。”冷临扶着婉苏的肩膀,两人算是表明了心意,却一直没有过界的举动。   “都听少爷的。”婉苏低着头,想要上前抱着冷临,却又不好意思。暗恨他不解风情,自己都这般配合了,他怎就不知主动呢。自己站在这里的时候,其实他可以半拉半扯的,自己也便可半推半就了,这还真是个呆子。   冷临还在絮絮叨叨说着,婉苏心一横,心道两人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分开,也许再见不到,也许天人两隔,这么一想便上前抱住了冷临。   冷临一愣,半晌反应过来之后便也紧紧抱住婉苏,感觉到心跳得厉害,一时间嗓子发紧,话也说不出来。   也顾不得羞耻,婉苏隔着衣衫亲吻上冷临的前襟,用力嗅着他的气息。   冷临自然是脸红心跳,觉得应该放开婉苏,但又舍不得。   婉苏亲都亲了,索性跪到冷临两腿旁的椅子上,紧紧抱着冷临,喃喃道:“少爷,你会不会不要我了?”   “自是不会,莫乱想,我们在外面走走就回去。”冷临心里也是没底,王取提的建议固然好,但若是那最坏的结果,他就要带着她浪迹天涯,甚至一辈子都要被宫里的万贵妃追杀。   “恩,只能我不要你,不许你不要我。”婉苏鼻子一酸,紧紧抱着冷临。   下意识地,下颌滑下她的脸颊,浅尝香醇。觉得呼吸有些困难,婉苏往外撤了撤身子,却被冷临一把抱紧。   抱起婉苏,冷临走到床边将其慢慢放下。两人隔着衣衫就这么紧紧抱着,没有进一步的举动,静静享受着这难得的独处时光。   婉苏头枕着冷临的胳膊,一夜无眠,冷临也不想睡,和衣盖着被子搂着婉苏,暂时不考虑明日要去何处,又能去何处,只想就这么抱着她。   虽一夜未睡,但两人似乎都觉不出困倦,次日一早,两人穿戴整齐后,拿了巾子擦脸。   “少爷,我饿了,你去买些小吃好不好,这客栈的饭菜都是辣辣的肚子不舒服。”两人投宿在一间小客栈,晚饭吃得也不好。   “我带你去吧。”冷临不想留婉苏一个人在客栈,还是不放心。   “有些困,昨夜没睡好。”婉苏撒娇地说道。   “还晓得惦记吃的,看来不会瘦。”冷临伸手刮了一下婉苏的鼻梁,转身便要出门。   “少爷,你会不会丢下我不管。”婉苏本是带着娇嗔,话一出口却忍不住有了泪,声音有些嘶哑。   “自不会,这几日很开心的,昨晚都说过了,怎又说这话?”冷临诧异回身,又将婉苏紧紧抱在怀里,安慰道。婉苏紧紧抱着,这也许是最后一次拥抱了。   “我就知道不会,只能是我不要少爷你了。”婉苏说着,推开冷临说:“那快些买来小吃,伺候得好了我才不会不要你。服侍了你这么久,风水轮流转,该换你伺候我了。”   看着婉苏调皮地抬头说,冷临无奈地笑着摇头,很享受这般被欺负的相处模式,嘱咐婉苏关好门这才离开客栈。出了客栈大门,寻了墙边最近的一处摊位,要了一份名为“三大炮”的小吃,便在一旁边等边看着客栈的动静。   只见师傅拿出一块儿揉好的糯米面,揪下三块儿,搓成团子形状。又摆出一只竹匾,里面铺一层豆末儿,捏出糯米团儿向竹匾砸去,只听“啪啪啪”三声巨响,真的像炮声一样。糯米团沾满了豆末儿,盛出来,浇上黑糖水,热乎乎的诱人。   “这位公子,三大炮好了。”卖小吃的师傅将小吃盛好,递给冷临。   也许是昨夜的初尝滋味,冷临心里总觉得十分惦记婉苏,好在买个小吃也不会走远,就在门口,婉苏在楼上有什么事大喊一声,自己都能立马赶回去。   买了小吃后,冷临又匆匆回到客栈,推门后却只看到空无一人的屋子。未及细看,小二便上了楼来。   “这房里的姑娘呢?”冷临一把揪住小二的领子,急急问道。   “拿了包袱,从后门走了,还说叫小的跟公子要房钱,小的这就上来了。”小二吓得哆哆嗦嗦说道。   不再理会小二,冷临放下所有,没命地追了出去。   就在门被关上的一刹那,婉苏的泪再也止不住,汹涌而下。拿着桌上的小吃,热热的暖着手。   打发走小二,失魂落魄走到窗口,瞧见冷临下了楼,急急跑向后门,擦干眼泪匆匆下了楼从正门离开。   眼泪模糊了视线,婉苏快速没入人群中,七拐八拐进了一处巷子,找了僻静地儿坐下。四周无人,大可放声大哭一场。   她想了几日,最终做了这个决定,一个人死好过两个人都死,她不能连累他。   他可以为了自己抛弃一切,就这么义无返顾地离开京城,离开所有荣华富贵。她自也可以为了他独自面对这一切,将危险远远带离。就当自己刚穿越而来,独自藏起来躲过这个劫数,或者就当自己死了,左右这次生命也是白得的,自己不亏了。   含着泪吃了一口小吃,热乎乎的暖着胃,一路上装作放下心事,冷临才没觉察出自己的心思,放心留自己一个人。若是他感觉到自己的打算,定是不会给自己可乘之机逃离的。   找不到自己,他定是晓得自己走了,他就会独自回到京城。没了自己,就没有麻烦了。即使他一直不死心,一直找着自己,宫里也不会迁怒于他。   婉苏躲了一整日,就在巷子里抱着膝盖,一直等到天黑。   冷临心思缜密,短时间骗了他,他很快便会发觉,那时被他寻了来就前功尽弃了,所以她必须躲起来直到他走远。   月光柔美,带着丝丝清冷,忽地,婉苏感觉到什么,心里咯噔一下怯怯抬头。   借着柔美清冷的月光看去,一个人站在自己面前,不说也不动。这人肤色白皙,彷如刀刻般的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眉毛稍稍上扬斜飞入鬓,一双眸子如无底之渊。他身材清瘦,着一身厂卫服饰,寒气逼人。   寻来了!婉苏战战兢兢问道:“要抓我回去吗?我是偷着跑出来的,我家少爷也要抓我回去交差,可还是被我逃脱了,如今又被你抓到了。我想死个明白,能告诉我,你是何人?谁派你来的吗?”   “倒有些急智,只不过我已跟了你们两月了。”那人冷冷说道:“凌公公托我们东厂督主要的人,我必须带你回去。是生是死都是你的命,你要算在我头上也可,我不在乎再多一条索命鬼。”   婉苏眼泪满满,颤了颤嘴唇说:“我家少爷真是要抓我回去的,我不逃,只求你莫要牵连上我家少爷。”婉苏说着跪了下来,眼泪汪汪看着对面的人,热泪滚落。   那人眼神晦暗,听了婉苏的话微微有一丝动容。似乎触到心底某一处柔软,微微勾了嘴角。   婉苏话音刚落,对面那人闪过一旁,避开冷临的刀,两人便战到一处。婉苏忙起身,提心吊胆地看着冷临。两人算是势均力敌,正相持不下忽觉万物似要爆炸了一般,三人站立不稳皆摔倒在地。   作者有话要说:多谢三少、小贺子和小李子的轰炸哈哈哈哈。   我昨天翻了以前的留评,思来想去设置了如下名次————   第一名:立志要养猫————500点   第二名:于贺、晨曦、avahgao、左手、喵头、咯哩李、ss、小隅子、小波涛、乖乖吃饭————200点   第三名:vv、喵喵妙妙、5777、小舟子、y(小字母)、笑三少、zuzu、tomcat1106、布布爱咖啡、wllll、q————100点   1、点数陆续(本周日前,因每次转账都要各种验证,我会每天找时间转的,所以大家不要着急)会由站内转到大家的账号上,请注意查收,收到的妹子冒个泡,没收到的话也记得找我;   2、名次,是我看了大家的留评初步定的,并不是完全以猜中了谁是凶手为准的(袁道流着大鼻涕哭道:“就是啊!不能作数!我算发现了,不管看着我多么没嫌疑,她们都猜我,欺负人!”),还有大家猜到的作案细节以及对四名死者的判断(也就是整个连环案子的判断);   3、有不服的(比如第二名觉得自己应该是第一名的),请找前一名的单挑,哈哈开个玩笑,有不服的请留评告诉我,我会揍你的。————还是开玩笑,有不服的请留评告诉我,咱们查卷重考,如若情况属实,将调整名次;   4、墨君翻评论已经眼花了,有没有把哪个猜到答案的妹子落下啊,落下了的,请出来冒泡告诉我啊,将会得到我的一记香吻和补充点数。   第一百零四章 缘尽于此或有缘   第一百零四章缘尽于此或有缘   一时间万物倾塌,三人来不及反应,便葬身于残垣断瓦之下。世界还在剧烈摇晃着,婉苏晓得遇上了地震,虽不怕死但惦记着冷临,他还是被自己连累了。   一声巨响,塌倒的一面高墙重重砸在身上,婉苏失去知觉。不知过了过久,四周都已静悄悄,呼吸一下便会吸进刺鼻的土尘。   浑身仿佛散了架,婉苏试着睁开眼,一片漆黑。   “少爷,少爷。”婉苏忍着痛,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被断墙重重压着,丝毫动弹不得。全身上下,能动的只有手指头和眼皮。   “少爷。”婉苏热泪滚滚,滑过冰冷的脸颊,溅到面前灰土厚厚的地上。   一片漆黑,婉苏感觉到自己腿已经断了,莫说移动,便是使使劲都感觉得到钻心的痛。   “少爷,少爷。”婉苏呜咽着,没有气力却还是止不住泪。   “小婉。”忽地,左侧不远处,冷临微弱的声音传来,极为低弱。   “少爷,少爷是我,你还好吗?”婉苏止住哭,用力闭合了眼睛,将阻碍视线的眼泪挤出去,急急问道。   “自是好的,你呢?莫乱动。”冷临声音低沉,有些含糊不清。似要随时睡着了一般。   “少爷,我浑身都疼,我们要如何逃出去?”婉苏不再逞强,若是耽搁下去,自己这条小命怕是没了。   那边的冷临沉默了一阵,似乎在用力起身,却没有丝毫作用。   “小婉,我有些累了,待我歇歇,歇歇就起来救你出去,好不好?”冷临轻声哄着。   “好,那少爷你歇一会儿。”婉苏猜到冷临是动不得了,他怕自己害怕,便只说是累了。心里一阵感动,便也跟着做戏。又想起三人都遇上了地震,忙问道:“恐怕这墙都压在咱们身上了。那个东厂的人呢?死了吗?”   “去年三月初三,诸城地震,房屋动摇;四月初一日,沂州、郯城、滕、费、峄县、沂州西部同日地震;五月初七日,定陶地震;六月初四日、沂州地震。恐国本动摇社稷不稳,万岁这才改变废太子的决定,今年二月太子才得以出阁就学,随即国泰民安。”忽地,离两人不远处,东厂那人说着,停顿了一下又道:“去年的地震已止,今年本一直安安稳稳的,怎在这川府盐井卫又有地震?今儿是七月十七,我手下番子三日后才会赶来,若是支撑不到那时,在这之前又无官府的人前来营救,我们就会死在这里。”   婉苏听了这些话有些怕,见那人没死,心里惴惴地,又轻声唤了冷临几声,不见回应又急哭了。   “莫听他的,我歇好了就带你出去。小婉,你身上还有何处不舒坦?”冷临仿佛更加虚弱了,声音更低问道。   “没什么,少爷,那我们就等在这儿吧,你在我身边就好,我就不怕了。”婉苏说到此处,又有些愧疚地说:“若不是我乱跑,就没事了。”   “你我若是不离开客栈,定会被压在屋子里,我们的房间在二楼,会被摔死。”冷临安慰道,又说:“你瞧,你不听话,就出事,此后可莫乱跑了。”   “恩,我再不乱跑了,少爷。”婉苏泪如雨下,很欣慰还能同冷临在一处,不论生死。   在现代,遇到这天灾尚没有十足的把握脱险,何况此时此地,两人多半将会命陨于此。虽已有了心理准备,但凶险是凶险,婉苏不能放弃,只要同他在一起,哪怕有一丝希望也要争取。   两人一人一句,聊着以往的事情打发时间转移身上的疼痛感,慢慢地,四周更冷了,想来是夜深了。   昏昏沉沉,醒醒睡睡,也不知过了几日,周围人声一直远远地来了又走,离三人都较远,婉苏喊了几声还是没有人发现自己。   这是条僻静的巷子,婉苏在这里坐了许久也无人经过,想来是废弃的民居,所以官府在施救时也不会重点盘查此处,而是奔着闹市区或是居民密集区搜救。   只要听到人声,婉苏便撑着精神喊叫,却次次都换来失望。   “小婉,小婉。”婉苏许久没出声了,冷临忙唤道。   “少爷,我在这儿。”婉苏说道。   冷临松了口气,放心说道:“今日是七月二十,若是这位东厂大人没诓骗我们的话,他的番子快来了。”   “你倒数着日子呢,也没完全被情所困。”那人冷笑道。   冷临不理他的冷嘲热讽,对婉苏说:“小婉,你身子可有什么不适?”   “好冷,好困。”婉苏话音刚落,便听远处有脚步声。   “来人,来人。”东厂那人连叫两声,还未等来人靠近便觉大地又摇晃起来,房屋又一次坍塌不止,万物仿佛被施了魔咒似的。   婉苏怕极了,喊着冷临,却听不到对方的声音。“少爷!少爷!”忽地,一声巨响,几人身上似乎又压了重物。   “少爷,少爷你还好吗?”婉苏哭着喊道,心想不知冷临被压得如何了。   半晌无声,连东厂那人都没了声息。婉苏绝望了,用尽全力哭着,直到他微弱的声音传来。“莫哭,我只不过是累了睡了一阵儿,又震了?莫怕,再不会有了。”   听到冷临的声音,婉苏很开心,破涕为笑,说道:“我还以为少爷你,少爷,你没被压着吧?”   “自是没有,你呢?”冷临仿佛用尽全力说道。   “我就是好困好冷。”婉苏方才用尽全力,此时已经觉得身子都被耗尽了,越来越冷只想睡觉。   “不能睡,你听我给你讲故事,讲我的故事。”冷临说着,怕婉苏睡着了就再也醒不来,说道:“我是个外室生的,我到现在也不晓得亲爹是谁,查了这么多年也没查到,许是那家已经没落了,许是门第太高查不到,将当年所有的线索都抹去了。”   “小婉,小婉?”冷临见婉苏没反应,又连连喊了两声。   “少爷,我在。”婉苏艰难地吐出这句话。   “我是易轻寒,咱们做个交易,若我活你死,我帮你查身世;若你活我死,请你告诉我娘子,就说我在外头有女人了,叫她以后睁大眼睛再寻个好男人。”东厂这人艰难地插了一句话,便再也没有声音了。   “你自己的事,自己活着出去做,我不会管的。”冷临听他如此说,便知其做了最坏的打算,于是出言说道。   冷临默了默,觉得自己身子已经撑不住了,为了叫婉苏保持清醒,开口说道:“小婉,我给你讲了这么多,你也给我讲讲吧。我有些累了,要多睡一会儿,你只要不停地给我讲故事,我就会早些歇好,然后带你出去。”   “好。”婉苏也知晓此时若是失了求生意志,多半就会丧命。她不能叫冷临睡过去,睡过去就醒不来了,此时越来越冷,她得让他一直醒着。   婉苏絮絮叨叨说着,低低的轻轻的,让两人保持清醒时一方面,另一方面也得保持体力。“少爷,我们那里有汽车,有火车,马是在马戏团里的。”   婉苏边说边慢慢伸手向冷临的方向探去,循着他的方向摸索。不知是错觉还是真实的,自己的指尖仿佛触碰到他的指尖。   只是轻轻的点碰,婉苏却也知足了,讲了许久,冷临刚开始还不时轻哼表示回应,待到其许久没了声息,婉苏忙停下来喊道。“少爷,少爷你应我一声。”   还是没有声音,婉苏只觉不妙,绝望地嘶喊着。   “小婉,我累了,想睡一会儿,你还是不停地给我讲故事,好吗?这样子我歇好了就醒过来。”冷临艰难地吐出这句话,便再没了声音。   “少爷,你不能睡,再坚持一会儿,东厂那人都死了,我们只要逃出去就没人晓得我们去了哪儿,我们就安全了。”婉苏哭喊着,觉出冷临的异样,大声且艰难地哭道。   还是没有声音,婉苏急道:“少爷,你若是不听我的,我可不理你了,这辈子都不理你了!你不能睡,再同我说句话,就一句就行!”   听着婉苏的话语,冷临仿佛已脱了窍的魂魄又回到身体里。再说一句话,冷临是有话想说,此前一直没有机会。因为自己的不善表达,因为自己的内向,冷临一直有句话没有说出口。本想着待到成婚之日再说,哪知这世界上最不能等的,就是心里的话。   冷临只觉得胸口阵阵剧痛,那第二次压下来的墙砖,已将自己砸成重伤。怕婉苏担心害怕,他一直没有做声,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只觉得再也坚持不住了,便谎称要睡去,免得叫婉苏害怕担心。又想要婉苏一直保持清醒,便哄骗她不停说话。   此时,他只有一句话,却再难说出口。冷临张着嘴,只能轻轻蠕动,却发不出声音。   “小婉,我们此生不离不弃。”冷临只能做着口型发不出声音,心里默念着,直到失去知觉。   婉苏哭着,忽地手指尖触到粘粘的热热的东西。是血,那血越来越多,慢慢流向自己,从指间到手掌,慢慢都沾满了他的血。   婉苏彻底绝望,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接着不省人事。   作者有话要说:另外,收藏新文,也有奖哈哈。   昨天的通知再挂一遍——大家互相转告————   第一名:立志要养猫————500点   第二名:于贺、晨曦、avahgao、左手、喵头、咯哩李、ss、小隅子、小波涛、乖乖吃饭————200点   第三名:vv、喵喵妙妙、5777、小舟子、y(小字母)、笑三少、zuzu、tomcat1106、布布爱咖啡、wllll、q————100点   1、点数陆续(本周日前,因每次转账都要各种验证,我会每天找时间转的,所以大家不要着急)会由站内转到大家的账号上,请注意查收,收到的妹子冒个泡,没收到的话也记得找我;   2、名次,是我看了大家的留评初步定的,并不是完全以猜中了谁是凶手为准的(袁道流着大鼻涕哭道:“就是啊!不能作数!我算发现了,不管看着我多么没嫌疑,她们都猜我,欺负人!”),还有大家猜到的作案细节以及对四名死者的判断(也就是整个连环案子的判断);   3、有不服的(比如第二名觉得自己应该是第一名的),请找前一名的单挑,哈哈开个玩笑,有不服的请留评告诉我,我会揍你的。————还是开玩笑,有不服的请留评告诉我,咱们查卷重考,如若情况属实,将调整名次;   4、墨君翻评论已经眼花了,有没有把哪个猜到答案的妹子落下啊,落下了的,请出来冒泡告诉我啊,将会得到我的一记香吻和补充点数。   另外,历史上真有这几场地震。   另外,推荐这个吧(?ie=utf-8&kw=落笔吹墨),多谢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爆胎,飞鸟落地,啤酒见到都打开盖. 鱼见鱼跃 燕见燕舞 鸟见鸟呆,风靡万千的少男杀手————左手,多谢左手同学建吧。   大家来玩吧。   第一百零五章 认祖归宗却无根   第一百零五章认祖归宗却无根   头戴九翟冠,附以翠博山,饰以大小珠翟九,皆口衔珠滴。冠上金凤一对,口衔同心珠结,另有金簪一对,珠翠牡丹花穰花各二朵。   婉苏只觉得头重重的,身上更是着了厚重的冠服,好在只需老老实实坐着便可。   身着大衫霞帔,霞帔以深青为质,金绣陈霞凤文。   青色鞠衣胸背金绣陈凤文,桃红色褂子上绣金绣团凤文。玉革带,玉花采结绶,华丽非常,极致尊贵。   人人都毕恭毕敬,个个都喜气洋洋,唯有婉苏坐着不动声色,面无表情。地上的三足狮钮缠枝花卉鎏金铜胎掐丝珐琅熏炉缓缓冒着香烟,慢慢沁入人的心脾,却赶不走一丝孤寂。博古架上的飘绿翡翠琉璃全品貔貅辟邪兽静静蹲着,痴痴看着宫中的新主人,宪宗的女儿永安公主。   永安公主生母不详,只晓得尸首都不知在何处了。永安公主出生后便被宫人冒着生命危险以宫女身份养在宫中的,与不久前现于人前的太子朱佑樘一样,也是迫于万贵妃的淫威不能表露身份的。   朱佑樘尚好,早一步被宫人们送到了宪宗面前,继而被周太后护在身边。永安公主却没这么好的运气,没有躲过万贵妃的毒手来不及现身,便被人追杀流落宫外。   王取命人一番查探,果然如他所猜想那般,婉苏正是这位公主,宪宗活着的最大的子嗣。   万贵妃已因仇恨蒙蔽了双眼,男嗣她要害,女嗣她也不放过,任何与她抢丈夫的女人和她们的孩子都要死。万贵妃一直派人追寻婉苏的下落,阮公公和凌公公都是万贵妃身边的人,自是认得婉苏的相貌,阮公公未能报信便阴差阳错丧了命,凌公公左思右想为了在万贵妃面前邀功,便将此事告知了这位后宫真正意义上的女主人。   早一步,冷临带着婉苏逃离了虎口,万贵妃派去的东厂的人随后便追了上来。   易轻寒,一直不远不近地追寻着冷临两人,直到那日遇上成化年间的天灾。   王取此前有过消息,也探听过周太后的态度,这位老太后关心的只是皇孙,孙女虽也是帝王子嗣,但却远远不及皇子重要。王取担心如若婉苏现于人前,周太后若是不尽心保护的话,那岂不是羊入虎口,于是也就没轻举妄动。见冷临要带着婉苏投奔汪直,王取便将此事细细讲与他知。   冷临晓得,若真如王取所说那般,婉苏身份虽尊贵,此时却是烫手山芋,很可能是泼天大祸祸及满门。好在自己没有亲人,只身一个没什么牵挂。他不求富贵,冒着生命危险也要保护她,即便从此浪迹天涯过着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日子,他也认了。   带着不明真相的婉苏离开京城后,还是没有逃脱命运的劫数,葬身天灾。   王取冒着生命危险将此事捅到宪宗面前,宪宗喜极而泣,随即命人将婉苏找回。众人找到婉苏时,她已经昏迷不醒,身边一片狼藉残肢断臂,没有一样完整的东西。   宪宗询问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王取自然不敢指证万贵妃,只说婉苏一直流落民间,被西厂的冷临照顾着,此番也是为了躲避追杀才带着公主逃离在外的。   只有婉苏活着回来了,东厂的易轻寒和西厂的冷临忠心护主,已为国捐躯了。无数的表彰和嘉奖,都显得那么单薄无力。   阳光射进来,屋子里很暖和,婉苏依旧很冷,从心里往外冒着寒气。   她成了这个时代最尊贵的待字闺中女子,万人艳羡的身份,宪宗唯一的女儿,真正的金枝玉叶。她有无数的奴仆,有数不尽的赏赐,一眼看不到边的宫室,精致到极致的膳食和服饰,却永远失去了他。   不知不觉地,眼泪又无声涌了上来,婉苏甚至都懒得去擦,反正擦了还会有泪,索性一动不动地任其在眼眶里模糊了视线。这般也好,看不清便不用分心了,只要静静地将自己缩在壳里便好,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去做。有人告诉自己该用膳了便用膳,有人告诉自己该就寝了便就寝,什么都不必想,她可能累了,只要一想事情便头疼欲裂身入坠砣。   “这孩子是怎么了?太医怎么说?”宪宗瞅了瞅一言不发的婉苏,他不喜欢呆呆的女子,他的女儿应该是骄傲的、活泼的、明媚的。   “能怎么着?这么小便经历这么多,吃不饱穿不暖还要躲着人追杀,你这做父亲的可有想过!”周太后叱道,心里对宪宗的不满一触即发,借着婉苏的由头骂道:“这两个孩子此后就是我的宝,我看哪个再敢妄动!正统土木之变、景泰金刀疑案,刀光剑影我老婆子都挺住了,这点下作手段只能算是小场面,那些腌臜的蹄子再敢到这里蹦跶!”   宪宗面上如火烧般,一旁的万贵妃听了微微动了动眉毛,一言不发。宫里的争斗向来都是暗潮涌动的,不见刀枪、杀人不见血,比的是智谋。   “若不是西厂的两位冷临和王取,我这皇孙女早成了刀下鬼了,皇帝你得嘉奖。”周太后倒是对冷临没什么特殊的照顾,只是想提拔王取,又想着给宪宗和万贵妃下排头,便厉声说道。   婉苏听到冷临的名字,泪一下子再也忍不住,汹涌不停歇。   周太后赶忙搂紧婉苏,不耐烦说道:“都回去吧。”   宪宗见了悻悻了,也没多话便带着万贵妃走了,婉苏却是心如刀绞。   躲在一旁不敢见万贵妃的朱佑樘这才跑出来,好奇地看着婉苏,怯怯拉着她的手叫了一声皇姐。   “好孩子,陪陪你皇姐。”周太后离不了药,见婉苏一直郁郁,便留下朱佑樘,回到自己屋子里吃药。   “皇姐,你莫怕,是不是万贵妃也要害你?”朱佑樘年仅九岁,心里什么都明白,也是个敢说的主。   幼弟懂事,婉苏也哭累了,抬头笑笑,看着这个日后的有为君主,说道:“是啊,你要小心,绝不能吃她给的东西,出了皇祖母的宫门就不能吃任何东西,可记得了?”   “恩,记得,皇姐你可真好看。”朱佑樘是个懂事的孩子,拉着婉苏的手哄她开心。   “你平日里都做什么啊?”婉苏想转移注意力,只要一想冷临就会生不如死。   “平日里跟着程先生、刘先生读史诵经,《孝经》、《尚书》、《朱熹家礼》、《大明律》,这些我都会背了。以后我还要出兵吐蕃,收复嘉峪关失地,修长城抵御鞑虏,不再叫外族侵扰我大明子民。”朱佑樘边说边蹭上婉苏身边的榻上,亲昵地拉着婉苏的手问道:“皇姐,你有什么愿望?”   “我?”婉苏一怔,心里空空。   “我晓得,皇姐是要嫁人的,我听皇祖母说要把你许配给万首辅家的公子呢,皇姐你想嫁人吗?”朱佑樘说完,见婉苏脸上死灰般的神情,为难说道:“皇姐你是不想嫁的是吧?也是,皇祖母定是想拉拢万首辅,这才叫你下嫁的。”   皱眉发愁,朱佑樘忽地眼睛一亮,说道:“皇姐莫怕,你先拖着不嫁,待我做了皇帝我再给你做主,若是没法子嫁了,只待我做了皇帝便将你抢回来,到时你想嫁哪个都成。”   通过这几日的接触,婉苏很喜欢这个弟弟,虽知他日后定会继位,但还是不想叫他因这种话惹麻烦,赶紧捂住他的嘴,说道:“这话不能浑说,记着日后可不能再说。”   “皇姐我晓得,咱们是亲姐弟,你定会护着我,我才对你说的。对旁人我可不敢说,你弟弟我不是那没脑子的。”朱佑樘一副深谋远虑的模样。   “皇姐你瞧着吧,我日后定会做个好皇帝。程先生说了,要多方征求方正之士,杜绝嬖幸之门,抑制外戚,制裁奸佞。访问疾苦,寻求治安之道,任贤使能,抑制官宦,与民休息。”朱佑樘说完,有些不自信地说:“皇姐你得督促着我,若是我偷懒不想看书习字,你就骂我。”   婉苏笑着点点头,姐弟俩惺惺相惜。许是从小孤独着长大,莫说兄弟姐妹,便是平日里也见不到几个人,朱佑樘一直活在孤独的童年中。   “日后我有了孩子,我一定好好对他,不叫他受一点苦。”朱佑樘看婉苏可怜模样,也想起自己的身世,喃喃道。   想起朱厚照的德行,婉苏想了想,小声说道:“还是不能溺爱的。”   “恩,皇姐说得对。”朱佑樘信誓旦旦地说。   “公主,御膳房的公公带了燕窝粥来。”一个宫女悄声进了屋子,说完后又对着朱佑樘说:“太子殿下,皇太后唤您回去温书。”   朱佑樘看婉苏也累了,跳下榻来说道:“那皇姐喝了粥好好休息,我晚间再来看你。”   朱佑樘说完,转身看到一个高个子公公低头进了屋子,走到其身边时,朱佑樘抬头看去,说道:“好个俊俏的,可惜了。”   那公公低头顿了顿,嘴角抽搐两下,没作声。   朱佑樘还是孩子心性,也没多想便出了屋子。婉苏则目光呆滞地坐着,垂头看着眼前的波斯毡毯发呆。   “奴才给公主请安。”那公公大咧咧跪下,动作极不标准。   第一百零六章 心如死灰无所顾   第一百零六章心如死灰无所顾   “你,”听到熟悉的声音,婉苏抬头看去,惊道。   那人忙挤挤眼睛,婉苏忙装作无事,对左右说,“你们退下吧,没我的吩咐不能进来。”   做了剥削阶级就是有特权,宫女虽觉不合适,但也不敢不从,恭敬退下。   “公主殿下,奴才可以平身吗,”古阵嬉笑道,看着朝思暮想了多少时日的婉苏,一时间感慨万千。   婉苏已说不出话来,泪如泉涌呆坐着,仿佛又回到三人之前共处的时光,如今是成了天之骄女,却并不快乐。回想起来,竟发现做丫头那阵才是自己最快乐的时光,如今所有都已成过往,所有美好都成了回忆。   古阵不顾礼数,赶忙站起来上前,想要抱住可怜哭泣的婉苏,伸出手却有些僵硬。心一横,一把将其抱住,心砰砰直跳。   “他死了,少爷死了。”婉苏已哭哑了嗓子,如今算是见到亲人,扑到古阵怀里泣不成声。   冷临死了,古阵也很难过,嬉闹惯了,古阵咬咬嘴唇硬挤出一丝笑,调侃道:“你这丫头不够朋友,不声不响走了,怎就不给我个信儿,走就走吧,回来就成了我主子,一时还真难以接受。”   婉苏仍旧哭泣着,古阵说道:“今儿我可是全家被抄斩的风险来见你,你可莫一直哭啊,有什么话讲给我听,我能帮你排忧解难。”   婉苏慢慢止住哭声,想起自己如今的身份,忙道:“古大人你快走吧,被人看到了就糟了,我总觉着这宫里有无数双眼睛看着我,我是走不了的,你快走。”   “不想待在这里?我带你走好不好?”古阵慢慢俯□子,盯着婉苏的眼睛看。“我听闻万首辅家的长孙在外炫耀,说是要尚公主呢,你可愿意?”   婉苏摇摇头,漠然道:“除非我死了。”   古阵心里一阵窃喜,此前碍着她是冷临通房的缘故不敢开口,如今是碍着她天之骄女的身份不能开口。如若她也想找个门当户对的倒也罢了,她是不愿的,那自己就还有希望。   想了想自己的身份,若是尚公主还是高攀了,可若是外祖父多多跑动,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古阵有些忐忑,还未开口,便听婉苏说:“少爷死了,我只想自己一个人到老,谁也不想嫁了。”   古阵整个人僵住,脸色似乎瞬间没了神采,垂下眸子有半刻的失魂落魄,随即尴尬笑了两声,说道:“冷临这家伙,死也死得值了。”   婉苏不解,抬头看去,古阵目光温柔,说道:“他是回不来了,我继续照顾你,可好?叫你还像以前那般每天都笑着过。”   婉苏听了这话,有一丝慌乱,躲避着古阵的目光没说话。   “我是高攀了,若你如今不是公主,此前也不是冷临的通房该多好,我早就做一次恶少抢了你藏起来。”古阵还是那副嬉笑的模样,却带着无尽的凄凉。   “古大人,不是的,实在是……”婉苏欲言又止,她确实不是觉得自己公主的身份多么高贵,实在是心有所属。   “不讲了,反正你没着落前我就等着你。”古阵说完直起身子,说道:“时辰到了,我只买通了人进来的,再不走我下次就再也进不来了。你有何事想好了,待我下次来告诉我,除了天上的月亮我摘不到,旁的还能弄来。”   婉苏尴尬笑笑,目送着一步一回头的古阵离开,静下来又开始想冷临,一夜无眠。   几日后是宫中中秋大宴,一大清早的周太后就命人为皇太子和永安公主打扮,只待时辰到了便去饮宴。离着出发还有一个时辰的时候,万贵妃宫里来了人,叫婉苏过去一趟,说是想叙母女情分再一同前往。周太后眯眼想了许久,说道:“去吧,早些回来。”   婉苏行尸走肉般出了宫,沿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宫墙,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万贵妃派人叫朱佑樘过去时,周太后总会找各种理由推脱过去,因为宪宗唯一的皇子不能出任何闪失,但是婉苏一个公主就不怕了。她的唯一作用是以联姻来稳固势力,为朱佑樘诸增势,旁的就没什么大作用了。   当然,若是她死在万贵妃宫里,周太后便有理由同万贵妃开战,不论胜负如何,总要伤到万贵妃的。   这个险,冒得值得。婉苏什么都懂,只因不留恋了,所以不在乎,就这么死了也好,可以泼万贵妃一身脏水,为冷临报仇,虽然作用不大。   万贵妃私下里谋害宪宗子嗣,只要不到台面上都不是大事,但婉苏是光天化日走进万贵妃寝宫的,死在里面或是回来后暴毙,万贵妃多多少少都会受影响的。   婉苏垂着眼睛进了万贵妃寝宫,木木坐在绣墩上等着,没有一丝畏惧。   宫里弥漫着浓郁的香气,婉苏坐了一阵,觉得心神舒宁,看来万贵妃经常失眠,许是坏事做多了,难以入眠便用这安神香来助眠,婉苏想到。   “永安公主倒是应了这名字,永远安安静静的。”没有通报,忽地,一个声音响起来。   婉苏麻木地站起来,冲着万贵妃行了礼,静静站在一旁。   “快扶公主坐下,可怜见的,瘦成这模样了。”万贵妃坐下后,看了看婉苏的神色,有一丝惊讶。   按理说,她该害怕自己的,至少不会如此释然和镇定,万贵妃不解。   “谢贵妃赐座。”婉苏语调平缓地回答。   “叫母妃吧,明儿我便秉了万岁,将你过到我名下养着。你无母,我无嗣,此后两诚相待。”万贵妃笑道。   婉苏不愿去想万贵妃的真实目的,只勾勾嘴角,既不拒绝也不附和。   万贵妃见婉苏仍旧这般半死不活的样子,说道:“你我母女同心,我在宫里教养你一年,明年给你寻一门好亲事,也算全了你我的情分。”   婉苏心里暗笑,两人还有什么情分,当时派人追杀自己的事实铁板钉钉的,如今说这些有些可笑。“贵妃有吩咐尽可直说。”   万贵妃见婉苏没有喜色,心道自己是万岁跟前的宠妃,能在自己跟前出嫁可谓是尊崇无边,婉苏竟然一点儿都不在乎,便有些着脑,但想到万通推荐的人给自己的计策,便耐下性子说道:“这么说来倒是有一事,若是你助着母妃办成此事,母妃就再无顾忌了,到时你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万贵妃见婉苏问话,说道:“待会儿的大宴,你会同太子临席而坐,届时你劝着太子吃糯米糕,他案子上的全吃掉。你只需做这事,旁的不必管,出了事也不会连累到你身上。”   婉苏心道果然猫腻在这里,冷笑道:“恕孩儿无能,做不到。贵妃若想成此事,请找旁人吧。”   啪的一声,万贵妃怒极拍打在案子上,本就忍了许久的她冷声道:“你是活腻歪了,打量我不敢要你的命!你放明白些,我手上的人命,宫妃、宫女、皇嗣数不胜数,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对我来说丝毫没有影响。”   “贵妃说对了,我是活腻歪了,还请成全。”婉苏木木站起来,她自己没有勇气自缢或是割腕,不如就让旁人动手。   作为公主,自己的婚事不能自己做主,不是嫁给首辅的公子便是尚书的公子,无论是哪个都是一辈子的痛苦,倒不如跟着冷临去了,一了百了,所以她才会毫不顾忌地来到万贵妃寝宫,这龙潭虎穴。   “哼!你倒是聪明,为了太子肯以身犯险,可惜我不会上当,杀你容易不急在一时。待日后我慢慢收拾你,你想好了,若是此事做成了倒罢,若是不成,你我也无需再说什么,我此时不动你,日后便会叫你死得更惨。”万贵妃想起万通推荐那人的主意,无论如何是不能杀婉苏的,只好忍下。   “无需再想了,我不会照你的吩咐去做,请立时便成全了我。”婉苏双眼直视着万贵妃,没有一丝畏惧。   万贵妃怒极反笑,探究地问道:“你是真的不想活了?这荣华富贵,世上最大的尊荣,你真的不在乎?”   “荣华富贵?您有了,您快乐吗?”婉苏语调平缓,却字字刻进万贵妃心口。想起自己夭折的孩子,万贵妃只觉得一口鲜血涌上来。   堪堪忍住后,万贵妃笑了,笑得很勉强。“你是来当说客的,还是什么目的?”   “什么都不是,只是觉得你活得不快乐,你的眼睛出卖了你。”婉苏想进一步激怒万贵妃,又道:“不快乐地活着,不如去死,你手上沾了这么多血,你晚上睡得着吗?”   “这些都是为我的孩子,我孩儿的血,她们既然沾了我孩儿的血,就要百倍偿还!”万贵妃有些失态,大叫着站起来,看着婉苏的神色,忽地一笑。“若是我孩儿还活着,倒有你这般大了。”   婉苏看着万贵妃的脸,保养得当的面孔忽地现出了疲态,仿佛一棵本是茂盛的树忽地被风干了似的。   “不说也罢,已无法挽回。”万贵妃颓然说道,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你走吧,我现时不会杀你,若你离了此处有个三长两短,记着寻对了人报仇。”   婉苏晓得万贵妃的意思,是觉得会有人借着这机会害了自己,来对付她。除了周太后,旁人没这胆识和能力了。   婉苏不在乎,一点儿都不在乎,随着宫人离开,往宴席而去。   婉苏离开后,万通从屏风后转出来,后面跟着一个身着麒麟暗绣纹的男子,一边嘴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屋内空间不由得紧张起来,正是袁其商。   作者有话要说:奖励点数都已经发了,大家请查收,另外,我找不到q的账号了,看到请留下。   第一百零七章 佳节得赴鸿门宴   第一百零七章佳节得赴鸿门宴   “如此这般就可,”万贵妃手扶光滑的额头,拄在案几上无力问道。   “贵妃放心,如若无意外发生,此事定成。”袁其商勾起一边嘴角说道。   “贤侄好计谋,桌上有糯米糕和红米糕,贵妃要她劝太子吃糯米糕,公主定会以为糯米糕有毒。如此一来,公主定会劝太子吃红米糕,殊不知,有毒的是红米糕。”万通看了袁其商,从心里赞赏道。   袁其商听了,微微欠身低了头,眼中神色不明。这不是一般的女子,她会否如大家所愿?袁其商表示怀疑。   婉苏跟着宫人来到宴席上,就坐后便见万贵妃也缓缓而来,落座后不看婉苏,仿佛方才并未发什么任何事。   婉苏晓得自己的命运,定会被作为稳固皇室势力的工具,一辈子为别人活着。与其那般痛苦一辈子,不如什么都不顾,若是被万贵妃除去才好,说不定还能在史册上留下一笔。   一旦婚事落定,自己是一定会被当做工具嫁出去的,这几日如死灰般的生活,婉苏生不如死,每晚都会梦到冷临。两人一起查案,一起吃饭,一起到小豆子家借宿,冷临的一言一笑,一举一动,都似毒药般时时侵蚀着婉苏的心。   朱佑樘也到了,高高兴兴坐到自己邻座,兴高采烈地叫了一声“姐姐”。   “恩,饿吗?”心思转了转,婉苏认真问道。   “不饿,我在宫里吃饱了,皇祖母说在外不吃东西。”朱佑樘调皮地冲着婉苏挤挤眼睛。   “恩,记着,什么都莫吃。”婉苏想了又想,虽说听万贵妃的意思,那糯米糕里有毒,但保不住旁的无毒,为保险起见还是什么都莫吃,这才放心。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个弟弟虽然与自己毫无干系,但毕竟是这身子的亲人,他们身上流着同样的血。且他同小豆子一般可爱,婉苏不禁心生保护之意。   “恩,晓得了。”朱佑樘抿着嘴笑笑,冲着婉苏使了个颜色,便见周太后和宪宗一同而来。   为示自己的孝心,宪宗去周太后宫中迎了自己的母亲一同前来,周太后今日心情不错,落座后看了眼朱佑樘,脸上的笑意更盛。   宪宗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开席了。婉苏简单吃了些,瞥眼看去,朱佑樘果然是滴水不沾粒米不进,这孩子很听话。   “万岁,您吃栗子羹。”万贵妃见宪宗去吃红米糕,忙阻止道。   “爱妃也吃。”宪宗看了一眼万贵妃,爱意满满,其他妃嫔以及皇后犹如摆设,幕布般存在着。   婉苏看了眼稍显壮硕万贵妃,继续低头默默吃着。如今什么都不能让自己动心了,她的心仿佛死了,就似已经僵硬了一般。   周太后年纪大了,喝了些水便去出恭了,暂时离席。   婉苏抬头看了看,心想周太后也是晓得此时情形的,想必很快便会回来。   “太子怎不吃?是今儿这膳食不合胃口?”万贵妃忽然问道。   朱佑樘抬头看了看,敷衍道:“回贵妃的话,孩儿不喜这几道菜的滋味儿。”   “太子还未尝,怎知这菜的味道?试试再说也不迟。”万贵妃说得很真诚,说完后便目不转睛地看着朱佑樘,不给对方浑水摸鱼的机会。   “太子怎还不吃?”万贵妃似笑非笑地问道。   “我怕你下毒。”朱佑樘不耐烦,嘟囔了一句。说完有些后悔,所幸宪宗未听到,但是万贵妃却是一直看着他的嘴型,犹如嗓子眼儿噎了一块石头,一口气险些没上来。   这点年纪就敢如此说话,大了还不得吃了自己!万贵妃心里一阵发寒,看了看摆在宪宗面前的那碟糕点,下了最后的决心。   “万岁,你看太子和永安这两个孩子都没吃什么,显是胃口不好。您这两碟红米糕糯米糕,就赏了他们吃吧。”万贵妃说着,看了眼宪宗面前的糕点。   “爱妃有心了。”宪宗很是欣慰,说着便命人将两碟糕点送到朱佑樘和婉苏面前。   婉苏暗叫一声不妙,原本以为只要什么都不吃就可以了,没想到万贵妃出此杀招,这是御赐的东西,不吃等于找死。   朱佑樘果然脸色变了,慌乱地看了眼周太后离去的方向,仍不见皇祖母的人影。他不敢不从,先前因旁的事,已经惹了宪宗不悦,险些废了自己,此时若是再让宪宗不悦,可就是雪上加霜了。   “父皇,您偏心。”婉苏看了眼朱佑樘,少有地如小女儿般撒娇道。   宪宗一怔,有些不敢相信地看了眼婉苏,心道这个女儿自从回到宫里后,便是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今儿这是转性了。也是,许是女孩儿家想开了,自己毕竟是她的亲生父亲,气过了也就好了。   宪宗有些受宠若惊,笑道:“安儿这是何意啊?父皇怎地就偏心了?”   “太子弟弟他早些到父皇身边尽孝,孩儿才回来,您此时一同赏我们,那孩儿此前少得的赏赐又怎么算?所以这两碟糕点都应赏了孩儿,此后再一同赏赐,才算公平。”婉苏忍着恶心,若不是为了救朱佑樘,她才不会对这个父亲有半点好脸色。   宪宗听了大受感动,没想到两碟糕点,自己女儿还这般在意,看来还是父女连心的。   “好好,都赏了你。”宪宗笑着用手指点点婉苏,无奈笑道。   万贵妃脸色沉了下来,早已布置好的事情却被婉苏搅乱,一时间活剐了她的心都有。   “皇姐,我吃。”朱佑樘站起身,便要去抢那糕点。他晓得,这是婉苏为了救自己才这般说的,孩子心性也是有人性的,眼里带了泪腔调也微微发颤。   “太子殿下,这是父皇赏永安的。”婉苏回头看去,见朱佑樘眼里已带了泪,心头忽地一软。   婉苏将两碟糕点放到自己一侧,缓缓坐下后看了眼朱佑樘,又看看在上面盯着自己的万贵妃,和宪宗期待的眼神,伸手向红米糕。拾了一块儿送入口中,慢慢咀嚼。   朱佑樘看着婉苏,刚要说话,便听宪宗问话。“今儿程师傅夸赞了你,此后更要仔细温书,不得有半点懈怠。”   朱佑樘见婉苏无事,也觉得摆在宪宗面前的糕点应无毒,便也就放下心来。   婉苏吃光了红米糕,未有任何不适,说不上是失望还是高兴。   “安儿,多吃些,糯米糕也是养胃的,你身子差,多吃些。”宪宗见婉苏很是乖巧,心里也很高兴,便补了一句。   婉苏顿了顿,想到自己此后的命运,倒不如与冷临在一起,即便是黑暗的地府,也能在一起。想到此处便拿起糯米糕,刚要送入口中时,便听周太后离开的方向有人大喊一声,随即自己手里的糕点落地,似被什么打落了。   婉苏彷如梦幻般,直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待抬头看去时,却真实地看到了冷临。   霍地站起身,婉苏不敢相信地看着冷临,想要跑过去却无法挪动双脚。他就这么真实地站在自己面前,眉目依旧。婉苏甚至怀疑自己已经中毒丧命了,此时见到的是来接引自己的冷临的鬼魂。身子也没有知觉,可不就是神魂太虚了!仿佛眼睛里有许多泪,但却无法汹涌出来,只能圈在眼睛里忍到眼睛发痛。这感觉很痛苦,能生生将人撕裂。   对面的冷临也是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微张微合的嘴唇好似有无数的话要说,却又说不出半个字。心里仿佛有许多话,却都堵在喉咙处,煎熬得人难受。   一时间场面混乱,宪宗大喝着,两旁的禁卫蜂拥而上,将冷临团团围住。   “大胆!”宪宗话音刚落,便见周太后随后到了。   “是大胆了!胆大包天!”周太后气道,由人扶着从冷临身后转过来,颤颤巍巍说道。   婉苏这才反应过来,推开禁卫失神地跑到冷临面前,虽知在众人面前是不妥,特别是当着一国之君和那个别有用心的奸妃面前,实不应这般作为,但就是忍不住。   她想伸手抱住他,却不得不生生忍住,近距离接触他,感受到那真实的人和体温后,泪便汹涌而下。冷临眼里也湿润了,也想拥她入怀,理智却告诉他无论如何也要忍着。   “放肆!”宪宗被这一系列人和事惊住了,万贵妃也睁大了双眼起身看着两人,一时间无言以对,竟忘了落井下石。   “父皇!孩儿有罪,还请父皇恕罪!”婉苏回过神来,忙拉着冷临跪在了宪宗面前。   “这!给我拿下!”宪宗自觉被打了脸,堂堂一国公主当众对个男人这般失礼,虽说在场都是自家人,但还是龙颜大怒。   “是该拿下,但该拿下的不是我的孙儿。”周太后说着,走到宪宗面前说:“有人要毒害你的子嗣,这是西厂的冷大人,方才若不是他及时制止,你的女儿,你的儿子都将立时毙命!我看看你到底要拿下哪个!”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万贵妃,欲言又止。   “母后,这是哪里话,好好地怎会有人要毒害我的子嗣。”宪宗不敢不恭敬,说道。   “来人,给我验。”周太后说着指了指那碟未吃的糯米糕。   人都是现成的,上前一试银针,便有了分晓。   “回太后的话,糯米糕里有砒霜之毒。”太医哆哆嗦嗦跪在太后和皇帝面前。   “大胆,这是何人所为!”宪宗眼看着那银针变黑,想起那碟糕点是摆在自己面前的,心里一阵发寒。   “万岁,此事定要细查。”万贵妃抢先一步说道。   “哼!是要细查,万贵妃,方才是你要将这两碟糕点送与太子和公主吃的?”周太后冷眼问道。   “确实是臣妾所为,但……”万贵妃说到此,被宪宗打断了。   “母后,这是有人想谋害朕,恰好朕又赏了永安。”宪宗深信万贵妃不会谋害自己,既然这糕点是自己面前的,那定不是她所为。见周太后意有所指,赶忙为其开脱。   “糊涂!”周太后了解自己这个儿子,虽看着懦弱但是主意很正,前番为了这个女人,经历多少风霜雨雪的母子俩几欲成仇,若没有确凿证据,不能再公开与之做对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5777、小立志小晨曦的轰炸啊啊,话说咱们这是干什么玩呢,给来给去的哈哈,好感动呢。   不必了,下个文还有有奖竞猜活动,到时候奖品丰厚大大滴(比这次丰厚)。   第一百零八章 鸳鸯意外喜相逢   第一百零八章鸳鸯意外喜相逢   “这位是西厂冷大人,这死人怎能复活,莫不是前番乃诈死,”万贵妃很会转移矛盾点,忽地问道。   “回万贵妃的话,下官确实是死里逃生。那番遭遇天灾后,被人救了出去,养伤便花去了月余。动弹不得,整整昏迷了月余,算是从鬼门关捡了条命回来,皇恩护佑。”冷临说道。   “原来如此,冷大人果然是能臣,这糕点里有毒,有人要谋害万岁,你又是如何得知的?”万贵妃问道。   “回万贵妃的话,这是西厂的职责所在。”冷临回答。   “好个职责所在,这糕点在万岁面前时,你怎不出来说明原委。待永安公主吃那糕点时,你才出来制止!”万贵妃冷笑道。   宪宗听了脸色骤变,目光带了杀意看着冷临。   “哼!他也得进得来才是,若不是我出去,他还被人拦在外面。”周太后说完,看着宪宗冷冷说道:“皇帝,你得奖赏冷大人。”   “正该如此!”宪宗早便知晓冷临为人,汪直也常提及此人,知其一直忠心不二,此时听了周太后的话,也觉此事不干冷临的事,便消了气。“冷爱卿,你护驾有功,朕擢升你为……”   宪宗正想着该给个什么官职,冷临开口说:“万岁,下官办事乃职责所在,不求赏赐。”   “冷爱卿,那你有什么愿望,朕许了你。”宪宗见周太后面色不悦,赶忙说道。   冷临跪在地上,在心里想了又想,正欲下决心开口,却见周太后抢先说了话。   “万岁,冷卿是个能臣,又是永安的救命恩人,就将永安下嫁吧。”周太后忽地说道。   众人皆是一惊,宪宗也不敢置信地看了看周太后,说道:“母后,这……”   “我这个做祖母的,还做不得主!”周太后提高音量说道。   婉苏虽高贵,但毕竟孤男寡女在冷临身边这么久,又屡受其照拂和救助。虽说无人敢私下议论皇家公主,但细论起来毕竟不是光彩事,只有下嫁了他才能堵住悠悠众口。   宪宗也明白其中,本来若是下嫁给首辅一类重臣家也可,但既然冷临活着回来了,又立了大功,自己亲口说过要赏赐的,自是应下了这门亲事。   婉苏回到自己屋子后,还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在宴席上分别后,冷临被带出了宫,想必是回到冷府了。   想起来就后怕,婉苏那时是存了求死之心的,若是知晓冷临还活着,自己定是不能一心求死的。她可以撒娇,她可以装作将糕点打翻,总之不必非常不可。她不是朱佑樘,她不必担心惹了宪宗不快,公主失宠顶多是不管不问,太子失宠便等于失了性命。自古以来,被废的太子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   次日,冷临便进宫了,直接到了周太后面前。   “冷大人此番能逢凶化吉,甚好,甚好。此前我这孙儿有赖你庇护,实在是感激不尽。”周太后说话很客气,看着面前跪着的冷临。   “太后折煞下官。”冷临跪着低头,侧眼只能看到屏风后若隐若现的婉苏的裙摆,心痒难耐却又不得不忍着。   “冷卿家,快来说说,你是如何查探到下毒一事的?”昨日饮宴已晚,今儿一早冷临便进宫回话了。   “回太后的话,西厂的番子在宫门外不远处发现有可疑人等来往,王大人又发现有人私自携带糕点入宫,并将有毒的红米糕混进了御膳房。”冷临回道。   “红米糕?可是毒在糯米糕里,安儿吃了红米糕可是无事的啊?”周太后回答。   “下官同王大人一同前往阻止,怎奈糕点已有内侍端着往宴席上去,卑职无权阻止,便使了计将两种调换,准备了红米粉和糯米粉。将糯米糕裹上一层红米粉,红米糕裹上一层糯米粉。至此,红米糕成了糯米糕,糯米糕成了红米糕。所以,公主所吃的红米糕实则是糯米糕,糯米糕无毒。”冷临解释了做手脚的过程。   “下官无法随即进入宴席,只能以此方法缓得片刻再想办法。”冷临说完后又补充了一句。   “昨夜询问了安儿,那万贵妃此前唤她过去,要她劝着太子吃糯米糕,看来这毒妇还留着一手,晓得安儿不会与她一同作恶,这才声东击西。”周太后说完,这才叫冷临起身,还赏了椅子坐下。   “下官多谢太后成全。”冷临说道,却是不敢坐的。   “冷大人言重了,只要你好好待安儿,哀家便放心了。”周太后笑道:“钦天监会算好日子,你自回去准备吧。”   冷临起身,眼风扫了扫屏风后,也听到里面慌忙站起的声音。   婉苏如今身份尊贵,自是不能轻易叫人见着。好在两人婚事已定,只要等到大婚之后才可长相厮守。   冷临退出去后,婉苏忙从屏风后绕出来,向着门口张望。   “安儿,你是公主,要有皇家的气派。”周太后有些不悦,想到自小没有锦衣玉食供着,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   “来来,到皇祖母身边来,日子定下后便准备你的婚事。这可急不得,怎么着也是万岁头一个孩子,马虎不得。”周太后又换上了一副慈爱面孔。   婉苏忍下心里的心思,只好陪着周太后叙天伦之乐。   话说冷临离开皇宫后,还在寻思着给自己送信的是何人。方才当着周太后的面,他没有说出他回到京城的第一天,便收到一个人的留信,虽未看清那人面貌,但却瞥见他麒麟暗绣纹衣衫的一角。   这人为何会给自己送信?又为何知晓下毒一事?既然知晓的话,他自己为何不去领功?冷临派了人细细查探,四处寻找这人的底细。   暂时撇下神秘人一事,冷临心里清楚,周太后大力促成这门婚事,实则是为了拉拢西厂的势力。   汪直是个不左不右的人,只对宪宗一人尽忠,若想拉拢他,便从他身边人着手。与其拉拢万首辅这只老狐狸,拉拢西厂更为保险,所以周太后许是临时改变了主意。   冷临很清楚各种缘由,当然,他也乐意如此这般。既能娶得婉苏又可尽忠朝廷。成为周太后一党便成为太子一党,太子是未来储君,自然是代表了朝廷。   凄冷的皇宫里,万贵妃正泪流满面跪在地上,伤心欲绝地看着宪宗满是怒气的脸,信誓旦旦地说:“万岁疑心臣妾,臣妾不气,只是伤心。臣妾这几日在宫里物色了几个性子好的宫女,只为了送给皇上服侍着,只盼着为皇家开枝散叶。臣妾是不能了,人老珠黄,唯一的孩子也保不住。身边只有万岁您,可您还疑心臣妾,臣妾冤枉!”   宪宗有些动容,看着这个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女人,如妻似母。儿时,是她将自己护在身边,不论外头的人多凶,只要她在身边,他便安心。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老了,但他对她的感情仍如昨,那份依赖和倚靠从不曾变。曾几何时,雷雨交加的夜,都是躺在她的臂弯里,安心睡着。   “不是朕疑心你,实在是……”宪宗有些不忍,上前扶起了万贵妃。   “万岁,您偏宠臣妾,臣妾为何还同人争风吃醋!这宫里女人多的是,您怎就认定是臣妾!”万贵妃带着哭腔说。   “不提这事了,您真的为朕考虑子嗣的事了?”宪宗有些不敢相信,这个一向醋意极大的女子会主动为自己物色女人。   “自是真的,臣妾还叫家兄在外头为万岁打听着,若是有闺名俱佳的官家女子,也可正式入宫给了封号,只要能为万岁您开枝散叶,臣妾什么都愿做的。”万贵妃说完,一脸的诚恳。   宪宗最后一丝怀疑都无,或者说选择了麻痹自己去相信这个女人。只要没出事便好,安安静静过日子很好,不要再起冲突,不要再有矛盾,儿时那心惊胆战的一幕幕,他可不愿再去面对,即使自己现在已是一国之君,他已习惯了选择逃避,不愿面对任何的麻烦和冲突。   “贤侄啊,你说的这招?”万通与袁其商坐在离宫的马车上,忍不住问道。   “无法,这已是最好的法子了。贵妃主动为万岁选妃,一可打消万岁的疑虑不至于失宠,二可消减太子一党的势力。试想,如今太子是万岁独子,分量自然极重,可若是其他妃嫔能诞下龙嗣,过继到贵妃膝下,废长立幼也不是不可能的。到那时,贵妃便是皇太后,才可真正高枕无忧。”袁其商说着,不经意间撩起轿帘,看了看陈大人家的府邸,马车行至此处,袁其商习惯性地看了看。   侯位没了,无妨,他自己可以挣!   既然选了,一定,要护得她周全!   “汪直要回来了。”万通说道,看向袁其商的表情。   “哦?指挥使大人要忙起来。”袁其商将自己撇清,丝毫不上万通的当。   万通想了想,笑笑不语。   汪直归来,京城要热闹了,袁其商放下轿帘,想到。   京城似乎很平静,一切又都在暗潮涌动着。汪直回到京城里自己的府邸,当夜便召见了西厂一干人等。冷临、王取、韦瑛兄弟匆匆进府,详谈至深夜,次日才各自离开。   汪直是个性子干脆的人,当下便决定拥护太子,当然,这都是他们商议的内部结果,外人是不知的,但从他的所作所为,明眼人便能看出里头的学问。   第一百零九章 一朝捅了马蜂窝   第一百零九章一朝捅了马蜂窝   万通身边的赵千户被人参了一本,汪直负责调查,另有京中前日里被褫夺了侯位的梁远侯家,也被人参了一本,说是家风不正。这事本已了结了,此番又被一干人等牵出来,自是别有用意。   汪直要打压锦衣卫的力量,进而削弱万贵妃的势力,从他身边下手自是再好不过的了。再不透风的墙也有人知晓,袁其商与万通过从甚密这件事,已被西厂探知,所以,汪直派了韦瑛负责调查袁家一事。   按理说宪宗不是个心狠之人,既答应了不再追究,即使汪直要查袁家,宪宗也不会同意西厂再揪着袁家不放,但此番却出乎意料地默认了。外人不知晓,内里其实是韦瑛这个喜欢做事做绝的人下了一剂狠药,说是袁家占了北边一处龙脉之地。   此地在何处,外人不知晓,只有袁家人自己清楚,并有这块地的地图。袁家留着这龙脉居心叵测,所以宪宗也就默认了韦瑛的作为,粗暴对待了袁家。   袁家积年威势犹在,梁远侯虽被褫夺了侯位,但其夫人仍有诰命。宪宗看在崇王的面子上,也不会不给袁家留条活路的。   为此,汪直特意交代过,作为负责此案的韦瑛不得对袁家人用刑。韦瑛连番审问,存心害人的袁夫人一口咬定所有的秘事,向来是袁家男嗣口口相传,她并不知晓。为此,袁家上下被闹得鸡犬不宁,尤其是袁其商,韦瑛算是盯上他了。   在韦瑛心里,从不知有进有退这个道理,当初查办杨晔一案时也是将事做绝这才惹得朝中众人的反抗,此番想着袁家只不过是个名声尽毁且被失了侯位的没落权贵,他更是不放在眼里。   殊不知,他竟会为此付出一生中最惨痛的代价。   所谓的龙脉,袁其商自是拿不出。韦瑛放下狠话,说是这张地图一定要拿到,不然所有人都莫想好过。西厂将袁家府邸团团围住,韦瑛趁机将袁府上下翻了个遍,无数珍宝稀贝进了他的私囊,这日,终于被汪直叫到跟前。   “你将我的话当做耳旁风,今日下的是我的面子,明日吃亏的便是你自己!我素来喜你做事干脆利落,从不畏首畏尾,可你也不能如此嚣张跋扈!你拘着袁家人倒也罢了,但你将手伸向陈家是要作甚!”汪直动了气,坐在太师椅里看着跪在面前的韦瑛。这人是把利刃,却过于锋利,用在手里时有难以掌控之感。   初识韦瑛为人,汪直便喜其敢作敢为的性子,同自己嚣直的行事作风甚是相投。后来用其查办大案要案,便像用这一把亮剑一般,直插对方心脏,稳准狠命中。但随着事情的积累,汪直深感这把刀实在太过锋利,如若只想伤及对方皮肉的话,一刀下去便会要了对方性命。   所以,没回遇到重要事情,汪直总不忘嘱咐一番。此番倒是嘱咐了,但韦瑛仍旧自作主张,竟想到了将主意打到陈家六小姐身上,以此来逼袁其商就范。   袁其商自然没有那底图,这件事是韦瑛杜撰出来的。韦瑛此举唯一的目的便是逼袁其商做出反抗,以此尽快除去他,完成汪直的任务。   “督主,属下知晓了。”韦瑛回答,低头看不到面色。   “我是叫你慢慢削弱锦衣卫的势力,但也不可操之过急,此事你尽快妥善安排,陈大人乃国之栋梁,我们西厂不能为难他们家。”汪直吩咐道。   “是,属下明白。”韦瑛回答后,退出了汪直的屋子。   “韦大人,要将人撤回来吗?”韦瑛手下一个缇骑上前问道。   “西厂的人自然不能动手,但山贼匪徒之类的,难保不会在京郊寺外下手。”韦瑛饶有深意地看着那缇骑,说完大笑两声离开,回到西厂衙门。袁其商最好忍不住上门寻衅,如此的话自己就有借口揪办此人,也能尽快完成汪直的任务,将袁其商彻底打得翻不了身,也可趁机敲袁家一笔银子。   袁府门外,韦瑛刚刚撤了看守的人,袁其商便牵着马出来。   “袁大少爷,我家小姐出事了。”一个鬓发凌乱的丫头急急上前说道。   “陈家的?陈六小姐?”袁其商上下打量了一下,看了看这丫头问道。   “是,我以前跟着小姐在法觉寺时,记着您说过,我家小姐若是遇到什么事,便来找您。”这丫头叫欢沁,没了法子只能来找袁其商。“小姐被山贼掳去,说是只有袁大少爷您拿了银子来赎人才肯放,就在……”   欢沁还未说完,便被袁其商提上了马,一路纵马出了城,路上问清了地点,袁其商使了全力骑马奔去。   袁其商心里很清楚,这定是韦瑛所为。   西厂为了打压锦衣卫势力,便从万通身边人入手,譬如自己和赵千户便成为第一个被打压的人。韦瑛出这招来陷害自己,袁其商正想到办法来对付,却没料到他会伸手到自己的女人身上。   袁其商欲娶陈六小姐的事,西厂自是知晓了,用女人来达到目的,韦瑛这人猥琐至极,不配做男人。   袁其商赶到山上时,只见远远的树上挂着两人,定睛一看正是陈初容和一个五六岁的男孩。   袁其商下了马,气得杀上山去。这伙所谓的山贼一看便不是普通落草为寇的人物,袁其商一人与之对抗,到底渐渐不敌,身上挨了几刀,看了看树上挂着的陈初容,又坚持着继续拼杀起来。   一旁的欢沁看着犹如鬼怪的袁其商,吓得昏死过去。   袁其商一刀结果一个人的性命,心道杀一个少一个,这都是西厂的人,他们既敢绑陈六小姐,自是不敢以真面目现人的,即便被杀了也不敢表露身份,所以他杀的只能是山贼。   奈何这伙山贼人多势众,袁其商砍左边的人时,右边的刀就到了。一阵刀风袭来,袁其商只觉不妙,微微侧身已有些来不及,看来这刀又要挨上了。   身上已有了大小深浅数十刀,袁其商也不在乎这一刀,若是此事都能忍,他也不用在京城混了。   当的一声,冷临来了,用刀隔开对方的刀,挨近袁其商说道:“你去救六小姐,我来收拾这群人。”   袁其商见是冷临,没说话便将陈初容救了下来。   “弟弟,弟弟。”陈初容刚一苏醒,忙急着找方才身边的男童。   “你弟弟也无事。”袁其商仔细看陈初容的面容,不见外伤,本没这么大的火气,但见其忽地吓得惊慌失措痛哭起来,心里的火腾起翻起。   “你欠我一个人情,如今是你清扫自家门户之时,我就不打扰了。”袁其商话里有话,带着陈家三人便往城里走。   一直进了城,已是掌灯十分,这才来到韦瑛府外。   “我要回府。”陈初容抱着幼弟,吓得面如死灰,万万没想到,如往常一般带着幼弟出外上香也会遇到山贼。   陈初容吓丢了魂,双眼满是惊恐,浑身不颤抖。   倒还没有深厚的情意,但早已认定她为妻子,袁其商有的只是气愤和自觉失责。勉强挤出一个笑,袁其商将两手放在她的两颊,轻轻往上提提说道:“笑起来,莫怕,待会儿我进去做一件事,此后都不会有人再动你了。”   陈初容有的只是慢慢的恐惧,那还顾得上细想袁其商的话,只哭着摇头躲离他。   “等我一炷香功夫,闭上眼捂住耳朵,什么都不要想。”袁其商说着将陈初容双手放到她的耳朵上,又轻轻抚了抚她的脸颊,说完一个箭步进了韦瑛的宅院。   不知过了多久,陈初容带着幼弟和丫头不敢睁眼也不敢动。仍记得袁其商离开时眼里的诡异的怒火,不知怎地,她们就是不敢离了此地自行回府。   隐隐,只能听到惨烈的嘶喊声,不多久,袁其商浑身跟个血葫芦似的返回,带上三人便往陈家方向而去。   他有些虚弱,似乎是透支了所有的力气,但还是坚持将陈初容送回陈家。   “我可能有些日子不能来找你,不过你等着,最晚不超过一年,我定会回来娶你。”袁其商说完,听着府门里有脚步声,这才踉跄着快步离开。   陈初容看着袁其商虚弱、血红的背影,只觉得眼前一黑便失了知觉。   次日,缉拿袁其商的告示贴满了京城大街小巷。此事震惊朝野,一时间众人有幸灾乐祸的,有瞠目结舌的,有不安自危的,个中滋味只有自己晓得。   韦瑛全家被杀,双亲、妻子、儿女皆成了刀下鬼,府中仆从倒是无一人受伤。   韦瑛疯了似的追拿袁其商,满城也不见他的下落,只料他定是躲在城里某处,因为城门来报并未有可疑人出城。   汪直的忠告,韦瑛并未听进去,经此一事,他变本加厉地对待异己打击朋党,一时间朝中众文武联名弹劾韦瑛。宪宗虽看在汪直面子上,但仍抵不住百官这股怒火,只好将韦瑛下狱流放。至此,汪直在削弱锦衣卫势力时,也因不得已的原因,伤了西厂的臂膀。   汪直是很支持冷临与公主的亲事的,一方面可以增强自己的势力,一方便也是看中冷临,他看中的人能做驸马,自然是好的。   虽说做了驸马后,冷临不能继续在西厂供职,但冷临好歹是西厂出来的,这就是汪直的臂膀。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正文结束   第一百一十章 洞房花烛美娇娘   第一百一十章 洞房花烛美娇娘   公主大婚,自是不同凡响,闹腾了一日,婉苏坐在新房里,忐忑地等待着他。大红喜烛扑簌簌,仿佛也在笑着。   “驸马来了。”门口守着的丫头唤道。下意识的,婉苏手不禁抓紧,心里更加忐忑。   他进来了,挑开了红盖头,穿了一身大红喜服,整个人立时变得鲜活起来。他就这么看过来,婉苏看了一眼冷临,慌忙移开视线。   “驸马爷,请为公主脱鞋。”一旁的教引嬷嬷说着,示意冷临俯身下去。   冷临一愣,婉苏也是一时难以适应,忙道:“不必了,我自己来。”   “这是规矩。”教引嬷嬷笑着,一直看着冷临。   冷临听了,脸上泛了潮红,毫不犹豫蹲□,认真地服侍婉苏。接着便是净面、卸头饰,一直忙活了许久,丫头婆子才退出门外。   刚关上门,婉苏便站起来,上前抱住冷临,紧紧环住他的腰身。觉得光脚站在地上有些凉,婉苏又习惯性地猜到他的脚面上。   冷临也不说话,抱起婉苏便放到床上。   “回来这么久,都没机会说话。”冷临感慨道:“尚公主,就是不容易啊。”   婉苏还记着教引嬷嬷命其为自己脱鞋一事,小心道:“叫少爷为难了,这事儿实在是叫男人没面子。”   “男人的面子,不是靠在妻子面前逞能得来的,是自己打出来的。”冷临说到此,又有些落寞。既尚了公主,便不能做官为宰了,只能在公主府里养起来。对于普通人来说,这是天大的好事,可对于能人来说,简直是慢性自杀。   婉苏听出了冷临话里的落寞,微微垂了眸子不语。   “总之,一切都是值得的。”冷临说着,轻轻吻了婉苏的额头。   “只要能跟少爷在一起,我做什么都是值得的。”婉苏调皮,半跪着也吻上了他的额头。   “真没想到,我的小婉是公主。”冷临边说边吻了她的额头。   “我也没想到,这辈子还能见到你。”婉苏又吻了他的额头,因着感慨,语调里带了酸涩。   两人每说一句话,便吻上对方的额头,玩得不亦乐乎,直到婉苏语调上带了些酸楚。   冷临没再说话,吻住了她的唇,一下下试探着。“不要叫少爷。”大手抚上她的肩膀,为其宽衣解带。   婉苏有些激动,又有些不安,就这么如只惊了的小兔般,带了羞涩与憧憬,等待着一切。   冷临小心翼翼地脱去了她的衣衫,随即有些悸动,一时间也控制不住,略带了粗鲁地欺身上前。婉苏心里一跳,呼吸变得急促,鼻子里也嘤咛一声。   冷临忙停了下来,见其并未说什么,又开始细细亲吻,从上到下。从最初的唇肤轻碰到后来的舔舐,婉苏身子逐渐热了起来,紧紧抱住了他。   那日被废墟掩埋在下,婉苏以为这辈子就这么没了。后来自己得救,还成了公主,便觉做梦一般。可是,再尊贵的身份,也不及他在身边。每天的生活,锦衣玉食,却了无生趣。   如今,这一切都似梦一般,直到身下的痛楚传来,婉苏才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去,两人远离了朝堂,远离了政事,远离了所有的麻烦。多年后,一直未能得偿所愿的万贵妃终于撒手离世,同年,宪宗也跟着去了,朱佑樘继位。   冷临于周太后来说已无用,但总归是内弟周寿的私生子,所以倒也受了优待。当年冷临被招为驸马,虽说大明的驸马多从微末起,但总归要家世清白,于是派了人详查冷临的身世。   这么一查不要紧,原来冷临正是周寿的私生子。周寿仗着皇亲国戚的身份胡作非为,圈地做歹,名声极差。为防止外戚势大,大明向来是不会与权贵联姻的,为防止不必要的麻烦,周太后便做主不将此事挑明。儿时的记忆,如今的境况,冷临乐得不认这门亲。   王取与关碧儿过着幸福的生活,领养了几个孩子,其中一个最喜与冷临亲近。   冷临与婉苏也有了自己的结晶,伴随着小包子的降生,冷临终于有事做了。   小包子一天天长大,话还说不全,就先会断案了。这日,王取的养子小包子也在。   “爹,小黄,吃了小红的,她们打起来。”嘟嘟脸蹲在小笼子前,小短手指指着红的黄的小鸟说道。   “你怎知是小黄吃了小红的?”冷临实在技痒,便教起孩子来。   “唉,真是无聊透顶!两只鸟吃食罢了,也能说个半日。表哥,我去骑马了。”小豆子远远见着爷俩蹲在笼子前专心致志的样子,好奇地凑过来,听了半晌才知是这档子事。失望地看了看两人,一脸怒其不争地摇摇头撒丫子走了。   小包子回头看看,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忽地想起爹爹平日里的话,喃喃道:“唉,这孩子何时才能有长进哦。”   作者有话要说:已经开文了,手机上也可以搜到了,么么,写得可不好看了,请支持一个收藏吧。   ?novelid=1976234   第一百一十一章 后事   第一百一十一章后事   拍拍身上的尘土,古阵策马进了城,连日来赶路来不及休息,他有些乏了。城里一片喜气洋洋,公主大婚的日子,自然得全城空巷,才对得起皇家的体面。   铺面张幌,古阵腹中空空,却不想吃东西。得知公主府建在城东,古阵便牵了马一路找过去。自小在京城长大,对街巷自然熟悉,转过几条街便来到了路口,却也是在无法前行了。路两旁跪了许多人,公主的车驾便从这里过,古阵有些胆怯,却又不想退回,便这么直直站着,岁看不到里头的人,但能推测出她坐的位置,足矣。   “呦,少爷您回来了?”古家的小厮正跪在一旁看热闹,抬眼瞧见谁这么大胆,却不想是自家少爷,忙跪着拽了拽古阵的衫袍。   “回来复个命,即刻便走。”古阵本不想惊动家里人,此时被下人看到,有些不知所措。   “少爷,这您刚回京就要走?”那小厮此时也忘了,站起身来拉着古阵往巷子里走了走,起码别叫人瞧见两人站着。   古阵没说话,觉得整个人都是蔫蔫的,只点点头。   “那丫头的事?”这小厮指的是芷草。   “如何?我不是叫你给了银子打发了吗?”古阵蹙眉问道。   “这丫头死倔死倔的,说生是古家的人死时古家的鬼,打死也不走。”这小厮为难道。   “这事,实非我愿,虽说是她……也是我酒后乱性。”古阵脑子里空空的,喃喃道:“算了,叫她再回去伺候母亲吧。”   “少爷,您这差事要办到什么时候?老夫人给您相看了一门亲事,只等您回去了就定下来呢。”这小厮见古阵转身牵马要走,忙伸手拉住缰绳问道。   “回去莫说今儿遇上我了,我这是偷着回来的,差事还没办完,何时寻到袁其商的下落才算交差。”古阵一拽缰绳,那小厮忙松了手,小跑几步跟上说道:“少爷,那您自己个儿在外头小心着些。”   古阵翻身上马,再回头看了一眼,公主的车驾还未走完。   城内人都往东城赶,一睹当朝公主大婚的盛景,唯有古阵独自一人离开东城,连日来赶路微乱的发丝微微垂在鬓角,些许落寞,眉眼间满是倦意,几日来未合眼,只为能再看一眼,他也不知道这是为何,她应该会很幸福的,不会需要他了。   他还有差事要办,这令人棘手的袁其商,虽说未见其出城的迹象,但万通还是派了人出城寻找,只要有一丝希望,就要寻到此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实在有些撑不住了,古阵放缓了马速,将身子半撑在马上,借些力也轻省些。漫漫官道上,一人一马又渐渐远去了,即便就在不久之前才渐渐到来。   城东头,王取骑着马,带着车里的妻儿往公主府赶去。关碧儿揽着小儿,手臂都有些酸了。王取放慢马速,回头看了看帘子后的妻儿,勾起嘴角。   自从娶了关碧儿,他是视妻如命。含在口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顶在头上怕晒着。渐渐地,她也有了些许回应,直到真的爱上他。然,总是有些不美好,比如……   抱回这个小儿时,孩子已经瘦得皮包骨,就跟没奶吃的小猫似的,但,这小儿将会是他们自己的孩子。府里最不缺的就是银子,有银子就好办,成堆的好东西填这孩子,不多时,就成了这么个肉滚滚的小胖子。小胖子最喜冷临家的小豆子,于是小胖子有了个诨号“胖豆子”。   胖豆子不知这是要去何处,但晓得要去找小豆子玩,便是欣喜的。关碧儿抬起头看向帘子外头,对上王取的眼,虽影影绰绰的不真切,但已是很满足了。   作者有话要说:陆续会有,还未完结。   第一百一十二章大小子的冤屈   书房里,冷临正带着小女儿练字,便见李妈妈急匆匆寻来了。   “驸马爷,您快去瞧瞧吧,要出人命了。”一张老脸抽到一处,李妈妈着急忙慌地说。   “爹,李妈妈惯会虚张声势,前儿还说我吃两块桂花糖,牙就会全部掉光。我偷着吃了两块,牙还好好的。”小女儿一手抱着冷临的脖子不撒手,一手指了指自己小小的门牙。   冷临看得心都化了,面上却不显,说道,“不得无礼,李妈妈是为着你好,这世上除了你爹娘,便是你乳母一心为你了。”   小女儿似懂非懂,目前还只停留在对桂花糖的认知的程度上。婉苏不许她吃,她便不喜母亲了。李妈妈不许她吃,她心里也是不悦的。   “何事?慌里慌张的。”冷临一看李妈妈的神色,便知不是真的出了人命,且这李妈妈确实有这么个毛病,喜欢咋咋呼呼的。   “驸马爷啊,公主要打死表少爷和大少爷。”李妈妈见父女两个都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模样,急着跺跺脚。   冷临微微一皱眉,自是不信的。婉苏虽贵为公主,但脾气从来都是极好的。   “大惊小怪的,公主是他亲娘,不妨事。”冷临觉得李妈妈喜欢大惊小怪,便不放在心上。   “驸马爷,这回是真的,公主是下了死手打啊。”李妈妈奶大了大少爷也二小姐,见大少爷被打,自是急的。婉苏已经吩咐了各院将门守住,正将两个孩子关在屋里抽,下人们自是不敢进去阻拦的,李妈妈便来寻了冷临,希望能阻止婉苏的暴行。   冷临想了想,见李妈妈是请不到自己便不打算走了,只好站起身去瞧个究竟。小女儿仍旧吊在冷临身上,冷临便半托着她一路走去上房。   离着老远便听到上房里凄厉的惨叫,伴随着叮当作响的声音,可以想象得出,里头定是一番鸡飞狗跳。冷临还是不信,平日里温柔可人的婉苏不会这般彪悍。   “你给我下来!看我不抽死你!”冷临推开门时,便见小豆子正孤胆英雄似的跳到高柜上,额头上肿了老大一个包,哭得鼻涕过了河。下头是拿着戒尺抬头怒吼的婉苏,大儿子则蜷缩到柜子底下,只留着屁股撅在外头。   “你这是作甚?他才多大,怎禁得住这般打?”冷临一惊,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切。一见大儿子红肿的屁股,和小豆子额头的大包,忙上前拉住婉苏的腕子。   “你莫管我,都是你惯的,小豆子是愈发不成样子了!”婉苏全不见平日里的温顺模样,一把甩开冷临的手,就要蹬了椅子上去揍小豆子。   “小婉!住手!你这是作甚!这不成样子!”多年来,冷临还是未改对婉苏的称呼,虽说对方已贵为公主,两人还是保持着以前的情意。   婉苏一愣,气呼呼下了椅子,说道:“我如何不成样子了?你这是厌倦了?后悔我阻了你的前程了?”   “我如何是厌倦?我若是后悔,当初就不会选择这条路。”冷临是觉得无聊,好比一把锋利的宝剑从此封存。所以经常技痒难耐的他便将全部精力都放在儿女身上,也算是小有成就。但却从未后悔过,这么多年来,两人一起走过风风雨雨,如今平静过日子,就是最好的生活了。   小豆子见两人暂时有了矛盾,自知可以浑水摸鱼,滴溜溜下了高柜后藏到冷临身后,可怜兮兮地抽着鼻涕。   “他还是个孩子啊!你就这么打,你叫他娘泉下有知,如何想?”冷临看了眼小豆子一脸的鼻涕,愈发觉得心疼了。   此时桌子底下的大儿子也钻了出来,顾不得擦去一头的蜘蛛网,也藏到冷临身后。   “他做了错事,就得打,莫不是成了纨绔子弟,他娘才开心?”婉苏觉得冷临变了,先前还惧怕小孩子,可不知怎地,自从有了自己的孩子,这冷面寡言的小神探瞬间成了宝爸。   小豆子确实调皮,冷临却觉得小孩子家还是该以说教为主,棍棒下万一出不了孝子,打傻了如何是好。   “那大小子呢?他犯了什么错?”冷临也在气头上,护住三个娃质问道。要知道,大儿子向来是乖巧听话的,也是夫妻俩的骄傲。   “爹,我属于被罗织了罪名牵连的。”好容易有了戏份,大小子忙扯住冷临的袖子说道,急于表现自己的存在感。   “他表叔犯了错,他在一边不劝着阻着,还帮着隐瞒,也该打!”婉苏见大儿子怯生生的模样,更加有气。   “小豆子究竟犯了什么错!他还是个孩子啊!”冷临提高了音量。   “你问他!我带他俩去邱大人府上做客,这小兔崽子竟然跑进人家小姐的闺房去!这大了还不得成j□j!”婉苏提高了音量吼道。   “什么!”冷临瞬间晴转暴雨,回身一把抓住小豆子,大掌便狠狠落下。   “啊!”小豆子凄厉的叫声回荡在公主府里,好不瘆人!   “小婉,是我错怪你了。”冷临极后悔,抓着婉苏的腕子神情道。   “不,是我脾气太急了。”婉苏也化身为乖巧可人状,含情脉脉地看着冷临。   “唉,这孩子就该打,以后咱俩一起打。”冷临看着被李妈妈抱出去准备敷药的小豆子,毫不留情地说了一句。   “恩,不教不行,这若是长歪了,咱们如何向他娘交代啊。”婉苏也坚定了决心,夫妻两人抱着早已习惯了这种场面的镇定的小女儿离开上房,直往后花园去陶冶情操。   “等等,爹,爹,我是被罗织了罪名牵连的?你们看看我,你们看看我。”大儿子一脸的“这就结束了?谁给我个说法”的表情,在后头追着夫妻两个,却只能看到趴在父亲肩头的小妹妹摊了摊两手耸耸肩,一副“我也没法子,就这么着,算了吧”的表情,在风中凌乱。   “相公,你怪我吗?其实我也舍不得,但是要打就得两个一起打,我们把小豆子当做亲生的,咱们五口人是一家,小豆子犯了事,大小子理当跟亲叔叔一起担着。”婉苏靠着冷临的肩头,一起沐浴在夕阳之下。   “自是不怪的,你做得对。”冷临抱着小女儿,牵着婉苏的手。 ================================== 本书由(梨梨梨梨只丶)为您整理制作 ==================================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